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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棉花

    “太不夠意思了。”魏濤無語至極地倒在沙發(fā)上開始控訴, “你倆真的是,讓我說什么好,背著人也要有個度吧, 還是壓根沒把我魏濤當朋友?”

    “哪個讓你舒服你選哪個。”應蔚聞拿了把梳子,整理面前茶幾上一攤打了結的棉花。

    魏濤自從進門, 圍著他上下一頓聞, 說他身上有賀宇航的味道后,一連說了五遍不夠意思,反正每次這兩人在一起吵架和好天翻地覆什么的,永遠不會有他知道的份。

    簡言之他作為唯一一個即是應蔚聞朋友又是賀宇航朋友的知情者,地理位置得天獨厚, 卻永遠處在被這兩人排擠的第一線, 這換誰誰受得了。

    “賀宇航什么味道?”應蔚聞問。

    “你還真信他有味道啊。”魏濤難得看他吃癟,心情一好人笑起來都有勁了,“不是他有什么味道, 是你,你很不對勁你知道嗎。”

    都說當局者迷,應蔚聞一個幾乎不跟自己朋友聊男朋友的人, 開始關心起分開兩年的前男友是什么味道了, 這還不算不對勁嗎, “看你第一眼就看出古怪來了。”

    應蔚聞手上動作停滯片刻, “他失憶了。”

    “啊, 真的假的?”魏濤翻坐了起來,“什么時候的事,是出什么事故了嗎,人沒事吧?”

    應蔚聞?chuàng)u了搖頭,沒說話。

    魏濤看他臉色, 心猜應該不至于,真有個好歹應蔚聞不會只挑失憶說,“怎么會這樣,這也太突然了,那他是不記得你了?你去看過他了嗎?”

    對于賀宇航的失憶,魏濤肯定是抱同情在先,但牽扯上應蔚聞,故事的走向就有點不太常規(guī)了,他仔細消化一陣,突然有些傷心,“那他是不是不記得我這個曾經(jīng)的好學長了。”

    “嗯。”

    “難怪你這副樣子呢。”魏濤重重嘆了口氣,“被人遺忘的滋味不好受啊。”

    應蔚聞回頭看他,魏濤斜眼與之對視,“干嘛,我說錯了嗎,該不會你認為這是好事吧。”

    “不會,你繼續(xù)。”

    “你倆當初在一塊我就不看好,岳錦白追你那會有次你說,你其實特別討厭同性戀,開始我真信了,我還勸他別對你期望過高。”

    “我說過嗎?”

    “怎么沒有。”魏濤嘖了聲,“你要這么賴我可要誅心了,你就說你那會想過沒有吧。”

    “或許吧。”應蔚聞淡淡一笑,“我以為我只跟他說過。”

    “……”論誅心,還得是這人技高一籌,“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失憶對你不是好事,對他自己絕對是。”

    魏濤來的時候剛好是雨最大的時候,這會聽聲音小了許多,他起身去給自己倒了杯熱水,陽臺上的烘干機響起提示聲,“你東西好了,是要帶走的嗎,我給你拿過來?”

    “我自己拿吧。”應蔚聞還在梳他那坨棉花,梳完了高高的一半,還剩下一半,魏濤問他晚上幾點的航班,這天氣還能飛嗎。

    “看樣子能。”延誤了一個小時,前序航班已經(jīng)起飛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應蔚聞的臉色比魏濤進來那會看到的還要差,他說他沒睡好,這要是沒睡好造成的,得是好幾晚都沒睡好,魏濤說一會送他去機場,應蔚聞沒拒絕。

    “你這哪掏出來的陳年舊棉,都打結成這樣了,不能換嗎,網(wǎng)上隨便搜填充棉不有的是。”

    “不能換。”應蔚聞很確定。

    “這么一點點手撕多費勁,你急嗎,不急我拿回去讓我們家倉鼠給你彈,它可會彈棉花了。”魏濤說著笑了起來。

    應蔚聞沒接他茬,魏濤有些無趣地看了眼墻上的鐘,把雨天堵車的時間算上,最遲半個小時候后也該出發(fā)了,行李他倒是理好了,半個小時勉強夠,魏濤坐下來,想幫著一塊理。

    應蔚聞卻將他的手打開了,“別碰,你弄不好。”

    “這有什么弄不好的,不就扯蓬松一點嗎。”魏濤有些無語,難怪不給他們家倉鼠彈呢,敢情是人都嫌,“行行,你弄,弄不完帶上飛機,剛好打發(fā)時間了。”

    應蔚聞等他話音落下,像是終于忍到了極限,他撐著膝蓋,手掌按在太陽穴兩邊,慢慢把頭低了下去。

    “頭疼?”魏濤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是老毛病犯了,上學那會還好好的,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發(fā)作頻率不高,但疼起來的時候看看真挺要人命,“躺下躺下,止疼藥在哪,我去給你拿。”

    “廚房下面,柜子里。”應蔚聞靠在沙發(fā)背上,拿手臂擋著眼睛,嘴唇都有些發(fā)白。

    “您可真能忍,一聲不吭的,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懂不懂。”

    應蔚聞緩了好一陣才坐起來,吃完藥他又倒回去,魏濤聽著他深深淺淺不同尋常的呼吸,看他半天沒動,干脆明目張膽地接替起他未完的工作,努力撕巴了起來。

    又過了十來分鐘,看他還是沒什么起色,魏濤問能不能不去了,請個假,這狀態(tài)上了飛機也是受罪。

    “過兩天有評審會,不能不去。”GS最新研發(fā)的新型燃料火箭在一次發(fā)射中出現(xiàn)了故障,經(jīng)過工作組三個多月的調查,要召開一次歸零評審會,應蔚聞離開的這兩天已經(jīng)是耽誤進度。

    “你這兩年沒少給自己安排活啊,光一個歸零評審都多大的工作量了,你們還在搞可回收。”魏濤陪著他慢慢等藥起效,祈禱一會路上過去還有時間供他緩緩。

    “你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過了一會魏濤看著他,“宇航他把你忘了,對你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一件事。”

    “我說他把我忘了嗎。”

    “無所謂,他誰都沒忘就忘了我也行。”魏濤不跟他爭,“可你想復合,這三個字你就差寫臉上了。”

    “是嗎。”應蔚聞手臂蓋在眼睛上,疼痛令他的呼吸有些不穩(wěn),他沉默些許,笑笑,“不是一直就在臉上嗎。”

    等再一次睜開眼睛,魏濤不聲不響地已經(jīng)把活全干完了,粗糙是肉眼可見,應蔚聞看過后沒說什么。

    魏濤想問他往哪裝,枕頭還是靠墊,一并代勞了吧,就見應蔚聞起身走去陽臺,從烘干機里掏出一張白花花的……熊皮。

    應蔚聞往里填,魏濤在一旁盯著時間,后背沒有拉鏈,他是把線拆了一段,才把棉花都掏出來的,這意味著裝完還得再縫回去,但眼下已經(jīng)不剩什么時間了,“要不咱一會帶車上縫?”

    應蔚聞這會又不著急了,他拿手在熊身上抓了抓,盡量把里面的填充物抓勻,放進行李箱時他看了一會,問魏濤,“我跟它很像嗎?”

    “哪里像。”魏濤第一反應,人怎么會跟熊像呢,“是你自己這么覺得,還是有人說你像?”

    這熊自從在應蔚聞家出現(xiàn)有段時間了,貌似最早租房那會就在了,魏濤從來沒往像不像上面想過,還以為是哪里領的紀念品,直到今天才反應過來是有人特意送的,送的時候大概還說了跟他很像之類的話。

    是誰不言而喻,看應蔚聞不打算解釋什么,魏濤忍住了沒提。

    應蔚聞穿上外套,拎行李的第一下差點沒拿住,魏濤一把奪過,走在他前面,“逞什么能。”

    房子是他們單位給安排的宿舍,像他這種級別的,待遇比普通員工要高不少,沒有租金不說,還送全套裝修,唯一的缺點大概是沒電梯,魏濤讓他下去時多留意腳下。

    快到樓下時,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還當是哪個莽撞的年輕人,這么急的步子,一聽就是跑過來的,一會上樓別沖撞了他們病號,魏濤正要出聲提醒,鐵門被從外面打開,出現(xiàn)的竟是賀宇航的臉。

    魏濤意外不已,這什么情況,怎么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呢,他回頭,應蔚聞同樣有些愣住。

    賀宇航頭發(fā)半濕,借著樓道里的光,他先是看了魏濤一眼,接著轉向他身后,“要走嗎?”

    “他出差,我送他去機場。”魏濤沖他笑笑。

    “我送吧。”賀宇航說。

    “哎行。”魏濤立馬應聲,“剛好我得趕回去接我老婆,你車停哪兒,行李我給你放上去。”

    魏濤繞過他走下樓,賀宇航站在原地,跟臺階上的應蔚聞對視一眼,“走吧。”他說。

    “開慢點,雨天注意安全。”魏濤站在窗外,面露微笑地朝他倆揮手。

    賀宇航手扶在方向盤上,漸漸平復下來喘息,應蔚聞看他這樣子,伸手想撥弄下他淋濕的頭發(fā),被賀宇航打開了。

    “幾點的飛機?”他邊問邊調出導航,機場信息剛才魏濤已經(jīng)說了。

    “九點。”

    “過去一個小時,提前四十分鐘到?jīng)]問題吧。”這個點安檢排隊的人應該不多了。

    “來不及我可以改簽。”應蔚聞說,“你慢慢開。”

    “不用。”賀宇航熟練地啟動車子,從小區(qū)開出去,很快匯入主干道的車流中。

    “別看我。”察覺到應蔚聞的目光,賀宇航有些煩躁,路況比他預想得要差,他不耐煩地把臉轉向窗外。

    “好,不看你。”應蔚聞身體微微傾斜,靠在車門上,朝他笑了一下。

    他這聲改簽,一聽就是隨便說說,都這個點了,哪還有航班在等著他,一路上賀宇航幾乎是壓著速度見縫插針般地超車,但也免不了路堵的情況,直到上了機場高速才緩和一二,算是給他把時間爭取到了五十分鐘開外。

    “你暈車啊?”下來的時候看應蔚聞臉色跟犯病了一樣,賀宇航問。

    “沒事。”應蔚聞有意緩了緩,接過行李。

    “你以前沒坐過我車嗎?”

    “當然坐過。”應蔚聞說:“我倆一塊出去,多數(shù)時候都是你開。”

    “那你還這副樣子。”

    從電梯出來,賀宇航又問:“行李托運嗎?”

    “不用。”

    “那就這兒吧。”賀宇航送他到安檢口,看了眼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應蔚聞看出來他是有話要說,從上車開始便一直在等著,大概這次賀宇航不提,他也會先開口。

    機場廣播聲音巨大,就算是這個點,來往的人也依然不少,本來打算在車上說的,接下這一趟送機任務的時候沒想過會這樣趕。

    “我又有問題要問你了,但這次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回答。”賀宇航表情嚴肅。

    應蔚聞看著他,說:“好。”

    “那次你回來,說有東西落在家里了,是我倆分手之后第一次見面嗎?”

    應蔚聞略微遲疑了一下,“你可以這么認為。”

    “特意挑的時間?”

    “是。”

    也是,怎么會這么巧,就在他三十歲生日的前一天。

    “那你是真的有東西落了嗎。”賀宇航問。

    “不是。”

    賀宇航讓他想好了再回答,應蔚聞卻是連想都沒想,“那天之后你跟我的每一次遇見,嚴格來說都不是巧合。”

    果然,賀宇航點點頭,“那最后一個問題,你說想跟我復合,是真心的嗎?”

    “嗯。”

    “行,我同意了。”

    應蔚聞還在看著自己,賀宇航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類似反應不過來的表情,他于是又說了一遍,“你想復合,我同意了,聽不明白嗎。”

    第62章 看你運氣

    “還沒到嗎?”楊啟帆發(fā)來消息催他, 賀宇航回了個就來,等把最后幾根在機場買的薯條吃完,他擦了擦手, 終于舍得從車里出去了。

    他其實半個小時前就到了,接上應蔚聞沒多久, 楊啟帆就給他打電話, 大概是回去沒看到他,賀宇航說他在外面,很快回去。

    這“很快”里機場一來一回,加上停在車位上發(fā)呆的這一會,已經(jīng)過去整整快三個小時了, 站在楊啟帆的角度, 賀宇航遭受如此刺激后,他只來催這么一下,已經(jīng)是給足了他空間。

    賀宇航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想法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有些……瘋狂, 或許就連應蔚聞都沒信。

    過去他先動心,并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委曲求全,連一聲喜不喜歡都要在問出口的下一秒收回去, 賀宇航不敢想象在沒有得到應蔚聞回應的那段日子里, 他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和應蔚聞分手的原因未知, 很大概率上, 賀宇航猜, 是他終于在痛苦里幡然醒悟了,放棄了在應蔚聞身上找尋希望,這也跟應蔚聞說是他提的分手對上了。

    應蔚聞說不知道那個密碼的意思,他當然不知道,他不知道因為他的一條消息跑回去, 在他開門的瞬間沖進去抱著他,吻得連連后退,最后一起摔進沙發(fā)里時賀宇航在想什么。

    不切實際的感覺還在,仿佛是這一跑,讓十年前的自己帶著周身的莽撞一起穿越了時空,賀宇航在那一刻想通了自己,所以現(xiàn)在反過來,他想知道應蔚聞的。

    應蔚聞所謂的復合背后,是依舊冰冷的敷衍,短暫重燃的新鮮感,還是如他所應的那一聲一樣是真心的……也許只有在弄明白這一點后,這一路的顛簸于他而言才有了意義。

    賀宇航還在醞釀,一門之隔的小狗已經(jīng)躁動得踩起了爪子,楊啟帆先他一步把門打開了。

    “你去哪了這么久?”

    看到他手里的鑰匙,楊啟帆略微皺眉,“開車去的,你想起來了?”

    “嗯。”賀宇航在小狗把爪子搭到他腿上時撓了兩下它的下巴。

    “這次是多少,全部?”

    “還差一點。”

    楊啟帆沒問差的是哪一點,他也不想把人逼太緊了,賀宇航這一趟出去他簡直要擔心死,后悔自己今天太沖動了,不該這么急于告訴他真相,賀宇航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是岌岌可危,自己又何必在這時候雪上加霜呢,萬一再有個好歹。

    楊啟帆還想著轉移話題,問問他吃飯了沒有,十點了,賀宇航卻說:“我去找應蔚聞了。”

    “什么?”

    “你剛問我去哪,我去找他了。”

    還真是一點不瞞他,楊啟帆對此似乎已有預料,語調還算平靜,“為什么又去找他?”

    賀宇航?jīng)]說話,看似專注地在逗小狗玩,楊啟帆卻從中看出了答案,“你還是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你回憶起了所有?”

    “回憶起所有了不一定,但至少現(xiàn)在是。”

    “決定了?”

    “嗯。”

    賀宇航脫了外套,應這一聲時他臉上沒太多表情,但能叫人看出來不是在開玩笑。

    楊啟帆恍然感覺到他變了,說話的神態(tài)語氣,舉止投足間的氣質,都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他好像直到這會才回過神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有他認識的那個賀宇航的影子,但那種成熟冷靜的陌生感又已經(jīng)不是他了。

    楊啟帆說不出來這一刻的感受,他應該是高興的,為他能從那種錯誤的狀態(tài)里回歸正軌,賀宇航?jīng)]有失去自我,并且強大到撥亂反正,自始至終他都不是可以被輕易折斷的人。

    可真正看到他這樣,一時間又有些遺憾,楊啟帆清楚自己是最沒有資格說遺憾的人,他不可能一面促成這樣的結果,一面又假惺惺地懷念起過去。

    他垂下目光,良久輕嘆了口氣,似乎已經(jīng)是沒什么好說了,“你還真是執(zhí)迷不悟。”

    “你會離開我嗎?”賀宇航直接問道。

    楊啟帆一向脾氣溫和,生氣的閾值很高,但高不代表賀宇航?jīng)]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我為什么會離開你。”

    “你句句為我好,我卻這么執(zhí)迷不悟。”

    “原來你還知道啊。”楊啟帆瞥他一眼,“放心吧,我沒這么不自量力,反正糟蹋的是你自己,再失一次憶罷了,我看你也承受得住。”

    “承受得住。”賀宇航笑,“大不了再多扇自己幾巴掌。”

    “……”楊啟帆緊繃的臉上出現(xiàn)了絲松動,終歸還是妥協(xié)了。

    “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前管不了,現(xiàn)在更不可能,你自己想好就行,我也說過的,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至少現(xiàn)在還不算我食言。”

    聽他這樣說,賀宇航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楊啟帆問他晚上吃了什么,看樣子是要給他準備宵夜。

    “薯條。”

    掀起的鍋蓋又重重落下,“你去找他復合,給他占這么大個便宜,他就請你吃了頓薯條?!”

    “沒,我自己買的……”

    “還是你自己買的!”

    “……”

    賀宇航想解釋是去機場趕時間,楊啟帆估計會從中聽出別的意思來,比如大晚上的,又是下雨天,為什么非要他送之類,賀宇航?jīng)]說話了,這惡人讓應蔚聞先當著也不算冤枉他。

    楊啟帆給賀宇航煮了碗餛飩,湯底用的從老家?guī)н^來的他熱愛美食的媽親自熬的蔥油,那味道光是聞著就叫人食指大動,賀宇航囫圇一碗下肚,沒飽,他這一天幾乎沒吃什么東西,餓到現(xiàn)在。

    “晚上別吃太多。”楊啟帆特意沒給他多盛,但看他這樣,沒忍住還是又給他撥了兩個。

    賀宇航放在桌角的手機亮了,他點開,應蔚聞說他到了。

    【機場還是到宿舍?】

    津市機場離目的地一個多小時車程,中間還要走山路,按時間推算只可能是到機場,賀宇航問有司機來接嗎。

    “快點吃,幾點了。”不等對面回,楊啟帆不悅地將他手機抽走了,“吃完趕緊去睡。”

    賀宇航飛快將那兩個餛飩塞進嘴里,“碗我來洗吧,你去洗澡。”

    應蔚聞加他微信了,賀宇航在把碗筷收拾進廚房擦手的間隙里點了通過。

    【機場。】

    【有人來接。】

    應蔚聞回。

    就在賀宇航懷疑他倆以前是不是都不用微信交流,緊接著就跳出來一條,【可以電話嗎。】

    【不行。】

    賀宇航干不出這么不顧楊啟帆心情的事,哪怕他可以趁這點時間偷偷跑去陽臺,但沒必要。

    他放下手機先把碗洗了,然后去冰箱里找了袋速溶咖啡泡著喝了,等一切都收拾完,賀宇航剛要躺下,楊啟帆來敲他門,“有個事一直忘了說。”

    “什么?”

    “在這之前有必要先確認一點。”楊啟帆看著他,“要是你這次再因為跟他的事情失憶,除非是記憶全無,或者倒回到小學以前了,不然你還是會給我打電話的對嗎。”

    “當然。”楊啟帆何必吃這醋呢,賀宇航笑了笑,很認真地又說:“可能你覺得這次失憶對我來說千般不好,但光是和你重新聯(lián)系上這一點,就足夠我認為它值得。”

    “那就好。”楊啟帆很受用,點點頭,有些刻意地轉看向別處。

    賀宇航知道他或許是有些傷感了,他轉移話題道:“你剛說要跟我說什么?”

    楊啟帆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才說:“我那次跟應蔚聞聊,他說你無論倒回到什么時候都沒用,你們還是會遇見,這句話我一直記得,也一直沒想通,我懷疑他認識你比我要早。”

    “比你早?”賀宇航意外,“可我第一次見他,是高考畢業(yè)那年暑假,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家樓下的小賣部,他借給我十塊錢,不可能再有別的時候了,否則我怎么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他說他是故意出現(xiàn)在那的。”楊啟帆說:“原話。”

    “出現(xiàn)在哪,小賣部嗎?他怎么知道我那天一定會去?”

    難道應蔚聞每天都在那邊等著?這也太荒謬了,動機呢?

    應蔚聞家的那個面館離他小區(qū)不遠是真的,所以他來這個小賣部買東西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在這之前我如果真的見過他,這次失憶,潛意識難道不會把時間倒回去那個點嗎。”

    “也可能你忘了,或者他認識你,你不認識他。”楊啟帆說:“既然你都跟他在一起了,有些事還是找機會問清楚吧。”

    【你為什么跟啟帆說你……】賀宇航打下這幾個字,手指在屏幕上方懸停片刻。

    最接近的猜測是應蔚聞在更早的時點見過他,然后對他一見鐘情了,所以他等在那里,但這話騙騙剛失憶的賀宇航或許有用,對經(jīng)歷過后來種種的他而言不亞于是種嘲諷。

    【為什么突然同意了?】對話框里跳出來的應蔚聞的消息叫他回了下神。

    還以為冷淡如此人,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問了,賀宇航?jīng)]有正面回他,他把那幾個字刪了,【給你機會不好嗎。】

    【多久?】

    【什么?】

    【你能跟我在一起多久?】

    原來他看出來了啊,賀宇航?jīng)]完全恢復記憶的事。

    這兩人當初分得是有多慘烈,才會在剛在一起不到一晚上的時間,就開始計算倒計時了。

    【我們分手,是因為你出軌嗎?】

    【不是,我說過我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

    原則問題不是,那就好辦,賀宇航學應蔚聞的語氣,【看你運氣。】

    【好。】

    微信左上角顯示有信息進來,賀宇航切出去,是李雪,跟他說應總處理完事情回津市了。

    賀宇航還在想怎么是她來跟自己匯報行程,恍惚了會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問過,果然過不了一會,應蔚聞跟他說到了,又說:【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賀宇航放下手機,靠坐在床頭,十二點早過了,他這杯咖啡不是為了應蔚聞喝的,只是感覺到自己有些亢奮,想在這種亢奮的狀態(tài)里待久一點,不然僅憑著應蔚聞的運氣,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晚。

    第63章 那你還坐

    賀宇航回了趟老家。

    接受這個世界的運行規(guī)律永遠是客觀的這一過程里最難的點, 不是承認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而是接受賀珣的離去。

    就算他最終不是被賀宇航氣死的,潛意識里他大概也不愿意面對父親的離世, 所以和應蔚聞那段記憶一樣,被從千絲萬縷中生生挖去, 賀宇航?jīng)]有回想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出發(fā), 有車了之后方便許多,那種全神貫注又切實放松的感覺賀宇航很喜歡,難怪應蔚聞說他倆出去多數(shù)時候都是他來開。

    在一起這么多年,他們應該去過不少地方吧。

    他最終還是出國讀研了,那在國外的這兩年里, 應蔚聞有來看過他嗎。

    賀宇航覺得自己多半有點異想天開, 應蔚聞進的是八院,出國要單位批準,再說這樣一段需要他不斷付出才能維系的關系, 怎么會有人不惜麻煩,為自己不遠萬里呢。

    舊手機里的照片或許會告訴他答案,但就是在這樣好奇的情況下, 他也依然沒有打開, 賀宇航深知那里面有他想看的東西, 固然也會有不想的。

    本就是一段偷來的時光, 既然今天早上起來沒有事與愿違, 他又何必做那個不解風情的人,按照現(xiàn)在記憶被喚醒的速度,他有預感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賀宇航回到家,把之前被他收進抽屜的照片重新拿出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張標準的遺像, 他想賀珣是不是早在那次動手術時就已經(jīng)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因為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得有些過了,細看像是四十多歲的時候拍的。

    賀宇航懷疑是自己的認知出了問題,可能現(xiàn)在的P圖技術確實能把普通照片里截取的部分做到這種程度,否則四十幾歲的時候為自己拍一張遺像,不敢想象賀珣當時的悲觀。

    他的遺物被郝卉月收在臥室的柜子里,大部分像衣物之類的應該已經(jīng)處理了,剩下手表眼鏡以及一些生前用過的杯子筆記本……賀宇航一樣樣看過去,想到那天姨父說的,他是因為丟了東西跟別人起爭執(zhí)的過程中突發(fā)的心梗。

    他給姨父打去電話,問賀珣丟的是樣什么東西。

    “是支鋼筆,聽說跟了你爸很多年了。”

    “那最后要回來了嗎?”

    “要是要回來了,對面是個老頭,當時看他那樣,嚇得立馬給他了,被送到醫(yī)院的時候,那筆就在他手里握著呢。”姨父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賀珣這一輩子都在跟文字打交道,有過非常多的筆,朋友送的,單位獎勵的,賀宇航在他五十歲時生日時,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給他買過一支萬寶龍大班系列經(jīng)典款。

    “什么樣的鋼筆?”他聲音發(fā)起抖來,翻著手底下賀珣留下的東西。

    “鋼筆不都差不多嗎。”

    “顏色呢?”賀宇航又問,與此同時他找到了那支被原封不動裝在盒子里的黑色萬寶龍,正要松一口氣,聽到姨父說記得是銀色的。

    “通體銀色嗎?”

    “對。”

    賀宇航的記憶里有過一支銀色鋼筆,并且印象深刻。

    但它的主人不是賀珣,而是應蔚聞。

    那是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未蓋蓋的筆從桌上帶到了地上,等撿起來的時候,筆頭出水不暢了。

    那筆從純銀的外觀氧化程度上看有些年代了,應蔚聞還在用,可見是重要的東西,賀宇航偷偷拿出去找地方修。

    可正因為年代久遠,筆形又稀少,導致零件缺失,問了很多店家都說無能為力。

    最后無法,只得跟應蔚聞攤牌,賀宇航還有些緊張,應蔚聞卻是看了他兩秒,說沒關系,“你喜歡可以送你。”

    “不會是你們家傳家寶之類的吧。”賀宇航查過,這支犀飛利的帝國純銀,年紀快比他都大了,屬于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現(xiàn)在也只在一些收藏愛好者中流通。

    應蔚聞思考片刻,“可以這么說。”

    “啊?”

    “逗你的。”他笑,“修不好就算了,沒什么特別的意義。”

    賀宇航猜這筆或許是他爸留給他的,應蔚聞對此感情復雜,所以故意表現(xiàn)得這樣,他可以隨意,賀宇航不行,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想辦法修復這支筆,找過無數(shù)店鋪,送過去又寄回來,甚至自己研究結構,從網(wǎng)上買仿制的零件,直到……有天它突然不見了。

    對,不見了,從賀宇航手里生生丟了,無論他怎么找,這支筆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

    會是同一支嗎。

    被賀珣撿走了?

    可僅憑外觀這一個特征判斷未免太過草率,誰規(guī)定兩支顏色一樣的筆就一定有淵源呢。

    明明已經(jīng)要回來了,賀珣的遺物里卻沒有找到,賀宇航讓姨父再回憶一下,還有沒有別的什么有印象的特征,“打開看過嗎,筆尖的位置有沒有刻字?”

    “這我哪里記得,當時就看了一眼。”姨父被他追問得有些為難。

    賀宇航這么問,是因為應蔚聞那一支的筆尖上刻了兩個字母,HY,最初他以為是品牌的簡寫或者其他自帶的標識之類,是后來經(jīng)修的人提醒,才知道那兩個字母是加刻上去的。

    這也是為什么遍尋不著那會,二手網(wǎng)站上有人高價出過一支,賀宇航始終猶豫不敢拿來偷梁換柱的原因。

    字是豎著刻下來的,不出意外應該是人名的簡寫,他坐到地上,拿出手機來,沒有任何猶豫地給應蔚聞發(fā)消息,【我們分手的原因,是因為有血緣關系嗎?】

    下一秒應蔚聞電話打了過來。

    賀宇航心情復雜地接起,聽對面應蔚聞似乎很有些無語地說道:“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賀宇航剛手指都差點痙攣了,私生子什么的過于驚悚,尤其應蔚聞知道的前提下,想到他們在一起接吻上%床,賀宇航敢保證應蔚聞但凡猶豫一秒,他都會直接吐出來。

    “不是就好。”他松下一口氣,靠在墻上,“一時沒想通罷了,你當我沒問。”

    “沒想通什么?”

    “沒想通我們?yōu)槭裁磿质帧!辟R宇航這一次清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了,應蔚聞的東西,絕大部分都沒有從他家里搬走,這樣也算是分手嗎,“除去那兩年,我們在一起了快八年了吧。”

    “嗯。”

    “這么久,是終于覺得膩了?”

    應蔚聞沒有說話。

    “我想簡單了是嗎。”賀宇航說。

    “沒見過比你更會給自己上難度的。”

    應蔚聞頓了頓,“為什么覺得我們有血緣關系,你在懷疑什么?”

    好么,又繞回來了,這下輪到賀宇航不說話了。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

    “你敢說嗎。”賀宇航打斷他,接著又補了一句,“你要是非要讓我知道我也沒意見。”

    昨天還在試探他多久呢,這會在這裝大方,果然應蔚聞停頓兩秒,“那就先不知道。”

    “你現(xiàn)在忙嗎?”賀宇航問,不等應蔚聞回答,他又說:“算了,等我晚上回去找你吧。”

    “你在外面?”

    “回老家了。”賀宇航低頭收拾東西,“打算一會去墓園看下我爸,再去山上找我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見我。”

    應蔚聞應該是知道他跟家里鬧得不愉快的,他沒問為什么,而是說:“開車回去的?”

    “嗯。”

    “開慢點,你以前喜歡開快車。”

    “那你還坐。”

    “喜歡而已,沒說你開得不好。”

    嘖,行吧,賀宇航掛了電話,起身稍微收拾了下,去姨父給的地址,其實在楊啟帆戳穿他之前,他就已經(jīng)有預感了,不斷的懷疑與自我糾正中,慢慢接受了賀珣離他而去的事實。

    賀宇航只希望在除了出國的那兩年,剩下的時間里自己有好好陪伴他,只是一想到賀珣是知道了他和應蔚聞的事情的,就算他的態(tài)度是不反對,必然也要經(jīng)過一番掙扎,何況從現(xiàn)實情況看,不難想象當年東窗事發(fā)后的腥風血雨。

    好好陪伴,這四個字面前,他不無心虛。

    從墓園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冬天天黑得早,賀宇航在車上隨便吃了兩口面包,便調轉車頭,往慈云寺的方向開去。

    原來他以前真的來過這里,怪不得住持看他的眼神那樣熟悉。

    賀宇航說他不求別的,只要能見上一面就行,給他個角落待著,要是晚上寺里關門,他也可以去屋外等,說完他真就拿個小板凳,大冷天的靠墻根坐了下來。

    住持無法,看他凍得手臉通紅,只得找了間茶室讓他先進去坐著,郝卉月那她只能盡力勸說,如果依舊是不肯見,那他還是盡早下山為妙,前兩天剛下過雪,山路不好走。

    “麻煩您了。”賀宇航道謝。

    十年前來這里時還沒有這間所謂的茶室,說是廚房的延伸可能更準確一點,斑駁的墻下堆滿雜物和成捆的柴火,寺里條件不好他一直都知道,尤其冬天,物資運送不便就更是清苦。

    賀宇航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的空曠屋子溫度跟外頭沒差,他搓了搓手,看時間,距離住持去給他說情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了,他懷疑郝卉月是鐵了心不想見他。

    就在杯子里的水快要見底時,門外進來一道身影,賀宇航只是抬頭,眼眶便不自覺紅了,不僅是因為郝卉月衣著樸素氣色不佳,而是從他醒來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記憶的天翻地覆,至親轉眼蒼老的面孔對任何人都是不小的沖擊。

    “媽……”他這一聲憋在嗓子里,半天才叫出來。

    應蔚聞回到宿舍,拉下窗簾看了眼手機,他進浴室洗澡,出來坐到沙發(fā)上,拿文件在背后抵著,點開了之前收藏的關于教怎么藏針法的視頻,又把被魏濤囫圇塞進去的幾團棉花拆出來,重新整理蓬松了放回去。

    這頭白熊所謂的可愛之處,擁有它近十年的應蔚聞始終沒有發(fā)覺,賀宇航送過他很多東西,在一起的時候,每一樣都比它或貴重或新奇,又或是更有意義,但當初從兩個人一起買的房子里搬出來,他還是把它塞進了行李箱。

    【可以視頻嗎?】針走過半,手機上方跳出來一條消息。

    應蔚聞退出頁面,給他撥過去。

    下一秒,賀宇航的臉跳進屏幕,“嗨。”

    “回去了?”應蔚聞問,發(fā)現(xiàn)他周圍是黑的,沒有開燈。

    賀宇航把手機在支架上固定好,“沒出發(fā)呢。”

    “怎么這么晚?”

    “說來話長。”他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順手開了車頂燈。

    四周光亮,須臾兩人都沒說話,靜靜看著對方,應蔚聞在屏幕上點了點,按下了截圖。

    第64章 忘了

    “他們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相較賀宇航的激動, 郝卉月的反應顯得很冷淡,在他對面坐下時,甚至沒多看他兩眼。

    賀宇航起身給她倒水, 看她不接,便一直往前推, 推到她手邊為止, “有段時間是這樣。”

    他坐回來,“后來又想起來一點。”

    “怎么沒把我一起忘了。”郝卉月沒問他不記得什么,又想起來了什么,她似乎沒什么要跟他說的,對他的現(xiàn)狀也不感興趣, 之所以會來見他, 純粹只是不想拂了主持的好意。

    “對不起。”賀宇航自知理虧,沉默半晌也只敢說這一句,可能郝卉月這輩子都無法原諒他, 有幾個開明的父母能接受子女這樣呢,更不肖說他直到現(xiàn)在仍然“執(zhí)迷不悟”。

    “跟我說有什么用。”果然,郝卉月淡笑了聲, “你該知道你最對不起的人是誰。”

    “我知道, 是我讓你們失望了。”

    郝卉月打斷他, “你不用在這跟我事后反思, 真有這個心, 當年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我……”賀宇航想他怎么偏偏選了這個時候,但凡早個一天兩天來,他都有勇氣說出求原諒的話,現(xiàn)在開口,成了既要又要, 而郝卉月也早看透了他的屢教不改。

    “你來看我,無非是想求個心安,我在這邊挺好的,沒事早點回吧。”

    “媽。”賀宇航叫住他,“爸的死跟我有關系嗎?是因為我的事他才……”

    “沒關系。”郝卉月卻直截了當,“他自有他的因果。”

    “……什么意思?”

    “你想起什么忘了什么不影響你本性如此,你變成這樣,最沒資格指責你的人就是他。”

    郝卉月說到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態(tài)度稍有緩和,“既然選擇了,那就過好你的日子,往后沒人管你,你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郝卉月果然把他的錯歸結到了賀珣的溺愛上,曾經(jīng)他倆或許因為他的事鬧得很不愉快過,讓她直到現(xiàn)在都無法釋懷,賀宇航還想替他爸辯解兩句,郝卉月不愿意再聽,起身走了出去。

    “我會再來看你的,你照顧好自己。”賀宇航原本是想求她跟自己回去,這邊條件太苦了,郝卉月哪里是過這種日子的人,而且馬上快過年了。

    可她態(tài)度堅決,沒有任何余地。

    下一次吧,賀宇航想,下一次再來勸她,等他真正有立場的時候。

    沒準用不著等到過年。

    “我媽,雖然我不愿意這樣說她,但她的控制欲確實很強。”賀宇航緩緩舒出口氣。

    “小的時候我常常不理解,為什么季廷的媽媽,啟帆的媽媽,她們都不這樣,只有我的是,我以為她是天生的,性格如此,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是刻意地在規(guī)訓我的言行。”

    應蔚聞走到窗邊,本想勸他早點回去,看賀宇航似乎情緒不高,擔心他路上出事,“為什么要規(guī)訓你,你不一直都是好孩子嗎。”

    “因為她未卜先知啊。”賀宇航想著這一天的事,“我算什么好孩子,悶聲不響的,心里憋的全是壞招,你知道最讓我覺得諷刺的是什么嗎。”

    “我這么多年,有意無意地反抗她,不止一次聯(lián)合我爸,我外婆,我周圍的人一起逼她,可到頭來我發(fā)現(xiàn)她有理,她是對的,她最不希望我成為同性戀,可我偏偏跟你走到了一起。”

    賀宇航說著說著,把自己說笑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直覺,這么準。”

    難怪連賀珣一起恨上了,什么因果的,罪魁禍首不還是他嗎。

    “我猜是她見多識廣。”應蔚聞說。

    “安慰得不錯,下次別安慰了。”

    應蔚聞笑笑。

    賀宇航問這些他有跟他說過嗎。

    “偶爾,我們很少聊這些。”

    “那我們聊什么,我們平時是不是不說話。”

    “那倒也沒有。”

    “可我現(xiàn)在就挺想跟你聊這些的,我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可能你從來沒對我坦誠過吧,就像以前我一直問你,你是不是同性戀,但你從來沒正面回答過我。”

    賀宇航有意等了片刻,屏幕不知道什么時候黑了,看不到應蔚聞的臉,但通話還保持著,“還是這么不想回答。”

    “那我猜你可能跟我一樣,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除了你,我應該也不會喜歡別的男人。”

    “可你的性別又擺在那,再說床上我也沒占著什么上風。”

    賀宇航一股腦地說。

    “你不是。”應蔚聞很直接地說道:“你一直都知道,沒什么好糾結的。”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能在一起這么多年,反而顯得分手是必然了。”

    應蔚聞的屏幕應該是被他不小心碰到翻轉了,調整回來后,頭頂日光燈照亮周圍,賀宇航發(fā)現(xiàn)他在看著自己,這讓他不禁懷疑,剛才黑屏的那幾分鐘里應蔚聞是不是也在這樣看著。

    賀宇航干脆撐起下巴,湊近了鏡頭,“介意我問點別的嗎?”

    “不介意,想知道什么,你都可以問。”

    “那我還是有分寸的。”他想了想,“你是跟你爸姓的嗎?”

    “不是。”

    應蔚聞沒有跟他提過這個事,至少現(xiàn)有的記憶里沒有,但在他說出不是的時候,賀宇航有種了然的感覺,好像就該是如此,“那是后來改的?”

    “為什么一定要改,我不能從一開始就姓這個嗎。”應蔚聞笑。

    “因為你跟我說了你爸的事,我以為……”

    “以為是我不想跟他姓?”

    應蔚聞收回目光,“確實,一般人誰能想到,其實是他不讓呢。”

    “為什么?”賀宇航?jīng)]聽說過還能不讓的,他再次想到今天白天問的那個問題。

    然而應蔚聞卻說:“兩邊父母包辦的婚姻,一個名校畢業(yè),一個最遠到過的地方是鎮(zhèn)上,就算不是同性戀,思想見聞也天差地別,所以他倆只是辦了酒,到最后也沒有去領證。”

    賀宇航聽懂了這里的言下之意,“那他為什么還會生下你?”

    “我媽執(zhí)意想要,她要求的,有了孩子,對上一輩才有交代,她的任務才算是完成了。”

    “……怎么能這樣。”賀宇航不解。

    “人這一輩子,多的是時候身不由己,尤其是以前那種環(huán)境下,我反而能理解她的想法,可能也正因為如此吧,他覺得我是我媽的,不是他的,沒必要在這上面混作一談。”

    道理很大,賀宇航卻接受無能,這太自私了,對應蔚聞尤其是,很難想象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連姓氏都不愿意給是種什么心情,“那后來呢?”

    “后來他很快去了大城市,有了體面的工作,領導賞識,同期羨慕,前途無量,還在那里遇到了他這輩子所謂的真愛。”

    “然后他就和你媽分開了?”

    “是他和真愛分開了。”應蔚聞輕笑了聲,“真愛為了事業(yè)拋棄了他,他因此丟了工作,被家里趕出來,鬧得人盡皆知,最后還生了病,無處可去,走之前那段日子還是我媽盡心照顧,給他料理完了后事。”

    賀宇航猜到他爸可能已經(jīng)去世了,從應蔚聞說四歲之后就沒見過他那時,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曲折,幾句話概括完了草草一生,聽完他有些心堵,“你媽愛他嗎?”

    “沒聽她說過。”

    “那他對你好嗎?”賀宇航又問。

    “這問題我可能沒法回答你,對他我只有很模糊的印象。”應蔚聞說:“但我每次問我媽,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對你好嗎,她的答案這么多年從來沒變過,一直都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這跟賀宇航預料的竟完全相反,“為什么,他都這樣對她了?”

    “可能他從來沒欺騙過她吧,帶給她的正向意義也更大。”

    “哪方面?”

    “很多,鼓勵她要有自己的想法,教會她懂得反抗,凡事不逆來順受,想帶她走出小鎮(zhèn),去看外面的世界,哪怕我媽不愿意,也尊重她的選擇,給了她她最想要的。”

    “所以你媽并不恨他?”

    “對,有段時間還想替他報仇,被他勸了下來,一次次開解她,讓她不要心有怨恨。”應蔚聞停頓了下,“我媽說他是個叛逆同時又很灑脫的人,這一點上確實吧,哪怕最后聲名狼藉,他也沒說過另一個男人半句不好,即便他們到死都沒有再見。”

    應蔚聞平鋪直敘地說著這些,好像那是與他完全不相關的一段過去,他爸的灑脫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媽,順帶著好像也影響了他,連結束時他都在問,“是個好故事嗎?”

    “不好。”在賀宇航看來一點都不好。

    他爸給他媽帶來的或許是正向意義,但對應蔚聞的人生絕對不是,想到他曾經(jīng)說他后悔出生到這個世界上,賀宇航胸悶得坐不住,拿起手機推門下了車,“你不恨他嗎?”

    “沒什么恨不恨的,他走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多事情還是別人告訴我的。”

    “誰?羅鵬嗎?”

    “你居然還記得。”

    “新鮮著呢,咱倆過的可不是一個時間,說到這我還是想問你,你真的沒對他還過手嗎?”

    “沒有。”

    “為什么?”賀宇航實在不解,恨那會沒多給羅鵬幾拳,“你就這樣由著他欺負你。”

    “打不過啊,他們人多。”應蔚聞笑起來,低頭看了眼屏幕上,眉頭死死擰著的一張臉,他又點了下截圖,“也沒有一直,八歲那年我媽跟家里斷了關系,帶著我徹底離開了那里。”

    后來的事情賀宇航知道了,三言兩語概括不了應蔚聞的過去,“原來你小時候吃過那么多苦。”

    “你是在同情我嗎?”應蔚聞?chuàng)Q了個姿勢倚在窗邊,看著他。

    “有點。”

    “可我已經(jīng)忘了。”

    賀宇航并不太信。

    “真的,如果不是你提,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應蔚聞認真的表情很有說服力,從頭到尾沒有太大起伏的語氣似乎也在印證這一說法,可賀宇航覺得這不是輕易就能忘記的事。

    “宇航。”應蔚聞突然叫他的名字。

    “這些事,以前或許有那么一點影響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那一點都沒了。”應蔚聞語氣溫柔,“有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嗯。”賀宇航應著,短暫地還停留在自己的情緒里,“要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應蔚聞笑,“那時候你才多大。”

    “你八歲我也有五歲了,五歲就不能打架了嗎,再說他們那會也才多大啊。”

    “你不會想認識那時候的我的。”應蔚聞沒有領他的情,“這么晚別往回趕了,找個地方住下。”

    賀宇航?jīng)]說話,靠在車門上,看著屏幕里的人,“你什么時候回來?”

    “元旦。”

    “那沒幾天了。”

    “就是知道沒幾天我才走的。”應蔚聞說。

    第65章 假設

    【你回一紀了?】

    賀宇航站在環(huán)境實驗室門口換工作服, 進去前習慣性看一眼手機,就看到在半個小時前,差不多他停車那會, 應蔚聞給他發(fā)消息了。

    【第一天。】賀宇航無奈回他,【這么快傳你耳朵里去了, 你是真在我們公司有眼線吧。】

    關博被銷售領去接洽業(yè)務了, 對方中字頭背景,技術小組點名要他帶頭,昨天就在給賀宇航打電話,說江安一號C星在最后一次整星電磁兼容實驗上有些問題,天線達不到凍結標準, 現(xiàn)場人員搞不定, 讓他找時間趕緊去一趟,畢竟再有幾天就到正式出廠時間了。

    原本不用他催賀宇航也是打算回去的,他擔任總負責的項目, 關博已經(jīng)替他承受了太多,如今發(fā)射時間也定了,可謂臨門一腳, 想到自己沒日沒夜泡在實驗室的那段時間, 從初樣研制到正樣階段的每一步都耗盡了他心血,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項目最后能圓滿。

    昨天沒跟應蔚聞說要回來的事, 也壓根沒聽從他原地休息的建議, 賀宇航連夜開回來的,快兩點了才到,下了車他給應蔚聞報平安,應蔚聞回說知道了,讓他早點休息。

    怎么說呢, 應蔚聞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聽話,而賀宇航更是知道他知道,所以才有的這一來一回,該說他倆都不是什么控制欲太強的人呢,還是這個階段的應蔚聞,就是會無條件遷就他。

    沒有質疑的平靜秒回,讓賀宇航心情有些微妙。

    ……不算完全沒聽吧,他想,至少這一路上他刻意壓著速度,高速上也沒敢開太快。

    中午節(jié)約時間,食堂把飯送上來,課題組的人找了間空的會議室打算速戰(zhàn)速決,對于賀宇航的回歸,各個系統(tǒng)的負責人均表示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

    “我以為至少得等到裝箭的時候你才會出現(xiàn)。”

    “就知道你放不下,但凡還有一口氣你都得爬過來,這話還是你自己說的。”

    “……”賀宇航想他之前留給別人的都是什么印象,怪不得關博叫他核動力驢呢。

    而且這中間他發(fā)現(xiàn),實驗室里的人但凡聊兩句閑篇,很少會帶上他,倒不是有意孤立什么的,而是那種知道他不會加入,所以也不會主動上趕著來找沒趣的自覺。

    賀宇航想象那兩年的自己,一個專于工作不茍言笑的形象躍然而出,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抽離出激進,站在一個更平和的角度看自己。

    應蔚聞給他打視頻,他招呼了一聲,出去另外找了間小的接待室,“怎么做到的,半個小時你也能見縫插針。”

    “我知道你的飯點。”應蔚聞的背景看著跟他一樣是在會議室里,“其實不用這么早回去,既然你們魏總給你批了假。”

    “別了吧,關博都流鼻血了,我怕再不回去魏總要留不住他了。”賀宇航把手機架起來,對著自己,扒了兩口飯后,他問:“關博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應該知道吧。”

    “那他怎么表現(xiàn)得這么陌生。”賀宇航之前還覺得奇怪,這么久的朋友了,應蔚聞又是他們一個圈子的,關博居然會一點察覺都沒有,表現(xiàn)堪稱完美,絕口沒在他面前提過這人半點。

    要么是不想賀宇航知道他知道,要么就是眼見他們分手,再提也沒什么意義了。

    “大學物理學完了?”

    “……”賀宇航噎了噎,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呢,“嘲諷我呢。”

    “沒,夸你呢,賀工進步神速。”應蔚聞透過屏幕看他,“吃慢點。”

    賀宇航抬眼,“你不會是來盯我吃飯的吧。”

    “可以這么認為。”

    “吃著呢,能吃能拉的,已經(jīng)比剛醒來那會胖好幾斤了。”

    “頭發(fā)該剪了。”應蔚聞又說。

    賀宇航一下伸手蓋住鏡頭,“別老盯著我。”

    應蔚聞笑笑,示意他先吃飯,賀宇航把手機轉朝向窗口的位置,上午EMC測試還是暴露了一些問題的,不大,但對于這種程度的高精器材,任何一點小差錯都會是致命的。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應蔚聞看他狀態(tài),中午應該是不可能休息了,“你現(xiàn)在就是告訴我江安號還沒下生產線,我也能為你推遲發(fā)射時間。”

    “……”

    一紀微波暗室的靜區(qū)面積不夠,賀宇航下午專門找人借了更大的,中途關博來問情況,歸心似箭,賀宇航還得安慰他,總感覺他這段時間有些壓力過載了,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罕見的焦慮狀態(tài),直到晚上賀宇航跟他說找到問題的方向了,他才從這種狀態(tài)里短暫緩過來一陣。

    “還好你回來了,老天保佑。”關博“哇”地一聲哭了,“咱以后能不能說好,這種玩笑可不興再開了,誰離了你都可以我不行啊,考慮考慮兄弟呢。”

    “……”賀宇航?jīng)]想到他來真的,“怎么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我說過我不回來了嗎。”

    “你是沒說,你光這么做了。”關博控訴道:“你知道魏總怎么跟我說的嗎,說總裝結束那會你去跟他請假,他勸都不敢多勸一句,就怕你當場跟他提離職,后來又說要休假一年,什么好人這個節(jié)骨眼休一年吶,你這不是想跑是什么。”

    “沒有的事。”賀宇航替自己辯解,“我就算真要辭職,也會等到這次發(fā)射任務完成之后。”

    “你是這么想的?!”

    “假設,沒說真的。”賀宇航面不改色,全然忘了失憶那段時間他真考慮過離職的事。

    但那確實是形勢所迫,他怎么舍得呢,那么長時間的心血付出,說養(yǎng)一個孩子也不為過。

    想到他曾經(jīng)因為跟應蔚聞那點事差點毀了自己的事業(yè),后怕之余,賀宇航有種不知道該去找誰發(fā)泄的怨念,晚上回去他收拾完自己,陪小狗玩了一會,又在沙發(fā)上坐著,放空了整整快一個小時,才跟應蔚聞說他到家了。

    外面已經(jīng)快一點了,應蔚聞還沒睡,很快把電話打了過來,“怎么這么晚?”

    “事情多。”之前落下的所有測試數(shù)據(jù)他都要再復核一邊,哪怕關博看過說沒問題了。

    “這次你們的星發(fā)過來你要隨車?”應蔚聞問。

    “你怎么又知道了。”賀宇航翻了個身,眼睛閉著,一整天高強度的精神集中他人有些累,手機被開了免提扔在沙發(fā)扶手上。

    他們這次一共是三顆四百二十公斤的小型衛(wèi)星和一顆二十公斤的微納衛(wèi)星,大的三顆交給專業(yè)運輸公司了,小的他們自己開車帶過去。

    之前有任務一般都會選W發(fā)射場,離得近一點,但這次GS的火箭在更遠的J場發(fā)射,他們在那邊投了不少重資產,且建有自己的商業(yè)發(fā)射工位,一趟下來差不多三千公里,至少一天一夜。

    “下午我剛拿到你們報來的名單。”應蔚聞說:“飛過去就行了,沒必要這么累。”

    “沒事,到時候換著開就行。”賀宇航堅持,正常也要技術車跟的,他枕著手臂,困得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了,“其實元旦,你沒有假期吧。”

    應蔚聞現(xiàn)在的忙,跟他可能都不是一個量級的,“……我們也可以發(fā)射場見的。”

    后面幾天賀宇航正常往返公司處理一些收尾工作,順便給關博新接的項目提提構型和功能方面的建議,元旦放假的前一天,他問應蔚聞要航班號,說去接他。

    【太晚了,公司有人來接,我直接去你那邊。】

    但等真到了這一天,一早起來卻下起了雪,他查津市的天氣預報,發(fā)現(xiàn)同樣是雨雪天氣。

    不會飛不了吧,應蔚聞能抽出一天時間來已經(jīng)是極限,要是耽誤了,估計真得發(fā)射場見了。

    賀宇航不想給他壓力,這一天都沒問,他提前被放了假,但還是去公司了,把運輸用的包裝箱又檢查了一遍,確保溫濕度控制和減震裝置等都正常運行。

    魏總知道后特意跑來叮囑他要勞逸結合,看他也連著加幾天班了,這種事就讓其他人代勞吧。

    七點多的時候應蔚聞發(fā)消息說到機場了,不過航班有延誤,他讓賀宇航先去把飯吃了,再晚就別等了。

    剛好關博也是今天回,下午趕來公司跟賀宇航吃了頓加班餐,八點多賀宇航到家,再看航班信息,已經(jīng)延誤到九點半之后了,再延一次估計得給他們拉酒店去。

    賀宇航在落地窗前坐著,看著外面不斷飄下來的細雪,雨點打在玻璃上,地暖的溫度讓他有些昏昏欲睡,手機屏幕不斷熄滅,又被他下意識按亮,航班動態(tài)那里始終顯示的延誤。

    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漸漸他有些撐不住,窗外似乎有光亮起,賀宇航卻怎么也張不開眼皮,熟悉的陷入感令他不安……他靠那一點意識強撐,讓自己不要睡過去。

    門上傳來密碼按鍵的聲音,賀宇航一下睜開眼睛,幾乎同一時刻,他從椅子上起身,掉落的薄毯差點絆倒了他,他在扶手上撐了一把,站穩(wěn)后朝門口走去。

    應蔚聞的身影如想象中那般出現(xiàn),賀宇航在他手臂抬起的下一秒,過去把人抱住了,“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不會。”

    應蔚聞身上很涼,風雪的味道,透過薄薄的睡衣很快把賀宇航也凍透了,但他頸邊是熱的,無法抑制地想讓人貼近,賀宇航剛在上面落下一吻,便被拉開了,應蔚聞握著他的后頸吻了下來。

    兩人氣息相當,濕潤的舌尖上,屬于應蔚聞的味道碾過,賀宇航的情緒被拉至頂點,重復熾熱與失神的過程,這么多天他們沒說過一句想對方,此刻唇舌交纏卻有種思念入骨的感覺。

    上一次跟應蔚聞接吻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天前,賀宇航感覺自己那會能把人給生吞了,但此刻他熱意滿腔,卻在應蔚聞的強勢下漸漸感覺呼吸困難,他推開他,低喘片刻,在應蔚聞吻他嘴角時再次迎了上去。

    腳邊無人理睬的小狗發(fā)出不滿的叫聲,打斷了應蔚聞手從他衣擺下伸進去的動作,他在他腰上輕揉了一把,吻賀宇航的側臉,嘴唇停在他耳邊。

    “你在害怕嗎,怕做下去我會想起什么。”賀宇航眼里帶笑,看著他,“還是,你怕狗嗎?”

    第66章 星辰大海

    “你以前也愛這樣。”應蔚聞?chuàng)纹鹕眢w, 抓向賀宇航的腳踝,“所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你沒問過嗎。”賀宇航壓抑著喘息,右腿因為突然的鉗制而微微發(fā)抖, 他掙了掙。

    應蔚聞松開,看著他笑了一下, “床上我們一般不說話。”

    這倒是事實, 就是不知道應蔚聞這次為什么說話了,“那你猜……我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應蔚聞緩緩動了兩下,沉下腰,扣著肩膀拉近身下的人,將自己更深地埋入。

    “不猜還是猜不出來?”賀宇航眉頭猝然皺起, 復又看著他, “還會有你猜不出來的。”

    “我沒你想得聰明。”

    應蔚聞再一次拉開他壓下來的腿。

    賀宇航喜歡拿腿在他身上反復蹭,一下重過一下,以前他這樣應蔚聞覺得他是在忍, 現(xiàn)在又覺得,那是種成了他下意識動作的習慣。

    賀宇航?jīng)]有明確表達過在這種事上的喜好,但從那天晚上突然的崩潰來看, 應該是不喜歡的, 但他就是比一般人能忍, 脾氣也倔, 他把性當成是一件他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不爽了難受了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拿腿蹭,逼著應蔚聞停下。

    所以越到后來,他們做得少了,不算應蔚聞遷就他,本身見面機會也少, 久而久之的事,雖然很多時候,僅僅電話里就能感覺出來,彼此之間仍有沖動。

    “疼嗎?”應蔚聞?chuàng)荛_他汗?jié)竦念^發(fā)。

    賀宇航忍著肢體上強烈的反應,咬牙不說話,都這會了,問疼不疼的還有什么意義,前期他可是比應蔚聞還要粗魯,應蔚聞脫他衣服的時候,賀宇航就差把他肩膀咬穿了。

    就是沒想到緊接著他們能來第二次。

    賀宇航對自己曉之以理,他喜歡應蔚聞,那些蓬勃向上的情感總要有宣泄的方式,接吻滿足不了他們,隔靴搔癢,只有做愛,才是最原始,最直接解決沖動與欲望的法則。

    “你是不是想讓我再叫一會?”

    “哼哼兩聲也算嗎。”

    賀宇航無時不在的別扭注定了他習慣性壓抑自己,尤其這種時刻,床上不說話就算了,除了喘息聲之外,鮮少有別的動靜,除非真到忍受不了的程度,才會泄露那么一聲兩聲。

    而應蔚聞好像就喜歡聽他這一聲兩聲。

    他那次讓他再叫一會,賀宇航拉下臉,覺得應蔚聞說這話不懷好意,誰叫了,哼哼兩聲也算嗎,賀宇航反駁他,并且從那之后越發(fā)地把聲音藏進喉嚨深處。

    所以哪怕是后來,連在那段特殊時期里,賀宇航也沒用這種方式討好過他,聽他把以前不愿意聽的話拿來開玩笑,應蔚聞像是不怎么高興,他用力扳過賀宇航的臉,把他那些不著調的言語和哼哼聲一起堵了回去。

    賀宇航不知道,曾經(jīng)那一聲他被操到抑制不住漏出來的呻吟,成為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應蔚聞關于他最鮮活的記憶點,他一直都沒忘掉,并且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來。

    “困死了。”賀宇航眼皮打架,用剩的最后一點力氣洗完了澡。

    從浴室出來,應蔚聞已經(jīng)把床鋪什么的都理過了,他走過去,手腳沒挨著就倒頭往下。

    “困就先睡吧。”應蔚聞扶了他一把,替他把燈關了。

    賀宇航窩進被子里,鼻音濃重,應蔚聞還沒說他什么時候走,看樣子不容樂觀。

    他迷迷糊糊,沒一會感覺旁邊的床墊往下陷了幾分,應蔚聞手搭在他腰上,賀宇航轉身,“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么?”

    “你剛才是害怕了嗎?”

    應蔚聞沒想到他那一句不是情話,竟然是真的想知道,“你以前沒這種刨根問底的習慣。”

    “不好意思,現(xiàn)在有了。”

    “怕也沒用。”應蔚聞把人往前攬了攬。

    賀宇航是想聽他說怕的,怕得要死,怕到寢食難安,但能說出這種話的就不是應蔚聞了。

    “也是。”他語氣平平,“有的人,三言兩語放棄了,還說再也不來找我了。”

    應蔚聞笑,“那不是你說的嗎。”

    “你沒答應嗎。”

    “答應了我就一定會去做嗎。”應蔚聞看著他,手從他臉上撫過,在眉骨的位置稍作停留,“你不會一直這樣的。”

    確實啊,應蔚聞怎么會怕他想起來呢,“你其實是不屑跟不成熟的我對話吧。”

    “是啊。”果然,應蔚聞故意拉長語調,“尤其是不想再被有些人說成是趁人之危。”

    賀宇航轉身去開床頭的燈,“我要說我能控制你信嗎。”

    “控制什么?”

    “我可以一直不想起來。”

    應蔚聞看著他。

    “你先聽我說。”賀宇航解釋,“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對我來說更輕松一點,我也沒有不適應,我知道你可能覺得,不止是你,正常人都會這么認為,人就應該是完整的,靈魂記憶不可或缺,更是無論好壞都應該照單全收。”

    “可誰來定義呢,誰又能說他人眼里的缺口,不是另一種積極的自我修正呢。”

    賀宇航覺得自己說得很好,談切身感受,讓應蔚聞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又坦言不同的人理解和承擔壓力的方式不一樣,求同存異才是不變之道。

    而早在賀宇航那天跑來跟他說同意復合的時候應蔚聞就猜到了,不需要他再來尋求認同,直接一點,賀宇航想“及時行樂”,這沒什么不可以的,前提是代價都他去承受,而自己只用當一個坐享其成的看客,“我不需要你為我這樣做。”應蔚聞說。

    “不全是為了你。”

    “但這不是要你一個人解決的問題。”

    “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困倦來襲,賀宇航把眼睛閉上了,“我們以前,也不全是痛苦對吧……至少剛跟你在一起那會,我沒有自己以為的排斥,我還挺高興的……”

    不然僅憑這一點愛意,何以支撐他做到如此呢。

    賀宇航拿下應蔚聞的手,在手心里親了親,徹底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手邊位置撲了個空,賀宇航套上睡衣走出臥室。

    應蔚聞站在門口,拎著兩袋剛接下的食材,回身看到他,抬了下手,“給你做頓飯。”

    “你下午要走嗎?”看時間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賀宇航預感到了。

    “嗯。”

    “幾點。”

    “三點。”

    那沒多少時間了,還要去機場,賀宇航抓了把頭發(fā),“我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聚少離多。”

    “有試車或者發(fā)射任務的時候是。”

    那基本就是了。

    洗漱完站在廚房門口,賀宇航怎么也想不到,他和應蔚聞之間居然會有這樣溫馨的一幕……就是身上能少點疼就好了,尤其一些平時用不到的部位,稍微動一下牽扯感就異常明顯。

    那時候第一次也疼,但疼得比較集中,不像現(xiàn)在,因為缺少鍛煉,渾身上下痛感五花八門的。

    “我以前喜歡吃什么?”應蔚聞買的這些絕對不是一頓的量,賀宇航好奇他會做什么。

    “什么都吃,一段時間一個樣。”

    “確實。”賀宇航對自己還是有了解的,比如他之前想吃炸雞,現(xiàn)在好像又沒什么癮了。

    “去外面坐著吧。”

    “沒事,站會。”

    賀宇航雙手插兜,在應蔚聞看過來時故意往玻璃門上一靠,狀態(tài)自如地示意他看手下。

    應蔚聞在切茭白,手法利落刀工了得,切出來的絲均勻漂亮……賀宇航漸漸發(fā)起呆來,直到一旁玩耍的小狗尾巴掃在他腳踝上,把他從神游的狀態(tài)拉回了現(xiàn)實。

    一雙殘破的拖鞋,咬到全損也不松口,自從來了這個家,給它買過無數(shù)的玩具都新鮮不過一個晚上,真愛永遠只有這一樣,賀宇航糾正了幾次發(fā)現(xiàn)沒用,索性洗干凈當玩具給它了。

    小狗哼哼唧唧的,邊咬邊跟自己說話,大概是此刻屋子里多了陌生人,應蔚聞只要稍微一走動,它便要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觀察。

    賀宇航拽拖鞋一頭,陪它玩它最喜歡的拔河,“你一直沒說,但我猜你是有點怕狗對嗎。”

    “嗯。”應蔚聞很爽快地承認了,“不過以前我跟你說過,在你幾次要養(yǎng)狗不成后。”

    “那你早點說,你要說怕,我肯定就不養(yǎng)了。”賀宇航說:“你是小時候被咬過嗎?”

    “它有名字嗎?”應蔚聞問。

    “有,叫大海。”

    “……”

    賀宇航握著小狗的下巴,讓它把臉轉過來,“你看它眼睛,像不像裝著星辰大海。”

    “那為什么不叫星辰?”

    “太文藝了,接地氣一點才好養(yǎng)活。”賀宇航摸了把小狗的花鼻子,正要給它碗里加糧,發(fā)現(xiàn)有人已經(jīng)加過了。

    看來應蔚聞這天不管喜不喜歡,都要給這屋里還喘氣的每一個安排上。

    “哎,它好像要立耳了,你來看。”

    小狗耳朵上下顫動了幾下,像出土的蘑菇一般,慢慢翻折起來,最后一下立住,好似畫面定格,瞬間能聽到“叮”的一聲。

    應蔚聞正靠在櫥柜上,視線落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聞言轉頭,朝賀宇航看去。

    “乖狗。”賀宇航?jīng)]忍住,親了一下狗頭,又對走過來的應蔚聞說:“你還真能給我?guī)砗眠\,哈。”

    他蹲在地上,臉上滿是高興,跟應蔚聞說這狗的立耳之路有多坎坷,好幾次功敗垂成,差點以為沒這能力了……

    應蔚聞看著他,“是嗎。”

    賀宇航還要說什么,應蔚聞俯身把他嘴邊的狗毛摘下來,低頭吻了上去。

    送應蔚聞去機場的路上,賀宇航不聲不響,應蔚聞跟他說他們很快會再見,賀宇航笑笑,“你記得給我打電話就行。”

    時間本來也不寬裕,到了后安檢口站了不到十分鐘,廣播上就開始喊登機了。

    “進去吧。”以前以后這樣的日子都多得是,賀宇航安慰自己,他們在一起那么多年,分手都分過了,這樣的分別早該習慣了才對。

    看應蔚聞不就比他適應嗎,他隔著毛衣摸賀宇航的后頸,跟他碰了下額頭,很快又松開,“記得好好吃飯,等下次回來給你補過生日。”

    賀宇航飛速看了眼周圍,偏應蔚聞面不改色,他也只能把不滿咽回去,“知道了。”

    買那么一冰箱東西,誰還看不出來,應蔚聞就差預制好飯菜給他端嘴邊了。

    賀宇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無以為報,剛好有袋沒吃的開心果,他掏出來放應蔚聞手里,“帶著路上吃吧,打發(fā)時間。”

    回去的路上接到關博的電話,聽說他是從機場過來,讓他務必回去時順路帶上他,關博不喜歡開車賀宇航是知道的,左右下午沒什么事,他讓關博把地址發(fā)過來。

    關博說是應朋友的局,牽線搭橋到他這邊了,問賀宇航要不要也上去坐會。

    “你們聊吧,我就不去了。”聽他說大概還要個十幾二十分鐘,賀宇航樓下找了家咖啡店,進去點了杯熱檸檬紅茶暖手,順便刷新手機上的航班信息。

    準點起飛了,看來沒受這一陣雨的影響。

    節(jié)假日下午的金融區(qū),比平時空曠不少,店里客人寥寥,賀宇航很快注意到靠窗的位置上,坐著個跟他年紀相仿,看樣子同樣是在等人的男人。

    他幾次沒忍住目光,等那頭察覺,幾乎是有些惱怒地回視過來時,賀宇航發(fā)現(xiàn)那居然真的就是他認識的人。

    “不好意思打擾,看你有些面熟。”他走過去,禮貌地問道:“請問,你認識楊啟帆嗎?”

    第67章 暫時

    “認識, 他是我高中同學。”

    聽他這樣說,賀宇航知道八九不離十了,“你是唐遠嗎?”

    “對。”

    “我剛就想說。”賀宇航笑了下, “我高你一屆,是啟帆的朋友, 我們應該是見過的, 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你是……賀宇航?”

    看對面似乎不怎么敢認,賀宇航自嘲一笑,“我以為我現(xiàn)在的樣子,你會認不出來呢。”

    唐遠起身跟他握了握手,“你要不來跟我打招呼, 我可能真就認不出來了。”

    十幾年的時間, 要說一個人沒變化是恭維,要說面目全非就是殘忍了,好的是賀宇航早過了自怨自艾的階段, “好巧,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你是在這附近上班嗎?”

    “不是, 等人。”

    唐遠跟賀宇航雖不是一屆的, 且他跟楊啟帆熟悉起來差不多是在賀宇航畢業(yè)的那個暑假, 兩人真正有交集的地方不多, 但聊起高中時發(fā)生的有意思的事, 賀宇航卻是一樁接著一件,連唐遠都忍不住感嘆,“你居然能記這么清楚。”

    “沒辦法,記性好。”

    賀宇航笑,想到什么, “對了,剛好有個事,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你說。”

    “你有認識的三中或者十七中的朋友嗎?”

    唐遠明顯愣了一下,“前段時間啟帆也找我問過,你倆要打聽的是一件事嗎。”

    “是一件事,他沒跟我說。”賀宇航表現(xiàn)得意外,轉而又笑起來,“我估計是他事情太多了。”

    “我沒有認識的,但我四中的朋友有。”

    “那方便把你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嗎?”

    唐遠似乎有些遲疑,賀宇航立馬又說:“不方便也沒事,我直接問啟帆也是一樣的,他應該就是忙忘了。”

    “沒事,我給你吧。”唐遠加了他微信,把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推了過去。

    又坐了一會,他等的人來了,賀宇航跟他道別,在看到迎面走過來的男人時,他微微愣了下。

    一把傘下相仿的兩道背影,賀宇航撐著下巴看窗外,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雨里,他才后知后覺,那人,不也是實驗中的嗎,叫什么來著。

    而且看眼神明明像是認出了他,怎么臉上一點反應都沒有,年紀輕輕,還怪老成的。

    關博找過來時賀宇航正坐在車里發(fā)呆,相熟的人勾起了過去,叫他又想到了金柏帆的事。

    對楊啟帆,他一直都很信任,包括現(xiàn)在也是,可也正因為如此,叫賀宇航反常地感到一絲心慌。

    他知道不能這樣類比,但在季廷跟他保證的當下,他也曾有過這種信任,可季廷卻騙了他,賀宇航一直沒找出時間來深想原因,楊啟帆之前懷疑這里面有蹊蹺,后來也沒提過了。

    他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親自確認,好讓這件事情能像葛飛的事一樣,在他這,至少是在他心里,有個徹底的了結。

    “結束了?”賀宇航解了鎖,拿開副駕上的靠枕讓關博坐進來。

    “可不,累死我了。”一個科普向的公眾號,關博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人家光是大綱就列了整整三頁紙,“跟我討論姿控,我都多久沒手搓過空間坐標系了。”

    賀宇航笑,“這不正好讓你重溫下手感嗎。”

    “下次再有這樣的活動提前說,我好算下怎么跟他們收費,什么人情也擋不住四個小時白嫖啊。”關博面露倦色,聽著嗓子都啞了,他看賀宇航,“話說大過節(jié)的你怎么跑機場去了?”

    “送人。”賀宇航說。

    “送誰?”

    “應蔚聞。”

    “哦。”關博喝了口他遞過來的咖啡,杯子放下忘了自己剛說過什么了,又“哦”了聲。

    “你一直都知道?”賀宇航平靜看他。

    關博抓了抓為數(shù)不多的幾撮頭發(fā),“他之前有幾次來接你,我看到了。”

    難怪,兩人沉默一陣,等車從地下車庫開出去,擋風玻璃被雨水覆蓋,沉悶的敲擊聲里,他聽到關博似有不滿地嘆了口氣,“關鍵是什么你知道嗎,你從來不跟我說他,連認識都不提,不覺得有些過嗎。”

    “覺得。”賀宇航老實承認。

    “當年咱們學校,但凡學這一專業(yè)的,誰不認識他,就像沒人不認識我一樣。”

    “……”

    “倒也不用這樣比。”賀宇航說。

    “說跟人同居,也不說性別,提女朋友你就默認,這么多年我一次沒見過。”話一說開,關博頓時有些收不住,“咱倆以前天天黏一塊,后來呢,你就說你買了房子之后我去過幾次。”

    他給賀宇航比手指,“三次,還都是這一兩年去的,換以前想都不要想。”

    “……”賀宇航被他的語氣,以及逐漸走偏的重點逗笑,“意見這么大。”

    “廢話,換我這么對你試試。”關博瞪他,“別以為我不想揭穿你啊,我是等著呢,就想看看你小子能憋到什么時候。”

    “沒準我也是在等呢。”

    “等什么?”

    “等哪天分了,就不用跟你說了。”

    “……”

    從學生時代的陪伴,到工作后的照顧,關博于他而言早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簡單,賀宇航在這件事上確實做得不夠,也難怪關博怨言這么大,尤其聽說他后來只來過他家三次。

    “我沒想好怎么說。”賀宇航道坦言,“你應該看出來了,這中間我們分開過一段時間。”

    “我還能不知道你怎么想。”關博看他一眼,“同性戀嘛,能接受的不多,不過誰讓你運氣好呢,剛好我算一個。”

    關博既然知道,就不存在接受不了的情況,否則也不會有他倆現(xiàn)在坐一起聊這些的機會,賀宇航經(jīng)歷這一遭,最大的收獲或許不是失而復得,而是逐漸摒棄洗涮了那些曾經(jīng)的自我羞辱,開始接受這段關系,也接受因為這段關系,被分門別類的自己。

    “謝謝。”

    “謝什么,謝你自己吧,沒人比你過更苦了。”

    “干嘛說這個。”賀宇航不習慣這樣,“有吃有穿的苦什么。”

    “那現(xiàn)在怎么說,算是和好了?”

    “暫時吧。”

    “可別暫時啊。”關博一聽,表情立馬變得痛苦萬分,“我真求求你了,求你倆,千萬要好好的,別折騰了,折騰你們自己就算,連著我一塊算怎么回事,你休假前那段時間瘋狂的,我都感覺你是要我死。”

    賀宇航剛醒過來那段時間,接到的最多的信息就是來自關博的,幾乎隔兩天就會給他發(fā),多的不聊,有回信就算,現(xiàn)在想一方面是打兩份工的關博確實很忙,另一方面,賀宇航覺得關博在擔心自己,他口中的折騰意有所指。

    “不會的。”

    “不會什么?”

    “不會要你死。”賀宇航說。

    “嘖。”關博白他一眼,“你這是提前給我打預防針呢,意思你倆就沒法好好過是吧?”

    “我是想呢。”賀宇航笑,“可我說了不算。”

    關博沒問他不算那誰算,也幸好沒問,要不然就是鬼打墻,應蔚聞的答案估計跟他一樣。

    中飯賀宇航吃得晚,又喝了東西,關博更不用說了,送完他賀宇航直接回去了,路上算著落地時間看了眼手機。

    應蔚聞沒跟他說到了,而是一連串發(fā)來好幾張懶人菜譜,【材料和調味備好放冰箱了,拿出來直接煮就行。】

    【油炸的東西以后少吃。】

    應蔚聞還真盯上他吃飯了,保鮮冷凍都給他塞滿了,【你怎么不干脆連煮一并代勞了。】

    【你要咽得下去我也可以。】

    【……】賀宇航想想解凍后那個口感,【行行行,煮,放心,保證一頓不落。】

    回去后他躺在沙發(fā)上,剛好之前加微信的唐遠的朋友通過他了,賀宇航把話復述了一遍,那人也爽快,很快把另一個人的號碼發(fā)了過來,說這人認識方奇真,是他的同班同學。

    賀宇航又找那人要方奇真的號碼,順便跟應蔚聞聊天,問他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他倆一起買的嗎。

    【嗯。】

    【那為什么只登記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一開始是想先登在你名下。】

    【后面你再加進來?】賀宇航以為是什么政策原因,按份共有不好辦之類的。

    沒想到應蔚聞卻說,【后面打算再買一套。】

    方奇真的電話在這時發(fā)了過來,賀宇航坐起身,他找的這兩人都提到了楊啟帆,說明這之前楊啟帆真的找過他們,而他現(xiàn)在做的,無非是驗證答案。

    賀宇航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哪怕他的本意并不是懷疑,但如果楊啟帆知道了,必然會不高興……他這樣想著,可還是沒忍住撥了過去。

    只是問一聲,只是確認一下,就當他今天遇到的不是唐遠,而是方奇真本人,隨口的事。

    電話很快接通了,賀宇航報上自己的名字,方奇真沒有多意外,而是再次說到了楊啟帆,說在不久前楊啟帆找過他,“他應該就是幫你問的吧,怎么他沒告訴你嗎?”

    賀宇航懸著的一顆心眼看要落地,“你怎么跟他說的?”

    “我說我沒看見啊。”方奇真說:“確實是沒看見,當時場面太混亂了,再說都這么多年了,要有印象我早說了,最開始季廷也來問過我,關鍵我是真沒看見。”

    “你……沒看見?”賀宇航胸口一窒,“所以你也不知道金柏帆當時是什么狀態(tài)。”

    “你說他眼睛啊,那肯定沒事嘛,要有事早來找我們了,再說當年你跟季廷不也受傷了,是不是也得去找他啊。”

    賀宇航捂著半邊臉,止不住地煩躁起來。

    “沒想到這事你居然能記這么多年,不過也確實,當時說拔刀就拔刀的,我也是第一次見,害我回去連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方奇真到后來就一直在安慰他,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早沒有糾結的必要了,賀宇航要真過不去心里那道坎,抽個時間去看看他不就行了。

    而賀宇航在想的是,方奇真沒有看到,說明這個事情沒有結束,楊啟帆或許是出于保護他的目的,讓他不要再糾結以前的事,可他到底還是騙了他。

    明明最看不慣賀宇航自欺欺人的也是他。

    “不過你跟他們家不是住得很近嗎,這么多年你就一次沒看到過他?”方奇真說。

    “很近?”

    “是啊,我記得就隔了一條街吧,他家不是開面館的嗎,叫什么面館來著?”

    “順意面館。”

    “啊對,老板矮矮胖胖的,姓金嘛。”

    再多的話賀宇航聽不進了,他耳邊布滿嗡鳴聲,一瞬間像要撐破他理智般瘋狂涌入。

    “我好像把人眼睛弄傷了。”

    “你自己不也受傷了嗎。”

    “你要實在不想回去,就在這將就一晚。”

    “我有事出去一趟,鑰匙放桌上了,睡前記得從里面反鎖。”

    “好一個形勢所迫。”

    “……開門啊,愣著干什么,快點,我手酸了。”

    “應蔚聞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下來沒帶鑰匙嗎。”

    “你說我買這些他會喜歡嗎,我靠,我好像一直沒問你弟弟多大,不喜歡,那你不早說。”

    “你再不開門我自己敲了……我不是說了我要過來,你不愿意電話里怎么不說。”

    “……應蔚聞。”

    “應蔚聞,你總說我眼睛好看,是這個原因嗎?”

    “你喜歡哪一只,這只?這只好,還是一邊的……”

    第68章 你找死嗎【P】

    刀尖深及皮肉, 從眉骨的位置劃過,鮮血四濺時,賀宇航其實是沒感覺的, 都沒有應蔚聞從他手里搶下刀時捏在他手腕上的力道疼。

    他被推摔在地上,爬起來執(zhí)意去夠那把刀, 卻被應蔚聞一腳挑開, “鬧夠了沒有。”應蔚聞的聲音懸在頭頂,冷冷的。

    “你覺得我在做戲。”賀宇航痛苦地深咽了口,轉而又笑,“那你為什么要這么生氣,不應該等著看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是不是真的敢把眼睛挖出來。”

    “我說了要你的眼睛?”應蔚聞去廚房柜子里一格格翻找, 找來紗布,往他眼睛上摁。

    “那你要什么……我的愛啊。”賀宇航說出這個字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一邊掙扎, 一邊任由眼淚水混著血將他半邊臉涂抹得狼狽不堪。

    “你的愛?”應蔚聞也笑,“那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他跨坐在賀宇航身上,不過片刻, 手掌和胳膊上便沾滿了血跡, 然后這些血跡, 又在互相的撕扯中, 回到賀宇航的臉上脖子上。

    應蔚聞不耐煩這樣血腥的對峙, 幾乎是給了他一拳,才將紗布完完全全蓋到他傷口上。

    他下手很重,賀宇航痛叫出聲,當側臉撞向冰涼的地面,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回身反擊。

    同樣的一拳。

    賀宇航死死盯著, 以為應蔚聞挨了這一下會立馬還手,會讓眼前血腥的場面再度升級。

    各自沉默的一分鐘里,他咬牙做好了準備,等來的卻是應蔚聞把沾了血的頭發(fā)從他額前撥開,“我送你去醫(yī)院。”

    賀宇航緊閉著眼睛不說話,呼吸仍在抽搐,他半邊臉腫著,模樣看上去可憐至極,過了最初的不可置信,好像這一刻留給他的,只剩下了麻木。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過了很久,他問應蔚聞,不等應蔚聞說什么,又自言自語地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還是我告訴你的,你瞞著這樣一個事實,為的不就是這一天。”

    那天晚上,在那個小面館里,應蔚聞明明已經(jīng)知道他就是傷害金柏帆的人,為什么還能那樣平靜地和他相處,甚至若無其事地說出留宿的話。

    這人好像永遠意識不到,一直以來自己無波無瀾的態(tài)度里,藏著怎樣極致的殘忍。

    想清楚應蔚聞為什么會接近他一點都不難,難的是他既然要報復,為什么會選這種方式,聽到他說的了嗎,他看不起賀宇航的愛,覺得那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又說不想要他的眼睛,那他要什么呢。

    這次如果不是賀宇航在路上碰到他趕著去買菜的繼父,被繼父執(zhí)意喊去家里吃飯,應蔚聞會在哪個高點把他推下去。

    可他實在沒必要這樣挑挑揀揀,賀宇航的深陷有目共睹,自從他家那一夜他甘愿躺下后,捏在應蔚聞手里的哪一天不是所謂的高點呢。

    “對,我從一開始,從你在我面前為自己狡辯的時候就知道。”應蔚聞看著他,“我如果要你的眼睛,你以為你能等到現(xiàn)在。”

    “那你又為什么讓我等到現(xiàn)在了呢?”

    應蔚聞把他從去派出所自首的路上粗暴地拽上了車,并且告訴他,沒有警察會理會一樁三年前受害者都沒有報警的舊案,人證物證俱無的情況下,僅憑他三言兩語,根本就是徒勞。

    “那三年前你們?yōu)槭裁床粓缶憧梢栽谀翘焱砩暇妥尵靵戆盐易プ摺!?br />
    “那是我們的事。”應蔚聞冷漠地回答他,“你不需要知道為什么。”

    確實,他只是一個可以被任意安排命運的罪惡兇手罷了,有什么資格質疑受害者的決定,所以在問出類似的問題時,賀宇航已經(jīng)做好聽到諸如他不需要知道為什么只用接受結果的準備。

    然而應蔚聞這次卻對他笑了笑,十分坦誠地告訴他,“因為我想操你啊,到現(xiàn)在還想不明白。”

    想操他,所以留了他一命,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理由,荒誕得引人發(fā)笑。

    但在這一刻,賀宇航好像確確實實明白了低三下四的意義,那是應蔚聞的手段,從根源上擊垮他的手段,無論這手段有多低劣,多叫人不齒,但如果是讓賀宇航痛不欲生,那他顯然達到了目的。

    “你他媽可真是有病。”賀宇航再次掙扎起來,盡管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臉面,可這樣的答案要他冷靜太過強人所難。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從紗布邊緣往外滲,好似傳染一般,唯一一只看向應蔚聞的眼里同樣血紅一片。

    應蔚聞一只手按住傷口,另一只扣著他的手腕,舉過頭頂重重按在地板上。

    賀宇航好像在這一下里突然清醒了,他問應蔚聞,“你是想分手嗎?”

    應蔚聞沒有說話。

    “不想?那從現(xiàn)在開始要我怎么做,你說,無論是什么,我都答應你。”賀宇航又說。

    “你想怎么操我都行,你知道我的,要說真正反抗你,我從來也沒忍得下心……金柏帆對男人感興趣嗎,可以把他也叫過來,你們倆輪著,一起也行……”

    “你找死嗎。”應蔚聞一下加重手下力道,賀宇航頓時痛到臉色慘白,喉嚨里再蹦不出一個字,應蔚聞趁他沒力氣掙扎,一把將他抱起了來。

    賀宇航被塞進車里,渾身都在發(fā)冷,應蔚聞鐵了心要送他去醫(yī)院,路上郝卉月給他打電話,問他怎么還不回來,賀宇航盡量用平常的聲音跟她說不回來了,臨時打算住朋友家。

    郝卉月問是什么朋友,過年怎么上人家里去住了。

    賀宇航答非所問,又說了句晚上不回來了,匆匆掛了電話。

    應蔚聞警告他,“從現(xiàn)在開始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父母知道你跟誰在一起。”看似對他的口不擇言深惡痛絕,也因此一路無話。

    開了幾個小時車把賀宇航帶回他在S市租的房子時,路上他們也沒說任何話,賀宇航一直在等他的解釋,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答案。

    難怪他一直在應蔚聞身上感受不到對等的情感,原來是因為應蔚聞對他只有身體上的索取,并且為之坦蕩。

    賀宇航怎么會覺得,僅僅是過了一年多沒有爭吵的他們,會日積月累演變成所謂的愛呢。

    到醫(yī)院后,因為賀宇航不肯縫針,醫(yī)生只能簡單處理了傷口,這些其實不用特意跑一趟,在家也能解決,但沒人會去解決,所以送來醫(yī)院是最省事的方式。

    回去的路上,賀宇航反復在想應蔚聞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在他說要來他家時沒拒絕的,又是想著什么下樓來等他。

    下半年賀宇航就要出國了,應蔚聞對此沒有提任何意見,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有著濃烈的不舍。

    而應蔚聞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不拒絕是不是意味著他不打算繼續(xù)了,想跟賀宇航到此為止,可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開門的那十幾秒里,他為什么又猶豫了呢。

    賀宇航笑自己無聊,現(xiàn)在糾結這些還有什么意義,應蔚聞就算真的猶豫過又能怎么樣,最后不還是任由自己敲開了那扇門。

    金柏帆見到他的那一刻充滿仇恨和不甘的嘶吼聲直到現(xiàn)在仍在賀宇航耳邊回響,而怎么在應蔚聞媽媽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出那間屋子的,賀宇航?jīng)]有勇氣去回憶,那已然成了他人生中再難忘掉的至暗片段。

    賀宇航半蜷著,抱著手臂看窗外,從躺下他的眼睛就沒閉過,睡不著,也不敢動,傷口隱隱作痛,可能的話他希望此刻的自己是隱身的,能隨時從這一片空間里消失。

    發(fā)生這樣的事,應蔚聞怎么還能跟他睡在一起,說是為了操他,可他并不是個合格的同性戀,應蔚聞周圍有的是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何況怎么看,應蔚聞也不像是會被欲望支配的人。

    他很忙,研究所抓總研制的火箭多數(shù)涉及保密內容,賀宇航有段時間連他在哪都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了,快三個月,就連他要出國的消息都是在電話里說的。

    應蔚聞沒什么反應,賀宇航說會找時間回來看他,他也只是禮貌性地說好,可見在這件事情上應蔚聞也并不如他聲稱的熱衷。

    賀宇航想出去陽臺上坐一晚。

    他知道應蔚聞沒有睡著,而就在他有所動作時,背對著的人突然轉過來,壓到了他身上,應蔚聞扣著他肩膀將他翻過去,在賀宇航開口前先發(fā)制人,“閉嘴。”

    想到自己答應過什么,賀宇航咽下掙扎,不顧眼睛上的傷口,習慣性地把臉往枕頭上埋。

    應蔚聞手從他腋下穿過,捏起他的下顎,強行把他的臉托了起來,對著床頭,他手勁很大,擠壓著賀宇航的牙床,鈍痛陣陣,像是要把他捏穿一般。

    以往再怎么樣,總還有溫情的時刻,過程中應蔚聞會吻他,會在結束時流連在他的頸側,但這一晚上卻只有粗暴,他們誰也不說話,賀宇航更是一聲不吭。

    【略】

    他叫應蔚聞的名字,應蔚聞充耳不聞,扣著他下顎的手滑向咽喉處摩挲,賀宇航漸漸感覺到呼吸困難,就在他要低下頭去時,應蔚聞虎口微抬,再次將他撐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蔚聞終于停下了,他姿態(tài)壓低,在賀宇航耳邊說:“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去自首我不攔著,但我提醒你,如果因為你,牽扯起不必要的麻煩,你會更不被原諒。”

    “我不明白。”賀宇航回頭,“是季廷威脅了你們什么……”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應蔚聞甩開他,從他身體里退出去,起身走出了房間。

    第69章 嗨【P】

    剩下半年時間, 聚少離多成為常態(tài),賀宇航一邊忙著畢業(yè),一邊忙出國的事, 應蔚聞則不斷接到任務,能說的不能說的, 經(jīng)常是匆匆回來見一面, 第二天就又走了。

    他們誰都沒再提金柏帆的事。

    那天應蔚聞不允許他再多說一個字,之后也一直是這么做的,好像那只是一段突然降臨的插曲,于某個時點戛然而止,為的是給賀宇航過熱的期待降降溫。

    應蔚聞說得對, 在他父母都不打算追究的情況下, 賀宇航的堅持像懸浮的表演一般沒有意義。

    可有一點始終叫他介懷,那就是季廷騙了他。

    賀宇航去找他質問,在那之前他們已經(jīng)將近三年沒有聯(lián)系了, 之前一直不解季廷為什么一定要疏遠他,現(xiàn)在看這或許就是理由。

    “他那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季廷對他的執(zhí)著感到不可思議, “我早跟你說過吧, 你以為他父母不報警是為了什么, 輕重利弊人家早有衡量, 難不成還為了你嗎。”

    “那你是為了我嗎。”賀宇航故意笑著問。

    “我當然是為了你。”季廷肯定無比, “歸根結底是我?guī)闳サ模绻皇俏遥斈甑氖乱膊粫l(fā)生,你得考慮到這一點,考慮我的心情。”

    “再說你知道真相和不知道有區(qū)別嗎, 影響在哪呢。”

    “既然沒有,我選擇隱瞞你,對你報喜不報憂錯了嗎。”

    “賀宇航,這事能過去了嗎,你現(xiàn)在找我沒別的了是吧。”

    從季廷的角度,知道和不知道當然沒有區(qū)別,說不定還覺得賀宇航應該為自己偷來的四年平靜而無知的時光跟他道謝。

    為了他好。

    賀宇航把他當朋友,他用一句為了他好打發(fā)了他。

    “何必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他冷笑,“難道你就一點私心都沒有?”

    積極“調解”,息事寧人,僅僅是因為考慮到了他考慮不到的點?

    季廷擺明了是想從這件事情里抽身,好讓賀宇航的過錯再也連累不到他。

    賀宇航掛了電話,那一刻心里說不上來的失望,承認自己十幾年感情,終于看清那是個不可深交的人。

    走的那天應蔚聞沒能來送他,他人不在本地,也沒有假期,賀宇航雖然很想見他一面,也知道場合不對,賀珣和郝卉月都在,以他當時的狀態(tài),一個不慎就容易暴露什么。

    臨起飛前,應蔚聞給他發(fā)消息,讓他落地了報個平安。

    短短幾個字,賀宇航來回看了兩遍,確定沒有他不想看的了,才終于回了個好。

    賀珣這么多年給他攢的錢,除了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和房租賀宇航扣下了,剩下的他取出來,走前一天早上去了順意面館,趁人在后廚忙,他走進去,把裝錢的袋子放在了收銀臺下面。

    應蔚聞后來問他要卡號,賀宇航裝作不知道有這回事,裝不過了就找借口拖著,反正始終沒給。

    適應了一個多月,安定下來后他便開始打工,工作日的晚上回去教鄰居的女兒中文,周末在快餐店里當服務員,兩個月下來瘦了六七斤,就這樣他還在想著怎么把周末的晚上也安排出去。

    住的地方因為是賀珣找朋友幫忙聯(lián)系的,不好隨便換,賀宇航的室友是個中產家庭出生的荷蘭小伙,叫Daan,經(jīng)常調侃說他這人矛盾,每月固定一筆不菲的房租是完整的,剩下的要靠七拼八湊。

    也因此小伙很熱心,時不時就想在照顧自尊的前提下接濟下他這個窮人,賀宇航只得一次次婉拒,生活費于他而言沒什么,他只是額外還想攢一筆錢,一筆能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往返的錢。

    自從出了國,和應蔚聞的聯(lián)系變得越發(fā)不頻繁,但就是在這樣不頻繁的情況下,也一直有來有往沒斷過,其中有應蔚聞工作的原因,他解釋過,但賀宇航知道那并不代表全部。

    不斷有人來問他是不是單身,賀宇航的回答往往先令自己心虛,可確實沒有誰提過分手,他沒有,應蔚聞也沒有,那就這么過吧,他想,有一天算一天,本來也就是有一天算一天的關系,提前打預防針沒什么不好。

    或許正是因為他想對得起應蔚聞的評價,努力讓這段感情成為對他們無論誰而言,都不值一提的東西,所以隔著距離的這些日子,反而成為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們相處得最輕松的一段時光。

    但見一面是賀宇航執(zhí)意,因為就算要分開,他也想當面說,所以當卡上的余額越接近那一張機票,他反而越加焦慮,怕樂極生悲期待落空,怕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應蔚聞會在哪一天毫無預兆地失去耐心,然后隔著屏幕,丟給他冷冰冰的兩個字。

    沖浪館的負責人給他結了這一季度兼職教練的工資,并給了筆不小的獎勵,祝他節(jié)日快樂,賀宇航謝過后欣然收下了。

    從場館出來,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他沒帶傘,站門口等了一會,左右不見小,干脆頂著雨走了出去,邊走邊還在心里又算了一遍未來一個月內可能有的開支,精確到小數(shù)。

    他給應蔚聞發(fā)消息,問他方便視頻嗎,不方便也沒關系,他知道時間或許不是那么合適。

    五分鐘后應蔚聞?chuàng)芰诉^來。

    “嗨。”賀宇航頂著顆濕漉漉的腦袋躍上屏幕,再次跟他確認,“方便嗎?”

    “接都接了。”應蔚聞笑了笑,透過屏幕看他,“你那邊下雨了?”

    “小雨。”賀宇航扣上帽子,盡量把手機拿近了,“你怎么起這么早,國內現(xiàn)在才七點吧?”

    應蔚聞沒說話,賀宇航不敢太大聲,擔心他是在家里,“你在外面嗎,干嘛坐外面,多冷啊。”

    想到應蔚聞可能是為了避開家里人特意出來接的,賀宇航又不問了,他不喜歡明知故問。

    “這話該我問你。”應蔚聞說:“淋這么大雨在外面干什么,不知道往家里跑嗎。”

    “那你等我一會,我找個地方。”

    回去是不可能了,賀宇航跑了一陣,找了個屋檐躲著,他脫下帽子,使勁擼了兩把頭發(fā),再把鏡頭上的水擦干凈,“現(xiàn)在好了。”

    “嗯。”

    “新年快樂,應蔚聞。”

    “新年快樂。”

    賀宇航想著感受下新年的氣氛,應蔚聞那邊卻比他這還安靜,再看應蔚聞身后,發(fā)現(xiàn)他沒有在家,準確說是沒在老家,他在租的房子里,陽臺上坐著,而且這么一會已經(jīng)抽了兩根煙了,“你沒……你是一晚上沒睡嗎?”

    “噓。”應蔚聞靠在椅背上,疲憊感很重的樣子,“小點聲。”

    他閉眼片刻,再睜開時,見賀宇航正看著屏幕,“怎么了?”

    “想……摸下你。”

    應蔚聞笑,“親一下也行。”

    鏡頭突然拉近,賀宇航卻沒動作。

    “親不親啊?”應蔚聞逗他。

    他們以往沒有過這種親昵時刻,更是很少說情話,賀宇航第一反應是不習慣,他轉移話題道:“一個月后你有假期嗎。”

    那會機票便宜很多,能湊夠往返,還能有一點剩余給應蔚聞挑個遲到的圣誕節(jié)禮物。

    可應蔚聞卻說:“一個月?用不了那么久,三天后我就沒假期了。”

    “要去外地?”

    賀宇航其實無所謂他有沒有長假,能不能陪自己,應蔚聞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和一般人的作息有差,這點他能理解,但賀宇航最怕的,是他要去那種自己出不來他也進不去的地方。

    “嗯,五一前都不一定能放出來。”應蔚聞看著他,“怎么了,我怎么覺得你瘦了?”

    “沒有啊,鏡頭顯的。”賀宇航盡力克制,可依舊難掩失望,尤其是在機票購買界面上,取消心怡航班勾選的時候,他整張臉都在為了不叫對面看出來而努力。

    回去的路上,賀宇航順路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回來填滿冷凍室,算是對最近一段時間室友頻繁帶早餐的報答。

    這天晚上一夜沒睡的人變成了他,賀宇航坐在窗前,抱著零食,看著余額從及格線上掉落,意外竟還有種“看你嘚瑟的,這下好了吧,你也只配得到這種”的自我報復的快感。

    接下去的一個多月,除了正常上課,其他的賀宇航都請假了,沖浪館那邊也沒再去了,一時間像是徹底失去了動力,接受了他們就是要分別兩年的現(xiàn)實。

    直到某一天下了課,準備去自習室的賀宇航接到Daan打來的電話,說有人找他。

    “who?”

    Daan今天沒課,人在家,說是下午五點多會出門,這會還沒到時間,賀宇航不記得他跟什么人說過在這的住址。

    “Some guy,called ying.He said he cant reach you,his phone is dead。”

    “in what?”賀宇航?jīng)]聽清,以為是什么快遞或者哪來的包裹。

    但Daan又說:“Im headed out.He is waiting for you at the door。”

    一個幾乎沒可能的念頭在賀宇航腦子里閃現(xiàn),之前有次他跟應蔚聞說他認床,在這睡不好,應蔚聞問他要了地址,把枕頭給他寄過來了。

    賀宇航還懷疑他是不是拿錯了,拿成他自己的了,應蔚聞說他洗曬過,可那上面全是他的味道。

    所以真的是他嗎?

    不是說沒有假期嗎?

    而且他能隨便出國嗎?

    賀宇航顧不得這些疑問,電腦數(shù)據(jù)線課本一股腦地往包里一塞,飛快沖下了樓。

    校門口的公交要等,鬼都知道他現(xiàn)在耐心值為零,兩公里的路,賀宇航一刻不停地跑了回去,期間他嘗試給應蔚聞打電話,都顯示的關機,這讓賀宇航越發(fā)篤定,不會再有一個跟他有著一樣姓氏又恰好知道他地址還能有這種巧合的人。

    應蔚聞居然真的來了。

    都不提前跟他說一聲。

    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走丟了怎么辦,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

    他也不是任何環(huán)境都游刃有余的人,在這之前他都沒出過國。

    這一刻賀宇航想法很多,越想還越不滿起來,可當他沖上樓梯,跨過拐角,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時,他眼眶一熱,所有的抱怨在頃刻間煙消云散。

    第70章 乖一點【P】

    開門的時候賀宇航手都在抖, 還是應蔚聞從后面托了下他手腕替他穩(wěn)住了,“這么緊張?”

    “沒。”賀宇航低了下頭,他先進, 應蔚聞跟在他后面,轉身關門的那一刻他抱過去, 期間撞到了應蔚聞的臉, 賀宇航后知后覺,等心跳略微平復,反應過來應蔚聞剛才的靠近是想要吻他。

    賀宇航?jīng)]忍住笑,聽到應蔚聞也笑了一聲,他松開, 捧起應蔚聞的臉, 先是在他被撞的地方親了親,然后去吻他的唇。

    相較賀宇航的急切,應蔚聞的反應內斂許多, 像是不擅長進攻,他配合輾轉,放任賀宇航為所欲為, 只在牙齒不時的磕碰刺激到他呼吸時, 才壓著賀宇航的唇舌, 適當調整節(jié)奏。

    這一吻吻了很久, 內心的渴望驅使著賀宇航在應蔚聞的反應里不停地索取, 吻到后來他有些意亂情迷,抱著應蔚聞,不住地在他唇下呢喃,仔細聽發(fā)現(xiàn)他重復的每一聲,都是在說想他。

    “好了。”應蔚聞扣著他下顎, 將他的臉剝離開。

    他讓賀宇航靠在自己肩膀上,安撫似地抓了抓他的頭發(fā),“好了,乖一點。”

    賀宇航先是沉默,接著笑,笑了又哭,到后來也不知道是哭是笑,他埋在應蔚聞身上沒起來,借他的衣服擦臉。

    過了好一會,應蔚聞抱他抱得都有點累了,他靠在門板上微微仰頭,聽到賀宇航帶著鼻音開口,“你怎么過來了?”

    “來看你啊。”

    “那怎么不提前說啊。”賀宇航悶著聲音,“是想給我驚喜嗎,提前說也能給我驚喜的。”

    “向所里打的申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批下來,有沒有假也說不準,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應蔚聞沒說直到上飛機的前一刻他都不保證自己一定能順利起飛。

    在聽到他這樣說時,賀宇航已經(jīng)盡可能放低了期待,饒是這樣,問應蔚聞最多能待幾天,得到的答復是兩天時,他還是不免失落,“這么短,是說連走的那天算一起兩天?”

    “對。”應蔚聞告訴他,“后天六點的航班。”

    “那其實完整的時間只有一天。”賀宇航什么也沒想,當機立斷,“我們出去住吧。”

    他動作迅速地收拾好了東西,給Daan發(fā)消息說他男朋友來看他了,晚上不回來了。

    “wow。”Daan回了他個搞怪的笑臉,“have a niiiiiiice night.”

    賀宇航不想委屈了應蔚聞,想讓他在有限的時間內體驗到最好的,所以他訂最貴的酒店,最好的餐廳,從緊巴巴的窮人一下變得揮金如土。

    打車去酒店的路上,賀宇航慷慨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確認著各種支付。

    吃完飯回來,應蔚聞先去洗澡,他趴在床上,撐著腦袋的指尖上夾了支筆,飛快地轉著,租輛車吧,這樣方便一點,先去金門大橋,再沿著加州一號公路穿越Big Sur,可以在那邊選一處住的地方,第二天到洛杉磯的街頭走走……

    理想很豐滿,但當同組的白人男同學給賀宇航發(fā)消息催稿時,他才想起來明天上午是有課的,小組作業(yè)要交,而且有一部分pre需要他來講,原本他去自實習室就是打算做這些。

    賀宇航不可能缺席,那就勢必要從這些景點里再刪除一部分,而這已經(jīng)是縮減版的了

    正想著,手里的筆被人抽走了,應蔚聞帶著沐浴后的味道從身后抱過來,吻他的后頸。

    賀宇航被重量壓得輕哼了聲,應蔚聞手伸進他衣服里,他呼吸隨即變得粗重,轉過身去夠應蔚聞的唇,配合著脫掉了外套,再然后是里面的T恤。

    賀宇航什么話都沒說,直截了當,他揣摩應蔚聞的意圖,盡其所能地滿足他。

    沒做多久,長途飛行應蔚聞有些累了,賀宇航心里裝著事,等到應蔚聞睡著后他爬起來,抱著電腦,縮在房間的一角激情趕作業(yè)。

    大概也沒他這樣的了,拖延癥真真不可取。

    “心不在焉是因為作業(yè)沒寫完嗎?”應蔚聞突然說話,閉著眼睛,沒看賀宇航。

    “啊,有嗎。”賀宇航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壓低了臺燈,“我吵醒你了。”

    “還要多久?”

    “很快,兩個小時之內,我最后再校一遍稿。”

    應蔚聞看了眼已經(jīng)充上電的手機,已經(jīng)快要一點了,他起身喝了口水,朝賀宇航走過來,拿起他手邊的資料翻看,“有什么我能做的?”

    “沒這樣的吧。”賀宇航笑著看他:“堂堂805所的工程師,不遠萬里來給我個小研究生寫作業(yè)?”

    “不需要那就快點。”應蔚聞表面催促,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了,看樣子是打算陪他。

    賀宇航想叫他先去睡的,看著又沒舍得,“明天上午我有課,就半天,你在這補覺吧,中午我過來接你,我明天提前把車租好。”

    應蔚聞閉了閉眼睛,靠在他身上,“可以旁聽嗎?”

    “嗯?”

    “你的課?”

    “可以啊。”

    “那參觀下你學校不介意吧。”

    “當然不。”賀宇航轉過頭去在他唇上親了親,應蔚聞別開臉,示意他專心眼前。

    有心挑選了那么多景點,唯獨把自己學校給漏了,比起那些可能只會體驗一次的路上風景,有著他日常生活痕跡的地方或許才更有意義,“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賀宇航說。

    聽日常跟人交流就會發(fā)現(xiàn),賀宇航的口語非常流利,發(fā)音也標準,上臺后更是全程脫稿,應蔚聞看過他的稿件,昨天最后一遍是他幫忙檢查的,只能說這樣的質量應付小組作業(yè)綽綽有余。

    但賀宇航很認真,考究到每一個數(shù)字的出處和來源,很多觀點也很有他自己的思考,尤其是在臺上回答提問時,跟教授有來有往,虛心,且從容,看得出來他的表現(xiàn)很受喜歡。

    就是過程中目光頻頻看向教室后方,引得前排同學紛紛回眸,應蔚聞坐在門邊,聽到他的教授調侃他,“Was that door your inspiration?”

    底下傳來笑聲,而下了臺徑直走過來的賀宇航似乎并不避諱這一點。

    “不怕被人知道?”

    “在這邊不會。”賀宇航整理他的電腦,回過頭來又問:“你介意嗎?”

    應蔚聞笑笑,“我以為你更介意。”

    吃完飯他們從租車點出發(fā),應蔚聞全程都很隨意,沒有特別要去的地方,賀宇航最終決定就沿著加州一號公路開了,開到哪算哪,沒有目的地的好處是沿途任何一處都可能成為他們的目的地。

    途經(jīng)17英里時他停下來,去餐廳打包了吃的,跟應蔚聞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欣賞落日,過眼風景美到令人失語,哪怕這個季節(jié)的海風吹得人頭臉發(fā)澀,在天色沒完全暗下來前,他們誰都沒提離開。

    賀宇航拍了很多照片。

    夜色無聲降臨,星光垂落,他看著應蔚聞的側臉,好幾次脫口想問,如果我心不在焉是因為作業(yè)沒有做完的話,那么你呢,這一路上多數(shù)時候都在沉默的你又在想什么。

    到酒店時賀宇航已經(jīng)很累了,開了一天的車,但應蔚聞只是在他臉上停留時間稍微長點,他就十分自覺地把唇湊了過去,事實上他這種覺悟不浪費,應蔚聞就是想做,并且相較昨天他的欲望要更強烈。

    賀宇航以前不喜歡過程中應蔚聞看他,尤其近距離的,他排斥對視,對眼神交流感到難堪,身體往往先于意識做出反應,但這一次面對應蔚聞投下的目光,他卻沒躲。

    不僅沒躲,還直直地看向了對方瞳孔深處。

    他在應蔚聞的凝視中達到高潮。

    應蔚聞夸他眼睛漂亮,其實他眼睛也很漂亮,眉目柔和協(xié)調,襯托著略有些凌厲的骨相,卻是一點都不違和,是想象中與他名字對應該有的樣子,那就是照著賀宇航的審美長的,哪怕他從來沒有評價過。

    一次,兩次……漸漸地賀宇航有些迎合不上他,應蔚聞不知疲倦般,按著他的胯骨,在他的身體里橫沖直撞,動作起伏開合,每一下都執(zhí)著于進到最深處。

    知道賀宇航說不出來求饒的話,知道他只會忍著,他一向能忍,應蔚聞便越發(fā)地肆意,有一度賀宇航覺得他是失控的。

    他以前覺得單純從體力上比,應蔚聞應該是比不過他的,經(jīng)歷這一次后,賀宇航知道這或許又是他的有所保留。

    折騰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體上都極度疲倦,但那天晚上的兩個人,都沒有真正睡過去。

    賀宇航送應蔚聞去機場,站在安檢口,他笑笑,問應蔚聞:“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他知道應蔚聞是來跟他提分手的,從他這兩天的表現(xiàn)中賀宇航能感覺出來,他還感覺到了應蔚聞的糾結,畢竟在一起了兩年多,除了那件事,賀宇航在對他上至少挑不出來大錯,所以應蔚聞或許也心有不忍。

    但這些左右不了應蔚聞的決定,賀宇航清楚,所以是時候說了,再不說怎么著,帶著這些話上飛機?那多沒意思,好不容易來一趟,能當面跟他提已經(jīng)是給這段感情留足了面子。

    兩天雖然短暫,賀宇航盡力享受過了,他還是很開心的,在這之前他沒跟應蔚聞一起旅游過,他們一起做過的事情不多,所以要說遺憾,不可能沒有。

    最大的遺憾是他還沒到真正想放棄應蔚聞的時候。

    而只要他不想放棄,他就會成為被放棄的那個。

    賀宇航表現(xiàn)得一切正常,至少在把應蔚聞送走前,他都會是這樣平靜,絕不糾纏什么,已經(jīng)向應蔚聞展示過太多狼狽和痛苦的一面,最后留點好印象是他該給的補償。

    應蔚聞看一眼過往的人群,視線回到他身上,沒提那兩個字,而是一只手抱著他,在他腰上緊了又緊,直到時間所剩無幾,他吻賀宇航,最后在他耳邊說:“你有點太瘦了,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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