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海水確實連通洪水,于是海中的海獸得以從深海游入星光城的腹部。
起初猶豫洪水的水位不深,與大海連通的點線較少,入侵的海獸數量不多,體型也較小,換成陸地上的妖獸,也就是車盤蛛的水平,經過訓練的官差就能解決,唯一麻煩的是這些是海獸,穿梭在海水中,而人沒有水下呼吸的能力,天生處于劣勢,另外海水的阻力要比空氣大,所以在水中能發揮的力量要比在陸地上小很多。
最重要的一點是只要星光城中的洪水不退,始終連通大海,那么就會不斷有海獸游來無窮無盡,除非這片海域的海獸全部被殺光,否則地下基地上方這片洪水里的海獸根本清理不干凈。
此刻擺在黎默言面前的有兩種法子,第一就是讓水師把守與大海連通的點線,只要有海獸過來,來一只殺一只,第二種就是干脆不把守,全部龜縮進地下基地,放任海獸往來。
其實選擇后一種法子更為合適穩妥,畢竟建州、浙州以及海州雖然都靠海,但海岸線蜿蜒,更多的府城是內陸城市,自然不會發展水師,而地上的兵到了水中,實力肯定要大打折扣,加上她手上有能夠隱蔽氣息的物品,百姓躲在地下基地中,并不會和海獸接觸,更能保存力量,堅持更長的時間,等到洪水退去,再清理留下的海獸更為簡單,沒必要和海獸硬碰硬,怎么想都是這樣做更好。
可黎默言知道,這場暴雨恐怕不會像雪災那樣容易停。
她心中有著很強烈的預感,就是因為雪災沒能對她造成太大的麻煩,所以大雪才會變為大雨,而這次的災難確實叫她束手束腳,恐怕就不會那么容易消停。
也就是說想等洪水退去,清理殘留的海獸這樣最好的結果,基本不可能做到,她得想想如何與頭頂上的海獸共存,以及更為糟糕的局面,現在侵入的海獸都是小型的,等到洪水繼續上漲,水位加深,與大海徹底連通,到時候巨型便能游入星光城。
這種龐然大物的力量難以想象,排山倒海不在話下,水泥建造的基地根本擋不住如此一擊,即使她手中有秘銀河,有產黑金的發財樹,可以用超凡力量加入基地,可時間還是太短了,她手中的材料也不足以加固四州三城全部的地下基地。
到時候大半的基地都會處在危險中。
基于這場浩劫出現的原因,她知道這種巨型海獸必然會出現,也必定進攻基地,她不可能躲過。
黎默言閉著眼,往后仰靠著椅背,心中盤算著各個基地的情況,先把隱蔽氣息的陰木等物分送出去,隱住地下基地的入口,至于那些規模較小,根本沒有水師駐守的地基,就盡量把人送到星光城,否則這些人肯定活不下去。
而星光城這邊,由她駐守,也是實力最強的一個基地,之前組建的水師一層都在這,倒是可以嘗試第一種法子,盡可能絞殺海獸,多掌握它們的情報,尤其是被水困在地下這樣的局面,海獸尸體就是最大的資源來源,沒有之一。
星光城內那些用眾民廟圖紙建造的特殊建筑,都已經被她轉移到地下的基地,包括月華祭壇,不過由于是重新建造的緣故,等級掉回一級,需要再次升級,才能兌換高級物品,其中就包括海衛的結晶。
這種能讓人在水中呼吸且來去自如的寶貝,正是此刻局面最為需要的利器,而祭臺升級需要血肉,殺掉的海獸正好能派上用途。
她把這件事交給瞿平青,對方連人帶船駐守在海線,而不是更為方便的基地頂,自然是不希望戰場離基地太近,避免戰斗波及到基地。
起初的戰斗十分順利,海獸基本沒有還手之力,還能讓不同的副將領兵練手,可隨著時間推移,情況就如黎默言猜想的那樣,大雨一直沒停,水位上漲,就有體型更為巨大的海獸出現,數量也越多,水師應對起來便要更多時間。
直到今日,一條長達百米的水蟒出現,粗壯的身軀在海水中起伏游移,偶爾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如一座小島。
胡月兒和黃曉蝶齊齊出現在海面上方,她們沒有動手,在水師與陸軍配合下,成功殺死這條水蟒,可她們的面色依舊凝重,這樣的怪物可以出現一次,那就會出現第二次第三次,逐漸變為日常。
黃曉蝶望了胡月兒一眼,后者背對著她,自己看不到胡月兒的臉,可依著對方驕傲的性子,殺死水蟒卻一言不發,就足以說明胡月兒此刻并不高興,她們有著一樣的憂慮,黃曉蝶開口,“你也發現了吧!
“地基對于這些海獸有特別的吸引力。”
胡月兒繃著嗓子嗯了一聲,然后又說,“剛才戰斗時,那蟒蛇尾拍擊在海床上,引得海水震蕩不止,基地那邊應當有所感應!
這又是個壞消息,黃曉蝶垂下眼,基地里海線太近,存在被戰斗波及的風險,如果將戰場拉遠,那么需要駐守巡視的范圍就會變大,放在以前倒不是什么問題,可偏偏現在最缺的就是人。
黃曉蝶深深,深深吸了口氣,依此刻的條件,他們只能派人加強巡視,可只要不是時時刻刻守著,就有被海獸鉆空子的可能,腦海中閃過地基被撞破,澎湃的海水涌入基地,她相熟的人爭相奔逃,或死于獸口的畫面,黃曉蝶握緊拳頭,“之后這種巨型海獸就交給我來殺。”
她絕不會讓這樣的畫面變成現實,絕不。
之后日子的情況果然一天比一天惡劣,被吸引而來的海獸越來越多,不光是星光城如此,其他地方的基地同樣是這樣,就是不知道是她的領地有這種情況,還是所有人類生活的地方都一個樣。
不過這場大雨已經下了兩個月,星光城所在的地方水深達到三十米,很神奇的一點是無論地處內陸還是沿海,上方的積水都是三十米,像是被同把尺子規劃過。
黎默言還記得上報這個消息時,對方臉上的驚恐跟不安,大概是震撼有點大,對方的情緒表現得十分直白,黎默言很輕易就感受到對方身上的疑惑,疑惑她的反應怎么如此鎮定。
當然是鎮定的,這不過是讓她確認一件事,這場災難就是來自某種存在的安排,說她妨礙也好,破壞也罷,反正是她影響到那個存在,對方才決定將她扼殺,用這樣蠻不講理的天災,雪不夠就雨,在極其惡劣的天災下,還讓怪物源源不斷進行襲擊,從而避免未來某種不希望的可能。
黎默言雙手交疊在身前,雙眼明亮有光,那個存在越是想要壓垮她,她就越是有無盡干勁,越來越多小基地的百姓被接來星光城,大家鼓足了勁往下挖,出去吃飯睡覺解決個人問題,剩下的時間都在挖,好像他們的生命只剩下挖這一件事,瞧見都有些瘋魔。
不是大家瘋了,而是想給還在別處的人挖出活下去的地方。
她帶領大家往下挖,而不是橫向挖掘,就是希望基地能夠窄一些,避免橫向面積太大被海獸攻擊,承重不需要擔心,往建材里面加入黑金與秘銀,就是基地比現在再重上一百倍,也不用擔心垮塌,更何況還有老縣令整日在基地巡視,用他的天賦能力查看各處‘年壽’,先一步發現問題,根本無須擔心。
地基的各處房間,已經不再使用床鋪,而是一起打地鋪,以便睡下更多的人,之前住大房子住慣了的人,此刻擠在一起翻身都困難,卻沒有半點怨言,明明是這樣得困難,卻沒有半個人想要放棄,相反大家互相鼓勵互相幫助,治安甚至比生活在地面上時更好。
每個人都在用盡自己的力量,對抗著這場不公平不對等的災難。
雖然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噩耗還是傳來了,在大雨落下的第二個月月中,云州安陽縣基地被海獸攻破。
黎默言得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荒謬,云州在浙州西邊并不靠海,而靠海的建州海州更容易接觸到海獸,怎么會是云州的安陽縣被攻破?
可最后一刻通過地心之葵逃回來的人,正驚魂未定蜷縮著,黎默言趕到時,就瞧見不斷往外涌出人的地心之葵突兀頓住,之后的下一秒兩秒都不再有人出現,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現象,叫旁人維持秩序的人員疑惑探身,等意識到這是什么回事時,人捂住嘴巴背過身去。
沒有人出來,自然是能來的人沒了。
雖然沒有看到那一幕,但她知道安陽縣基地已經徹底被攻破。
耳邊響起人瀕死的哀嚎,黎默言仰起頭,過了兩秒才來到地心之葵前,心里想著安陽縣,可對應的地心之葵并沒有亮起……
她握緊拳頭,注視著趕來的人用毯子裹住蜷縮的百姓,將他們扶起,送上熱水以及食物,帶他們去往安置的房間休憩,而黎默言自己則是去了書房,用幻妖聯系其他小基地,催促他們盡快轉移來星光城。
安陽縣被攻破就像是一個信號,陸續有基地被海獸攻破。
這場災難來得太突然,即使她已經有所準備,可時機確實不好,在她剛剛拿下海州、云州以及建州,還沒來得及建設的時候,要有之前浙州累計下來的資源,帶著另外三州度過刻意毀滅他們的災難,真的做不到。
“大人!
黎默言從眾多折子中的驚醒,她嫌椅子板正限制,干脆坐在地上,四周堆了一圈比她還高的折子,侍女提醒她,“您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休……喝點參湯吧。”
“已經那么久了?”
她一開口,就趕到嗓子又干又澀,像是被沙子磨著出血,意識到確實過去那么久了,就著侍女的手喝下參湯,熱乎的湯水下肚,人不僅沒感到舒服,反而雙眼酸脹得厲害,這讓她意識到的確該休息了。
黎默言用手擋住眼,侍女見她這樣,悄無聲息離開,順帶關上了燈,書房陷入黑暗,黎默言遲遲沒有動,而半空中其他人看不見的彈幕卻飛快閃過。
【啊,黎姐是傷心了吧,看得我心都跟著揪起來,嗚嗚嗚姐姐別哭!
【這個游戲怎么回事。!不是五年的期限嗎,那么早就戰亂也就算了,為什么才第三年開頭,就出現這么嚴重且不合常理的天災,不是講究真實嗎,你見過哪個世界能一連下三個月的大雨?哪來那么多水啊!】
【我懷疑這游戲就是想弄死黎默言!你看看這世界除去咱黎姐,其他勢力包括NPC那方,之前和黎姐呈鼎力之勢的三方,也早早這場浩劫,和之前的游戲過程完全不同,壓根就是沖著滅世去的,簡直是官方下場機械降神,這要怎么贏?】
【放屁,咱黎姐天下第一,其他人都死了又怎么樣,她還不是堅持到現在了,怎么可能會輸,你不要咒她!】
【雖然我也不喜歡他這話,可是……這游戲完全由官方控制,對方想下多久的雨,就下多久的雨,想要怪物直接捏一只就行,可黎姐不同啊,她手下死一個人,那就是真少一個人,一名士兵從出生培育成才,需要花上大量的時間,注定兵源無法快速補充,而且就是山那么多的資源,也抵不住無止境地消耗,你說這樣的情況下,黎姐要怎么贏?】
【我……】
【艸,真憋屈,有本事就公平打一場,玩這種手段……】
這一句話是看直播所有人心中所想,太憋屈了,那么長時間的努力,從無到有一點點建造花費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卻抵不住對方動動手指,這怎能叫人服氣,哪怕是他們這些在局外看的,都燒紅了眼。
【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不,也不是,是,游戲是想讓黎默言死,可讓一個人死有很多種辦法,游戲為什么不讓天上下巖漿雨,或者一場全球大地震,絕對能讓人全部死完,它不這么做,只能因為是不可以,說明游戲也不是隨心所欲的!
【對對對!按照這個想法,那么這場大雨終有結束的一天,只要黎姐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她就能打贏這場戰役,打敗游戲里的‘神’。】
【原來是這樣嗎,天吶我好激動!】
【有辦法就好,有辦法就好!
【等等,我們知道有辦法,可黎姐不知道啊,要是她心理崩潰直接放棄,那不就……】
【閉嘴!】
【我的天,這種倒在黎明前夕,不知道成功近在咫尺的劇情,心肌梗塞了……】
【你也閉嘴!】
【我好怕啊,黎姐現在的情況瞧著確實不好!
【啊啊啊,這種事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等等,黎姐動了!】
黎默言確實動了,她將手放下來,剛才那種脆弱就從身上消失,她又變回那個冷靜堅韌的黎默言,剛才的失態似乎從來沒再她身上出現過。
房間里陷入黑暗久了,一點微弱的光便顯現出來,越來越明亮,她看向自己的辦公桌,上面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是安陽縣淪陷的那日長出來的,最初只有指甲蓋大小,而現在已經觸及天花板,頂端鉆入其中。
這棵未知植物出現后,她第一時間找來趙金隅,后者轉了一圈,居然沒有認出來,不知兇吉的植物,長得地方還是她待得最久的書房,趙金隅建議將其鏟除,她同意了,可真要下手的時候,心臟猛地一悸,驟然升起的不安讓她留下這棵植物。
它的生長速度很快,鉆入天花板只用兩日時間,之后外表就沒變化過,可黎默言知道它在基地的墻壁地板中生長,肆意延伸著自己的根須枝芽,為此她還找來老縣令,確定這棵植物不會對基地造成損害,就隨它去了,要不是會發光,她都快忘記它的存在。
黎默言陷入夢鄉前,閃過這個念頭。
她是想好好睡一覺,可惜天不如人愿,她被接連不斷的震感給震醒了,剛睜眼睛就有人來報。
“大批海獸不惜代價發起進攻,其中超巨型海獸一只,巨型海獸五只,大型海獸一百三十七只,中型海獸數量過千,小型海獸難以計算,而且這個數量還是飛速增加中。”
“報,嶺東縣被攻破——”
“風華縣被攻破——”
“織里城被攻破——”
一連串城破消息傳來,數量之多幾乎是前一個才響起,后一個就接上,黎默言用力按在桌上,沒人發現她情緒劇烈變化,只有她自己感受呼吸染上的灼熱溫度。
這么多縣城被攻破,看來海獸不光集中襲擊了星光城,對于其他基地同樣發動攻擊,這太突然了,之前毫無預兆,雖然災難還在加劇,可這過程是有規律且持續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難度徒然上升。
為什么會發生這種變化,又為什么是現在這種時候?
有什么逼迫了它,導致加速消滅自己的腳步,是因為時間不多了嗎?
黎默言心中猛地跳出這個念頭。
災難開始時是夏季,即使這段時間過得倉促,可她一直在進行計時,也就知道此刻已經快到年關,還有三日便是除夕,難道這個節點就是新年?
這念頭一出現,就愈發強烈,而就在這時她余光中有東西閃爍,是那棵未知植物,光芒居然大到白日都能看見,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很快那光芒便隱去,收縮回植物內。
她沒有多想,現在也不是想這個時候,瞿平青正在迎戰超巨型海獸,順帶拖住兩只巨型海獸,剩下的三只巨型交給黃曉蝶和胡月兒,剩下的海獸由將士們迎戰,星光城迎來成立以來最為殘酷的一場戰役。
交戰的雙方狠狠咬在一起,人們為了自己的家園國土,而海獸則是陷入瘋狂只剩下殺欲,雙方都不可能退縮,那就只有前進,撕碎擋路的一切,望不到盡頭的海獸沖破防線,沖到地下基地入口,又和駐守在此將士廝殺到一起,殘肢不斷掉落,染紅整片大海。
失去理智的海獸源源涌來,沒有疼痛瘋狂地撞擊基地頂層。
黎默言的書房在基地中層,離頂層較遠,饒是如此她依舊感到非常強烈的撞擊,從腳底一層一層震入她的腦子,不扶住桌子,她甚至都站不穩,在這樣自殺式地撞擊下,哪怕基地的頂蓋是由黑金澆筑而成,還用了秘銀,也抵擋不住。
但黎默言只是調離了頂層的人,之后一切照舊,就早餐分發時間都沒晚,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局勢造化。
黃大牛見有人推著餐車過來,小小驚訝了一瞬,他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早餐吃,可轉念一想就算是死,好歹也要做個飽死鬼,就抓過包子大口大口吃起來,其他人大概同樣是這樣想的,都放開了吃。
真有想不開的,聽著這撞擊聲過了兩日,也慢慢習慣了,該吃吃該喝喝的,就這樣到了第三日中午,黎大人派人來通知他們,今日過除夕,黃大牛這才反應過來,確實是到年末了。
“對了,明日就是初一,新的一年!
他這句話才落下,頭頂的撞擊就響了兩分,有灰塵隨著撞擊簌簌往下掉,黃大牛吃了一嘴,呸呸往外頭吐,本來木著臉的黃二牛見此,不由笑起來,黃三牛更不給面子,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黃大牛就跟著笑起來,兄弟三人笑著來到吃年夜飯的地方,和過去一樣,都是在中午吃,現在基地人多啊,桌子一張一張擺得幾乎看不到盡頭,要比前頭那些年都熱鬧,可惜桌子上的菜肴沒那么豐富,但也有菜有肉,吃得到白米。
三人笑著落座,環顧一圈附近幾桌人同樣笑吟吟的,過年嘛大家都高興,就連頭頂不停歇的撞擊聲,都能當做鼓聲來聽,別有一番趣味。
除去冷盤,剩下的熱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倒是可以之前全上齊,可這樣總覺得不夠熱鬧,還是邊燒邊吃更鬧騰,吃到最后,黃大牛抓著酒壺找老鰥夫喝酒,一桌人開始行酒令,明明是黃大牛找過去的,結果輸得最多是他,酒也喝得多,就在意識開始模糊時,頭頂一聲格外洪亮的破碎,伴隨著嘩嘩水聲,水的腥味頓時濃重起來。
熱鬧的現場驟然安靜,大家都曉得一件事,基地被那些海獸撞破了。
這樣的僵硬只持續了一秒,大家繼續吃喝,之前咋樣現在還咋樣,甚至叫喊的動靜比之前還高,黃大牛終于贏了一把,將酒杯送到老鰥夫嘴邊,后者抓住一口喝下,頭抬起前還好好的,放下時眼淚跟著流了下來。
“老叔怎么哭了,”黃大牛去給老鰥夫擦眼淚,只是還沒擦干凈,他自己的眼淚就跟著流下,視線模糊不清,他只好前去擦自己的,結果眼淚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凈,“奇怪,我在哭啥啊,明明現在,高興!”
這個興字才說完,左右兩邊各沖上來一個人,是他兩個弟弟,黃三牛咋咋呼呼,黃二牛那么沉穩一個人,兩個人居然都沒說話,就死死抱住他,抱得他骨頭都疼了,可黃三牛也沒說話,只是用力反抱回去。
“不哭不哭!
黃二牛頭也不抬,“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黃大牛:“嗯!
黃二牛:“我當大哥。”
黃大牛:“……嗯!
黃二牛:“等我們能走了,就一起來找黎大人,還給她當子民!
黃大牛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說不要下輩子,他想把這輩子好好過完,可是不能啊,水聲已經很近了,打濕了他的鞋襪,他就要死了啊,不僅僅是他,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了,黃大牛收緊手指,悶悶開口,“嗯!
黃三牛沒有開口,只是使勁抱著自己兩個哥哥,就跟雞崽一樣貼著人,水位越來越高,從腳踝爬到大腿,然后又到了胸口,等到脖子的時候,它突然停了下來,隨后一點點退去。
黃大牛猛地睜開眼,沒錯水的確是在退去,而且速度很快,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已經落到腰間,他驚疑不定注視著水面,又朝其他人看去,就瞧見一張張劫后余生的臉。
……
黎默言算著時間,已經到除夕中午,以往年夜飯在這時吃,是好給百姓留出晚上活動時間,而這一年嘛,她怕留到晚上就吃不到了。
通過探查,她已經知道地基已經被撞出大口,很快就會被撞破,真到這一刻,她意外坦然,就像她想的那樣,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所以黎默言和親朋好友一起吃了年夜飯,唯一可惜的是瞿平青黃曉蝶跟胡月兒不在,他們還在和海獸廝殺,希望基地破后,他們能找到新的居所,他們獨自一人,不用被基地拖住,應當能活得比現在好。
當基地被撞破,海水涌進來的時候,她坐著沒有動,有人沖過來,想要將她帶離這里,黎默言其實不想走,但入眼所見的人全部希望她離開,不斷勸著她,神態是那樣得焦急,黎默言不希望在最后的時刻,還叫他們希望,所以站起來隨著離開,在路過書房時她瞧見一點光泄露出來,然后越來越濃郁。
是那棵未知植物。
它的枝條穿梭在地基的墻壁中,亮起時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特殊法陣,原本顫抖的基地變得穩固,裂開的基地頂部,也被它的枝條修復,殺死一切的水不再灌入,它將所有危險擋在了外頭。
黎默言呼吸一滯,她望著藤條的視線中出現一行字。
【它從亡靈中發芽,吸收死者的祝福抽藤生長,為還活著的人撐起一片天!
死者的祝福,黎默言想到那些被攻破的基地,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她一直將自己擺在保護者的位置,結果到最后卻被百姓保護。
應當是感覺到失敗到來,海獸的攻擊變得愈發密集癲狂,卻被藤條牢牢擋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在倒計著時間,黃大牛和兩個弟弟摟在一起,孫月牙握著爺爺的手,錢秋義抱著三歲的女兒,望著擋在身前的丈夫,王善被他的孩子圍在中間,所有人都待在親人好友身側,直到——
代表新年的鐘響起,宏偉的鐘聲從遙遠而來,沖破混沌黑暗,直達人靈魂深處,一下重過一下,而就在這一刻,眾人的耳邊聽到一聲鮮明的破裂,隨后每個毛孔都感到舒適,以及前所未有的清新。
于是黎默言和她的子民知道,他們獲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