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正文完◎
郁離醒來時,發(fā)現(xiàn)下雨了。
雨下得并不大,絲絲縷縷,帶著深秋特有的寒意。
她推開窗,看著窗外的雨幕,秋風裹攜著絲絲細雨撲面而來,不過一會兒,面頰就有些濕潤,冷冰冰的。
青寰帶著丫鬟端著洗漱的水進來,見她穿著單薄的中衣站在窗邊,忙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她憂心道:“夫人,您怎么在這里吹風,萬一生病可不好!
“我不冷啊!庇綦x朝她笑了笑,她畏熱不畏冷,這么點風雨不算什么。
可惜丫鬟并不清楚她的情況,雖然這一年沒見她生過病,看著健健康康的,可她的身子纖弱,文文靜靜地站在那里,似是弱不勝衣,總會讓人忍不住憐惜幾分,將她當成弱女子般照顧。
有些人,明知道她的強大,然而外表太有欺騙性,下意識地想要多照顧幾分。
郁離不好拂了丫鬟們的好意,乖乖地被人拉去梳妝,換上比較厚實的秋衣。
吃過早飯,郁離說了會兒話,便準備出門。
周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離娘,下著雨呢,你要去哪?”
“我去公主府!庇綦x道,并沒有告訴她昨晚傅聞宵大半夜被叫進宮的事。
最近傅聞宵都是早出晚歸,周氏很少能在白天時見到他,今兒一早沒見到人時并未多想,還以為他早早地出門。
不知道老皇帝的身體情況如何,這事宮里暫時沒有透露出什么風聲,會連夜宣傅聞宵進宮,應(yīng)該也是想暫時瞞著,不讓外界知曉老皇帝的身體情況。
帝王的身體事關(guān)江山社稷,若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傳出去,很容易引起混亂。
和周氏道別,郁離乘坐馬車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門敞開,一大早便有不少訪客,這些訪客大多都是來給元安長公主送文書的官員。
在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進去時,很多人都看到,心知是鎮(zhèn)國公夫人來了。
得知元安長公主在忙,郁離沒有打擾她,在偏廳喝茶吃點心。
公主府的丫鬟已經(jīng)摸清楚她的喜好,端上來的茶點都是她愛吃的,能打發(fā)時間。
坐了會兒,元安長公主便過來。
她一襲華衣,神色肅然,那雙微挑的鳳眼微微抬起時,凌厲威赫,威儀天生,天家公主的威勢盡現(xiàn),讓人不敢與她直視,俯首臣服。
那些朝臣在她面前,極少有人敢直視她。
這位公主自幼跟在攝政的皇太后身邊,是被皇太后手把手教出來的,心機手段皆不缺,處理政務(wù)的手腕比老皇帝更成熟老練,英明果決。
縱使那些朝臣防備她女子的身份,也不得不承認,元安長公主確實比老皇帝、比那些皇子更適合。
元安長公主坐下來,看向郁離時,那雙鳳目里的凌厲變成笑意,身上的氣勢都柔和幾分。
她含笑道:“離娘怎么來了?”
郁離便將昨晚傅聞宵被宣召進宮的事和她說了說。
元安長公主端起茶喝了口,神色未變,顯然已經(jīng)知道這事。
她朝郁離笑了下,說道:“圣人的身體不太好,逍兒應(yīng)該還要在宮里待個幾日,你不必擔心他,這些天要辛苦你了!
郁離瞅著她,雖不知道公主婆婆有什么安排,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便知道是不需要操心的。
元安長公主是個大忙人,陪她聊了幾句后,又去忙碌。
郁離吃完茶點,起身離開。
路過公主府的議事堂時,她看到那些等候在議事堂外的六部官員,他們手里捧著文書,站在廊下,廊外秋雨飄飛,帶來陣陣涼意。
郁離乘坐馬車離開公主府。
她沒有回鎮(zhèn)國公府,而是讓馬車離開內(nèi)城,往外城而去。
來到一條街道,她讓馬車停下。
“夫人,您要去何處?”青寰詢問,“這天還下著雨呢。”
雖然雨不算大,但這么淅淅瀝瀝地下著,人在外頭多走會兒,只怕衣服鞋襪都要被打濕,那滋味可不好受,也容易生病。
郁離道:“我隨便走走,你們先回去罷!
青寰知道她的性子,給她備好傘,又給她塞了些銀兩,以免她等會兒餓肚子沒錢買吃的。
和青寰告別,郁離撐著油紙傘,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許是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少,每個路過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不想在這大雨天中走動,就算一些要為生活奔波的百姓,皆是披蓑戴笠,忙碌不停。
京城和往常一樣,似乎并沒什么變化。
郁離一邊走一邊看,百姓們的生活并未被朝堂的風云影響,先前因老皇帝中風而起的亂相,亦在元安長公主掌權(quán)后壓下來,恢復(fù)平靜。
她有些明悟。
歷來政權(quán)的更迭變化都會影響到百姓,最底層的百姓總是身不由己,被歷史的潮流裹攜著,無可奈何。
一旦亂相起,定要及時穩(wěn)住,萬不可影響到百姓。
元安長公主在這方面做得極好,將影響控制在最小的范圍。
雨漸漸下得有些大,郁離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已經(jīng)濕了,正要找個地方避雨,突然見前頭有人撐著傘迎面而來。
“嫂子!
那人揚起傘沿,露出一張俊秀的笑臉。
**
一刻鐘后,郁離坐在茶樓后院的一間茶室里。
室內(nèi)茶香裊裊,方璧鶴親自給她斟了杯熱茶暖身子,問道:“嫂子要不要先去換身衣裳,你的衣裳都濕了。”
他拉了下室內(nèi)的一根繩子。
鈴聲響起,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進來,朝郁離道:“夫人請隨奴婢來!
郁離看他一眼,跟著丫鬟下去,換了身干凈清爽的衣物,重新回到茶室。
方璧鶴坐在那里等她,在她落坐時,重新給她倒了杯熱茶。
熱茶入口,仿佛身體里的寒意都去了幾分。
郁離捧著熱茶慢慢地喝,聞著茶室里清淡的茶香,神色間有些愜意。
方璧鶴問:“今兒下雨,嫂子怎么一個人出來?”
“隨便逛逛!庇綦x平靜地道,“倒是方小侯爺怎會在這里?”
作為皇城司指揮使,方璧鶴非常忙,突然在路上遇到他,不可能是個巧合。
方璧鶴笑了笑,說道:“昨晚圣人連夜召鎮(zhèn)國公進宮,也不知道圣人身體怎么樣,要是……只怕京城要亂了!
郁離默默地聽著,拿起桌上的茶糕吃了一口,發(fā)現(xiàn)味道不錯。
他說,她安靜地聽。
方璧鶴見她吃個不停,仿佛又回到山平縣,說道:“嫂子,你和鎮(zhèn)國公進京這么久,一直沒能和你們聚一聚,真是可惜!
聽他朝自己叫“嫂子”,郁離的神色有些微妙。
以前她不知道傅聞宵的身份,以為方璧鶴和傅聞宵是世交好友時,這聲“嫂子”倒是沒什么,來到京城,弄清楚京城的那些豪門貴族的情況后,總覺得方璧鶴這聲“嫂子”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方璧鶴攤了攤手,“沒辦法,在山平縣時叫慣了。”
他和傅聞宵的關(guān)系不算惡劣,但交情也沒多少,只是大家同是勛貴弟子,難免會打交道。
在南地時,他這條命是郁離和她妹妹救的,他心里感激她,叫聲“嫂子”也使得。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方璧鶴起身離開。
離開前,他對郁離道:“等這陣子忙完,屆時在下會去鎮(zhèn)國公府登門拜訪,希望嫂子還認我這朋友。”
郁離微微頷首,“自然!
目送他離開,郁離坐在茶室里閑適地喝茶,茶室的窗開著,能看到窗外的雨幕秋景。
等到雨稍微小一些,郁離起身離開茶樓。
**
接下來的幾日,傅聞宵一直沒回來,倒是每天傍晚時,會讓人送封他親筆寫的信回來,信上也沒說什么,只是隨便閑聊。
就算這信被人劫了,看完也只以為是夫妻間的一些閑聊,沒什么有用的消息。
郁離倒是從這些閑聊中看出,他的宮里吃住都還行,目前也沒什么事,老皇帝的身體還在熬著。
許大夫也被宣進宮里,同樣沒有出宮。
由此可見,老皇帝的情況已經(jīng)很嚴重,怪不得他無法出宮,要在宮里守著。
老皇帝病重的事到底沒能瞞住。
京城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就算是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也能感覺到那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心里多少有些擔憂。
天子病重,儲君未定,少不得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這日傍晚,郁離帶著兩個孩子和大老虎玩,突然見管家忠叔匆忙過來。
“夫人!敝沂鍓旱土寺曇,“宮里來了消息,圣人的身體可能……先前已有不少大臣都進宮侍疾!
郁離眉稍微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自從入秋后,天黑得總是很早。
吃過晚飯,郁離和周氏說了會兒話,便回房歇息。
剛歇下不久,有下人來敲門。
郁離穿戴整齊出去,就見忠叔過來,焦急地說道:“夫人,三皇子和越郡王動手了,三皇子豢養(yǎng)的私兵已經(jīng)進城。”
他有些急,沒想到三皇子居然膽敢豢養(yǎng)私兵,這是要造反!
郁離聽后,有種塵埃落定之感,同時也覺得等得夠久了。
說話間,又有侍衛(wèi)過來,急忙道:“夫人,有一群官兵朝咱們府里來了,讓您出去,說要接您進宮!
忠叔哪里不知道對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這是想趁著國公爺不在,要對府里的女眷出手,最好能將府中的女眷帶上,到時候可以作為威脅元安長公主和國公爺?shù)娜速|(zhì)。
他氣得下頜緊咬,暗罵三皇子和越郡王是畜生,但也知道這種事歷來不少見,并不意外。
這時,郁離開口道:“給我拿長|槍!”
“?”
周圍的人都愣了下,很快就有人反應(yīng)過來,趕緊去取了一把長|槍過來。
此時已經(jīng)能聽到外頭傳來的喧嘩聲,甚至有人開始嘭嘭嘭地砸門,要將鎮(zhèn)國公府的大門砸開。
屋子里正在歇息的周氏被驚醒,慌張地跑出來。
看到郁離,她焦急地問:“離娘,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有人砸咱們府里的門?”這可是鎮(zhèn)國公府,又在內(nèi)城之中,何人如此大膽?
郁離安慰道:“娘,沒事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我這就去將他們趕走!
周氏:“……”
大伙兒看著她手持長|槍,英姿颯爽地出去,那銀色長|槍在她手里一抖,發(fā)出嗡鳴之聲,總算想起夫人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那可是能震懾猛獸、力能扛鼎的壯士。
還是圣人也要以禮相待的能人異士。
沒辦法,他們夫人的外表太有欺騙性,有時候總會忘記她與普通人不同。
猛獸遇到夫人都得栽。
這會兒見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眾人原本還有些慌亂的心瞬間就變得踏實無比,覺得外頭那些不知來歷的官兵也不算什么。
郁離來到大門前,讓人將門打開。
門外是一群明火執(zhí)仗的官兵,一看就是沖著鎮(zhèn)國公府來的。
見門打開時,他們就要沖進來,哪知一把長|槍掃過來,瞬間就將沖在最前頭的一名士兵挑飛,狠狠地砸向后頭騎著馬的幾名官兵,將他們從馬背上砸下來。
不過打個照面,郁離就將這些官兵解決大半,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等她出手時,輕松地將剩下的也處理了。
門后那些侍衛(wèi)和家丁目瞪口呆,他們還沒看清楚呢,夫人居然就將這些來鬧事的官兵解決掉。
郁離讓人過來,將這些人都綁起來,有不老實的,長|槍直接敲過去,將人敲暈了事。
原本還有人叫囂什么,等看到她狠辣的舉動,一個個都閉嘴不言。
很快這群士兵就被堵住嘴綁起來,拖進鎮(zhèn)國公府。
郁離站在鎮(zhèn)國公府門前,看著黑暗的天空。
今夜無星無月,夜空晦暗凄清,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吆喝聲和大笑聲,在這安靜的深秋之夜里,格外嘈雜。
她轉(zhuǎn)頭道:“忠叔,府里就交給你了!
忠叔心中一驚,忙問道:“夫人,您要去哪?”他有些忐忑地說,“夫人,今晚應(yīng)該會很亂,您還是別出去。”
到他這把年紀,經(jīng)歷的事不少,明白今晚會有多混亂,哪里能放心夫人出去,就算夫人很厲害,但她只有一個人……
郁離表示沒事,去馬廄那邊將黑馬牽出來,翻身上馬離開。
忠叔知道勸不住她,趕緊安排幾個侍衛(wèi)跟上去,讓他們護在夫人左右。
只是侍衛(wèi)們騎的馬哪里能追得上黑馬,不過一會兒就將人跟丟了-
郁離騎馬朝公主府而去。
路上遇到不少趁機作亂的流寇,特別是那些男丁不在家,只有女眷的人家,流寇會趁機闖進去對女眷們出手,殺人放火,糟蹋女眷,人性之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郁離冷著臉,騎馬沖過去,花了些時間將這些流寇解決。
對于這種趁機作亂的危險份子,她素來不留情面,直接敲斷他們的腿,讓他們像死狗一樣癱在地上。
做完這些,她沒再理會,反正等天亮后,自有官兵來處理。
郁離一路來到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門緊閉,她沒空去敲門,直接翻墻進去。
“何人闖進來?”公主府巡邏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她,厲喝一聲,紛紛沖過來。
等拿著火把一看,頓時傻眼了。
“夫、夫人?”
郁離問道:“公主在嗎?”
“不、不在!惫鞲墓苁麓掖颐γΦ刳s過來,有些結(jié)巴地說,“殿下傍晚時就進宮了。”
傍晚時就進宮?
郁離若有所思,看來宮里的老皇帝估計是熬不過今晚了。
得知元安長公主不在,郁離沒在這里停留,重新翻墻出去。
公主府的人面面相覷,夫人這是過來干什么的?而且好好的,她怎么不走正門進來,居然墻翻,難道這是她的特殊癖好不成……
**
深夜的皇宮透著一股緊繃的氣氛。
養(yǎng)心殿里,太醫(yī)們簇擁在床前,床上的帝王時日不多,痛苦地喘息,他們只能盡量減少他的痛苦。
;酃饔行┎蝗绦,更多的是害怕和茫然。
她是圣人的公主,因為有圣人在,她才能享受這般尊榮,一旦圣人去了,她還能如此嗎?
;酃魅滩蛔】聪蚴卦谝慌缘母德勏,燈光下,他的面容平靜到近乎冷酷,仿佛看不到床上的帝王的痛苦。
她心里先是涌起幾分憤怒,很快又被無力的茫然取代。
有什么好生氣的?如果她是傅聞宵,或許早就趁著圣人中風時就下手,痛快報仇。
世人總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老皇帝對傅聞宵有生養(yǎng)之恩,但那是皇太后的妥協(xié),也是老皇帝為了討好皇太后,將剛出生不久的傅聞宵抱進宮里,和皇子們一起教養(yǎng),視若己出。
后來,老皇帝算計傅宗緒戰(zhàn)死北疆,默許賢妃給傅聞宵下毒,將元安長公主囚禁于行宮……
這樣的仇,為人子女如何能不報?
;酃餍闹型蝗挥科鹨还烧f不出的悲痛。
就在這時,床上的帝王終于緩過來,甚至睜開眼睛。
這幾日,老皇帝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所有人都知道他時日無多。
當看到老皇帝睜開眼睛,甚至精神還不錯時,在場所有人心里咯噔了下,想到一個詞:回光返照。
老皇帝的目光掃向床邊的人,看到疼愛的女兒,也看到他一直疼愛卻虧欠的外甥。
“父皇……”;酃餮劾锖鴾I。
被老皇帝寵了這么多年,她是真心實意地孝順他,眼看他大限將至,如何不難受。
老皇帝有些意外,“福慧啊,你是何時來的?”
福慧公主扁了扁嘴,“我傍晚時就來了,七皇兄也來了,就在外頭,可是父皇一直沒醒。”
老皇帝看她會兒,勉強地拍拍她的手,看到不遠處的傅聞宵:“逍兒,你過來!
傅聞宵起身過去。
;酃饔行┎磺樵福贿^仍是讓開位置,讓他過來。
老皇帝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就連說話都很清晰,不像以往那般含糊。
他問道:“逍兒,你母親呢?”
“她在外面。”傅聞宵沒有隱瞞。
老皇帝如何不知這代表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輸了,輸給皇太后教出來的元安長公主。
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這輩子一直追求長生,卻未想居然就要這么死了。
一時間,他感覺到茫然,還有極大的不甘。
可不甘又能如何?
這世間沒有神仙,沒辦法讓他長生不老,原來長生不老只是一個夢。
殿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老皇帝像是終于認命,嘆道:“逍兒,如果你是朕的兒子就好了……”
殿內(nèi)驟然一靜,仿佛連呼吸聲都消失,安靜得可怕。
在場的人深深地垂下頭,恨不得自己耳聾眼瞎,以免聽到什么殺頭的秘密。
傅聞宵突然笑了下,說道:“但我不是舅舅的兒子!
“是啊……”老皇帝喃喃地道,“為何逍兒不是朕的兒子呢?如果逍兒是……”
傅聞宵沒有打斷他,安靜地坐著。
突然,老皇帝重重地喘息一聲,身體痙攣起來。
太醫(yī)們大急,趕緊過去查看,院正忙給他扎了一針。
老皇帝的身體早就被丹藥侵蝕,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最多只能讓他不那么痛苦。
老皇帝這次十分痛苦,在極度的痛苦中感覺到自己生命在流逝,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實在不甘啊……
“逍兒……”
他的眼睛像是看不到,伸手在空中亂摸,嘴里喃喃地叫著逍兒,透著濃濃的不甘和絕望。
傅聞宵握住他的手,湊到他耳邊,說道:“舅舅,我曾經(jīng)和您說過,我無意皇位,我永遠不會當皇帝。”
老皇帝的喘息聲很重,然而仍是聽到他的話。
他緊緊地盯著他,傅聞宵面色不變,坦然地回視。
旁邊的福慧公主驚詫地看過來,吃驚不已。
如今的局勢大好,只要元安長公主登基,作為長公主唯一的兒子,傅聞宵便是太子,是下一任帝王。
元安長公主這樣的年紀,不可能再生孩子,也不可能讓皇位旁落,將皇歸還給那些侄子侄孫,唯一的選擇就是傅聞宵。
可他居然這么說,而且看他的神色,并不是拿來唬弄欺騙老皇帝。
傅聞宵也不屑于此,他素來磊落,一諾千金,一旦出口的事,定不會出爾反爾。
難道他真的能舍棄那至尊之位?
突然,老皇帝露出一個笑容,“好好好……朕的逍兒啊……”他又重重地喘了口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來人,叫、叫帝師……”
;酃骰剡^神,趕緊讓李茂去將候在養(yǎng)心殿外的姚帝師叫進來。
姚帝師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走路時有些蹣跚。
因年歲已高,最近兩年姚帝師都是深居簡出,很少離開帝師府。在宮里傳出老皇帝病重的消息時,他匆匆忙忙換上朝服入宮。
作為先帝在時任命的帝師,他的身份極為貴重,連老皇帝都要禮遇幾分。
看到床上痛苦喘息的老皇帝,姚帝師明白老皇帝大限將至,面露難過之色,上前深深地拜下去。
老皇帝困難地道:“帝……師,擬、擬旨……”
姚帝師顫巍巍地湊上前,聽著老皇帝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讓人磨墨擬旨。
當他將圣旨寫好,蓋上大印,回頭就見老皇帝睜著眼睛,帶著濃濃的不甘和絕望,就這么痛苦地咽了氣。
“圣人——”
**
夜深人靜,通往皇宮的路上,響起一陣馬蹄聲。
附近的人家聽到這動靜,嚇得不行,緊閉家門,生怕外頭的人闖進來。
一群兵馬抵達宮門前,為首的三皇子厲聲道:“撞門,沖進去!”
守宮門的禁衛(wèi)上前攔住他們。
“住手!”宣懷卿帶著一群禁衛(wèi)趕過來,怒喝道,“三皇子,越郡王,此乃皇廷之地,爾等還不快快退去!”
三皇子高呼道:“元安長公主把持朝政、謀害帝王,我等今日便要清君側(cè),除佞幸!”
后頭的將士也跟著高呼:“清君側(cè),除佞幸!”
“清君側(cè),除佞幸!”
“清君側(cè),除佞幸!”
“……”
聲音直上云霄,穿透宮墻,向四周彌漫。
越郡王坐在馬背上,看著緊閉的宮門,一雙眼睛像是有火焰在燃燒,謀劃那么久,終于到這一步。
他要讓老皇帝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他要讓元安長公主遺臭萬年,休想順利登基!
宣懷卿守在宮門前,帶著禁衛(wèi)和這些人打起來,宮門前一陣兵戈之聲響起,血腥味撲鼻而來。
就在禁衛(wèi)將要不敵時,黑暗的街道中,一人騎著黑馬而來。
當瞥見黑馬上的人,宣懷卿先是一愣,爾后大喜。
“郁姑娘!”他高呼一聲。
郁離策馬而來,雙腿夾住馬腹,一只手持著長|槍,如入無人之地。
看到她,越郡王神色大變,第一時間從馬背翻下。
其他人沒他反應(yīng)快,特別是三皇子等人,在她靠近時,他們座下的馬突然間朝前一跪,他們猝不及防從馬背栽下來,直接摔在地上,人都摔懵了。
看到這一幕,宣懷卿差點憋不住噴笑出聲。
這還沒動手呢,敵方的騎兵就被解決掉,剩下的一群拿著武器的士兵茫然無措地看著周圍,一時間都不知道什么反應(yīng)。
這時,郁離已經(jīng)從馬背翻下,幾下子就解決周圍的士兵,來到宮門前。
宣懷卿高興地靠近她,和她打招呼:“郁姑娘!”
這次他終于不用再裝作不認識她。
被幾名士兵護著的越郡王聽到宣懷卿這聲“郁姑娘”,神色大變,瞬間就明白什么,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宮門的方向,額頭青筋突突地跳著。
宣懷卿居然和鎮(zhèn)國公夫人認識,那豈不是……
三皇子被人扶起時,也意識到不對,“你們……”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如果宣懷卿和鎮(zhèn)國公夫人是相識的,而且交情還不錯,那城外的三千鎮(zhèn)南軍……
在三皇子心里,老皇帝召宣懷卿回京,并讓他帶三千鎮(zhèn)南軍駐守在京郊外,便是為了防著元安長公主和傅聞宵。
可老皇帝不知道,宣懷卿和鎮(zhèn)國公夫人相熟,甚至可能是傅聞宵的人。
既然是傅聞宵的人,那肯定會向著元安長公主……
郁離朝宣懷卿微微頷首,問道:“要將他們捉住嗎?”
宣懷卿:“他們是亂臣賊子,若能捉住,必有重賞!”
“行!”
聽到宣懷卿幾句話就將他們打作亂臣賊子,三皇子勃然大怒。
元安長公主這般狼子野心、謀害帝王的才是亂臣賊子。
可惜,也只是怒一下,因為很快他身邊的人就被郁離解決,而且他也被郁離一槍掃飛,整個人橫飛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
三皇子:“……”
越郡王想跑,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很快他也步上三皇子的后塵,直接趴在地上。
那一刻,他心里恨意沖天,抬頭死死地盯著郁離。
郁離一人就將這群亂軍掃平鎮(zhèn)壓。
不僅宮門前的人驚愕不已,就連不遠處皇宮里一處閣樓上關(guān)注這邊情況的人也難以置信。
雖然他們知道鎮(zhèn)國公夫人是能人異士,身懷絕技,可再厲害也有個度吧?
三皇子可是帶了一群兵馬過來,數(shù)量不少,這樣的兵馬,足夠他殺入皇宮,血洗朝堂,給大慶直接換個皇帝。
可這些人連宮門都沒踏入一步,就被一人一槍干掉了。
只有宣懷卿絲毫不意外。
以前他就曾想過,縱使是千軍萬馬,只怕在郁離面前也要折戟沉沙,毫無用武之地。
她可是有崩山裂地之能,區(qū)區(qū)一群凡人罷了,如何敢在她面前猖狂。
看到滿臉不敢置信的三皇子和恨意滔天的越郡王,他難得同情他們一下。
要是他們見過她當初是怎么剿匪的,估計就不會以為憑這點人馬就能闖進皇宮,要不然也應(yīng)該趁著她哪天不在城里再動手。
反正千萬別和她對上,不然只有一個下場:輸?shù)脧氐祝?br />
宮門前的亂臣賊子都被解決,宣懷卿讓人將罪魁禍首綁起來,押入皇宮。
他朝郁離道:“郁姑娘,你也一起來吧!
郁離點頭,正好也想進宮去看看公主婆婆和傅聞宵怎么樣了,事情順不順利。
宣懷卿讓人押著三皇子和越郡王等人進宮,來到養(yǎng)心殿。
當看到候在養(yǎng)心殿里的元安長公主,三皇子恨得要吐血,早知道鎮(zhèn)國公夫人如此可怕,他應(yīng)該想方設(shè)法弄死她。
可誰能想到,區(qū)區(qū)一個女人,居然能擋住千軍萬馬,就連國師都做不到這樣的。
這還是人嗎?
不會是什么妖孽吧?
三皇子又氣又恨,同時也有些頹喪。
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鎮(zhèn)國公夫人有如此之能,他們設(shè)想過若是中途遇到她,到時候抽出幾百人去對付她,直接將她牽制住就行。
對此越郡王也是同意,還提前派人去鎮(zhèn)國公府,先將她攔一攔,不讓她出門。
兩人針對郁離時,已經(jīng)盡可能地慎重對待。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不夠慎重。
在三皇子恨得抓心撓肺時,元安長公主突然站起,根本未看他一眼。
三皇子從未曾被她放在心里,就連今晚的逼宮也像個笑話。她守在這里,只是在等一個結(jié)果。
是得老皇帝心甘情愿承認,順應(yīng)皇命登基,還是以亂臣賊子的身份登基,于她而言都沒差。
殿內(nèi)的那些大臣只看三皇子一眼,就移開視線,緊張地看向內(nèi)殿的方向。
今日聚集在皇宮里的朝臣很多,連那些宗室都來了,以瑞王為代表的宗室都緊張地盯著內(nèi)殿的方向。
先前姚帝師被宣進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瑞王看到像死狗一樣被押進來的三皇子等人,并無意外,甚至冷漠地想,看來他家傻兒子是對的。
元安長公主的羽翼已豐,又有鎮(zhèn)國公相助,還有那般厲害的兒媳婦,若是她還未能成事,只怕天理難容。
幸好他沒有堅持,前些天就向皇姐投誠。
不過……他看了一眼七皇子,三皇子雖然不頂事,但七皇子還可以。
也不知道圣人會如何選擇。
這時,就見白發(fā)蒼蒼的姚帝師從內(nèi)殿走出來。
姚帝師身后是傅聞宵和;酃鞯热,他們面上都有哀痛之色。
看到姚帝師手里捧著的圣旨,所有人都明白什么,就連被禁衛(wèi)押著的三皇子,也猛地抬頭,雙眼緊緊地盯著它。
他心里多少還有些期盼,期盼老皇帝不要那么糊涂。
姚帝師看向在場的人,悲痛地說:“圣人……駕崩了!
“圣人!”
瞬間,所有人都伏跪于地,面露悲痛之色,恭送圣人。
現(xiàn)場只剩下姚帝師等人站著。
以及站在殿外的郁離,她沒有跪,遠遠地看著殿內(nèi)的一幕。
姚帝師和傅聞宵都注意到殿外的她,兩人當作沒看到她未下跪的一幕,甚至傅聞宵朝她笑了笑。
在眾人恭送老皇帝后,姚帝師捧著圣旨說:“圣人遺詔,立元安長公主為皇太妹,繼承大統(tǒng)!”
“不可——”
三皇子正要大叫,押著他的人眼疾手快地用布堵住他的嘴。
越郡王神色平靜,然后死心地閉上眼。
現(xiàn)場一片沉默,大半的朝臣都是茫然的。
他們以為,元安長公主最多就是想效仿當年的皇太后,扶侍個傀儡皇帝,自己當攝政公主。
結(jié)果不是攝政公主,而是繼承大統(tǒng)?!!
就在一片寂靜中,左相第一個上前跪下,“請公主登基!”
瑞王也上前,俯首而跪,“請公主登基!”
讓人震驚的是,七皇子居然也上前跪下,朗聲道:“請公主登基!”
右相看一眼左相和七皇子,咬了咬牙,跪下請公主登基。
接著是兵部尚書、禮部尚書、吏部尚書、皇城司指揮使方璧鶴……
眾人紛紛跪下,朗聲道:“請公主登基!”
終于,殿內(nèi)所有人都跪下,就連那些反對的宗室都只能無力地跪下,知道已經(jīng)阻止不了元安長公主登基。
“請公主登基!”
后宮的皇后帶著一群嬪妃趕過來,看到殿內(nèi)的一幕,她們紛紛跪下。
“請公主登基!”
所有的聲音匯集在一起,沖破云霄,在皇宮的上空徘徊,久久未散。
?
作者有話說:
正文就先到這里吧,明天開始后記,后記會比較長[撒花][撒花]
元安長公主登基是一開始就定下的大綱,寫到這里正文就結(jié)束了。
男主不會登基,他是個戀愛腦,會陪女主到處跑,他女兒登基就行了,反正元安長公主還有幾十年可以活,可以培養(yǎng)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