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二更合一
耳邊是呼嘯風聲, 路燈光亮傾灑下來,空中的灰塵像是碾成粉末的金沙。
Rain睜眼看著夜空,被喬諒一句話輕易搞得呼吸不上來, 好半天才轉回一口氣。
如果是喬諒的話。
視頻……
Rain手心微微攥緊,冷風吹過,面門都一陣怪異的冷。冷得讓他覺得自己衣不蔽體,有什么暴露無遺的難堪。
他張開嘴, “好……”
氣音才剛剛出口。
喬諒就已經反應過來, 沉思,“我忘了你不想露臉。”
短暫的寂靜后, Rain聲音清潤, 抿了下唇, “也沒——”
“對不起, 我才反應過來。”喬諒的聲音重新在耳邊響起, “也許, 你是想讓我開直播?”
Rain的心臟猛地竄起又往下砸。
這本來是更合理的選擇, 也應該覺得喬諒和他心意相通。
但狂喜心情就是莫名地湮沒了下。
Rain看著路燈下亂飛的細小飛蟲, 緊攥著座椅扶手和手機的手指松懈下來, 有些僵硬地挪動。
許久都沒能說話。
喬諒道:“我其實不太擅長這個。”
他嘆了口氣。
Rain有些心軟,“那就——”
喬諒:“但既然你想讓我開……那就,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手指轉筆,提議,“二十分鐘之后?”
Rain沉默,十分微妙的落差感讓他皺起眉毛, 但喬諒話中的偏向又讓他有些微妙的心悸。
他輕輕說,“好。”
……
九點半。
直播正式開啟。
Rain點入直播間就看到喬諒。
鏡頭對著喬諒側臉。
人氣斐然的樂隊主唱俊美無儔、面色冰冷。一副無框眼鏡架在挺直鼻梁上, 帶出些凜然清高的書卷氣。
黑色的襯衫,有力地勾勒出平闊的肩線。
“因為看到很多朋友這兩天在關心我的情況,”喬諒放下手里的筆,擱在桌面,“所以開個直播讓大家看看。我過得很好,沒有受到影響。”
【當然了,小喬哥無所畏懼!】
【小喬哥!!這次真的給我爽到了,粉你是特別幸福的事情……直接就是一個大殺四方】
【尤其是前一秒還在被水軍跳臉挑釁,下一秒就看到十分鐘數據秒了CN公司力推的孟燼,那種爽真是得深吸一口氣】
【說實話我從來都沒擔心過小喬哥,寶寶是內核很穩定很強的人……只是對方的操作純給我惡心到了,最惡心的是他據說還是小喬哥前男友】
【最了解小喬的人卻在竭盡全力,用他在意的一切羞辱他、阻礙他的事業、偽造他的形象和人格!!這一點我真的不能接受…】
【搞什么都別拿小喬哥的事業開玩笑!】
喬諒低頭看了下表,“我就開五分鐘,簡單聊一下就要離開。今天晚上還有很多工作沒有處——”
話音未落。
【用戶[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10】
喬諒:“?”
【用戶[哥欽定唯一狗]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20】
喬諒:“這是?”
【用戶[被搶了男朋友的可憐男人罷了] 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30】
滿屏絢麗的特效根本停不下來,夸張華麗的人魚在水里跳來跳去,喬諒眼花繚亂,什么都看不到。
上次直播還是兩年前,喬諒顯然對兩年后的直播有些束手無策。
他低頭研究,其實略微無措。
這什么?
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什么都不懂,喬諒故作平靜,夾著筆的指節抵著下頜,眉毛皺著一點。手指骨骼感清晰強烈,手背青筋微凸。
Rain被可愛到了。
【用戶[Rain] 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40】
彈幕:
【…好華麗我的天】
【當然華麗,水晶人魚是最高級的打賞禮物,一個就折合現金8888】
【有富婆哥富婆姐陪著一起粉小喬哥,心里就是暖暖的…】
喬諒皺眉:“送錯了?”
哥欽定唯一狗:【不是,花錢買薄言的命[刀][傻笑]】
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祝賀專輯大賣。】
被搶了男朋友的可憐男人罷了:【小喬哥哥……我是你的粉絲[可憐]】
喬諒緊皺的眉毛松懈了下。
原來是熟人。
哥欽定唯一狗:【@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你來干什么?你給哥打賞什么意思?】
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你有點太敏感了吧。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江幟雍在屏幕后擰著眉毛。
難道他是那種兄弟和男朋友分手,就會去討好兄弟男友的人嗎?
他回復:【只是想讓喬諒多賺點。他太瘦了,好像吃不飽。】
哥欽定唯一狗:【好吧那可以。記得多砸點,哥有點太可憐了。】
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好的。】
Rain:【……】
被搶了男朋友的可憐男人罷了:【……】
【起猛了,現在的夢男的戲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
薄言:“喬諒開直播了?”
助理說:“啊,是的。需要做阻礙措施嗎?”
薄言兩腿交疊,平靜溫和地道,“再觀察一下。”
他點進喬諒的微博。
【您已被該用戶拉黑】
助理不慎瞥到:“……”
他就說薄主管和喬諒是多少有點深仇舊怨的。
他微微躲閃,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覷了眼薄言的表情。
薄言撐著臉骨挑眉。
光線落在他深刻的側臉,微笑臉孔本略顯出溫和的陰鷙,看到喬諒的拉黑信息,反倒是稍顯怪異地挑了下眉毛,臉色平靜了些。
薄言切換了一個新號碼進入喬諒的直播間。
剛點進去就聽到喬諒清冷的嗓音。
“CN唱片經紀公司的薄言?”
聽到自己的名字,薄言手指在桌面上點叩,看著喬諒的臉。
“是認識。”喬諒平靜地承認,“也的確是前男友。”
薄言的手指一頓。
身邊助理渾身一僵。
喬諒:“我有很多好話可以說。他比我更有權勢,和我甚至根本不是一個階級,如果不對他說點好話,也許之后會走得很艱難吧。”
薄言看著喬諒。
喬諒:“所以。”
喬諒平靜地說,“對不起。”
【哥?!】
【不要啊不要】
【嗚嗚】
薄言睫毛抖了下,眼皮痙攣。
“我本來想這么說的。畢竟對不起只是輕飄飄三個字,如果能讓薄先生高抬貴手,放我一馬,似乎也是很劃算的買賣。”
喬諒撐著臉,話鋒一轉。
“但如果這樣,我的自尊、能力、努力想維護爭取的一切東西,就變成一種可以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東西。可以舍棄一次的東西,自然可以舍棄無數次。”
“稍微昂貴的東西就會讓我滑坡,不可直視的權利就足以使我彎腰,有骨氣的人終于被磋磨壓得和塵埃一樣低迷。他當然得償所愿,覺得我無趣,從此放過我。”
“可我又做錯了什么?”
喬諒說。
“只是普通地談了個戀愛,普通地分手。”
薄言扯著嘴角,暗色的眼眸里火焰涌動。
普通地談了個戀愛,普通地分手?
“他所做的事情,讓我覺得他好像在溫水煮青蛙,等我被折磨得受不了,就一定會忍不住向他投降。”
喬諒話音冷漠,并且一點都不客氣。
“薄言。”
他忽然輕聲念出薄言的名字。
一雙烏黑幽邃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鏡頭,讓薄言有了與他對視的錯覺。
這雙眼睛已經太久沒有認真地看過他。
薄言臉上笑意漸漸深了深。
“你在聽吧。”
喬諒的眉眼實在太好看。
尤其冷臉的時候,尤其具備一種叫人晃神的深刻壓力。濃重沉郁,像廣袤深黑的大海。
“你折騰我也許只需要動動手指,而我每次要從你的五指山里逃出來都要花費巨大的代價。權利、金錢,是無所不能的,足夠讓一個人的脊梁骨為你塌下來,跪地求饒,否則生死不能。”
他輕嘲。
“你是這么想的嗎,會覺得得意嗎。覺得只需要一次又一次消磨我的耐心,就可以等到我認輸?”
助理緊緊抱著自己的平板,已經不敢說話。
空曠的房間里,喬諒的聲音放得很輕,也隨意。聊天一樣輕描淡寫。
“那你就好好等著。”
他甚至撐著側臉,微微歪了下腦袋。
“也好好看著。”
青年下頜半抬,鏡片閃爍。凌厲狹長的眼微瞇,閃爍熠亮清高的堅定。
“我會一步一步,走得比你想得還要高。”
這聲音在房間里回蕩,伴隨夜晚的風聲。
房間外技術部的員工還在加班,鍵盤鼠標噼里啪啦的聲音,從微開了一個小縫的房門外傳來。
百葉窗在風里晃動。
幾乎枯黃的綠植也在搖晃。
陰影盡數撲在薄言的身上,扭曲蜿蜒,再落在放在桌面上那張破碎的相片。薄言扯著嘴角,笑了一聲。
助理瞬間毛骨悚然。
他不是CN總部的員工,而是薄言的私人特助。
比起CN唱片經紀公司內,大多數員工對薄言溫文爾雅好上司的評價,助理對他的了解儼然更深。
金融世家出來的人,前瞻性和洞察力是立足的第一要素。
喬諒根本不知道薄言是不是在聽,也根本不關心。他也許在講實話,但更重要的是——
這場直播,有任何人提起CN、孟燼、薄言,都是理所當然。
喬諒絕對有所預料。
怎么?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視鏡頭,流露出只有薄言能夠看出來的烏黑火焰,輕蔑又高高在上的挑釁。
這一場你來我往的對弈,本就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礎上。
難道只準你利用我為孟燼鋪路,把我的名氣、熱度、我的名字,都轉化成數據化的東西。
就不準我把你踩在腳底下,利用你收割風評?
不止如此。
喬諒在直播里這樣說,儼然是把CN、孟燼、薄言都架到道德的對立面。
一個企業發展的基礎就是公信力,放任這樣的言論持續發酵,對薄言非常不利。
助理腦子里這些想法剛兜兜轉轉了一圈,低頭看了一眼屏幕。
【小喬哥…對你的想法真的有點改觀了……之前一直說你是死裝哥,哎,其實你是硬撐哥,淚目】
【太辛苦了,這孤立無援的世界】
【寶寶說得很好,真的很看不慣這些為所欲為的資本家,憑什么拿人不當人看!憑什么覺得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操控的傀儡】
【想起我被前老板壓迫的日日夜夜……資本家喊著夢想啊改變世界啊就沖上來畫大餅了,而我真的只敢唯唯諾諾,現在想起來都恨啊,殺殺殺!】
【時常感覺社會是一個巨大的養殖場,有人是農場主,有人是牛馬】
【當小喬哥的韭菜我心甘情愿嗚嗚】
【太帥了小喬哥,我全程猛猛截屏,好頂的一張臉!怎么會有人生氣動怒的時候這么好看!】
【冷臉小喬哥讓我嘬嘬[親親]】
助理扭頭看薄言,卻見他竟然像是沒生氣,竟然還笑起來。
青年薄唇微微勾翹一點弧度,眼窩下深邃的褐眸有些詭譎陰沉的黯淡。
他動動手指。
助理頭皮一緊,以為薄言要開始編輯簡要指令,讓他們去做公關應對。
但是——
等等。
付款頁面?
助理皺眉思考,暫時還沒想出個所以然。
下一刻,助理就看到面前的屏幕倏然大亮,淺藍色的豪華特效倏然從底部綻開。
【游客16666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10 】
助理:“……?”
他瞪大眼,眼睜睜看著絢爛過分的滿屏幕特效轟然炸開。
彈幕也跟著轟然炸開喧嘩熱議。
送完價值在588及以上的禮物之后,送禮物的用戶發出的彈幕會全屏幕置頂,并覆蓋金色閃光特效。
因此所有人都看得到。
【游客16666:我當然在看。】
助理:“……”
夸夸和驚嘆的評論風向頓時逆轉。
【前夫哥??滾啊!不要你的臭錢,只知道給小喬哥添堵的狗東西我要全部銅絲!】
【視奸狂吧你,惡不惡心,小喬哥直播才開五分鐘就聞著味兒來了】
【最惡心的不會是真給他罵爽了吧?故意搞惡心動靜吸引小喬哥注意的目的可算是給你達到了是吧?】
【你怎么敢進小喬哥直播間的!】
【忙著當舔狗,忘了收拾你了是吧呵呵】
【……都能腦補這個地雷男,在看到網上怒罵喬諒說他實力不好的時候,一邊想看吧這就是你離開我的下場,一邊覺得這些人根本不懂喬諒又恨著爽到,還覺得自己很深情的樣子了!!】
【用戶Rain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66】
禮物特效不要錢一樣狂撒。
喬諒直播間的數據瞬間狂飆,排到了直播日榜甚至周榜的第一。
Rain的彈幕也置頂:【你算什么東西,裝什么。被寶寶當面冷臉罵是不是爽死你了^_^】
【點了Rain哥!】
【說實話Rain哥當嫂子我最放心,這位是真的娘家人。】
【用戶哥欽定唯一狗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99】
哥欽定唯一狗:【你好像覺得哥新專爆火有你添堵的功勞?哥哪怕上天都和你沒半點關系。
第一張新人首專金主霸榜一個月,第二張專輯書里被匿名提交到綜藝銳評拿到全導師S級評分,你以為你狂推的藝人能憑資本運作就碾壓哥的天賦和努力?再練練吧[刀]】
【狗哥我也點!小喬哥的《書里》真的絕,我們老師都快把這首歌研究爛了!】
【用戶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99】
我們當律師的都很正直:【薄少闊氣,打賞禮物都居然整整八萬。但是我一手滑,不小心比你多一點。】
【被搶了男朋友的可憐男人罷了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120】
被搶了男朋友的可憐男人罷了:【哎。薄言,我都不敢想你和喬諒談戀愛的時候有多摳門。】
助理真的是看得汗流浹背。
倒不是因為被罵……被罵兩句有什么的。
最要命的還是,這些闊少嘴上說說手里砸錢也就算了,打輿論戰也算了!!是真的會對CN出手啊!
這才過多久,CN的股份就隱隱有了不甚明顯的動蕩趨勢。
尤其是江柏川——
助理跟著薄言很久了,對他和江柏川之間積怨良久的事情隱約清楚。
這位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不可小覷的年輕人。
他側過頭看薄言。
可薄言似乎并不在乎,甚至還在輕笑,“人緣不錯。”
屏幕上目不暇接地飄著很多人的名字,大段評論混雜在絢麗特效中根本看不清楚。
喬諒唯獨道:“Rain。”
薄言嘴角笑意微微頓住,瞇眼,看向排行榜。
喬諒輕輕一喊,Rain這邊打賞剛發出去。
【用戶Rain贈送主播喬諒水晶人魚*166】
Rain打賞的手指猛地頓住,隔著屏幕都感覺耳朵麻了一下。
光亮映在他的臉上,從下而上,喉結滾動了下。
喬諒微微皺眉,“別和他置氣。”
大量禮物刷屏讓屏幕完全爆滿,看不見半點粉絲樂迷的彈幕。
喬諒的粉絲數不算多。
畢竟他的更新內容要么死裝精致生活分享,要么就是巡演宣傳和專輯發布預告,這也就導致——他本來不該有這樣可怕的人氣。
順著直播日榜新進來的路人不明所以地感慨。
跳來跳去的人魚!
好多!
好貴!!
在喬諒同等量級的博主中,這絕對會是難得一見的稀罕東西,出現一次會值得好多粉絲刷屏感慨。
但是……
喬諒這里,也太多了。再一看日榜排榜的金額數,已經被打到了一個極其夸張的地步。
這人是干什么的啊?
完全不了解喬諒的路人點進他的主頁。
新專輯銷量漲幅在本就可怕的數據基礎上,又猛地竄了一節。
眼看著是宣傳和攬金的好時候,喬諒卻只和樂迷簡要解釋了一下,然后徑直把直播退掉。
Rain盯著黑漆漆的屏幕愣神。
下一刻,屏幕重新亮起。
【喬諒邀請您進行視頻通話】
通話……
等等,視頻通話!
Rain頭皮一緊,緊盯著手機,有些怪異的狂熱感。
他手忙腳亂地把屏幕上還在播放的專輯暫停,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鏡頭遮住,最后匆匆往樓上跑戴了個口罩,才深吸一口氣,在急促的鈴聲里手心發冷發汗,點了接通。
腦子里的思路好亂。
為什么已經開了直播,還是會另外打視頻給他?
沒來得及再想什么,屏幕倏然亮起。
Rain看到喬諒的臉。
他似乎走在路上,剛離開工作室。
光線明亮,挺直肩膀撐起襯衫的肩線,黑色襯衫熨帖規整。黑發的影子落在眼皮上,淚痣漂亮。
一雙幽邃平靜的眼睛,透過微微反光的鏡片看著鏡頭。
……也看著他。
Rain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明明還是喬諒的專輯數據,不斷飚高的數據和不斷刷新的評論。
很遠的喬諒,又很近。
Rain:“寶寶…”
這次,Rain終于看到,喬諒每次對他這個怪得要死、又膩味得奇怪的稱呼,做出回應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
表情還是疏冷傲氣不形于色的。
只是眉峰微微挑起一點,嘴角也像微微翹起,寡淡冰冷的臉上舒展開一點點柔和。
像是帶點“又來了”的無可奈何。
“嗯。”喬諒回應。
Rain看到他臉上那些細微又很有意思的微表情,真實地看到這張臉被風吹起頭發和睫毛。
心口都縮緊,腦后一陣酸麻蔓延到尾椎。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回答他的時候,喬諒是這樣的表情。
“平臺會扣錢的,不劃算。”喬諒說,“我把你打賞的那部分先還給你。”
Rain立刻道:“不用!”
那樣豈不是還要寶寶自己倒貼。
他說:“這點錢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覺得薄言太囂張,給你長點面子。讓他知道你也是有人撐著的,以后對你動手緊著點臉皮,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Rain聲音向來柔和清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倒是冷沉可怖了些。
他話音一落,喬諒就道,“我不想欠你太多。”
喬諒一路下行,走進了電梯里。
Rain聲音又輕了下來,“這怎么能算欠呢?我看到寶寶的事業一點點爬起來,就已經很滿足了。”
喬諒:“不太明白。”
Rain:“嗯,就當做是一個養成游戲?”
他笑起來。
“想要你得到更好的待遇,總是需要氪金的。”
“這筆錢投入游戲,大家說我是廚力拉滿的單推人,但在現實中怎么就變成虧欠?我本來就不需要什么回報,是我自愿的。”
“我是事業粉啊。”Rain最后說。
喬諒沉默。
Rain看到他往后倚靠,挺拔脊背抵在了古銅色的鏡面紋理上。
A城的燈火靜謐又喧囂,每一間小小的格子都容納了數不清的汗水和怨言。
他的頭發在冷風中吹起,喬諒在短暫的停頓后嘆氣。
“事業粉?”
Rain一愣。
“……紙片人是不會塌房的。”喬諒輕輕地說,“而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就比如……”
喬諒尾音微微拉長。
他眼簾低垂,半闔著狹長幽邃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屏幕。
時間被線性拉長,變成蜂蜜糖漿一般粘稠地往下墜。
“你沒有發現嗎。”
喬諒的聲音清冷。
羽毛一樣,慢吞吞地,從耳邊擦過去。
Rain心跳在某種預感的催促下急劇加快,耳邊被呼吸聲充斥:“什么?”
“我在,勾引你?”
Rain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用力收緊、痙攣,復雜狂熱的情緒被推燃達到頂峰。
第042章 又揍上了哥
Rain的心情無法言喻、無法表達、無法形容。
風好像從他空蕩蕩的大腦洞穿。
一瞬間他覺得不太對勁, 他悶熱窒息,又狂熱又感到不明所以的惶恐。可這風又帶走他全部疑問、全部煩惱,全世界只剩下喬諒的臉這樣清晰。
他應該怎么回答。
應該做出怎樣的表情?
Rain嘴唇張合了下, 大腦宕機,胸腔火熱。根本沒能想好怎么回應,只能聽到可怕的心跳、可怕的呼吸,甚至完全忘記自己身處哪里。
“叮——”
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刺入他的神經。
Rain猛地回神, 嘴唇翕張了下, 下意識想拒絕,卻又沒辦法, “我——”
“嚇到了?”
喬諒注視他, 側了下頭。
“開玩笑的, 只是列舉一種情況。”
青年的聲音清冷, 很正經。
正經到“勾引”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 都讓人覺得不可置信。
“我只是想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毫無缺點的人。”喬諒定定看他, “也不要太相信我了。”
“……”
時間凝固, 風不再有回音。
Rain想松口氣, 又覺得心口沉甸甸。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過山車一般的心情,喃喃, “別開這種玩笑,寶寶。”
電梯門打開,喬諒在車庫一路直行,坐進車里。外面的燈光靡亂落在側臉,睫毛根根分明, 側臉輪廓略顯不近人情的鋒利。
他摘下眼鏡放在一邊,瞥向鏡頭。
“你好像很失望。”
Rain立刻回答:“沒有!我真的是事業粉。”
喬諒:“嗯?好的。”
“而且……”
Rain抵著額頭。
手都被喬諒簡單又輕松的一句玩笑話, 嚇得滿是冷汗,甚至輕微發抖。額頭又發燙。
他拿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可眼睛卻暴露無遺。瞳孔色澤偏淺,比金琥珀的顏色更深,像清茶。
很和煦的一雙眼,注視著喬諒,聲音有些略低的滯澀,“寶寶。”
喬諒直視前方的視線被他的聲音拉扯過來,流動的光線在他眉眼閃爍,睫毛低低掩著點眼珠。
喬諒眉眼冷淡,理所當然地應聲,“嗯。”
他似乎很不明白。
這個稱呼到底有什么魅力,讓Rain這樣欲罷不能、百念不厭。
Rain耳骨輕微發麻,忍不住拿手背抵著額頭遮住眼睛。
實際上讓Rain上癮的從來不是這個稱呼。
而是喬諒的聲音。
“嗯。”
——這樣一個,每次都會隨著他的稱呼輕聲回應的,簡短音節。
還有他的表情。
太順理成章了,縱容默許的態度放開了好多界限。
好像不止是喊“寶寶”。
喊別的稱呼,他也會看在你是粉絲的份上,一視同仁,無奈又平靜地應下來。
Rain忍不住想,他得到的真的不是特殊的待遇嗎?
如果喬諒真的在勾引他,那他已經成功了。
根本不可能不成功的。
但其實什么都不需要。
不需要勾引的手段,也不需要耍花招。甚至都不需要和喬諒在一起。他也會站在喬諒這邊,理所當然。
空氣寂靜下來。喬諒率先終止了這次聊天,言簡意賅,“開車,掛了。下次聊。”
Rain有些悵然,輕聲和他告別,“拜拜……晚安。寶寶。”
喬諒隔著屏幕注視他,眉梢微微挑了下,“嗯。”
亂拂的黑發擦過他白凈的側臉,光影落拓變化,有種頹靡清冷的隨意感。
“那……”他翹了一點嘴角,話音很淡,“明天見。”
笑意很微弱,被繚亂的發絲遮擋住。
但是只是這微不可察的一點,就叫人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Rain直直看著,心口一路酸麻到了尾椎骨,眼睜睜看著屏幕上通話被靠近掛斷,畫面被定格。
手機在長時間的未操作中息屏,最后在燈光中映照出他自己戴著口罩的模糊面孔。
明天見……
是什么意思。
明天還要見嗎?
視頻嗎?
不應該。
不對勁。
但是……
Rain攥緊手機,深吸一口氣,無力地低頭抵在發燙的手機上,手都在發抖。
但是他甚至覺得不夠。
聽喬諒的聲音,看他的臉,和他保持聯系,都不夠。
他好想……
和喬諒真真正正地,見一面。
*
A城是薪火不熄的城市。
陰暗角落處綠植搖曳,樓梯轉角的光線不斷往下墜,流動的尖角隨著腳步遷移而漸漸融化。
薄言下行。
比起電梯,他在層數不高的時候,更喜歡走樓梯。
手機屏幕的亮光映照出他儒雅的臉孔,耳機連著江柏川嬉皮笑臉的惡毒咒罵,而薄言只是風度翩翩地微笑。
昔日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但現在說是仇人也差不多。
如果說江柏川是喬諒認識的第一個富家子弟,那么薄言就是第二個。
他們不愧是朋友,都是一個類型。
江柏川愛笑,看起來無比開朗人緣好,做再殘暴、再惡劣的事情也會嘻嘻哈哈地和人打趣。
薄言也是。
儒雅溫和的笑容焊死在他那張臉上。不了解他的人,絕對會覺得他是個年輕的紳士。
兩個人的人緣都不錯。畢竟家境顯赫,但又沒有江幟雍那樣目中無人的傲氣。
他們甚至以為自己很友好。
畢竟如果不是他們主動流露友善的態度,那么大概根本不會有人能進他們的眼。
年輕氣盛、意氣風發,財權很輕易地滋長惡欲。
他們當時很喜歡玩的一種游戲,叫做“扶持計劃”。
選擇一些家境窮困、成績優異的人加入,邀請他們出游、為他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做到這一步,對江柏川來說是再輕松不過的事情。
他笑瞇瞇地看著他們手里的書,從高數基礎變成奢侈品雜志,再變得越來越厚。
看他們的清高破碎,傲骨被打爛,在金燦燦世界里浸淫到失去自我。
眼花繚亂的世界是何等的極樂天堂,足夠讓他們忘記自己寒窗苦讀進入A大曾有怎么樣的努力、怎樣的追求,輕易變成貪婪的魔鬼。
錢權名利都是會讓人上癮的東西。他們已經被推上賭桌,劣質煙草中傳遞的信息讓每一個人都患上紅眼癥。欲望,就像咳嗽一樣隱瞞不住。
然后江柏川再故作不解。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往往會得到怒吼,咆哮,無力的埋怨:“明明是你!是你們!”
“怎么了朋友,為什么要這樣指責我?”薄言關切道。
江柏川也不理解,蹲下來,笑嘻嘻地拍著對方的肩膀,誠懇地說,“是我們好心,給你們提供往上爬的機會;是你們不夠堅定,才讓這寶貴的機會從你手里溜走啊。”
“沒有任何一個選擇是強迫你做的。”
“我們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好嗎?”
偶爾心地善良一下確實很有意思。
越是那種一門心思學習,腦子死板有點聰明,想著沖破階級的人,越是讓江柏川覺得,讓他們放棄本來的理想很有意思。
江幟雍說他很賤。
確實,薄言也這么覺得。
江柏川小時候很喜歡拉小提琴。不是因為他拉得多好,恰恰相反,他毫無音樂天賦。
而是因為他一拉小提琴,所有人都會被他的巨大噪音干擾到——還不敢評價他,對著拉鋸子一般的聲響疊聲贊美。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但是遇到喬諒后,江柏川改變了想法。
他的室友是山溝溝里飛出來的金鳳凰。
孤苦伶仃性格堅強。極高的自尊心,讓他從不會把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
但在江柏川眼里,一切都沒有遮掩的余地。
他學習并不輕松,大半夜還會在窗簾遮擋下被子里偷偷用功。
家境也實在很爛,并沒有他表現出的那么不在乎。
其實,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吧?
他的窮酸,勉力維持的、薄如紙般的尊嚴。
還有和他的窮酸……絲毫不能匹配的野心。
最可笑的是……
他好像真的覺得,只靠自己,就能走出來。
江柏川的手掛在喬諒的肩膀,很快就被喬諒拂開。
那雙冷極了的眼睛帶著點厭惡下瞥,極力隱藏都還是滲透出來。
江柏川從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但沒有生氣。
“干什么呀。”他抱怨起來,笑嘻嘻地彎著眼睛說,“我可以幫你的,小喬。”
“一直幫你。”
那時候,薄言就站在旁白看著。
富麗堂皇的包廂,晦暗的光線。江柏川靠近的時候,直勾勾看著喬諒冷白的側臉。
他的朋友。
失去冷靜,失去秩序性,失去惡趣味。
看著喬諒的眼睛,還以為自己勢在必得。
“只需要……你和我在一起。”
在以往的游戲,江柏川從未讓自己真正入局。
“篤、篤。”
異常的聲音讓薄言倏然回神。
他已經走下一樓,拐彎步入地庫。
慘白光線并不能驅逐黑暗,而是將更重的顏色層層壓進蓋住他鞋面的影子里。
站在面前的,赫然是一個身材高大、戴著兜帽的青年。
青年抬起頭。紅色的頭發從兜帽陰影底下被風吹出來一點,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咬著煙的削薄嘴唇。
“薄言。”
“你是?”
薄言站在陰影中,一張溫和的臉露出些疑惑來,腳步卻緩慢后退,單手握著手機準備撥通緊急號碼。
然而什么都沒來得及。
那人飛快靠近,然后。
“砰——”
他的腹部被人靠近,狠狠地擂了一拳。
耳機掉在地上。
巨大的力氣讓兜帽從那人頭頂滑落,在毫無人氣的光線映照下,紅發在風里肆意吹蕩開。
“咳——!”
薄言彎下脊背踉蹌,低下高貴的頭顱。
劇痛幾乎打亂了他的思緒。事情脫離掌控讓他無可遏制地憤怒起來。他仰起頭的一瞬間,一只手頓時按住薄言的頭發把他死死摁在了車窗。
“砰!”
又一聲震響。
他甚至沒能看到這人的臉。
只是在劇烈的疼痛中微笑起來,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無奈道,“朋友,我有哪里得罪你了?”
年輕人的聲音吊兒郎當,取下手里的煙碾在薄言的手臂上。
“滋滋。”
他稍顯夸張地模仿煙頭燙在人皮膚上的聲音。聽到薄言隱忍的輕嘶,就笑起來。
男生身上有一陣醇烈的薄荷酒味道,笑嘻嘻地提起他的頭發。
薄言壓抑住劇痛,冷靜地思考。
尋仇?
還是……給喬諒報仇?
無論是哪一種,事后他都能有千百倍的方法把此刻的屈辱償還回去。
保安巡邏隊十分鐘就會巡邏到這里。
監控也會讓他無所遁形。
無法抵擋的蠻力掐住他的脖頸。
“不能是。”
砰!
薄言的額頭被用力地摜到堅硬的車窗,劇痛和巨響讓他頭暈眼花。
“單純地——”
砰!
“看你!”
砰!!
“不順眼嗎?!”
砰!!!
薄言感到額角火熱,青筋不斷跳動,一股溫熱滲透蔓延過眉骨,落入他的眼里。深夜的寂靜讓他血液的沸騰愈發清晰。
寂靜。
只剩呼吸。
后腦的頭發又被提起。
“真麻煩。”
薄言輕笑著,拿手擦了下額角的血漬。修長蒼白的指節上,血一路向掌心攀爬,浸染了腕部的繃帶。
他似乎并不動怒,但一張英俊的臉有些儒雅的陰森。
額角發絲和血液黏在一起。暗沉沉的眼眸彎起,無奈地感慨。
“欺負病號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你說是嗎?”
“沉陽。”
“喂!那邊的人!”巡邏的保安隊發現這里的異常,手里拿著電筒和電棍呵斥起來,聲如洪鐘,“停下!不然我們報警了!”
背后的人手一松。
薄言轉過身,看到穿著沖鋒衣的高挑男生把兩手舉起,無辜道。
“誤會,都是誤會。”
他笑起來,“這位,是我的哥哥。”
“家庭糾紛。”他亮出手里的身份證明文書,“犯不著報警。”
第043章 又去死了哥
CN公司為喬諒接連加班開了幾場大會。
戴著眼鏡的經紀人撐著桌面。
“從9.22日下午專輯發布, 到23日的黃金24h流量期,喬諒的數據已破2900萬!全平臺專輯日周月銷量全部斷層NO.1,年銷量已經擠入了TOP10——”
室內空曠, 偌大的辦公桌長長地延伸。
一片寂靜。
孟燼低著頭,二郎腿翹著,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懶洋洋地抓著自己的衣服吊繩打結。
拆開,又打結。
經紀人話音嚴肅, “這個實績不少有名氣的歌手都有過, 但問題在于——現在已經,九月底了。”
音樂榜單的算法為累加。今年一整年, 已經有好幾首出圈大爆作轟轟烈烈地宣傳過。
有人接話, “比如當前榜單TOP1, 今年大爆的億級單曲《禮拜》, 曾經也是被粉絲狂熱吹捧過全網斷層第一的。”
“對, 這首歌多方面的頂配, 詞曲都無比優異, 演唱者曲微也是首屈一指的一線大歌手。”
“今年TS20盛典五大三金的獎項里, 他起碼占據一半。”
“也被稱為今年最有希望在WIN場館開演唱會的歌手之一!”
“…而喬諒發布新歌才兩天而已, 他節節攀升的數據亮眼到可怕,保持這個趨勢繼續發展, 他有望在年底和曲微一戰高下。”
“之后我們公司的幾個藝人出歌一定會受影響。”他們說,“只能往后推延。”
氣氛很嚴峻。
盡管不少人對喬諒的態度都算得上是欣賞,但立場的對立讓他們無法坦然恭賀自己的敵人。
——何況因為喬諒,CN的股價已經動蕩了好幾個百分點。
敵人賺錢,就等于自己的虧損——市場的流量是有限的。這個道理, 所有人人都明白。
在專輯《誰》發布之前,大眾眼中喬諒的對手是沉陽。
同為頂級樂隊主唱, 響盒子和Rich之間的爭端不斷。甚至在前不久的巡回演出中,喬諒被沉陽壓了一頭,因資歷問題,只能讓位做壓軸。
但是《誰》發布之后。
無論是沉陽粉絲,還是喬諒的粉絲,又或者其他人眼中——
喬諒的對手,已經赫然變成了另一個層級的人物。只要能和曲微有競爭的實力,他就已經能從樂隊歌手的框架中跳出。
這種潛移默化但又理所當然的變化,彰顯喬諒的實力,和可預料的遠大前程。
有人忽然喊。
“孟燼!”
呆在角落的人抬起頭。
他黑發黑眸,身高腿長,脊背微彎,略透出些懶散。
穿著喬諒的經典款白襯衫,耳朵上好幾個耳釘孔,但他的耳釘早摘了下來。
畢竟喬諒從不會戴耳釘。
“雖然形勢嚴峻,但對你來說不一樣啊。”經紀人說,“是你乘風而起的契機,我們會在這周之內給你安排新企劃。”
隨著時間推移,孟燼的新專輯和喬諒拉開的差距已經愈發明顯。
他是花大價錢捧出來的,但投入和他帶來的回饋不能成正比。
所幸孟燼的初始定位就是在蹭喬諒的熱度。
他現在也可以繼續蹭,喬諒越火,他越要蹭。被罵得越兇,他越要蹭。
只不過要說立人設,喬諒是真的會搞。
一場直播,CN唱片的薄言親自到場給他送熱度。砸禮物的幾個id身份不明,但卻都十分顯赫。
這場直播只持續十分鐘不到。但禮物滿天飛,硬生生砸到了月榜第一,拉下第二名幾十萬的差距。
引動的熱度,讓更多人去關注喬諒說的話,去關注他新出的專輯。
孟燼也看了,他覺得喬諒說得挺對的。
“權利、金錢,是無所不能的,足夠讓一個人的脊梁骨為你塌下來,跪地求饒,否則生死不能。”
他點進去的時候,喬諒正在說這句話。
青年帥得扎眼,蒼白指骨撐著臉,睫毛根根分明,隔著屏幕也氣勢洶洶地吸引人的視線。
與他矚目的一張臉割裂的,是他平靜的表情。青年鼻梁架著普通的無框眼鏡,眼眸烏黑,很鎮定。
毫無情緒的一張臉,輕易吐露殘忍的字眼,揭露的卻是脆弱的自己。
他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在示弱。
卻又很輕松地,讓人在某一個瞬間里,從被他那張臉吸引的魔怔中倏然清醒起來。
沉默的求救。
孟燼想。
清高也許是假的,但這個人很犟種好像是真的。
他要人看到他遭遇的危險,可又不愿意說一句“幫幫我吧”;替代這句話的是,“我會和他廝殺到底”。
這透露的一點點脆弱感,就已經是他竭力能表達的全部了。
耳邊是經紀人的話語。
“你也戴個眼鏡,發個自拍。”他說,“以后喬諒怎么樣,你就怎么樣。”
做學人精么,其實很簡單。
孟燼慢吞吞地抓了兩下頭發,往后一靠,說,“知道了。”
一旁的玻璃灰藍色。
喬諒帶來的影響讓CN唱片公司也陷入一陣陰霾。更別提其他競爭公司趁機對他們進行打擊。薄言玩玩就放手不管,留下處理爛攤子的還是底層的打工人。
孟燼望著鏡面反射中自己的影子。
他其實和喬諒不像,性格也完全不一樣。
但是鬼使神差的…
在會議室持續不斷的爭論,和各種數據化的論點被推出的時候,他從這樣低迷又緊張的氛圍中脫離出來。
略微把松垮的脊背挺直,下頜微微抬起。
嘴角抿一點,眼眸半瞇。
虛幻的影子透過玻璃注視他。
還是不像。
可是孟燼猛地打了個寒顫。
……
一切順風順水的時候,喬諒并沒有太過自滿。
對他來說,他碾壓其他任何人都是理所應當,超越自己才是唯一的問題。
下一次他的創作,需要超越《誰》,攀上更高的高峰。
喬諒其實覺得薄言應該還有后手。
對他那樣的階級來說,CN的損失不值一提,對他本身的地位并沒有任何威脅。
連喬諒的樂迷粉絲為之義憤填膺、憤憤不平的孟燼,本質也只不過是他隨時可以替換的棋子而已。
他應該要把喬諒一步一步,戲弄獵物一樣往死路逼。
逼得喬諒去見他,再逼得喬諒服軟。
最后逼得喬諒失去一切,包括他的傲氣和自尊,跌落神壇,卑微乞憐。囚在他的小小牢籠里,等到他玩膩了為止。
這對他來說很簡單。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他居然就在此停下。
——直到喬諒在熱搜上看到了沉陽的名字。
#沉陽打人#
高角度監控拍攝的地下車庫,拐角的隱蔽處,紅發狼尾的男生抓著對方的頭發,一下一下用力地往車窗上砸。
“砰!砰!砰!”
觸目驚心的聲音隔著監控都能清晰地傳出來,喬諒甚至看到細小的血花飛濺。
被他的肩膀擋住的臉儒雅俊朗。
喬諒一眼認出。
——薄言。
他毫無情緒波動地看著,直到這短暫的視頻在拍攝者的抖動中結束。
評論沸反盈天,罵沉陽罵了個昏天黑地。
沉陽大概是又有空了,吊兒郎當地在評論區閑逛。
評論:【揍得好狠啊都飆血了,對方還好嗎?沉陽瘋了吧!!】
沉陽:【你要是知道我揍的是誰,你也會覺得我很爽[樂]】
【?】
【瘋子】
直到有人從喬諒早期照片里面扒出薄言的臉。
薄言!
粉絲樂迷瞬間爽得熱淚盈眶。
沉陽風評又逆轉。
【@沉陽,懂了,那確實很爽!!】
【小喬哥吃虧沉子哥提著刀就上了,誰說我們宿敵不好嗑。今晚的超話就是同人的戰場!】
【感覺談過】
【+1】
【那可是薄言啊,不是據說很有背景超級有錢嗎,你小子什么時候這么有種了】
沉陽:【最沒種的那天,是我打小三的時候,我男朋友抱著小三讓我別打了。】
【?不是?什么,呃?】
【你攤上麻煩了,薄言肯定要報復你……他小心眼到和小喬哥普通分手都記恨這么多年!】
沉陽:【說出來你們不信,其實是薄言同意我打的。】
【?】
沉陽:【[嘆氣]他說他痛苦懊悔覺得太對不起喬諒,甘愿以死謝罪。我說生命誠可貴,他說好吧那你揍我,往死里揍。我說不要我不想坐牢,他就硬抓著我的手按著自己腦袋往車上撞,然后說不怪我。】
【……哥你能別把大家當傻子嗎?無語到有點想笑。】
沉陽:【真的,他還認我為義兄弟。過兩天你們說不定就能看到我上新聞了。】
【哈哈哈哈哈】
【想到昨天直播小喬哥說的話我眼淚都快掉下來,只覺得沉陽還不夠狠】
【直播真給我看碎了,小喬哥如果你是在虐粉那你真的很有一套,我真的被你虐到了。】
【現在距離我變成小喬哥死忠只需要他和我結婚了,小喬哥,為了成為TOP1你什么都會做的對吧[愛心]】
沉陽:【?】
【只有我在震撼嗎?沒想到當年一臉舔狗癡漢相的家伙現在變成陰濕男鬼了…】
【點了,真的好舔啊】
【可以讓我和小喬哥談嗎?我從一而終地舔,絕不黑化給小喬哥事業添堵 】
喬諒抽出一根煙。
為了新專輯的準備,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再碰過會傷嗓子的東西。
他把趴在肩膀甩尾巴的小丑摘下來,趕回了陽光房。然后去陽臺,摸著打火機點了煙。
“啪嗒。”
一縷煙升起。
喬諒垂下眼皮,注視頂端的一點火星。
紅色,明滅,在風中滴落。
喬諒被薄言那只滿是血的手緊緊抓著。
猙獰的傷口痙攣著發熱,手心冷如寒冰。溫熱的血順著兩個人交纏的手指,一滴滴,往下砸。
“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薄言的力氣很大,幾乎像是鱗片冰冷的蛇絞纏著喬諒。他微笑著,眼球充血,臉色蒼白。
“既然你說過愛我,那就永遠陪著我。”
喬諒承認自己利己、冷血,也很殘忍。
薄言的偏激沒有讓他有半分觸動。溫熱的血流淌到手背黏膩地呼吸,生命力的流逝,只讓他感到厭煩。
他甩開薄言的手。
薄言會永遠記得那一天。
喬諒居高臨下。
雪白的一張臉和黑色的頭發,臉頰濺著他的臟血。
猩紅的軌跡,順著他側臉,往下蜿蜒。
他眼底嫌惡的意味濃重又冰冷,淚痣都顯得冷酷。看得薄言恨、怨怪的同時,為他這撕開的一角真實心口火熱。
那天的風死寂。空氣像是腥臭的水,如同黏膩的死魚鱗片,游動在呼吸之間。
喬諒垂眸。耐心地,用干凈的紙巾擦著手上的血跡。修剪干凈的指甲上黏著帶血的碎屑,清瘦的手背筋骨起伏。
他抬起眼。
淚痣落在眼瞼,烏黑睫毛抖動。有能把人迷得死去活來的,矛盾雜糅的…
強大的脆弱感。
卻陰沉、陰冷,惡劣。
“那你就……”
長睫耷拉下來,目光深黑,看螻蟻,看垃圾一般。甚至輕蔑地勾扯了下嘴角。
清絕矜傲的一張臉,有著何等淡漠的鋒芒。
“去死啊。”
話音咬得很輕,帶著些低迷的冷感。
和對薄言說“比起江柏川,我還是更喜歡你”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語氣。
第044章 二更
沉陽變得有用了一些。
但喬諒不是很想在這時候聯系他。
他脊背抵靠著欄桿, 垂眼看手機,沉陽的名字早就被他掛上免打擾,放到角落去了。
懶得管。
喬諒想。
然而他剛放下手機, 就聽到房門被敲響。
喬諒側過頭,不耐地輕嘖了聲。
不去找他,但看來有人自己也會找上門。
他把煙捻滅扔進垃圾桶里,起身去開門。
“嘎吱——”
房門打開。沉陽靠在門外, 沖鋒衣外染著不太明顯的血跡。一雙略顯兇戾的眼睛, 隨著門打開光線透出而微亮起來。
看到喬諒冷著臉不怎么耐煩地開門,沉陽反倒吊著眉梢笑起來, 心情很好, 玩笑般遞出一只手。
“手疼。”
他說, “薄言的腦袋可真硬啊。”
他咧開嘴, 故意開玩笑, “不知道刀砍上去是不是也這么硬。”
他的手指節寬大, 長得粗糙。
在被公司挑中去選秀之前, 也就是他們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沉陽做的工作時薪都很低。
白天套在悶熱玩偶服里發傳單, 傍晚去汽修店做學徒。
喬諒去過幾次。
年紀不大的少年穿著黑背心露出手臂, 穿著臟兮兮的圍兜,戴著他奶奶毛線織的臟手套。臥在被頂起的車底, 擰著眉眼鼓搗著。
俊朗面孔表情認真,在雜亂無章的背景里,過著勤奮又窮酸,一眼看得到頭的生活。
等他忙完休息,滿頭大汗地抬手一抹, 就會擦出一大片狼狽的灰。就這樣借著空隙看到喬諒站在遠處,他就會眼睛一亮, 大聲道:“喬諒——”
喬諒的心情就像看到一只剛在泥漿里滾玩、臟兮兮的狗向他狂奔過來那樣,嫌棄地退兩步,然后飛快走遠。
沉陽跑得快,在學校的時候他是田徑校隊的。
他飛快就追上喬諒,繞到喬諒前面擋住他。
“跑什么!”
站在沉陽面前的喬諒身姿挺拔,襯衫干凈。
和臟兮兮的沉陽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沉陽卻好像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也察覺不到喬諒皺眉動作表達怎樣的嫌棄。他把臟手套摘下來,里面原來還有一層塑膠手套。
他又摘了一層手套,甩了下被汗水泡得指腹發皺的手,用單片的濕紙巾擦了擦。
最后拿干凈的手往口袋里摸,掏出一把糖遞給他。
“給。”
少年很認真,“這個可貴了,就知道你喜歡吃這種貴東西。”
現在,這手遞到他面前,指骨還有些發紅。
揍人揍出來的。
喬諒淡淡抬眸,瞇起眼覷他,只覺得沉陽滿臉討人厭的嘚瑟得意。
“啪。”
喬諒直接把他的手拍下去,轉身就走。
沉陽嘶了聲,甩著手,“你力氣怎么這么大!”
喬諒聲音冷淡,輕嗤了聲,“進來。”
沉陽笑了起來。
怎么說呢,當然很得意。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變成金龜婿。
是不是這么說的來著?沉陽早忘了。
他彎著嘴角走進來,規規矩矩地把鞋換了,把門關上,兩手往口袋里一插,就跟到喬諒的身邊,“小丑呢?”
喬諒把陽光房的門推開。
沉陽蹲下來,哼哼笑兩聲,伸出手去逗,“又長胖了,丑東西。”
聽不懂人話的小丑懵懵懂懂來蹭他的手指。
“砰——”
沉陽肩膀猛地一痛,巨大力道下他前傾失去支撐點,被直接踹翻在地。
他捂著肩膀抬頭,隱忍低吼,“喬諒!”
喬諒單手拿著手機,屏幕的光亮映照在他臉上,微弱的一點。
他居高臨下睨他,淚痣烏黑一點,俊朗臉孔上面無表情,“不會說話就閉嘴。”
小丑歪著腦袋蹭到他的小腿,“喵喵。”
沉陽坐在地面,手臂搭在膝蓋上,忽然覺得有些不可理喻,笑了聲。他隨手把凌亂的紅發往后捋,拉開沖鋒衣外套的拉鏈。
一束被包扎好的紫羅蘭被他小心地從懷里拿出來。
窸窣響動兩下。
是塑料薄膜壓擠著。
“踹人也不提前說一聲。”他抱怨,“差點就壓到了。”
花瓣零散落下幾片,還帶著些露水。
夜晚的風很寧靜。
花香靜謐,Rain頭顱低垂,捏著花朵的根莖轉動,耐心地將有些枯萎的花瓣挑揀掉。
坐在一旁的金發少年一言不發,看著花發呆。
Rain看他一眼。
年輕人有健壯的軀體,黑色機械表箍在有力腕骨上。脖頸紋身讓他看起來很有少年野性。
他常常對著手機一天看個八百遍,稍微有點響動就立刻彈起,然后沒多久又放下。再有響聲的時候就又立刻重復。
也許是失戀綜合征。
Rain想。
可Rain開導別的也許在行,在這方面,他確實一竅不通、無能為力。
他有些無可奈何,“至于嗎?”
就算看千百遍,不想發消息的人也不會忽然來短信的。
說著,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機。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手機轉來轉去,唉聲嘆氣,坐不住,站起來焦慮地走來走去。
“真的很奇怪。”他咬著牙,低聲郁悶道,“其實我知道,他現在很忙,有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會給我發消息…但是又忍不住去看。”
“別看手機了,你需要做一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Rain又看了眼屏幕。
喬諒說明天見。
可是到現在他都沒有再發消息…
Rain只是他的粉絲而已。
除了一些工作事宜,他根本找不到理由去主動開口。
他微微皺眉,有些焦慮地扯著花瓣。
少年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鎮定下來,兩手抵在桌上,“我覺得他不是不給我發消息,而是在故意給我表現邀功的機會。”
“……嗯?”Rain略微有些茫然。
“不然他怎么不刪了我。一定是哥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理我也是在磨練我。”
Rain有些不可思議。
為什么他總是可以給對方的行為找到無數說辭和理由?
他說,“你冷靜點,這就是徹底分手的意——”
“我很冷靜。”少年說,“哥總是這樣,總為別人考慮,其實自己才過得最不容易。又憋著不肯說,總是這樣硬撐著。品格又高潔,為人又正直,就是太善良了才總被人欺負……”
少年說著,抿直唇線,英俊面孔上,表情有些輕微的扭曲。
“但是善良、正直、高潔,怎么會是哥的錯!這都是美好的,應該被愛惜的品格!錯的是全世界而不是哥。我要把欺負哥的人全部捅死。”
Rain旁觀者視角覺得一切都無比怪異,甚至可疑。
他蹙眉,有些看不下去,清醒地提示:“有沒有可能,是你對他的喜歡美化了一部分的他?”
然后立刻得到反駁,“怎么可能?他是怎樣的人我最清楚。哥根本不需要美化,哥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Rain把手里的花重新插入花瓶,只好順著他說下去,無奈道:“有多好?”
少年想了想,壓低的嗓音明快了些。
“總是想著我,總是關心我。有些不善言辭,但他的愛都體現在行動上。很體貼,知道我一邊耳朵不好,總是靠近我完好的耳朵講話。”
Rain點點頭。
少年又說:“我受傷他會很心疼,還會親手給我包——”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話音戛然而止,鎮定或者閑適全部蕩然無存。
兩個人同時一震,飛快低頭去翻找各自的手機。
又因為這突兀的同步動作僵頓了一下,抬頭對視。
“……”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有些尷尬的氣氛怪異蔓延。
少年飛快檢查了一下新消息,眉眼沉寂了瞬間,又忍不住笑出來,抬頭,“我是因為失戀了,你又是因為什么這么積極?”
他說完又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原來失戀是這種感覺。”
Rain:“什么感覺?”
那張從來沒心沒肺的臉孔上流露出一點茫然,燦爛的金發都像黯淡了許多。
“一旦閑下來,他的面孔就在我腦子里浮現。”
“總是聽到他的聲音,以為他在叫我。”男生說,“但是回過頭又發現什么都沒有。”
Rain手指蜷縮了下,“其實我有點理解這種感受。”
“謝謝安慰。”少年有些酸澀地笑了聲,“但是你又沒失戀。”
Rain的確沒有失戀,甚至都沒有談過戀愛。但是,他確實覺得自己是有點明白的。
和喬諒認識以來,或者說尤其是這幾天,他的感受就是這樣。
一旦稍微空閑,他就會想起喬諒,想起喬諒說過的那些話。
“想和你見一面。”
“要打視頻嗎?我現在有時間。”
“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在勾引你?”
每一個字都被他拆解,在大腦里惦記許多遍,解讀許多遍。
反反復復,周而復始,讓他心里又煎熬又無奈,忐忑到無法入眠。
在Rain沉默的時候,少年又開始焦躁不安地站起來,狗一樣轉了數圈。
他試著轉移話題,“你不會有什么情況吧?”
Rain和家里人相處時有個習慣,手機一定會關靜音。但是剛剛響起的聲音卻是特別關心的提示音。
Rain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最近有一個……”
他卡頓。
“一個……”
歌手?藝人?
他手指在膝蓋愉快地點叩兩下,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
“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少年立刻瞪大眼,“你要談戀愛了?!”
Rain卻又搖頭,皺眉,笑容也收斂下來。“我們之間的差距也許比你想的還要遙遠,也許談戀愛是不可能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少年:“明星,藝人?”
Rain:“差不多。”
少年:“哎,我男朋友也是。”
Rain微笑又重新揚起,“他最近剛做到了很了不起的事情,真的很為他驕傲。”
金發男生英俊臉孔上浮現一絲感同身受,以及隱晦的自豪,“我男朋友也是。”
“說起來,你談過戀愛,應該有經驗。”
雖然Rain覺得弟弟的經驗也約等于無。
整天沒心沒肺一副傻樂的樣子,被渣男騙了都不知道。
但是談過總比他好。
Rain躊躇,思考,然后緩慢地問,“如果他明明是明星藝人,卻主動和我語音、視頻,甚至說過想和我見一面……”
少年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擰著眉毛嘶了聲,“你別被騙啊。這不就是私聯嗎?”
“不會。”Rain溫吞堅定道,“我不會被騙的,他是怎么樣的人我很清楚。”
“呃,什么人?”
“外冷內熱,性格堅韌,自強不息。”
Rain甚至希望用一切美好的詞匯形容他。
“盡管得到與付出從不成正比,也絕不妄自菲薄。善良、溫柔、堅定又有底線。我總是很想幫助他,可他卻永遠在抗拒我的幫助。”
少年一看他這幅沉浸其中表情虛幻、完全說不通的樣子就忍不住齜牙咧嘴,臉都皺在一起。
什么戀愛腦啊。
這人要不是騙子他直接撞墻去。
Rain踟躕了下,繼續說:“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勾引你。”少年兩手架在沙發上,說。
Rain呼吸一滯,極輕地重復:“勾引?”
“用利用兩個字更恰當?”少年清醒地摸了下下巴,認真道,“明明知道和你之間的差距,卻還是硬要越過界限,不是想勾引利用你的話,就是……”
Rain停頓兩秒,慢半拍地攥著手指低聲追問,“就是?”
少年手攤開,“就是,喜歡你。”
Rain倏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伴隨陣陣火熱嗡鳴,巨大無比地回響在耳邊。
他還覺得口渴,伸手去拿水杯,可桌子上什么都沒有。
他空空地忙碌了一會兒,少年覺得好笑,把手邊沒開的礦泉水扔給他。
“一句喜歡就讓你不知所措。”
少年腿搭在膝蓋上,咧著虎牙笑彎眼睛調侃他,“他喜不喜歡你我不知道,但二哥,你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他。”
Rain伸手把水接住。
他沒有和自己的親弟弟說,他喜歡的人剛失戀不久。
他的教養讓他覺得,隱晦地對一個剛失戀的人有想法,是道德上無可指摘,情感上卻非常不正確、不應該,也是非常難以啟齒的事情。
所以追根溯源,也許不是喬諒的做法有問題。
是Rain的心思不正。
少年只是來家里坐一坐,很快就離開,走之前還提醒他。
“你小心點吧。”他說,“別被騙了。”
Rain無奈地同他說,“你才需要小心一點,我看你的男朋友總覺得很奇怪。”
偌大的別院里漸漸沉寂下來。
Rain有些無聊,喬諒的新消息遲遲沒有發過來,但時間已經漸漸逼近零點。
他有些魂不守舍地盯著手機,拿起果籃里的水果來削。
一旁的保姆立刻道:“我來吧!”
Rain抬頭,溫和道,“不用,解個悶而已。阿姨去忙吧。”
他退圈之后去做了全球旅居攝影,這樣的工作注定他會跋山涉水,越過山嶺高地,去一些荒無人煙的地方。
而這些時候,他是不可能像待在家里一樣帶上保姆的。像削水果這樣的事情,他已經足夠熟練。
但也許因為太過分心。
他才削兩秒,視線就偏移。
緊跟著,指腹猛地刺痛。
青年慢半拍地低下頭,看到鮮血已經浸出,順著蘋果表面的紋理,混合清爽黏.膩的果汁往下滴。
喉嚨一陣莫名的火熱干渴。
他放下蘋果,略有些鬼使神差地想起弟弟的話。
很關心……很體貼……受傷的話會包扎。
他拿手機對著手指拍照。
Rain:【[圖片]】
手機振動的聲音就響在耳邊,隔著床被嗡了一聲。
喬諒沒能留意。
窗簾拉得很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他靠在床頭,頭顱微低。清雋鋒銳的側臉被夜燈的光亮映起,長睫落掩著淚痣。一雙眼虛虛半睜著。
蒼白冰冷的手指抓著青年略長的紅發,沒進發根提拽。
腹腔下的部位緊繃著酸麻,一只滾燙的手慢慢貼合在他的小腹。粗糙地蹭動摩挲。
沉陽極輕地笑了聲。
“第一次的時候,你完全不給我碰。”
那只手緩慢下移,托著他的腿彎抬起,往結實的肩膀上架。然后側轉過臉,溫熱濕潤的嘴唇親他有些沁涼的膝蓋骨。
枯糙的紅發蹭過皮膚。
激得喬諒大腿微微一收,把沉陽的臉往里扣合了下。
喬諒提著他的頭發,輕嘖了聲。
聲音有些輕微沙啞,癢得人耳骨發麻。
像輕蔑,像不屑,厭惡道,“我也沒想到有人會有這種嗜好。”
那咋辦。
沉陽就是有這種嗜好的變態。
他紅發遮掩眼睛,扎得眼皮發癢。抿著嘴唇,心臟狂跳。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沉陽一定要爬起來和他理論幾個回合。人的xp是自由的。
但現在算了。
有別的事情……更要緊。
沉陽壓著呼吸,把棱角分明的側臉往前湊,貼在喬諒腿心。
喬諒早有準備,但還是被蹭得呼吸一緊,皺起眉毛,不快地繃著臉掃了沉陽一眼。
高傲的喬諒理所當然地看扁一切低級欲望。
他高高在上,根本無法理解。
甚至保持輕蔑的態度。
……這種沒必要、還只能浪費時間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熱衷的。
沉陽挺拔鼻骨頂在偏上的位置。
感觸到的膚感溫熱細膩,冷幽的凜冽香氣讓他肌肉緊實繃起,完全無法自控地興奮起來。
“阿諒。”
他也不管自己貼在哪,就這么不管不顧地自如地講話。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意的。
沉陽甚至笑起來,呼吸輕緩地吹過去。感受到喬諒攥著頭發的手指瞬時收緊,眼神直勾勾地抬起。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溫熱的氣流,野獸一般急促反復地吹撲著。
“…有點那個了。”
第045章 又威脅了哥
晨光熹微, 穿透玻璃窗落入室內。
沉陽已經離開,走之前老實做了衛生。洗衣機運轉著,灰色的窗簾被吹動起。
在大片黑白灰的簡潔切割中, 只有茶幾上的紫羅蘭略顯出些生機。
與簡潔風沒有人情味的客廳相比,擁有超大落地窗的陽光房更讓小丑青睞。
小丑不是討人喜歡的小貓。毛色駁雜枯燥并不漂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開始它的脾氣實在非常兇悍, 不好招惹。
哪怕懷著善意去接近投喂, 也有極大的可能性會被兩巴掌扇上來,劃出幾道深深的血疤然后跑走, 在帆盛樓下有著常貓不能企及的威名。
但現在真的變懶了。
變笨了。
還失去了自己的攻擊性。
對待失去攻擊性的小丑, 喬諒覺得很有些不滿。因此他總是會提著小丑的耳朵, 以嚴厲師長的姿態耳提面命。
“我沒有打算養你一輩子。”
青年皺眉。
“也永遠不要想著撒嬌就能留下來。”
小丑聽不懂人話, 喵喵叫直咕蛹著往他手上蹭。
喬諒表情冰冷, 不為所動。他皺著眉毛, 手指從耳朵尖往下, 輕托起有些軟的, 毛乎乎的腮幫子。
小丑立刻瞇起眼睛胡須收緊, 呼嚕嚕地往他身上倒,柔軟肚皮攤開。
青年一路摸下去, 骨節分明的手指陷進柔軟的蓬松毛發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他殘忍地冷嘲道,“該減肥了。”
小丑:“喵喵。”
喬諒垂著睫毛,口吻傲慢:“我這里從來不養閑人。”
喬諒剛結束自己規律性的晨間工作。花半個小時做墻繪,再花一個小時健身, 再監督小丑跑了十分鐘的滾輪。
等沖完澡拿起手機的時候,Rain早已撤回的消息得到喬諒遲來的答復。
【早上好。】
幾乎一夜沒睡的Rain立刻回復:【早上好。寶寶^_^】
喬諒整理著自己的畫具, 收到一邊,【你撤回了什么?】
Rain低頭看看自己的創口貼,直想嘆氣。
怎么想的。
這點小傷口,居然有發給喬諒的必要,他真是瘋了。
還好最后撤回了,沒有在喬諒面前丟臉。
他回答:【無關緊要的東西。】
見他這么說,喬諒也沒有多余的好奇心。把這個話題放到一邊,他打開手機,掃了一眼熱搜。和邵樂聯系。
帆盛股權現在掌控在邵樂手里,可利用的價值很高。
點進聊天頁面,邵樂單方面發了不少消息,基本維持在一天一條的頻率。
【哥想你】
【哥今天也想你】
【哥我今天做實驗的時候都在想你】
年輕的小孩是這樣的,依賴性總是很強。
喬諒眼皮都沒動一下,徑直發消息。
【見一面。】
邵樂:【好!】
邵樂性格大大咧咧,已經全然忘了喬諒分手那天的大雨里是怎么說難聽的話的。
只記得喬諒在大雨中蒼白冷淡的臉,磕碰在額頭的濕潤溫度,從睫毛往下墜的雨珠。
還有塞到手心的冰涼戒指。
以及話音很輕,堅定的話語。
“——等我有能力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復合。”
“等等我。”
他只記得這個了。
喬諒是一個有追求有抱負的人,邵樂完全理解。所以他的目標也非常清晰,就是讓喬諒的追求抱負都快點變成現實。
他轉了下椅子。
收到消息的時候,邵樂正穿著格格不入的運動套裝坐在帆盛前董事的位置。
在邵樂的引導下,早就告一段落的帆盛事件在今天被重新拎出來,登上熱搜。
#帆盛大洗牌!ceo疑似換人#
#行政處罰待定#
乘著這個風口,管理層在邵樂的大刀闊斧整改下完全洗牌。
帆盛這樣的中大型娛樂經紀公司,就算受到沖擊,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但當時公司內幕被爆,大多藝人和企業高管都陷入危機動蕩中。輿論危機直沖、受限不能公關也就算了,大面積的品牌合同解約也開始爆發。
最麻煩的還是,會面臨許多行政處罰。
在恒森律所合伙人江幟雍的率領步步緊逼之下,沒能得到任何轉圜,甚至成為第一個行業典型。被權威報刊點名,著重批評“不可拉低行業底線”。
這種情況,處罰會更重。
——也就是會被殺雞儆猴。
殺雞儆猴最重要的一個字眼就是“殺”。
這個處罰一定要重,才能有足夠的效用。這段時間收到的律師聲明,都多到董事麻木了。
還有各種電話警告,來自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薄言也根本沒有出手幫他們一把。
他怎么都沒想到。
只是因為喬諒而已。
只是因為喬諒!他當時只是想用一點手段強逼喬諒續約,轉型偶像,竟然就會不可思議地走到現在的地步。
——在這種危機時刻,有人愿意收購接手,其實也是好事。
“邵家?”
經紀人道。
這幾天的折磨真是給他搞得心力交瘁,頭發上的白發都更多了些。但還好喬諒這段時間在搗鼓專輯,沒有空閑來報復他們。
他這才得以喘息。
“是,邵總讓你去見他。”
經紀人頭疼,耳朵后面的皮都提起來了,“搞什么啊……”
邵樂手下有頂級的專業談判精算團隊,把收購價壓到董事幾乎崩潰的地步。
但已經收購完成一周,還是邵樂第一次來參觀。
他撐著腦袋坐在椅子上。
帆盛占據這一棟大樓中五層的結構。位置很高,但在A城中心林立的摩天樓中也只是被淹沒的一員。
背后就是巨大的落地窗,前董事與經紀人被邵樂點名列隊在旁,在邵樂這個年輕陌生面孔下,略顯拘謹。
不因為別的。
而是他進公司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吩咐助理,拿到喬諒的續約合同。
……為喬諒來的啊。
那是真的不妙。
邵樂單手撐著臉,腿架在膝蓋上,金發捋在腦后,很明顯還是個年輕氣盛的大學生。
他翻看著手里早就給喬諒準備好的合同,右手尾指戴著喬諒送的黑色寬戒,些微紙張摩挲的聲音碰撞著。
“八二分成。”
他隨意翻看,眼皮痙攣,牙齒都快咬碎。
邵樂家教好,極有涵養。
禮貌誠實、低調友善地待人,是他的處世宗旨。
這會兒卻是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不可思議地喃喃,“我草你們大爺。”
“……”
辦公室窗明幾凈,一片讓人汗流浹背頭皮發麻的死寂。
“簽訂后預合作明悅企業、臣嘉公司……”
他念得很緩慢。
董事和經紀人一聲不吭。
少年抬起頭,金發落下幾縷。
琥珀色的眼珠里像是有著某種金色的沉淀。英朗眉眼與脖頸攀附靜脈的疤痕與紋身,在皮笑肉不笑時格外有著野獸兇悍感。
哪怕他坐在椅子上,家底澆灌出的某種上位者氣勢還是讓人會忍不住低頭。
“這兩個是做洗衣液和蚊香液的吧。”
在開什么玩笑。賺錢是不寒磣,就連娛樂圈的一線藝人代言平民品牌也不罕見,但十個里面就有十個是被坑的。
邵樂心里的喬諒應該去拍高奢香水。
拍那種高端廣告,賣死貴的東西還被搶爆。鎏金的宮殿和潔白的月亮才勉強與他相稱。
——就算是偶像合約,也太離譜。
他們蔑視喬諒的天賦也就算了,甚至喬諒這么一張臉就明晃晃地擺在他們跟前,也根本沒有好好運營的打算。
短視。
愚蠢。
這就是薄言千挑萬選給喬諒的公司。
邵樂腦海中浮現這句話。
他一開始就沒有給喬諒留退路,他預料到不會和喬諒在一起一輩子,更知道喬諒和他分手之后會落入怎樣的處境。他要逼喬諒回頭,向他求助。
邵樂牙關緊咬,輕輕地笑。
哥啊…
“甚至這也就算了,起碼我記得這兩家都是暴雷的吧。”邵樂咧開嘴,虎牙尖尖地笑。
董事側頸緊繃著彈動兩下。
暴雷在娛樂圈從來不是問題,互聯網的發展速度太快了,今天的事情明天就會被遺忘。
都是可以被輿論運營起來的。
但在邵樂面前他當然不會說,他鎮定道,“這些事情,都是小喬的經紀——”
“你叫誰小喬。”邵樂把手里的合同放下,笑起來,“注意措辭。”
空氣中寂靜了下,落針可聞的緊迫感逼人刺骨地蜿蜒。
如果不是帆盛忽然被爆出大瓜,干擾了他們后續的操作,那么這份合同就會送到喬諒的手里。
如果不是帆盛被強制禁ip24h,那么他們可以得到重新洗白的機會。
如果不是邵樂不出手收購帆盛,那么這仍可能是往后喬諒的遭遇。
他的天賦會被塵土掩蓋,他會脫離自己擅長的環境,拍攝廣告,零星賺一點錢。
邵樂垂下眼睛,思考后,給喬諒發消息。
【在帆盛見面吧,哥。】
很快,他收到喬諒的回復:【好。】
陽光落在少年的頭發、肩膀,與結實的手臂上,他指腹摩挲著尾指的戒指。
“做錯事情就要道歉。”邵樂說。
他看起來十分年輕英俊,和陽光也相稱,以至于顯出一種燦爛的開朗和愚蠢。
在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經紀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緊蜷縮的手掌也松懈。
還是年輕人,考慮事情的思維太過象牙塔。一句不痛不癢的道歉而已,這很簡單。
下一秒,他看到少年似乎毫無芥蒂地笑起來。
“我一向非常厭惡權勢壓人的感覺,但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這真是最好用的手段。”
地位,永遠是沒有地位的人才急于證明的東西。
少年彎著眼睛。
巨大落地窗透入光線,又被他的寬闊后背擋住。
陰暗背光面,他坐姿隨意,腿翹在膝蓋上。
金發落在眼皮,琥珀色的眼睛如同蜜糖融化般,有著一種可怖的熠亮。
“應該,不用我提醒吧。”
他輕聲說。
“你們會知道該怎么好好地表達歉意的,是不是?”
第046章 二更
喬諒這個人, 一身缺點。
比如小心眼。
非常、非常的記仇。
連學生時代有人差一分險些超過他拿第一,現在他都能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更別提和經紀人的舊怨。這種想把他往死里坑的人,他當然也不會放過。
想要過得舒舒坦坦安穩退休, 怎么可能。
如果喬諒不好過,那所有人都不要想好過。沒錯,他利己自私,會踩著別人往上爬;但他卻雙標, 想踩著他往上爬的人, 都會被他狠狠拽下來,一個都不會遺漏。
但沒想到邵樂腦子清醒的時候還算聰明, 瞌睡的時候就給他遞了枕頭。
既然他送上門, 喬諒當然不會拒絕。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只會略帶刻薄地想, 這才算聽話。
有權有勢又怎樣。
還不是要用來做他斬除異己的刀。
綠植的影子和喬諒的背影交融晃動, 午后的陽光明亮地透過窗戶灑落。
喬諒坐在沙發上。
他兩腿交疊, 肩寬腰窄, 胸肌微微鼓起, 非常漂亮又流暢的體型。
白襯衫襯得他清寒俊美, 黑發散落顯得清冷,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捏著一枚造型別致的飛鏢。
經紀人之前在他面前是什么樣子?
喬諒不記得了。
他從不為不必要的事物浪費記憶。
喬諒只能隱約記得, 他略帶高傲地拍著喬諒的肩膀,跟他打官腔,說些看似柔和實則威脅的話。
不過。
現在也只能站在一邊對著他點頭哈腰。
“對不起,喬諒,我真的錯了, 我不應該……”
喬諒心情平靜,沒有身份逆轉的爽快。在他眼里, 自己一直都是理所當然凌然眾人的存在。
飛鏢尾端系著紅色的絲帶,被拈在喬諒的指尖轉動著。
略顯廉價,不夠昂貴。
但勉強可以被他用一用。
經紀人被他的沉默搞得不上不下,等待了一陣子,完全摸不清楚喬諒的爽點到底在哪里!
以他的認知,能想象到的東西有限。
邵樂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威逼眼神越發尖銳起來。
經紀人又一咬牙,拿出手機,手發冷又發抖地打字。
不到五分鐘,他啪地把手機拍在了喬諒面前,呼哧呼哧地喘氣。
喬諒挑眉看他。
經紀人咽了口氣,垂著頭說,“我已經在賬號上承認了我做的所有事情。在這個我已經混了半輩子的行業,我已經聲明盡毀,沒有人會再肯要我了。”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懇求。
“現在呢,現在你肯放過我了嗎?”
喬諒低頭掃了一眼。
他在自己賬號上發了一條新微博。
【本人即喬諒在帆盛的經紀人王某,在此對自己這三年以來,在合法合規的制度范圍里鉆空子,對喬諒及樂隊響盒子做出的重大影響供認不諱……[展開]】
在邵樂的那句語氣狀似開朗的威脅說出口之后,經紀人就再次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他外表那樣好糊弄。
而喬諒更不是面冷心熱的人!
他的心都冷了下來,所以這個公告,他沒敢有任何遺漏。絞盡腦汁,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部都寫了上去。
評論里都快要把他罵死了。
【原來《金主》之前還有一個專輯企劃!!你們怎么敢斃掉小喬哥的歌啊啊啊我殺了你們】
【重金求帆盛倒閉…】
【只有我好奇經紀人今天發什么癲忽然全部坦白了,總不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
【小喬哥你是不是后面終于有人了!!!!】
【賤人賤人賤人】
……
熱度漲得飛快。
經紀人懷疑是有人買了熱搜。他哆嗦著嘴唇,轉過頭,看向一旁的邵樂。
年輕男生剛剛放下手機,撐著臉,深邃眉眼望向喬諒。
可喬諒似乎仍然不滿意。他清峭冷淡的臉孔低垂,鼻梁挺拔嘴唇削薄,淚痣在睫毛陰影下像在晃動。
一言不發。
邵樂看著喬諒,目光瞇了下。
這樣才好。
邵樂一點都不希望喬諒輕飄飄地就原諒別人。
那些人明明那么過分……拿喬諒的前途開玩笑。
他看久了,心臟咚咚地跳。
喬諒這種沉默中的蔑視很吸引人,好像別人在他面前跪地求饒,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清高。
讓他……
想起自己那天被喬諒抓著頭發用力撕扯,慘白雷光下他冷蔑刻薄的眼神。
真的叫他心冷,又很矛盾很帶勁兒地點燃他的胸腔。
邵樂捻了下手指,笑起來,“怎么辦啊,哥好像不想原諒你呢。”
經紀人說到底也是普通人。
他對豪門缺乏見識,也缺乏認知,他根本想象不到邵樂會在他的身上耍什么手段。
他只知道,他所見過最富有的人——帆盛的董事,在邵樂面前也只能忍氣吞聲,老老實實地和喬諒道歉,忍痛割肉許諾了許多資源。
他嘴唇張合著,茫然。茫然中又滋生怨恨。
喬諒靠在沙發上,兩腿交疊,姿態挺拔又頹懶,略微透出些青竹般的閑散。
他看著經紀人,對自己在狐假虎威的事情毫無自覺,甚至適應良好。
“陪我玩個游戲。”他歪了下頭,面無表情,“我就先放過你,怎么樣?”
經紀人一愣,沒想到喬諒會突然松口,立刻迫不及待道,“別說玩游戲了,只要你肯放過我,我什么都肯做!”
短暫的死寂。
喬諒耷拉眼皮靜靜看他,一雙眼里幽邃平靜,毫無情緒。半晌,才略顯刻薄地輕哂一聲。
權利啊權利。
真是好東西,讓人仰望,讓人畏懼。
“你有薄言的聯系方式吧?”他轉頭,對董事說。
董事怔了下,遲疑點頭:“有。”
“打個視頻給他。”
很快,“嘟”聲在寂靜的空氣中蔓延。
薄言接通,那張儒雅溫和的臉上掛著紗布,血滲透出來,讓他的英俊略顯出些許狼狽。
邵樂緊盯屏幕。
一個豪門圈子里的人,大家其實都差不多彼此認識。薄言的母親是國際銀行的行長,他本身也是頂級財報的金融顧問。
其實常常會在慈善晚宴看到他,因為薄家是最喜歡開辦慈善宴會的豪門。
薄言臉色蒼白,褐色溫潤的眼眸瞥過懶洋洋支著下巴盯著他看的邵樂,又掃到喬諒的身上。
他直勾勾凝著喬諒,嘴角彎翹著。
那種眼神讓人很不適。
揮之不去的壓迫感,如同漆黑森林里的蝮蛇。
危險感迎面逼迫過來,從一個照面,就輕易從他的眼神中流露。
“小喬。好久不見,真沒想到,你還愿意聯絡我。”他的聲音低沉溫厚。
喬諒沒有回頭,使喚經紀人道,“往右一點。”
“往左。”
“好了,就這里。”
喬諒抬起手,被掌心微弱溫度捂熱的飛鏢被他抬起。
經紀人這時候再察覺不到他的意圖就是傻子!
他真的有些崩潰,哆哆嗦嗦地靠著墻壁,背后是一張飛鏢紙板。
又不敢躲,又不敢直視;又恨,又怨氣,只能顫抖著喊叫,“喬諒,你原諒我,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前董事更是駭然到不知道該說什么,“喬諒……這個搞不好真的會出人命啊!你冷靜一點!”
薄言笑意微微深了一點,“這是為我精心準備的表演嗎?”
“很有意思。”他話音輕極了,柔和地說,“小喬,我會好好看著的。”
董事轉頭,滿頭大汗地道:“邵總!”
他似乎希冀于邵樂能管一管。
畢竟邵樂是在給喬諒撐腰。
他的身份地位都比喬諒更高,總該有約束喬諒行為的能力!
可一轉頭,他只看到邵樂定定地看喬諒的側臉。
英俊臉孔上流露認真的迷戀,銀藍色的鉆石耳釘在發絲間閃爍著。
怎么說呢…邵樂的心情。
說不心驚肉跳是假的,這和他一直以來的認知產生了某種違背。
但是哥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哥出手,一定有十足的自信。
瘋子!
兩個瘋子!
董事一把年紀,拿手機的手還在抖,就聽到屏幕里薄言的聲音,“拿穩一點啊。”
喬諒捏著飛鏢瞄準,“害怕了?”
經紀人牙關發顫,狂點頭,在喬諒這句話落地的時候感到一陣強烈的希冀,與劇烈反撲的愧疚。
喬諒:“不是你說,只要我肯原諒你,你什么都愿意做?”
經紀人再次狂點頭,“除了這個,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真的!”
喬諒這個瘋子。
他絕對是在玩真的——
喬諒收回手,經紀人和董事都儼然松了口氣。
可下一秒,喬諒又毫無預兆地重新抬起手腕,瞇眼,手腕一抖。
那枚飛鏢徑直飛射而出。
“篤!”
深深扎進了經紀人頭皮外的五環。
經紀人近乎飆淚,強烈的懊悔瞬間沖刷上頭,他爆發出一聲殺豬般凄厲的慘叫,“疼!好疼!!”
根本沒有扎到。
是他的幻覺太過強烈。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是何等樣子。狼狽得可笑,是不是有一瞬間覺得死亡逼近,是不是感覺到滔天的恨意?
經紀人死死閉著眼睛,大口喘氣,脖頸和額頭的青筋狂跳著。
好半晌,他如同一只爛蛞蝓一般從墻板滑下,幾縷頭發被飛鏢拽著留在墻面,可這點痛已經根本無法令他在意。
他恍惚,恐懼,看著喬諒的身影。
薄言輕笑,慢慢地鼓起掌來,“精彩。”
喬諒轉過頭,直視鏡頭。
薄言的目光凝在他的臉孔上,微微彎了下眼睛。
這一次,喬諒連一眼都沒有看經紀人,飛鏢就瞬間脫手而出。
“砰!”
力度極大,毫無預兆地,釘在他耳邊。
那股力道,那股風,用力砸在沒有塑料膜的門板上,又滑落在地。
經紀人幾乎連叫也叫不出來,惶恐地抖著手捂著自己的耳朵,嘶啞的聲音如同破風箱。
“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喬諒,是我利欲熏心才這么做!”
喬諒沒有理會他。
經紀人這種段位的不能被稱之為敵人,也不會被喬諒放在眼里。他的那些手段對喬諒有什么影響?
充滿荊棘的路,他不也殺出來了。沒有邵樂,喬諒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他。
但能走捷徑的時候,喬諒從不會多費一絲力氣。
聰明又礙事的有錢人是用來當墊腳石的。
愚蠢的有錢人是拿來當狗的。
青年手里只剩一枚飛鏢。
這一枚飛鏢,被他抬起,半瞇著眼對著鏡頭瞄準了兩下。
站在鏡頭后的董事僵硬地收緊手指。
薄言一如既往地微笑,瞳孔卻微微收縮了下,“小喬。”
錯開飛鏢的尖頭,能看到他微闔上挑的眼睛。喬諒光是站在那里,就散發果決陰狠的魅力。
被風吹動的發絲飛揚起。他討厭陽光,可光卻明顯眷顧他,才會這樣,讓他從發絲到手指,都仿佛透出清冷圣潔的光輝。
邵樂看得完全頭腦昏聵,心口酸麻。
“會輪到你的。”
喬諒那副悅耳到叫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略略放輕,就幾乎刺激得人魂魄升天。
“別急。”
第047章 二更合一
喬諒的飛鏢, 是江柏川教的。
這種娛樂性的項目,喬諒是不會去主動接觸的。他覺得沒勁、無趣,耽誤他的寶貴時間。
薄言見喬諒的第一面, 印象就是他順著江柏川力道射出的一枚飛鏢。
險些砸到他的鼻梁。
雨中的色調總是灰蒙蒙的,淅淅瀝瀝的雨痕印在窗戶上。
復古風格的光亮里,一切其實顯得十分晦暗。
球形的閃燈嵌在天花板,各色的光亮絢麗地落在臺球桌上, 也落在站在正中心穿著白襯衫的男生身上。
那雙眼睛被染上瑰麗的色彩, 清俊鋒利的長相具備些透徹的少年氣,隱隱皺了下眉。
幽邃鳳眼里, 平靜得叫人膽顫。
“抱歉。”他道。
薄言盯著他, 目不轉睛了片刻, 才輕描淡寫地轉移視線, 把門合上, 輕輕笑起來, “好危險, 差點打到我了。”
他的老朋友從背后擁著這個陌生人, 肩膀微垮, 把下頜抵在他消瘦的肩膀,笑瞇瞇地彎著眼睛, “沒關系,我賠醫療費。”
“好厲害啊,小喬。”
又轉頭看向薄言。
“介紹一下,這是喬諒,我的室友。”
喬諒皺眉偏頭, 黑乜斜一眼,用手肘把人頂開, “別離我這么近。”
他們的關系似乎已經單方面發展得十分親密。但在這次見面之前,薄言不知道江柏川已經有了新的獵物。
這樣的隱瞞,還是第一次。
第二次見面,薄言看到江柏川在教他臺球。
喬諒俯身貼近球臺,襯衫的衣角掖住,窄腰勁瘦又富有力量感的線條暴露無遺。
江柏川站在他身后,略略隔了一點距離。手輕輕挪喬諒的肘部,擺正位置。發絲底下灰藍色的眼睛,帶著濃濃的笑意。
“好聰明啊,我們小喬。”他笑著說,“學什么都很快呢。”
還用你說。
薄言從喬諒不帶感情的眼里看到這幾個字。
第三次是社團聚會。
喬諒喝醉酒和江柏川一起坐車回去。
喬諒酒量真的很差,喝一點點就會不省人事,還會硬撐著裝沒事,板著臉,誰都不理會。碰一下都沒有反應。
江柏川像有多動癥一樣,手指捏捏他的耳朵、拽拽他的頭發和眼睫毛,掐著他的臉轉來轉去。
兩根手指戳著喬諒的嘴角往上揚,擺出一個清醒的時候喬諒不可能露出的微笑,然后狂拍照,憋不住地暢快笑出聲。
直到一個急剎車讓喬諒徑直摔在他的肩膀,才終于算給他按了暫停鍵。
之后半小時的車程,江柏川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過。
薄言坐在副駕,全程觀看。他沒見過自己好友犯過這樣的蠢。
也許是因為喬諒平時對他太過冷淡,所以他連自娛自樂都玩得很起勁兒,一點意外帶來的接近都讓他失去主見。蠢得不像樣。
他們三個一直都在一起。
江柏川還是像過去對待那些愚蠢又喜歡把讀書啊、理想啊的窮鬼那樣,把喬諒帶去那些他從未接觸過的場所。
薄言期待。
當喬諒真的發生變化,從清高的有理想有骨氣的人,變成那種無趣庸俗的樣子,江柏川還會這樣對他嗎?
時間推移,事態變化。
A大是四人寢,喬諒的宿舍一開始只住了江柏川和他兩個。后來薄言也搬了進去。
那天,薄言在宿舍里休息,忽然聽到門打開。江柏川帶著喬諒摔在床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音。
薄言抬起頭,江柏川的床位就在對面。
他徑直掀開床簾,正想開口,就看到江柏川把喬諒壓在被子上。
喬諒悶著聲音嘖了聲,不耐地小聲道:“薄言可能還在!”
“不會啦。”江柏川笑著說,“他這個點有課,我看過了。”
他俯下身。
看得薄言眉毛一皺嘴唇一熱,很快就是不堪入耳嘖嘖轉合的一點水響。
喬諒抓著他的頭發,指骨干凈白皙,眉毛皺著,淚痣都像要被水浸濕。
有些不耐煩的隱忍,嘴唇閉得緊緊的,不肯放松。
就算這樣,江柏川的興奮和狂熱依然肉眼可見。
野狗一樣呼吸急促,透露出沒見過肉味的渴望貪婪。
從嘴唇親到脖頸、喉結、鎖骨。
鼻子下巴把喬諒的襯衫頂開,親在他的胸口、腰腹,親舔得全都是濕漉漉的水痕。
喬諒仰起頭,從喉嚨里滾出一聲壓低悶沉的尾音。
真惡心。
薄言看得很清楚。
他面無表情,但是又控制不住地,有一點好奇。
和喬諒接吻是什么感覺?
畢竟江柏川看起來好像真的爽到了。
現在想想。
想搶好友的心上人這種想法,一開始就有預兆。
后來他也試著帶喬諒去玩飛鏢,捉著喬諒的手腕往前射,在喬諒喝醉的時候捏捏他的臉,挑兩下他的睫毛,點著他的嘴角讓不茍言笑的書呆子笑起來。
也會和喬諒接吻。
問他。
“這樣親你舒服嗎?”他說,“比起柏川,我是不是做得更好?”
又或者。
“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你可以喊柏川的名字,我不介意。”
他會把自己在喬諒身上留下的味道清理干凈,沒有讓江柏川察覺到一點。
一如既往地保持彬彬有禮的風度;也坦然平靜,不會躲開江柏川的視線。
甚至,在江柏川滔滔不絕喬諒相關的話題的時候,會略有些無奈地皺眉嘆息:“好了,柏川。別再說了,我不想聽這個。”
江柏川總是不耐地嘖他一聲,得意到眼角眉梢都挑起,又故意說,“你根本不懂他有多好。”
薄言也只是微笑,“啊…大概吧。”
……
掛掉視頻電話之后,薄言都還在回想喬諒的眼神。
這樣洶涌直白的欲望的眼神,他有很久沒有看過了。
他嘴角勾扯,扭頭看向身邊。吊兒郎當坐在椅子上的紅發男生戴著墨鏡,帽檐壓得很低,架著腿。
薄言保持微笑,眉毛卻不動聲色地輕皺了下。
真是……
雖然和喬諒一個地方出來,但卻這樣粗鄙不堪,根本沒有辦法和喬諒比較。
陽光很好,透過窗戶被吹進室內。
沉陽胳膊掛在椅子上,耳機里傳來中年男性的聲音。
“過兩天去把你臉上、耳朵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釘子取了,像什么樣子?別人看了,還會以為我們是什么樣的家庭。”
沉陽耷拉眼皮,撇嘴。也不管薄言還在這,眉毛高挑無聲嘰歪學兩句,然后回答:“嗯,知道了。”
“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樣子,回到季家,就代表季家的臉面。”父親又說:“你那個樂隊也別做了。”
“我和我隊友磨合相處了很久,我走了對他們也不好交代。”沉陽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耳機里傳來另一道聲音。
母親淡淡道:“讓他做吧,小孩子,有點愛好是很正常的。”
看起來是標配的嚴父慈母家庭。
但是薄云展才是這個家庭里掌控權利的人,薄言也是跟著她姓。
而和沉陽做了DNA鑒定的,管家口中的季老先生,在地位上比起薄云展來說仍有差距。
沉陽是在大概一周之前收到的未知短信。
短信另一邊的人自稱是薄家的管家,通過基因庫的檢測查驗出他可能是季先生的血脈,邀請他趕赴B城做親子鑒定。
沉陽其實不怎么懂豪門的彎彎繞繞。他沒這個腦子,上學的時候腦子唯一的靈光都用在半夜逃寢去上網。
但是他再怎么蠢,也知道最基本的一點——天上不會掉餡餅。
果然。
他到薄家之后,管家就開誠布公地和他商談。
季老先生現在需要骨髓移植,但親兒子薄言卻無法配型,所以這時候才想起沉陽。
沉陽除了親子鑒定之外,還做了骨髓配型。季老先生許諾,只要配型成功,他就會給他薄家二兒子應該享有的權利。
沉陽還是覺得這便宜來得太夸張。
給錢就行了,連權利都要給,是不是不太符合富豪的作風?
但結果很簡單——薄言是薄云展的孩子,卻不是季泊朗的孩子。
他是想培養他和薄言薄云展作對,兩家財權的繼承者必須是他季泊朗的血脈。
笑死,也不看看沉陽有沒有這個腦子。
“你沒事我就先走了。”沉陽站起身,拍拍腿,“就這點傷,還非要來醫院,都說了是意外了。”
季泊朗給他粉飾太平的速度是很快的,他現在恨薄言恨得不得了。
在喬諒的視頻電話打過來之前,沉陽幸災樂禍地聽季泊朗數落薄言最近的蠢貨行為,數落了整整十分鐘。
哈。
沉陽悄悄錄了下來,發給了喬諒一份。但不知道那個大忙人又在忙什么,半天都不回。
他腳步輕快地往外走,薄言卻驀地開口道:“為喬諒做到這種份上真的劃算嗎?”
沉陽腳步一頓,看著他,挑眉。
青年儒雅俊美的臉上一如既往帶著微笑,他像是很疑惑似的,“我不明白,你明明很清楚他是怎樣的人吧?”
沉陽笑了聲,插著口袋靠近。
“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沉陽瞇了下眼睛,很輕地笑了聲。背光的臉孔桀驁英俊,眉釘顯出些不羈。
“比如你就想不到,揍你幾下而已,我的福利待遇提高了一個階級。”
薄言笑意不變,一雙眼上揚透出些鋒芒,輕呵了聲,“小喬的確是這樣的人。適當給予寵物嘉獎,總是讓他們更有干勁。”
“所以你安分點。”
沉陽又不介意別人說他是狗,他都甘愿當小三了,難道還要臉嗎。當狗怎么了,他又不是沒對喬諒狗叫過。
“獎勵給得大方一點確實很管用,因為我現在看你像看到一個會爆金幣的NPC。”
沉陽咧開嘴,犬牙尖利。
真想現在擰著薄言的臉給他兩耳光,然后發個視頻給喬諒,做個沒底線的賞金獵人。
可惜外面有保鏢看守,沉陽沒法輕舉妄動。太可惜了。
薄言困惑道,“這點微不足道的獎勵就能讓你滿足了嗎?”
沉陽挑眉。
“你的思維好像已經被喬諒框定馴化,又或者是你從未接觸過權利的好處。”他說,“當你擁有足量權勢的時候,可以對喬諒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薄言的衣服保持整潔,紗布顯出些病中的憔悴,而這憔悴讓他有種既紳士又浪蕩的錯覺。
“再過分的要求。”
哪怕會讓喬諒感到憤怒,恥辱,想鯊人。
他話音很輕,嘴角弧度深了深,“他也無法拒絕。”
“……哈。”
沉陽有一秒鐘的心悸。
但很快,他虛起眼定睛看著薄言,吊兒郎當地笑道,“太久得不到滿足的怨恨男鬼,都是像你這么喜歡幻想的嗎?”
那可是喬諒。
真的落到那種地步,他只會趁著結合的時候仰頭,用牙齒咬斷人的喉管。
任由血液迸濺,潑到他的臉上…
或許,他的表情都不會有變化。
……
病房的消毒水味道難聞至極,沉陽從走廊離開時被幾個保鏢目送,穿著西裝風衣外套的青年和他擦肩而過。
沉陽聞到一股木質香氣,這味道讓他覺得有些久遠的熟悉。他皺眉瞇了下眼,眉梢挑了下。
像是……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一看。
那人腳步不疾不徐,走進薄言病房里。
薄言正低頭看著腕部的紗布,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小叔,好久不見。”
青年看著薄言兩秒,“剛回國是有一點忙,但是你受傷,我總還是要來看看。”
同樣看起來儒雅溫和,他和薄言帶給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聲音更成熟穩重一些,是年齡和閱歷帶來的厚重感。
他比薄言父親小了整整十歲,正是青壯年的時候,溫和都是年長帶來的余裕。
鏡片下暗金色的眼睛狹長冷靜,強勢感卻如同灰燼一般燃燒起來。
比起不合的父母,薄言小時候和小叔相處的時間更多。
只不過當長大之后,薄言就與他有了隔閡,不過這無礙他對季疏禮的尊敬。
他向來會取人精華自用。
比如季疏禮待人接物從不出錯,平等溫和,與世無爭。能夠和所有人都維持良好的關系……這一點,薄言也模仿到位。
季疏禮推了下眼鏡,“剛剛走出去的孩子有些眼熟。”
“他嗎?”薄言微笑著,紗布纏著頭讓他顯出些狼狽,但這狼狽也無損他的優雅和風度,“他是父親新認回來的私生子,我的弟弟。其實我一直都希望有個兄弟,可惜他似乎并不喜歡我。”
季疏禮道:“薄言。”
薄言笑意收斂,“我以為,小叔知道我不是父親的血脈,會像父親那樣厭惡我,避之不及。”
“當然不會。我看著你長大,情誼比血緣貴重得多。”季疏禮坐下。
薄言手指在腕部摩挲,些微疼痛和癢意密密麻麻地扎著神經。
沉陽和他之間的差距,何止是金錢和閱歷。這二十幾年的培養,已經讓他和沉陽之間拉開一道天塹。
就像季疏禮說的這樣。
父親會知道,情誼、能力。都比血緣貴重得多。
“那個孩子叫什么?”季疏禮問。
薄言:“沉陽。”
季疏禮黑眸中忽然閃爍了下,抬起頭,極輕地重復:“……沉陽?”
*
邵樂送喬諒回去的時候,有些無話可說。
他的手在戒指上反反復復地摩挲,撓著頭發按著脖子呃呃嗯嗯好半天。
“聽說學校來了個教社會心理學的教授,過兩天就會正式上課。”他說,“深造回來不久的,不知道水平怎么樣。”
喬諒也沒在意,“是嗎。”
好吧,又失敗了,邵樂再次換了個話題,說:“哥對他們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觀光電梯一路下行,窗外的光在喬諒深邃眉眼流淌。
他抬了下眼。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變了,不再像你印象中那么清高善良,推拒你的幫助。”
其實就是懶得裝。
喬諒心里輕哂,擰開礦泉水的蓋子。
做有錢人真好,這瓶礦泉水就接近兩千。雖然喬諒也喝不出太大的差別。
邵樂卻真的沒有覺得哪里不對:“不是哥的錯。說實話,我還覺得他們覺悟不夠。”
不過沒關系。
哥心慈手軟,邵樂不會。
他這樣想著,靠在背后的玻璃上盯著喬諒仰頭喝水。
邵樂看著他嘴唇貼住水瓶透明的瓶口,吞咽時微凸的喉結滾動兩下。
似乎留意到邵樂的視線,喬諒眼珠轉了過來,眉頭輕皺。
似乎不懂,喝個水而已,他又在這里巴巴兒地看什么。
他垂眸,把水瓶蓋子擰起,電梯門恰好也打開。
邵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看著水瓶好一會兒,耳朵里轟隆隆的,他說,“這個是不是很重啊……我幫哥拿吧。”
喬諒瞥過他,也懶得出門再扔,順手就塞給他。
邵樂立刻接住,手激動攥緊,胳膊上都是隱忍克制的青筋,好半天才能聽到喬諒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怎么存在你這么沒有腦子、也不記仇的人。分手那天我只是在最后三言兩語做了一下挽回,你真的信了?”
喬諒刻薄道。
“正常人都會記得我前面說過怎樣難聽傷人的話吧?”
邵樂沒有被他的刻薄打倒。
上次哥就是這么冷漠。
冷漠之后就是脆弱。
邵樂其實知道,哥也不想用這樣的口吻和他說話。
他上次是想用這種態度逼邵樂和他分手,這次是想讓邵樂對他死心。
其實說這些話的時候,喬諒心里才是最難過的那個。
他太清高太頑強,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邵樂心軟成一片,幾乎能猜到喬諒之后會說什么。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
你別來多管閑事。
現在我虧欠的一切他都會還給你的……兩不相欠——這種。
可邵樂怎么想和他兩不相欠?
他看著喬諒張嘴還要說話,立刻開口,堅定明快道,“哥,沒用的,你就算再怎么說,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蠢貨。
粘人的蠢貨。
喬諒失語,轉移視線,真有些不可思議,邵樂這種人是如何在豪門污濁腐爛的刀光劍影里活下來的。
真是幸福得叫人厭煩。
他已經送喬諒送到了門口,喬諒說,“別跟著我,就到這里。”
邵樂:“啊…”
他又開始抓頭發,轉圈,焦躁起來,最后說,“可以抱一下嗎?”
喬諒掃了他一眼,伸出手。
邵樂眼睛一亮。
擁抱的時候邵樂好幸福。
胸腔被填滿的感覺真的很快樂。人天生就是需要擁抱的。
如果他是一只蠢狗,只需要考慮現在的幸福就好了;可偏偏邵樂是人,他會很快想起這次分開之后又有多久見不了面,喬諒又會有多久不回復他的消息。
他低落地垂下腦袋,胸膛起伏,呼吸變重。
足足一米九五的健壯高個子,像粘人的大型犬一樣,俯低身、佝著金毛腦袋,把下巴擱在喬諒的肩膀。
分離焦慮都要犯了。
邵樂蹭蹭,得寸進尺地小心說,“哥,可不可以再要一個親……”
喬諒:“適可而止。”
好吧。
邵樂松開手的一瞬間,眸光卻驀地頓了下。
他皺眉,粗糙的指腹在喬諒后頸領口處顯眼的咬痕上停頓一刻。
時間的流動顯得窒悶。
“……”
他濃黑鋒利的眉梢微微往下壓了壓。
關系發生了變化。
這次邵樂不可以再像上次一眼沒有禮貌,急切不安地拉開喬諒的腿好好檢查…讓鼻梁頂著細膩涼韌的皮膚,仔仔細細,狗一樣觀察嗅吻,看會不會有膝彎到大腿內側不斷攀爬的糟糕痕跡,出現在冷漠不可一世的主唱身上。
邵樂咧開嘴笑起來,金發垂落,英俊臉孔上沒有陰霾。
“最近是不是很累啊。”他聲音低低的,“要好好休息,哥。”
喬諒敷衍地皺眉點頭,推開他往外走,走過拐角,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倚靠在墻邊。
穿著西裝,條紋領帶。
胸針是海一般的藍,黑色的袖箍綁在手臂,結實的肌肉撐起布料。
“喬諒。”他道。
喬諒腳步頓住,“你怎么在這里?”
江幟雍抬起頭,遙遙看了一眼還沒有離開的邵樂,眉梢微微動了下,低頭,“我在等你。”
喬諒:“不明白。”
江幟雍向來是個十足傲慢的人,要他去等待誰,簡直不可能。
“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你了,然后一直等在這里。”
喬諒抬起手腕看表,淡淡抬頭,眼神淡泊輕飄飄在他的臉上剮過,“我在帆盛待了四十多分鐘。”
江幟雍:“……是。”
準確來說,從江幟雍看到他再到他離開,總共應該是五十六分鐘十三秒。
“一直在這里等著?”
江幟雍高高揚起眉毛,冷嗤道,“……怎么可能?也不是一直。”
他也有……呃。稍微走動一下。
誰會跟個傻子一樣就站在這里傻等一個小時,反正不是江幟雍。
喬諒問:“你好像不想看到邵樂。是有什么話需要避開你的朋友,單獨對我說嗎?”
江幟雍一下子有點說不出話。
他深藍的眼睛注視喬諒。青年耐心地等待著,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直視他。
“也沒有。”江幟雍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不太自然地轉過頭,說,“我給小丑買了點零食和玩具,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幫你送過去。”
“沒必要,就是隨便養養。”喬諒說著,面無表情地輕輕挑眉,“什么零食,有食品安全監管證明嗎?小丑不吃雜牌子。”
江幟雍:“很貴的!”
喬諒:“雜牌也有很貴的,全是肉粉和誘食劑,不是好東西。”
江幟雍這幾天狠狠做了一下功課。他立刻把手機打開,把購買記錄給喬諒看。
喬諒靠過來。
江幟雍沒敢退,但是頭皮忍不住麻了一下。
鼻尖能聞到一點清爽干凈的味道,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明明氣味很淡,卻又冷又香。
有點香迷糊了。
他僵著脖子板著臉,后背在出汗。
他沉默地擰著眉毛維持自己的傲慢和冷峻,倏然感覺手背被冰冷的力度托了一下。
很輕。
可江幟雍頭皮幾乎炸開,聽到喬諒略有些不快的聲音,“手別抖,看不清。”
青年說話的氣流略微拂過指腹,江幟雍喉結滾動了下,“……抱歉。”
他把臉轉開,梗著脖子讓喬諒看。
而視線一旦遠眺,就會看到站在不遠處仍未離開的邵樂。
少年穿得很休閑,靠在大門口,手插在兜里。
金發,眉深目利,直勾勾地盯著這邊,氣場隔著那么遠都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江幟雍心臟跳得厲害,和邵樂遠遠對視著,忽然莫名其妙地,扯著嘴角笑了下。
真奇怪。
他在不快什么。
都分手了,還有這么強的占有欲?
喬諒道:“這幾個還可以。”
江幟雍回神,立刻低下頭,黑發垂落下來,“那我搬過來找你。”
喬諒點頭,“可以。”
正說著,喬諒手機一震。
啊Rain的消息:【寶寶。聽說你的工作室已經建設得差不多了,介意我來參觀一下嗎?】
Rain:【樂迷群里很多人都說想看看^_^】
看著遲遲沒有回復的屏幕,Rain耐心等待著。
喬諒工作室已經落地開始招人,有實績在手,給的福利還高,喬諒早有準備,直接從帆盛挖了幾個早就看中的進來。工作室不再是只有他們樂隊四個人到處亂躺的時候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喬諒:【我現在不在。】
Rain心底遺憾了一秒。
喬諒:【但你要來,我就會去。】
Rain:“……”
他不禁用力攥住手機。
就算知道喬諒這樣是對粉絲的福利待遇,很正常,真的很正常。一點也不特別。
可是,真的,很……
Rain真的不想想太多,也不想自作多情。
但他偶爾真的覺得,喬諒好像也和他一樣,在靜靜地等待和期待著一場見面。
Rain:【那就下午四點鐘?怎么樣。^_^】
很快——
喬諒:【歡迎。^_^】
Rain看著這條消息好半天,愣了又愣。
身邊的人看不下去,一陣惡寒,“你在笑什么啊!好滲人。”
“戀愛了吧,澹哥最近總是這么笑。”
Rain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只是想到喬諒那張帥得要命的臉,在面無表情地打字,面無表情地說“歡迎”,面無表情地加上^_^這種無意義的可愛符號。
就不禁笑起來。
見面……
一開始拒絕和喬諒單獨見面的人是他,可后面后悔一千次一萬次的也是他。
Rain和喬諒在簽售上見過很多次。
那時候也離得很近,能清晰又真實地看到喬諒的臉。
只不過,當時他只是人山人海的樂迷粉絲中,不值一提的一員。
這一次真的不太一樣。
Rain很難再問心無愧地說自己是毫無私心的事業粉和爸粉。
他現在想去見喬諒的心情像準備去奔赴一場戀愛。
他可能真的,一開始就是夢男。
第048章 又抱上了哥
Rain雖然和喬諒約好四點鐘見面, 但兩點鐘就已經收拾好自己,在喬諒工作室樓下等著。
他提著給喬諒準備的禮物,明明早就過了弟弟那樣毛頭小子的年紀, 還是莫名地緊張起來。
他懷疑自己的打扮是不是太過夸張,思考佩戴的首飾是否隆重過頭,禮物的價值有沒有擇取在合適的區間……
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適、甚至有些心虛,Rain甚至會考慮送一大捧鮮花。
Rain坐在露天咖啡店, 兩手規矩放在膝蓋上。戴著口罩, 認真思考了整整三十分鐘要不要摘下。
今天陽光很好,風也很大。
秋季的桂花香漂浮起, 枯黃的落葉從天上打著旋飄落。店里播放的歌曲正好輪換到喬諒的那首《書里》。
桌面忽然落下一只手。
那只手輕輕敲了一下桌面。
Rain心亂如麻地抬起頭, “抱歉, 這里有——”
話音未落, 他就注意到這收回的手上一閃而過的紋身, 以及戴在手指上的戒指。
他心臟像被敲了敲, 手指攥緊, 順著這只手往上看。
陌生的面孔五大三粗, “方便拼個桌嗎?”
Rain不由得感到好笑, 明明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得遠,他又在這里瞎期待什么。
不過這里的位置, 有些太顯眼。
Rain張望了下四周,把口罩往上提,帽檐壓低。
“我正好要走,”他聲音壓得有些沉,話音和煦沙啞, “你坐吧。”
對方靠近的腳步驀地一頓,忽然皺眉緊盯他口罩后的眉眼。
“你——你好像有點眼熟。”
Rain應對自如, 聳了下肩膀,“是的,大概是和哪個明星演員有點相似。我聽很多人說過。”
對方下意識點頭,目光追著不放,“真的很眼熟,我看過你演的——”
越來越多的人朝這邊看,腦袋四面八方地支出來打量。Rain感到不妙,抽身的腳步快了,轉身就走。
迎面來了一群邊走路邊拍打籃球的學生,險些和他撞上。
那人不耐地擺手,“小心點啊!”
Rain壓低帽檐匆匆錯開對方的肩膀,淡淡瞥了一眼險些被弄臟的衣服,沒有理會。
今天正好是中秋的第一天,在街道上來往的人流量很大。不遠處的小孩滑了一跤哇哇大哭,他毛手毛腳的家長往旁邊一倒,衣角掛到桌面拽動,瓷質的碗碟在地上摔碎——
于是一連串的噪音響起。
人群的驚呼、大叫,小孩的哭鬧,服務生急匆匆的腳步和一疊聲的致歉。
Rain的一角也被撕開人群抓住,“我認出來了!你是澹——”
他心里幾乎有些灰暗。在這樣重要的一天,怎么事故不斷,這樣倒霉?
青年回頭拽開自己的衣角,好聲好氣道,“你真的認錯人了。”
然后把帽子壓緊,防止被擠掉,在嘆氣后轉身醞釀力氣,準備狂奔逃離。
背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個人,就堵在他的面前。他一時不察,眼睛睜大,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砰——”
一瞬間天旋地轉兵荒馬亂,Rain瞬間失去平衡往下撲,感覺到一股撲鼻的清淡香味迅速縈繞他。
有些冷的手扶著他的手臂,周遭瞬間寂靜了下來。
露天咖啡廳的欄桿上種植灌木,綠色的棚子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高傲清冷、讓他這段時間朝思暮想的青年,就倒在他下面。
Rain低頭看他,時間凝滯,他呼吸不過來。看著喬諒黑發散落在地面,墨鏡在臉上歪扭偏移開。
一雙清凌凌,情緒很淡的眼睛隔著錯亂的鏡框直直看他。
咖啡廳復古唱片機旋律微微帶質感,喬諒演唱的《書里》正好唱到高潮后尾聲。
陽光側斜落在他扶在Rain手臂的手背,詭譎的紋身鐫刻在雋秀的指骨。
Rain只能喉嚨干澀地對著他喊,“……寶寶。”
喬諒冷白膚色,淚痣微微透出傲氣陰冷。眉梢微微挑起,眉骨壓著陰影,輕聲道,“嗯。”
“可以起來了,Rain。”
Rain心臟狂跳,這才意識到他們還在大庭廣眾之下。
他飛快爬起來,對喬諒遞出手,對這次糟糕的初見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絕望,語無倫次道,“抱歉。”
“沒關系。”喬諒握住他的手。
用力收緊。他的手微冷,指腹掌心帶著些粗糙的薄繭,像拽著Rain的火熱心臟借了下力。
Rain克制反握的欲望。
喬諒有些嫌惡地擰眉拍了下衣角,眼看后面的人還在看熱鬧一般看著他們兩個,甚至有的人手機都高高舉起,他道:“我們快點走。”
等他們刷卡進入大廈后,Rain還在道歉,“對不起…”
喬諒在工作室外的茶水間,拿紙巾擦身上的灰塵。在Rain一副要暈掉的樣子里,施施然冷靜道,“不用道歉。”
Rain看著他,“不,我——”
“因為我是故意的。”
Rain一愣,一雙茶色眼睛在墨鏡后呆滯住,看著鏡子里喬諒的臉,沒理解似的,“呃……?”
“故意擋在你的后面。”
喬諒看著他。
時間又開始變形,周圍的一切都在扭曲,只有喬諒的聲音清晰。
“看你什么時候,才能發現我。”
Rain清晰聽到心臟砰砰亂響的聲音。
魂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留在喬諒面前的或許只是一具軀殼。一陣風洞穿他的軀體,Rain耳廓發熱地回神,真的覺得太要命。
誤會誤會誤會。
都是誤會。
寶寶只是一只頑劣大貓,只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
Rain,禁止多想,禁止自作多情。
他啞聲道:“你一開始就認出我了?”
Rain戴著帽子口罩,自認真的非常泯然于眾。在別的地方也許會有些顯眼,但是在娛樂大廈的門口,這樣打扮的人的確不在少數。
喬諒:“來過那么多次,次次不落。連你都不記得,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
Rain耳尖酸麻,咬牙忍住,又溫和道:“我沒想到你來這么早。”
喬諒看他一眼,“因為重要的客人和我約定要在四點見面。”
“……”
和喬諒對話對視的每一個瞬間,都是對他自制力和理智的一種挑戰。
Rain竭力冷靜下來。
他的手壓在臺面,發絲濕潤半垂下。手指用力收緊,手背和手臂的青筋鼓動起來。
半晌,他低沉和煦的嗓音才重新響起。
“寶寶。”
喬諒用干凈的紙巾擦手。
眉深目利,一張透出些攻擊性鋒利感的俊朗臉孔,耐心地注視他,輕輕回應,“嗯?”
……他光是這么看著Rain,普通地、簡單地望著他。
Rain就已經,很受不了。
和隔著屏幕的對視截然不同,現在的喬諒而是真真切切可以觸碰到的人。
這個念頭過分火熱且一刻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經。
Rain閉上眼吸了口氣,忍耐,直起腰抬起頭,道,“走吧,我們去參觀。”
喬諒卻沒動,只是定定看他仰起的臉。
Rain:“……怎么了?”
在一段時間的寂靜后,喬諒輕聲說,“你好像有點像我前男友。”
假的,帽子的陰影壓著眉眼,喬諒根本就看不清。
但也不妨礙他這么說。
喬諒垂下眼,清冷光線灑在他的側臉,“我真的有點想他。”
Rain的心和殺了十年魚一樣冷。又冷又疼又酸軟,口罩后的唇線抿直。
喬諒:“你可不可以,讓我抱一下?”
Rain的心又火辣辣地熱起來。
他腦中“嗡”的震了一下,清潤的嗓音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什么?”
喬諒怎么可以對他提出這種要求。
他還記得嗎,他曾經說他會保持界限的話?
“只是抱一下。”喬諒說。
Rain側臉緊繃,幾乎忘了人要怎么發聲說話。
他的手緊緊蜷縮,聲音低沉沙啞,最后才吸了口氣,柔和道:“好,好吧。只能抱一下。”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畢竟,不太合規矩。”
喬諒靠近。
Rain聽到他的腳步聲,也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心臟跳得更厲害了。
高挑男生保持原地不動的姿態,肩膀肌肉都繃緊。目光偏移躲閃,一眼都不敢看喬諒。
“沒關系,你不愿意就算了。”喬諒伸出手,把Rain的帽檐輕輕往下壓,“你說得對,不太合規矩。”
Rain抬起頭,“我沒有不愿意。”
喬諒:“沒關系,不合規矩,我知道。”
“就一下而已,”Rain聲音有些艱澀的溫和,“之前簽售的時候,我們也抱過。所以不算不合規矩,只是一下而已。”
喬諒依然沉默。
Rain側過身,正面朝向他,低低開口,“他…是怎么抱你的?”
他抬起眼,帽檐下,茶色的眼睛望向喬諒,聲音很輕,“我盡量和他抱得一樣。”
沉寂中,Rain又聞到了喬諒身上的味道。
輕微浮動著,冷冷地推拒他一般。
喬諒說:“近一點。”
Rain后背的汗水都順著脊柱往下滑,他沉默地挪動到喬諒面前,等待喬諒指導他模仿另一個男人的姿態。
可還沒等繼續。
“嘎吱——”
門被倏然打開。
Rain扭頭,看到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的應湛,黑發下平靜死寂的眼睛,幽幽地看著他。
*
【有人看到嗎?今日份小喬哥!!】
【靠我看到了,青園街全方位無死角倒地街拍,簡單一p就立刻很有戰損味的一個哥[分享鏈接:瑟瑟戰損哥西裝綁帶微P請姐妹及時保存]】
【剛點進去就被刪了,管理員我殺了你!】
【光看著照片都迷暈,帥死我了嗚嗚。怎么有人墨鏡帽子亂七八糟地掛在臉上都這么帥啊!!】
【好有張力好冷的一張臉,好適合被秦凡,小喬哥請你為讓我想瑟瑟的欲望道歉!】
【額啊啊重金求問壓著哥的人是誰,看起來身材不錯輪廓也是個帥哥是個好皮套】
【不是!重點是,哥是自己站在那等著那個人跑過來的】
【咱就是說,如果小喬哥也愿意這么攔著我等我撲過去的話……】
【那我幫你攔著!(大義凜然】
【幸福到我想死……】
【有人拍視頻呢,哥就這么施施然地走過去站住了,反復看了好幾遍,就是一種蓄謀已久的味道】
【爽爽的,如果哥也愿意這么對我……】
【是男朋友嗎,我心碎了,大夢男rain哥不知道碎了沒有】
【@Rain哥,要不競選一下當小三吧,我看你還是很有希望的】
【不是,樓上說這么多根本沒有人意識到么?Rain哥不是說了,今天下午要去小喬哥的工作室參觀】
【?】
【所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小喬哥被撲到美美壓著腰的時候Rain正在心碎旁觀?】
【笑死】
【不…別告訴我撲過去的就是Rain哥啊】
【不救命我要破防了……】
【哥…都是粉絲不要差別待遇,既然準Rain撲你是不是也準我撲[心]】
第049章 二更
“這是Rain。”喬諒介紹, “樂隊的粉絲,來參觀我們的工作室。”
Rain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坐一站的雙子。
喬諒一過來,他們松散的姿態就略微改變。
在桌前整理資料囑咐員工的應湛轉過頭來;與此同時, 瞇著眼對不遠處的飛鏢盤射飛鏢的應灝也投來目光。
他們沒有對視,卻在同一時間動身邁步,默契地朝這邊走過來。
應灝穿著件涂鴉外套,肩寬腰窄, 耳朵上亮晶晶地穿了一條耳鏈。白發凌亂捋開, 微笑,咧出森白的牙齒, 友好道, “你好你好。”
應湛剛和他見過, 有禮貌地伸手, “幸會幸會。”
他看著Rain和喬諒的目光平靜, 沒有多問。
但被撞破的Rain心情卻有些微妙。在口罩底下抿著嘴角, 沒有敢看他, 輕道, “麻煩你們了。”
不遠處, 傅勛也走過來。
在樂隊演出的時候,鼓手因為站位靠后, 總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
傅勛雖然沉默、存在感很低,但他站起來的時候,實際上沒有人能真正忽視這個大塊頭的存在。
他穿著黑色的襯衫,扎實的肌肉、寸頭和疤痕讓他看起來有些粗魯的張狂意味。
站在面前的時候手攥成拳頭抵在后背,肩頸線條結實到有些夸張。
傅勛留意到他的視線, 對他利落地點一下頭,聲音低沉, “您好。”
Rain也頷首回應。
他和傅勛打招呼的時候,應灝已經把喬諒偷走了。
少年歪了下頭,見喬諒下一秒就面露不耐要擋開他的手,嘴角笑意深了一點,稍稍用力地捉住他的肩膀。
“那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應灝有些粗繭的手隔著一層廉價布料感受到喬諒的溫度,靠近。
“他應該是個演員。演過一個相當重量級的角色。連我都覺得眼熟的地步,肯定是個大咖。”
喬諒果然忘了掙扎,挑眉看他,“是嗎?”
應灝咧開嘴笑,白發晃動著落在眼皮。俯下身的時候涂鴉被胸口撐起溝壑褶皺。
少年一雙眼亮得清幽可怖,嘴唇又紅,尖牙明顯,一種格外怪異的森然感從他雋秀的臉上沖出來。
“是的啊,”應灝壓低聲音,幾乎用氣音和他講話,“這次釣到大的了,隊長。”
腳步聲靠近。
應湛很快趕來,單手握著喬諒的手臂,站在喬諒身后。
冷靜的聲音帶著對胞弟的責訓和不認可,“應灝。”
喬諒被擠在兩個人之間。
穿著衣服好像看不太出來,除了經常喜歡炫耀身材的應灝之外,應湛的胸膛也相當有資本。
火熱的體溫緊密地擠挨著喬諒的前胸后背,海鹽檸檬的味道全面把喬諒包裹起來,形成一種無聲對峙的氛圍。
喬諒有些煩,用力推了應灝一把,“滾開。”
反作用力讓他往應湛的胸膛砸了一下。
不過他本人似乎沒有注意。
又或者,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夠讓他分神。
青年下頜微微傲然抬起。黑發落在眼皮掃著,深邃眼窩落著些陰沉的影子。厭惡地輕嘖了聲,聲音極輕,“沒用的東西,還是離我遠一點。”
他的眼睛烏黑。
從上而下地掃視他,沒什么情緒的目光毒辣得叫人不適。
“免得把一身廢物的味道傳到我的身上。”話音平靜。
應灝□□了些,乖覺道,“哦哦。”
喬諒大概不清楚。
他越指著誰的鼻子罵,說他“窮酸”、“廢物”、“沒用”、“蠢狗”……
其實越會讓人心里又恨又酸爽地去暢想。
自己這樣窮酸的人,拿他碰一下都嫌臟要擦好多遍的手,蹭過他的臉、手臂,惡劣地留下寬粗指印的時候。
喬諒會是怎樣不可置信,又憤怒隱忍,還要故作高傲的表情。
可惜了,應灝只敢想想。
他低眉順眼懨懨往后退,他的雙生哥哥也同時松開手,后退一步。
應湛的角度,看到弟弟伸手捂住被推了一把的肩膀。
好像并不介意被看低辱罵。
甚至應湛能共感到他昂揚的心情,以及一點微弱到近乎虛幻的感觸。
那點森涼的溫度,現在殘留在應湛的肩膀皮膚上,略有些刺骨地往骨頭里面滲。
Rain走了過來。
應灝和應湛眼睜睜看著喬諒變了個臉。
剛還以因為他們的貼近而露出嫌厭不耐姿態、像恨不得殺了他們的厭惡臉色,漸漸隱忍平緩了下去。
對Rain的態度語氣好到令人咋舌。
“我們走吧,我給你介紹一下。”
應灝一路盯著喬諒帶著Rain走掉,陰郁狐疑道:“這真是粉絲嗎?”
應湛和他一起看,“也許之后就不是了。”
應灝扭頭看向應湛。
“上次的事情,你到現在都沒有打算和喬諒說?”
應湛靜默看他兩秒,臉別開。手開始捻著手里的珠串,聲音低澀,“不懂你在說什么。”
應灝靠近,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覺得陰郁。陰郁之余,又有一種野獸茹毛飲血的森然錯覺。
“是什么感覺啊,和我說說唄。”
“……”
“雖然我能感覺到一點,不過也不多呢。更多是你那種沒頭腦又礙事的心情。”
“……”
應湛沒有應答,被領口遮擋的喉結卻微微滾動了下。
喬諒一如往常看著他的時候,迎視那雙清冷無情的眼睛,應湛都會想起前不久那個醉醺醺,混亂又潮濕的夜晚。
他的手握著喬諒膝蓋的時候,那只按在吉他弦上的冰冷手指略有些粗糙地掃在他后頸。
喬諒迷蒙醒來,歪著一點頭,從濕潤發間看他的眼神。不是現在這樣的。
……
陽光透過窗戶,一格格地灑在地面。
“你的隊友們看起來不太好相處。”Rain想了想,輕聲說,“這不是挑撥離間。”
喬諒:“當然,我知道你不會這么做。”
Rain呼吸微微急了下,輕笑了聲,“……你在我們面前永遠展示堅強的一面,好像從一開始就得到他們的服從。我其實很想知道,你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和他們的相處有沒有什么麻煩。”
喬諒只道:“麻煩?”
換個人在眼前,喬諒也許就會說,他們算什么麻煩。
配上那種譏誚刻毒的寡淡眼神。
但Rain是他的粉絲,要殘忍無情地利用他就已經是一種辜負。喬諒只會用平和的態度對他。
“不會麻煩。”
傅勛是喬諒進帆盛認識的第一個人。
那張臉冷硬堅毅,卻很會關照人。他不常說話,沉默寡言,在喬諒的新歌企劃第一次被斃的那個晚上,喬諒伏案狂寫,他就一直守在旁邊,把熱好的牛奶熱了一遍又一遍。
那時候雙子還沒有區分發色,喬諒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應A說:“其實我們的父親略有一些權勢。”
應B附和:“但他是養父。”
“我們幾乎從不聯絡,只有固定日期錢款到賬,此外節假日會給他發祝福。”
“對,他年紀不大,卻是老古板。做樂隊這種事,他會認為我們不倫不類。”
“但是我們會努力聯系一下他。”
“哈哈,說不定他就是嘴上說說呢?”
得到的結果不如人意。
喬諒在練習室睡著,第二天身上就會蓋著三件衣服。其中傅勛的最好認。
他體型最為高大健壯,衣服也是大碼。
其次,他身上有很淡的陽光味道,讓喬諒想起以前哥哥曬過的被子。
在下雪的潮濕陰冷天氣,哥哥在溫暖的被子里摟抱著他,手一下下拍著他的脊背,哼難聽的歌謠。
喬諒總會因為沒用的愛而感到丟臉。
哥哥的愛給不了喬諒任何助力。
他只能讓喬諒交齊書本費,湊給他生活費。沒有辦法讓他離開這個小小縣城,更給不了他優渥的生活。
但冬天太冷了。
喬諒是沒有辦法,嫌棄也沒有辦法,才只能和哥哥抱在一起,盡力纏縛。
擁抱的時候,干燥的溫度一點點浸進骨頭里。呼吸交織離得很近,哥哥的手穿進指縫握住貼在胸口。
喬諒感受著那惡心的心跳、惡心的溫暖,心里都在冷酷地嫌棄這個累贅、嫌棄這個家庭,不斷幻想他逃離這里的日子。他心高氣傲,自命不凡,不認為他屬于這里。
但太冷了,沒有辦法。他只能靠過去,把臉靠在哥哥的頸窩,被討厭的人抱著。那是他唯一能索取的東西。
傅勛和哥哥一樣沒用。
只有沒用的人才會無助地給出關心,愛是他們貧瘠的世界里唯一能給予的東西。
既然給不了他幫助,就最好連他們沒用的愛也一并收回,對于喬諒來說,這和垃圾沒有兩樣。
當然,對著Rain,喬諒不會這么說。
青年輪廓分明的側臉沐浴在陽光里,清冷的聲音平靜地說:“他們都很好,我沒辦法找到比他們更合適的隊友。”
傅勛腳步一頓,隔著一堵墻,聽喬諒虛偽的話。
Rain低頭看著喬諒的側臉,目光和煦地從他的眉骨滑落到鼻梁,再到他漂亮的嘴唇。
喬諒:“傅勛人很好。很多人說他老實,我看不盡然。只是沉默些,心里不知道亂七八糟想些什么。”
說到這里,喬諒幾乎要壓不住輕諷的意味。
他頓了下,強行轉圜,“不過要說照顧人,他確實在行。”
不做樂隊了應該去給別人做保姆。
喬諒譏誚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道,“大概很少有人聽過他唱歌。”
Rain認真看他,跟著喬諒的腳步走,“嗯?確實。他幾乎不開口的。”
“其實他唱歌還算好聽。”
哼哄睡的歌謠,至少比他哥哥好聽。
他們一路走一路聊,漸漸遠去。傅勛靠在墻壁,結實的臂膀被墻壁的冷浸到骨頭里。
一回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直視他,陰陽怪氣道。
“其實他唱~歌~還~算~好~聽。”應灝抱著胳膊,胸肌都被擠起。
應湛面無表情,“他就算說傅勛唱得是我們中最難聽的一個,某個人也會爽到的。”
傅勛皺眉,“你們對我未免太多惡意。”
雙子卻完全不理會他。
“覺得被關注到了,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缺乏關注的人是這樣的。”
“你在乎嗎?”
“當然不,哈哈,被喬諒夸兩句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嗎?”
他們對視,目光中互相勾扯懷疑,再默不作聲齊齊看著傅勛。
“你也別太在乎。”
“他就是看到大魚上鉤,演一場好戲給他看。”
“說的都是假話,信的人都是蠢貨。”
“你是蠢貨嗎?”
“當然不是,弟弟,我不像有的人變成蠢貨還一無所知。”
正說著,不遠處喬諒的聲音傳來。
“應湛穩重,工作室的很多事情交給他都讓人放心。他比應灝年長,又和傅勛關系一般,遇到什么事情只會自己扛,”喬諒說著,“做哥哥的也許都是這樣吧。”
風吹過,帶走所有聲音。
剛剛充斥譏誚話語的一角,忽然靜了下來。
應灝看到應湛。
他的雙胞胎哥哥抿著唇線,擰著胡桃珠子,指甲用力到發白。不再開腔。
他忍不住陰幽挑了下眉,把白眼翻上去。
“喂喂……”他話語平靜,“這么輕易就被收服了,你真的好沒用。”
“至于應灝。”喬諒無情緒的評價繼續。
應灝說,“不像我,我是真的不在乎這個。”
他的耳朵豎起。
喬諒:“好像沒什么朋友,比較可憐。”
應灝:“……”
應湛無情緒地重復:“比較可憐。”
傅勛總是堅毅深皺的眉宇松開,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豎紋,“看來有的人在他眼里毫無優點。”
應灝幾乎炸開,陰沉著臉跳腳,“怎么可能!我還會給他轉錢!”
應湛轉頭看傅勛,“你轉嗎?”
“轉。”傅勛眉骨壓低,也問,“你轉嗎。”
“我也轉。”
“去年喬諒生日我轉了八十八萬。”
“我也轉了八十八萬。”
說完,他們齊齊看應灝。
應灝:“……我也轉的八十八萬。”
好像的確。
基礎數值一樣。
附加數值上卻又有分割。
傅勛會給喬諒鋪床打掃做飯,會給他洗衣服洗內褲,做保姆做保鏢。
應湛會給喬諒輔助工作室事宜,讓喬諒沒有后顧之憂。
搞什么,說好一起做廢物,結果只有他真沒用!
*
喬諒和Rain已經走到了隔音訓練室。
這里的門一關,安靜得叫人覺得空。
喬諒介紹墻上掛著的樂器。Rain認真地聽,溫柔地看,偶爾應聲,低頭看喬諒一眼。
喬諒話音一頓。
Rain道:“怎么了?”
Rain真的對他沒什么戒心。
在隔音室這里,他哪怕隨便對Rain做什么,他的呼救都不會被人聽到的。
喬諒靠在墻上,微有些硬度的隔音棉撐住他的后背。
他又開始了。
“想起之前,前男友來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一個個地介紹過去的。現在回憶起來,都恍若隔世。”
Rain沉默了下,輕嘆,手指隱晦地攥了攥,“寶寶。”
喬諒不甚明顯地輕笑了聲,回應他,“嗯。”
這個簡單的音節不知道哪里的魅力,讓Rain感到一陣安心。
“我很愿意聽你和我傾訴,”Rain抿了下唇,輕聲道,“其實我也很愿意給你一個擁抱,如果你需要的話。”
喬諒微頓。
時間被拉長,變成緩慢下墜的水滴。
“真的可以嗎?”
然后在喬諒說話的時候,落定一般敲在他的心里泛起漣漪。
Rain被他認真的眼神看得有些暈厥。
好漂亮的眼睛。
好漂亮的淚痣。
清高冷淡又頹靡,傲氣的人在專注地望著他。
喬諒長得好看,眾所皆知。但是在人山人海的專輯簽售看他,和在密閉安靜空間獨自看他,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光是這樣看著他,Rain心里就清楚已經超出界限。
一開始和喬諒聊天的時候他就很幸福了。
后來第一次通話,能聽到喬諒的聲音,Rain就不再滿足于打字交流。
第一次視頻后,Rain能見到他每次回應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就開始期待下一次視頻。
見面也是一樣。
親眼看到喬諒后,Rain還想和他見很多很多次。
“可以。寶寶,我應該做的。”
就算戴著口罩,喬諒也依然能看出這個高大青年是穩重溫和的性格,連提建議的語速都不急不緩。
“你們是怎么擁抱的?告訴我的話,我會盡量模仿他。”
猶豫了下,他補充。
“但是,你別總是想著他。”Rain有些慶幸戴著口罩,喬諒看不到他的表情,“你現在還是事業最重要。對于一個讓你這樣傷心難過、浪費精力的人,我的確很難共情。”
喬諒搖頭,說了句實話,“準確來說,做錯事的人是我。”
“做錯事的是你,但難道他就不會原諒你?”Rain說,“如果是我的話,會比他寬容大度得多。”
隔音室內陷入安靜。
喬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高瘦挺拔的青年靠在隔音棉的墻壁上,對Rain伸出一只手。
Rain望著他的手,腿有些不聽使喚,漸漸朝他靠近。
喬諒指導他,“他會先低頭。”
“手臂從腰部穿過。”
聲音很輕,嚴肅平靜不帶情緒,一絲不茍。
“再把脊背按住,讓我朝他的方向靠。”
Rain溫順地聽他的教誨。
按照喬諒的話,一個步驟都不落,兢兢業業地模仿他的前男友。
隔音室吞音嚴重,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層膜。一切都有些虛浮。
Rain無法呼吸。抿著唇,佝低頭顱,無師自通地蹭過喬諒的耳朵,往他的肩頸埋,嘴唇無意地在他的發絲輕蹭。
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竄出來。
喬諒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冷香氣,混合著一點沐浴露的清爽。體溫偏低,透著微微的冷。
胸腔相貼。
Rain感覺到喬諒鍛煉得當微微鼓起的胸肌。不算夸張的大,但仍然有著存在感。在放松狀態下微妙地和他抵在一起。
太奇怪了…
Rain不想再去關注這個,對喬諒這樣高潔的人來說太過冒犯。
Rain放平呼吸,竭盡全力把注意力調動挪開,溫和地輕聲問,“我做得怎么樣?寶寶。”
安靜蔓延。
“嗯。”
喬諒一如既往地回應。
骨節分明的手抬起,按在他的后背。像是笑了一聲,又像沒有,聲音輕極了。
“謝謝,你做得很好。”
力度很輕,話語也沒有沖擊力。
Rain卻像是被猛地電到,呼吸粗重了一瞬。渾身肌肉控制不住地繃緊,擁抱喬諒的力度也收縮。
“Rain。”喬諒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近,隱忍吸氣,皺眉道,“輕一點。”
Rain耳廓一麻,熱意酥酥麻麻地往耳朵里鉆。逼得他忍不住想躲,又強行克制住。
高大青年放松力度,輕輕拍了下喬諒的后背,低聲寬慰道:“抱歉,我不會了。”
空氣寂靜了一瞬。
喬諒被他拍得一怔,嘴唇下意識張合了下。
第050章 又失禮了哥
隔音訓練室太悶。被隔音棉全面包裹住的房間, 溫度都比室外高一些。喬諒沒有打開通風。在擁抱的時候,接觸的布料都微濕了一點。
Rain的手心都在出汗。
他一言不發地拿手蜷成拳頭,規矩紳士地輕貼在喬諒的后背, 下頜抵在喬諒的肩膀。
喬諒體型偏勁瘦,肩膀手臂覆了一層薄薄肌肉,但依然能感受到骨骼感。
擁抱的時候,他的軀體會被微微擠合著, 緊貼在Rain的胸口, 被他的雙臂攏住。
緊密環繞的冷香和溫度,Rain頭腦里所有思緒黏黏糊糊, 幾乎快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原來這就是見面能得到的東西。
被喬諒回抱著。
喬諒的手好看, 筋骨分明的冷白, 紋身漆黑詭譎地纏到他的指根, 在迷亂光線下性.感到不得了。
在巡演的時候, 喬諒站在最前方按著吉他弦, 每一場都會被截圖放到論壇引爆討論。
而現在, 這只微冷的手搭在Rain的腰上, 落在他的肩膀。
Rain閉了下眼。
甚至, 可以真切地近距離聽他聲音放輕,冷淡的感謝和夸贊。
聲音和溫度微弱地起伏在耳邊, 發絲和呼吸一樣輕抵著互相纏繞。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還有沖擊力。
Rain微微起身。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依然很近,喬諒在陰影下的清寒眉眼正平靜看他。
在隔音效果格外好的訓練室,好像所有聲音都被吞沒,時間流動的速度都變得緩慢。
蜂蜜糖漿一樣慢慢地往下滴。
Rain有一種怪異的觸動。
他移不開眼睛。
只能這樣對視,任由自己全部理智被喬諒那雙仿佛有魔力的深邃眼睛攫取。思緒完全放空, 隨波逐流。
——直到他戴著口罩的臉,輕貼到喬諒的鼻尖。
粗糙的布料壓緊, 反饋到他自己的皮膚上,他才猛地回過神,匆匆地放開喬諒。
喬諒懶懶地靠在墻壁上看著Rain的慌亂,發絲凌亂微遮住他幽邃的眼睛。
Rain:“抱歉!”
聲音被吞噬。
室內一片怪異的安靜。
Rain:“我、我不是故意的……”
喬諒骨感修長的手指搭落在唇上,微微皺眉,指腹剮擦了下。
“……”
Rain親眼看他的嘴唇被擦得輕陷。
喉結上下攢動一下,發燙。
喬諒抬起頭。
“沒關系。”睫毛的影子遮在淚痣上,在Rain緊張的注視里,耐心地解釋,“不是嫌棄你。”
Rain一愣。
“是覺得口罩會很臟。”
Rain愣得更久。
說的好像,如果他摘下口罩去親,喬諒就會默許一樣。
他思緒放空。
真的親過去的話,喬諒會是什么表情?還和現在一樣平靜淡泊,安靜又無言地縱容他嗎。
Rain覺得光是這種想法,對喬諒都是一種冒犯。
群里的樂迷都是喬諒的老粉,這么久依然保持著極高的討論熱情,和論壇脫離不了關系。
論壇里常有喬諒各種P圖大戰和同人文,一經轉發到群里幾乎一呼百應。
【這個觸手**我覺得很*!】
【我還是比較喜歡上次的西幻少年體哥,完全是*****!】
【主播哥也是很好吃的,小喬哥為了粉絲什么都可以做的吧可以的吧[舔][舔]】
【怎么辦都怪你們,現在我覺得抹小喬哥完全是一種合理xp……】
【今天又被罵,可惡,我都搞同人了讓讓我怎么了】
【@Rain,哥來點評】
她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刷了滿屏幕的黃愛心和大舌頭。
Rain出于好奇點進去過一次,面紅耳赤地退出來,震撼感久久停留在心底。
怎么可以……
就是,怎么可以……!?
不合時宜的聯想讓他耳廓嗡一下發木。
喬諒的聲音打斷他的聯想,“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
門打開的瞬間,世界在瞬間就變得吵雜起來。
Rain回過頭,看了一眼室內。好像把怪誕瑰麗的某種綺思也留在了里面。
Rain很快離開。
其實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把帽子往下壓,在電梯門關掉之前一直不敢看喬諒。直到電梯門關閉到只剩最后一道縫隙的時候,才投來視線,和喬諒隔著縫隙完成了半秒的對視。
就這半秒就很幸福。
喬諒看他的眼睛靜謐送別。
被風吹蕩起頭發,光線柵格狀落在他的白襯衫上。Rain覺得喬諒學生時代一定有好多人喜歡又不敢告白。
清高得像月亮。
而月亮真的很遙遠。
Rain輕輕喘.息,靠在電梯冰冷的墻壁,骨節分明的手指壓在心臟,聽到自己怪異亢奮的心跳。
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喬諒完完全全地注視他。甚至連手機都沒有看過。
哪怕和別人交談,視線都會第一時間越過人群投向他。不希望Rain在工作室被忽視。
這樣的專注,清冷下隱晦淡漠的溫柔,根本沒有人能夠無動于衷。每一個不經意又默契的對視,Rain都覺得他要再愛上喬諒一次。
喬諒。
喬諒。
離開電梯,往外走。Rain看著全世界的風景,覺得天旋地轉,連偶然空氣拂過鼻端他都覺得帶有喬諒的氣息。
真是瘋了。
Rain失笑嘆氣,摸出手機。
粉絲群里全部都在問他的進度怎樣,有沒有去到小喬哥的辦公室,以及那個熱搜上和喬諒撲到一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Rain怔忪,手指摸到口罩上。指腹發熱。
【去了,看到了。寶寶是特別溫柔,特別好的一個寶寶…我要變夢男了…好想和寶寶在一起一輩子。】
Rain:【像被寶寶親,想和寶寶擁抱。不敢想他之前的男朋友過著怎樣的幸福生活。】
Rain摸了摸胸口。
這里剛容納過一個擁抱,以至于空蕩蕩的每一個瞬間都讓他想起喬諒。
【笑得,不知道你之前在犟什么,明明看小喬哥和別人的同人破大防還在那里硬撐,丟我們夢男的臉】
【你早就是啦!】
【夢男啊?這個癥狀我知道的,喝中藥調理一下吧,喝夠九九八十一天就能變嫂子了】
Rain回復:【真的嗎?】
【以后Rain變老的保健品費請讓我來騙】
【不是的Rain哥,變嫂子審核很嚴格。需要天天在群里發小喬哥私人照才能通過審核,你不知道吧小喬哥之前的男朋友都是這樣的。】
Rain:【不可能。】
【你可以做第一個,這樣之后小喬哥男朋友都必須要遵循這個規則了!】
【如果 你真的這么做我將義無反顧擁你做嫂子(小喬哥意愿優先】
*
喬諒在工作室待到晚上,直到快到和江幟雍約定的時間才準備離開。
此時的A城正是最繁榮的夜間。站在32樓的窗口往外眺望,廣闊的天地被高樓大廈占滿,一格格的燈像不斷燃燒向上的長明燈。
喬諒靜靜看了會兒,腳步一轉。
傅勛看他起身,自覺地從位置上站起來,靠近他。
沒想到應灝也唰地站起,毛手毛腳,把桌面上的一堆東西亂七八糟地碰到地上。
“噼里啪啦——”
應灝也不管,在應湛翻閱文件間隙停頓陰森抬頭的視線里,他直接往喬諒的身邊走。
“隊長。”
他低著點頭,白發颯爽帥氣捋到頭頂,一張俊秀的臉略顯沒精神的陰郁。
他直勾勾看喬諒,偏過腦袋,露出耳朵上甩動的晶亮細鏈,嘴角咧開,“今天讓我開車送你好不好?”
傅勛慢吞吞地跟上。
他體格高大,手也大,放在應灝的肩膀把他往下摁,聲線低沉略顯厚重,沉穩冷靜道:“通常都是我來送的。”
應灝幽幽道,“我知道,就是看平時你忙這忙那的太辛苦了,所以我才打算幫你分擔。”
“不需要。”
“需要,我知道。”應灝說,“你天天都送,天天都給喬諒洗衣服,我知道你早就不耐煩了。”
趁他們你來我往暗中對峙,應湛滿不在乎地垂眸把手里的一沓資料豎起整理整齊,放到一邊。
然后順勢拿起自己的背包,略過弟弟和那個保姆大塊頭,徑直走到喬諒的身邊。
喬諒側過頭看他一眼,輪廓分明帥氣驚人。
目光淡泊,略略透出一些不自覺的蔑視。
喬諒自己或許沒有留意,他看誰的目光都透出一種極淡的審視。仿佛一只精密儀器,永不停歇地運轉評估眼前的人能帶來什么價值。這種評估是絕對客觀的,正因此顯得格外傷人。
明明是很冷的目光,應湛卻像是被驀地燙到一下。
他微微躲避,手心珠串硌著骨頭,面無表情,淡淡又急急地問,“我送你?”
應灝跟上,沉寂黑眸瞥了一眼應湛,再看向喬諒。
“我和哥哥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分開過。”他說,“我也要一起送你……喬諒……不然我會一直看著你……”
喬諒挑眉,像看了一出笑話,濃黑目光收回,話音清冷,“隨意。”
喬諒很清楚自己的隊友對他有不一樣的想法。
情感上的喜歡也好,欲.望上的鐘愛也罷,又或者雄性不值一提的勝負欲征服欲……對喬諒來說都無所謂。
他們不是他的目標,自始至終也入不了他的眼。
工具而已。
偶爾想得起來的時候,用一用,就是他們的最高價值。
……
應湛送過喬諒幾次。
喬諒不喜歡開車,也不喜歡坐副駕,一般會坐后座的領導位,彰顯自己的地位。
夜晚的路況微微有些堵,綺麗的霓虹光隔著車窗飛速閃過。
應湛目視前方輕聲問:“今天來的粉絲……”
喬諒:“少問。”
你還沒資格管。
——應湛從喬諒口中解讀出這一層意味。
應灝跟著喬諒一起坐在副駕,他摸了下今天被推過的肩膀,“隊長,你的手好冷。”
喬諒閉眼,沒搭理。
喬諒的身體不好,夏天手都偏冷,更別提冬天。
“要不要像去年那樣,挑個誰去幫你暖一下床啊。不然總是感冒,也很影響我們的發展進度。”
應灝沒敢靠太近,他知道一靠近就又要被嫌棄。
喬諒龜毛麻煩,總是嫌棄這個嫌棄那個。嫌棄他們身上溫度高,嫌棄他們外套臟。
喬諒撐著臉,漠然地嗤了聲。
應湛也在前方冷聲呵斥,“應灝。”
白發俊朗的少年看了一眼前面開車的哥哥。
他指骨分明,在膝蓋上點了點。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平靜,眼睛卻放光,“或者,我和哥哥一起呢?”
他看向喬諒,黑黢黢的目光靜謐沉重地垂落。
“一起給你服務的話,怎么樣。”
空氣像被陰影擠占。
霓虹的影子在喬諒臉龐肆意劃過,糜亂的光線只會襯得他愈發清澈、一塵不染。
應湛眉梢不自覺地輕微挑動了下,直視前方,面無表情,幽幽地道:“…別這么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