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燕王殿下,我們贏了
第一輪的演武對決, 楚王、晉王慘遭淘汰。
剩下的朱棣,秦王和周王三人要開始第二輪的比賽。此次演武都是一對一模式,所以三人只能再次抽簽。
這次朱棣和秦王一起看向周王,讓他最先抽。
周王也想早點結束, 他真的不想輪空了。
這么想著, 他就隨手抽了一支竹簽, 他都不想看,直到秦王和朱棣同時抽出竹簽, 兩人挑挑眉,對視一眼。
周王預感不好,低頭一看手中竹簽。
“”
又又輪空。
為什么就不能讓他早點下場啊!
慘遭淘汰,正拿著一顆熟雞蛋滾眼周的晉王, 看喪著一塊臉、不開心的周王, 他嫉妒了。
“老五,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
做夢都想幸運輪空, 一路到決賽的晉王, 就覺得周王此刻很欠揍。
察覺晉王拳頭硬了,周王脖子一縮, 很無辜道:“三哥, 我我真的想早點坐下休息。”
晉王:“”
這話就更欠揍了。
晉王就朝楚王遞了個眼神, 然后兩人就把周王拖到后面沒人看見的地方, 對周王來了一場兄弟間的友愛教育。
第二輪對決, 朱棣對秦王。
由于朱高熾和朱元璋一個口頭玩笑般的賭約, 讓兩人的對決也成了今天的重頭戲。
“黃兄, 你覺得哪位王爺更勝一籌?”
“這還沒比,不好下結論啊。”
“關鍵也要看他們抽到的意外加成是好是壞。”
“運氣好,誰就是贏家。”
文官們在打馬虎眼, 武將們就直接多了。
“秦王攻守兼備,優勢更大。”
“那不一定,你們沒看出來,燕王進攻的特點跟曹國公有些像嗎?”
“曹國公的兒子李景隆和燕王關系好,聽說燕王經常到曹國公府上請教兵法謀略。”
“曹國公也夸過燕王多回。”
“那這輸贏就有的看了。”
朱元璋本人就是罕見的軍事天才,他的兒子里,有不少也遺傳到了他在軍事上的天賦嗅覺。
幾個大兒子里,秦王、晉王和燕王、楚王都算是軍事天賦不錯的人才。但要說在老朱心里,這四個兒子里,他最看好的是哪一個,還要數秦王。
朱老二從小展露的軍事天賦,是讓老朱都驕傲過的。
在老朱創業最關鍵的時候,也是戰事最頻繁的時候,那時朱老二年紀雖小,卻也跟在朱文正這樣的名將后面看過學習過,同樣的,也跟在老朱身后看過不少,老朱親自指點過的。
光是‘大師授課’這點,朱棣就比不上秦王。
朱元璋看了眼太監呈遞上來的對陣信息,他濃眉微挑,對這場的輸贏差不多有個心理預估了。
正當老朱把東西放回托盤,一低頭,就和一張白嫩包子臉對上,朱高熾此時的小眼神很是微妙。
朱元璋眨眨眼,不等他說點啥,朱高熾就噘著嘴,哼一聲扭過頭去,用后腦勺表達他的意思。
朱元璋:“”
“大寶,皇爺爺也沒說你爹要輸啊。”
朱高熾:“哼哼。”
朱元璋:“”
這小東西要成精了。
他是覺得,老四這一場要贏的話,不容易。
不過萬一有意外那也說不準。
見皇爺爺又惹弟弟生氣了,朱雄英就伸手拉住弟弟的小胖爪,小聲說:“大寶,我覺得四叔要贏。”
朱高熾嗯嗯點頭,牽著小堂哥的手,決定不和可惡的皇爺爺說話了。
“那等會兒小堂哥和我一起給爹爹加油。”
朱雄英啊了一下,想到什么,小臉迅速紅溫,“這個這 ”
朱元璋就好笑地看著糾結猶豫的大孫子,最終在小孫子渴望的眼神下,紅著一張小臉,痛苦地點了點頭。
也就在朱元璋偷樂時,朱標看一眼不太正經的父皇,有點無語地想,老三那跳脫的性子是不是就是遺傳的父皇。
看臺上插諢打科,底下的演武場做好了準備,兩邊陣營從不同方向入場。朱棣對陣秦王,這一輪是‘正面交鋒’模式。
沒有旗幟可奪,任務目標,要么擊潰對手,要么在兩炷香后存活更多的人。
朱棣這次抽簽運還算不錯,抽中五百騎兵,而這五百騎兵是由邊軍里頭的精兵組成的。
單論殺傷力,一個至少頂兩個護城兵。
可謂是一大助力殺器。
而朱棣陣營里的五千兵,這次是分成三千五騎兵,一千五步兵。這么一來,相當于有四千騎兵,一千五步兵。
原本覺得自己運氣還算可以,等朱棣一眼掃過秦王陣營,嘴角就是一抽。秦王陣營的人數明顯更多,粗略掃過,比他這邊多了快兩千之數了。
朱棣沒看錯,秦王這一輪的簽運也不錯,抽中了兩千步兵,也是由邊軍組成的步兵。
這可足足比朱棣多了一千五百人。
如果雙方不能提前擊潰對手,兩炷香之后算人頭,朱棣都輸在了起跑線上。
而秦王和朱棣重騎兵的分配策略不同,他的五千兵,三千騎兵,兩千步兵。整個一算下來就是三千騎兵,四千步兵。
光是從這就能看出,兩人的進攻策略不同。
有武將根據兩人上一輪的特點,推測道:“燕王應該還是采取的快攻策略,他也更擅長快攻,所以騎兵占了一大半。秦王看起來是要攻守并行,或者說是用防御型進攻方式。”
“燕王了解秦王用兵特點,秦王也同樣了解燕王,雙方都打算用自己的優勢來決一勝負。”
“就看誰用兵更勝一籌了。”
即便是經驗老道的將軍,在戰場也有可能出現小失誤,當雙方勢均力敵時,誰先抓住對方的小失誤,誰就能獲勝。
而這考驗的不僅僅是指揮者的心理,指揮者的謀略,還有是否能快速察覺到‘勝負點’的超強敏銳性。
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點’往往發生在不經意的時候,轉瞬即逝,就看誰的軍事嗅覺更敏銳。
通常能抓住那玄乎其神的‘勝負點’的人,成長起來后,無不是名留青史的大將。
演武場上,雙方已經開始交鋒了。
喊殺聲震天,這一輪的塵沙似乎都飛得更高。
看臺這邊,眾人也顧不得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交戰情況。
如武將們猜測一樣,朱棣一上來就采取了快攻。比起防守,朱棣確實更擅長進攻,他也喜歡進攻。
而快攻,講究一個快狠準猛,要快也要準。
不是盲目地找一個點,一頓亂拳出擊,而是需要找準對手的弱點,迅猛出擊,讓對手防不勝防。如果暫時找不到對手弱點,那就抓住一個點狠咬,不斷沖擊,快速制造弱點。
朱棣知道比起秦王,自己不占什么優勢。加上,他們兄弟兩的打法不說相互摸透了,那也是相當了解的。
他知道秦王會一邊防守一邊進攻,用他最擅長的防守型進攻。如果他怕了秦王,也跟著采取防守進攻,那鐵定輸,掙扎都不用掙扎了。
所以朱棣還是采用自己最擅長的快攻。
他帶一隊騎兵,不斷沖擊秦王左翼,另一隊邊軍組成的騎兵隊則不斷騷擾秦王右翼,一邊騷擾一邊打游擊,幫助正面承受秦王攻擊力的部隊。
而秦王的隊伍,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刺猬,采用步騎協同作戰的陣型,一邊進攻收割對手一
邊防御,雖說這個法子限制了騎兵一定的機動性,但殺傷力卻很強,還兼具防守。
除了前軍后軍攻守并行,兩翼也加強了防守盾,秦王中軍坐鎮中心,指揮各處。
比起秦王隊伍的井井有條,各司其職,朱棣這邊就像是散兵游將。
但看似混亂,實則亂中有序,像是一把把尖刀,一會兒刺這里,一會兒刺那里,不停攻擊‘刺猬’外殼,企圖沖出一道口子。
雙方激戰,讓看臺眾人眼花繚亂,有的人連呼吸都差點忘了,直到缺氧,猛地大喘一口氣。
朱棣帶領一支騎兵隊,專門咬秦王的左翼。
即便秦王的陣型乍一看不好突破,可世上沒有攻不破的防守盾,除非你自己太弱,對手太強。
朱棣覺得自己不弱,秦王也沒強到那個地步,而朱棣有自信,是因為秦王也有弱點可抓。
帶兵,也是要講究默契的。
一是兵將熟悉指揮者的作戰方式,令行禁止,二是士兵之間配合的默契。
這次演武都是從護城衛挑選出來的精兵,可真正磨合的時間不多,布陣更需要士兵之間的默契。
朱棣帶隊沖擊了幾輪,就發現,邊軍組成的陣型更難破,打開一個口子,也能自動自覺地迅速補上,即便大家都是來自不同邊防衛所,但凝聚力和應變力還是強于護城兵的。
左翼這邊的邊軍分布明顯更多。
朱棣咬牙,看來朱老二是料到自己會帶兵攻左翼了。
但沒關系,他也可作佯攻,吸引注意力。
現在就等著看,是‘刺猬’的殼先碎,還是‘尖刀’的刃先卷。
很快一炷香就燒完了,觀看臺上有擅長算數的大臣,目光掃過,在心頭默默統計,發現燕王的戰損率高于秦王。
而秦王陣營的人頭數原本就比燕王多。
如此下去,兩炷香燒完,秦王也會因為存活人頭數更高獲得最后勝利。
朱高熾本來記得的前世知識不多,說起算術,也就小學級別,可這會兒他一眼掃過混亂的演武場,腦海里就自動統計出雙方人數差距,戰損率。
就像是一臺精密度極高的計算機,整個小型的演武場戰局就像一個圖像模型,眨眼推演出數種可能性。
只是朱高熾看得太緊張,腦子快速閃過這些,也沒太注意,而是握著小拳頭,“爹爹快反擊,爹爹加油。”
朱元璋自然也瞧出來,此時戰況對朱棣是更不利的。
這么久還沒突破秦王防御,每次剛破出一口子,又被秦王及時補上。在這么膠著下去,朱棣最后會因為戰損過高,存活人更少,輸掉這一場對決。
不過朱元璋有點意外的是,才兩歲多的小奶娃好像也看出來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能看懂的也只是雙方打得多兇,分辨不出誰優勢更大,至少目前的戰局,不少缺乏軍事經驗的大人都難看出端倪。
雙方此時正激戰呢,勢頭看起來都很猛。
所以聽到朱高熾那一句‘快反擊’,朱元璋有點在意,要是一般大人只當自己多想了,畢竟小奶娃子才兩歲多,能厲害到哪兒去,隨口一說而已。
但朱元璋不是一般人,他見過的天才不少,自己就是個半路出家的軍事‘天才’。兒子都能遺傳到軍事天賦,孫子怎么不能?
大寶又比一般奶娃聰明,朱元璋這么一想就把人抱起來,朱高熾一個不防,被抱了起來,兩只胖胳膊下意識掛在朱元璋脖子上。
“皇爺爺你干嘛,別打擾我給爹爹加油。”
朱元璋看著有點嫌棄自己的大胖孫子,嘴角一抽,敢這么直白嫌棄他老朱的孫子,也就這小東西了。
朱元璋也不生氣,反而抱著人樂呵呵問:“大寶,你是瞧出老四要輸了?”
誰知話音剛落,盯著演武場的小團子就扭過頭來,小臉一本正經的,“皇爺爺,您再唱衰我爹,我就要生氣了。”
朱元璋:“”
先不提什么天賦不天賦的,小東西倒是把他老朱家的護短遺傳得很好。
朱高熾小嘴一張,剛要再說點什么,耳邊就傳來朱雄英小小驚呼一聲,“四叔退了。”
朱高熾趕緊扭頭往下看。
朱棣也察覺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第二柱香都燃掉一小半了,必須盡快找到一個突破點,否則就輸定了。
但秦王肯定不會讓他輕易突破,他只需咬咬牙再堅持半炷香時間,勝利就屬于他了。
朱棣一眼掃過全場,最終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總要試一試再說。
手指放在唇邊,嘹亮的哨聲一響,朱棣帶隊率先往后邊兒跑,收到指令的騎兵步兵也紛紛逃散,有的步兵還邊跑邊丟武器。
乍一看,就像是潰逃。
但是吧
至少看臺上的武將們覺得,這一出有點假,別說武將了,就是文官們都覺得突然來這一出有點古怪。
正所謂兵不厭詐,燕王這樣子很像是在設套啊。
不論是武將還是文官都搖搖頭,他們都能看出的東西,想騙過秦王怎么可
“我的老天爺,秦王被騙了!”
某個文官大驚失色道。
看臺上也接連響起倒抽冷氣的動靜。
只見秦王陣營,這么久都沒被朱棣破壞的陣型,從右翼開始坍塌了一角,一支騎兵隊一馬當先,后面跟著幾百步兵,緊追‘逃亡’的朱棣而去。
‘蟄伏’許久的李景隆隨手牽起身邊一匹沒人用的馬,從步兵秒變騎兵,激動得臉龐發出紅光。
嗷嗷怪叫著。
“捉拿對方主帥,收割主帥人頭,勝利是我們的,沖啊!”
激動的嗓子都喊劈叉了,而讓眾人傻眼的是,在他沖出去后,隨著他的喊叫聲,不停有人帶隊沖出來,有騎兵,也有步兵。
如果大家眼力再好一點,就能發現,這些帶隊的大都是武將二代。還有些是迷迷糊糊的,被他們的氣勢影響跟著沖出來的。
看臺上的人傻眼了,更不用說秦王了,秦王眼睜睜看著從內部塌陷的陣型,臉上先是一個大大的懵字。
沒錯,他比看臺上的人更懵。
自己剛要下令全軍戒備,不可追敵。
結果下一秒就有人沖出去了,還不停有人從四面八方沖出去。
等秦王反應過來,早已目眥欲裂,渾身殺氣騰騰,仰天怒吼:“全部給本王回來,本王命令你們回來——”
可惜,沖出去的人,要么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要么是,沖都沖出來必須跟緊前面的小頭頭啊。
秦王那一聲飽含殺意的怒嘯,沖到了看臺眾人的耳畔,他們聽見了,然后恍然,原來不是秦王下令啊。
那就是——
有武將已經認出,沖出來的二代里有自家兒子的身影,此刻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心情。
羞恥爆表!
一個個黑臉大漢,臉紅得快冒煙了。
文官們就‘小心’看來一眼,一臉的無辜,沒有一點幸災樂禍和看笑話的意思呢。其余武將正襟危坐,悄悄咽口水,慶幸這次自家不孝子沒上場。
當然,最羞恥的要數站在演武場邊緣的李文忠,他看著沖殺在最前面,一張臉除了興奮就是愚蠢的親兒子,他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李文忠身形踉蹌一下,整個人瞬間滄桑了幾十歲。
就有種預感,從今日起,他李文忠的臉再也撿不起來了。
演武場上,朱棣聽到身后追擊聲,呲著一口大白牙,笑了。
說實話,他也是想碰碰運氣。
即便這么爛的演技被識破,大不了又殺回去,拼盡全力最后一搏。
但李景隆這坑貨,果然沒讓他失望。
戰局就這么戲劇性地轉變了,朱棣怎么可能讓到手的機會溜走,即便秦王反應迅速把手邊的兵力集結,全力對抗朱棣,但朱棣的騎兵更兇猛,失去陣型保護,就如待宰的羔羊。
朱棣帶隊繼續和秦王較量,這次,秦王的殼子顯然沒之前硬。
邊軍組成的騎兵隊也開始收割沖出陣營的人頭,那些‘逃走’的步兵也紛紛撿起兵器,殺了
回來。
李景隆這時也發現自己別騙了,他扭轉馬頭就要往回逃,可這一扭頭就看見了朱棣的騎兵兇殘模樣。
李景隆:“”
糟了糟了。
秦王要輸了,豈不是要怪在他頭上。
李景隆騎在高頭大馬上,臉色蒼白,他不用多看,似乎都能察覺到四面八方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
慘了慘了。
丟臉丟大發了。
他這次不會被父親打死吧。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生命’遭到威脅,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往往能冒出一個絕妙的餿主意。
比如,與其被人罵無能白癡,丟盡了他爹李文忠的臉,還不如被人罵陰險狡詐、不要臉。
于是徹底‘瘋狂’的李景隆難得爆發了一回武力值,單槍匹馬殺入人群,收割人頭的兇猛模樣讓看臺眾人再次傻眼。
半天才有文官指著殺紅眼的李景隆,有些懷疑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不然這小子怎么專殺自己陣營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朱棣是一伙的。
眾人有疑惑的,也有恍然大悟的,還有等著結果揭曉的
直到兩炷香燒完,演武對決結束,場面一片混亂之際,靠著迷惑了敵人又迷惑了同伴,加上突然爆發的戰斗力,居然茍到了最后的李景隆,在同伴的仇視,敵人的微妙目光中。
“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叫一聲,舉起手中長/槍,對準自己胸口,在眾目睽睽之下,笑得暢快,“燕王殿下,我們贏了!”
然后他一槍‘結束’了自己生命。
這是一個人頭都不愿多留給秦王,哪怕是自己的人頭。
看臺眾人:“!”
原來如此。
真相大白了。
燕王,陰險如斯啊。
朱棣臉上的笑就這么僵硬了,看著大義凜然倒地‘陣亡’的李景隆,還一臉滿足沖他擠眉弄眼的李景隆,他的臉黑了,拳頭也硬了。
同時身后驟然爆發一道響徹演武上空的咆哮怒吼。
“朱——棣——”
一扭頭,秦王雙眼血紅,一副要啃他肉喝他血的‘殺父仇人’模樣。
朱棣:“”
第42章 第42章 還是太善良了
演武結束, 誰也沒想到今日最大的熱門是由燕王朱棣創造的。
“嘖嘖嘖,以前就知道燕王是個不好惹的,如今嘖嘖嘖。”
“我就說,曹國公的兒子怎么可能上套。”
“都說秦王晉王陰險, 結果”
“要是我, 氣都氣死了。”
“嗨, 這不叫兵不厭詐嘛,既然規則沒說, 那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話是這么說,可燕王有點太那啥了吧。”
“秦王第一輪也沒光明磊落到哪里去吧。”
“所以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誰能想到, 燕王早早打入了敵方陣營!”
“燕王還是不厚道啊。”
“這一招實在太損。”
“難怪秦王氣成那樣。”
散場后, 宮門各府馬車按順序離去,就有還沒走的大臣分布在宮門口的各個角落, 小聲又熱情不減地討論著今日熱門。
他們以為自己嗓門足夠小了, 可你一言我一句,總有那么一兩聲飄到了其他人耳朵里, 也順便飄到了被議論的當事人耳朵里。
朱棣臉又黑了。
卻在這時, 一雙小胖手捂住他耳朵, 坐在朱棣肩頭的朱高熾, 湊他耳邊小聲說:“爹爹別聽, 這些都是黑粉。”
朱棣:“?”
啥粉?
而‘不在背后說小話’文官們仿佛是自帶危險‘雷達’, 明明沒一個人回頭看, 但他們就是很有默契地閉上了嘴,嗡嗡聲立即消失。
要么看天,要么看地, 要么踮起腳看一眼自家馬車過來沒,要么一臉茫然的眨眨眼,仿佛在說‘我是誰,我在哪兒’。
朱棣:“”
朱高熾:“”
父子兩都很無語,等燕王府馬車到了宮門口,徐妙云撩開車簾子,“愣著干什么,還不過來。”
朱棣駕著兒子上了馬車,等到燕王府馬車消失在眾人視野,宮門口的各個小角落就統一傳出一聲。
咻——
齊齊送出一口氣。
朱棣也沒跟這些人計較,他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演武最后,是朱棣和曹國公的較量,如大家一開始猜測那般,曹國公李文忠勝出。李文忠父子兩也創造了今日最有看點的兩場比賽。
李景隆的‘間諜’戲劇性,最為眾人津津樂道。
而李文忠和朱棣演武對決,兩人都喜快攻強攻,以快制快,就如草原上帶領狼群廝殺的兩只頭狼,讓人看得熱血澎湃。
也讓眾人深刻體會了那句話:姜還是老的辣。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經驗老道的百戰之將,比起還顯得青澀的青年小將,總能更快一步抓住機會,彌補漏洞,穩中取勝。
朱棣身處其中,比外人更能明白,他和真正名將大將之間的差距。
差的不僅僅是經驗。
說句毫不夸張的話,在演武場正面對上曹國公李文忠,那種壓力是朱棣從未體會過的。哪怕是今日綜合實力最強,最難對付的朱老二秦王,也從未給朱棣帶來過壓力。
就像是面對一座大山,想要攀越它卻發現自己太過弱小。
回到燕王府,朱棣又去練武場揮刀,不停歇地揮了幾千下,很快就汗如雨下,熱氣肉眼可見地從他身上飄散而出。
朱棣眼神發亮,腦子里都是最后一場對決的畫面,從頭到尾,一次次復盤,也讓他再次認識到,自己還有多大的成長空間。
想要打敗強者,想要變得更強。
朱棣非但沒有被打擊,反而戰意勃發,體內熱血不停滾動,半天冷卻不下來,朱棣只能繼續揮刀。
呼呼呼呼——
喘氣如牛。
不知揮了幾萬下,朱棣體內的熱血總算平靜了一些,這一天其實不算輕松,只是他精神太過亢奮,壓過了身體的疲累。
這會兒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朱棣才丟了刀,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
不等他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從封閉模式回過神來的朱棣就聽到耳邊還有呼哧——呼——呼哧的喘氣聲。
不是他的。
朱棣下意識偏過頭,眼前就出現一個小團子拿著比他小胖胳膊大不了多少的木棍子,在那呼呼揮動。
之前不知揮了幾下了,朱棣反正就看到他揮了五下,然后就棍子一丟,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小口大喘氣。
“累死了。”
“寶寶原來還是有點武學天賦在身的。”
朱棣:“?”
朱棣反正就沒從兒子臉上看出一滴汗。
守在旁邊的崔膳也眼角一抽,看著就揮了十下,就喘氣如牛,看著比燕王殿下還累的自家世子,一時也不知該說點什么。
朱高熾覺得,虎父無犬子,雖然他喜好斯文和平,但也不能白白浪費武學基因,學些拳腳功夫防防身還是不錯的。
被今日演武點燃了一點雞血的朱高熾,眼睛發光地表示,要學武,不能太廢。
誰叫爹爹不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呢。
為了爹爹,他也是付出太多。
至于上戰場
那就算了,那不是斯文寶寶能干的活。
歇了幾口氣的朱.小團子.高熾感覺體內熱血又起來了,于是就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棍子,嘿咻嘿咻地揮了三下,然后棍子一丟,就倒在地上休息。
那一臉‘寶寶太努力了,寶寶這么厲害,寶寶自己都嚇一跳’的小模樣,是真讓一旁的朱棣和崔膳都看傻了眼。
兩人呆若木雞,就看著小團子在那揮棍子,三下一休,弄了五回。小團子終于抬手一抹腦門上一點薄汗。
要知道,這可是大夏天啊。
一身牛勁兒耗完的朱棣,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
“打完收工。”
砰。
棍子一丟。
小團子還擼起袖子,看著自己白生生軟嫩嫩的小胖胳膊,仿佛看見了皮膚底下在努力成長的肌肉。
朱高熾就感覺這會兒的自己,比剛才強了一丟丟。
“窩是不是有點太厲害了點。”
朱棣:“”
崔膳:“”
雖然,兒子比起自己小時候的天賦來說咳,朱棣倒不是自夸,他從小就壯得跟牛犢子似的,天生力氣大,學武就是比別人快。
但他最愛的白胖兒子
軟綿綿糯嘰嘰,跟個福娃似的,一看就是精雕細養的,不似他糙里糙氣,隨便折騰都可以。
朱棣以前也想過,要把長子培養成他這樣厲害的,威武霸氣,彪悍十足,如狼似虎的真漢子。
但是吧
就看著軟糯糯的,漂亮亮的,又愛撒嬌又精貴的兒子,他覺得,也挺好的。
兒子一看就不像他小時候身子骨那么硬,那么耐/操,萬一折騰病了咋辦?萬一受傷了咋辦?
朱棣就覺得,打打殺殺這種事,他當爹的來干就可以了。
兒子聰明,可以讀讀書,只要別讀太多變成書呆子就成。
雖說,朱棣也沒打算強迫兒子習武,可兒子主動產生了興趣,他也樂見其成,畢竟學點拳腳功夫也能強身健體,以后少生病。
沒錯,朱棣沒想過自家乖兒子會變得多厲害。
天賦這玩意兒,看看就知道了。
但朱棣也不打擊兒子自信心,嘴上夸:“不愧是我朱老四的兒子,這才學幾天,我兒進步實在太快,你爹當年都不如你呀。”
朱高熾拿著爹爹親手削的小木刀,橫劈豎砍,小眉頭都嚴肅繃起,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
如果只看表情,不看他軟得像棉花的動作的話。
聽到爹爹自豪的夸夸,小團子就‘羞澀’地扭扭小屁股,大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爹朱棣。
【再夸夸,寶寶受得住。】
朱棣:“”
【我爹果然喜歡武力值高的兒子,看看,如今對我的愛實在太過炙熱。】
【都快把寶寶我呀,融化了呀~~哎呀呀~】
朱棣:“”
我兒你內心戲實在有點過于豐富了。
內心戲還是朱棣從寶貝兒子那學到的,他寶貝兒子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兩個新鮮詞匯出來。
明明以前沒聽過,但一聽就能體會是個啥意思。
又覺得此時的兒子,過于可愛了點的朱棣,沒忍住一把抱起兒子,父子兩就這么你粘我,我貼你,畫面簡直
從廊下路過的徐妙云:“”
真是快受不了這對肉麻父子了
犯下‘大罪’的李景隆在家養了幾天傷,趁著臉上還有些印子沒消,就這么凄凄慘慘戚戚地來了燕王府。
一見到朱棣,他就雙膝著地,悲呼一聲:“四哥啊——”
這一嗓子像是要把朱棣親自送走。
朱棣皮笑肉不笑地看過來,李景隆鬢邊滑下一滴汗,他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拖得越久,挨得揍越痛。
“四哥,我犯了死罪呀——”
“你看看我,我已經得到了懲罰,我真的很慘了呀——”
朱棣扭了扭脖子,一步一步靠近李景隆,眼神如魔鬼,繼續摩拳擦掌。
李景隆被他眼神看得直咽口水,兩鬢的汗水唰唰往下掉。
這時,余光里突然蹦出一個火紅色的小團子,李景隆一扭頭就和朱高熾對上目光,他眼睛唰地一亮。
朱高熾也笑著打了個招呼,又乖又斯文地喊:“景隆叔。”
李景隆剛要熱情地誒一聲,旁邊就響起一道陰沉沉的聲音,“什么叔?”
朱棣前一秒還殺氣騰騰的眼神,一轉向朱高熾就平和了,“兒子,他跟你一個輩分的。”
“哦。”于是朱高熾再次笑瞇瞇地轉頭,很親切地喊了他一聲,“景隆。”
李景隆:“”
他就看著笑盈盈的小糯米團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故意的。
李景隆就輕咳一聲,他想說,要是不介意,其實可以喊他一聲隆表哥。但朱棣先發話了。
“大寶,爹爹還有點事處理,你跟你娘說,等會兒過去吃飯。”
“哦。”朱高熾就很聽話地轉身,不忘叮囑,“那爹爹你也不要耽擱太久,飯菜涼了不好吃。”
“大——”李景隆想留住這根小小的救命稻草,感覺大寶在,他的狗命就有保障。
朱高熾正好腳步一頓,回身看向李景隆,笑瞇瞇地說:“景隆難得來,等會兒一起吃飯吧。”
李景隆:“其實你可以叫我隆——唔唔唔——”
一只大手捂住李景隆叭叭不停的嘴,朱棣擋住了李景隆求救的視線,在他遽然睜大的瞳孔中,清晰映著一張恐怖笑臉。
朱高熾走了沒多遠,聽到身后隱約傳來的嗚咽聲,他搖搖頭。
崔膳不明所以地看向突然停下腳步的世子。
就見他家世子小手捧心,搖頭晃腦地說:“我果然還是太心軟了,看不得太悲慘的畫面。”
“哎,還是走快點吧。”
朱高熾果斷提速,小短腿硬是走出了一米八大長腿的氣勢。
崔膳:“”
最后,朱棣出了一口氣,還是大發慈悲地留了李景隆一條小命。
反正從小到大,他也沒少替李景隆這小子背黑鍋,也就是看在曹國公面兒上才一直沒有弄死他。
朱棣覺得自己好善良。
因為這小子,他陰險名聲都傳遍應天府了。
他居然還能給這小子一口飯吃。
徐妙云就看著一個大高個,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面前一張矮凳,放了一碗白米飯一碗咸菜。
“”
其實,你要不想留人吃飯大可讓人走
好歹是曹國公親兒子,還是親戚,這么做是不是太那啥了點啊。
徐妙云嘴一張剛要說點什么,余光就見李景隆捧起了白米飯,眼巴巴地朝朱棣道:“四哥,還差一雙筷子啊。”
朱棣就冷冷一哼,斜他一眼問:“你要啥?”
李景隆用力晃頭,然后就這么捧著碗,大口大口吃著白米飯,像餓了好幾天的樣子。
“嗷——好吃——嗷嗷特別好吃。”
徐妙云:“”
你爹曹國公知道你這副嘴臉嗎?
終于,朱棣心底最后一口氣消散了,手指敲敲桌面,李景隆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立馬停下動作,放下大碗,一溜煙地上了桌。
李景隆嬉皮笑臉的,像是剛才什么都發生,拿起筷子,熱情招呼:“快吃,四哥,四嫂,大寶,大家都吃啊,飯菜都要涼了。”
他李家景隆的人生哲學就是,永遠不要記得上一秒的丟人,只要臉皮夠厚,就能茍到最后。
有什么比活著重要呢?
沒有!
朱高熾:“”
徐妙云:“”
而這一幕,朱棣那是見怪不怪了,李景隆這小子但凡有點羞恥心,他也沒那么不靠譜了。
李景隆是真餓了啊。
挨揍也是體力活。
他也不跟人見外,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雖然以前偶爾也上燕王府找過朱棣,但他都是約朱棣出門浪,沒在燕王府用過飯。
那種人多的宴會除外。
“大家別客氣啊,快吃。”
朱棣沒好氣道:“吃完趕緊給老子滾。”
“飯桌上不趕人啊,四哥你這習慣不好。”
朱棣瞇了瞇眼,“你皮子又癢了?”
李景隆剛要認慫,旁邊就突然傳來一聲干嘔。
桌上三人齊刷刷朝捂著嘴的徐妙云看去,徐妙云也是突然被鼻尖一股魚腥味刺激到了,有點反胃,她倒是沒多想,天熱嘛,受不了腥味很正常。
朱棣和朱高熾剛要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景隆就下意識玩笑一句,“四嫂你不是有了吧,哈哈,恭喜恭喜啊。”
但他這句話剛落下,桌上三人的表情都變了變。
李景隆的笑聲就越來越干,最后在一桌子詭異氣氛中,他默默低頭大口吃飯。
吃完早點回家。
燕王府一家三口
的脾氣都怪怪的。
第43章 第43章 要不,咱生個女兒吧……
徐妙云還真是喜脈, 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孩子來得太平靜了,要不是近來天氣太熱,她又被魚腥味刺激了一下,還真反應不過來。
燕王府有喜, 但燕王府三位主子卻沒多少喜色。
徐妙云輕輕拍著熟睡了, 小眉頭還微微蹙起的兒子, 想到剛才醫者把出喜脈,兒子小臉微白, 問醫者:“我娘不會有事吧?”
她輕輕嘆出一口氣。
當娘的,最了解自己兒子。
之前大寶老說不要弟弟不要妹妹,靠著撒嬌糊弄大人,但眼底深處藏著的不安沒有瞞過親娘徐妙云。
大寶對父母的占有欲很強, 但這其實是來源于內心的不安, 而這份不安更像是怕失去。
徐妙云一開始以為他天生敏感,等年齡大一些了, 應該就不會那么不安, 從而排斥弟弟妹妹。
后來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大寶好像是被常姐姐的事嚇到了。
自家兒子聰明, 徐妙云這是知道的。
不過當初常姐姐走的時候, 他才一歲多點, 也沒人跟他說過什么, 但小家伙好像很敏感地察覺到什么了, 或者說, 是在宮中玩的時候聽來的。
總之, 兒子很怕她也跟常姐姐一樣。
徐妙云為此也沒有好的法子,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從鬼門關前走一趟。
但她也不想兒子老是擔心不安。
后面,她也問過府上的醫者, 醫者就說,能多養一養再要孩子,對女子身體傷害也要小很多。
徐妙云就想到,常姐姐以前身子骨那樣好,后面也因為生孩子把身子折騰壞了。
其實,常姐姐懷雄英的時候沒吃啥苦,倒是生的時候受了一番罪,由于是第一胎,位置也不太正,熬了一夜才把孩子生下來。
那次,其實應該就有點傷身子了。
可不過半年時間,常姐姐又有了身子,她自己也大意了,等到小產才知道的。
到底是仗著自己身體底子好,生孩子、小產什么的常姐姐都沒太放在心上。
只要一養好,就沒太顧及了。
懷上第三胎,相隔時間也不長,但這次雖然發現得早還是沒保住,沒能過頭三個月就流了。
接連兩次小產,這才讓常姐姐身子大不如前,在太醫的叮囑下,好好養了半年多,這才有了允熥。
如果
徐妙云搖搖頭,沒有如果,就算提早知道,也不一定會有好結果。
她這次為了兒子,也算是好好問過醫者和有經驗的穩婆,還尋來了專門為女子看病的女醫。
如今專看女子病癥的女醫是很稀少的,要不是她父親徐達南征北戰見識廣泛,正好認識一個,她一時半會也尋不到。
這個女醫對調理女子身體一道有些研究,只是她說自己還是年輕了些,家傳絕學沒有上一輩厲害。
可惜….上一輩的人在戰亂中都去世了。
但這個女醫的到來對徐妙云來說也是很有幫助的。
如今徐妙云也知道了,像女子生育年齡不宜過早。再有,女子生完一個孩子,最好隔一年以上再要孩子。而有的女子是易孕體質,除非喝藥,一般避孕手段都不起作用。
這些,其實大多醫者和經驗老道的穩婆都知道,可這個時候,誰家不是多子多福,女人生孩子更是天經地義要遭的一番罪,醫者和穩婆說多了,反而要招來禍端。
什么避孕什么不要連續產子不要生太多孩子
這些要說出來,一準被人當異類處置。
就是女子自己也不當回事的。
徐妙云要不是主動問起這些,她也是不知道,甚至不當一回事的。
而醫者的一些提醒叮囑,女子聽了多半也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遵守。只能讓醫者多配藥把身體調養得好一點。
徐妙云就在想,常姐姐多半是易孕體質的。
喝藥避孕,或是直接半年、一年不同房,那都太不現實了,身為太子妃,本就有為東宮開枝散葉的責任,一旦傳出去,對常姐姐不是好事。
而常姐姐本人多半也不會同意
雖說一開始是不想讓兒子太擔心,為了寬兒子的心,后面徐妙云了解多了,自己也真正上心了。
她還是想多要兩個孩子的,兒子女兒都好。
不過,這些都要在她保證自己身體好的情況下,不然,真出什么意外,兒子沒了娘親,她后悔都沒地兒后悔去。
這些徐妙云也沒專門跟朱棣提過,男人大多不在意這些,反正有的是女人替他們開枝散葉。
朱棣雖然跟那些男人有些不同,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妙云也沒想過喝藥避孕,是藥三分毒,即便是最輕微的,醫者也說喝多了同樣有害。
不過那位女醫有個法子,就是看日子,一個月里,有一段日子是女子不容易受孕的時期,這個時期同房避孕效果很好。
當然,事無絕對。
只能說比起不避孕還是要好很多。
好在朱棣對這些事不在意,最近一兩年辦的差事多了,也忙得很,有時候累得一回來就倒頭呼呼大睡。
這倒是讓徐妙云的避孕之路還算順遂,除了偶爾那么一兩次,朱棣向老婆求寵/愛,被一秒入睡的老婆無情拒絕,稍微有那么一丟丟委屈,不過一覺醒來又給忘了。
這兩年,徐妙云身子還是養得不錯的,醫者也說,就算受孕,只要沒太大意外,應該比第一次還要輕松些。
可徐妙云也沒想到這么輕松,這孩子來得真是悄無聲息的。
她也知道兒子在擔心什么,也沒法完全向兒子保證什么,只能讓兒子親眼看著,她一點事都沒有,小東西應該才會逐漸放心。
等朱高熾睡熟了,徐妙云這才收回輕拍的手,然后她就看向隔著兒子,躺在床沿邊上的朱棣。
瞪著個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會兒嘆息一聲,一會兒愁眉苦臉。
徐妙云:“”
知道的是她有喜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病了。
“你想什么呢?”徐妙云沒好氣地問。
朱棣就憂愁又綿長地嘆一口氣。
“”徐妙云也是沒見過,哪家男人聽見妻子懷孕這么愁的,就算大寶以前說過一兩次不想要弟弟妹妹,那也是年紀太小,后面也沒說過了。
總不能大寶就念了那么一兩次,朱棣就記住了,還愁上了吧。
徐妙云就心氣更不順了,瞇了瞇眼,語氣莫名道:“怎么,不想要我給你生孩子了,這么嫌棄?”
“徐妙云,你聽聽你說的什么錐心話,我朱老四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朱棣夯吃夯吃喘粗氣,明顯氣到了,一雙眼睛瞪得更大了,還有些委屈。
徐妙云就問:“那你擺出一張愁眉苦臉給誰看?”
朱棣:“我還不是因為兒子”
“兒子怎么了?”
朱棣:“”
那我又不好說,我能聽見兒子內心戲。
兒子太愛爹娘,就很討厭弟弟,說了好多次了。
朱棣就嘆息一聲:“我覺得,兒子看起來不像喜歡弟弟的樣子。”
徐妙云眨眨眼,心道,那你還真沒看錯。
兒子雖然是擔心她身體,不想她再生弟弟妹妹。可兒子對弟弟妹妹確實也沒那么喜歡。
最近還因為大哥朱標寵愛幼子,允熥太過調皮愛哭鬧,惹得兒子替雄英抱不平,每回在宮里玩了回到府上,就要拉著她的手,啰啰嗦嗦好半天,有了小的,多么多么委屈,多么多么不好。
總之,她家兒子那點小心思,根本藏不住。
徐妙云就覺得,兒子擔心有點多余。
就算有了弟弟妹妹,她和朱棣也不會忽視他的。而且私心里,徐妙云覺得,自己應該會更愛大寶,到底是自己第一個孩子,大寶又這么貼心懂事,之前還差點失去他,偏心他都來不及,怎么會忽視他。
但都是自己孩子,徐妙云會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即便有所偏心,也不會太過分,對兒女,她要賞罰分明。
她覺得自己能做到。
可朱棣嘛
大寶還不如擔心擔心,他爹以后太偏心他了,讓弟弟妹妹吃醋嫉妒,導致兄妹關系不好。
徐妙云覺得,自己的擔心就完全不是多余的。
看看——
孩子還在肚子里呢,朱棣就一臉嫌棄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他親生的
徐妙云嘴角一抽,被自己腦海里冒出的這句話給雷到了,她嘴一張,剛要說朱棣兩句。
誰知,朱棣就先擰著眉,一臉不滿地說:“你說,這一胎要是個兒子咋辦?”
徐妙云:“”
朱棣想到什么,忽然看向她,眼睛亮了一下,真心實意地說:“要不,咱們這一胎還是生個女兒吧,兒子不喜歡弟弟,妹妹應該還能接受。”
徐妙云:“”
她就一枕頭砸向某個傻子的腦殼,希望能把他砸聰明點。
生兒子生女兒是你說生就能生的?
你這么能,你自己生啊。
朱棣這天晚上遭到了親親夫人無情捶打,最后等徐妙云也睡著了,他還睜著眼,枕著手臂,胡思亂想了半天,這才迷迷糊糊睡著。
夢里,他手上抱著個大胖娃娃,長得跟他五官八分相似,正露出粉紅牙床笑得很開心,讓人不由心生喜愛之情,于是他本能地露出慈愛笑容,剛要大贊不愧是我兒。
旁邊就突然冒出一個火紅色小團子,小團子一張白嫩小臉被淚水打濕了,用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他,“爹爹,你最愛的兒子不是我了嗎?”
朱棣下意識要過去抱住大寶,可懷里小的也突然嗷嗷大哭,這下子,耳邊都是哭聲,朱棣也徹底慌了手腳。
只能抱著懷里的大胖娃娃,絕望地仰頭望天。
然后
朱棣就這么嚇醒了。
原來是做夢啊。
朱棣一抹額頭的汗,心臟都還在怦怦跳個不停,他正要起床去喝口水,一扭頭就對上趴在床邊的一張小包子臉。
朱棣下意識心虛。
朱高熾眨眨眼睛,“爹爹,你今天睡懶覺了誒。”
【真稀奇。】
【爹爹莫非是因為】
朱棣輕咳一聲,“那啥,你娘呢?”
說起徐妙云,朱高熾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了,一張小臉頓時黯淡兩分,“娘吃了早膳,現在去院子里散步了,醫者說了,多走走對她身子好。”
這個倒是真的。
他好像也聽說過。
雖然娘親一直跟他說,感覺還不錯,沒有一點不良反應,就連孕吐都只有昨日被魚腥味刺激了,加上天氣熱,她才干嘔了那一下。
如果不是醫者把脈,她是真的沒覺得自己懷了孩子。
當初懷朱高熾的時候,都還難受了一個多月呢。聽穩婆說,那都算懷得輕松的了,有的女子懷孕期間都跟生一場大病似的。
朱高熾剛才一直小心守著徐妙云,就跟他娘突然變成易碎的精美瓷器一樣,動一下都能把他嚇一跳。
徐妙云實在受不了他了,搞得她也小心臟一突一突的,這才把他打發到朱棣這來。
朱高熾耷拉著小臉,有氣無力地說:“娘嫌我多事了,可府上大夫都說了,孕婦要小心伺候,不能大意的。”
朱棣就摸摸兒子扎著一個小揪揪的圓腦袋。
“我不想娘有事。”朱高熾忽然撅著小嘴,小模樣委屈,但又憋著不哭,著實看得朱棣好生心疼了一把。
于是他把兒子抱起來,眼神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
“大寶,爹爹跟你保證,爹爹絕不會讓你娘出事的。”
朱高熾就抬眼看著他爹。
【怎么保證啊?】
【你又不能替娘生孩子!】
朱棣:“”
這呃好像
朱高熾突然小眼神又一變,有丟丟憤憤不平。
【都怪爹爹這個大豬蹄子!】
【我最討厭爹爹了。】
朱棣:“”
看著兒子氣鼓鼓的包子臉,就,很想一口咬上去。
說好的,你最愛爹爹的呢?
燕王府有喜的事兒也傳到了宮中,馬皇后和朱元璋聽說了都挺高興的,賞賜也接連送到燕王府上。
而朱高熾在經歷了小半個月心驚膽戰,大驚小怪,終于,在徐妙云真實的反應下,府上大夫和女醫也都說母子很健康,很平安,不用太過擔心之后,朱高熾一顆漂浮的小心臟總算落了地。
這一落地,朱高熾也有了點心思來體會一下另一個煩惱。
那就是二胎的煩惱啊。
說實話,他也還沒做好迎接弟弟的心理準備啊。
愁眉苦臉的小團子,小胖手背在身后,仰頭望天。
算了,還是出府散個心吧。
“崔膳,走。”
崔膳就看著揮了兩下小木刀,一臉無趣地嘆了幾口氣,然后轉身就走的自家世子,他眨眨眼,也趕緊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第44章 第44章 老朱真的摳啊
應天作為大明如今的京師首府, 其繁華安逸的畫面讓人輕易就忘記,這片大地十多年前才經歷過戰亂洗禮。
朱高熾出生以來就只在應天府逛過,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樣。但他看著街上百姓和樂融融的樣子,心想也許其它地方和京師會有點差距, 但也不會太差。
因為他皇爺爺看起來就很厲害, 還那么拼命工作, 一看就是個好領導人。
崔膳目光緊緊落在前面的小團子身上,雖然應天府很安全, 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惹事,但崔膳還是很緊張。
萬一他家小世子磕著碰著了
萬一出了什么意外
萬一
崔膳每次陪著朱高熾出來逛街,一顆心就像被吊起來了。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如臨大敵。
哎, 還是應該叫上兩個王府護衛跟著一塊的。
朱高熾背著小手, 心里想著事,隨意打量著周圍街景, 也沒注意到貼身近侍過分緊張兮兮的神色。
走著走著, 朱高熾就看見了街景之外的皇城。
朱高熾腳步一頓,因為擔心娘親, 他也有半個多月沒去宮里玩了, 既然都走到這了, 要不就進宮看看。
如此想著, 朱高熾正要邁小短腿, 余光卻不經意間掃到一抹身影, 他扭頭一看, 那坐在街邊小食攤上的人,不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劉御史嘛。
這個點,他怎么在這吃小餛飩啊。
大明朝洪武時期, 因為有個‘生命在于工作’、‘當官的不好好干活就不配活著’的嚴苛大BOSS,所以各部官員也都非常勤快,根本不敢在老朱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一年到頭,也就過年能休息一個月,平時想休息?做夢。
這一個月還是大家苦苦求來的,不然依他朱元璋的意思,過年放什么假,浪費公糧很可恥的。
總之,過年放一個月假,老朱心里都挺不得勁兒了,感覺浪費了他的糧食,所以平時官員想要休息一下,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家里有特殊情況,比如家中有人去世,不然,就是你病了,老朱都不一定批假。
要知道大明朝官場雖然不像頭一兩年那么缺人,但老朱還是覺得手下人少了點,所以效率才一直不讓人滿意。
病假?
來來來,老朱讓人給你看看,真病了就好說,要是一點小毛病就想著偷懶,那老朱就不跟你客氣了。
吃著他老朱的飯,還敢跟他老朱耍花腔,你說你,是不是找死。
當然,你要真病了,朱元璋也不是那么慘無人道,病假可以休,休完回來,把之前欠
下的事兒加倍補回來就行。
看,他老朱是不是很夠意思。
如此一來,滿朝文武除非是家中有特殊情況,否則,只要不是病得爬不起來,他們都要去上朝,朝會結束,蹲也要在自個所屬的衙門蹲著。
在同僚的幫助下,哪怕沒精力處理公務,躺在那蹲在那,也能把這一天應付過去。
而每日的朝會,官員們需要天還沒亮就要到宮城腳下集合,再魚貫而入,一起來到金鑾殿聽政議政。
平日里沒啥大事的時候,朝會就比較簡單,有事啟奏無事退朝。老朱其實也是覺得這個儀式不能少,但沒啥大事,瞎站著說廢話,那又很浪費時間。
于是朝會就是,老朱有事說事,說完再問大臣們有沒有事,真有事他就聽,廢話他都懶得聽。
朝會結束,大家就各回各衙門辦事。
這一辦公就是一整天,中間除了吃飯、被朱元璋傳召、或是跑一趟外務(順便透個氣),基本上是沒啥休息時間的。
腦力體力的消耗自然不必說。
按理來說,下面人工作這么努力,你老朱也要表示表示吧,這午餐供應要好一點吧,兩頓茶點應該有吧。
但是,他朱元璋是誰?
官員俸祿都精打細算的人。
各官員辦公衙門自然是有午飯供應的,但品質嘛,只能說不難吃,頂飽,每日兩菜一湯,白飯或窩窩頭隨你吃多少。
朱元璋覺得自己是真夠意思了,他大明百姓還有很多吃不起飯的呢。這些當官的能吃飽,吃撐都行,還有什么可挑的。
至于茶點。
要是老朱聽見了,怕是要讓你去流放常去的偏僻地區嘗一嘗當地特色茶點。
天還沒亮就要離府上朝,官員們只來得及在家里簡單填一點肚子,朝會結束,大家能不餓嘛。
一開始大家還忍著,只能大口灌茶水,堅持到放午飯,下午餓了,繼續灌茶水,堅持到下衙。
朱元璋倒是說白米飯、窩窩頭隨你吃,可大家還真把自己撐死啊。文官們飯量小一點,到了下午就又餓了。武將倒是飯量大,可他們消化也快啊,到了那個點也餓了。
后來,不知是誰起的頭,從家里帶小食盒過來,裝些冷了也軟口的茶點,下了朝會和下午餓了,就拿出來吃一點。
各衙門帶小食盒,朱元璋肯定是知道的,也是他默許,大家才逐漸開始習慣從家里帶吃的。
文武百官就又一次親身體會了一下,姓朱的是真摳啊。
朱元璋摳嗎?
他覺得自己那不叫摳。
都是這些官員太矯情,誰還沒餓著肚子干點活了,一日三餐都有得吃,比貧苦百姓不知幸福多少倍了。
朱元璋就私下跟馬皇后吐槽,富貴人富貴病。
總之,想吃茶點你自家帶,他老朱就供午飯!
后面也不知是不是官員們帶小食風氣太‘猖狂’了點,朱元璋的午飯供應質量也越來越差了。
以前還有兩菜一湯,湯菜還是熱乎的,后面就變成一菜一湯,送過來差不多就涼了,最后居然變成一個菜,只有主食還是隨你吃。
可那菜
文武官員都氣鼓鼓。
你朱元璋是不是太過分了,狗食都比這好看啊。
于是大家一起抗議,你朱元璋不能這么不體恤下屬吧(摳門),這待遇不說變好,怎么還越來越差了呢。
朱元璋就把罵‘狗食不如’的官員充軍了,然后大手一揮,唯一的一頓午飯供應也取消了,想吃啥好的,你自己想法子。
家里帶也行,出錢讓人做了送來也可,反正他老朱不負責了。
文武百官:“”淦!
于是,發展到現在,各衙門辦公的官員們,有條件的就從家里帶,要么到點了,家里派仆人送飯到宮門口,宮人幫忙拿到各部衙門。
沒條件的,就去距離宮城不遠的慶祥街,這里一條街都是做生意的,街面上還有很多賣小食的攤販,價格還算實惠,至少比起酒樓來說,這也是家產不豐,囊中羞澀的官員比較好的選擇。
家里帶飯的話,夏天容易嗖,冬天容易冷。
所以,官員們要么是家里送,要么就在小街邊攤將就將就。
劉松就屬于家產不豐,囊中又很羞澀的‘窮’官。
他家道中落,父輩就沒啥資產積累了,好歹家中還有書可讀,熬過元末戰亂,大明朝建立,他被舉薦出仕,運氣好被當時的御史中丞劉伯溫看中,成了一名小御史,也算有點御史天賦吧,這就一路干到了如今的四品御史官職。
官是升了,俸祿也隨著官職漲了,可劉松這家境吧還越發清貧了。
這除了劉松本人性情固執、孤傲,不和官員同僚人情往來,自然也沒有私下收點‘賀禮’的緣故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朱元璋。
朱元璋給官員開的俸祿是真不多,但養活一家幾口人是沒問題的,就是養活,養不富貴。
而朱元璋也不信,他手下的官真就靠著這點俸祿過活。
那些家族底蘊深厚,家產豐富的,還有和地方豪強地主沾親帶故的,總之,他朱元璋如今的朝堂上,真正的貧苦出身,除了跟著他打仗的那一批老哥們,那還真沒幾個。
但跟著他打仗的老哥們,他也論功行賞了,再不濟也是個小地主了,后面他們還不知足,私下吞了不少地。
而朱元璋建國初期是真缺人,加上他班底很缺文官人才,治國又跟打天下不同,不可能光靠武將。
為了吸引文官人才,鼓勵讀書人出仕,朱元璋下令,出仕當官的可以減免一定數量的徭役賦稅。
洪武三年,朱元璋看科舉選出的人質量實在太差,就是他缺人缺得眼干舌燥了,都勉強不了自己用一用那種差。
所以洪武四年朱元璋就取消科舉選人,讓各地舉薦才德品干好的實干人才,朝廷篩選,然后分配官職。
另外朱元璋還建立國子學,讓各地舉薦優秀的讀書人,放在國子學培養,而國子學也算是朱元璋用來培養人才的搖籃。
如今大明各處上任的官吏也有一些是從國子學出來的人了,可大明的官員,更多的還是那些在元朝也當過官,或是混得不錯的地主豪強家族出身的人。
這些家族,經歷過元朝,也熬過了戰亂,依然盤踞在大明朝的大小地域。
所以官員們跟他朱元璋哭窮,哭待遇不好,朱元璋沒一巴掌拍死他們,都覺得自己很仁慈了。
當然,像劉松這樣出身清貧的官吏也有。
但朱元璋給的俸祿夠養活一家人了,前提是……如果不養什么家仆,不養太多妾室,不和官場同僚人情往來,也不追求好一點的生活品質的話。
可這真沒幾個官吏能做到。
大家私下里,為了改善生活,有時候也不得不小小的鋌而走險一下。
總之,沒出事前,人都是有僥幸心理的嘛。
當官的,還不是都為了過好日子。
劉松就屬于少數能做到的那一邊。
他家里人口也不多,老妻,剛成婚的兒子兒媳,還有出嫁的長女。
長女嫁到外地,如今劉松一家也就四口人,加上一個粗使婆子,一共需要養五口人。
按理來說,那點俸祿綽綽有余。
但很不幸的是,御史臺這邊找茬的御史太多了,有事要參,沒事也要參,一些御史覺得筆墨紙硯貴,偶爾靈感閃過,胸中澎湃,他也會壓抑著到御史臺衙門才落筆寫折子。
就是偶爾想寫一篇文章了,那也要在衙門里寫。
御史臺多的是像劉松這樣清貧的人。
筆墨紙硯真的太貴了!
沒想到,后面朱元璋嫌他們寫的折子太多,浪費了他老朱的資源,于是御史臺的筆墨紙硯供應一下子少了一半。
于劉松等人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雪上加霜。
但現實的壓力不能磨滅他們的熱情,反而迎難而上。從那之后,大家寫折子連草稿都不打了,有些要參的實在太多,紙墨不夠,
那就自費買。
再窮,也不能窮了紙墨。
用筆桿子參人,可是他們身為御史的天職。
劉松能不窮嘛。
家里用在筆墨紙硯上的花銷一下子多了一倍,那就只能從其它地方減了。
劉松吃的都是這條街上最便宜實惠,但能品嘗一點肉湯味道的餛飩湯,沒錯,他吃的不是餛飩,而是餛飩湯。
小販老板看他是常客,又是官老爺,平日里還會給他舀兩個小餛飩,不是小販老板摳門啊,是劉松他不要啊。
還是老板硬說上一碗多下了兩個,劉松這才感謝地收下。
喝著鮮香十足,又便宜實惠的肉湯,配上他家里老妻親手做的白面饃饃,一碗下去,肚兒也飽得差不多了。
就是,劉松會在朝會結束后,先餓著肚子在御史臺辦公,午膳前一個時辰,他出來吃飯,吃完了順便巡察一下應天府,看有沒有不法不平的事,然后再去各部衙門轉一轉,查一查,如果沒啥事就回御史臺寫折子,再就著免費茶水吃白面饃饃。
如此一天下來,也能撐到回家吃飯。
雖然家里的飯菜也很一般就是了,但總比冷饃饃好點。
劉松正大口喝湯,胡子都粘上了蔥花,可見吃得有多香,然后他咬饃饃的動作一頓,若有所覺地抬起眼皮。
就和一小團子四目相對,小團子站在桌邊,墊著腳才露出完整的一張小臉,見他看過來,就燦然一笑。
“劉御史,真巧啊。”
劉松:“”
第45章 第45章 這凳子是挪不開一點
這會兒用午膳還早了點, 更像是早午飯。
朱高熾也不知道自家皇爺爺摳門到不提供下屬午飯,他悶頭走了好一會兒,加上早膳用得少,這會兒好像也有點餓了。
主要是劉御史吃得太香了。
于是劉松就看到, 小團子自己動手挪了下長凳, 身邊內侍原本該幫忙的, 卻不知在東瞧西望個什么鬼,反應慢了一拍, 小團子已經自己坐下了。
這一坐下
原本露出桌面的一張小臉,頓時變成半張,只一雙長睫大眼格外明亮地盯著他。
劉松:“”
朱高熾眨巴眨巴眼睛,也沒料到這個桌凳設計對小團子這么不友好, 于是又小手一撐, 雙腳踩在了凳子上,蹲下, 這么一來, 高度勉強合適了。
劉松就有些怔愣地看著小團子一系列動作,直到, 小團子對他笑笑, 然后又朝攤販老板喊:“這里再加一碗小餛飩。”
“崔膳, 你要吃嗎?”
仔細留意風吹草動的崔膳, 搖頭, “奴婢不吃, 奴婢在這守著。”
朱高熾對他一出門逛街就變得神經敏感也不奇怪了, 轉頭又和劉松眼神對上,朱高熾就問:“劉御史,你手上的饃饃也是這里買的嗎?”
笑容可掬的小團子, 問完他又左右看了看,似乎沒看到賣饃饃的,于是又盯著他手上饃饃看了兩眼,然后又看看他。
那靈氣十足的大眼睛仿佛在說:我就看看,看看。
“”劉松咽下嘴里的食物,這才說道:“饃饃是內子親手做的。”
“哇,劉夫人手藝好厲害,光看著都能聞到香味了呢。”朱高熾看一眼劉松還沒喝完的湯,“配湯吃,肯定超級好吃的。”
劉松就:“”
冷饃饃能有什么香味。
不過,配著熱湯吃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小團子一直對著他笑,白嫩可愛的樣子真的很難讓人討厭,劉松就摸了下身上的油紙包,他出來出午飯只帶了三個白面饃饃,現在還剩一個。
“你要嘗嘗嗎?”劉松問道。
說不定小團子就是客氣一下,也沒想吃他手上這種冷饃饃,看起來真的一點也不香。
“劉御史都這么說了,那我也不客氣了,謝謝劉御史。”朱高熾就順著桿子往上爬了。
“”劉松只好把最后一個白面饃饃拿出來,說是白面饃饃,其實是混了粗面的,只是老妻說他辦公辛苦,往里面多混了些白面。
又怕劉松不夠吃,于是一個饃饃足有成人拳頭大,做得很夯實,天氣冷的時候能硬得廢牙。
雖然家中生活清貧,劉松妻子還是盡力給他改善飲食,劉松喜歡吃芝麻,他妻子就把芝麻炒熟了混著面粉一起蒸饃饃。
雖然冷了后聞不到芝麻的香味,但吃一口下去還是能品嘗到。
劉松看一眼小團子,又覺得一個饃饃他應該吃不完,但掰一半給人家又顯得太沒禮數了點。
對方好歹是燕王長子,當朝小皇孫殿下,身份尊貴。
又一想對方應該也不會喜歡他手上的冷饃饃,要是吃一口就不吃了,多浪費啊。
劉松有點后悔,早知道不問了。
還是朱高熾看著那一個拳頭大小的饃饃,開口道:“給我一半就可以了,還有小餛飩呢,吃不完就浪費了。”
劉松就掰了一半遞過去,對不浪費食物的小團子好感咻咻上漲。
這時,煮好的小餛飩也上桌了,鮮香四溢,配著嫩綠蔥花,非常勾人食欲。朱高熾拿到半個冷饃饃也不急著開吃,而是一點點掰進碗里,等饃饃吸夠了湯汁,他這才用勺子舀著吃一口。
看朱高熾吃東西絕對是一種享受,不管是喜歡看吃播的,還是喜歡看萌物吃播的,在他這都能得到滿足。
“好香啊。”朱高熾接連吃了好幾口吸滿湯汁的饃饃,不忘表達自己喜愛之情,“劉夫人做饃饃的手藝真的好,跟我皇奶奶一樣厲害。”
這可是頂級夸贊了。
誰能和馬皇后擺在一起啊,就是廚藝也是一種尊榮。
要是劉松妻子聽了能當場心花怒放,做夢都要美滋滋回味一下的程度。即便妻子不在場,劉松聽了也高興。
自家老妻的手藝只能說過得去,合他的口味,再說,這冷饃饃還混了粗面。皇家貴胄出身的小團子多半會嫌棄,劉松都做好對方吃一口就皺眉說不好吃的心理準備了。
好在他只掰了一小半遞過去。
可沒想到,對方吃得這么香,看起來也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不像是客氣敷衍。劉松心頭的好感度,又是蹭蹭往上漲。
只覺燕王小世子相當淳樸善良可愛。
這會兒,朱高熾一口小餛飩,一口吸滿湯汁后變得松軟又散發著麥香味和芝麻香氣的饃饃,沒一會兒就把撕到碗里的半個饃饃吃完了。
手邊還剩半個,但碗里的湯汁不夠了。
朱高熾正想著要不要再叫一碗小餛飩,對面人就說:“可以再續一碗湯,免費的。”
朱高熾就舉起小胖手,“老板,續湯。”
待老板回應一聲,拿起大勺子在熱氣騰騰的大鍋里盛肉湯時,朱高熾看一眼劉松只剩半碗的湯,就問:“劉御史你要不要也續湯?泡在湯汁里面更好吃哦。”
買的就是純湯汁,沒有免費續湯這一說的劉松:“”
謹身殿。
坐在上首的朱元璋神情冷厲,殿內也散發著不同尋常的壓抑氣息。就是站在下首的朱標,臉色也同樣難看。
除了這兩位,殿內還垂首立著一人,正是刑部尚書開濟。
他今日來謹身殿是向朱元璋回稟前些日子調查的各地暴/亂問題。
從大明建國以來,每年全國各地,尤其是一些偏僻的管理不到位的地區,時不時就要發生一兩起農民暴亂起事問題。
雖然都是些小暴亂,對大明來說,撓癢癢一般。可蟻多咬死大象,螞蟻多了,也很煩。
朱元璋自己就是貧農出身,開局一只碗,他造反出身,一路走到今天,誰知道會不會又出一個‘朱元璋’。
在處理農民暴亂問題上,朱元璋從不因為‘大小’就忽視其嚴重性。
各地頻發暴動,除了經歷戰亂
,各地秩序還不夠穩定,百姓溫飽問題還沒妥善解決之外。當然還有其它各種各樣的原因。
雖然朱元璋早早頒下政令,鼓勵全國百姓開荒,開多少得多少。還采取一系列鼓勵農桑的政策,一年一年的也逐漸有了成效,但問題依然很多。
朱元璋是在一個爛攤子上建立的明朝,一點不夸張,元朝管理一向混亂,更不提元末戰亂,各地烽火不斷,軍閥政權更替,亂民不減。
朱元璋想要在這片廢墟上,讓他創立的大明帝國穩固下來,長治久安,那就需要治理好這片大地,還有這片大地上的百姓。
但
這一路上的問題和阻礙顯然不少。
“白蓮教?”朱元璋語氣陰沉道。
這個,他老朱還真不算陌生,想當年,他加入的什么明教不也是融合了白蓮教派,生出的一個造反/組織。
總歸來說,現在就是反他老朱,反大明的。
當初朱元璋可是讓軍隊把這些‘歪門邪/道’教派給清掃了一遍的,只是,不知是殘余毒瘤還是死灰復燃了。
開濟垂首道:“屬下推測,應是白蓮教,參與生事的個別亂民腳底板,刺有蓮花模樣。經調查,這些人算是鼓動亂民暴動的小頭子。”
今年好幾處都發生了農民暴亂,朱元璋一開始以為是官吏太過苛待百姓,才導致百姓暴動,一怒之下處置了好幾個州府掌令官員,又命開濟暗中調差。
同時朱元璋分布在各處的民間‘暗探’也出動了。
這一查,還真查出問題。
里面自然有官吏不法,苛待百姓的緣故,但除此之外,還讓開濟意外發現了‘蓮花’刺青問題。
偏偏,是蓮花模樣的刺青。
偏偏,還不止一人有。
要說是巧合那就太牽強了。
而開濟此時想的是,這新出的‘白蓮教’是這一兩年出現的,還是說,之前的農民暴亂事件里面,是否也有它的身影。
之前的事自然查不明白了,不過之后的事就需要提高警惕了。
“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出去。”朱元璋微斂眸色,藏住翻滾不休的濃烈殺意,對開濟道:“朕會派人繼續調差,你先不用管,待朕查清楚再說。”
如果真有白蓮/邪/教作祟幕后黑手又是哪些妖魔鬼怪….貧民?怕不止吧。
朱元璋半張臉被燭火照亮,半張臉陷入陰影之中,一冷一熱,更顯得他面目猙獰。
“微臣遵旨。”開濟跪拜道。
朱元璋留下太子朱標商議其它事情,沒開濟啥事,他自然退出了謹身殿。
待到了殿外,開濟看一眼頭頂熱烈的太陽,抬腳,一臉平靜地走出去。
等人走遠了,殿門口弓背垂首的小太監們才掀起眼皮快速掃了一眼。
不愧是刑部尚書開濟,所到之處莫名帶來一股陰寒之氣,連周圍暑氣都退避三舍。
開濟沒回刑部辦公衙門,他頂著頭頂烈日,從直通衙門的一個宮城門走出,直奔他的午膳解決地——慶祥街。
雖然沒到他平時用午膳的時辰,但也快到時間了,天氣這么熱,回一趟衙門又出來,實在磨人。
別人眼里,開濟像是絲毫不怕酷暑,但其實,他很怕熱的。他最喜歡冬天,身上有涼氣縈繞的感覺。
開濟身為刑部尚書,一部之首,俸祿不算多,卻比劉松要好點。加上他家人口也很簡單,除了老妻,兩個仆人,也就沒其他人了。
子女什么的以前開濟倒是有個兒子,只是早早夭折了。子嗣問題,在開濟這里也不算什么事兒,有沒有對他來說關系不大。
尤其是家中寡母幾年前去世后,更沒人管他有沒有后代了。
不過朝中有不少人在背后蛐蛐開濟,說他是干的惡事多了,有損陰德,這才不利子嗣。這種謠言傳入開濟耳中,他也不在意。
直到一次,一位新人文官,也不知是膽子大,還是沒腦子,居然當面指著開濟鼻子罵,還把大家背后蛐蛐的子嗣問題也給罵出來了。
開濟當場沒啥反應,只陰冷地掃了人一眼,過段時間,開濟抓了那人把柄,然后在刑部大牢里,把人剝皮抽筋了。
那些背后蛐蛐過開濟的人,聞言,冷汗就唰一下,流了一身。
這事兒一出,開濟大明第一酷吏的名頭就更響了。
而此時,當第一酷吏開濟習慣性來到自己常光顧的餛飩攤子,見到了桌邊一抹清涼顏色的小團子,他眼神微閃爍一下。
開濟正要抬腳走過去,又微微一頓,然后就看見桌邊另一抹紅色身影。
就這樣,如今朝堂上最沒人緣的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皺眉敵對,一個面無表情。
劉松正要起身離開,他出來吃個飯,又不是出來玩,身為御史更不能知法犯法,偷奸耍滑,所以就要和偶遇的小團子告辭。
他結賬的時候還順手給朱高熾結了。
雖然囊中羞澀,可一碗餛飩錢還是有的。畢竟一桌吃飯,自己又年長這么多,請一個小兒吃飯理所應當,不然也顯得自己太那啥了點。
對面小團子還有半碗湯饃饃沒吃完,正吃得香,也不知道他小肚子怎么這么能裝。劉松嘴一張剛要說話,余光不經意間一瞥,他立刻皺了眉。
偏頭一看,還真是開濟。
而開濟正看著的人順著他目光一看,劉松臉色更難看了。
開濟盯著燕王小世子看什么!
于是,劉松即將離凳的屁股又坐實了,尤其是在開濟徑直走到他們旁邊一張桌子坐下,相距也就一臂。
而開濟還時不時瞥他對面的小團子一眼。
劉松:“!!!”
你開濟想干嘛?
帶歪小孩兒嗎?
劉松就覺得,自己這下子是更不能先離開了。
第46章 第46章 嗯,我先動手的
朱高熾吃東西比較專心, 也沒注意到旁人視線,等把碗里吸足了湯汁的饃饃吃完,他低頭一看鼓鼓的小肚子。
嗝——
飽了。
掏出隨身帶的小帕子擦擦嘴,朱高熾這才抬頭沖對面人笑道:“劉御史, 我吃飽了, 你——”
這時候, 朱高熾才察覺到旁桌坐著一人,目光很有存在感地落在他臉上, 朱高熾聲音一頓,偏頭看去。
啊,是那個刑部尚書開濟。
開濟見他看過來,一雙眼睛微微睜大, 溜圓溜圓的, 除了好奇沒有害怕。開濟就輕輕一頷首,像是朝他招呼一聲。
朱高熾也沒想到對方會跟他打招呼, 因為這位一看就是那種‘你誰, 莫挨我,小心狗命’的高冷酷厲之人。
他先是一愣, 然后也抬起小胖手揮了一下, 奶聲道:“開尚書。”
劉松見兩人居然還打起招呼了, 臉色又黑了一個度。
這開濟越看越像不懷好意, 平日里是連刑部同僚都吝嗇多給一個眼神的冷傲之人, 更不像是喜歡小孩之人, 要知道, 這人的名聲能止小兒夜啼。
現下看著,倒是像對燕王小世子很感興趣的樣子。
劉松心頭倏地警鈴大作。
開濟看這話頭搭上了,他雖不善談, 但看著燕王小世子似乎也能說上幾句,可不等他說話,劉松就站起來了,一把牽起朱高熾的手。
“小殿下,臣送你回家吧。”
朱高熾還蹲在凳子上,眨眨眼,想說‘我還不急著回家啊’,而劉松見他蹲在凳子上不動,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把人抱起來,再穩穩放在地上。
劉松還故意擋住開濟視線,再次牽起一只小胖手,“走吧,臣送你回去。”
“可是”朱高熾拉他的手,有些無奈地說:“我現在不急著回去啊,我是出來散心的。”
散心?
劉松微愣。
“那”劉松又不能把人放在這和開濟待一塊兒,可他現在是當值狀態,也不能耽擱太久,“小殿下準備去哪兒散心?”
朱高熾搖搖頭,他剛才本來要進宮玩的,偶遇劉御史就一起吃個飯,這會兒吃得飽飽的,又不想進宮玩了。
劉松就看一
眼天色,蹙眉道:“暑氣重,小殿下還是別在外面閑逛太久,容易中暑生病。”
“哦,好的。”朱高熾乖乖一點頭,又問:“那劉御史是要回衙門辦公了嗎?”
劉松點頭,“臣會在附近街道巡視一下,再回衙門。”
“暑氣這么重,劉御史還要在外頭巡視啊,真辛苦。”朱高熾眨眨眼,然后抓著劉御史衣袖,晃一晃道:“那我能跟著你一起巡視嗎?我肯定會乖,也可以不說話,就跟著你看看。”
他也想看看御史平日里怎么工作的。
告狀素材是怎么搜集的。
“不行。”劉松下意識就一口拒絕,哪有御史辦公還帶著小兒尾隨的,而且,天氣是真熱,把人弄病了,他也不好交代。
但小團子眼巴巴地看著他,一聽,頓時喪氣道:“哦,那好吧,劉御史你先走吧,我坐這散散心再回去。”
劉松:“”
在這?
“不行!”
朱高熾:“?”
“這里有棚遮擋,我不亂走,不會中暑的。”以為劉御史是怕他曬著,朱高熾指著頭頂搭的簡陋棚子道。
他也覺得閑逛沒啥意思,還不如坐在這放空發呆,消化一下二胎帶來的煩惱。
哎——
弟弟來都來了,總不能退貨吧。
那就只能他這個兄長調整心態了。
朱高熾就耷拉一張小臉走回桌邊,雙手捧著臉,考慮到桌子高度,他只能站著發呆犯愁。
劉松就看著墊著小腳在那‘傷春悲秋’的小團子。
“”
這個姿勢不難受嗎?
而劉松余光一瞥,果然,那個開濟一邊吃餛飩一邊瞧著小團子,那眼神,就像是在用小團子下飯一樣。
恐怖如斯!
當然,劉松也不是擔心開濟會對朱高熾不利,這位可是深受洪武帝喜愛的小孫孫,親爹還是朱棣,開濟除非是想找死。
但不代表開濟沒有歹念。
比如
在一個淳樸良善的小團子心頭種下一顆‘歹毒’種子,影響他的成長。
劉松覺得,像燕王朱棣能生出這樣一個純良可愛的小團子,已經算是奇跡了,正所謂,歪竹子長出了好筍。
劉御史有些欣慰。
想到燕王妃徐妙云素有賢惠明達的聲譽,燕王世子多半是像了她。
還好沒像了燕王。
這樣一個‘奇跡’小團子,劉松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有可能被開濟污染帶歪。
于是,劉松一咬牙,對‘不知為何一臉愁緒’的小團子道:“不如,小殿下還是跟著臣一起巡視周邊吧。”
大不了去有樹蔭遮涼的地方走一圈,然后就把人送回去。
也不知燕王府怎么沒派侍衛跟著保護,就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小內侍。
朱高熾見他又答應了,也沒多想就點點頭,“那好吧,劉御史不嫌我麻煩就行。”
劉松:“不麻煩。”
反正就隨便走一圈就把人送回去!
朱高熾離開桌邊,主動牽起劉松的手,走之前,他想到什么,回頭看向正好也投來一眼的開濟,揮揮小胖手。
“開尚書你慢慢吃,我和劉御史先走一步。”
開濟頷首。
劉松嘴角一抽,牽著人趕緊走。
等他們身影從街角消失了,開濟才緩緩收回目光,低頭吃第二碗小餛飩。
這邊劉松牽著小團子遠離了‘壞人’開濟,原本打算隨便溜一圈就趕緊把人送回去的。
可等到劉松把人送到燕王府門口,已經是一個時辰后了。
往日里他這一個時辰都是在敬職敬業地巡視街道,看是否有劉御史羞愧捂臉。
嗚嗚嗚——
等會兒回去就參自己一本。
朱高熾逛完街,散了心,感覺心情也輕松多了,也很感謝陪著他走了幾條街,帶他去看了往日沒見過的應天府熱鬧的劉御史。
尤其是劉御史還請他吃了好多小零食。
“劉御史再見,謝謝你今天陪我散心。”朱高熾揮舞小胖手道。
劉松:“小殿下不用客氣,臣也不是陪你玩,臣是在巡察。”
朱高熾就嗯嗯點頭,“劉御史辛苦了。”
劉松:“”
目送著小團子進入燕王府,劉松維持的一張嚴肅臉終于垮了。他蔫頭耷腦地離開燕王府大門口,也就沒注意府門口護衛們亂飛的小眼神。
這位劉御史可是他們燕王的對頭啊。
還是燕王親自在暗巷里套過麻袋的。
怎么突然和自家世子走近了?
莫非有陰謀?
護衛們用簡單的腦子腦補了一堆陰謀詭計,然而,沒大用。
這邊朱高熾剛一回府,用完午膳沒急著去休息的徐妙云,聽了下人稟報就找了過來。
朱高熾:“娘。”
徐妙云看著小臉熱得紅撲撲的兒子,擰了擰眉,“天兒這么熱你跑哪去玩了。”話雖如此,卻掏出小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汗。
“先去換身干凈衣裳,免得生病。用午膳了嗎?娘讓人給你備著呢,沒吃的話現在就端過來。”
朱高熾跟著崔膳去內室換衣裳,聞言就提聲說:“吃過了,我還吃了很多小零食呢。對了娘,我碰巧遇見了劉御史,和他一塊兒吃了餛飩,他還分了饃饃給我吃,然后我們一起逛了街。”
劉御史?
徐妙云問:“劉松?”
“對,就是那個經常向皇爺爺告爹爹狀的那個劉御史。”
徐妙云:“”
“雖然他經常告爹爹狀,但他是個好人哇,給我買了好多小零食哦,我都沒吃完,帶回來慢慢吃。”
徐妙云:“”
要是沒記錯,那個劉松劉御史是個脾氣很臭,很認死理的固執小老頭。
壞人談不上,好人?
不過,劉御史看起來不像是對小孩有耐心的人啊,居然還陪著自己兒子逛街?
徐妙云也只是困惑了一下,等朱高熾換了一身清爽的嫩黃夏裳出來,她目光落在軟糯糯的兒子身上,招招手。
“過來,娘抱抱。”
朱高熾就輕輕靠了上去,親近又黏糊地用小臉蹭蹭。
“大寶,娘只悄悄告訴你一個人。”徐妙云溫柔地撫摸兒子腦袋,湊他耳邊柔聲道:“不管娘以后有多少孩子,你都是娘最愛的寶寶。”
朱高熾抱著人的動作一頓,隨即小臉埋入徐妙云頸窩,黏糊糊地喊了一聲娘。
此時,二胎弟弟帶來的煩惱和不安似乎都被撫平過去了。
朱高熾扭著小屁股,黏著徐妙云,又變成之前那個活力滿滿又愛撒嬌的小寶貝了。
徐妙云好笑地搖搖頭,眼神柔軟,心里隨之松了口氣。
這小家伙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
至于最愛的寶寶什么的
嗯,這就跟大寶最愛爹爹娘親是一樣的嘛。
徐妙云不覺得自己是在騙小孩兒,她的孩子,她都最愛。
而沉浸在娘親溫柔抱抱里的小團子,也沒想到,自己會中了一種熟悉的套路
恢復活力后的小團子,第二天就和徐妙云越發黏糊了,弄得一旁的朱棣還有點小吃味。
感覺兒子最近對他有點冷淡了。
朱棣又不能小氣到吃兒子老婆的醋,于是就不爽地踢了旁邊人一腳,“你府上沒飯吃,跑老子府上蹭飯來了?”
曹國公一領兵出征,他就跟放出山的野猴子無人壓制了一樣。
李景隆無緣無故挨了一腳,也很無辜,“四哥,你沒聽過一句老話,叫吃飯不打老實人嗎,我這好好吃著飯呢,你的脾氣真要——”
最終在朱棣兇神惡煞的目光下,李景隆只能識趣地消音了。
轉而望向桌對面氣氛溫馨的母子兩,笑道:“我就是覺得燕王府的飯菜特別香,吃過一次就忘不了,四嫂你不嫌多我這一張嘴吧。”
朱棣:
李景隆:“”
這朱老四小氣吧啦,吃你幾碗飯而已,擺什么臭臉啊。
也就我李景隆跟你關系好,不介意。
徐妙云笑道:“我們平時也都是做些家常菜,你要覺得合胃口,隨時都能上門做客。”
“那我就不跟四嫂客氣了。”李景隆就不是懂客氣的人,他也不看朱棣臭臉,一張嘴開始叭叭。
“說起吃飯,昨晚胡丞相府上辦壽宴,我去看了看,席上那叫一個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不止如此,還有猴子表演雜技,比廟會還熱鬧。”
“這里面還有個猴子特別厲害,極通人性,穿著打扮就像個人,不但會端菜倒酒還會朝人作揖,你們是沒親眼看到,那叫一個神了。”
朱棣瞇了瞇眼,看向李景隆,“前兩日你不是說胡惟庸沒給你家下請帖,你是怎么進去的?”
曹國公也是淮西勛貴集團的骨干人物,但和胡惟庸等人走得不近。
“”李景隆刨了一口飯,“既然是壽宴,我提一份禮上門祝賀,來者是客,他胡惟庸還能攔著不讓進啊。”
朱棣:“”
朱高熾聽到猴子雜技表演,就想到那天演武比賽,他和娘親在半道上遇上了幾輛大馬車運著關押猴子的大籠子。
有一個籠子不知怎么壞了,跑出幾只猴子,鬧得街上人仰馬翻,連帶著燕王府馬車都被驚得亂跑。
雖然車夫即使穩住了受驚的馬兒,但馬車還是撞壞了。
那天他和娘親找了個茶樓等著府上牽新馬車過來,聽娘親說,那些人是丞相府的家仆。
有些大家族的人就喜歡圈養馴化野生動物,要么用來觀賞,要么用來取樂。
但是,皇爺爺不是倡導勤儉節約,過儉樸生活嘛,馴養野生動物應該要花不少錢吧。
丞相的官好像是挺大的。
但能大過皇帝嗎?居然明目張膽跟皇帝對著干?
朱高熾當時就問徐妙云,“那皇爺爺豈不是要生氣。”
徐妙云只是笑著點點頭,也沒多說什么。
此時朱高熾看著桌上三個大人,李景隆還在興奮地講述昨晚喝的一種名為‘猴酒’的好酒,他爹爹有些不耐煩聽,他娘親神色也沒啥變化。
朱高熾搞不明白。
這個叫胡惟庸的丞相,一點不懂低調,真的不是在找屎嗎?
哎———
看來大人的事還不是他一個小孩子能看懂的
后面朱高熾也沒心思去關注大人的事,倒是他們老朱家又有活動來了。
從前年開始,朱元璋就下旨在秦王就藩的西安、晉王就藩的太原,還有燕王就藩的北平和周王就藩的開封修葺王府。
今年年初,秦王府和晉王府相繼完工,就藩的日子也終于提上日程。
也是考慮到兒子們即將遠離京師,朱元璋才想讓馬皇后這次壽宴能熱鬧點,畢竟等兒子們就藩想見一面就沒這般方便了。
就在演武結束沒兩天,秦王和晉王就藩的日子就定下了。兩人先后在十月初和十月中旬前往各自封地。
距離就藩的日子沒幾天了,朱元璋一個興起,就叫上一大家子人去郊外田莊野游。考慮到隊伍太龐大會耗費太多人力物力,所以這次朱元璋也沒真把一大家子人全帶上。
就馬皇后,東宮朱標一家,還有秦王,晉王,燕王和周王楚王一家。
呂氏的月份穩定了,人也變得圓潤不少,這次也跟著來了,朱允熥和朱允炆還是第一次出宮玩,兩人都興奮得不行。
馬車上就不停纏著呂氏說這說那,呂氏倒也好脾氣地笑著一一回應。朱允炆性子靦腆些,沒有朱允熥活潑愛撒嬌,說了一會兒就自個撩開車簾子往外看。
看了會兒馬車外的景色,一收回視線,就和朱雄英對上目光,朱允炆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大哥好穩重哦,不像自己。
朱雄英以前跟著朱標出來過兩次,但也是第一次來城郊田莊,心里同樣有好奇和興奮,也很想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的大寶了。
不過他已經習慣穩重了。
很快,馬車到了目的地。
朱雄英剛被小太監抱著下馬車,就聽旁邊熟悉的聲音,“小堂哥,我在這。”
扭頭一看,朱高熾今日穿著很鮮亮的嫩黃色,比周圍的野草鮮花還耀眼奪目,此時正墊腳用力揮舞小手。
朱雄英下意識就笑了,他朝朱標看看,朱標頷首同意后,朱雄英就迫不及待朝朱高熾跑去。
牽著呂氏手的朱允熥見狀,有些不滿地撅了噘嘴。不過經過鄭女官一段時間的管教,他脾氣收斂不少。
只是小小聲對朱允炆說:“大哥不和我們玩,我們也不和他玩了。”
朱允炆:“”
剛想對父親說帶著三弟一起過去玩。
拿三弟當借口。
其實,他是想和大哥一起玩的。
這次出游,朱元璋都難得放下公務,準備一家子好好放松玩一下。他和幾個兒子縱馬奔馳,還說比一比誰更快。
馬皇后則帶著女眷在搭好的帳篷底下坐著休息,看廚子在一旁處理野味,中午吃烤肉。
“可惜了,田莊這塊還算涼快,妙云月份太淺,沒能跟著一塊來玩玩。”馬皇后好久沒出宮,也覺得心曠神怡,不免就想起這次遺憾沒來的徐妙云。
晉王妃謝氏就笑說:“那等會兒讓四弟給她帶點烤肉回去,免得她生氣,我們玩得開心把她給忘了。”
這話逗得馬皇后笑出聲,還真吩咐廚子等會烤點孕婦能吃的肉出來。
往日的氣氛小能手秦王側妃鄧氏,神色淡淡,心里翻了好幾個白眼。看著被馬皇后叫到身邊陪坐的秦王妃,更是嘴角不屑一勾。
也就還能風光一兩日了,離了這應天府,你秦王妃就更算不上什么東西了。
鄧氏也知道,今日這場合不適合找不痛快,和和諧諧地結束,讓帝后兩位都開心了,才不枉此行。
為此,鄧氏還專門叮囑了自個兒子朱尚炳,今日要乖一點,別鬧事。
惹了朱元璋不痛快,那可不是認個錯就行了的。
在這個關頭,還是小心仔細一些,免得給自家秦王惹事。自家王爺那么看不慣燕王,今日都能忍著脾氣,做一個大度點的兄長模樣。
大人們各自有娛樂活動,今日出來玩的幾個小的也被護衛帶著騎上了馬兒。
朱允熥年紀最小,大人不放心,只有他沒有馬兒騎,看著哥哥們騎著馬兒繞圈兒,急得他眼睛都紅了。
一會兒跑去求呂氏,一會兒跑去抱著馬皇后胳膊撒嬌。
但這種事兒實在危險,兩人就是不答應,最后朱允熥真急哭了,不過他現在不會在地上打滾哭鬧了,眼淚巴巴的還挺讓人可憐。
馬皇后把人抱懷里,哄道:“等你再大一歲,明年皇祖母就帶你出來騎馬,好不好?”
打了個哭嗝的朱允熥點點頭,還和馬皇后拉勾,“那——那皇祖母——別——別忘了。”
“好,皇祖母一定不會忘的。”馬皇后給小奶娃抹掉眼淚,慈祥笑道。
很快,朱高熾騎了一會兒,興頭過去,小屁股和大腿就開始疼了。
朱高熾最先下馬,他看向朱雄英,“小堂哥,我去那邊玩了。”指了指一條很淺的小溪邊。
“你在這騎馬玩吧,不用陪我。”
朱雄英卻跟著下了馬,“我跟你一塊。”
朱濟喜見他們兩都下馬了,就問:“你們不騎馬了嗎?去哪兒玩啊?”
一聽他兩要去小溪邊,朱濟喜也讓護衛停下,跟著下馬說要一起去玩。
朱允炆本來也早就想下馬了,騎馬一點不好玩,他膽子小,有點怕。但又不好意思最先下來,等一回頭,才發現大哥他們三個都走了。
朱允炆趕緊讓人停下,正要跑去找大哥,誰知那邊呂氏就叫人把朱允熥帶過來,讓他帶著一起玩。
朱允炆正要牽著三弟一起找大哥,誰知朱允熥不過去,努著小嘴說:“不和大哥玩。”
朱允炆:“”
他剛要哄,身后就傳來一道不爽的聲音,“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朱允炆就看到騎在馬上的朱尚炳一臉不高興,很兇,他嚇了一跳,
牽著朱允熥往后退了一步。
朱尚炳讓護衛跑快點,他要成為全場跑得最快的崽,然后好好嘲笑他們膽小,結果一回頭,得意的表情就僵住了。
身后人都要跑光了。
而朱允炆和朱允熥根本沒被他放在眼里。
“朱雄英和朱高熾呢?”他問。
朱允炆搖搖頭。
身后朱允熥悄悄探出腦袋,有些羨慕地看著馬兒。
朱尚炳看見他這模樣,不知起了什么壞主意,突然問:“你想騎馬?”
“想。”朱允熥就是個奶娃子,一點沒防備心地點點頭。
倒是朱允炆感覺有點不對,朱尚炳卻笑了,一張稚嫩的臉龐居然有了幾分秦王的模子。
“這里有大人看著,她們肯定不讓你騎馬,你要想騎馬就跟我過來,我悄悄帶你玩。”
說著,朱尚炳下了馬,讓護衛牽馬跟著,他則朝朱允熥一挑眉,往另一邊樹林子走去。
他當然不是讓人跟著去騎馬的,就是想玩玩。
誰叫這小東西是朱雄英弟弟呢。
朱允熥抬腳就要跟過去,卻被朱允炆一把拉住,“三弟,娘說了,你不能騎馬。而且,尚炳堂兄有些不懷好意,你不要——”
“二哥,別管我。”朱允熥把他手一甩開,就小跑著跟上去了。
朱允炆頓時急了,又不敢真讓朱允熥一人跟去,就吩咐身邊小內侍去告訴呂氏,他則跟了過去。
而那頭,坐在溪邊泡腳,享受清涼的三小只,朱濟喜坐在最外頭,不經意間一回頭,就見朱允炆三人進了林子。
想到朱尚炳性子,朱濟喜有點不放心,就對朱雄英說:“你兩個弟弟跟著朱尚炳去那邊林子了。”
朱雄英一聽,果然擰了擰眉,他起身穿上鞋,想說自己過去看看,可朱高熾也穿上鞋了,朱濟喜感覺自己不能掉隊,也跟著穿好鞋。
兩人一起看向朱雄英,說:“走吧。”
朱雄英:“”
三人帶著貼身近侍,一起朝那邊的林子走,剛一進去就聽見了小孩哭聲,朱雄英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加快腳步朝哭聲傳來方向趕去。
穿過交錯的大樹,終于見到了朱尚炳幾人。
哭聲是朱允熥傳出來的,這會兒坐在地上,一身臟兮兮,涕淚橫流,在他身邊是趴在地上的朱允炆。
朱雄英怒火一下子起來了,呵斥一聲,“朱尚炳,你干什么!”
馬皇后一臉嚴厲地看著眼前幾個臟兮兮的小孫子,最小的朱允熥見了大人,哭得更慘了,小手不停抹眼淚,配上一張小花貓臉,可憐極了。
但他還不敢投入娘親懷抱找安慰,只能和哥哥們一起跪在地上。
馬皇后:“說吧,為什么打架?”
朱尚炳立刻氣憤指著朱高熾,“他先動的手。”
馬皇后就看向衣裳凌亂,半張小臉都是灰印子的朱高熾,心里自然是不信的,大寶平日里是最乖的。
結果,朱高熾在她看過來時,就點點頭,很老實地說:“嗯,是我先動的。”
馬皇后:“”
第47章 第47章 老朱家歡樂多
馬皇后還有些怔愣。
朱高熾又說:“皇奶奶, 我錯了,您罰我吧。”
馬皇后:“”
瞧著不像作假,正兒八經認錯領罰的小團子,馬皇后就問:“大寶, 你為什么要動手打人?”
她不相信朱高熾會主動惹事。
這并不是馬皇后偏心, 而是朱高熾平日里就是個好脾氣的寶寶, 斯斯文文,對宮人都是和顏悅色的。
不說人見人愛, 那也是人緣極好的小可愛。
依大寶的性子,除非對方惹他了,或者是馬皇后看向朱雄英幾人,大寶特別護短, 如果不是誰遭欺負了, 他不可能先動手打人。
但朱尚炳一看他承認,立馬氣焰囂張地吼道:“皇祖母你看, 他自己都說了, 你快罰他。”
朱尚炳惡狠狠地瞪著朱高熾,恨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
要不是他們人多, 剛才他早就打得這小東西滿地找牙。
雖說是常見的小孩子鬧矛盾, 馬皇后也要先了解一下前因后果, 卻沒想朱尚炳如此無禮。
尤其吵吵嚷嚷, 咄咄逼人的模樣, 無端讓人不喜。
“皇祖母, 他們一起欺負我的, 你要一起罰。”朱尚炳根本不看一下馬皇后臉色,兇神惡煞地指著朱雄英幾人。
朱允熥跪在兩個哥哥中間,光顧著哭也沒太明白, 一見朱尚炳逞兇斗狠的眼神,嚇得一頭縮進朱允炆懷里,抱著繼續哭。
馬皇后心情煩躁起來,只覺得老二家的一點長進都沒有。
“夠了!”
朱尚炳被她一瞪,有些不滿,還有些委屈,明明先動手的是朱高熾,皇祖母為什么不給他做主。
一旁鄧氏也看得心生不爽,不過這個場合不適合算賬,她剛要站出來和稀泥,反正就是小孩子鬧矛盾,自家兄弟,誰小時候沒打過架。
朱尚炳卻先一步跳出來,情緒上頭,一雙眼睛都紅了,氣吼吼一句:“皇祖母偏心。”
“你偏心,就知道護著他們,明明這次是他們先動手的。”
說著,朱尚炳也坐地上嗷嗷大哭起來,他這大嗓門可不是朱允熥能比的,一時間,每個人都被他吵得腦仁疼。
馬皇后如今身體不比從前,最受不得吵鬧,平日里都是靜養為主,此刻被朱尚炳一嗓子嚎得,眼前都黑了一瞬。
“閉嘴!”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朱高熾皺著眉頭警告,可朱尚炳顯然不是簡單就能嚇住的。
見他聽不進人話,朱高熾繃著小臉,直接撲了上去,朱尚炳沒防備,就這么被他騎在身上。
朱高熾用鞋子捂住他的嘴,平日里溫和的眼神,仿佛裹了一層冰渣子,“再鬧,就把鞋子塞你嘴里。”
鞋
眾人下意識低頭,就看到朱高熾一只腳光溜溜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麻溜地脫了自己一只鞋。
朱尚炳怒目圓瞪,他力氣本就比較大,一個翻身就把朱高熾壓下去了,但朱高熾好歹也是跟著自家爹爹學過一段時間功夫的人,四肢瘋狂掙扎。
一旁朱雄英和朱濟喜見狀,反應倒是迅速,一人抱住朱尚炳的肚子,一人拉住朱尚炳一只胳膊。
朱高熾就趁機一腳踹朱尚炳臉上,和臉上另一個鞋印子有點像。朱尚炳再次被踹臉,發狂了,抱住他胳膊的朱雄英都有些堅持不住,差點就要被甩開。
突然朱尚炳另一只胳膊又被人抱住了,是朱允炆咬咬牙抱了上去。
看見他動作,呂氏眼神微閃,有些意外。
于是眾人眼前就是這么一副畫面,三個小豆丁抱著一個胖小子,一個胖團子趁機要從胖小子身下逃脫,胖小子太重,于是胖團子只能一鞋子一鞋子抽人,企圖把人打倒。
鄧氏最先尖叫一聲:“住手!”
沒了哭嚎聲,馬皇后定了定神,結果沒等她說話,眼前就又亂成一團,這下,她也算親眼看了一遍幾個小東西是怎么打架的了。
鄧氏急得都要沖上去撕人了,還是晉王妃謝氏一把拉住她,又讓宮人趕緊把幾個小的分開。
“鄧妹妹別著急,小孩子打鬧很正常,咱們大人要是跟著著急上火就不好了。”謝氏溫聲道。
鄧氏咬著牙,皮笑肉不笑道:“晉王妃說的是,畢竟不是你兒子被人圍著欺負,你當然不上火了。”
“夠了!”馬皇后沉著臉打斷混亂場面,朱高熾幾人已經被宮人分開,朱尚炳還在嘶吼著要撲上去抓人。
鄧氏看兒子凄慘模樣,眼眶一下子熱了,看向馬皇后道:“母后,尚炳也是您孫子啊。”
這話就差指著馬皇后說她偏心了。
“好好好,本宮說話不管用,去,叫皇上過來。”馬皇后眼神也冷了下來,既然說她偏心,那就叫一個不偏的人來。
她不管了。
一聽馬皇后這話,鄧氏瞬間變了臉,理智似乎也回籠了,瞳孔開始左右不安地晃動。
倒不是她不信自己兒子,而是這幾個小的,最能惹是生非就是自家兒子,恐怕這事兒經不起細問。
偏偏兒子一時心急還直言冒犯了馬皇后。
雖說馬皇后聽了肯定心中不舒服,卻也不會太計較,
低頭認個錯也就過去了。
可這要鬧到朱元璋跟前,讓他知道了鄧氏心中一慌,就噗通跪了下去。
“母后息怒,孩子年紀小,您——”
“叫朕過來干什么?”卻在這時,帳篷外冷不丁地傳來朱元璋的聲音。
鄧氏一聽,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完了,這下不好收場了。
朱元璋笑嘻嘻地撩開門簾走進來,幾乎是立刻察覺氣氛不對,臉上笑容也隨之淡了下來。
等來到馬皇后身邊,看她臉色不太好看,朱元璋立即皺起眉頭。
“怎么回事?”朱元璋沉著臉,這一眼就掃過被宮人隔開,渾身臟兮兮的幾個孫兒。
別說膽小的朱允炆了,就是剛才還跟潑皮狂犬一樣的朱尚炳,此時都變成一只小鵪鶉,微微發抖,低著頭不敢直視朱元璋的眼睛。
朱元璋就看到幾個快抖成篩子的小孫子。
朱.還沒完全黑臉.元璋:“”
朱雄英雖說沒以前那般畏懼朱元璋了,但真當朱元璋沉著臉,他還是本能地感到緊張,瞥見小臉蒼白的朱允炆,還有哭聲都消失了,只剩下脆弱嗚咽聲,埋著腦袋瑟瑟發抖的朱允熥。
倏地,朱允炆身體猛地一顫,他低頭就看到自己一只手被人握住了,不等反應,有人稍微往他這邊挪了一步。
朱允炆仰頭,目光怔然地看著突然擋住一半視野的大哥朱雄英,下意識就緊緊回握同樣小小的,卻很溫厚的那只手。
幾個孫子的異樣,朱元璋盡收眼底。
感覺自己成了大魔王的朱元璋:“”
好在,心酸不過一瞬,朱元璋就欣慰地看向目光明凈純良的小乖孫朱高熾,朱高熾眨眨眼,然后啪一下跪下了。
朱元璋:“?”
“皇爺爺,我打架了,是我錯了,您罰我吧。”
剛和兄弟一起進來的朱棣:“?”
鄧氏看見自家王爺也跟著進來了,趕緊朝他露出一張委屈兮兮的臉,又咬咬牙,看一眼狼狽的兒子,最后垂下眼眸,默默流淚。
這幾個簡單的眼神交流,瞬間就讓秦王明白了,對愛妃憐惜不已,又看自己兒子狼狽模樣,忍著火氣沒說話。
雖然沒說話,但秦王臉色卻不善。
一旁默然旁觀的馬皇后自然瞧出他的不滿了,登時失望至極,也覺得心累了。
母子感情越發淡薄,馬皇后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算了。
也沒必要在這個場合因為一件小事鬧得不愉快。
馬皇后:“大寶起來,兄弟之間鬧矛盾很正常,知道錯了就行,今天高興,皇奶奶就不罰你們,不過以后你們兄弟要和睦有愛,知道嗎?”
朱高熾就點點頭,“嗯嗯,謝皇奶奶。”
“去吧,帶他們換身干凈衣裳。”馬皇后吩咐青兒道。
青兒和幾個宮人帶著小豆丁們走出帳篷,朱元璋自然明白馬皇后意思,他眼神微微一閃,就順著她轉移了話題。
很快,帳篷里的氣氛似乎又活躍起來了。
朱元璋目光掠過在場的兒子兒媳,面上笑嘻嘻,心中在想什么卻沒人知道。
這邊幾個小豆丁換好衣服,沒多久呂氏和謝氏、鄧氏就走進來。朱允熥一見呂氏就跟小雞見了雞媽媽,撲她懷里尋安慰,呂氏就摟著他輕哄細拍。
鄧氏面上帶著淺笑,眼神卻是冷的,“都是自家兄弟,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說完,也不等別人說點啥,牽著朱尚炳就走。
謝氏走過來,捏捏兒子鼻子,“行了,沒受傷就好,以后注意著點。”
自己兒子自己了解,不會無緣無故打架鬧事,總之,比他親爹晉王靠譜多了。
還以為母妃會說自己兩句的朱濟喜,撓撓頭,余光見換好衣服的朱高熾和朱雄英手牽手離開,他剛一動,又停下看向謝氏。
謝氏笑道:“去玩吧。”
朱濟喜就笑著說謝謝母妃然后一陣風地跑出去了。
而朱允炆見狀,猶豫地掃了一眼正柔聲輕哄三弟的呂氏,想了想還是抬腳跟了出去。呂氏余光瞥見,抬頭的時候只來得及張了張嘴,朱允炆就跑開了。
而這邊,朱高熾幾人又來到之前泡腳的小溪邊,水淺,又有宮人看著,倒也安全。
朱高熾把鞋拖了,白嫩腳丫子伸進微涼的溪水里。
“大寶,下次別這么沖動。”朱雄英見周圍沒大人了,這才小聲道:“打架容易受傷。”
“好的,小堂哥,我下次不會啦。”
朱雄英:“乖。”
朱高熾頭伸過來,他就摸摸頭,也不再繼續念弟弟了。
在旁邊看著的朱濟喜:“”
他撓撓頭。
總覺得朱高熾沒看起來那么乖啊。
但他又說不出來為什么。
跟著他們一起坐在小溪邊,慢吞吞脫了鞋子把腳伸進溪水里的朱允炆,探頭看見大哥摸頭的動作,他垂下眸子,掩住羨慕目光。
沒一會兒,朱高熾眼眸一動,趁人不注意,濺起高高的水花,包括朱雄英在內的三人一臉懵,被水花濺了一臉。
三人就見,陽光下,朱高熾笑容燦爛,靈動又不乏狡黠,他歪歪腦袋,“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信我嗎?”
回應他的是朱濟喜捧起水潑了過去。
朱高熾當然不怕,兩人就你潑我,我潑你,開始打水仗,但是潑著潑著,朱濟喜不干了。
“朱雄英,他剛才故意的,你不潑就算了,怎么還護著他。”
朱雄英擋了一大半水,此時也渾身濕淋淋的,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珠,神色無奈,但依然護著朱高熾。
朱高熾被小堂哥護著,趁機偷襲,又潑朱濟喜一臉,捂著嘴嘻嘻笑。
朱濟喜:“”
最終‘打水仗’誰都沒贏,就連左勸勸又看看的朱允炆都淋濕了剛換的干凈衣裳。四個小豆丁被馬皇后一一點著額頭教訓一句,等再次被宮人帶下去換衣裳,四人不知為何噗呲呲地笑出聲來。
馬皇后在外面邊兒聽到孩童歡快笑聲,也笑著搖搖頭,“幾只調皮的野猴兒。”
等到吃烤肉的時候,關系更加融洽的幾個小的坐一塊兒,朱高熾突然碰一碰朱濟喜的胳膊,小聲問。
“晉王叔今天看著怎么興致不高啊?”
一點不像愛玩愛鬧的晉王叔了。
朱濟喜看一眼父王,嘆氣,湊朱高熾耳邊嘀咕道:“父王不想就藩,他想待在京師。母妃說不用管,過兩天就好了。”
朱高熾哦了一聲,就瞧見晉王捧著一盤切得薄薄的烤肉,一臉殷勤獻到皇奶奶手邊,還一屁股坐她身邊了,也不知說了什么,被皇奶奶嫌棄地一掌推開臉。
晉王還想繼續,皇奶奶就打了個哈欠,讓青兒姑姑扶著去后面的莊子休息。
晉王眼巴巴地看著無情母后背影,獨自黯然神傷。神傷了沒一會兒,他倏地起身,大步跑向溪水草地那邊。
然后就無聲地——啊啊啊啊啊來回瘋跑,跑幾圈又跳進溪水,在里面打滾,最后濕漉漉地跪在水中,雙手高舉。
不知道是不是在絕望吶喊。
當然,依然是無聲狀態。
偏偏這邊沒一個人看他一眼,全部選擇性無視他了。
朱高熾:“”
他時常要為晉王叔歡脫的精神狀態感嘆一下。
這一天一直玩到傍晚,橙色余暉灑滿大半個天空,眾人才收拾行當準備回府。而朱高熾正要回自家馬車,余光忽然掃到什么,他腳步一頓,就見一整天發瘋發癲、精神萎靡的晉王叔,此刻捧著一束野花,笑嘻嘻地湊到晉王妃跟前。
兩人說了幾句話,晉王妃接過花,又伸手,晉王就把頭低下來,讓晉王妃摸摸頭。像是在給一頭大二哈順毛。
朱高熾眨眨眼,這就又好了?
晉王叔果然非一般人。
朱高熾眼中含著淺笑上了自家馬車。不過在馬車剛動起來時,朱高熾又撩起車簾子看向騎馬跟在一邊的朱棣。
朱棣察覺到他目光,轉過頭來,笑道:“怎么了?”
朱高熾就露出一嘴的小糯米牙,梨渦甜甜。
【爹爹,我愛你哦~】
朱棣一愣,隨即扭過去頭去,耳朵紅紅,笑容也快裂到耳根了。
這邊的笑聲讓周王等人都好奇探頭看了一眼,不知朱老四心情怎么突然這么好。
朱高熾知道,剛才太子大伯叫小堂哥三兄弟去問話了,了解一下為什么打架。
其實很簡單。
朱尚炳不敢對朱雄英和朱高熾動手,就想整一整小的。只是玩一玩,就算告訴大人,他也能狡辯是和弟弟玩呢。
朱允熥被玩哭了,朱允炆一個著急反而左腳絆右腳,自己摔個狗啃泥,嘴皮都破了。朱雄英乍一看,還以為是被朱尚炳打出血的。
不過不等朱雄英給弟弟們撐腰,身后一個小團子就沖出去了,撲在了朱尚炳身上,兩人在地上打滾,朱雄英就趕緊上去幫忙,二對一,打不過,朱濟喜也加入了,三對一,還是有點懸,于是剛爬起來的朱允炆也上去抱住一條腿。
旁邊嚇傻眼的內侍們:“”
好在,之前朱允炆讓人報信,沒滾多久,青兒帶著宮人及時趕到。
朱高熾為什么沖出去?
因為他見到了朱尚炳腳邊一匹破碎的紅色琉璃馬兒,那是朱元璋給他的一對兒小馬,他覺得好看,就帶一匹過來送給小堂哥。
只是先前朱允熥不能騎馬,又眼饞過琉璃馬兒,朱雄英就暫時借給他玩一會兒。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朱高熾知道,自己不出手,小堂哥也會的。而他當時確實生氣,打架就打架了,都是小不點,誰又能占便宜。
總不能讓人欺負,朱尚炳那小子就是欠收拾。
他打了架,也不怕罰。
只是,沒想到他爹爹后來抱著他,第一句話就是:“朱尚炳那小子欺負你了?等著,我找他爹切磋一把給你報仇。”
朱高熾:“”
雖然感動,但也有點無語。
爹爹你怕不是又想去種田了。
而且
皇爺爺這次肯定要揍你的。
朱元璋這次要揍兒子嗎?
答案是肯定的。
馬車進城,朱元璋笑嘻嘻地叫幾個兒子一起進宮,又送玩了一天面露疲態的馬皇后先回了坤寧宮,朱元璋再一臉慈愛地看向幾個兒子。
朱棣幾兄弟:“”
老爹你別這樣,嚇人!
朱元璋覺得,這些個混賬東西就是欠收拾了。老子好久不動武,他們就皮癢癢了。
一番好意,老子都放下繁忙政務了,就想著一家子聚一聚,好好送別一下,結果你給老子黑臉的黑臉,沒勁兒的沒勁兒,不知所謂,還惹得他家妹子心冷。
馬皇后不說,但多年夫妻,朱元璋如何看不出來。
孫子們的都是小事,朱元璋和馬皇后都不在意。
但他覺得這幾個兒子欠打。
謹身殿的大門砰一聲,再次關上了,熟悉的陰影籠罩下來。
看著手拿長鞭一臉獰笑的老爹,朱棣幾兄弟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幾人同時朝朱標看去。
朱標:“”
不是,為兄好像也有點自身難保啊。
朱元璋還是很公平的,不抗揍的朱標和周王只被抽了幾鞭子,他就讓兩人去一邊兒待著反省去。
至于抗揍的
“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天傍晚,謹身殿的凄慘叫聲久久不停。
朱元璋直到最后一點力氣都沒了,這才把鞭子一扔,看著不是抱在柱子上哭,就是掛在梁上直抽冷氣,要么還在東逃西竄嗷嗷叫的幾個兒子。
他冷冷一笑。
最后,朱棣兄弟幾人是相互攙扶著走出謹身殿的,這一幕乍一看還挺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
一直到身后終于沒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幾兄弟才唰一下,各自分開一米遠,不過這一動扯到痛處,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幾個兒子被揍,馬皇后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她精力不濟一回坤寧宮就早早歇下了。
青兒自然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把她吵醒。
馬皇后還得知,朱元璋原本打算在秦王就藩時再撥給他兩千親兵的事兒,就這么黃了。對此,馬皇后只愣了一下,也沒多說什么。
原本秦王封王時就有一千八親兵,要是再加上這兩千,那就是三千八。
這親兵與親王三護衛是不同的,相當于王府府兵,也就是私兵家仆。而親王三護衛雖然有九千到九萬、十萬不等,甚至更多的人數,也全權聽親王調遣,但嚴格來說,三護衛屬于國家財產,任務也不同。
晉王和朱棣封王時得到的親兵也不過八百之數,晉王此次就藩,朱元璋就說給他補足一千。
要說朱元璋對秦王不好,那也要看跟誰比的。
這下好了,一個小鬧劇,一個偏心,兩千私兵就這么不翼而飛了。要說秦王這一年如此老實,不就是為了一點兵嘛。
結果黃了。
秦王當然恨得牙癢,但他一時沒有出氣筒,終于轉頭看向被鄧氏護在身后的朱尚炳,秦王這天也第一次動手揍了寵愛的庶長子。
這些熱鬧朱高熾就不知道了,十月份一到,秦王就藩了。沒幾天,不愿就藩的晉王也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朱元璋兒子也揍過了,在晉王離京時到底還是心軟了一下,又多給了五百親兵,還把跟著他多年的一個老廚子給了晉王。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街上鋪上了枯黃的落葉。
朱高熾這天得空,他帶上一點小禮物,準備去拜訪一下劉御史家。上次麻煩了人家,還吃了人家那么多東西,朱高熾覺得不回禮有點過意不去。
帶著崔膳打聽到了劉御史家住處,朱高熾就直奔過去。
只是
朱高熾眨眨眼,小嘴微張地看著和一片民居融為一體,大門有些破,圍墻有點斑駁垮塌,除了還算干凈,整個只能用簡陋來形容的一小民宅。
朱高熾:“”
這劉御史家?
四品御史就住這?
第48章 第48章 別逼我發瘋
不是說, 御史不能住小宅子,也不是說四品官必須住豪華府邸,而是,眼前這小破爛還比不上一旁鄰居家。
朱高熾以為自己找錯門了。
崔膳也眨巴眨巴眼, 和他家世子四目相對, 說:“可能是奴婢打聽錯了, 奴婢再去問問。”
崔膳正要轉身去找個人再問問,這時, 面前的門被打開了,從里面露出一中年婦人微黃的臉。
婦人也是聽見院外有動靜,這才出來看看,結果就見到門口站著一衣著華貴, 長相精致的小團子。
朱高熾見著來人, 立即笑臉一揚,問道:“請問, 這里是劉御史劉松的家嗎?”
婦人一愣, 點點頭,“沒錯, 他還在衙門沒回來, 您找我夫君有何事?”
聽了婦人的話, 朱高熾眼神一亮。
“您就是廚藝超好的劉夫人啊, 初次見面, 我叫朱高熾, 前些時候劉御史還分了您做的饃饃給我吃呢。”
劉夫人就見面前的小團子笑容可掬, 朝她拱手作揖,小模樣斯文又討喜。
“我今天是來拜訪您的。”
“快進來,快進來。”劉夫人趕緊招呼人, 這時又看見兩個護衛手上提的東西,“嗐,你來玩就是了,怎么還帶東西了。”
朱高熾仰頭朝她笑,小嘴也甜甜:“那可不行,我娘說不能空手上門做客的,這些是我家常吃的一些糕點,還有我在街上買的小零嘴,吃了您做的美味饃饃,也帶給您嘗嘗我喜歡的零嘴,這叫有來有往,下次還來往。”
“要是您也喜歡吃,那我就開心了。”
劉夫人捂著嘴笑,她瞧著小人兒左不過三歲年紀,說話有條有理,伶俐非常,心中喜愛更甚。
以為朱高熾是劉松同僚家的孩子,穿著這么精致華貴,多
半是大家族出身,不然就是勛貴后代。
心道,名門大族養出來的孩子都不一樣。
當然,劉夫人可沒敢想這是當朝皇帝的親孫孫。
等把人迎進堂屋,劉夫人看著和簡陋環境格格不入的精致小團子,擔心他不習慣,這時朱高熾卻笑著說:“劉夫人你餓不餓,離午飯還有會兒,我們要不要一起吃點糕點呀?”
“好好,我去煮點茶,家里還有點山楂茶,附近小孩還挺喜歡喝,你也嘗嘗看喜不喜歡。”
劉夫人把桌上的繡件兒快速收拾了一下,轉身出去煮茶了。
朱高熾也沒東走西望,他搬開了條長凳過來,就坐在桌邊,崔膳就把帶來的一些糕點打開放桌上,這些需要當天吃完,買的那些小零嘴倒是可以多放幾天。
而朱高熾一眼掃過堂屋,對劉御史的兩袖清風有了更深的認識。此刻心中對劉御史的最大標簽‘愛告我爹狀的好人御史’,變成了‘愛告狀的一清二白劉御史’。
做官當如劉御史啊。
皇爺爺知道了都要下旨褒獎的吧
一老一少坐在桌邊,就著熱茶吃了幾塊糕點。
劉夫人對眼前小團子也越發喜愛,一開始怕他嫌棄屋中簡陋的不自在也沒了,見時候不早,還主動開口留飯。
朱高熾就小雞啄米般點頭,小嘴超甜,“我喜歡吃您做的飯,跟我祖母做的飯一樣好吃。”
劉夫人也是做祖母的年紀了,只是她和劉松兩個孩子來得晚,如今兒女都才成家沒多久,自然也就沒孫子孫女。
此時見了朱高熾,一顆慈愛心簡直要泛濫成災了。
“大寶要是喜歡,以后天天來,想吃什么,我都給你做。”劉夫人摸摸他腦袋,笑道。
朱高熾:“那您不要嫌我煩哦。”
“不煩不煩哈哈哈哈。”
當劉夫人兒媳婦挎著籃子進院子時,就聽到自家婆母止不住的歡樂聲,她有些好奇,又掃見堂屋門口站著兩個帶刀護衛,她腳步一滯,也不知是哪家貴客上門。
“娘。”陳氏喊了一聲。
屋內立刻傳出回應聲,劉夫人笑說:“是我兒媳婦回來了。”
這時一道年輕婦人身影出現在門口,劉夫人給兩人介紹一下就起身要去廚房做飯,陳氏一聽忙說把東西放好就去幫忙,朱高熾也跟著劉夫人出去,說要幫忙,劉夫人哪能讓一個小不點幫忙,還是客人呢。
她讓朱高熾在院里玩,還把家里前兩天買的三只小雞崽捧出來。
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子都特別喜歡小雞崽。
朱高熾看著慈祥的劉夫人,再看看三只萌萌雞崽子,也不好說‘窩都三歲啦,已經不是玩小雞的年紀了’,于是就點點頭,蹲在地上看雞崽子喳喳叫。
劉夫人走到廚房門口了又回頭看一眼,就見小團子伸著跟小胖指頭,一下一下戳小雞玩,笑著搖搖頭。
果然,就沒有不喜歡小雞崽的孩子。
而劉夫人剛進廚房沒多久,在院子玩小雞崽的朱高熾也逐漸有些收不回自己的小胖手指了,這時,屋內驟然傳出一聲驚呼。
是劉御史兒媳陳氏。
劉夫人探頭出來,剛要詢問怎么回事,就見兒媳白著一張臉慌慌張張跑出來,手上還提著剛才進門的籃子,只是,不等她哆哆嗦嗦把話說明白,朱高熾就瞧見了籃子底部白花花的銀子。
朱高熾眨眨眼,感覺這銀子和劉御史家的風格一點不搭啊。
好幾錠白花花的銀子,劉夫人就是眼神不好也看見了,和兒媳一樣慌了心神,“這這是”
陳氏急得直掉眼淚,“娘,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一回來,打開就看見,剛才王婆說家里蒸的窩頭多了,送了幾個,還有幾個雞蛋,我,我也沒多想”
她今天是去收繡活工錢的。
那個王婆算是派活的,平時對她們頗多照應,常給她們介紹工錢高一點的活計。
劉御史俸祿不多,近來在國子學讀書的長子也成了‘吏事生’,也就相當于官場實習生,要做滿三年,實習職位也不固定,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干完三年看表現,優秀的直接分配官職,不合格的打回國子學繼續深造。
上個月長子就去了外地。
劉御史不愿意搞人情往來那一套,可劉夫人心疼兒子啊,想多給一點銀錢傍身,身上沒錢真的處處不便。
不過,劉夫人也給不了多少,家中情況如此,她又沒法子憑空生錢。想著和媳婦做點活補貼家用,就接了點繡活在家做。
上個月連家里唯一的粗使婆子都遣散了,知道自家那個固執老頭子不會答應,接活干都是瞞著的,還騙劉御史說是那婆子家中有事,主動要走的,過段時間再找一個就是了。
劉御史也是體諒她,上了年紀后身上總有些小病痛,這才雇傭了一個婆子幫忙家務。
而劉御史自然也想不到,家里一向以夫為天的老妻會瞞著他騙他。
此時婆媳兩都慌了手腳,煞白著臉。
即便她們只是普通婦人,可也是官家夫人,家里做主的男人還干的是言官職位,什么貪贓枉法呢,欺上瞞下呢
總之,是要砍頭的啊。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瞞著爹接繡活,這下怎么辦啊。”兒媳陳氏坐在地上,崩潰大哭。
“王婆子沒安好心,害我家啊。”
劉夫人也明白這事兒的嚴重性,扶著房柱,顫巍巍道:“我我這就去找找”
她現在只想找家里的頂梁柱劉松,這不是她和兒媳能解決的事。
劉夫人慌了神,連院子里多余的人都給忘記了,直到朱高熾一只小手接過籃子,低頭看了看銀子,又把籃子往后一遞,崔膳上手接了過來。
兒媳陳氏嚇了一跳,等到小人兒轉身就要走,她才下回神驚呼道:“誒,你干啥去——”
好容易扶著柱頭穩住發軟的腿腳,正要出發的劉夫人聞聲扭頭,看見這一幕也瞪大了眼。
朱高熾一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只小手安撫性地朝兩人揮揮,包子臉覆蓋了一層凜然正氣,乍一看還挺能唬人。
“別擔心,我把這東西交給皇爺爺,皇爺爺一看就明白了。”朱高熾說完,正要走,又扭頭叮囑一句,“你們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找劉御史,或是等他下衙回家再告訴他這事兒,就說東西被我拿去給皇爺爺了,讓他放心,我找皇爺爺做主。”
劉夫人和兒媳陳氏傻了似的,尤其陳氏,崩潰大哭的表情都還僵在臉上,等到院子里空蕩蕩好半天了,陳氏才扭頭看向劉夫人。
“娘,您剛才聽見了嗎?”
劉夫人到底年歲大,比兒媳更能穩事兒,她壓下心中震動,點頭,“聽見了。“
能喊‘皇爺爺’的,又姓朱,不是皇家貴胄是什么。
“你在家中守著,我去找老爺,這件事還是要盡快告知他。”劉夫人想到剛才還和她坐一起吃糕點的小團子,不知為何心中有了幾分安定,待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大步出了門。
御史臺這邊。
劉松正和幾個同僚滿臉義憤,不停灌冷茶都壓不住心中火氣。
“實在可恨!”
“吾平生最是忍不了變節之人,他怎么對得起自己讀的書,怎么對得起當年劉先生的提拔之恩。”
“平日里裝得道德仁義,沒成想就是個小人啊,小人!”
要說失望和氣憤,劉松應該是幾位同僚里最失望氣憤的。
御史臺有劉松這類固執認死理,旁人想拉攏賄賂都找不到辦法的猛士,當然也有‘道心不堅’的走上岔路,或者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哪里都有蛀蟲,御史臺也不例外。
但劉松他們一旦發現蛀蟲,就跟咬著骨頭不松口的惡犬一樣,那是不把蛀蟲拔了
決不罷休。
“那胡惟庸仗著勢大,四處結交權貴朝臣,他是想干嘛,想造——”旁邊一人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噓,王兄慎言。”
姓王的御史也知道,那個詞不是能隨便說出口的,禍從口出。
凡事要講一個證據,就是言官參人也要有理有據,哪怕是這‘證據’有時候也是靠他們以小抓大,從細微之處延伸到害國害民的地步。
而造反——
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胡黨勢大,皇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難道還要放任他繼續囂張?”另一個沒被捂嘴的御史心直口快道。
角落里負責給四位大人斟茶倒水的新人小書吏:“”好想洗洗耳朵。
啊啊啊啊。
這是我一個小吏能聽的嗎?
幾位大人,你們關起門罵人的聲音都不能小一點嗎?
啊,這門還是他看不過去,趁幾位大人不注意關上的。
小書吏:“”
總算知道前輩為什么提醒他,伺候御史臺‘最頭鐵四人組’的時候要小心了。
“陳寧既加入胡黨,和姓胡的同流合污,那就不再是我們御史臺的人了。”被捂嘴的御史一扭頭,憤道。
小書吏:“”
大人喲,陳御史可是咱們這的二把手啊,您官還沒人家大呢,您說大話前要不先認認自己的斤兩?
“參他,老子就不信參不掉他的官帽!”
四人里,就劉松一直黑沉著臉沒說話,也是劉松最先發現御史臺二把手陳寧和胡惟庸走得近,私下有勾結的端倪。
只是,他暗中跟了一段時間,搜集到的不過是蛛絲馬跡,只能看到兩人關系甚密,并不能充分說明什么。
但言官和權臣走得近,還需多說什么嗎?
劉松想起當年他和陳寧也算是第一批進入御史臺的,都是被劉伯溫先生親手選拔出來的。
那時候,他們一群剛入官場的人,只管一往無前,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怕,反正一條小命,死有重于泰山或輕如鴻毛,為心中正義而死,值。
但如今的御史臺,還有幾個心中依舊存著正義和理想的人。
劉松握緊拳,腦中浮現他前幾日找到陳寧,當面對峙的畫面。
“劉子全,大家都一把年紀了,不再是當年初入官場的愣頭青了,即便你瞧不上暗地里的官場規則,你也該適應一下了。你以為的劉先生就是個為心中理想而戰的人?他也不過是政治場上的輸家而已。”
“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不過是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不是我變了,是你劉子全就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結黨營私?憑你一張口一支筆就能誣陷我?”
劉松一想到那日,面色就變得鐵青,既然說不通,那他也不用顧念往昔同僚之誼,只管行使他身為言官的職責。
就在旁邊三位罵得越來越難聽時,劉松沉沉道:“當務之急還是要多搜集他們私下往來甚密的證據,最好是能查出利益往來。”
胡惟庸權大勢大,利用職務之便暗中提拔交好附庸之人,這是劉松之前就抓住一直參的點。
不過洪武帝要么放任不管,要么把胡惟庸叫過去叱罵幾句,不痛不癢地罰一罰,殺幾個人,那點教訓對胡惟庸來說算不上什么,這也導致胡黨逐漸坐大。
狼子野心終有壓不住的一天。
如今洪武帝還在,坐鎮朝堂,胡黨興不起風浪,可要是洪武帝不在了,胡黨又與淮西勛貴關系相近,豈不是沒人能壓得住了。
自古皇權和相權就是相互制衡的,維持一個好的平衡才最有利朝堂政治,一方太強太弱都會導致權勢傾斜過重,不利于穩定。
“劉御史,有宮人來傳話,說是您夫人找您有急事,現正在宮門口等著您。”門外忽傳來一小吏的聲音。
劉松和商討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的同僚話音一頓,劉松輕蹙眉頭,家中老妻知道他脾氣,如果不是家中發生變故,是不會跑到衙門來尋人的。
這邊劉松腳步匆匆趕去宮門口,另一邊朱高熾也進入了謹身殿。
朱元璋剛處理完一批折子,在那罵有的人屁大點的事兒都要寫一堆字。
之前老朱就嫌棄他們廢話太多,一番呵斥整改后,奏折上的字數總算少了一大半,讀起來也通俗一些了,可文官們那點毛病還是改不了。
動不動就要彰顯一下文采,一不小心又添上幾句廢話。
但這點小毛病朱元璋還能忍。
朱元璋正端著茶喝了一口,看著乖孫一步步走近,直接抬手示意他免禮,朱高熾也不跟自家親爺爺瞎客氣。
就笑著喊一聲皇爺爺,更親近些。
朱元璋喝了幾大口茶水,眼中笑意漣漣,正要讓乖孫到他身邊來,就見乖孫把手中小籃子一放,說著:“皇爺爺,你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聽見這話,朱元璋下意識低頭一看。
朱高熾就掀開擋布,露出一片白花花的銀子,而朱元璋也是噗一聲,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
朱元璋瞪大眼,搞不懂乖孫給他一籃子銀子是幾個意思,更讓他驚訝的是,朱高熾接下來一句話。
朱高熾:“這是我收來的贓/款。”
朱元璋:“”
要不是底下的小團子太過一本正經,朱元璋都要信了。
還贓款,你上哪兒能弄到贓款啊。
“大寶啊,這贓款一詞可不能”隨便用的啊。
“劉御史家收來的。”朱高熾又說,小拳頭一握,義憤填膺道:“皇爺爺你可要為劉御史做主啊。”
朱元璋:“”
不是,你從他家收到的贓款,還要朕給他家做主?
乖孫你告狀是不是都沒告明白啊。
當然,隨著朱高熾稚嫩童音,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從前到后一一講述明白后,朱元璋就知道,他乖孫這狀,告的不是劉松。
如果不是他乖孫正好碰上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抹冷意,這點小把戲,他當然看不上眼,但是,他最恨貪污,尤其裝得正義道德,背后貪污的。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幾百兩銀子的貪污足夠砍頭充軍了。
朱高熾仿佛沒看見自家親爺爺突然變得恐怖的臉,他歪歪腦袋,問:“那我的告狀任務算是完成了嗎?皇爺爺你聽懂了,會為劉御史做主嗎?”
聞言,朱元璋收起殺意,滿目慈祥地看著朱高熾笑道:“不愧是我老朱家的小乖孫,大寶做得好,皇爺爺有賞。放心,皇爺爺也不會冤枉劉御史的。”
朱高熾就擺擺手,一身正氣道:“賞賜就算了,這也是我該做的。”
朱元璋笑聲洪亮,實在稀罕自家這大胖孫子。
他一把抱起朱高熾,心情大好地問道:“怎么想起跑劉松家去玩了?你跟他怎么認識的,我記得劉松和老四不對付吧。”
朱元璋就眼神微妙了一下,難不成這護短的小東西是上門找茬的?
“皇爺爺,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朱高熾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揶揄,嚴肅小臉為自己證明。
“我可是最明事理的朱家崽。”
朱元璋:“噗——噗哈哈哈哈哈。”
你護爹的兇樣你是一點不記得了嘛。
朱高熾哼哼一聲,胖胳膊圈住他皇爺爺脖子,說:“不過啊,我也是今天上門拜訪,才發現劉御史家是真清貧啊。皇爺爺您是沒看見,他家的瓦都是破破爛爛的,我都怕雨下大了,他們家跟發大水一樣。”
朱元璋挑眉,“真的?”
雖然也有聽說過
“真的,我可是親眼看見的。”朱高熾
感嘆:“哎,劉御史肯定是好官。”
朱元璋聽了就笑,“家里破破爛爛怎么就跟好官掛鉤了?”
他也是想逗逗乖孫,又覺得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單純簡單。
“當然啊,劉御史可是四品官誒,他有俸祿的啊,總不能還過得這么窮吧,應該是把多余錢都拿去接濟貧苦百姓了。”
不貪污受賄就不說,還心系百姓啊,不是好官是啥。
朱高熾前世的記憶里,還記得當官的都不窮的,尤其是大官。
四品御史,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了吧。
而朱高熾小小的簡單的世界里,就沒想過,有沒有可能他劉松的俸祿,其實也沒有多少呢。
而‘從不認為自己摳門’的朱元璋:“”
告完狀,從宮中離開的朱高熾就回家了,前兩天他爹又帶隊去鳳陽軍訓了,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朱高熾最近出門玩也回去的早。
至于劉御史的事兒,他完全不擔心啦,他皇爺爺都說了,還擔心什么。
不過朱高熾沒想到的,也不知道的是,這次陷害,劉松是運氣好沒出事,但從一陣冷寒中回神的劉御史,他瘋狂了。
御史臺頭號‘猛男’劉子全劉御史,不但沒被對手嚇破膽子,反而變成一條逮著人就咬的瘋狗。
胡黨最近要氣死了。
言官最可恨的就是那一張嘴,罵起人來要人命。
每天劉子全站在朝堂上,不罵得嘴巴起皮,口水耗盡,他絕不罷口。
而以往最討厭浪費時間的朱元璋,竟然也容忍了劉子全在那大罵,每次等他罵完,對手蓄力想反擊時,那太監就高喊一聲退朝。
胡黨:“”
你就說氣人不氣人吧!
當然,劉子全發瘋,御史臺同僚也很擔心他的人身安全,雖然大家都不富裕,但還是眾籌了一下,希望給劉子全請兩個貼身護衛,免得他哪天上衙門就缺胳膊少腿了啊。
好在劉子全罵了幾天胡黨的人,除了上火,導致喝了幾碗賊苦的藥,這次居然‘好運’沒被套麻袋揍。
倒是這天,時隔好幾天去東宮玩的朱高熾,一直到天色微暗才坐著馬車從宮中離開。
天冷了,朱元璋心疼小乖孫,特意準許他坐馬車進宮。
然后朱高熾在宮門口遇上了胡丞相家的馬車。
他正撩起車簾子,而剛準備上馬車的胡惟庸察覺他目光,扭頭看來一眼,四目相對,胡惟庸微一拱手,然后踏入自家馬車。
朱高熾放下車簾子。
感覺胡丞相眼睛又長高了點。
第49章 第49章 誰還沒個夢想了
應天府下雪了。
漫天白絨絨的小雪花, 落地即溶,留下濕漉漉的痕跡,好像在說,看, 我來過這世界了哦。
燕王府一間會客的暖閣內, 透過半敞開的窗戶, 屋內的人看著飄灑的雪花,沒有升起什么浪漫情懷, 反而條件反射的打了個寒顫。
屋內兩個角落放著炭盆,釋放的熱度驅散了一些濕寒,但遠達不到溫暖如春的程度。
周王妃捧起熱茶,微涼的掌心一暖, 她嘆道:“總覺得一年比一年冷了, 去年這個時候應天府都還沒下雪呢,這雪一下, 又濕又寒, 剩下的日子可怎么過哦。”
周王妃本就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 晚上要是不搭配湯婆子睡覺, 到半夜腳心都是冰涼冰涼的。
以前倒也沒當回事, 大不了就穿厚一些, 晚上多放兩個湯婆子在腳邊。可她和周王成婚也有好幾年了, 一直沒有喜訊傳來, 從宮中請了太醫把脈, 說她是體質寒涼,不易受孕。
藥也喝了一年多了,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
還是一次到燕王府做客, 偶然聽到徐妙云說起府上女醫,周王妃心思一動,就借著來找徐妙云的名義,實則讓女醫幫著調理身子。
那女醫年紀不大,但在女子問題上比宮里太醫還擅長些,她說自己不易受孕不止是體質偏寒的問題。
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調理,周王妃感覺自己的月信都要準一些了,心中也升起了期待。
就等周王從鳳陽回來試一試。
咳——
當然女醫也說,這種事最好也選個日子,不能太那啥,不然反而不利于受孕。
周王妃臉蛋紅紅,她也不好說女醫擔心太多,自家那個木頭,除了對花花草草興趣極大,還真對啥事都不熱衷。
徐妙云就瞧見剛嘆完氣的周王妃馮氏,臉蛋忽然浮起一抹粉紅,她還以為是炭盆離得近了。
剛才也是聽馮氏說冷,徐妙云才讓下人把炭盆挪過來一點的。
但不等徐妙云開口讓人把炭盆再稍微挪開一點,周王妃就把捧著熱茶的雙手一伸,靠近炭盆取暖,“啊,冬天沒有炭火烤都活不了啊。”
徐妙云:“”
“今年宮中發下的紅羅炭份例比去年少,我每日都不敢用太多。”周王妃接觸到暖意,整個人都舒展開來,不停翻著手背手心,均衡受熱。
周王府如此,燕王府也一樣。
往年天氣冷的時候,室內還是有個三四盆炭火的,不說溫暖宜人,也比現在兩個炭盆管用,沒那么冷。
徐妙云肚子圓潤不少,她披著一兔毛做的薄披風,在室內用正好,不厚重,也足夠保暖,而且,她沒有馮氏那般怕冷,手腳都是暖呼呼的。
“今年宮中各處炭例都少了,就連母后宮中紅羅炭也不多,父皇知道后還生氣,說她身子不好還不好好愛護自己,父皇就把自己那份挪了一些給母后,自己添了次一些的木炭進去。”
朱元璋原話是,老子當年連次一些的木炭都沒得用,冬天光著腳底板到處跑,凍得渾身打擺子還不是照樣活過來了。
再說,次一些的只是比不上紅羅炭而已,燃燒時會有輕微煙霧,開著窗散散氣就成。
徐妙云:“今年入冬后各地陸續傳來受災消息,朝廷開支不小,母后心系百姓,這才帶頭節儉生活。”
聽了徐妙云的話,周王妃馮氏一嘆,“是啊,咱們還有炭可用,那些窮苦百姓受凍只能硬抗著。”
這么想著,又覺得自己剛才抱怨炭例減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馮氏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是四嫂明事理,我這覺悟還差些。”
徐妙云搖頭笑笑,“你怕冷,白日里可以添些其它木炭進去,開點窗,透透氣,暖和不說,也沒啥味道。”
馮氏就吐吐舌頭,烤得微紅的手指輕撓一下臉頰說:“其實,我就是這樣用的。”說著,她看一眼徐妙云,微微羞澀。
“我是真怕冷,屋內少了四個炭盆,我活不下去的,只能整日裹著棉被躺床上了。”
她悄悄讓府上的人購置了不少木炭,雖比不上紅羅炭,但也算不錯。
這種事兒又不是周王妃這么干,宮中各娘娘私下里還不是托人買了回去,只要別從公中出,你自己有錢,自己買,朱元璋和馬皇后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
聊過這些,周王妃又忽然嘆一句,“光咱們跟著勤儉節約有什么用啊,我聽府上購置木炭的下人說,不少勛貴大臣家中購置了很多上好木炭,其中不乏紅羅炭。只是他們都悄悄瞞著,上好的木炭裝成中下等木炭購入府中。”
燕王府同樣私下購置了木炭,徐妙云也聽說過,大家都在應天府生活,這些小道消息,就算瞞著也有絲絲縷縷的風聲泄露出來。
不過是不想惹了朱元璋不喜,配合做點面子功夫。
心照不宣而已。
那些有家底的勛貴、大臣,誰也不想真的苛待自己啊。
只應天府就這樣,那些管制不到的地區,各豪門大族還不是該怎么來就怎么來。就算路邊有凍死的百姓,也不干他們什么事。
徐妙云也聽說,有些富貴之家會在冬日行善事,發冬衣布粥棚,這樣的人終歸是少數。
如今朝廷發下
去的賑災糧賑災銀,應該多數還是會用在百姓身上。
前幾日朱元璋才發配了一批官員充軍,就是因為有些人手腳不干凈。
想在洪武帝眼皮子底下搞事,那還真是嫌命太長。
如此一來,受災受凍的百姓就算過得苦一些,但還是能活下更多的人,只要能活下來,就還有盼頭。
徐妙云眼神微動,心中一嘆。
每次這般時候,她又覺得公爹朱元璋手段狠辣,待下嚴苛也有好的一面。至少在他手下辦差的,效率高了,貪腐少了,膽子再大,也不敢貪墨太多。
“對了,四王兄有傳消息回來什么時候回京嗎?”馮氏突然問道:“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吧。”
她家那位周王一點氣兒都沒有,上次寫的信過去,他倒是回信了,信上全是他遇見的野花野草,這樣可以入藥,那樣可以入食,愣是沒提什么時候回。
徐妙云就想起兒子那些頻繁的書信,“說是后天回。”
“后天?”馮氏也沒注意徐妙云微頓的神色,只是一努嘴,有些不滿道:“我前天才收到回信,他居然也不告訴我。”
徐妙云嘴又一張,看著馮氏的眼神,難得有點心虛。
周王不愛武也不愛文,他從小就對雜學感興趣,尤其是花花草草,朱棣說,他這五弟三歲都不開口說話,每次看著路邊一株小草都能蹲著瞧半天,不到尿急不起來。
當時他和晉王幾個哥哥,還以為多了個傻子弟弟,幾個不懂事的調皮小子還圍著周王逗來逗去,看他是不是真傻。
然后不小心傳到馬皇后耳中,她就把這幾個‘不懂事’哥哥叫去,一人賞了一頓屁股肉。
后來,差不多四歲吧,周王開口說話了,也不口吃,就是慢慢吞吞的,也不愛說話。
朱棣和晉王就覺得,這個弟弟就算不是傻子,那也不聰明。
后面讀書,周王就用實力證明,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至少他讀書比朱棣和晉王厲害些,人家不說是大學霸,那也不是學渣啊。
他的注意力只是不在經史文學上,總是喜歡去書庫找雜書看。讀書方面,只要能過大本堂先生那一關就行。
所以周王在哥哥們的對比下,幾個年齡相近的弟弟們襯托下,顯得平庸了些。不止是文治武功方面,就連性格都中庸,木訥一些。
徐妙云也沒想到,這樣木訥老實的人,有一天能和自己兒子聊得來。
之前朱高熾也沒表現出對周王叔多大的興趣,偶爾碰見,周王叔在人群中都是不太說話的,你不去看他,他就像是在人群里隱身了一樣。
對于整天活力滿滿,玩耍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朱小團子來說,這樣一位王叔,實在勾不起他的興趣。
直到這次和親爹朱棣通信,朱棣訓練中意外手指受傷,倒是也不影響生活,可寫字就
他那一手字本來就很考驗人眼力了。
于是朱棣就把周王找來,替他寫信。
周王作為一個話少又老實巴交的弟弟,當然是朱棣說啥,他寫啥,就算是被兩父子膩到了,他也一個字不漏地寫完了。
明明朱棣也可以讓親兵代寫,但周王也沒問,哥哥交代的,做就是了。
不過他的字和朱棣的字不說天壤之別,那也是優生和差生的級別,朱高熾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再寫信的時候就專門感謝他周王叔的貼心。
周王就在信里附帶了幾句自己的話,大意是不用客氣之類的。
可誰也沒想到,這兩人的私話越來越多。
朱棣后面都發現,他和兒子的通信怎么越來越厚了,他疑惑,自己的話這么多的嗎?
看著老實巴交的弟弟,朱棣難得有了一點哥哥的良心,心想下次還是少說幾句。
后面就發現,那多出來的幾篇內容,根本不是兒子和他的通信。
朱棣:“”
朱棣就想看看,他兒子和周王能有啥說的,怎么還比他這個當爹的話都多。
等朱棣搶過來一看。
朱棣:“”
就是一些草藥功效,還有一些算術啊之類的。
朱棣看了,朱棣完全不感興趣。
于是就默默放任了周王和兒子通信的行為,等到回過神來,朱棣發現不對了,不對的不是他兒子,而是五弟。
朱棣從來沒在自家木訥老實的五弟眼中,看到一種名為熱血的東西。
周王說:“四哥,我準備留在鳳陽,多觀察研究一下野地的雜草,待到開春,我就和農民一起種田,我想研究一下農學方面的問題。”
朱棣:“?”
周王一雙沉靜到有些呆呆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神采奕奕,“高熾說,既然我喜歡這類東西,就該用于實踐,說不定能做出一番成果,幫助百姓。”
“他說,有一種方法可以改良稻種,提高糧食產量,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周王激動起來,渾身都輕輕打顫。
“他說,真弄出那種名為雜交的稻谷,咱大明朝的百姓都不用挨餓了。”
朱棣:“”
糟了,我這呆呆的傻弟弟被我那喜歡胡思亂想的兒子帶歪了!
周王:“所以四哥,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鳳陽!”
朱棣:“”
自己兒子搞出來的,只能他這個親爹彌補了。
“那個五弟啊,你別聽大寶瞎說,他是不是跟你說,他夢里夢見的啊?我跟你說,我兒從小就愛做夢,夢里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偏偏喜歡當真,你聽聽就算了,千萬別信啊。”
朱棣抓著弟弟的手,那叫一個苦口婆心,真心實意啊。
周王搖搖頭,反手用力握著哥哥的手,“四哥,高熾說了,研究的路很漫長,也很辛苦,但我不會氣餒的。”
朱棣:“”
“哥哥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大寶還是三歲幼童呢,他的話你真別太放在心上。”
“嗯嗯,我知道的。”
“那”
“高熾很聰明,我覺得他說的有可能是對的。”周王眼神堅定道。
朱棣:“”
得,這腦子已經不清醒了。
本來他這五弟就是個呆的,比聰明更不好應付的就是呆子了。
以前他還只對花花草草一門心思,現在好了,居然還想搞農活了,他一旦決定鉆研這個,怕不是簡單種著玩的。
朱棣最近一直勸,勸他回應天搞一塊地種著玩也行。
周王不聽不聽就不聽,反正你說你的,他埋頭干他的,要不是天太冷,他就要直接挽起褲腿和農民們一起下田干活了。
這幾天天天往荒郊野地跑,還會跟農戶們交流,看看他們種的瓜果蔬菜,一坐下討論就是一整天。
以前周王多是研究花草,名貴的有,不知名的有,本來他是對草木藥用價值這塊更感興趣的,不過經過這段時間和朱高熾的通信,他突然有了一個沖動,一股熱血從內心深處涌出來。
他想弄出更高產的糧食,想在解決百姓溫飽問題上盡一份力。
朱棣:“”
他讓周王把信交出來,他要看看自家兒子是怎么給他胡編亂造的。
周王以為朱棣要燒了那些信,更不可能交出來了。
其實信上內容也沒啥,除了偶爾幾個算術問題,更多的是周王在說。
朱高熾就提了一下自己還記得的一種叫雜交水稻的東西,還有最近夢里閃過的關于農學方面的知識。
他還在想,自己前世也許真是農學生。
不然怎么知道一些農學小常識呢。
當然了,朱高熾也知道搞研究沒那么容易,條件有限,想要和前世比是不太可能的。可是稍微提高產量,改善一下百姓溫飽問題,應該也能做到的吧。
反正周王叔喜歡研究這些東西。
朱高熾收到他爹爹控訴的信,他就撓撓小鼻子,那個啥,他真沒給周王叔說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他就是鼓勵了一下周王叔,想去做就做。
這個應該不算奇奇怪怪吧。
人有夢想不奇怪啊。
朱高熾很無辜地眨眨眼,面對他娘親徐妙云的詢問,他也是無法可說啊,還把信件都一股腦兒掏出來,讓她
看看,以證自己清白。
徐妙云一一看完,發現兒子也沒說錯,雖然有把夢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寫給周王看,但那些換個人來就當小兒夢話了。
可是
那些激勵之語就是罪魁禍首啊!
徐妙云看看自家白嫩可愛的兒子,看他長睫無辜地忽閃忽閃的,徐妙云吸氣,再吸氣——
行吧,自家兒子就是個愛說好聽話的甜心團子,她又不是不知道。
連朱元璋偶爾都能被他一張小甜嘴哄得暈頭轉向,笑得合不攏嘴,更何況老實人周王啊。
徐妙云最近一見周王妃馮氏她就有幾分心虛。
她可是知道,馮氏還期待懷小寶寶呢,女醫說的那些話都一一照做,太醫開的藥再苦也一口一口全部咽下,就等另一個當事人周王回來了。
哎——
又不能叫朱元璋知道了。
要不然周王說不定要被揍。
但徐妙云很快就知道,這事兒啊,瞞不住的。
周王決定不回應天過年,就寫了信給馬皇后,他還是不敢直接給老爹朱元璋說的,就讓馬皇后轉述。
馬皇后:“”
馬皇后看兒子難得這么明確自己的想法,嘆息一聲,就決定支持兒子一回,但朱元璋一聽,不樂意了。
“他以前搞些花花草草,老子也就隨他去了,現在怎么還上頭了?”朱元璋一拍桌子,“再過一兩年他也該就藩了,不趁現在陪爹娘過年,以后就藩哪有空閑來回跑。”
“什么叫花花草草,朱重八你眼睛不好了,老五明明說了,他想為百姓出一份力,研究如何提高糧食產量問題。”馬皇后不滿道。
朱元璋橫眉一豎:“就他?”
不是朱元璋看不上自己兒子,而是,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他真以為弄點花花草草就是個農業人才了?
他老朱種過田,知道沒那么簡單,他老朱都不敢說出那種大話。
經驗豐富的老農都不敢有他這般志向!
朱元璋當然知道是好事,但合適的人才來做,真做出來了,那才叫好事。
馬皇后也砰地一聲,掌心拍打桌子,臉色不善道:“我兒子怎么了?”
朱元璋就:“”
朱元璋氣焰萎靡不少,摸摸鼻子道:“我還不是怕他玩物喪志,年紀也不小了,等到就藩還要掌一地軍政之事,當務之急是多學點干實政的本事,真想種田啥的,自己府上,郊外田莊弄一塊就成了。”
“種田叫玩物喪志?為民生問題努力叫不思進取?”馬皇后不爽,連連回懟。
總之,這天就周王問題,帝后兩人各執一詞,最后朱元璋說不過甩袖怒走,回去剛要下一道旨意,但想了想,旨意改為了家書,叫太監快馬加鞭送過去。
周王接到家書,正是朱棣帶著弟弟們收拾行裝,準備啟程回京過年的時候,朱棣也正讓幾個弟弟來勸周王。
以后還有機會來鳳陽的,不急一時。
但周王知道,自己這次回京,再來鳳陽說不定就不知什么時候了,明年,也許后年,他就要去就藩了。
開封的王府修建好了。
就藩后,他需要處理軍政雜事,哪還有時間干這些。
周王不想就藩了,他就想待在鳳陽。
但這個不現實。
即便弟弟們不說,他自己也知道。
而且,他心中也下了一個決定,只是誰都沒告訴而已。
收到朱元璋親筆寫的家書,朱棣他們都以為,一向很怕老爹的周王這下總該聽話了,誰知周王把信一放,抬筆寫下兩封。
一封給朱元璋的,一封給周王妃的,讓朱棣幫忙轉交。
朱棣:“”
這老五,膽子見漲啊。
也是這時候,朱棣才拍拍他肩膀,“行了,既然是你想要的,那哥哥也不勸了。”
周王留在了鳳陽。
周王妃馮氏也在朱棣回京這天收到了信件,怕冷的她,琢磨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進宮見了馬皇后,然后一回府也簡單收拾了下東西,趕赴鳳陽找夫君去了。
朱元璋看完信,嘴角抽搐半天,最后翻了白眼。
和朱棣一樣,他也覺得老五膽子見漲。
不過一向沒主見又沒想法的兒子,突然勇敢一回,老朱想了想,決定縱容兒子一回。
反正等他自己吃癟就知道了。
這邊,老朱家在年三十簡單聚了一下。
朱元璋看著突然少了好幾張熟悉面孔,想到就藩的老二和老三家,還有在鳳陽的老五家,一時愁緒上頭。
兒子們大了,總是要離家的。
燕王喝了酒,手腳很熱,牽著兒子小胖手一步一步往停在宮中的馬車邊走,燕王妃早早坐馬車回府了,畢竟是雙身子的人,馬皇后怕她凍著。
父子兩一步一個濕腳印,夜空不知不覺又飄起了小雪,落下即溶。
朱棣撐傘,大半朝朱高熾這邊傾斜。
一旁的侯顯見狀,正要上前接過傘柄,又被朱棣眼神一掃,他就默默退一邊兒了。
朱高熾伸手接住空中飄落的小雪花,小雪花落在白胖小手上,沒多久就化開了。朱高熾眨眨眼,還想繼續接,小手就被一只滾燙大手握住了。
“天冷,小心著涼。”朱棣說。
朱高熾就乖乖哦一聲。
沒一會兒,朱棣又說:“北平也會下雪,到了冬天白茫茫一片,到時候爹爹帶你打雪仗。”
“爹爹,我們什么時候去北平啊?”朱高熾問。
朱棣看向夜空,嘴角一勾,“快了。”
這個快了是真快了,但在這之前,朱高熾沒想到還有一件大事要發生。
當天夜里,燕王府靜悄悄的,守夜的下人都靠著炭盆打起了瞌睡。
朱棣和徐妙云并排躺在床上,兩口子不約而同地失眠了。
徐妙云是敏感地察覺到有事要發生,朱棣是他剛領了一份親兵都尉府千戶的差,等休完假就要去朱元璋手下辦事,他也隱隱覺得有事要生。
徐妙云就問:“怎么不睡?”
朱棣:“想點事。”
兩口子又沉默半天。
徐妙云:“別想了,早點睡,反正父皇要做什么,我們聽命行事就好。”
過了會兒,徐妙云沒聽到回應,轉頭一看,朱棣閉上眼睛,緊隨而來的就是一陣響亮的呼嚕聲。
徐妙云:“”
你真是豬嗎?
第50章 第50章 洪武帝大開殺戒
徐妙云在耳畔震天響的鼾聲中, 睜眼望著頂上素色錦緞床簾,腦中快速閃過近一年發生的大小事。
她是徐家女,父親徐達,大明朝開國功勛, 跟著朱元璋一路吃苦打天下的窮兄弟。也是淮西勛貴集團的一員, 更是淮西武將一派的領軍式人物。
如今, 朱元璋最看重信任的依然是徐家,徐達。
這不外乎是父親一直以來謹慎行事, 唯朱元璋馬首是瞻,君臣從不逾越一步的結果。
她父親徐達,徐家,無疑是朱元璋最忠實的擁護。
但有時候徐妙云也會想, 從古至今多少帝王疑心重重, 哪怕是再如何開明的皇帝到后來也昏招頻出,為皇權、為繼承人掃除一些可能會存在的‘障礙’。
徐家是否也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當然, 她父親徐達的忠心是不需質疑的, 而洪武帝朱元璋也明白這一點。至少從面上看,朱元璋不想動徐家, 父親和徐家也能得一個善終。
但徐妙云近來時常會因為朝中動向感到心驚。
有些人天生有異于常人的敏銳性, 有的是藝術上的, 有的是軍事方面的, 總之各種方面都有可能。而徐妙云大致是在政治上的嗅覺有些敏感。
她本人并不覺得, 只是從小愛讀書, 涉獵廣泛, 尤喜史書
野談之類的書籍。又常從父親徐達那聽行軍打仗的大小事,養成了愛思考的習慣。
徐妙云從小才思敏捷,她和東宮太子妃常氏, 一人好武夢里有個女將軍夢,一人好文喜歡出謀劃策,小時候和人玩鬧,兩人配合,少有人能把她們欺負了去。
只是小孩子逐漸長成少女,又各自成婚,開始了生兒育女伺候夫君管理后院大宅的生活,兒時那些異想天開終于也變成了夢。徐妙云依舊喜歡看書,從書中看到不屬于她的世界。
這個時代對女子規訓甚嚴,洪武帝朱元璋更是明令后宮不得干政,哪怕是馬皇后也不能。
不過朱棣沒那么講究,他有時候回家會和徐妙云討論京師府發生的大小事。只是朱棣一心逐夢大草原,最感興趣的就是軍事,徐妙云從小聽父親談論這些,倒也能和他說得你來我往。反而是在朝堂政治上,朱棣不感興趣,徐妙云看朱棣不甚關心,她也沒話可說。
本來這些也不是她一個女子該關注的。
只是,對于一些不同尋常,或者說不合乎常規的事情,她就會多想一想。
徐妙云也大多是自己一個人瞎想,她無人指導,也無可參考,只是本能性地覺得不太對勁兒。
一開始,她倒也沒想太多。
大明朝初初建國那幾年,甚是艱難,處處是戰火留下的殘垣斷壁,在這樣一片飽受磨難的土地上建立一個新的帝國,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
徐妙云是很佩服洪武帝朱元璋的。
也是因為這份佩服,她下意識開始留意朱元璋在朝堂政令、政治謀略上的一些動向。并不全是看得懂的,應該說,一開始是跟都跟不上的。
只能在事后,多思考他的用意。
也是如此,徐妙云才逐漸對洪武帝朱元璋有了一些她個人的了解,而不是對那個喜歡動手揍兒子,看起來很粗糙豪邁的公爹朱元璋。
近一年,徐妙云漸漸有眼前迷霧散開一點的感覺。
但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朱元璋想對淮西功臣集團動手,徐妙云是看出來了,但她還不需要擔心,目前來看,朱元璋不打算徹底清算,只是對認不清自己位置,還可能不受太子朱標掌控的人下手。
而胡惟庸
算是朱元璋親手一步步助長權勢的丞相,如今百官之首,淮西文官領頭人,似乎已經超越了李善長的影響。
說實話,在胡惟庸權勢逐漸變大,目下無塵時,徐妙云就覺得這人,被朱元璋寫上了死亡小本本。
也許,朱元璋也沒想到自己想找一位賢相輔佐,結果扶持了一個小人上位吧。
但漸漸地徐妙云又覺得不對頭。
以她這些年觀察下來,她個人感覺,洪武帝朱元璋不是能放任一個小人在自己眼前蹦跶這么久的人。
此時的徐妙云還不知,后世有個詞叫‘捧殺’,但她大致能感受出來,朱元璋是在故意抬高胡惟庸。
那目的呢?
除了想要對功臣集團下手,還有呢?
光是這點目的,朱元璋何至于大費周章
徐妙云想著想著,就在耳邊鼾聲中漸漸睡著了,臨睡前最后一個念頭就是,朱元璋接下來有大動作,而徐家不會有事,她可以放心睡覺。
至于一旁鼾聲震天的朱棣,翻個身把愛妻摟在懷里,待到懷中呼吸平穩,陷入深眠,他粗淺眼睫一動,睜開了還殘留睡意的眼睛。
手掌輕拍懷中人的后背,朱棣嘆息一聲,把人抱得更緊,感受中懷中人溫熱呼吸噴灑在他脖子邊,朱棣無比安心地閉上眼睛。
對于老爹朱元璋,朱棣不說摸得門清,但也有些了解。
但這些都不重要。
不關他朱棣的事,只要他一家三口,不,馬上就一家四口了,只要他一家人平平安安,其它的隨便
東宮。
今日朱標迎來一位貴客,是他的老師宋濂,當今享譽盛名的大儒。
趁著過年休假這段時間,已經退休的宋濂進宮看望得意門生,但他不是過年這兩天來的應天,而是在年前天氣涼爽的時候,一路坐車慢悠悠抵達應天。
時隔兩年再次來京,宋濂看著愈發有儲君威嚴的朱標,心中甚是欣慰。而朱標威嚴日重,眼神卻依舊不缺溫和仁慈,在宋濂眼中,儼然一副明君之相。
比起洪武帝殺戮過重,頗有暴君之嫌,太子朱標明顯更符合一眾讀書人理想中的君主模樣。
師生敘舊,下棋喝茶,又聊了些近日京中閑事,一時氣氛輕松。
宋濂年事已高,撫著長須笑道:“太子棋藝有所精進啊,老夫棋差一著啊哈哈哈哈。”
雖然輸了,但心情顯然不錯。
朱標搖頭一笑道:“老師過獎了,學生近日少有閑暇時間下棋,這一局也不過是運氣好險勝,您可別夸了,我臉皮薄,受不住啊。”
宋濂笑聲更樂了。
畢竟教了朱標多年學問,從他啟蒙之日起,宋濂就陪在朱標身邊,傾盡畢生所學,兩人名義上是師生,但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兩人的情誼深厚,相談甚歡,默契比之一般人更好。
朱標一向敬重自己這位老師,也會如少時那般,與宋濂談論政事。言語間,朱標有種找到‘知心人’的舒暢感。
近些年,隨著手頭政務漸多,朱元璋也開始把一些重要事務交由他處理,父子兩在政見上的不合也逐漸凸顯出來。
宋濂像是看出學生眼底隱藏的郁悶,不由勸慰道:“道路艱且長,大明朝自創立到如今,也不過才短短十來年,太子不必著急。”
“學生知道。”朱標放下手中棋子,轉頭望向窗外好似蒙了一層灰紗的天空,“我只是覺得,能做的事還是太少了。”
他能做到的事,真的太少了。
即便心中有所察覺,但他能做的依然不多,他父皇下定決心要做的事,無人能更改。
朱標每到這種時刻,內心就會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捆綁,他翻不過去那座高山,也改變不了那座高山。
宋濂似聽出點學生的言外之意,不由詢問:“太子可是有心事?”
半晌,朱標才一搖頭,壓下眼中苦笑之意,回頭看向先生宋濂,道:“無事,就是時常覺得自己能為百姓做到的事還是少了,這個冬天過去,希望百姓也能迎來一個好的年頭。”
宋濂點頭,端起熱茶淺淺抿了一口,剛要說點什么,窗外忽傳來小兒嬉鬧聲音,他轉頭看去,不遠處,東宮三位小皇孫在一塊玩耍。
皇長孫朱雄英年紀雖小,卻有老成穩重之風范,聰慧不輸其父朱標,看著兩個弟弟跑老跑去,他面帶溫和淺笑。
天氣冷,為了節省炭盆用量,朱允炆也搬到了朱雄英書房,跟著大哥一起念書,會持續到天氣轉暖。
朱允炆開心不已,每日早早起床就跑去找朱雄英讀書,有不懂的還能問一問朱雄英,沒多久,心中對朱雄英的崇拜快直逼父親朱標了。
大哥太厲害了,啥都懂,啥都難不住他。
朱允炆勤奮向學,而還沒到啟蒙年紀,覺得無聊想找哥哥玩的朱允熥也只能跑書房來玩。
在兩個哥哥的帶領下,不愛學習的朱允熥都認識了幾個新鮮的字。鄭女官雖然回坤寧宮了,但朱允熥還記得那些苦日子,脾氣沒有從前驕縱愛鬧,但也只是學會了看眼色,私下里該驕縱還是驕縱。
不過三兄弟的感情倒是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這會兒就是朱允熥覺得在書房坐太久了,悶得慌,鬧著兩哥哥一起出來玩,他還拿朱高熾的話當‘金牌令箭’。
久坐不利,讀書也要勞逸結合,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出去吹吹風,看看景物,眺望一下遠方,最好再活動活動筋骨。
朱允熥知道,大哥就聽那個胖寶哥哥的話。
朱標看見兒子們一起玩耍,眼神也不由泛起柔和慈愛的漣漪,身側傳來宋濂的贊嘆聲,“皇長孫聰慧穩重,乃太子殿下之福,大明之福啊。”
朱標也很為長子驕傲,沒有哪個父親聽到兒子被夸能不開心的,但他還是習慣謙遜一句:
宋濂撫著長須笑。
看著兒子們玩鬧,朱標郁悶的心情倒是轉好不少,等到朱雄英三人活動得差不多了,重新回書房去看書的時候,朱標才回頭,繼續和宋濂下棋品茗。
直到天色漸暗,宋濂才起身告辭。
朱標一路送到東宮文華殿門口,宋濂轉身前,朝朱標作揖,朱標趕緊扶起他,就聽宋濂低聲沉著道:“太子只需堅持自己心中理想,若前路不明,多想想圣人先賢之語,總有一天,霧會散,路會明,還望太子殿下保重身體,為大明開創明德仁君之治。”
朱標微微用力扶著宋濂手臂,“老師教導,學生時刻銘記于心。”
宋濂微笑,轉身緩步離去。
一直目送人身影消失,朱標才輕呼一口氣,單手負在身后,眼中清明,紛繁復雜的思緒盡數藏于眼底深處。
正月剛過,朱高熾還穿著厚厚的皮襖子,把自己裹得暖暖的,趴在徐妙云圓潤肚皮上,感受弟弟的胎動。
半天過去了。
朱高熾抬頭,眼神復雜,“娘啊,我弟弟怎么不動呢?”
日上三竿了,他還睡?
朱高熾就嘆氣:“感覺我弟弟是個懶豬。”
徐妙云:“”
肚子里這孩子是有些不愛動彈。
要不是親眼看著肚子一點點地變大,偶爾徐妙云都要忘記自己肚里還揣著一條新生命。
懷老二實在有點輕松的不像話了。
“娘啊,二寶這么懶不行的,我和爹爹準備的禮物不能白廢了啊。”朱高熾有點苦惱道。
說起這個,徐妙云嘴角就是一抽,不由替自己還未出生的小兒子心酸了一下下。
有一個早早搜集一大箱子啟蒙書籍和工具的親大哥,說要培養一個懂禮貌有文化的乖弟弟。
還有一個還沒出生就早早嫌棄他不是個女兒的親爹,親爹準備的一大箱子也都是女寶愛玩的玩具。
徐妙云摸摸肚子,安慰兒子,沒事兒,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出生之后再說。
而肚子里的兒子,只看動靜,多半也是個憨厚老實的。徐妙云當初懷第一胎,也就是朱高熾的時候,他可沒這么安靜。
果然生下來就是個小機靈鬼。
二寶是個老實的啊。
說不定比大寶還要斯文些。
徐妙云摸摸大兒子的頭,又眼神柔和地看著肚子,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穩健腳步聲,緊隨而來的就是朱棣那大嗓門。
“大寶,爹爹回來了。”
朱高熾一聽,立馬抬頭朝身后看去,刺眼的白日亮光下,一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高大身影從門外走進來。
在一陣白光的刺激下,朱高熾閉了閉眼,腦中忽地閃過一些零碎片段,再睜眼時,看著一身凌厲氣勢,眼神都顯得如刀鋒般銳利的親爹朱棣。
朱高熾喃喃低語,“錦衣衛?”
朱棣嚴肅不過一秒,一見了兒子和愛妻,就呲牙嘿嘿笑,要不是那一身豪橫社會氣質不減,還以為是個憨厚農家漢子。
他見朱高熾眼神愣愣的,像看傻了,連心聲都是空白的,朱棣就挑眉大笑道:“是不是被你爹帥到了哈哈哈哈哈。”
朱高熾回神,看著叉腰大笑的社會青年男子朱棣,他:“”
【爹呀,您不笑還挺能唬人的。】
【一笑就特社會啊。】
朱棣:“”
切,兒砸一點不懂欣賞男人味。
徐妙云打斷父子兩的眼神交流,叫下人開始擺晚膳,她則問朱棣今日可有什么事發生,朱棣去換了身常服,坐她身邊,笑道:“沒啥事兒。”
他摸摸徐妙云肚子,問:“咱女兒什么時候出來啊?”
啪!
徐妙云拍開他的手,麻木道:“大夫都看過了,說是兒子。”
朱棣訕訕,但他不服,“本王夢見的就是女兒,本王是她爹,本王不會錯。”倒不是朱棣要嫌棄二胎是個兒子,而是期待多了,他是真想要個女兒了。
兒子有一個了,難道不該要個女兒,剛好兒女雙全嘛。
徐妙云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個腦子又抽了的家伙。
朱高熾倒是替弟弟說了句話,“爹啊,你不能重女輕男啊。”
【小心打臉,真生個大胖小子出來,你還指不定多喜歡呢。】
【嘖嘖。】
【夢里的爹爹可喜歡老二了呢。】
朱棣就:“”
好冤枉。
我兒老是分不清夢和現實,我該怎么辦?
朱棣恨恨地把大胖兒子一把摟過來,按在懷里使勁兒蹭,朱高熾感受了一番沉重父愛。
燕王府一如既往,在溫馨和笑鬧中過小日子。
醞釀了許久的風暴,也在一個平靜的日子毫無預料地來臨了。
早朝上,御史中丞涂節當朝狀告丞相胡惟庸各種不法,結黨營私,證據確鑿。御史中丞涂節站出來時,胡黨的人還有些懵。
隨著一條條罪狀從他口中說出,清晰而有力,關鍵是不缺證據,如一把把尖刀直刺要害。
完全不同于往日御史臺參人的捕風捉影,也不像是劉松瘋魔一般,逮住一口隨便亂咬,最只不過是傷到些皮毛,絲毫不致命。
涂節細數完大小罪狀,朝堂上已然鴉雀無聲。
然而,就在胡黨的人顫顫發抖,腿腳軟得有些站不住時,涂節忽地重重一磕頭,擲地有聲,猶如一顆炸/彈,炸得在場所有人心神震顫。
“臣告亂臣賊子胡惟庸,有犯下作亂,謀反之行。”
謀反?
所有人,不論是胡黨,還是在朝其他文武官員都一臉驚悚地看向涂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當事人胡惟庸都傻眼了,隨之而來的就是憤怒,滔天的憤怒,他指著涂節剛要反駁怒斥,誰知一聲巨響炸開,胡惟庸來不及躲,被當頭砸中。
他腦門一痛,有溫燙的液體在臉頰流動,眼前一陣眩暈,讓他站都站不住,只能感受從上方傳來的殺氣,把他牢牢地壓在地上,喘氣都廢力。
“臣冤枉啊——”胡惟庸顧不得痛苦,他本能察覺危險,但又想到自己所有部署,心存僥幸,“還望陛下明察,還臣一個公道啊。”
胡惟庸知道,朱元璋和他總有一個要做出妥協讓步,皇權相權相爭,一個弱一點另一個就強一點。
朱元璋與他可以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平衡局面。
雖說他威脅不到朱元璋的統治地位,但朱元璋也不敢輕易動他了。
如今這朝堂,朱元璋只要睜眼一看就知道,這里站著的,有一大半都是支持他胡惟庸的。
丞相,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是你朱元璋把我胡惟庸捧到如今的高位上,你后悔也晚了!
朱元璋看著鮮紅血液流了一臉,顫顫巍巍跪伏在地上的胡惟庸,仿佛能看清他裝模作樣的面具下,內心真正的想法。
朱元璋就笑了。
胡惟庸看不到,因為他跪著趴著,但其他文武官員看見了,就連剛剛一身凜然正義大告特告的御史中丞涂節也看見了,恐懼逐漸蔓延,猶如蜘蛛網,漸漸吞噬了他眼中那點僥幸。
不該,他不該走錯的。
一步錯步步錯,他不該認為朱元璋是可以輕易對抗的人,不該信了胡惟庸的蠢話,不該
朱元璋掃過朝堂上戰戰兢兢,猶如鵪鶉的文武大臣,他的眼神幽深得好似沒有一絲亮光,所過之處,寒意吞噬全身。
哪怕是武將,也有種刀架在脖子上,呼吸不暢的痛苦錯覺。
朱元璋笑起來,他們覺得恐怖,此刻他面無表情的樣子,更讓眾人仿佛有種見識到了地獄閻羅的錯覺。
“查!”朱元璋言簡意賅,“如有實證,殺無赦。”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殺無赦,已經表明朱元璋的心意。
他這次不打算隨便揭過了。
而領悟他這層意思的,卻沒多少人。朝堂之上的臣子們,即便被他剛才的威壓震懾住,腿腳都還在打顫,但心底如胡惟庸一般,始終有僥幸存在。
一直到
胡惟庸府上查出謀反證據,整個丞相府被下了刑部大牢,連坐的大臣,如御史大夫陳寧等一一被捉入大牢,不久,就連告發胡惟庸不法的御史中丞涂節也一并查出與胡惟庸勾結多年的罪證,一家子跟著獲罪。
而被胡惟庸謀反牽連的淮西勛貴,更是一個手掌都數不過來,這里面還包括韓國公李善長的親弟弟。
關押捉拿了這么多的大臣、淮西勛貴,有人就在想,朱元璋不可能把這些人都殺了,也許要拿為首幾人的命,殺雞儆猴,其余的多半是能活命的。
然后朱元璋就告訴他們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朱元璋要么不做,做就做絕!
胡惟庸罪大惡極,株連三族。
其余連坐官員,男的砍頭,女的充入罪官官署成了官奴,分配到各種需要的地方干活,直到死亡。
砍頭臺的血,流了一個多月都沒流干凈。
韓國公李善長曾進宮向朱元璋認罪,并為親弟弟求情,但朱元璋沉默盯了他半晌,嘆道:“朕信韓國公,沒有參與過胡賊謀反之事。”
再說,朕就要把你打入亂臣賊子一派了。
沒辦法,李善長只能忍痛退出謹身殿,想到當初他的勸說,聞到風中隱隱飄動的血腥殺戮氣味,他身形一晃,直直暈了過去。
親弟弟是救不了了,那些被胡惟庸牽連的淮西同僚也是救不了的了,李善長還恍然大悟了。
原來當年他朱元璋給的保命鐵劵,也是他朱元璋說了算的!
回到府上,韓國公李善長就大病一場,很長一段時間沒在人前露面,待身體養好還直接遞折子,說是想回老家養老了。
朱元璋準他歸鄉養老。
似乎因為胡惟庸謀反一事,該殺的也殺完了,但朱元璋坐在高高在上的金鑾椅上,單手摩挲著椅把上的龍頭,微瞇了瞇眼。
朱元璋下令,繼續搜查胡惟庸同黨,寧殺錯不放過!
一個多月過去了,血腥不但沒止住,反而還在繼續蔓延,甚至隱隱朝全國各地延展開。
朝堂眾人已經不能用膽戰心驚來形容了,每個人都被一種名為血腥絕望的陰影籠罩著,就怕哪一天,一隊身穿飛魚服的皇帝親兵破門而入,把他們一家子抓起來嚴刑拷打,最終全家獲罪,生死不保。
而朱棣就是這抓人的一員,他是親兵都尉府的千戶,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帶隊抓走了一批一批罪官和罪官家屬。
他也再一次清晰認識到,皇權的強大和恐怖性。
坐在皇位上的那人,是他爹,更是大明帝國的洪武帝。
朱棣奉命行事,眼神冰冷,一切哭嚎求饒聲都被隔絕在外。一日日過去,似乎他周身都有冰冷死氣纏繞,只有回到燕王府,朱棣才感覺冷掉的血液一點點回溫。
也是這時,朱元璋的暴行終于惹怒了馬皇后。
在太子朱標再三勸說不果之下,這位仁慈溫和的太子看著一意孤行,勢要繼續擴大案件影響力的朱元璋,終于選擇長跪謹身殿外,以示自己決心。但朱元璋這次也不心疼兒子了,就讓他在門外跪了大半天也不理會。
馬皇后得知朱標長跪不起,朱元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怒之下直接沖開了謹身殿緊閉的大門。
“朱!重!八!”
剛要呵斥大膽的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