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砸船◎
郁離轉頭看過去,瞬間就認出前面那一身錦衣華服的公子。
“楚少聿?”她有些驚訝,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很快就了然。
剛才被小偷扒了錢袋子的原來是他啊。
這人看著有些傻乎乎的,連帶著身邊的小廝也挺傻,連主子的錢袋子被小偷扒了,還以為是自己掉的。
“是我!”楚少聿又驚又喜,“郁姑娘,你怎么會在這里?”
郁離將錢遞給賣竹雕的小攤販,心不在焉地說:“我當然是坐船來的……”然后又問小攤販,“我還要兩串珠子,多少錢?”
這兩串珠子是竹制的,呈淺黃色,打磨得很光滑,明顯是一對兒。
小攤販笑著說了個數字,并不怎么貴,郁離爽快地付錢。
周圍的人都在打量楚少聿,特別是見他盯著郁離的神色,頓時了然。
汪夫人有些好笑,倒也不意外,少年慕艾是正常的。
離娘的模樣生得好,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只要見過她的人,很少能移開目光,連姑娘家都會被她吸引,莫說男人。
這時,周氏笑呵呵地問:“不知這位郎君怎么稱呼?如何與我們家離娘認識的?”
她的聲音和藹,一副和氣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心生親切。
楚少聿的注意力都在郁離身上,哪想轉頭就發現她身邊還有一群人,嚇了一跳,被他們盯著,讓他渾身不自在。
這會兒又聽周氏這么問,莫名地有些心虛。
他撓了下腦袋,含糊地道:“是在省城那邊認識的。”然后小心地確認,“不知大娘是……”
周氏越發的和氣:“我是離娘的婆婆。”
楚少聿:“……”
楚少聿尷尬地笑了下,“哈哈,真有緣。”
他的目光一轉,果然看到郁離身邊還有她的夫婿,上次在省城有過一面之緣的郎君。
就算同為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郁離的夫婿非常出色,容貌氣度極為出眾。
“可不是,挺有緣的。”周氏附和,體貼地沒有當眾揭穿少年人的心思。
汪舉人夫妻倆有些忍俊不禁。
這錦衣公子雖然對郁離有些心思,倒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再加上看著喜怒哀樂都在臉上,性子有些單純,并不令人討厭。
楚少聿哪里好意思留下,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趕緊離開。
郁離叫住他,說道:“這里小偷扒手挺多的,你的錢袋子還是看好一些。”
楚少聿一臉迷茫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多想,直到走遠時,摸了摸袖袋里的錢袋子。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突然說:“少爺,難道剛才你的錢袋子其實不是自己掉的,是被小偷摸走的?小偷當時突然叫起來,不會是那位娘子做了什么吧?”
楚少聿總算反應過來,覺得小廝說得有道理,他也以為自己的錢袋子是不小心掉的,有人看到要搶錢。
“難不成郁姑娘又幫我一回?”他有些懊惱,“我剛才應該要感謝她的。”
郁姑娘既然出聲提醒,肯定是做了什么,就算沒做,她能提醒也是一番好意。
另一邊,傅聞宵看郁離買的兩串竹制珠子,問道:“離娘怎么買這東西?”
這竹制的珠子只是看個新鮮,還是簡陋了些。
不過這是一對兒的珠串,比較有意義。
郁離將一串珠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說道:“用來打人應該合適。”
一串有十三顆竹珠子,兩串就是二十六顆,關鍵時挺有用的,不用像剛才那樣,掰壞一塊竹雕。
傅聞宵:“……”
**
楚少聿只是一個插曲,眾人都沒在意。
只是沒想到,等他們回到船,繼續北上時,發現楚少聿就在隔壁的船上。
這條船也同樣要北上。
當時郁離正帶著兩個孩子在甲板那邊用魚竿撈魚,晚上就有新鮮的魚可以吃,便聽到對面的船上響起楚少聿的聲音。
“郁姑娘,郁姑娘!”
楚少聿興奮地扶著船欄,朝這邊叫著。
這邊的碼頭大,河道也寬,南來北往的船不少。
此時兩艘船一前一后,距離非常近,郁離抬頭就看到對面船上的楚少聿。
楚少聿沒想到他們這么有緣,就連北上都能在河面相遇,他笑著問:“郁姑娘,你們要去哪?”
“京城。”
“誒,我也是,真是太有緣了。”楚少聿沒想到會這么湊巧,雙眼發亮。
郁離沒怎么搭理他,她的手一甩,一條魚就被她撈上來。
這次撈上來的魚特別肥,兩個孩子哇的叫起來,很給面子地拍著手叫道:“小嬸嬸真厲害!”
對面的楚少聿一臉驚奇。
先前見她拿著魚竿,還以為是在釣魚,不過一般船行時是釣不到魚的,哪知道她還真釣上來一條魚。
很快楚少聿就發現,她不是在釣魚,哪里有人直接甩魚竿下去,然后手一提,魚就釣上來的?
楚少聿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看得津津有味,每次郁離用魚竿撈上魚時,他也和兩個孩子一樣,雙手使勁兒地拍,激動得臉都紅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被河面的冷風吹紅的。
小廝擔心他的身體,催他回船艙歇息,楚少聿并沒理會,反而嫌他啰嗦,讓他一邊去。
不遠處的廳堂,傅聞宵站在窗邊,將甲板上的一幕收入眼里。
汪舉人站在一旁,打量對面的船,突然說道:“對面那條船,應該是私人定制的,船上的護衛不少,訓練有素,看來這位楚郎君的身份不一般。”
他也是世家子弟,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楚是皇姓,也不知道這楚少聿是不是皇室中人。
傅聞宵不語,面上的神色冷淡。
汪舉人已經習慣他的沉默,又看會兒,笑道:“這楚郎君看著像個孩子似的。”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在他眼里,確實和孩子差不多,更不用說楚少聿表現出來的性格,有些不定性。
傅聞宵沒說話,走出廳堂,朝甲板那邊而去。
兩個孩子看到他,脆生生地叫道:“小叔叔。”
郁離扭頭看他一眼,問道:“你怎么來了?不和汪大哥作文章?”兩人明年都要參加會試,這一路上,沒少一起探討學問。
傅聞宵朝他們笑了笑,說道:“過來看看,順便活動一下。”
他朝她伸手,慢條斯理地將她鬢邊被風亂的碎發別到耳后。
郁離乖乖地站在那里,仰臉看他,由著他動作。
兩個孩子早就習慣這種事,也沒覺得有什么。
只有對面船上的楚少聿十分不自在,忍不住偷看,一下又一下的,旁邊的小廝都為他急得慌。
人家姑娘都有夫婿,而且夫婿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少爺您就別看了,小心被人誤會,當成登徒子。
傅聞宵放下手,客氣地朝對面的楚少聿打聲招呼:“楚郎君也要北上?”
“是、是的。”楚少聿有些結巴,“我、我家在京城,我這次要回京過年,前、前陣子是去省城探親的……”
不知怎么的,面對傅聞宵時,讓他的壓力極大,不等對方詢問,他就直接禿嚕出來。
小廝有些無地自容,覺得自家郎君實在不夠穩重。
在郁姑娘的夫婿面前,更襯得他像個小孩子,哪會有姑娘喜歡?
楚少聿有些心虛,可能是自己先前對郁姑娘懷抱某種心思,面對人家夫婿時,難免會不自在。
幸好,他已經放下了。
他可不是那種會插足人家婚姻的不道德之人,更不用說楚姑娘的夫婿容貌氣度出眾,他……其實也比不過。
面對楚少聿的緊張,傅聞宵反而從容。
他含笑道:“此番我與內子進京,是為進京趕考……”
兩人隔著船交流起來。
等郁離撈完今天晚餐要吃的魚,發現楚少聿一副恨不得將傅聞宵引為知己的模樣,一口一個“傅兄”地叫著。
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
楚少聿甚至說:“傅兄,既然我們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樣,不如一起走罷,如此也有個照應。”
傅聞宵欣然應允。
郁離:“……”
小廝:“……”
撈完魚,郁離帶著兩個孩子回船艙歇息,轉頭還能見到楚少聿站在對面的船上,朝這邊笑得燦爛,揮著手傅兄傅兄地叫著。
叫得格外的親熱。
汪舉人對此絲毫不意外,笑道:“果然,傅賢弟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只要和他交流過的,都會折服于他的心胸氣度。”
郁離看他一眼,當初他是被松鶴先生的字折服的吧?
人都沒見過,他就親自迎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兩艘船一起結伴北上。
也不知道楚少聿是怎么回事,每天都會跑到甲板,朝這邊叫“傅兄”,要和傅聞宵說話。
當傅聞宵邀請他過來作客,他也欣然應允。
兩艘船搭著艞板,楚少聿從艞板過來,神色格外振奮,仿佛來奔赴什么重要的邀約聚會。
在船艙遇到郁離時,他雖然仍是欣喜,但更多的是坦然。
除了正在吃點心的郁離和兩個孩子,一臉習以為常的周氏,和仍是淡定從容的傅聞宵,汪舉人夫妻都被這陣勢弄得有些懵。
現在的少年人行事這么奇怪的嗎?
傅聞宵客氣地邀請對方入座,親自給他倒茶。
楚少聿受寵若驚,小心地捧起那盞茶,“多謝傅兄……嗯,真是好茶。”
傅聞宵笑道:“船上簡陋,也沒什么好東西招待,楚兄弟莫要介懷,待到京城后,再請你一敘。”
“好的好的,我沒問題。”
楚少聿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巴不得他趕緊邀請自己。
汪舉人看了看熱情的楚少聿,忍不住和夫人嘀咕:“這楚郎君是什么情況?怎么突然和傅賢弟如此熟悉?”
汪夫人很淡定,“不奇怪。”
“怎么不奇怪?”汪舉人嘮叨,“傅賢弟不過客氣地邀請一聲,他就跑過來了,這也實在……”
說話間,見夫人定定地看著自己,汪舉人問道:“夫人看我作甚?”
汪夫人道:“當初你不也和他一樣嗎?”
一樣自來熟,一樣扒著人家傅郎君不放手。
汪舉人覺得自己和楚少聿是不同的,他振振有詞:“我哪里和這小子一樣?傅賢弟是被我的才華吸引,愿意與我結交!這楚郎君一看就是家里寵著的小公子,只怕連四書五經怎么讀都不知道。”
年輕人很好懂,只要稍稍攀談幾句,就能摸清楚他的底細,知道他家境極好,家里也不需要他讀書科舉,光宗耀祖什么的。
標準的富貴人家的子弟,沒有成為那種人嫌狗憎的紈绔子弟,可能是家中長輩管得嚴,或者他自己本性不壞。
汪舉人拒絕楚少聿和他一樣,不過他年紀大,都能當楚少聿的爹,倒也沒和年輕人計較什么。
甚至在楚少聿又跑過來時,還拉著他一起作文章。
楚少聿:“……”
楚少聿哪里會做文章,被汪舉人弄得頭禿,來的次數漸漸地變少。
對此汪舉人表示很遺憾,和傅聞宵說:“楚郎君這兩天怎么不過來了?前天的論策還沒說完呢,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高見。”
傅聞宵:“……”
兩艘船結伴進京,在有心人眼里,十分醒目。
這天晚上,他們遇到夜襲。
船上的護衛反應很快,再加上有郁離出手,順利地將來襲的人打退,有不少人都被郁離掃落到河里。
這天寒地凍的,落水的滋味可不好受,人都能被凍傻。
翌日,楚少聿來到傅家的船,欲言又止。
“楚兄弟,可有什么事?”傅聞宵詢問。
楚少聿愧疚地說:“傅兄,這次應該是我連累你們,實在是抱歉,我不應該邀請你們一起進京的……”
汪舉人不解,“楚兄弟,此話何意?”
楚少聿道:“昨晚的襲擊,應該是針對我來的,你們都是我被連累……”
他很愧疚,原本邀請傅聞宵他們一起進京,是為了有個伴,哪知道因自己之故,居然連累他們,讓他十分愧疚。
“昨晚來襲的,不是水匪嗎?”汪舉人一臉吃驚,“和你有什么關系?”
因昨晚的襲擊來得快,也解決得快,其實他沒什么感覺。
嗯,唯一的感覺是,兩艘船上的護衛都挺能干的,還有郁離這弟妹,一出手就將人掃進河里,解決得實在利索,他們都沒什么損失。
楚少聿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這時,聽到傅聞宵說:“不必如此,也有可能是沖看著我來的。”
這話引來兩人的驚訝,不知他為何會這么認為。
傅聞宵道:“其實我以前也曾與人結過仇,說不定對方知曉我這次進京,想派人將我攔下。”
聞言,汪舉人和楚少聿都很憤怒。
“太過分了!”汪舉人憤憤不平,“他們這是要阻攔傅賢弟進京趕考,最好讓他錯過明年春天的會試。”
楚少聿也道:“實在太惡毒了!”然后對傅聞宵說,“傅兄放心,我船上的護衛都很厲害,不會讓那些人得逞的。”
兩人都將傅聞宵的仇人譴責一番,然后安慰他,保證會讓他順順利利進京。
傅聞宵倒是平靜,笑道:“無妨,不管對方派來多少人,我也不懼,我家娘子會護著我。”
兩人:“……”
楚少聿突然扭開臉,說道:“我還是覺得,昨晚的襲擊是奔著我來的,畢竟我也有仇人。”
“你這小孩也有仇人?”汪舉人好奇地看他。
楚少聿猶豫了下,含糊地道:“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上頭有幾個庶出的兄長,為了繼承家業,他們自然是想對我不利,最好……”
聞言,汪舉人明白了,已經腦補出權貴之家的兄弟墻鬩。
這種事屢見不鮮。
他拍拍楚少聿的肩膀,溫聲寬慰,“楚兄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管如何,若是真為家業對你出手,他們便是畜生不如,你也是可以告官的。”
楚少聿點頭,雖然還是有些失落,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就在距離京城還有幾天的路程時,他們再一次遇到襲擊。
這次是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幾艘船迎面而來,朝他們的船圍過來。
對方船上的人手極多,在靠近時,幾條船就直接撞向他們,一副要將他們的船撞翻的架勢。
就算他們船上的護衛人數不少,也不敵這種圍抱之勢。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周圍一片荒蕪,想要求救也無門。
隔壁船上,楚少聿被小廝抓著,小廝焦急地說:“少爺,咱們趕緊跑吧!護衛會拖住那些人,咱們趁亂坐小舟上岸!您可不能有事,萬一您……王妃都會傷心的。”
“我不走!”楚少聿繃緊臉,“我怕什么?他們敢動手,我就打回去。”
“少爺……”
就在小廝急得不行,恨不得將他打暈帶走時,突然見隔壁船上,有人跳下來。
“郁姑娘!”
楚少聿看清楚那從對面船跳下來的人是郁離,一顆心都要提起。
幸好郁離并沒有掉到水里,而是跳到對面船上,然后就見她一腳狠狠地蹬在甲板上,甲板嘭的一聲,瞬間裂開,甲板上的護衛跟著裂開的甲板一起往下掉。
接著她旋身而起,一拳砸向船身。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只見那艘大船不過幾下就被她砸爛。
在船身裂開時,她輕盈地跳躍到另一艘船上,然后如法炮制,繼續徒手砸船。
因她的動作太快,船上的人來不及攔她,就算想攔時,也因為船被毀壞得太快,他們根本無法靠近她,更不用說動手。
很快,郁離就將幾艘船砸爛,它們裂開,緩緩地沉入水里。
船上的人一個個落入水里,被冬天的河水凍得夠嗆,在河中撲騰起來。
這一幕,看呆所有人。
兩條船上的人都愣愣地看著,一時間沒了反應。
直到郁離踏著傾倒的船,在河面輕盈地跳躍,重新回到船時,他們仍是沒什么反應。
?
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二更
第 182 章
◎抵達京城◎
郁離回到船上,朝旁邊一個船員道:“拿魚竿過來。”
船員的反應有些遲鈍,一時間沒有動作,等他反應過來要去拿魚竿時,發現已經有人拿過來了。
是傅聞宵。
傅聞宵將魚竿遞給她,目光在她身上看了看,發現她的裙擺濕了。
應該是先前砸船時,不小心沾到河水。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皺了下,抿起嘴唇,忍耐著沒有說什么,只是臉色看著有些不好,頗為冷峻。
這時,其他人終于回過神,見她要魚竿,都是一臉不解。
特別是對面船上的楚少聿,呆呆地看著郁離,茫茫然然地想著,難道郁姑娘現在要去撈魚?
直到見她將魚竿甩到河里,魚線咻的一下纏住河里一個正在撲騰的人,將之撈到船上,頓時明白了,原來她是要用魚竿撈人。
魚竿居然還能撈人的?
楚少聿覺得今天的所見所聞都讓他大開眼界,好像一夕之間,他終于成長,見識到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
郁離撈人的速度非常快,周圍的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后聽得嘭的一聲,人就直接砸在甲板上,光是聽那聲音就覺得疼。
被撈上的人身上濕嗒嗒的,保暖的棉衣汲滿水,被風一吹,簡直就是透心涼,臉色被凍得發青,皮膚上滑落的水珠甚至在半途就凝結成冰珠子。
再加上先前在河里撲騰許久,被撈上來后,完全沒有力氣反抗。
因為好幾艘船都被砸爛,沉入河里,船上的人都落水。
北地這邊已經入冬,天寒地凍的,晚上還會結冰,若是落到河里,那滋味可想而知。
這些人落水的地方離河岸頗有些距離,河里很多人都哆嗦著往岸上爬,在他們動手時,想必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郁離沒管那些往岸上爬的人,繼續甩出魚竿就近撈人。
撈上好幾個人后,她便收起魚竿,轉頭朝船上的管事道:“你們去審問一下,是誰派他們來的。”
聞言,管事總算明白她將這些人撈上船的原因。
今日這些人居然大張旗鼓地襲擊,簡直是膽大妄為,確實要審問一番。
如果讓船員下河去撈,只怕會弄濕衣服,折騰得不行,她直接用魚竿將人撈上來,也省得船員辛苦。
夫人這是體諒他們呢。
果然如蘭姑說的那般,夫人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也是一個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管事面上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夫人放心,我們會好好審問的。”
交待完,郁離將魚竿放好,然后回船艙去了。
傅聞宵將手里的弓箭交給下人,同她一起回去。
兩人所過之處,船員和護衛們恭恭敬敬的,敬畏之意不言而喻,只稍看一眼,便知道他們敬畏的絕對不是傅聞宵這位世子,而是郁離這個徒手砸船的世子夫人。
來到船艙那邊,他們遇到汪舉人,只見他正扒著門往外張望。
作為一個文弱書生,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發現情況不對時,他就自動退到船艙里,不去給人添亂。
原本他還想讓傅賢弟和自己一起回船艙避著的,沒想到他居然拿著一把弓箭就跟著郁離出去。
看到郁離,汪舉人張了張嘴,憋出一句:“弟妹,你、你好生勇武。”
剛才郁離直接跳過去砸船的一幕,他全程看在眼里,還有些回不過神,腦子里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開始岌岌可危。
他是知道弟妹的力氣很大,聽說武力不俗,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
郁離朝他彎了彎唇,“謝謝汪大哥夸獎。”然后問道,“我娘和蘇姐姐他們沒什么事吧?”
“沒事沒事!”汪舉人趕緊道,“他們都在船艙里,船被撞擊時,他們及時扶住,沒有摔著,燕回和燕笙他們也很好。”
郁離聞言便放心了,過去看他們。
等她進去后,汪舉人站在原地,突然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出了一身汗。
這汗也不知道是先前他們的船被包圍時嚇出來的,還是看到郁離砸船時冒出來的……
**
來到船艙,郁離確認婆婆和汪夫人、兩個孩子的情況都不錯,沒有受到什么驚嚇,總算放心。
她說道:“娘,蘇姐姐,外頭沒什么事啦,你們不用擔心。”
這時,傅聞宵過來拉著她:“離娘,先回去換衣服。”
他的神色冷峻,眉眼低垂,給人一種凜冽如霜雪的壓迫感,汪夫人難得見他如此,有些錯愕。
很快周氏也注意到郁離的裙擺濕了,心疼地道:“離娘,你的裙子咋濕了?不會是鞋襪也濕了罷?這樣的天氣可不好受,聽宵哥兒的,趕緊去換衣服。”
汪夫人也催道:“正是,離娘快去罷。”
兩人都擔心她被凍著。
郁離應一聲,乖乖地回房換衣服。
傅聞宵也跟過去,一邊吩咐船上伺候的下人送盆熱水過來,一邊從箱籠里拿出一套干凈的衣物,讓她去換。
同時取來一雙繡花鞋,讓她換上鞋襪。
郁離看他一眼,發現這人的臉色不太好,唇邊都沒笑容了,看著清清冷冷的,和外面的天氣一樣,如同凜冬冰雪。
她去屏風那邊將濕衣服換下來,又換上干凈的鞋襪。
等她換好衣服,傅聞宵拉著她去洗手,問道:“離娘,冷不冷?”
“不冷!”郁離如實說,“倒是你的手比我冷多了。”
她握住他的手,入手冰冰冷冷的,像是摸著泛著寒氣的玉石似的,手感還挺好的。
傅聞宵見她居然捏著自己的手玩起來,有些無奈,說道:“先擦干凈水。”
她哦一聲,松開手,任由他拿干凈的巾帕給自己擦手,等他也擦干凈自己手上的水漬后,她又繼續抓著他的手捏起來。
“宵哥兒,你的手好冷啊。”她回憶剛才的事,“先前你也吹了很久的風吧?”
他的體溫偏低,特別是冬天時,很少有暖和的時候。
先前又在甲板上吹了風,這會兒摸起來,那手就像冰塊一樣,她只好將之攏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讓他的手暖和一些。
傅聞宵沒在意自己的手冷不冷,不過見她認真地為自己的手捂暖,他心里還是很高興,臉上也繃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見他笑了,郁離也跟著笑起來,只是想到什么,她臉上的笑容很快就落沒了。
看起來很不高興。
“怎么啦?”他柔聲詢問。
郁離鼓起腮幫子,說道:“這次來的船不少,可惜都被我砸了,要是沒砸,還可以送給金娘做生意。”
這可是免費的船呢,就算賣出去,也能賺上一大筆。
傅聞宵失笑,心頭微微發軟,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溫暖的臉。
“沒關系。”他說道,“其實你砸了他們的船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否則說不定我們乘坐的船會被撞翻,不知道多少人落水出事。”
這也是郁離當機立斷砸船的原因。
他們的船上,老弱婦孺都有,可不能出什么事,光是船與船之間的碰撞,只怕都會讓他們受極大的罪。
傅聞宵知道,她行事素來果斷,總能在瞬息之間選擇出最好的方案,懂得如何取舍,就像一個久經戰場的戰士,經驗豐富。
只是有些時候,他寧愿她別這樣。
他總會忍不住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到底受了多大的罪,才能成為現在這般厲害的姑娘。
她的強大,是建立在無數的危機之中,重重考驗,方才鑄造出現在獨一無二的郁離,讓他為之驕傲,又讓他心疼-
兩人說了會兒話,便出去了。
等他們來到船上供人歇息的廳堂,發現楚少聿居然也來了。
他雙眼亮晶晶的,正眉飛色舞地和周氏、汪夫人說話,大伙兒都睜大眼睛看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見到郁離,楚少聿跳起來,規規矩矩地站好,情緒十分激動,崇拜地看著她:“郁姑娘,你、你真是太厲害了!”
剛才的那一幕,讓他心服口服。
若說以前,楚少聿將郁離當成一個讓他產生朦朧好感的貌美小娘子,那么經過今天的事,他已經徹底地摒棄那種男女之情,只剩下對她的崇拜和敬仰。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崇拜過這么一個人。
在他心里,郁離的形象拔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連對她產生些許男女之情,都覺得是對她的不敬和褻瀆。
郁離擺手表示沒什么,和傅聞宵一起坐下來。
周氏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汪夫人將桌上的點心拿過來,笑道:“離娘餓了罷?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廚房那邊已經做飯了。”
郁離朝她們道了一聲“謝謝”,正好肚子有些餓,不客氣地吃起來。
不久后,管事過來告訴他們審問結果。
結果自然是什么都沒審問出來。
這些人是附近城鎮的,他們是賭坊里專門幫忙看場子的打手。
這次有人給他們錢讓他們做這種事,至于是誰聯系他們,這些人都不清楚,就連負責這事的賭坊管事也沒弄清楚對方的來歷。
對于這個結果,傅聞宵和楚少聿都不意外。
能這么大手筆地對付他們,肯定不會留下什么把柄的,會將尾巴處理得極為干凈。就像上次夜襲,他們也從河里撈上來幾個人審問,同樣也沒什么結果。
而且他們現在也不方便派人上岸查,還得到京城后,再派人仔細去查一遍。
楚少聿生氣地道:“一定是我那些庶出的兄弟干的,他們想讓我回不了京城。”
在他心里,已經認定是那些庶出的兄長所為,阻止他回京。
他轉頭感激地對郁離說:“郁姑娘,真是多謝你,你又救我一次。”然后又向在場的人表達歉意。
郁離看他一眼,說道:“沒事。”
今日這事,到底是沖著楚少聿來的,還是傅聞宵來的,還真是難說。
如果是沖著傅聞宵來的,只怕楚少聿還算是被他們連累的,也不算是特地救他。
時間不早,楚少聿順便留在這邊吃了頓晚飯。
吃飯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和郁離搭話,每次她只要有所回應,都能讓他激動好久,臉膛微微發紅。
汪夫人看得有些莫名,覺得沒必要如此罷?
“當然有必要!”汪舉人和夫人嘀咕,“當時弟妹她就像一只燕子般,在水上輕盈地跳躍,就這么跳到對方的船,然后徒手砸了那些船。要不然,讓他們這么撞過來,只怕咱們的船要被撞翻,你和周嬸子、燕回燕笙都要傷著……”
汪夫人吃了一驚,“什么?徒手砸船?”
突然間,她想起姚老夫人曾經說的,郁離徒手扶住要摔倒的馬車的事,她知道郁離的力氣很大,但顯然她以往所想的還要保守了。
“你沒聽錯。”汪舉人點頭,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你當時沒看到實在太可惜了,要是你看到,想必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簡直就不是人力能做出來的,偏偏弟妹做出來……”
其實汪舉人在緩過來后,心里也挺激動的。
他覺得,人這一輩子,能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場景,不枉自己在人世間走這一遭,甚至慶幸自己當時不放心,守在門口那邊觀看,方才能有幸窺到這神跡般的一幕。
汪夫人見他激動的模樣,有些好笑,“行啦,我知道弟妹很厲害,你也不必一直說。”
時間不早,她便催丈夫上床歇息。
汪舉人哪里有什么睡意,他興奮得不行,直接坐在桌前,開始磨墨。
一邊磨墨,他一邊說:“我要將今天的事記下來,給弟妹寫個人物傳記,當作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讓后人知曉,咱們這兩個老祖宗,曾經有幸見過如斯能人異士,她是如此的驚艷奪目,這世間僅此一人,她在到來,宛若神女臨世,是世人之幸……”
汪夫人聽得好笑,知道他的癡病又犯了。
不過,也挺好的。
雖然知道郁離做了什么,但她并不覺得害怕,也沒覺得有什么,離娘仍是離娘,依然是她心目中的那個特別的姑娘。
**
可能是這次全軍覆沒,情況太過慘烈,接下來的路程,再也沒有出現什么襲擊。
當他們抵達京城時,已經是十月底。
從南到北,整整在路上走了將近四十天。
當然,會這么久,除了他們并不趕路外,也是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上岸歇息一天再走,讓船上的人都休整一番,以免在船上憋太久生病。
抵達京城的這一天,很不湊巧天空下起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落降落,仿佛天地都要被白茫茫的雪花湮沒。
就算如此,也沒影響到京城碼頭的熱鬧,碼頭停泊著不少南來北往的船只,碼頭那邊更是熱鬧無比,來來往往的人不少。
楚少聿下船時,便過來找傅聞宵他們。
“傅兄,你們今兒在哪里落腳?”他忙說道,“若是不嫌棄,可以去我家的別院住,我家在京城這邊有好幾個別院,環境也好,你們可以暫時去落腳。”
傅聞宵溫聲拒絕:“不必,我們有地方歇息。”
楚少聿很失望,“那好吧。”然后他又振作起來,“等你們安頓好,一定要給我消息,我來看你們。”
“好的。”
楚少聿依依不舍地和他們道別,帶著小廝護衛朝前方一輛低調卻難掩華貴的馬車而去。
這種馬車一看就知道是貴人乘坐的車駕。
百姓們路過時,都下意識地遠離。
雖然下著雪,來接楚少聿的人并不少。
除了一隊護衛外,還有管事和下人。
管事撐著傘,恭敬地立在馬車旁,看到楚少聿,忙迎過去:“世子,您終于回來了。”
楚少聿見到他,問道:“李管事,怎么是你過來?”
李管事恭敬地說:“自從半個月前,接到世子您回京的消息,王爺就一直派人來這邊守著,讓老奴過來接您。”
這大冷天的,還要在這邊風吹雪淋地守著,確實頗為辛苦。
不過也能從王爺的態度中看出,這位小世子在王爺心里是極為得臉的,并未因他以前并不在王爺身邊長大,父子之間就不親近。
或者說,王爺還是重視這唯一的嫡子的。
楚少聿聽后,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那行,回家吧。”
管事見狀,也跟著笑了下,覺得小世子在太妃身邊長大,到底和府里的那些庶出的少爺是不一樣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雖然他回京已經有好幾年,這性子仍是沒什么變化。
他在心里微微嘆氣,面上并不顯,恭敬地請世子上車。
很快,馬車駛離碼頭。
楚少聿坐在馬車里,身邊是陪著他的小廝三喜。
三喜沒想到王爺居然會派身邊的管事來接主子,很是高興,說道:“少爺,王爺讓李管事來接您,還是重視您的。”
楚少聿心不在焉的,時不時掀開簾子看窗外,發現雪越下越大了。
“這雪下得可真大。”他有些擔憂地說,“不知道傅兄和郁姑娘他們順不順利,可別被凍著。”
三喜見他心心念念都是傅聞宵夫妻,心里也頗為無奈。
他說道:“少爺,放心罷,他們能租得起船進京,想必是不缺錢的,肯定會提前派人過來打理好房子的事,他們一來就能去房子里歇息,不必住客棧。”然后又說,“對了,少爺,等會兒回到王府,您得和王爺仔細說說這次南下的事,讓王爺多疼疼您,順便告訴王爺,這次回京您遇到好幾次襲擊,讓王爺一定要徹查……”
“那當然!”楚少聿道,“我又不傻,肯定會告訴我爹,讓他去查清楚,如果真是我那些兄弟干的,定不輕饒他們!”
就算是兄弟,對方都想要他的命,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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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3 章
◎腿斷了◎
楚少聿離開后,傅聞宵等人也迎向等候在另一處的馬車。
來接他們的馬車頗為低調,為首的是一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嬤嬤,看到傅聞宵時,她的神色有些激動,很快又克制住。
“少爺,少夫人,請上車。”
嬤嬤帶著一群下人們迎過來,恭敬地行禮問候。
傅家來接他們的人并不比楚少聿那邊的少,不過他們的行事更低調一些,再加上大雪紛揚,倒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汪舉人夫妻倆過來和傅聞宵他們道別。
汪家在京城有自家的宅子,他們來到京城后,直接過去就行。
原本他們還想著,等抵達京城后,可以邀請傅家人到他們那邊住,就像在省城時一樣。
兩家為通家之好,自然不必講究這些。
只是這會兒,看到來接傅家的一群下人,便知傅家也有落腳之地,無法和他們一起住了。
汪舉人十分失望,他還想和傅賢弟住在一塊兒,沒事就探討學問和書法呢。
彼此道別后,汪舉人夫妻登上來接他們的馬車。
至于行李,自有下人送過去,并不需要他們操心。
馬車在紛揚的大雪中噠噠噠地前行。
汪舉人掀開車簾往后頭瞧了瞧,已經看不到傅家人,不禁感慨道:“我觀傅家那些下人的行事,頗有章法,看來傅家未落魄之前,想必也是極講究的富貴人家。”
初見傅聞宵時,便覺得他的行事氣度不是尋常人,不過他也不在意,他要結交的是傅聞宵這人。
后來聽說不少傅家的事,據說傅家是從北地那邊來的,以前是行腳商。
汪舉人覺得,傅家應該不止是行腳商,行腳商哪里能養得出像傅聞宵這般矜貴出眾的郎君,更像是那種底蘊極深的高門豪族養出來的。
汪夫人笑道:“不管傅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咱們與他們結交,又不是貪圖他們的好處。”
“這倒是。”汪舉人點頭贊成。
傅賢弟那么好,就算他只是一介白丁,他都恨不得與之結為異姓兄弟,更不用說還有個那么厲害的弟妹……
**
另一邊,傅家人也登上馬車。
周氏和兩個孩子乘坐一輛馬車,傅聞宵和郁離乘坐另一輛。
馬車的空間不僅寬敞,里頭還備有熱茶和吃食,以及用來取暖的手爐,而且馬車里的溫度比外面要暖和許多,應該是馬車下還燒有炭爐。
郁離驚奇地盯著馬車里的擺設,好奇地去拉開鑲嵌在車壁的案桌下的抽屜,發現里頭不僅有茶葉等小物件,還有備用的衣物,及保暖的毯子之類的。
非常講究。
她以前哪里見過這樣的馬車,覺得大開眼界。
郁離道:“馬車里的東西好多啊,備得好齊全。宵哥兒,你冷不冷?”然后將一個手爐塞給他,讓他取暖,又將一條毯子蓋到他身上。
傅聞宵:“……其實我不冷。”
“真的嗎?”她摸了下他的手,“算了,你還是抱著吧。”
見她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傅聞宵眼里流露出笑意,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讓她暖暖身子。
然后又將桌上的一個匣子打開,里頭是用來佐茶的點心。
郁離吃了一口點心,覺得味道很不錯。
正好也有些餓了,她一邊吃,一邊說:“京城里的馬車都是這么做的嗎?空間很寬敞,而且還能放好多東西哎。”
傅聞宵含蓄道:“講究些的人家都是這樣。”
郁離哦一聲,果然京城和南地那邊是不一樣的。
這里十分繁華,這邊的人很講究,特別是傅聞宵的身份不一般,衣食住行更是精致。
若是他以前過的都是這種生活,他平時講究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馬車里有吃有喝,最底下的抽屜里還有棋盤等物,可以用來打發時間,郁離也不覺得在馬車里待得無聊。
半個時辰后,馬車終于停下來。
馬車進入一條巷子里的宅子。
巷子很清幽,宅子是三進的大宅子,遠比他們在山平縣的房子要大,就連房間也很大,雖然是冬天,然而庭院中花木蔥籠,給人一種庭院深深的感覺。
周氏和傅聞宵習以為常,只有郁離和兩個孩子像土包子似的,左右瞧瞧,打量他們以后要住的新房子。
“阿奶,這里好大啊!”
“我們以后要住在這邊嗎?”
兩個孩子好奇地問,雖然來到陌生地方,因為熟悉的長輩們都在,他們的情緒很穩定,并不怎么害怕。
更多的是對來到一個繁華陌生城市的好奇探究。
“是的。”周氏含笑道,“咱們先在這里住著。”
兩個孩子哦一聲,“那以后還要搬家嗎?”
他們很聰明,聽到周氏說的“先在這里住著”,證明可能也不會在這里住太久。
周氏摸摸他們的腦袋,臉上的神色復雜,有激動,也有傷感,還有某種期盼……
她朝兩個孩子笑了笑,“可能罷。”
兩個孩子有些不解,一左一右地拉著她的手,讓她不要難過。
宅子里的下人迎過來,恭敬地行禮。
郁離被傅聞宵帶到一處廂房,房間很大,里頭裝璜素雅,而且暖融融的,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并不膩人,就是聞久了會有些悶,得打開窗通通風才行。
等她將房間轉一遍,傅聞宵拉著她,“離娘,要不要洗漱?”
“當然要!”郁離說道。
雖然船上一應用具都有,到底不方便,再加上天氣實在冷,沒法日日沐浴,只是擦試身子的話,總有些不得勁。
可能是作為南地人,就算大冷天的也習慣每天洗澡,一天不洗就不舒服。
郁離去凈房洗漱,凈房那邊已經備好水,還有換洗的干凈衣物。
她將自己好好地搓了一遍,甚至還洗了頭發。
等她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發現候在門口的幾個丫鬟,為首的丫鬟非常熟悉。
她眨了下眼,“青寰?你怎么在這里?”
郁離還記得在青江省的宅子里相處過幾天的丫鬟。
青寰朝她行禮,靦腆地笑道:“奴婢九月份進京的,一直在這邊待著,等世子和夫人過來。”然后又說,“夫人,奴婢給您擦頭發。”
郁離最討厭自己打理頭發,聞言毫不猶豫地將這活交給她。
青寰帶著幾個丫鬟忙碌起來,先給她絞干頭發,然后讓她躺在榻上,再將熏籠移過來,給她烘干頭發,再用護發香膏護理。
丫鬟們有條不紊,只是為她伺弄頭發,就要好幾個人。
郁離第一次享受這種級別的服務,雖然有些不習慣,但不得不說,還怪舒服的,什么都不用做,下人就弄得妥妥當當,格外享受。
傅聞宵洗漱回來,見她披著頭發坐在那里,手里還捧著一碗熱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怎么了?”他笑著問,接過丫鬟端來的熱湯喝了口。
熱湯入腹,瞬間身體都暖和起來。
郁離看了看屋子里收拾的丫鬟,等她們恭敬地退下后,說道:“怪不得你這般講究,她們也太會了。”
連她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意志力都要被腐蝕。
傅聞宵失笑,說道:“喜歡就將她們留下,讓她們伺候你。”
這些丫鬟都是傅家特地調、教出來的,這次回京,雖然他不能以鎮國公世子的身份回來,該有的派頭還是有的。
喝完熱湯后,看他的頭發還沒干,郁離問道:“你要不要叫丫鬟給你烘干頭發?她們做得還挺好的,頭發很快就干了。”
以前她都不知道,原來還可以用熏籠來烘頭發。
而且熏籠里放了不少香料,烘完頭發,頭發都香香的,最后再用上護發香膏,頭發又黑又順又香,她自己抓了一把放到鼻子前嗅聞,都覺得自己香得不行。
這世界的權貴也太會享受,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傅聞宵道:“不必,我的頭發快干了。”
見他不需要,郁離也不勉強,繼續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自己的見聞。
她這模樣,就像個沒見識的鄉下土包子,覺得什么都新奇,傅聞宵含笑聽著,不管她說什么,他都能接上,讓她說話的興致極大。
兩人在屋子里說了會兒話,有丫鬟過來,說晚膳已經準備好。
他們便去廳堂那邊吃飯。
周氏也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
他們同樣特地洗漱過,換上干凈的衣物,精神看著都不一般。
晚膳很豐盛,做的是京城這邊的地道菜,每樣菜都很講究,擺了整整一桌,估計是已經知曉郁離的食量。
吃飯的時候,他們沒有留下人伺候,只有他們一家子。
就像是在山平縣那邊一樣。
吃完飯,大伙兒坐到一起說話聊天。
周氏道:“剛才我問過了,這宅子附近住著的都是讀書人,以京中的舉子居多,附近還有熱鬧的街市,買東西逛街都很合適……”
說到這里,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知道下面的人特地挑這處宅子的原因。
附近都是讀書人,自是清貴,不僅環境幽靜,而且比較安全,正好適合傅聞宵現在的舉子身份;距離這邊不遠又有熱鬧的街市,方便郁離去逛街買東西。
這地方也算是鬧中取靜。
郁離道:“挺好的,娘,明兒咱們一起去逛逛。”
每到一個地方,她就想出去逛逛,看看當地的風俗人情,還有當地的飲食文化。
周氏笑著應下。
聊得差不多,看兩個孩子困了,便各自回房去歇息。
在船上飄了這么久,多少還是有些疲憊的。
郁離躺在熏過香的被窩里,被褥很柔軟,也很溫暖。
都暖得讓她出汗了。
她抬腳踢開被子,大半個身子都露在被褥外頭,很快又覺得有些冷,再次將身子縮回被窩里。
如此反復幾次,郁離只好去扒傅聞宵。
傅聞宵已經睡著,迷迷糊糊地將她摟在懷里,問道:“阿離,睡不著?”
“太熱了。”郁離說道,屋里燒了地龍,雖然挺暖和的,但對她來說也是挺熱的。
她的體質不怕冷,就是怕熱。
傅聞宵勉強清醒幾分,“明兒我讓他們將地龍不燒那么熱。”
“沒事。”她縮進他懷里,靠著他微涼的身軀,發現這個溫度十分合適,“就這樣吧。”
他的身體偏冷,想必屋子里的地龍是按照他的需求燒的,她的身體好,也不計較這些啦,反正還有他可以降溫。
很快郁離就睡過去。
傅聞宵摟著懷里像暖爐一樣的姑娘,有些失笑,覺得或許不用燒地龍也行,其實并不是那么冷的。
**
翌日,眾人的精神都很不錯。
吃過早飯后,郁離興致勃勃要出門。
正好雪已經停了,適合出行。
宅子里的管事要給他們準備馬車,郁離擺手拒絕,“沒事,只有幾步路,我們走過去就行啦,當作鍛煉身體。”
管事聞言,便默默地退下。
傅聞宵也跟著他們一起出門。
傅燕回和傅燕笙對和長輩們出門逛街的事非常感興趣,兩人去拉著郁離,出門后就興致勃勃地跟著她逛起來。
后頭的周氏和傅聞宵見狀,不由失笑。
走到一處街口,周圍熱鬧起來。
街上很繁華,兩邊是鱗次櫛比的商鋪,賣什么的都有,過去還有一條街道,是專門賣筆墨紙硯和玩物等,往來的都是讀書人居多。
郁離對這些不感興趣,很快就轉移目光,拉著兩個孩子去另一條街溜噠起來。
逛得差不多,他們去附近的酒樓吃飯。
酒樓做的也是地道的京城菜,郁離吃得很香,她向來不挑食,只要做得好吃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吃。
吃過飯,他們打算去買些東西就回家。
郁離想要去買些點心,只是那家店排隊的人很多,她拉著周氏和兩個孩子去排隊,轉頭對傅聞宵說:“宵哥兒,我想吃醬鴨子,你去買兩只回來。”
這街上好吃的東西太多,郁離看得眼花繚亂,都想吃。
既然想吃,那就買吧。
正好他們人多,她和婆婆在這邊排隊,傅聞宵可以去別的地方幫忙買她想吃的。
傅聞宵笑著答應,朝不遠處賣醬鴨子的店走過去。
剛買好醬鴨子,準備出去,突然聽到街道那邊響起一陣陣喧嘩聲,他抬眸看過去,正好見一群縱馬而來的人。
為首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身邊跟著一群人高馬大的護衛。
少年絲毫不在意路上的行人,甚至揮著馬鞭,大聲吆喝。
“賤民,讓開!”
路上的行人慌忙避讓,場面十分混亂,有人被撞倒在地,被避讓的行人踩踏,也有人被推擠著,整個人被推到街道中央,一時間人都傻了。
縱馬而行的少年絲毫不在意,眼看那馬就要撞到街道中央的人身上,甚至有人直接閉上眼睛,不忍直視。
突然,少年胯、下的馬嘶鳴一聲,猝不及防地往旁歪倒,連帶著馬背上的少年也跟著摔在地上。
差點被撞的人也嚇得跌坐在地。
事情發生得突然,后頭那些侍衛根本來不及反應,后面疾馳而來的一匹馬的馬蹄就這么踩在摔在地上的少年的腿上。
咔嚓一聲,少年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啊啊啊——我的腿——”
侍衛們嚇得不行,紛紛勒住韁繩,從馬背上跳下來。
“少爺,您怎么樣?”
少年疼得冷汗涔涔,臉色發白,臉上戾氣橫生,一鞭子朝詢問的侍衛抽過去,破口大罵:“爺的腿都斷了,你們居然還有臉來問怎么樣,快送我回去,請太醫過來——啊啊啊,好疼啊……”
被打的侍衛臉上浮現一條血痕,卻不敢吭一聲。
侍衛們看到他腿上的血漬,也不敢這么送他回去,找來一個簡陋的擔架,將他抬回去。
躺在擔架上的少年因為疼痛,臉龐扭曲,他怒瞪著地上的那匹馬,厲聲道:“將這畜生宰了!”
“不行啊!”一名侍衛趕緊阻止,“少爺,您突然落馬,肯定有什么陰謀,說不定有人要害您,這馬得帶回去檢查。”
少年疼得眼前發黑,最后沒再說什么,躺在擔架上痛苦地呻、吟著。
侍衛們趕緊抬著他離開。
留下來的侍衛要找人將躺在地上的馬弄回去,突然就見它自己站起來。
侍衛檢查了下,沒見這馬有什么異常,只好將它牽回去。
他們的臉色都不怎么好,少爺被馬踩斷了腿,這事可不好交待,回去他們這些侍衛還不知道怎么被處置。
很快,這群人就消失在街道。
直到確認他們離開,周圍那些摔倒的百姓終于爬起來,雖然有人被踩踏,幸好冬天的衣物穿得多,倒也沒什么事,就連剛才差點就被馬撞到的人也趁著那些人不注意,悄摸地爬到角落里。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起來,都在討論剛才的事。
“被踩斷腿的是誰啊?”
“好像是皇孫吧。”
“皇孫?哪個府里的皇孫?”
“我知道,是三皇子府里的三少爺,聽說是康側妃所出,三皇子很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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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4 章
◎決定◎
等街上的動靜停歇,傅聞宵方才拿著打包好的兩只醬鴨離開。
沿途走來,不少人都在低聲討論剛才的事,他們也不敢說得太大聲,多少還是懼怕那些權貴。
不過大多數人臉上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還有隱隱的解恨之色,要說同情,還真沒有。
京城是皇城,天子腳下,權貴也多。
像這種囂張地在大街上縱馬的權貴子弟,還真沒哪個平民百姓會喜歡,這樣的行為實在危險,很容易撞到街上的行人,就算他們被撞傷、撞死,撞成殘疾,也只能自認倒霉。
平民百姓哪能和那些權貴斗?
好心些的,說不定會賠償些銀錢,若是心狠的,只怕死了都要被他們嫌晦氣,還會將人趕走。
這會兒,看到當街縱馬的人自食惡果,他們只覺得這人活該,如果斷腿的不是那皇孫,只怕就是路邊無辜的行人了。
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老天爺是長眼的。
對于今天的事,眾人覺得萬分解氣。
而且,像那些權貴,就算身體落下殘疾,也有人伺候后半輩子,比他們這些每日為生活奔波的平民百姓要好多了。
傅聞宵走到賣糕點的店,便見郁離正在安撫周氏和兩個孩子。
周氏緊緊地牽著兩個孩子的手,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明顯受到不小的驚嚇。
看到傅聞宵,周氏下意識地叫一聲:“宵哥兒……”
傅聞宵朝她安撫地笑了笑,對郁離道:“離娘,那邊排到你了。”
郁離反應過來,讓他先陪著他們,趕緊去店里買糕點。
因為發生那種事,她也沒心情買什么糕點,隨便買了幾樣,便和他們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周氏和兩個孩子都有些沉默。
郁離一直注意他們,見周氏的情緒仍是不太好,嘴唇抿起來,忍不住看向傅聞宵。
他朝她搖了搖頭,拍拍她的手,讓她寬心。
回到家,下人端來熱湯,讓他們暖暖身子。
屋子里燒著地龍,熏著安神的香,喝著熱氣騰騰的湯,周氏和兩個孩子的精神慢慢地松懈下來,臉上的神色跟著放松。
見郁離盯著自己,周氏朝她笑了笑,說道:“離娘,我沒什么事,就是先前看到……心里不太舒服。”說著她又伸手摸摸兩個孩子的腦袋,“燕回燕笙,嚇著啦?”
兩個孩子先是搖頭,然后遲疑地說:“是阿奶嚇著啦。”
傅燕笙挨到周氏懷里,軟乎乎的手摟著她,奶聲奶氣地說:“阿奶不怕,有小嬸嬸在!”
傅燕回點頭,“對,小嬸嬸很厲害的!”
大概是四歲之前的那些經歷實在不好,他們的性子被養得怯懦又敏感,雖然這兩年因為郁離的到來、傅聞宵的痊愈,讓他們的性子改變許多,但本質仍是沒什么變化。
稍有些風吹草動,還是會嚇著他們。
更不用說剛才發生的事,雖然周氏及時捂住他們的眼睛,但他們還是能聽到那可怕的慘叫聲,以及周圍那些人的討論,讓他們多少有些驚嚇。
還有周氏的反應,也讓他們擔心。
周氏沒想到兩個孩子會反過來安慰自己,有些愧疚地將兄妹倆攬到懷里。
“抱歉,是阿奶的不是。”她努力露出和平時一樣的笑容,“以后不會啦,其實阿奶也不怕的,你們也不要怕啊!有你們小叔叔和小嬸嬸在呢,沒什么好怕的。”
兩個孩子看向郁離和傅聞宵,然后露出笑容,表示不怕。
孩子們很好安撫,很快就恢復正常。
郁離卻覺得,婆婆好像心情仍是不太好,有些壓抑。
稍晚一些,郁離和傅聞宵去找周氏。
周氏見他們一起過來,有些意外,笑道:“離娘,宵哥兒,你們咋突然過來啦?這天兒冷,你們沒事也回去歇息罷。”
“娘,我們來看看你。”郁離說。
周氏有些無奈,讓他們進屋,別在門口站著,省得被凍著。
十月底的京城很冷,到傍晚時又開始下雪,這樣的天氣可不好受,每到冬天時就很難熬。
幸好現下他們住的房子能燒地龍,屋子里暖意融融的。
周氏讓他們坐,給他們倒了杯水,說道:“現在已經晚啦,你們可不能喝茶,會睡不著。”
屋子里有一個黃泥小爐,上面放著一個水壺,燒著熱水。
這樣的黃泥小爐非常方便,每到冬天時,會在耳房里備著一個,可以取暖烤火,也可以溫水,就是要注意安全。
郁離對喝茶還是喝水都沒意見,屋子里確實暖和,只是待久了,身體熱烘烘的,口干舌躁,就是想多灌點水。
她將水喝了,問道:“娘,你沒事吧?”
周氏知道這孩子擔心自己,她笑了笑,說道:“離娘放心,我沒什么事。”
郁離看著她,又問:“娘,你是不是很討厭今天斷腿的家伙?”
聽她問得這么直白,周氏失笑,知道這是她的性子,倒也不意外。
她點了點頭,也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直接說道:“確實不喜歡,他是三皇子府里的皇孫,那些皇子……其實我都不太喜歡。”
想到當初傅家出事時,可能有那些皇子們摻和,甚至落井下石,她就越發厭惡。
撇開這些不談,周氏性子柔善,看到那些皇孫囂張地在街上縱馬,不將普通人的命當回事,實在難以忍受。
可惜她沒什么本事,就算厭惡也做不了什么。
郁離聞言,表示明白了。
她也從周圍那些人的討論中得知,被馬踩斷腿的是皇孫,三皇子的第三個兒子,母親居然還是康家的女子。
康家被定罪后,砍頭抄家流放都有,不過罪不及出嫁女,像宮里的幾位康家所出的宮妃,以及三皇子府里的康側妃,都還是好好的。
想到什么,周氏又說:“這次傷到腿的是皇孫,旁的倒沒什么,就怕宮里的圣人震怒,也不知會牽連到多少無辜。還有三皇子,要是他計較的話……”
說到這里,她心口微微一堵。
三皇子可不是好相與的。
“娘,不必擔心。”傅聞宵開口道,“圣人的孫子多,他不會管一個非嫡非長的孫子是怎么斷腿的,估計也沒心思去管。”
“至于三皇子,你也不用擔心,他最近忙著呢,哪有心情為斷腿的兒子討什么公道,現在他的麻煩可不小。”
周氏愣了下,想到什么,點頭道:“你說得對,圣人應該還在忙著煉仙丹吧,哪里有空去管那些皇孫。”
至于三皇子是不是有什么麻煩事,她是不知道的,但宵哥兒說得那么肯定,應該是的。
如此,她便放心了。
放心后,周氏又疑惑,“也不知道那馬是怎么回事,咋突然就倒下來了?”她壓低聲音,“不會是哪位皇子干的吧?”
郁離伸手拿了塊點心吃,一臉正直的模樣。
傅聞宵端起水喝,含笑道:“不無這種可能。”
確認周氏的情緒恢復后,兩人沒有坐太久,便告辭離開。
回到房里,屋子里同樣很暖和,郁離又去倒水喝。
傅聞宵走到她身邊,見她連續喝了幾杯水,說道:“阿離,要不明天還是別燒地龍。”
“這可不行。”郁離道,“我們房這邊的地龍和娘他們的房間是一起燒的,連在一起,天氣這么冷,總不能冷著娘和燕回燕笙他們。”
確實如此,傅聞宵又提議道:“要不要我和你搬去沒有地龍的房間睡?”
“不用。”她覺得搬來搬去的太麻煩,“就住這里吧,大不了晚上我抱著你睡。”
他眉眼含笑,“那好吧,我給你抱。”
郁離看他一眼,覺得他現在笑得挺好看的,看來心情很好。
見壺里的水沒了,傅聞宵叫來丫鬟,給壺里添些水,免得她半夜起來沒水喝。
等丫鬟添好水退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郁離不解地看他,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
“阿離。”傅聞宵握著她的手,說道,“沒什么,該歇息了。”
郁離點頭,“也行。”
**
他們安頓好后,傅聞宵便給汪舉人夫妻和楚少聿送了帖子,請他們過來一聚。
當日分別時,彼此是留下地址的,想給他們送帖子也容易。
接到帖子的三人都過來了,還帶禮物登門。
楚少聿準備的禮物尤其豐厚,用他的說法,多虧回京的路上,有郁離幾番出手相助,他才能順利地進京,家里的父母都極為感謝。
“其實我爹娘還想親自過來感謝你們的。”楚少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說傅兄準備參加明年的會試,要安心讀書,他們不好過來打擾,說等明年會試結束后,再宴請你們。”
他在心里琢磨著,明年的會試,以傅兄的文采,定能高中,屆時倒也不必擔心與他們往來,會影響傅兄的名聲。
雖然在京城待的時間不多,楚少聿也知道在會試前,要是傳出哪個外地舉子與京中權貴走得近的消息,定會影響那舉子的名聲,甚至還會影響對方在會試的名次。
總之,這種時候,最好避嫌,以免節外生枝。
汪舉人聞言附和道:“正是如此,距離會試也沒多少天,傅賢弟確實要在家安心讀書。”
他猜測楚少聿的身份應該不低,說不定是宗室。
不管是什么,作為讀書人,這種時候最忌與權貴打交道,不如當作不知道。
在場的人對此心知肚明,對楚少聿的說法都沒什么意見,和樂融融地交流著。
外頭的天氣冷,大伙兒坐在屋子里,喝著熱茶點心說話。
說著,不由說到前陣子,某位皇孫在街上被馬踩斷腿的事。
因這事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的,受傷的還是一位皇孫,且受傷的過程實在巧合,導致這事傳得很快,不過短短幾天,就在京城里傳開。
汪舉人自然也聽說這事,感慨道:“其實也是那皇孫自作自受,誰讓他當街縱馬的?要不是他座下的馬突然倒下去,說不定已經將無辜的路人撞倒,甚至被馬踩斷腿的變成那些無辜之人。”
他素來都看不慣這種事,心里極為厭惡那些權貴的某些行事。
正是他這種嫉惡如仇的性格,汪家人都覺得他不適合當官。
這次他決定進京趕考,汪家的兩名兄長還擔心不已,寫了好幾封信給汪舉人,勸他收斂一些,特別是在京城這地方,一定要有分寸。
汪舉人收到信時,覺得十分無語,自己都三十好幾的人,哪里沒分寸?
楚少聿道:“聽說三皇子府里請了十幾個太醫過去,可惜太醫都說,他們府里的皇孫殿下的腿斷得徹底,沒有治愈的可能,以后他只能用一條腿來走路。”說到這里,他還幸災樂禍地說,“三皇子覺得他兒子是被人陷害的,讓人去徹查這事,不過現在也沒什么消息……”
看楚少聿笑得那么開心,眾人心里明悟,看來他應該和三皇子不和。
或者說,和斷了腿的皇孫不和。
以他現在的年紀,和那些年長的皇孫差不多,同齡人嘛,總會有所接觸,只怕曾經發生過什么齟齬,倒也能理解。
眾人將這事當作一項談資,聊了會兒,很快就撇到一旁,說起其他的。
直到時間不早,他們終于告辭離開。
離開前,汪舉人說:“傅賢弟,后天有個賞梅會,你要不要去參加?來的都是明年要參加會試的舉人。”
現下這時間,正好各地的舉人都差不多進京,大伙便聯絡起來。
如此自然也是為明年的會試提前揚名。
傅聞宵含笑道:“真不湊巧,后天府里有客人,實在去不了。”
汪舉人一臉遺憾,倒也不勉強。
反正距離會試還有好幾個月,揚名有得是機會,他相信只要傅賢弟愿意,想要揚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送走客人,郁離好奇地看他,問道:“咱們家有客人?誰啊?”
“沒客人。”傅聞宵淡定地說,“我只是不想去。”
所以找借口搪塞汪舉人罷了。
郁離哦一聲,突然看了看他的臉,說道:“宵哥兒,京城里認識你的人應該挺多的吧?”
他點頭,“是啊,所以我現在不想出門,免得在路上隨隨便便又遇到故人。”
“你不想見他們?”她好奇地問。
“自然。”傅聞宵嘆道,“畢竟我在那些人心里,已經是個死人。”
這話說得實在心酸,郁離不免有些同情,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沒關系,你現在不是傅逍,是傅聞宵,只是長得和傅逍像罷了。”
傅聞宵被她一本正經的語氣逗樂,將臉靠在她肩膀上,笑得不行。
正說笑間,便見周氏過來。
周氏的神色有些忐忑,焦急地問:“宵哥兒,咱們來京城有幾天,你的母親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自從來到京城,她就一直掛心這事。
傅聞宵臉上的笑容落下,說道:“確實有些消息。”
“是什么?”周氏緊張地問。
他輕聲道:“母親還活著,只是她的身體不太好,當年那事,讓她受到不小的打擊,再加上……不過母親的情況還好,她在行宮那邊并不缺吃喝。”
周氏聽著聽著,眼眶突然就紅了,眼淚落下來。
她哽咽地道:“宵哥兒,你別騙我了,殿下現在的情況肯定不好。”
她很了解傅聞宵的性子,心知他這么說,其實只是安慰自己。
不缺吃喝,不代表就能住得舒心,以公主那樣的性子,說是去那里養病,其實是變相地囚禁在行宮里,這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郁離看到她居然哭了,微微驚了下,說道:“娘,你別哭啦。”
周氏用帕子拭去眼淚,勉強道:“抱歉,我只是有些難受!離娘,我好像沒和你說,其實宵哥兒的母親是我的主子,當年我賣身為奴后,其實日子過得很不好,時常被打罵,實在受不了,我自己跑出去,沒想到正好遇到南下游玩的元安長公主,殿下見我可憐,將我帶回公主府……”
可以說,如果沒有元安長公主,就沒有現在的周素娘。
公主對她真的很好,讓人教她讀書識字,讓繡娘教她刺繡,只要她想學的,公主府的人都讓她學,公主也非常器重她。
等到公主的孩子出生,她正好生養,便去給傅聞宵當奶娘報答公主。
這些事,其實傅聞宵和她提過。
郁離倒也不意外,甚至忍不住想,能讓婆婆這般惦記著的主子,可見傅聞宵的親娘真的很好吧。
等周氏說完,郁離突然說:“娘,既然你擔心宵哥兒的母親,那我和他一起去看看她罷。”
“啊?”
這下子,不僅周氏愣住,連傅聞宵都吃驚地看她。
郁離并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么不對,轉頭問傅聞宵:“宵哥兒,你知道行宮在哪里嗎?”
“知道是知道……”
郁離很快就做了決定:“那行,晚上咱們就過去。”
周氏:“……”
傅聞宵:“……”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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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
◎病美人◎
自從郁離說了那話后,周氏便開始神思不屬。
她在屋子里轉悠著,轉到窗邊時,下意識地想推開窗看看外頭的天色,哪知道這一推開,就是冷風夾雜著雪粒子撲來,撲了她一臉。
她木然地站立片刻,然后將窗關上。
天色陰陰沉沉的,飄著雪花。
最近京城的天氣并不怎么好,時常是三天一場小雪,五天一場大雪。
這會兒又開始下雪,雖然雪不算大,但這種天氣,估計沒多少人會想跑到外頭,更不用說在晚上出行。
周氏忍不住嘆氣。
她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京城的天氣如何,這天兒實在太冷了,人若在外頭待一會兒,只怕都要被凍成冰棍。
這樣的天氣,她如何忍心讓孩子們出去冒險?
很快就到傍晚,傅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
晚飯是熱騰騰的羊肉鍋子,羊肉很香,還有一些豆腐、豆芽、腐竹、冬筍、木耳和蘿卜等素菜,在鍋里吸足羊肉的湯汁,沾著濃濃的肉香味兒,變得無比的美味。
蒸好的白米飯裝在木桶里端過來,上頭有個木蓋子,可以保溫,不至于飯端過來就冷了。
郁離一個人就能干掉一大桶的飯。
這可真是妥妥的飯桶了。
在場的人都不以為意,看她胃口好,周氏還讓她多吃一些,一邊說道:“離娘,別餓著。”
吃過飯,周氏看坐在那里說話的傅聞宵和郁離,欲言又止。
兩人說得小聲,她隱約聽到他們說要準備什么東西,一顆心忍不住提起來。
直到他們商量完,周氏開口道:“離娘,你們真的要去……那邊?”
“是啊。”郁離點頭,“不是說好了嗎?”
周氏啞然,哪里說好了?怎么說好了?明明他們什么都沒說啊。
她下意識看向傅聞宵,發現他無比的淡定。
郁離見她擔心,安慰道:“娘,你不用擔心啦,這事交給我們,我們一定會找到宵哥兒的母親的,到時候給你們帶個信。”
周氏:“可是外頭在下雪……”
“下雪挺好的,這樣沒人注意。”
“可是很冷……”
“我不怕冷。”郁離又說,“不過宵哥兒確實要多穿些衣服才行,娘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周氏:“……”
周氏見她已然打定主意,知道說什么都沒用。
天色暗下來,等郁離回房換衣服,她拉住傅聞宵,憂心地說:“宵哥兒,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你勸一勸離娘吧?這天都黑了,只怕這出城也不方便罷?還有天氣這么冷,萬一凍著你們……”
傅聞宵道:“娘,你也知道離娘的性子,她決定的事情,很少會改變主意。”
或許在一些小事上,郁離會很聽勸,但在一些大事,都是她自個作主的,無人能左右她的決定。
其實想不想改,都看她的心情。
周氏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樣。
離娘平時看起來很乖,那種乖只是在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她愿意聽自己嘮叨,也愿意去改;但一些大事,都是由她自己作主,明顯是個有主意的。
就像這次她說要去行宮看元安長公主,她決定的事,根本不會改,狂風暴雪都擋不住她。
天色徹底地暗下來時,郁離和傅聞宵準備出發。
周氏憂心忡忡的,見郁離的衣服穿得單薄,不禁嘮叨幾句,讓她再多加件,郁離只好回去多加件衣服,然后又在周氏的叮囑下,披上一件猩猩紅的貂皮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不僅如此,周氏還讓人準備好手爐,一人手里塞了一個。
出發時,周氏撐著傘去送他們,將他們送到門口。
來到大門那邊,郁離道:“娘,下著雪呢,你回去吧。”
周氏滿腹心事,就算天氣冷,她也沒什么感覺,說道:“等你們離開我再回去。”
郁離知道勸不住,決定不再勸,她朝周氏道:“娘,我們走了。”
周氏正要點頭,突然見她拉著傅聞宵的手臂,帶著他翻墻出去,消失在墻后。
周氏:“……”
**
雪淅淅瀝瀝地下,細碎的雪花撲面而來。
郁離和傅聞宵走在安靜的巷子里,避開那些巡邏的官兵。
京城這邊有宵禁,每到天色暗下來后,平民百姓一般都不會在外頭活動,若是遇到官兵,會被捉起來。
當然,這宵禁其實禁的是平民百姓,那些權貴大多不會遵守,只要出示身份,官兵多少給些面子,意思一下便放行。
就算是在這種夜晚,京城里的一些地方仍是很熱鬧。
若是以前的鎮國公世子,夜晚自然可以隨意出行,不過現在傅聞宵只是一個從南地而來的舉人,自然不好和那些官兵遇上,以免節外生枝。
是以兩人這次出門,沒有讓馬車送他們過去。
兩人專門挑那些黑暗的巷子走,因郁離能在黑暗中視物,倒也不在意,她拉著傅聞宵的手,以免他摔著。
出門后不久,他的手就開始變得冷冰冰的,只有被她拽著的一點地方還有些余溫。
郁離看他,“宵哥兒,冷不冷?”
傅聞宵唇角微勾,說道:“還好。”
天氣確實冷,但他已經習慣這樣的冰冷,畢竟他曾經也在京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早就習慣京城的天氣。
天氣一冷,他的體溫會更低,不過倒是無礙。
而且他現在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又練了體術,遠比一般人要健康。
只是因為他的體溫偏低,她總認為他的身體沒好,仍是像以前那樣,對他多有遷就照顧。
傅聞宵唇角噙著笑,很享受她這樣的關懷。
穿過一條巷子,傅聞宵說道:“離娘,往左邊那條路走。”
郁離聞言,拉著他往左邊的巷子走。
因初來乍到,她對京城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路怎么走,是以方才要帶傅聞宵一起,要他幫忙指路。
傅聞宵對京城的布局很熟,記憶也好,不用看也知道周圍的路怎么走,甚至知道從哪條路走能盡量縮短路程。
不到半個時辰,他們抵達一處城墻。
這地方十分偏僻,周圍也沒什么人,就連巡邏的官兵都是隔了好一段時間才會過來,此處完全就是視線的死角。
郁離看了看周圍,一只手環著他的腰,帶著他翻城墻。
京城的城墻高大巍峨,具有極為厚重的歷史滄桑氣息,在世人眼里,它是一個王朝的都城,城墻高大雄奇,根本無法徒手攀越。
對郁離來說,這點高度不是事,仍是輕松地就翻過去。
等兩人落地后,傅聞宵也很淡定,沒有第一次的沉默。
省城的城墻她都帶他翻過,再來翻京城的城墻,也挺正常的。
接著他們又朝前走了一段路,來到前方黑暗的小樹林。
已經有人等候在這里,還有一輛馬車。
等候在那里的人上前行禮,恭敬地道:“世子,世子夫人,你們來了,馬車已經準備好。”
傅聞宵拉著郁離上車,說道:“出發罷。”
馬車在黑暗中疾馳,速度非常快。
因為走的是小路,馬車搖晃得厲害,郁離和傅聞宵對此都沒什么感覺,兩人在馬車里坐得很穩,巋然不動。
馬車的速度開始加快,越發的顛簸,車里的兩人甚至還有閑心聊天。
如此疾行將近一個半時辰,馬車終于停下來。
此時已經是大半夜。
天空黑沉沉的,漆黑的天幕沒有一顆星子,北風呼號著,雪仍在降落。
兩人下了馬車,郁離朝周圍看了看,發現附近是一片樹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位置非常偏僻。
隨行的人過來道:“世子,夫人,行宮附近有人巡邏,不能靠得太近。”
傅聞宵嗯一聲,吩咐道:“你們在這邊候著,若是有什么情況,便先離去。”
“是。”
兩人穿過樹林,來到行宮附近。
在這片黑暗的世界里,行宮的屋檐下懸掛的燈籠格外醒目,仿佛在提醒世人它特殊的存在。
郁離看著前方的行宮,很快就確認哪里有士兵巡邏,巡邏的士兵居然還不少,也不知道是為了保護還是監禁。
她轉頭看身邊的男人。
只見他目光沉沉地望著前方,眼里是讓人看不懂的復雜情緒,壓抑得極深。
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郁離想著,說道:“宵哥兒,我們過去吧。”
傅聞宵深吸口氣,低低地應一聲。
郁離帶他避開那些在巡邏的士兵,挑了一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兩人再次翻墻進去。
行宮很大,不是每個地方都有人巡邏的,倒是方便他們。
郁離挑著無人的地方走,一邊走一邊問:“宵哥兒,你母親住在什么地方?”
她對行宮一無所知,只覺得這里好大,宮殿很多,一個接連一個的,要是一間間找過去,只怕要找到天亮。
傅聞宵道:“應該在青霄殿那邊,以前母親也來過行宮,素來住在青霄殿。”
問清楚青霄殿所在的方向,兩人繼續摸黑前行。
每次發現有人時,郁離第一時間拉著他避開,或者跳到屋頂,從屋頂那邊走。
屋頂的風很大,人站在那里,都要被狂風掀飛。
傅聞宵沒想到她這么莽,要不是她緊緊地拉著自己,只怕他已經被狂風掀下去。
不過從屋頂走,確實能省很多功夫,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抵達青霄殿附近。
青霄殿這邊巡邏的人更多,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郁離朝那邊看了看,回廊下懸掛著一盞盞燈籠,就著昏暗的燈光,能看到那些巡邏的侍衛,防守得十分嚴密。
郁離小聲地問:“宵哥兒,你母親這是被軟禁了嗎?”
傅聞宵輕輕地嗯一聲。
她又問:“是被宮里的老皇帝軟禁的?”
聽說老皇帝都六十了,在這個醫療落后的古代世界,也算是長壽的了。
他輕輕地點頭,聲音像是從喉嚨中逸出,沙啞又微弱,顯然情緒不怎么好。
郁離繼續問:“老皇帝為什么要軟禁她?你母親不是他妹妹嗎?”
這得多狠的心啊,才會在妹妹的丈夫死亡,兒子也中毒遠離京城時,還要將生病的妹妹軟禁在行宮里。
郁離對宮里的老皇帝瞬間就沒什么好感。
傅聞宵沉默了下,說道:“當年傅家的風頭太盛,外祖母在世時,母親手里的權勢亦不小……當時母親有不臣之心,圣人不能容忍。”
“不臣之心?”郁離偏了偏首,“什么不臣之心?”
傅聞宵忍不住看她,可惜周圍太黑,他看不到她的模樣,但能想像她此時的樣子,那雙眼睛定是溢滿疑惑,除了疑惑外,還有某種理所當然罷。
他沒有再說下去,郁離察覺到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再問了。
觀察會兒,郁離發現青霄殿一帶巡邏實在嚴密,根本沒辦法從地面混進去。
既然地面混不進,那就從屋頂走唄。
傅聞宵原本有些不解,不知道她要怎么從屋頂過去。
她拉著他跳上屋頂,來到青霄殿的主殿那邊,郁離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說道:“咱們就從這里進去吧。”
傅聞宵:???
看到郁離開始將屋頂的瓦片移開,傅聞宵默然片刻,總算明白她的意思。
這確實是從屋頂進去,揭開屋頂的瓦片,直接跳下去就行,多方便啊,不用和那些巡邏的侍衛對上。
想必正常人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會用這種法子混進去吧。
屋頂落滿雪,而且瓦片被凍得堅硬非常,就算用工具也難翹開。
但這些都難不倒郁離。
她隨便就能將瓦片掰開,甚至有時候不小心弄碎了瓦片,發現細碎的聲響。
正好天空下著雪,天地一片昏茫黑暗,再加上北風呼呼地刮著,多少能遮掩住屋頂的動靜。
這樣惡劣的天氣,反而方便他們。
郁離的動作很快,不過一會兒,就弄出一個可以容一人通過的洞。
透過這個洞,能看到下方的環境,地面鋪著毛茸茸的地毯,角落里還有一盞羊角宮燈,雪從洞口飄落,很快地毯就落了些雪。
在呼嘯的風中,郁離朝他道:“宵哥兒,我先下去,你等會兒跳下去,放心,我會接住你的。”
傅聞宵:“……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頭凍了許久,傅聞宵的聲音有些干澀冷冽。
郁離讓他扶好屋脊的瓦片,別被掀飛了,便從那洞躍下。
她輕盈地落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接著她抬頭看向頂頭的洞,在傅聞宵跳下來時,伸手將他穩穩地接住,勾著他的腰,轉了一圈,然后將他放下來。
就在兩人平安著地時,郁離突然感覺到什么,轉頭看過去。
傅聞宵也跟著轉頭,兩人和不遠處的一個滿臉震驚的宮娥的目光對上。
落地時,傅聞宵身上斗蓬的兜帽掉下來,正好露出他的臉。
看到傅聞宵的臉,那宮娥的眼睛瞪得更大,第一時間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放輕。
傅聞宵定了定神,先將郁離頭發、肩膀的雪拂去,拉著她朝那宮娥走過去。
來到宮娥面前,傅聞宵輕聲說:“玉竹姑姑,好久不見。”
宮娥的年紀已經不小,年過三十。
她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傅聞宵,慢慢地放下手,嘴巴動了動,用氣音問:“世、世子?”
“是我。”傅聞宵神色平靜,“玉竹姑姑,母親呢?”
玉竹仍是緊緊地盯著他,完全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說:“殿下在內殿歇息……”
傅聞宵朝她笑了笑,“姑姑,我想去看看母親,可以嗎?”
玉竹終于確認眼前的一幕不是夢,而且那邊屋頂的洞不斷有雪花飄落,冷風灌進來,驅散殿內的熱氣,也吹得人冷嗖嗖的。
因殿內燒著地龍,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單薄,被冷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激動得語無倫次,“世、世子?你怎么在這里?你們是怎么來的?這屋頂的洞……哎,你幾時回京的?你的身體……”
玉竹有太多的話想問,不過倒是漸漸地鎮定下來。
不管如何,只要眼前的一幕不是夢,那就是世子真的好好地站在這里,他的身體已經無恙。
世子沒有死!
玉竹當即說:“世子,殿下就在內殿歇息,你……和這位姑娘一起過去罷。”
傅聞宵應一聲,又說道:“玉竹姑姑,她叫郁離,是我的妻子。”
“原來是世子夫人。”玉竹忙行禮,臉上露出笑容,看郁離的目光有些奇特,“世子夫人模樣生得可真好,和世子非常相配……”
她忍不住想起剛才見到的一幕。
實在是……
傅聞宵臉上也露出笑容,轉頭對郁離說:“離娘,這位是玉竹姑姑,是母親身邊伺候的宮女。”
郁離便叫了一聲:“玉竹姑姑。”
玉竹高興地應著,帶他們進入內殿。
內殿里沒什么人,只有一個五十左右的老嬤嬤守在那里。
老嬤嬤正在打瞌睡,聽到聲音,瞬間驚醒過來。
當她看到進來的人時,她同樣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以為自己在做夢。
“世、世子?”老嬤嬤聲音有些飄忽。
傅聞宵走過去,輕聲道:“茹嬤嬤,是我,我來看看母親。”
茹嬤嬤呆滯地應一聲,下意識地說:“殿下在床上,還在睡,您、您過來吧……”
傅聞宵拉著郁離上前。
兩人來到床前。
床上躺著一個眉目如畫的貌美女子,雖然一臉病容,絲毫不影響她姣美的容貌。
郁離眨了下眼睛。
看到床上的女子時,她突然有種回到幾年前,第一次看到床上的傅聞宵時的情景。
明明一身病骨,絲毫不影響其風采,看著就像精致易碎的琉璃玉盞,美麗之極,稱一聲病美人也不為過。
看了看床上的女子,郁離突然明確地意識到一件事,兩人不愧是母子。
就連生病時,都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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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 186 章
◎元安長公主◎
郁離看完床上的人,扭頭去看傅聞宵。
果然,他臉上又露出那種壓抑得極深的情緒,讓人有些看不懂,不過能感覺到他心里并不好受。
郁離朝他靠近一些,說道:“宵哥兒,你娘和你長得好像啊。”
連這生病的樣子,都一樣的好看。
傅聞宵的神色一頓。
茹嬤嬤坐得近,正好聽到她的話,下意識道:“世子的容貌確實比較像公主,只有眼睛像國公爺……”
說到這里,她突然打了個激靈,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滿臉不可思議。
跟著進來的玉竹見茹嬤嬤如此也不意外,她欣喜地說:“嬤嬤,是世子回來了。”說到這里,她的眼眶發紅。
“真、真的是世子?”茹嬤嬤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傅聞宵,仍是不敢置信。
“當然是世子。”玉竹肯定地說,“嬤嬤,世子真的回來了。”
茹嬤嬤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
她趕緊用帕子捂住嘴,任由眼淚默默地流下,壓抑著沒有哭出聲,生怕外頭的人聽到動靜。
玉竹知道茹嬤嬤這是喜極而泣,拍了拍她的手。
傅聞宵的視線轉到她們身上,突然問:“茹嬤嬤,母親的身子如何?”
茹嬤嬤趕緊拭去臉上的淚,說道:“公主的身子不太好,當年您離開后,她就大病一場,后來一直纏綿病榻……”說到這里,她面上露出濃烈的恨意,“后來查出,有人一直在殿下的飲食中下毒,讓殿下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衰敗……”
玉竹臉上也難掩恨意。
她跟著說:“當年事發突然,我們沒防住,沒想到殿下會著了道……后來也查不出什么。”
說到最后,她的神色黯然。
傅聞宵并不意外,轉而詢問:“母親什么時候能醒?”
見母親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他心里實在不好受。
“應該要到明兒早。”茹嬤嬤嘆氣道,“最近天氣不好,入冬那會兒,公主便生了場大病,身體一直不見好轉,每日她都會昏睡很長一段時間……”
說完這些,茹嬤嬤和玉竹又忍不住驚喜地看著他。
兩人終于對傅聞宵的到來有一種真實感,這會兒心里實在高興得不行。
世子既然出現在這里,那證明他的身體……應該是完全好了的,他也不會死!
茹嬤嬤欣喜地問:“世子,你是怎么來這里的?對了,這位姑娘是……”
看到世子突然出現,高興之余,不免有些納悶,同時也疑惑與世子在一起的姑娘是誰,他們太親昵了,一看便知兩人的關系不一般。
傅聞宵臉上露出一個清淺柔和的笑容,再次介紹,“茹嬤嬤,這是我的妻子郁離。”然后又為郁離介紹茹嬤嬤。
郁離叫了一聲茹嬤嬤。
接著傅聞宵又說:“是離娘帶我來的。”
茹嬤嬤還沒從“世子居然已經娶妻”這事反應過來,就得知世子來這里,是世子夫人帶他來的。
她滿臉糊涂,不知世子夫人是怎么帶世子過來的,難不成世子夫人的身份不一般,能讓外頭守著的侍衛讓他們過來?
好像也不對,要是如此,外面哪會這么安靜?
倒是玉竹明白世子的意思,他們是如何進來的,她剛才看得一清二楚。
今晚是她和茹嬤嬤守夜,她素來是個警覺的,察覺到外殿那邊的動靜,雖然知道青霄殿外頭守著不少侍衛,只怕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但多少還是有些擔心,便出去查看。
哪知道這一看,就見屋頂破了個洞,有個姑娘從洞里落下來。
沒等她反應過來,接著又見世子也從天而降,還被人家姑娘抱住,托著腰放到地上。
想到那一幕,玉竹實在心緒難平。
玉竹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安靜地站在那里的世子夫人身上,敏銳地發現她的衣服濕了。
不僅是她,連世子身上的衣服也在滴水。
她有些急,“世子、夫人,你們的衣服都濕了。”
茹嬤嬤忙不迭道:“玉竹,你快去拿干凈的衣物過來,可別讓他們生病。”
玉竹應聲跑出去,匆匆忙忙的,失了一慣的沉穩。
此時也沒人在意這個,生怕兩人生病,畢竟這天氣實在太冷,這一冷一熱交替,確實很容易生病。
傅聞宵安撫道:“茹嬤嬤,不妨事。”
他們這一路過來,都是頂風迎雪,只有一件斗篷堪堪遮擋,雖然進來時,已經拂去身上的雪,不過仍是有一些細碎的雪粒子沒弄干凈。
特別是殿內燒著地龍,溫度一高,雪粒子便融化,身上的衣服也跟著被打濕。
茹嬤嬤道:“哪能不妨事?生病可不好。”
她也有些坐不住,當即要出去,“世子,世子夫人,你們先坐著,我去給你們倒些熱水暖暖身子。”
兩人就這么出去,顯然對傅聞宵的身體十分掛心。
郁離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然后將手上的鹿皮手套脫下。
這鹿皮手套是周氏給她準備的,讓她戴著御寒。
脫下手套后,她又搓了搓自己的手,將手搓得暖和了,接著去掀被子,手按放在床上女子細瘦的手腕上。
她這一系列的動作非常快速,傅聞宵眉頭微跳,喚道:“阿離。”
郁離看他一眼,小聲地說:“你娘的身體比當初的你好一些,不過也不太好。”
來之前她就已經作好打算,肯定要給公主婆婆治療的,不能讓另一個婆婆傷心。
傅聞宵默默地看著她。
等她收回手時,發現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他一顆心都提起來,趕緊扶住她,“阿離,你怎么樣?”
“沒事。”郁離道,“只是有些透支。”
傅聞宵臉色變了變,聲音微厲,“你何必如此……”
他知道,若是情況實在危急,她寧愿透支異能也要去救人,就像當初的郁珠,還有縣城里那名摔了一跤的孕婦,以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救過的那些人。
可母親的情況尚不需要她如此,她可以像當初給自己治療時一樣,慢慢地來,花個一年半載的,如此不傷她的身體。
他知道她的性子素來如此,只要是她認定的人,都會納入自己的保護圈中。
讓她見死不救是不可能的。
連一個陌生人她都愿意去救,何況是他的母親。
郁離不在意地道:“我剛才探查過了,以她現在的身體,應該還能撐個兩年,比以前的你能撐久一些。不過要是娘看到你娘現在這副樣子,她肯定會難受,不如讓你娘快點好。”
大不了她多吃點,讓異能趕緊恢復。
傅聞宵:“……”
傅聞宵很輕易就能區分出她嘴里的兩個“娘”。
看來就算有正經的婆婆在,她也是認周氏這“娘”的,在她心里,周氏的地位無人能撼動,甚至這種時候,都想著不能讓她傷心。
實在是……
最后,傅聞宵將她扶坐在床前的一張繡墩上,說道:“阿離,謝謝。”
“不用謝。”郁離不在意地說,“你娘要是好了,娘也會高興。”突然,她又說,“哎,她要醒了。”
傅聞宵下意識地看向床上。
在兩人的注目中,床上的女子緩緩地睜開眼。
剛醒過來,她的神色有幾分迷茫,直到她看清楚床前的兩人,眼里的迷茫迅速地退去,眼神變得清醒。
她緊緊地盯著傅聞宵,聲音很虛弱:“逍兒?”
傅聞宵微微彎腰,朝她湊近,略有些沙啞地說道:“母親,是我,我回來了。”
元安長公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將手伸過去,傅聞宵主動脫下手套,然后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實在冰冷,元安長公主被冰得打了個哆嗦。
也是這種冰冷的溫度,終于讓她有一種真實感。
“真是逍兒?”
元安長公主不禁坐起身,傅聞宵忙扶住她,將一個素面錦緞迎枕墊到她腰后,讓她坐得舒服一些。
這其間,元安長公主一直盯著他,像是要確認他是不是真的。
就在這時,茹嬤嬤和玉竹回來了。
當她們看到床上已經醒來的元安長公主,驚喜不已。
“殿下,您醒啦!”
“殿下,身子可有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過來?”
元安長公主不語,她注意到床前坐著的郁離。
乍然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讓她有些疑惑,不知這姑娘是誰,怎會在這里。
瞬息間她便想到,應該是她兒子帶過來的。
見她看過來,郁離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和平時對周氏時一樣,看著很乖巧,再加上她的模樣長得好看,白白凈凈的,就算昏暗的光線也難掩那白得發光的臉蛋,眉目秀致,是個乍然一看會讓人覺得很乖巧安分的姑娘。
元安長公主見茹嬤嬤和玉竹拿著干凈的衣物和水壺過來,心里明悟。
她虛弱地道:“逍兒,你們先去換衣服罷,別生病了。”
傅聞宵想說什么又忍住,拉著郁離起身,朝玉竹道:“麻煩玉竹姑姑了。”
“不麻煩,不麻煩!”玉竹笑盈盈地說,“世子、世子夫人,請隨奴婢來。”
兩人跟著玉竹出去。
床上的元安長公主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世子夫人?那是她的兒媳婦?
茹嬤嬤將提回來的水壺放到旁邊的案桌上,滿臉都是喜色。
她倒了杯溫水服伺元安長公主喝下,一邊說道:“殿下,您身子如何?怎地突然醒來了?難道因為世子回來?我們還以為您要睡到明兒早上呢,果然是母子連心……”
元安長公主雖然也欣喜兒子的到來,更多的是疑惑,問道:“嬤嬤,逍兒怎會在此?”
茹嬤嬤道:“奴婢也不知道,聽世子的意思,是世子夫人帶他過來的……”
說到這里,她臉上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元安長公主見狀,問道:“怎么?”
茹嬤嬤道:“殿下,外殿那邊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聽玉竹說,這洞是世子他們弄出來的,他們就是從那邊進來的。”
“什么?”
元安長公主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
“是真的!”茹嬤嬤說道,“奴婢剛才出去時,發現外殿的溫度不對,后來就看到屋頂破了個大洞,還特地去看過,那洞看著不像是雪壓塌的,應該是人為弄出來的。”
西郊行宮這邊又不是那種年久失修的宮殿,自然不會有屋頂被雪壓塌之說。
現在的天氣,只怕屋頂的瓦片都會被凍得硬梆梆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沒有引起青霄殿的那些侍衛的情況下,撬開一個洞進來的。
元安長公主聞言,便要起身。
“殿下,您要做什么?”茹嬤嬤趕緊去扶她。
元安長公主道:“我去看看。”
“這……”
茹嬤嬤沒辦法拒絕,只好給她多添了些衣服,方才扶著她出去。
**
另一邊,傅聞宵和郁離被玉竹帶到一處耳房。
玉竹道:“世子、夫人,里頭已經準備好干凈的衣物和熱水,你們便在里頭洗漱,有什么盡管叫奴婢。”
傅聞宵道:“謝謝玉竹姑姑。”
郁離也跟著道一聲謝。
玉竹是個心細的,注意到郁離的臉色有些蒼白,問道:“夫人,您的身子不舒服嗎?”好像先前在外殿時,她的臉色挺正常的。
郁離道:“沒有,就是有些餓。”
“餓了?”玉竹聞言馬上道,“奴婢讓廚房那邊做些吃食過來。”
郁離聽了很高興。
這時傅聞宵補充道:“讓廚房那邊多做一些過來。”
玉竹沒多想,以為世子也餓了,笑著應下。
等玉竹離開,傅聞宵摸了摸郁離的臉,問道:“離娘,覺得怎么樣?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嗎?”
這次她又透支自己的異,他真的很擔心。
郁離摸了摸肚子,“除了肚子餓,都還好。”其實她透支的異能也不是很多,至少沒有救郁珠和那名摔倒的孕婦多,倒也沒有太難受。
傅聞宵抱了抱她,“你再忍忍。”
郁離見他臉色不好,看著都不笑了,機智地轉移話題,“讓廚房那邊送吃的過來,會不會被人懷疑?”
她沒忘記青霄殿外圍著的那些侍衛。
“不會!”他淡定地說,“母親到底是先帝的嫡出長公主,就算落魄了,也沒人敢苛刻她的衣食住行,讓廚房做些吃的過來還是可以的,不會有人特地進來探查什么。”
聞言,郁離便不再說什么。
兩人很快就換上干凈的衣服。
郁離看了眼傅聞宵,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不僅嶄新,而且非常貼身,說是專門為他定做的都有可能。
“應該是行宮這邊的繡娘做的。”傅聞宵說道,“我雖然不在這里,母親應該很想我,讓人給我做衣服。”
對這種事,他并不意外。
郁離恍然,說道:“看來你娘很愛你。”人都不在,還讓繡娘專門給他做衣服,應該是為了有個念想吧。
看那些人的反應,她們都知道他當初的身體情況,或許覺得他活不長。
“是啊……”傅聞宵的神色有些恍惚。
兩人重新回到內殿那邊。
茹嬤嬤和玉竹都在,元安長公主坐在榻上喝藥,她身上披著厚重的衣物,裹得嚴嚴實實的。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
對這種藥味,郁離非常熟悉,當初她在傅家時,傅家也經常彌漫著這種藥汁味兒,實在讓她記憶深刻。
一時間,她看元安長公主的眼神有些同情。
特別是見她喝藥時,眉頭都不皺一下,和傅聞宵一樣,將苦藥汁當水喝,越發的敬佩。
元安長公主雖然在喝藥,其實有注意這兩人。
她已經從茹嬤嬤那兒得知,這個叫郁離的姑娘就是她的兒媳婦,而且還是她帶著兒子進來的……她不免多注意一些。
看到她臉上毫不掩飾的同情之色,元安長公主端著藥碗的手一頓。
雖然不知道這姑娘是什么性子,不過人看著倒是挺單純的,心里想什么,都表現在臉上。
很好懂。
郁離和傅聞宵坐下,玉竹給他們倒水,案桌上還有裝在匣子里的糕點。
玉竹柔聲說:“世子、夫人,你們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
傅聞宵將一塊糕點遞給郁離,叮囑道:“離娘,慢點吃。”
她嗯一聲,實在餓得厲害,大口地吃起來,很快就解決幾塊。
傅聞宵一直看著她,趁機給她喂水,說道:“先喝點水,免得噎著。”
兩人旁若無人,看得殿內的人都有些愣。
茹嬤嬤和玉竹都驚訝得不行,看世子居然照顧一個姑娘吃東西,這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
而且世子做得如此自然,想必以前沒少做,看他臉上的神色,溫和而耐心,便知他是心甘情愿的。
幾年不見,世子好像變了很多。
要不是人還是那個人,現在他這樣子,都讓人不敢認。
元安長公主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沒有說什么,她將藥碗放下來,拿帕子拭去唇邊的藥汁。
一舉一動,皆透著優雅和從容。
仿佛身體的病弱苦痛并未影響到她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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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一更
第 187 章
◎婆媳◎
匣子里的點心被郁離一掃而光。
不過顯然還不夠,只是稍稍墊點肚子,她還是餓得厲害。
因為太餓,讓她看起來有些沒精神,最后只能端著水,慢吞吞地喝著,同時目光落在對面的公主婆婆身上。
看到她,郁離總覺得十分熟悉,完全生不出什么陌生感。
因為傅聞宵和她太像了。
母子倆不僅長得像,都是難得的美人,那份優雅從容的姿態更像,甚至她比傅聞宵多了一種歲月沉淀的魅力,大氣雍容。
這時,元安長公主開口道:“逍兒,你的身體怎么樣?”
傅聞宵抬眸看她,神色帶著幾分克制,“已經好了。”
“那就好。”元安長公主臉上露出笑容,她并沒有多問,目光轉到郁離身上,含笑道,“不介紹一下兒媳婦?”
她含笑說話的樣子,和傅聞宵更像。
都是從容鎮定的,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人,讓人有一種被她放在心里的感覺。
郁離不禁生起熟稔感,突然發現,面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公主婆婆,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傅聞宵抿唇,那張清雋的臉龐露出幾分赧然之色,鄭重地道:“母親,她叫郁離,是我的妻子。”
說著,他拉郁離起身,恭敬地給元安長公主請安行禮。
郁離也跟著叫道:“母親。”
雖然多了個公主婆婆,不過她接受良好,態度也很坦然,絲毫沒有丑媳婦第一次見公婆的拘束忸怩。
這份坦然也讓殿內伺候的人都很有好感,笑盈盈地看著她。
茹嬤嬤和玉竹越看越滿意,世子的眼光果然不錯。
見元安長公主要起身,玉竹和茹嬤嬤忙過去扶她。
她將兩人推開,勉強站住,然后彎身親自將兩個孩子扶起來,執著他們的手重新坐下,一雙美目望著郁離,眼里露出笑意。
元安長公主道:“不錯,逍兒總算娶媳婦了。”
傅聞宵道:“是奶娘作的主。”
元安長公主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說道:“素娘的眼光素來是不錯的,本宮信她。”
這句“本宮信她”,便表達她的態度。
她也認郁離這個兒媳婦。
在場的茹嬤嬤和玉竹都鄭重幾分,雖然她們知道,只要是世子選擇的,眼光自然不差,公主應該不會阻止,但聽她親口承認,又是不同。
就像是得到父母的認同,過了明面,終于定下名份。
傅聞宵道:“多謝母親。”
縱使因久別重逢而激動,母子倆卻都很克制,將自己的想法壓抑在心里。
這也顯得母子重逢的一幕實在平淡,讓郁離忍不住多瞧他們幾眼。
正好廚房那邊送了東西過來。
玉竹道:“世子、夫人,你們先去吃些東西。”
她以為兩人大半夜迎著風雪而來,這一路過來肯定餓得厲害,也心疼他們,讓他們先去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傅聞宵便拉著郁離起身,到外頭用膳。
路過主殿時,郁離看了看,發現屋頂的洞已經被人堵起來,用一些木頭和油布堵著,顯然應該是先前玉竹找人拿東西堵住。
因這洞堵住,殿內的溫度緩緩上升,不過和內殿的溫暖不同,仍是有些冷冽。
內殿的地龍燒得旺,郁離覺得挺熱的,現在這主殿的溫度剛剛好,空氣也清新。
桌上擺滿了食物。
郁離沒想到這大半夜的,行宮的廚房居然做了這么多吃食過來,很是驚訝。
傅聞宵擔心她餓著,先給她盛一碗湯,說道:“離娘,趕緊吃吧,別餓著。”
郁離應一聲,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玉竹原本是想留下來伺候的,被世子看了一眼,識趣地離開。
她離開時,還能看到世子給世子夫人布菜,一邊輕聲細語地說什么,整個人看著格外的溫柔體貼。
第一次看到世子這副模樣,實在是……
玉竹神色復雜地回到殿內。
元安長公主仍坐在那里,茹嬤嬤擔憂地說:“殿下,您的身體怎么樣?要不要去歇息?”
公主突然醒來,精神看著也不錯,她們都覺得,是世子回來讓她難得振作起來。
只是公主的身體實在太糟糕,她們還是擔心。
元安長公主笑道:“嬤嬤,不用擔心,我現在精神很好。”
“真的?”
她嗯了一聲,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剛才因為見到兒子時太過激動,并沒有細想,這會兒她方才察覺,身體居然輕松不少,像是沉疴袪除了些許,難得有幾分輕松。
元安長公主問道:“嬤嬤,可是宮里派了其他的太醫過來?”
她以為是換了太醫,太醫開了其他的藥給她服用。
“沒有。”茹嬤嬤搖頭,“還是章太醫守在這邊,宮里并未再派太醫過來。”然后又緊張地問,“殿下,您的身體有哪里不舒服?”
元安長公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異色。
不是換了太醫,那是她的藥又被人動了手腳?
見兩人憂心忡忡的,元安長公主斂去臉上的神色,轉而問:“逍兒和他媳婦怎么樣?”
這話問的是玉竹。
玉竹笑道:“世子和世子夫人看著很好,就是……”
她將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和公主說了下。
元安長公主聽后,驀然失笑,“看來逍兒這性子比較像他爹。”
玉竹和茹嬤嬤暗忖,明明世子的性子更像公主,子肖母是正常的,不過……
這對妻子溫柔體貼的性子,確實像國公爺,國公爺當年還在時,與公主在一起時,也是個溫柔體貼的,給公主布菜從不假手他人。
想到已逝的鎮國公,茹嬤嬤和玉竹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吃過飯,郁離的精神總算好一些,不過仍是疲憊,眉眼間不免帶了一些。
傅聞宵道:“離娘,累不累?要不要在這邊歇息?”
“不好吧?”郁離看了眼門口的方向,突然兩個大活人出現在這里,真不會讓外頭那些侍衛發現嗎?
傅聞宵道:“沒什么不好,咱們現在趕回去,回到城時,只怕天都亮了。”接著他又提議,“不如在這里歇息一天,明晚再回去。”
先前她透支了異能,她的臉色看著實在不好,他不想再讓她冒著風雪趕回去,硬生生地熬著。
就算她有異能,也不是這種熬法,他寧愿讓她在這里歇息好再回去。
等他們進入內殿,元安長公主說:“逍兒,離娘,時間不早,你們便在偏殿歇下罷。”
郁離有些驚訝地看她。
元安長公主見她睜大眼睛看自己,溫聲道:“外面的風雪大,不好趕路,你們這樣回去,實在不安全,不如等雪停了再走。”
作為母親,她還是擔心孩子的,決定先讓他們在這里待一晚。
雪停后再送他們走,如此安全一些。
“會不會打擾?”郁離有些不好意思。
“說什么打擾呢。”元安長公主笑盈盈地說,“你們能來,本宮……我只有高興的份兒,巴不得你們多留些日子。”
青霄殿外雖然被人圍著,但在這殿里,還是她說了算,只要她不開口,就沒人敢闖進來探個究竟。
郁離應下,她覺得難得母子重逢,其實他們也有很多話要說的吧?
剛才兩人沒說什么,應該是太匆促,周圍又有人,不好說什么體己話,若是他們留下,宵哥兒也能和他娘說說體己話。
元安長公主見她面露疲憊之色,便讓他們去歇息。
玉竹帶兩人去偏殿那邊。
偏殿的床已經鋪好,屋子里暖融融的,熏了不知名的香,聞起來很清淡,并不膩人,也讓郁離越發的困倦。
洗漱后,郁離躺在床上,困意一陣陣襲來。
她勉強地打起精神,嘀咕道:“宵哥兒,殿里伺候的人好少啊,真沒人苛待你娘嗎?”
她看過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身后跟著一群丫鬟婆子伺候,可看元安長公主身邊就只有兩個人伺候,實在是太寒酸。
傅聞宵失笑,“母親身體不好,不喜太多人伺候,會打擾到她歇息。”
所以殿內便只留下兩個心腹守著,并不是沒人伺候。
郁離哦一聲,“那就好……”
她的聲音漸漸地變小,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殿內的角落里點著羊角宮燈,帳幔重重疊疊地落下,遮掩外頭的光線。
傅聞宵探臂將人抱在懷里,輕撫她溫暖細膩的臉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真好呢。
今晚見到活著的母親,母親還有可能會被她治愈……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
這一覺,郁離睡到翌日午時,方才悠悠轉醒。
她是被熱醒的,醒來時,鬢邊的發都濕了,可見這偏殿的地龍燒得有多旺。
郁離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人,沒見傅聞宵,暗忖難怪會被熱醒。
打了個哈欠,她掀開帳幔下床,腳剛伸過去穿鞋,便見一個宮娥過來,見她醒來,忙過來蹲下身,為她穿鞋。
郁離很不自在,穿鞋這種事她還是會的,忙道:“不用,我自己穿。”
宮娥也不勉強,先是自我介紹,她叫玉盞,然后含笑問:“世子夫人可要洗漱?”
見她應下,玉盞招呼一聲,幾個伶俐的宮女端著洗漱的用具進來,伺候她洗漱。
郁離第一次被這么多人伺候,實在不習慣,但看她們手里拿著的各種洗漱器具,若是不讓她們伺候,一個個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只好作罷。
等她坐在梳妝臺前,有宮女為她梳發時,她又覺得挺好的。
梳發的宮女手很巧,給她弄了一個很好看的發髻,還在發髻上別了朵宮里流行的絹花,看著有幾分俏皮。
玉盞問她要不要用膳。
郁離朝門外看了一眼,問道:“宵哥兒呢?”
聽到這聲“宵哥兒”,玉盞眼皮一跳,面上并無異色,含笑道:“世子正在主殿那邊陪公主,您要過去嗎?”
“去吧。”郁離說道。
她不太懂什么大戶人家的規矩,不過也知道拜見長輩的道理。
正好,異能已經恢復,可以去給公主婆婆治療一下。
玉盞帶著郁離去主殿那邊。
進門時,她先是看了一眼昨晚被她弄出來的洞,發現仍是沒有修補,不過也沒有被雪壓塌。
外頭的北風仍是很烈,呼呼地吹個不停,窗欞發出細碎的聲響。
郁離進來,便見母子倆相對而坐,似乎在說話,周圍沒什么人。
見到她,兩人紛紛停下,抬眸看過來。
元安長公主招呼她過來坐,含笑道:“離娘幾時醒的,昨晚睡得可好?”
“剛醒,挺好的。”郁離如實說道。
偏殿的床褥都很好睡,就是地龍燒得太旺,早上傅聞宵不在,她就被熱醒過來。
元安長公主又問她有沒有用膳,得知她還未用膳,讓宮人去準備膳食。
她的聲音清潤柔和,像玉石相鳴,說話時不疾不徐,一舉一動頗有章法,郁離覺得好像看到另一個傅聞宵,這對母子倆身上都有一種很特殊的魅力,很容易讓人陷進去。
等宮女下去準備時,郁離突然說:“母親,我可以摸摸你嗎?”
元安長公主:“……”
傅聞宵:“……”
玉盞:“……”
元安長公主驀地失笑,因為笑意,眼角浮現幾根細紋,更添些許風韻。
她先是看兒子一眼,見他面露笑意,只覺得這兒媳婦真是與眾不同,怨不得連她兒子都栽了。
她伸出手,笑道:“摸罷。”
郁離便過去,伸手搭住她的手腕。
元安長公主原本只當是兒媳婦有奇怪的癖好,直到察覺身體的異常,一股暖流在體內升起,而且身體變得輕松了一些。
她的眼瞳微顫,目光從神色專注的兒媳婦移到兒子身上。
傅聞宵坐在那里,坦然地與她對視。
母子倆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很快彼此移開了目光,元安長公主仍是一副淡然雍容的模樣。
殿內伺候的宮人都未察覺什么異常。
等郁離收回手,元安長公主注意到她眉宇間的苦惱之色,以及不著痕跡地摸著肚子的舉動。
她突然開口道:“膳食準備好了嗎?多準備一些。”
玉盞忙道:“奴婢去瞧瞧。”
能留在殿內伺候的,是元安長公主的心腹,都是信得過的。
他們自然能看出元安長公主對世子夫人的重視,宮人們也跟著重視,輕易就接受這位“世子夫人”。
等那邊準備好膳食,郁離轉頭問他們:“母親,宵哥兒,你們用膳了嗎?”
元安長公主笑道:“我不餓,你吃罷。”
傅聞宵也表示已經吃過了。
等郁離跟著宮人去吃飯,殿內只剩下母子倆。
元安長公主望著郁離離開的方向,突然問:“逍兒,你可曾怪母親連累你?”
“不怪。”傅聞宵平靜地道,“若不是因為我,母親也不會淪落至此,是兒子不孝。”
有些事情,是分不清誰對誰錯。
當年皇帝能登基,是皇太后的支持,后來皇太后把持朝政,并一手教養出元安公長主,與皇帝打擂臺。
直到傅聞宵出生,皇帝將傅聞宵接到宮里,將他與皇子們一起教養。
后來,皇太后去世,皇帝開始清算皇太后的勢力。
只是因為有元安長公主在,皇帝也不好做得太過,彼此暗中較勁,直到傅家權勢漸大,如日中天,終于對傅家出手。
首當其沖,便是傅聞宵。
元安長公主神色未變,說道:“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與我兒何干?怪只怪我當年不夠狠心,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自然要先保住你。”
在權勢和兒子中,她選擇保住自己的兒子,退了一步。
只是沒想到,有人會趁機給他下了那樣的毒,讓他沒幾年好活,這是她所無法容忍的。
傅聞宵抿嘴,臉色變得冷峻,眼里又流露出壓抑得極深的情緒。
元安長公主拍了拍他的手,繼續道:“如今倒也因禍得福,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境遇,本宮便放心了。”想到什么,又笑起來,“本宮還要感謝素娘,為你挑了個好媳婦。”
傅聞宵有些赧然,輕聲道:“阿離確實很好。”
看他難得流露出這種小兒女的模樣,元安長公主看得有趣。
她這兒子,從小就被送到宮里,被教得冷情又克制,不過在男女之事上,確實什么都不懂,宮里宮外都看著,他也沒興趣去懂那些。
他要做的事太多,他被夾在皇太后、皇帝和傅家之間,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元安長公主悠悠嘆道:“其實當年讓素娘帶走你時,未償沒有給你尋一份生機的念頭。我和素娘說,只要能救你,任何事都可以答應,命都沒了,去計較那么多做甚?”
說到這里,她的眼角微微泛紅,流露出些許哀痛之色。
“母親……”
元安長公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很快便恢復正常,繼續說:“素娘挑的這兒媳婦,本宮是認的,日后你們好好過日子。”
傅聞宵鄭重地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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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 188 章
◎回程◎
今日一整天,元安長公主的精神都很不錯。
傍晚,茹嬤嬤端藥過來,看她面不改色的喝完一碗藥,欣慰地說:“殿下,您今日的精神好多了。”
玉竹也欣喜地道:“昨兒殿下睡得也安穩。”
自從入冬后,元安長公主病了一場,這次病得實在嚴重,雖然每日昏睡的時間很長,然而昏睡之中,并不安穩,有時候會驚夢,睡得實在不好。
倒是昨兒凌晨歇下后,居然睡得十分安穩。
“是嗎?”元安長公主若無其事地道,“可能是逍兒回來,看到他健健康康的,本宮心里就高興,這身體自然就沒那么難受,能睡個踏實覺。”
兩人覺得這話在理,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公主心里一直牽掛著世子,這會兒見人好好的,母子終于重逢,這心情一好,說不定身體也會松快些許。
突然,茹嬤嬤面露遲疑之色。
元安長公主含笑道:“嬤嬤,有什么事盡管說。”
茹嬤嬤在她身邊伺候了一輩子,對她忠心耿耿,元安長公主對這些心腹老人,大多時候都是比較寬容的。
茹嬤嬤道:“殿下,世子身體安康,也不知是哪位神醫治好的,不知道能不能……”
當年周素娘帶著世子南下時,他們都知道世子的情況。
身中劇毒,沒幾年好活。
就連宮里的太醫都斷定,最多只能活三年。
如今,世子不僅活下來,而且他看著好好的,身體健康,安然無恙。
想必在南地那邊應該遇到什么神醫,將他的身體治好了。
茹嬤嬤不求別的,只想找到那個治好世子的神醫,讓神醫也治好她的公主,她實在不忍公主如此病懨懨的,最后落得那下場。
玉竹聞言,神態間也有些急切。
看到世子好好地活著,她自然是高興的,但也希望公主能像世子一樣活下來,明明公主的情況還沒有當初世子那般嚴重,一定可以治的。
元安長公主聞言,笑了下,說道:“逍兒這次回來,確實也為我帶回一名神醫。”
“真的?!”
兩人激動地看著她,等見元安長公主肯定地點頭,她們不禁喜極而泣。
元安長公主叮囑道:“不過這事你們知曉便行,別往外頭宣揚。”
兩人神色一凜,紛紛應下。
雖然青霄殿里都是他們的人,但也怕隔墻有耳,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節外生枝。
正說著,便見傅聞宵和郁離過來。
冬日晝短夜長,眼看就快要天黑,兩人是過來和元安長公主道別的,等天色徹底地黑下來就離開。
元安長公主含笑招呼他們坐下,讓玉竹準備些茶水點心。
“已經準備好啦。”玉竹將茶點擺出來,笑盈盈地說,“世子夫人盡管吃,不夠再讓廚房那邊做。”
不僅是玉竹,茹嬤嬤也是一臉和藹地看著。
郁離瞅了瞅她們,看來自己是飯桶這事,這青霄殿的人都知道了。
瞧她們準備的茶點,都擺了一整個案桌,每樣都不同,看著就很好吃。
郁離沒有客氣,她得吃多一些,等會兒恢復異能,給公主婆婆治療一下再走。
元安長公主見她坐在那里,乖乖巧巧地吃著點心,也沒有打擾她,轉頭和兒子說話。
“逍兒,你們今晚就要走嗎?”她問兒子,“不多待幾日?”
母子倆幾年不見,而且差點生死相隔,她心里是希望兒子和兒媳婦在這兒多待幾天的,只要他們不離開青霄殿,外頭的人也不會發現。
傅聞宵道:“天黑正好走,奶娘很擔心您,還在家里等我們的消息,燕笙燕回也在。”
元安長公主怔了下,問道:“那兩個孩子現在怎么樣?”
“長得挺好的,就是性子有些膽小,需要多鍛煉。”傅聞宵道,“日后等他們大些,多帶他們出來歷練便可。”
元安長公主聞言,多少有些失落。
雖然她已經克制住,臉上仍是露出些許。
這時,郁離開口道:“母親,今晚我們回城,明晚還會過來看您。”
她瞅著公主婆婆的臉,她和傅聞宵長得像,這美人失落的模樣,實在讓人挺不落忍。
她將傅聞宵放在心里,自然見不得和傅聞宵長得這么像的公主婆婆失落,看她失落,好像看到傅聞宵失落一樣,就忍不住想滿足他們。
元安長公主難得有些反應不過來,“明晚過來?”
就連候在一旁的茹嬤嬤和玉竹也有些愕然。
原來他們不是只來一趟,還準備以后晚上都過來的嗎?她們還真為,兩人是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哪想他們居然還打著這種主意,好像將行宮當成自家的院子,想來就來,根本不講究時間。
不對,也是講究時間的,都是晚上過來。
郁離點頭,說道:“以后晚上都會過來。”
她還要給公主婆婆治身體,肯定得經常過來的,這樣才有效果。白天不能過來,那只好晚上了,晚上過來也好,能掩人耳目。
聞言,幾人看向傅聞宵,發現他沒有說話,反而朝她們笑了笑。
那就是真的了。
一時間,就連元安長公主都不知道說什么,有點匪夷所思,很快這種匪夷所思在想到主殿的屋頂上那還沒有修補的洞時,又有些明悟。
元安長公主沒再說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郁離過來的原因,自然是領這份情的,也覺得這孩子至情至性,讓人無法不喜歡。
這性子單純些也無妨,日后他們多護著便是。
等郁離吃完點心,廚房那邊送膳食過來。
元安長公主與他們一同用膳,也算是與兒子、兒媳婦吃一頓團圓飯。
吃飯時,元安長公主總算看到郁離的胃口有多好。
不過看她吃飯時,讓人忍不住也想多吃一些,她不禁失笑,問道:“離娘,若是還餓,告訴玉竹,讓廚房那邊多做些過來。”
兒媳婦能吃也沒什么,反正他們養得起。
郁離嗯一聲,然后又道:“夠了的。”
說話間,她看了眼元安長公主,覺得她和傅聞宵的性子實在像,看到她吃那么多,居然眉頭都沒動一下,接受得很快,還會問她夠不夠吃。
仿佛她吃這么多是正常的。
不過這些人不問,她也懶得解釋。
郁離覺得這青霄殿挺不錯的,不會因為她吃得多就一驚一咋的,還會給她準備更多的吃食。
這邊的廚子做出來的飯菜點心都很不錯,還會做多少地方的菜系,每樣她都覺得很好吃。
晚膳后,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來。
正好,雪也停了。
喝完飯后茶,郁離坐在元安長公主身邊,然后去拉她的手腕。
元安長公主手指微動,安然地坐著,含笑看她。
旁邊伺候的宮人有些不解,不過見公主沒說話,她們自然也不會貿然開口說話。
等郁離收回手,元安長公主的目光落到她臉上,柔聲問道:“離娘,累不累?”
“還好,不算累。”郁離說道,“今天睡得多。”
今天她確實睡得挺多的,吃完午飯,她又去睡了,直到下午才醒過來。
時間差不多,傅聞宵和郁離準備離開。
兩人穿好衣服,戴上御寒的手套,披上宮人準備的斗篷。
茹嬤嬤忍不住嘮叨道:“世子、世子夫人,不如你們再留幾日,這雪雖然停了,但下了幾日,只怕路上的積雪還未除,路難行……”
郁離道:“沒事,馬車能走就行。”
萬一馬車不能走,下車去抬一抬,也不是什么難事。
這時,玉竹提著一個食盒過來。
她將食盒交給傅聞宵,說道:“世子、世子夫人,里頭是廚房那邊做的點心,夫人在路上餓了時,可以吃一些。”
傅聞宵伸手接過,淡淡地應一聲。
接著,兩人向元安長公主告別。
元安長公主問:“你們要怎么出去?”
說話間,便見郁離的目光落到主殿的某個角落,一看就知道她還想從那里出去。
再看傅聞宵,見他一臉淡定,同時也是一種縱容。
阿離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沒意見。
元安長公主眼里染上笑意,說道:“也不必如此,你們稍等會兒,可以從窗口那邊出去。”
從窗口翻出去,怎么著都比從屋頂的洞出去好。
郁離哦一聲,從哪里出去,其實她都無所謂。
不久后,一名內侍過來,恭敬地道:“殿下,已經安排好了。”
元安長公主嗯一聲,朝郁離和傅聞宵道:“逍兒,離娘,我送你們出去。”
“不用你送。”傅聞宵說道,“你身子不好,在屋子里待著就好,我們明晚會過來看您的。”
元安長公主笑了笑。
只是在他們離開時,她仍是堅持送他們,看宮人將偏殿的窗打開,然后兩人就這么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外頭茫茫的夜色中。
冷風從窗口灌進來,吹得殿內的簾幔晃動不休,溫度也驟然下降,一室冷寂。
元安長公主站在那里,身上披著的石青色刻絲的灰鼠披風被冷風掀起。
宮人趕緊將窗關上。
玉竹和茹嬤嬤扶著她回內殿,生怕她被凍著。
茹嬤嬤端來一碗藥服伺她喝下,感慨世事無常,“沒想到有一日,世子要來看您,居然還得翻墻翻窗進來……剛才看世子翻窗出去,挺利索的,看來他的身手沒變。”
以前世子還跟著國公爺學過些武藝,要真和人打起來,世子也能以一抵十。
玉竹笑道:“不僅利索,奴婢瞧著好像比以前還厲害一些。”然后想到什么,掩嘴笑起來,“我先前問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說,這次他們進京,世子是為了參加明年的會試……”
說到這里,她都忍不住覺得好笑。
以前有人曾經罵傅家是行伍之人,世子自然也是粗陋武夫,然而現在這武夫卻成為一名舉人,進京趕考。
只能說,這世道變得可真快,也證實世子的才學有多好。
元安長公主跟著輕笑,然后說道:“鎮國公世子已亡,這是圣人默許的事,他不能以鎮國公世子的身份回來,參加科舉是最穩妥的,以舉人的身份進京,就算京中那些人得知他的身份要發難,只要上頭的圣人什么都沒說,沒人敢直接對有功名的舉人出手……”
就算要動手,也只能暗地里來。
玉竹臉上的笑容微斂。
茹嬤嬤恨聲道:“圣人真是好狠的心!當初讓世子進宮,將他和皇子們養在一起,視他如親子,就算……養了這么多年,多少都有點感情罷?可咱們世子還沒死呢,就傳出世子的死訊,實在是……”
元安長公主雙目微瞌,并不言語。
玉竹扯了扯茹嬤嬤的袖子,讓她少說點,公主心里不愛聽這些。
茹嬤嬤只好恨恨地閉嘴不言。
**
離開青霄殿的主殿,郁離帶著傅聞宵跳上屋頂,從屋頂離開。
夜色寂靜,北風呼嘯。
雖然雪已經停了,然而這北風依然很狂烈,特別是屋頂這邊,稍不小心就會將人掀下去。
郁離身形巋然不動,拉著傅聞宵行走在屋脊上,輕盈得像只貓兒。
一刻多鐘后,兩人離開行宮,穿過行宮外的一片樹林,來到樹林的另一頭,那里有一輛馬車在黑暗中候著。
候在那里的人聽到動靜,有些警惕,等察覺到來者的身份,方才出聲。
“世子、夫人!”
傅聞宵道:“辛苦了。”
“不辛苦。”一名侍衛笑道,“咱們也是輪流守著。”然后又告訴他們,只要不靠近行宮,那邊的士兵不會來這邊搜查。
傅聞宵和郁離上馬。
等馬車在雪地里奔馳,他問道:“離娘,餓不餓?先吃些東西。”
先前離開時,她給母親治療,生怕她餓著。
郁離確實又餓了,抱著匣子里的點心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宵哥兒,母親這邊的飯菜和點心都很好吃,比外頭酒樓里做的好吃多了。”
“這是自然。”傅聞宵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笑意,“母親身邊的廚子都是御廚,廚藝很好。”
郁離哦了一聲,她自然明白御廚和一般廚子的區別。
突然,她想到什么,說道:“宵哥兒,你以前說京城里有一個很擅長做藥膳的人,是誰啊?也是御廚嗎?”
說到吃的,她的精神就振奮。
她是不喜歡藥膳的味道,不過他說那人可以將藥膳做得很美味,那肯定想嘗嘗的。
傅聞宵失笑,沒想到她一直記得這事,說道:“這人叫徐膳,他不是御廚,不過他出生在御廚世家。等有空我帶你去找他,讓他給你做藥膳。”
“那就說好了!”郁離頓時充滿期盼。
回去的路并不好走。
因為下了幾天的雪,路上堆積著雪,馬車很容易就會陷入雪地里。
這時候,大伙兒就停下來,然后下車抬馬車。
馬車繼續前行時,郁離和傅聞宵嘀咕:“如果我能騎馬就好了。”
偏偏馬都不讓她騎,她一靠近就四蹄一軟倒臥下來,吭都不吭一聲,實在難辦。
如果能騎馬,速度會大大地縮減。
傅聞宵不在意這個,安慰道:“沒關系,反正馬車也是可以的,兩匹馬一起拉車,速度并不比騎馬慢。”
就算馬車里顛簸了些,對他們也沒什么影響。
所以騎馬還是坐馬車其實都沒差。
因大雪封路,馬車的速度比較慢,等他們回到京城,居然花了將近三個時辰,都已經過四更天。
兩人翻城墻進城,然后趁著夜色回家。
回到在京城里的宅子,郁離又帶著傅聞宵翻墻進去。
宅子里的下人很警惕,察覺到動靜,第一時間就出來察看,發現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回來,趕緊去通知管事。
很快,宅子里就點起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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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一更
第 189 章
◎恩情和感情◎
這兩天晚上,周氏睡得極不安穩,聽到動靜披衣而起,看到兩個孩子回來,十分驚喜。
“宵哥兒,離娘,你們回來啦!沒事吧?”
她先打量兩人,確認他們身上好好的,也沒受傷,總算放下一顆心。
自從他們離開后,周氏心里就一直惦記著事,晚上睡不好,白天還要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以免兩個孩子擔心。
天氣那么冷,他們這一去就是一天兩夜,她總擔心兩人出什么事。
郁離朝她笑道:“娘,我們沒事。”然后又說,“我們見到母親了。”
聽到“母親”這稱呼,周氏很快就意識到她說的是誰,驚喜地看著他們。
雖然她很想問元安長公主的情況,不過兩個孩子剛回來,她還是忍住了,先讓他們去洗漱,歇一會兒。
半個時辰后,郁離和傅聞宵換上干凈暖和的衣物,坐下來喝熱湯。
屋子里暖烘烘的,被凍得冰冷僵硬的手腳漸漸地暖和起來。
傅聞宵端著熱湯喝了半碗,然后和周氏簡單地說了下元安長公主的情況,他也沒多說,只挑好的說。
“……母親的身體還不錯,她在那里也沒受什么委屈,衣食住行都是按照長公主的規格,上頭不敢苛待她,青霄殿里還是由她作主的,我們過去后,都在青霄殿里陪她。”
周氏很高興,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嘴里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道,“當年咱們離開時,她的身體就已經不好,只是強撐著應付,不敢倒下,這些年我一直擔心著,以為她……”
此后幾年都沒消息,她甚至以為公主的身體熬不住,或者圣人狠心地賜死她。
雖說皇家不輕易殺子,可元安長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妹,又不是他兒子,要是他想賜死一個和他爭權奪勢的公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山平縣離京城實在太遙遠,遠得京城的消息很難傳到那邊,百姓們也不會關心京城里的那些貴人的情況,她就算想打探消息都辦法,也不敢去打探,擔心那些想害死傅聞宵的人追殺過來。
她甚至都絕望了,不敢去想元安長公主到底是生還是死。
周氏用帕子拭著淚,喜極而泣。
郁離最見不得人哭,一口喝完碗里的熱湯,將碗放下來,說道:“娘,母親和宵哥兒長得好像啊,就連性子都很像。”
聞言,傅聞宵不禁看她一眼,想說什么又克制住。
周氏的注意力被轉移,她拭去眼里的淚,笑道:“可不是,畢竟是母子,這情性也是相似的,就連喜好都差不多,可能也是因為以前公主將自己喜歡的都教給他……”
“公主是個很好的人,宵哥兒也一樣,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們母子倆不用經歷這么多事,或許會好一些,不用天天都殫精竭慮,耗費那么多心神……”
想到什么,她的情緒又變得有些失落。
郁離沒接這話題,繼續說起自己在行宮里吃的東西。
“行宮里的御廚做的飯和點心都很好吃,我吃得多,母親也沒說什么,還讓廚子給我做呢……”
然后又說自己吃了什么,哪樣菜最好吃。
周氏聽她細細數來,總算安心,看來公主雖然被送去行宮,但衣食住行方面確實沒有虧待她。
等她聽說,他們明晚還要繼續去行宮時,她都有些傻眼。
“你們明晚還要過去?”
他們這次去行宮,不是去確認元安長公主的情況的嗎?
既然確認了,也放心了,怎么還要過去?
這夜探行宮……還是很危險的,他們能平安回來,聽到元安長公主的消息,她已經很高興,沒想再讓兩個孩子去涉險,還在這種大冷天的每晚往外跑。
郁離淡定地說:“娘,沒事的,而且母親現在身體不好,我們多去看看她,她的身體一好,說不定就能回京了。”
周氏:“……”這話聽著像歪理。
傅聞宵有些忍俊不禁,看她一本正經的,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他們多跑幾趟行宮,元安長公主看到他們心里高興,這心情一好,她的身體就能好轉。
不過她這話也不錯,她去行宮去得多,說不定他娘很快就能回京。
傅聞宵道:“娘,離娘說得對,我們以后要經常過去,你不用擔心,沒事的。”
周氏啞然地看了看他們,最后決定不管了。
這兩個孩子都是有主意的,決定好的事很難改變,既然他們想去行宮,那就去吧。而且宵哥兒應該不是那種會故意將自己和喜歡的姑娘放在危險之地的,兩人這么說,應該是沒什么危險。
說得差不多,周氏讓他們去歇息。
回房前,傅聞宵對周氏道:“娘,母親讓我告訴你,她很滿意您挑的兒媳婦,說這事您作主就好。”
周氏一聽,眼眶頓時一熱,差點就哭出來。
當初南下時,元安長公主確實和她說過,日后自己便是“傅聞宵”的母親,傅聞宵的一切事都可以由她作主。
所以在傅聞宵病重時,她急昏了頭,作主給他娶妻沖喜。
“公、公主真這么說嗎?”周氏含淚問。
傅聞宵嗯一聲,拿帕子給她拭淚,聲音的夜色中分外溫和:“她很喜歡離娘,覺得你為她挑的兒媳婦特別好。”
“我也覺得離娘特別好。”周氏又哭又笑,“我當初就說,她只要見到離娘,一定會喜歡離娘的!”
傅聞宵為她拭去眼淚,又說了幾句,將她送回房,讓她好好歇息。
接著他轉身,朝著站在不遠處的郁離走過去,拉著她溫暖的手,“離娘,我們回去罷。”
郁離扭頭看著夜色中的房門,問道:“娘沒事吧?”
“沒事,她這是高興呢。”他偏首看她,“母親喜歡你,她總算放下一樁心事。”
郁離撓了下臉,說道:“我給母親治療身體,讓她的身體好起來,她喜歡我是正常的。”
就像當初她救了他一樣,她算是這對母子倆的救命恩人。
傅聞宵失笑,一臉認真地說:“當然,阿離救了我們,我們心里感激,但感激不代表就要喜歡。”
“這樣嗎?”她愣了下,然后若有所思。
回到房里,見她還在思索這事,傅聞宵覺得好笑,將她拉到懷里揉了揉,繼續教她:“阿離,恩情和感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或許有人會因為恩情產生感情,但更多時候,感情歸感情,恩情歸恩情。
就算有人救了他,若不是那個特定的人,他只會努力報恩,不會付諸出男女之情。
郁離抬頭看他,眼里依然是疑惑,“那你……”
“我自然也不是。”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柔而鄭重,充滿了珍惜的情意,“你太好了,在不知道你可以救我之前,我心里就對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當時自己是將死之人,他不敢放縱自己的心思,以免自己死了,反倒連累得她為自己難過。
可是這樣充滿生命力的姑娘,那種特立獨行的魅力,與她朝夕相對時,讓人很難控制住自己的心。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卻又無可奈何,同時也慶幸生命的最后,能遇到一個這么特別的姑娘,讓他不枉在這世間走一遭。
郁離還是沒太懂,不過她也沒有太糾結。
臨睡前,她突然想起什么,探頭看他,“我當時長得挺丑的,你居然喜歡我?”
她吃驚地看他,難不成他有戀丑癖?自己那副瘦巴巴的樣子,看到的人都說挺丑的,雖然后來吃得有肉一些,但也和好看沾不上邊,只能說沒那么丑。
傅聞宵沉默片刻,說道:“我那會兒纏綿病榻幾年,估計也是挺丑的。”
“不丑啊。”郁離說道,“你那時就和母親差不多,看著像個病美人。”
有些人就是天生麗質,就算生病數年,纖瘦薄弱,可因為骨相太好,怎么著都不會丑,反而添了一種病態的美感。
傅聞宵心里高興,“真的?在阿離眼里,我當時……好看?”
他有些羞澀,聽到喜歡的人說他好看,就算是男人,也免不了升起虛榮心和喜悅,巴不得在她心里,自己是最好看的。
郁離打了個哈欠,肯定地道:“是啊,你最好看,是人類高質量男性之一。”
傅聞宵:“……”
他忍不住問:“那母親呢?”
郁離毫不猶豫地說:“人類高質量女性之一!”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能感覺到元安長公主身上那份從容的氣度,冷靜沉凝,遇事不慌不忙,縱使是病痛也沒打倒她,她的意志堅韌,也是難得的人類高質量的女性。
傅聞宵失笑,看來這是她對他們最好的稱贊了。
**
兩人睡得晚,起來得也晚。
醒來后,已經是午后,他們正好可以吃一頓午飯。
“娘,你這是做什么?”郁離坐在旁邊吃飯,一邊好奇地問。
周氏一邊忙著收拾東西一邊說:“你們今晚不是要過去嗎?想著讓你們帶些東西過去給宵哥兒的母親。”
郁離聞言,又看了看她收拾的東西,沒說什么。
吃過飯,兩個孩子纏著郁離,要和她玩。
傅燕笙拉著她的手,軟軟地問:“小嬸嬸,你身體不舒服嗎?”
傅燕回也說:“阿奶說,昨天小叔叔和小嬸嬸都在房里歇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郁離和傅聞宵都沒出現,兩個孩子挺失落的,后來去問周氏,周氏說他們在屋子里歇息。
兩人不在的事,周氏沒告訴孩子,就讓他們以為兩人是在屋子里歇息。
就連伺候的下人很多都不知道兩人離開的事,更不用說左鄰右舍。
他們剛搬過來,這邊宅院深深,家家戶戶緊閉大門,不會輕易去左鄰右舍串門,暫時也不用特地和周圍的鄰居打什么交道,是以兩人的離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郁離摸摸兩個孩子的腦袋,說道:“我們沒生病,其實是在房里看書。”
“看書?”
兩個孩子懷疑地看她,他們年紀不小,不會輕易被大人的話術騙住。
郁離一臉正直,也不管有沒有唬弄住,直接轉移話題:“行啦,我教你們練體術,乖乖地練,要是我白天不在,你們就自個練,早晚都要練一會兒,知道嗎?”
兩個孩子乖巧地點頭。
傅聞宵坐在一旁看書,見她簡單粗暴地去忽悠兩個孩子,不免有些好笑。
因天氣太冷,他們是在屋子里頭練的。
這宅子的房間很大,有足夠的空間讓孩子們在屋子里玩,甚至練體術。
郁離不僅讓兩個孩子練,也讓傅聞宵練,她要教傅聞宵中級體術,一邊嘀咕道:“你的天賦和悟性都很好,等你練成后,說不定就不用我帶你翻城墻。”
傅聞宵沒她這么樂觀,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到,翻城墻的難度實在大,更不用說翻京城的城墻。
“如果我翻不了呢?”傅聞宵一臉擔心的樣子。
郁離道:“沒事,我帶你翻。”
這不算什么事,他要是練不到翻城墻的地步,那她繼續帶他翻城墻,反正這年頭也沒什么生存危機,并不需要他練到翻城墻的地步。
傅聞宵眼里露出笑意,拉著她的手說:“阿離,你真好。”
郁離嗯一聲,被他夸多了,她也覺得自己很好。
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
晚上,郁離和傅聞宵穿戴整齊,做好防寒措施,準備出門。
周氏提著一個包裹過來,有些不好意思:“離娘,會不會太多?要不減一些?”
她有很多東西想給公主,還給公主寫了封信,信上訴說這幾年的經歷。
不過也怕東西太多,兩人不好帶。
郁離伸手拿過去,說道:“不多,我可以帶過去。”
這時,傅聞宵伸手接過,朝她道:“我來拿吧,你不方便。”
周氏有些疑惑,正想著為何不方便,等看到郁離帶著傅聞宵翻墻出去,總算知道為何不方便,她有些啞然。
順利出城后,城外的樹林里,依然等著一輛馬車。
兩人上了馬車,馬車在安靜的夜晚疾馳,朝著行宮而去。
地上的積雪依然很深,馬車跑得并不快,到行宮那邊,同樣花了將近三個時辰。
傅聞宵交待那些侍衛幾句,兩人穿過一片樹林,進入行宮。
依然走的是屋頂,是最快也最安全的路。
這年頭沒有路燈,夜幕晦暗,在這寒冬之夜,天空中連顆星子都看不到,沒有一絲光亮,兩人從屋頂走,就算有人抬頭也看不到他們。
這樣的黑暗,能遮擋人類的視線,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郁離。
傅聞宵已經察覺到她在黑暗中能視物,很放心地將自己交給她,由她拉著自己前行。
等她停下來時,他問道:“到了?”
郁離說:“到了。”
發現她拉著自己蹲下來,然后又去撬屋頂時,傅聞宵問:“還是從屋頂進去?”
“是啊,這里最快。”
“……”
傅聞宵無言以對。
算了,她高興就好。
雖然元安長公主可以派人去和那些站崗的侍衛交涉,趁著他們換班時,讓他們出去。
但過來時,兩人的時間不確定,這點不好安排。
而且若是安排多了,也容易引起懷疑,畢竟看行宮的情況,說明宮里的皇帝依然忌憚活著的元安長公主。
郁離所挑的地方正好是上次的位置,屋頂的洞仍是沒有修補,只用木頭和油布堵住,撬掉上面那層冰,很輕松就能將其他東西一起掀開。
她先跳下去,然后讓傅聞宵跳下來,她伸手接住他。
兩人順利著地,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站在那里的元安長公主、茹嬤嬤和玉竹等人。
她們的表情十分微妙,似乎是特地等在這里,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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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二更
第 190 章
◎勇武◎
看到元安長公主等人時,郁離和傅聞宵都很淡定。
郁離早就察覺到這邊有人,倒是不意外;至于傅聞宵,已經被玉竹看過一次,這會被母親和茹嬤嬤看到也沒什么,他已經十分淡定。
傅聞宵問道:“母親,時間不早,您為何還未歇息?”
他的神色有些不贊成,身子不好,就應該好好歇息,而非大半夜的,還守在這兒等他們。
元安長公主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滑過,很快就收斂臉上的神色,說道:“白天時睡多了,這會兒睡不著。”
傅聞宵的神色一頓。
母子倆彼此對視片刻,很快他就明白,白天睡多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故意選在白天時多睡會兒,然后挑這時間,特地在這里等他們過來。
“您應該多歇息。”傅聞宵嚴肅地說道。
元安長公主沒和他爭辯這事,轉而問郁離:“離娘,冷不冷,先去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看兩個孩子大半夜過來,帶著一身寒氣,她也是心疼的。
“我不冷。”郁離如實說,“不過宵哥兒應該很冷,他的臉都凍僵了。”
眾人看向傅聞宵的臉,燈光下,他的面色確實比較僵硬蒼白,應該是這一路過來,確實被凍著。
很快,兩人坐在暖乎乎的熏籠上,并且喝上熱湯。
和上次他們突然過來時不同,這次青霄殿這邊有了準備,不管是熏籠還是熱湯,都已經備著,甚至還備有宵夜。
元安長公主詢問:“你們餓不餓,先去吃些東西罷。”
“也行。”傅聞宵點頭。
在元安長公主起身時,傅聞宵過去扶她,郁離見狀,也扶住她另一只手,順勢按著她的手腕,給她輸入異能。
元安長公主的腳步一頓,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
殿內伺候的宮人也沒有察覺到什么。
八仙桌上擺了整整一大桌的吃食,格外的豐盛。
元安長公主坐在一旁,朝殿內伺候的宮人擺手,讓她們退下,不必伺候。
很快,現場只剩下三人。
郁離剛給元安長公主輸了異能,肚子餓得厲害,便開始吃宵夜。
傅聞宵并不餓,他沒有大半夜吃東西的習慣,只是簡單地喝了碗湯,然后拿筷子給郁離夾菜,一邊和母親說話。
他問道:“您身體怎么樣?好些了嗎?”
元安長公主含笑道:“這兩天精神好多了,不過還在喝藥。”
“藥是不能斷的。”傅聞宵道,“當初我也是喝了許久的藥,后來身體好得差不多,方才能斷藥。”
元安長公主若有所思,表示明白了。
接著母子倆聊起明年會試的事。
兩人的話其實不多,而且很簡短,你來我往,仿佛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過也是在這寥寥數語之中,商量了不少事。
郁離覺得他們在打啞迷似的,就著他們聊天的聲音,將一大桌的宵夜都吃光。
吃飽喝足,她開始泛困。
元安長公主見狀,說道:“時間不早,你們去歇息罷,年輕人多睡點,明兒不用起那么早。”
傅聞宵應下,牽著郁離的手起身,和她道晚安。
“母親,晚安。”郁離也跟著說。
元安長公主聽到她說“晚安”,忍不住就笑了,笑容輕輕淺淺的,煞是好看,說道:“好孩子,去罷。”
兩人到偏殿那邊,洗漱過后便上床歇息。
躺在柔軟溫暖的被窩里,郁離翻了個身,說道:“宵哥兒,明兒你早點叫醒我。”
“叫你作甚?”傅聞宵摸著她溫暖的眉眼,“母親讓你多睡會兒,養足精神。”
用異能給人治病時,她會容易覺得疲憊,不如平時那般精力充沛。
他也希望她多睡會兒。
郁離縮到他懷里,頭枕在他的臂彎,整個人都貼著他,汲取他身上微涼的氣息,方才覺得沒那么熱。
她含糊地說:“早點起來,給你娘治療……”
傅聞宵失笑,提醒道:“她也是你娘。”
“我知道,她是母親。”她小聲地嘀咕,“京城里的是娘,我沒弄錯。”
傅聞宵聽著她輕淺的呼吸聲,驀然失笑。
一個叫母親,一個叫娘,確實很好區分她們。
大概是從小在宮里長大,雖說也能經常回家見到父母,但大多數時間他仍是待在宮里多,或是養在外祖母皇太后身邊,或是和那些皇子一起讀書學習,曾經他與皇帝舅舅確實更加親近,以至于和父母的關系到底不如尋常母子、父子之間親厚。
按照規矩,他稱呼他們為父親、母親。
不過他知道,父母只有他一個孩子,他們是愛他的。
他亦珍惜他的家人。
可惜,身處那樣的環境,就算是血脈至親之間終究隔著距離,不如尋常百姓人家那般親近。
**
翌日,郁離醒來時,發現傅聞宵也在,怪不得今天沒有被熱醒。
他仍是維持著睡前的姿勢,環著她的身子,讓她枕著他的手臂。
她稍稍一動,他便睜開眼睛,眼神清明,可見早就醒了,聲音很溫和:“離娘,要不要再睡會兒?”
郁離打了個哈欠坐起,一邊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
“快到晌午。”
“這么晚?”
沒想到又一覺睡到晌午,她轉頭看他慢吞吞地坐起,一邊手臂不自然僵硬的模樣,有些心虛地湊過去給他捏肩膀,說道:“你也不用一整晚都讓我枕著,手臂會麻的。”
傅聞宵道:“睡著后沒注意。”
她不怎么相信,他睡著后是不會隨便亂動,睡姿一向很好,但她會動,難道是她昨晚一直扒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溫度,所以他只好整晚維持一個姿勢不變?
以往并非如此,因為她的睡姿不正,總愛動來動去,一整晚還是能換幾個睡姿的。
郁離又道:“那你早上醒來,可以推開我。”
“你會熱醒。”傅聞宵笑了笑,“而且阿離給我捏手,很快就好了,并不難受。”
看他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郁離心頭微軟,說道:“行吧,你喜歡就好。”
直到他的手臂恢復自如,兩人便起床。
打理好后,他們去見元安長公主。
元安長公主也是剛醒,正在喝藥,見到兩人,先問他們歇息得怎么樣,然后又讓人擺膳。
郁離趁著扶她起身時,給她輸異能治療。
她現在覺得當個“孝順”的兒媳婦挺好的,不用再找借口去摸她,讓人覺得她的行為怪異。
午膳很豐盛,郁離吃得心滿意足,行宮的伙食實在太好了,為了這里的伙食,就算讓她天天跑過來也是可以的。
吃過飯,想起周氏讓她捎過來的包裹,郁離便去找過來。
包裹就放在角落里,因是他們帶過來的,宮人沒有自作主張打開。
郁離將包裹拎過來,說道:“母親,這是娘讓我帶過來給您的。”
“素娘?”元安長公主有些意外,含笑道,“素娘怎會給我捎東西?”
郁離老實地道:“娘一直很擔心您,聽說您的消息時,還哭了,知道我們今兒要過來,她就讓我們給您帶些東西,還給您寫了一封信呢。”
說著,她將信找出來遞給她。
元安長公主面露怔然,有些感慨,素白的手輕撫過信封,然后展開讀起來。
在元安長公主讀信時,郁離和傅聞宵起身走出去。
來到另一處偏殿,突然聽到一道嬌滴滴的貓叫聲,郁離轉頭看過去,見到一只渾身白色毛發的貓蹲在窗邊,一雙碧藍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寶石一般,格外漂亮。
它的毛發又白又長,可見被打理得很精心,就是胖了點兒,伙食肯定很好。
傅聞宵道:“這是母親養的貍奴,叫白翡翠,是西域那邊進貢的品種。”
“白翡翠?”郁離道,“是因為它的毛是白的,眼睛像翡翠嗎?”
傅聞宵笑道:“是的。”
偏殿里有專門伺候貍奴的宮人,聽到郁離的話,以為她對貍奴感興趣,便將貍奴抱過來,想讓她抱一抱。
哪知道就在靠近郁離時,那只白色的胖貓發出一道凄厲的慘叫,掙扎起來。
一個沒注意,就讓它掙脫跑走了。
宮人有些無措,忙跪下請罪:“世子、夫人,白翡翠平時很乖的,也不知道今兒為何……”
“沒事。”郁離擺手,讓她起來。
貓為什么會跑,她和傅聞宵都心知肚明。
等宮人下去,郁離和傅聞宵嘀咕:“果然我不招動物喜歡,看來我這輩子是沒有摸貓貓狗狗的命了。”
其實青石村也有人家養貓,畢竟貓能捉老鼠。
可惜,只要她出現的地方,都看不到貓貓狗狗這些動物,它們會提前跑開,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
不過元安長公主養的這只貓的顏值實在很高,那一身潔白的毛,又長又茂盛,看著就很好摸,那張貓臉一看就是發腮的,估計也很好揉。
簡直就是貓界美人兒。
她滿臉可惜。
傍晚,郁離去找元安長公主時,發現那只胖貓被她抱在懷里,正攤著肚皮,被元安長公主的手一下一下地擼著。
大概是被擼得非常舒服,它漸漸地攤成一張貓餅,軟嗒嗒地賴在女主人懷里。
見到郁離,元安長公主笑道:“離娘來啦,這是我養的白翡翠,養了好些年。”
估計是聽說白翡翠不給郁離面子的事,在郁離坐下時,她直接將貓遞過去。
在貓要炸毛逃走的瞬間,郁離眼疾手快地抓住。
瞬間,整只貓落到她手里,然后僵硬地躺在她的膝蓋上,像一張貓餅,被她揉來揉去,絲毫不敢反抗。
元安長公主見狀,有些驚訝。
要知道,白翡翠的品種比較稀有,性子頗為高傲,除了幾個特定的人,很少會允許旁人摸它。看它乖巧地攤在兒媳婦懷里,讓她揉來揉去,連耳朵都被捏了,也沒見反抗,真是乖得不行。
玉竹端著茶過來,看到這一幕,笑道:“看來白翡翠很喜歡世子夫人呢。”
茹嬤嬤也道:“白翡翠素來有靈性,約莫是知道世子夫人是公主的兒媳婦,所以愿意親近她。”
傅聞宵坐在一旁默默地喝茶,沒有吭聲。
這只貓看著不是乖,而是像嚇傻了,落到郁離手里,根本不敢隨意妄動。
郁離摸了個過癮,終于大發慈悲地讓這只貓恢復自由。
貓落地后,四肢發軟,迷茫地趴在那里,好半晌方才拖著軟綿綿的四肢,然后畏懼地后退。
退到一段距離,它飛快地跑了,一下子就跑得沒影。
元安長公主總算看出些許不對勁,不由看向郁離。
若只看外表,這是個膚白貌美的小姑娘,因為太過纖瘦,給人一種柔弱無害的印象。不過若是看過她利索地從屋頂跳下來,并且還能穩穩地接住從屋頂跳下來的一個大男人的一幕,就會知道她不僅不柔弱,反而十分……勇武。
元安長公主只要想到自己兒子被她托著腰抱住的一幕……
她撫了撫額頭,讓自己將這幕撇開,不再去想。
不過,她確實已經知道這兒媳婦與眾不同,她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且有些秘密,就連兒子都不愿意與自己說。
晚膳后,郁離又給元安長公主輸異能。
元安長公主問道:“逍兒,離娘,你們今晚又要回去嗎?不如在這里多待幾天再走?”
她心疼他們在這大冷天的來回奔波,擔心他們的身體受罪。
傅聞宵道:“多待兩天也無妨,母親不嫌棄我們就好。”
其實這么跑來跑去也是挺麻煩的,這次他們過來,確實打算在這里多待兩天。
當然,也不能待太久,以免引來行宮那些侍衛的懷疑。
“哪會嫌棄。”元安長公主失笑,“你們能來看我,我正高興呢。”然后又轉頭看向郁離,“明兒我讓人送只鹿過來,讓廚房那邊炙鹿肉給你吃。”
這鹿肉補血養氣,多吃些鹿肉,對兒媳婦的身體也好罷,總得將人養胖點。
元安長公主觀察細微,縱使兒子沒提一句,也明白郁離食量大的原因。
她心里有些擔心這孩子的身體,也怕她餓著,想讓她吃好點,持地吩咐廚房那邊多做些補身子的湯湯水水給她補補-
幾天后,兩人準備離開。
正好外頭又開始下雪,聽著呼嘯的北風,茹嬤嬤很是心疼,忍不住說:“世子、夫人,不如五更后再走罷,你們先睡會兒,等你們回到京城,城門正好開了,進城也方便。”
五更時天色還沒亮,離開也不會引起什么注意。
傅聞宵道:“不必,我們不用等城門開。”
“不等城門開?”
殿內的人疑惑地看著他們,一時間沒明白是何意。
傅聞宵道:“我們出來時并不走城門。”
他知道,京城里的一些人應該已經知道他進京的消息。
因他剛到京城,而且沒在外頭露面,那些人自然不會多關注,不過等時間一長,那就說不定了。所以他沒想過要從城門走,甚至不能讓人知道他出過城。
元安長公主明白他的意思,她兒子沒死的事,只怕已經有不少人得到消息,定會派人暗中盯著他。
這也是她多留他們兩天的原因,想著讓他們日后不要頻繁地來。
就算他們能在行宮來去自如,可出城這事總歸瞞不住,她也不想他們天天晚上都來。
元安長公主問:“你們若是不從城門走,從哪里走?”
郁離道:“我們翻城墻出來的。”然后又安慰道,“母親放心,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出城。”
元安長公主:“……”
眾人:“……”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以為自己聽錯了。
翻、翻城墻?
是她們理解的那意思嗎?
傅聞宵輕咳一聲,含蓄地道:“就是離娘說的那樣。”
眾人:“……”
?
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