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心緒一瞬間安定下來,溫瑾握住對方的手,用力閉了閉眼后進入水中。
帶著絲絲暖意的池水將他的身體包裹起來,在淺水區雖然能一腳踩到底,可每走一步都能感覺有股力量將他往上抬。
溫瑾一只手緊緊扒住池邊,另一只手牢牢抓住顧司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不敢放開。
“深呼吸,盡量讓身體放松下來。”顧司玙循循善誘地說,“你看,水里也沒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溫瑾終于嘗試著睜開眼,波光粼粼的池面上映著倒影,隨著他們的動作不斷晃動。
淺水區的水位不到胸口,或許是完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下到水里,又或者是身旁有個人正牢牢抓住自己,盡管整個人都在顫抖,溫瑾卻始終沒提上岸兩字。
相貼的皮膚似乎有不同的觸感,溫瑾垂眼看去,才發現顧司玙手臂內側有一條長長的疤,微微凸起于皮膚表面,顏色也比周圍皮膚要淺一些。
稍稍愣住的間隙,顧司玙再次詢問:“怎么樣,有沒有感覺要好一點?”
溫瑾嗯了一聲,顫抖的聲音卻泄露了他的緊張。
“對于怕水的人來說,能在水里呆這么一會兒已經很好了。”顧司玙安慰道,“要不先上去休息一會兒?”
“沒事。”溫瑾閉了閉眼睛,“我可以。”
調整了好一會兒,慢慢地,溫瑾終于不再顫抖,這過程中顧司玙已經靜靜地立在一旁,充當人肉扶手的角色。
“我想試著自己站一會兒。”
顧司玙應了聲好,溫瑾慢慢放開他的手,另一只手還是緊急抓住池邊,轉了個身背靠池壁。
十幾年的恐懼不是一天就能克服的,在水里時溫瑾全身肌肉都緊繃著,只呆了不到半小時就用光了全部氣力。
上岸后四肢像灌了鉛似的,溫瑾裹著浴袍,看著波光粼粼的池水發起了呆,直到顧司玙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瓶蓋被提前擰松了,溫瑾毫不費力就能打開,仰頭喝水時顧司玙在他身邊坐下來,摘掉泳帽后順勢甩了甩頭。
發絲凌亂的搭在額前,有一種自然生長的野性。
溫瑾看了一會兒,學著顧司玙的動作摘下泳帽,然后甩了甩頭。
頂著亂蓬蓬頭發的兩人對上視線,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結束后溫瑾說要請顧司玙吃飯,卻被拒絕了。
“改天吧,你先回家好好休息。”顧司玙套著帽衫,剛洗完澡只隨意吹了下頭發,帶著濕意的發梢比平時更加卷翹,“回去以后按摩一下腿部肌肉,明天同一時間,我們游泳館見。”
“明天?”溫瑾眨眼,有些意外,“你最近不是在忙年底巡演,不如等你有時間再約?”
“排練都在晚上,白天還算有空。”顧司玙垂眼看著他,忽然笑了,“還是你怕了?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多休息幾天。”
被這話一激,溫瑾覺得自己還能回水里再站半小時,“那就明天。”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要不要加個微信?我掃你。”
那頭顧司玙遲遲沒有回應,溫瑾有些疑惑抬頭:“是不方便?”
直到顧司玙拿出手機點開二維碼,滴一聲后,溫瑾愣住:“我們什么時候加的好友?”
“你猜。”
*
幾天過去,溫瑾已經能比較自如的待在水里,還學會了最基礎的漂浮和蹬腿。
膽子逐漸大起來后,他開始試探底線:“要不我試著再被淹一下。”
“不害怕嗎?”顧司玙問。
“待會兒如果我真不行了,你再把我撈起來就好。”
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對顧司玙有著先天的信任,大概是因為上次被對方撈起來過。
一回生二睡熟。
于是溫瑾嘗試著蹲下,放任自己被池水完全淹沒。
學會閉氣后倒沒有上次溺水那么慌亂,只是沉在水里的時間一長,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耳邊再一次響起絕望的呼喊,有人不斷拍打著什么,周身的水越來越涼,窒息感再次撲面而來。
他快不能呼吸了。
砰地一聲巨響,與此同時,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溫瑾再一次被顧司玙從水里撈起來,腦海里短暫的轟鳴過后,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呼喊聲,拍打聲,還有最后那聲巨響似乎從不存在。
“你沒事吧?”
溫瑾有些茫然地甩了甩頭,抬眼看向顧司玙,一片朦朧的水汽中,他看到對方的眼底漫著擔憂。
“還好,沒事。”溫瑾抹干凈臉上的水,雙腿有些發軟,好在顧司玙一直扶著他。
溫瑾垂眼呼了口氣,不經意見又看到了顧司玙手臂上的那條疤痕,被水浸泡后更加明顯,幾乎貫穿了整條前臂。
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竟然會傷成這樣。
注意力被分散后,被水淹沒的恐懼漸漸褪去。
“先上去休息一下。”顧司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不要逞強。”
上岸后溫瑾裹著浴袍,盯著水面發了會兒呆。
“在想什么?”顧司玙讓前臺送了杯果汁,遞到他面前。
“我在想,我為什么會這么怕水……用常理推斷是,或許我小時候曾經掉進水里差點被淹死?”溫瑾疑惑,“但我一點也不記得了,印象中很小的時候我是會游泳的,就算掉進水里也能自救。”
“也不一定是掉進水里,或許是你看了一部水下恐怖電影,又或許是別的原因……”顧司玙說,“總之不管是因為什么,我相信總有一天,你肯定能戰勝恐懼。”
他說得很認真,溫瑾抬眼時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你說這話有點違和,沒想到你教人的時候脾氣還不錯。”
“我脾氣很差?”顧司玙失笑道,“你為什么會對我有這樣的誤解?”
溫瑾:“……”
一不小心,好像說錯話了。
他趕緊解釋說:“高中的時候,我聽說有人找你講題,結果你把對方給兇哭了。”
溫瑾記不得是高二還是高三那年,偶然聽后座的同學說起這事,所以他在下水之前做好了被兇的心理準備,畢竟在游泳這件事上他確實沒什么天賦,在恐懼的作用下,到了水里連四肢都伸展不開。
沒想到教學過程比他想象的順利多了,顧司玙很有耐心,和傳聞會把人兇哭的形象完全不符。
過了好一會兒,顧司玙才撿回了被丟在犄角旮旯里的某段記憶,“沒兇,那人是被自己蠢哭的。”
溫瑾哦了一聲。
顧司玙偏頭看他:“不信?”
“我信。”溫瑾點點頭,認真地說,“現在知道了,傳聞都是假的。”
“也不完全是假的。”顧司玙狀似隨意道,“比如你那天在海邊說的那些。”
說的哪些?
溫瑾忽然想起來,在海邊時,自己說起傳聞中的顧司玙,說他會打籃球會好幾種樂器,還拿過唱歌比賽冠軍……
原來這人只喜歡聽夸獎的么?
“確實。”溫瑾微微彎起眼,又把那段夸夸臺詞說了一遍。
和顧司玙待在一起莫名放松。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齊寧的影響,溫瑾竟然也覺得兩人早該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