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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劉志豪家的廚房發生爆炸,劉志豪當場身亡。

    經調查,警方在劉志豪家中發現定時炸彈,不是土炸彈,做得十分講究,做炸彈的人相關知識豐富。

    這是謀殺。

    唐英武據理力爭,常偉強被轉移到棋山派出所,宗井帶著穆昔再一次審常偉強。

    常偉強已經被審過兩次,從最開始的擔憂到現在的平靜,他自認為能應付任何審訊。

    但坐在對面的宗井和穆昔臉色都很陰沉。

    常偉強看到他們,心里咯噔一聲,小聲道:“板著臉,跟家里死了人似的,嚇唬誰?”

    沒人搭理他。

    等常偉強坐好,宗井直截了當道:“劉志豪死了。”

    常偉強:“?”

    “準確地說,是劉銀死了。”

    “你胡說什么?”常偉強很懵,“好端端的,劉哥怎么會死?”

    宗井說:“你愛信不信,我需要向你解釋?”

    常偉強:“……”

    警察該這樣審嗎?

    穆昔道:“在劉志豪家里,我們找到被藏起來的十萬塊錢,錢是連號的,是柯清怡和另一個叫孫耀的明星從銀行提出來的,上面找到了你和劉志豪的指紋,抱著錢數了很多遍吧?”

    常偉強:“你先說劉哥怎么了?”

    穆昔反問:“你在教我做事?”

    常偉強:“……”

    “是你們說劉哥死了,你們不說清楚?!他怎么會死?!”

    穆昔吊兒郎當道:“你在問我嗎?我必須回答你?”

    常偉強:“……”

    他哀求地看向宗井。

    宗井比穆昔還過分,茶壺和點心都拿進來了,見常偉強看自己,宗井說:“你愛說不說,反正已經是通緝犯。”

    常偉強:“……”

    “換人來,我要換人!!”

    唐英武適時出現,“穆昔,真不休息?去醫院包扎一下。”

    穆昔走到詢問室門前,指著唐英武說道:“這是我們所長。”

    常偉強:“?”

    穆昔對唐英武客氣道:“所長,你后退一步。”

    唐英武乖乖照做。

    穆昔關上門,反鎖,然后面無表情地看向常偉強,“瞧,換不了人了。”

    常偉強:“……”

    他想吐血。

    “你們領導知道你們的行為嗎?允許嗎?!我哥到底怎么了,你們說清楚!!”

    宗井安靜地吃點心。

    常偉強:“你還吃的下去?!”

    “以前確實吃不下去,”宗井微笑道,“但現在劉銀死了,你又在局里,我吃的特別開心。”

    常偉強:“……”

    宗井一口塞進去一整個點心,演示給常偉強看,“瞧,還能喝口茶。”

    常偉強覺得自己要犯心臟病。

    穆昔補充道:“劉志豪不僅死了,還是被謀殺,至于是誰殺的,他會不會順便把你一起解決了,我們就不清楚了。”

    宗井好心道:“直接把他放了,看他會不會遇害,就知道兇手的目的了。”

    常偉強:“??”

    “大哥,再給我一個機會!”

    常偉強終于承認,柯清怡收到的“貨”是他們制作的。

    “我和劉哥,還有老王,我們三個人一起。我們和老王是在東南亞認識的,那會兒了解到這些事,聽老王說,這邊也有很多人想嘗試,但沒有門路,我和劉哥就想來賺一筆。”

    “什么時候回來的?有過幾筆交易?”

    “三年前,挺多了,應該有六次?他們有錢,一次就好幾萬,后期‘維護’都要錢。我們和他們說不能貪心,會被反噬,他們遇到一點兒小挫折就會來找我們,這時候老王出馬給他們破災,一次就能收十萬。”

    這幾年常偉強跟著劉志豪和老王吃香的喝辣的,分到不少錢。

    但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讓常偉強起了離開余水市的心思。

    “我覺得不安全,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我就勸劉哥再賺點兒錢就走,正好女警察給劉哥打電話,我們就想在她身上再撈一筆,而且他倆看著確實挺有錢的,”常偉強憤憤不平,“我在這方面很有眼力,沒想到看錯了!”

    穆昔嚴肅道:“這點我要和你說明白,我們家付葉生有錢,很有錢。你可以說他不聰明,但絕對不能說他窮。”

    常偉強:“??”

    這種事需要說明白嗎?

    常偉強道:“反正我們就是倒霉。”

    穆昔繼續糾正,“犯案被捕,不能說是倒霉,是必然。不想被抓可以不犯案。”

    常偉強:“……”

    他來往公安局多年,頭一次見到如此愛抬杠的警察!

    常偉強憋屈地繼續交代,“反正錢是我們一起賺的,那些嚇人的東西都是老王做的,和我沒關系。”

    穆昔起身把筆記本交給常偉強,“寫下他的聯系方式。”

    常偉強對老王沒有維護的心思,這次乖乖寫好。

    穆昔把聯系方式交給等候在外的唐英武,唐英武安排人去抓人。

    穆昔回到詢問室:“都交代完了?”

    常偉強道:“還有什么?孩子?孩子是我們從醫院偷的,其實一共也沒偷幾個,我看到孩子的尸體就害怕,可劉哥非要用真的尸體。”

    穆昔問:“還記得偷竊的時間和地點嗎?”

    “大概能記住。”

    穆昔再次把筆記本交給他。

    常偉強邊回憶邊寫。

    發生在最近的偷竊尸體案與已知的案子符合。

    “現在該我問了,”穆昔道,“在茶餐廳見面時,你說最近孩子不好搞,不應該吧?”

    常偉強一怔,“怎么不應該?”

    穆昔說:“最近我們接到五起偷竊嬰兒的報案,是你們做的吧?”

    “偷、偷嬰兒?活的?”

    穆昔挑眉。

    “別開玩笑了!”常偉強反應劇烈,“偷活的我還得殺了,多麻煩!我只想賺錢,我可不想沾上命案!”

    穆昔問:“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

    宗井用鋼筆敲了敲桌子,“你在茶餐廳說過,最近孩子不好搞,說說原因。”

    常偉強擰了下眉,偷偷看著宗井。

    穆昔道:“你還不知道劉銀是怎么死的吧?他是被人炸死的,按照你的供詞,你、老王、劉銀是三人團伙,老王有可能殺劉銀嗎?還是你們得罪過什么人?常偉強,你確定你會安然無恙嗎?”

    常偉強打了個寒戰,“我知道!”

    穆昔和宗井默不作聲看著他。

    強勢的目光讓常偉強不適,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我是說,我可能知道。”

    “是誰?”

    “應該是……他們。”

    “他們是誰。”

    常偉強額頭冒汗,“我是說可能,我也不確定,但我確實……我和劉哥都有點怕他們。”

    “我們曾加入一個組織,叫新神會。七十年代的事,當時還有很多其他秘密教會,我是覺得挺常見的。”

    穆昔第一次聽說新神會,以往她參與的案子中,倒是有被所謂教會欺騙的。

    她在筆記本上記下新神會幾個字,然后畫了一個圈。

    常偉強說:“不過我們屬于邊緣人物吧,我就參加過幾次集會,劉哥去的次數更多一點。”

    “是做什么的?”

    “就是……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有點兒毛病,說什么社會不公,國家不公,世界不公,要建立一個沒有欺壓、沒有折辱,完全公平的社會。這也太做夢了。”

    宗井問:“你不贊同為什么加入?”

    “我和劉哥當時是走投無路,剛出來混,大哥就被端了,大哥……哎,大哥好像是叫梁哥。”常偉強看向宗井,“難不成我們真認識?”

    穆昔看向宗井。

    在此之前,宗井的確有心結,但當他發現常偉強根本不記得他時,一切陰云就都散了。

    宗井誠實說:“應該不認識,我很牛,認識的都是大人物,不認識小嘍嘍。”

    常偉強:“……”

    他遇到了兩個有病的警察。

    “反正就是走投無路了,當時也不讓亂走,我和劉哥天天往山里躲。餓得受不了了就去偷,實在不行搶一點兒,我先說明白,當時大家都沒錢,我倆就是為了填飽肚子,可沒干別的。”

    “為了填飽肚子,加入新神會?”

    “這倒不是,”常偉強說,“我一直都不信這一套,當年是有人找到我們哥倆,雇我們做一件事。”

    二十多年前的事,常偉強的印象已經很模糊。

    不過他雖然不記得細節,但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么。

    他們一直躲在山中的山洞里,餓了就下山去找吃的。附近有村落,他們大概早就被發現,有一天回到山洞時,看到一個信封,里面有兩塊錢,還有糧票。

    七十年代的兩塊錢,足夠他們吃頓好的了。

    “信上說,讓我們去偷一個孩子,如果成功了,可以再給我們兩千塊錢。這可是兩千塊錢,換成是你,不心動嗎?”

    宗井問:“你們去偷了?誰的孩子值兩千。”

    “我們一開始也不明白,我們還想找到他,可他只會給我們送信,從不露面。有一次我們還特意守在山洞外,可只要我們守著,他就不會送信,他好像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穆昔說:“他知道你們認字?”

    “劉哥識字,我最開始不認識,劉哥上過學,我就說他們上過學的人想的多。后來劉哥說不識字不行,不方便騙人,又教我識字。”

    穆昔道:“你倒是挺上進。”

    宗井重復問道:“你們偷了誰的孩子?”

    “一戶姓應的人家,我們去他家里看過之后就明白了,”常偉強說,“大戶人家,把孩子偷走,能狠狠敲詐一筆,兩千塊錢根本不是事。我和劉哥都心動了,不過又擔心萬一失敗會被警察抓,不如直接把孩子抓走交給他,一定能有兩千塊錢。兩千塊夠我哥倆去南方找艘船跑路了。”

    穆昔看向宗井。

    宗井道:“姓應的大戶人家好像沒幾家。”

    穆昔心里怪怪的,“你偷的那戶人家的具體信息,知道嗎?”

    “知道,我還記得地址。”

    穆昔把筆記本遞給常偉強。

    常偉強不記得具體的門牌號,但知道在哪一片,他畫了張簡易地圖。

    穆昔看到圖上的內容,心沉了又沉,“宗哥,應該是爺爺家。”

    宗井說:“去確認。”

    穆昔走出審訊室,給應時安打電話,很快得到答案。

    附近只有一戶姓應的人家。

    應時安問:“爺爺家有問題?”

    穆昔道:“還在審,有結果告訴你。”

    “好。”

    穆昔掛斷電話,看到周謹和付葉生都在一旁。

    周謹擔憂道:“穆昔,你一直沒休息,去睡一會兒吧。”

    付葉生說:“這件事真說起來,我們都有責任,當時太忙了,去的再快點就好了。”

    穆昔笑道:“我真沒事,我能有什么事?現在里面的才是大事,醫生抓到了嗎?先得審醫生,我進去。”

    她揮揮手,轉身進了詢問室。

    付葉生輕輕嘆氣,“誰都沒想到會這樣。”

    “我師父說,表面上看起來平靜最可怕,畢竟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穆昔的……咱們先去干活吧,現在也只能盡快抓到人了。”

    穆昔回到審訊室,低聲對宗井說:“確實是爺爺家。”

    宗井道:“他剛剛說了,要找的孩子姓應,不知道叫什么,但知道父親的名字。”

    穆昔想到萬橙和應文峪。

    夫妻倆的關系一直緊張,除了感情方面的事,穆昔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原因。

    她害怕聽到答案。

    不過只是短暫的害怕,不管怎么說,應時安已經長大了,她可以陪著他。

    宗井道:“是應文海,你應該認識。”

    穆昔愣住,她看向常偉強,“你沒記錯?”

    “應該不會吧,”常偉強道,“不就應文海、應文園嗎?還有誰?”

    穆昔重復道:“他讓你偷的是應文海的孩子,你確定?”

    常偉強說:“你不信,去問問應文園好了,他肯定不會搞錯。”

    “應文園?為什么問他?”

    常偉強道:“他幫的忙。”

    穆昔:“……”

    宗井說:“他剛剛交代,應家情況特殊,剛好應文園欠了一屁股債,還借了高利貸。他們兄弟倆認識放高利貸的,就找中間人認識了一下,他們答應給應文園二十萬,應文園信了。”

    穆昔腦子有些亂。

    過年時見面,應文園的確不受待見,而且很缺錢,心里惦記著老爺子的財產。

    但為了錢偷自己哥哥的孩子……也是壞到一定程度了。

    宗井問:“有什么不對嗎?”

    “有,當然不對,很不對,”穆昔說,“大伯根本沒結婚,哪來的孩子?”

    *

    常偉強稱,當年神秘人聯系到他們,要他們辦事。

    他們用二十萬誘惑應文園,抓到孩子后,按照神秘人的說法,將孩子放在醫院。

    醫院人來人往,他們想看到神秘人的真面目,可孩子很快被一名護士帶走。

    護士是這家醫院的,醫院的人發現孩子,把孩子帶走,很正常。

    穆昔立刻聯絡應時安。

    應文海和應文園都不在余水市,應文海還好說,應時安給他打了電話,他便答應過來,但應文園不樂意。

    他說自己生意忙,走不開,要賺錢還債。

    這件事穆昔不敢告訴應老爺子,爺爺雖然已經對應文園失望,但不代表他對應文園沒有感情。

    晚上回家吃過飯,穆昔和應時安偷偷商量把應文園帶回來的方法。

    可以和當地派出所聯合行動,但應時安不便出面,案子牽扯到他的家人,他得回避。

    最好的方式還是應文園自己愿意過來,他最好沒做過什么錯事。

    萬橙下樓接水,見應時安和穆昔在沙發上嘀嘀咕咕,多看了幾眼。

    應時安一看到萬橙就閉口不言。

    兒子對她有防備心,她卻沒多傷心。

    他們一家人一直如此冷漠,她習慣了。

    但應時安和穆昔相處時的狀態,倒是讓萬橙驚訝,不太像他本人。

    這大概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萬橙想上樓。

    穆昔忽然叫住她,“媽,你和小叔熟嗎?”

    “文園?”

    穆昔問:“能叫他回來嗎?”

    萬橙腦子活絡,立刻明白穆昔的意思。

    她走到座機旁,給應文園打去電話,只有一個理由,“遺產的事,來談談。”

    十秒鐘后,萬橙放下話筒,道:“他現在過來。”

    穆昔:“……”

    應時安:“……”

    萬橙從容離開。

    穆昔問:“你和阿姨說話有超過十句嗎?”

    應時安:“……或許有?”

    穆昔沒在家中多停留,她現在沒有休息的時間。

    出門時天色已暗,胡同里卻人來人往,穆昔看了一眼燈光最明亮的人家,推著自行車向外走去。

    *

    余水市存在一個教會,目前正在四處“收集”嬰兒,目的不明。

    剛到上班時間,黃巖分局幾位領導來到棋山派出所的會議室,穆昔幾人只能拿著筆記本在四周站著。

    幾位領導神情嚴肅,“凡是涉及教會的案子,一定要重視,這是思想上的腐蝕。”

    鄭局長道:“老唐,說說情況。”

    唐英武說:“嫌疑犯常偉強已經認罪,曾有神秘人出錢讓他去偷應文海家的孩子,后來此人又邀請他們加入新神會。新神會成員數量不詳,但在二十多年前,常偉強就已經見過起碼十人以上,可見其組織結構龐大。常偉強稱,這些人的職業都不相同,但目標明確,他們要建立一個完全公平公正的世界。”

    黃文耀冷笑道:“別說是現在,就算是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就看現在的發達國家,也沒有完全公正的。”

    “這方面我們就不討論了,”鄭局長說,“更重要的事是找到孩子們。”

    唐英武說:“常偉強和劉志豪回到余水市后,和新神會成員有過聯系,尤其是劉志豪,聯系比較多,常偉強不太相信這些。最近新神會給這些人布置了任務,要他們去找孩子,包括劉志豪和常偉強。”

    鄭局長問:“什么理由?”

    “常偉強不知情,只知道是一個‘偉大的計劃’,而且時間緊急。劉志豪最開始同意加入,但和常偉強商量過后,認為此事不靠譜,想退出。”

    黃文耀問:“劉志豪死了,和新神會有關嗎?”

    關系到刑事案件,應時安道:“炸彈是專業人士制作,劉志豪人際關系復雜,目前還沒有證據表明和新神會有關。”

    “有些組織,就是能吸收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其中不乏高學歷、高職位的。目前來看,新神會的成員數量超乎想象,必須盡快確認名單。”

    “好的。”

    鄭局長看向唐英武,“你們昨晚抓到的人怎么樣了?”

    “抓住了五個,醫生跑了,孕婦被打了麻醉,加上受到驚嚇,昨晚生了,好在母子平安。報信的年輕人……沒救過來。”

    應時安看向穆昔。

    穆昔面不改色地記錄。

    唐英武說:“多虧了他,被幾個人按住還沖進手術室,拖延了時間。我們到時,對方已經打算直接直接剖了。”

    葉辭身上傷痕無數。

    穆昔沒看到葉辭最后一面,尸斑和淤青混在一起,身上還有刀傷,聽說十分恐怖。

    致命傷是腹部的刀傷,撕扯時,有人拿出匕首,現在被抓住的五個人都不承認匕首是自己的,還在驗指紋。

    一提到葉辭,穆昔就開始游離。

    恍惚中,不太聰明的葉辭好像又跳了出來,嚷嚷著要當個英雄,流芳百世。

    鄭局長后面說的話,穆昔聽不太清了。

    “是個好孩子,值得一個見義勇為獎,但不管什么獎,都換不回命來,安撫工作要做好,家屬也要保護好,絕對不能出紕漏。其余工作你來安排……”

    會議一結束,穆昔轉身離開。

    應時安拿起本子跟過去。

    恰好黃文耀有事叫應時安,“小應,你一會兒……”

    應時安道:“徐涇在。”

    黃文耀:“……”

    應時安快步離開。

    黃文耀看向鄭局長,“局長,你瞧他。”

    “我瞧他?我瞧瞧你還差不多,小活兒就自己干了,聰明的人有重要的事。”

    黃文耀:“……”

    他不夠聰明?!

    “剛剛會上提到的犧牲的男青年好像和他們認識,臨死前還在給小穆報信,你有什么不滿,去找小穆談。”

    和穆昔談?

    黃文耀說:“我確實不夠聰明。”

    *

    開完大會,派出所再開小會。

    宗井主動總結目前的情況,“幾本可以排除常偉強、劉志豪、老王偷孩子的嫌疑,老王已經抓到,對制作古曼童并高價售賣一事供認不諱,也承認存在詐騙行為。劉志豪的死,我個人認為與新神會脫不了關系。”

    “新神會的情況比較復雜,已經提審的五人全部都是新神會成員,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即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社會。他們還提到,新神會曾經發放過手冊,手冊中明確表明建立公平社會要分三步走。”

    “可惜的是,可能是所謂的會長考慮到拿到冊子的幾戶都是普通成員,冊子里只提到要先更多地吸納新成員,等時機成熟再進行第二步第三步,我懷疑現在就是第二步。”

    唐英武說:“重點就是,第二步是要做什么。”

    “常偉強和劉志豪也被要求去找孩子,肯定和孩子有關。”

    付葉生道:“該不會是要‘獻祭’吧?專門找剛出生的嬰兒,太可怕了。”

    “要觀察余水市最近的異動,他們甚至采取綁架孕婦這種極端方式,是冒著被警方察覺的風險的,計劃很可能已經進入尾聲。”

    鄒念文問:“那五個人就沒吐出來點兒什么?不能通過他們抓其他人?”

    “難,”宗井說,“新神會有規章制度,成員之間不能打聽彼此的身份,集會時穿統一服裝,不愿意暴露身份的,可以選擇戴面具。我們抓到的這五個人,都只是最普通的成員,他們倒是交代了一些曾經見過的人,我們也去找了,沒發現大魚。”

    “真夠小心的。”

    偵辦這種案件是最讓人頭痛的,會牽扯到很多方面。

    唐英武看著卷宗皺眉。

    宗井則看向穆昔,“平時總嘰嘰喳喳,今天怎么沒話說了?”

    穆昔收好鋼筆,抬頭說道:“醫生。”

    “你是說對牛月季下手的醫生?”

    “醫生有‘技術’,絕對不是普通成員,他了解的應該更多。”穆昔說,“我想去見見牛月季。”

    第182章

    “孕婦生產后情緒一直不穩定,回避,不愿意見人,現在直接躲在病房里,不愿意看到家屬,也不許護士進去,心理問題很嚴重。”

    診室,牛月季的醫生和家屬都在。

    牛月季的丈夫愁眉不展,“我們想勸勸她,但只要一開口,她就會把我們趕出去,其實這事不能怪她,她也是受害人,這日子也不能不過了。”

    穆昔看向男人。

    年輕男人局促不安。

    牛月季的父母也在,聽到這話說道:“小葉雖然和月季有過矛盾,但都是鄰居,彼此知根知底,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小葉還是為了救月季,她能不難過嗎?”

    “再難過,也不能不管孩子,孩子出現問題,誰能負責?”

    “人家孩子都沒了,咱起碼保住了,現在孩子不是沒問題嗎?”

    “月季還要消沉多久?后續母乳跟不上,孩子體質差,一開始就會輸在起跑線上!”

    醫生看著爭執不休的二人很無奈,他看向穆昔。

    穆昔是民警,理應制止,但她只是安靜地聽著。

    從醫生的角度看,當然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長,但現在實在不是考慮母乳的時候。

    就算再自私涼薄,總得考慮孕婦的身體吧?孕婦可是他妻子。

    醫生很失望。

    他私心希望穆昔作為警察能站出來說幾句,大家多少都要給警察面子。

    不過看穆昔年紀輕,又是乖乖女的樣子,就算說了,估計也沒人會聽。

    醫生道:“你們要吵就出去吵,我這里不是給你們吵架的地方。”

    男人說:“我都是為母女倆考慮,不要曲解我,我只是理智,人不能總往后看,人……”

    男人身后刮過幽幽的風。

    這股詭異的冷風貼著他的皮膚往心口鉆。

    男人回頭,見一乖巧的影子從身后飄過,神不知鬼不覺走到門邊,先開門看四周,再關好房門,還上了鎖。

    男人:“?”

    穆昔回頭,和剛才一樣平靜。

    安靜中透著濃烈的詭異氣息。

    穆昔緩緩開口,“你剛剛說,你是理智?”

    男人:“?”

    穆昔說:“你不是理智,你只是單純的自私,不要給自己貼金。”

    “理智是在正確的時間做最正確的選擇,葉辭剛遇害,在這個時間點,理智的人會去慰問家屬,會去安慰孕婦,會盡量幫忙。”

    穆昔的語速越來越快,“你,論做人,自私自利。”

    “論事業,結婚兩年依然住在岳母家,一事無成。”

    “論智力,建議直接去就醫。”

    “論能力,低到塵埃。”

    “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優點,竟然還是冷血男。”

    穆昔看向牛月季的父母,“叔,姨,你們是了解我的,我從來不說謊,這人現在能漠視其他人,將來就會漠視月季。有機會看清一個人不容易,您再多考慮考慮。”

    診室內一片安靜。

    男人已經紅溫,但嘴張了半天,竟然一句話都沒能插上。

    穆昔朝醫生鞠躬,“不好意思,我必須得見月季,馬上出來。”

    穆昔客氣又禮貌。

    醫生:“……”

    這警察……

    穆昔關門離開。

    男人終于憋出一句話,“她說我不行?!”

    牛月季的父母眼中露出嫌棄。

    當初月季非要嫁給他,他們一直覺得不行,但拗不過女兒喜歡。本來想著只要對月季好久可以,沒想到現在……

    真不該讓月季嫁給他。

    牛月季住在單人病房。

    警局有派人來看守,是刑偵隊的兩名刑警。

    穆昔表明來意,得到單獨見牛月季的機會。

    牛月季整個人都縮在被子里,一動不動。

    穆昔走過去,“月季,我是穆昔,我們平時雖然接觸比較少,但認識這么久了,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病床上的人沒有回應。

    穆昔說:“你必須配合我找到醫生,為葉辭報仇。”

    依然沒有反應。

    門口的刑警擔心道:“牛月季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這樣會不會刺激到她?畢竟真的有人倒在她面前了。”

    穆昔說完,站在病床邊看著她。

    牛月季沒有反應,穆昔就不動。

    良久,牛月季壓低被子,怯生生探出頭,眼中淚光輕閃,面容憔悴。

    穆昔平靜道:“這事不是你的錯,但你得配合,這是你應該做的。”

    牛月季:“……他們還好嗎?”

    “誰?”

    “叔叔、阿姨。”

    穆昔說:“等你出院,可以去看望他們。”

    牛月季擦去眼淚,坐起來,“我記得他的長相。”

    兩名刑警對視一眼,默默關上門。

    穆昔拿出事先備好的檔案,“他們中間有嗎?”

    檔案上都貼有彩色的一寸照片。

    牛月季輕聲念出來,“盛雅婦科醫院醫生,盛雅婦科醫院護士,盛雅……”

    她看向穆昔,“這不是我去產檢的醫院。”

    穆昔道:“我知道,看照片就好。”

    牛月季將所有檔案都看了兩遍,最后挑出來其中一張,“很像他,你怎么找到他的?”

    穆昔接過檔案,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顧蕭。

    *

    應文園不喜歡來余水市。

    應家人基本都是在余水市長大的,余水市就是他們的老家,但應文園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余水市。

    在應家,他有兩個條件一流的哥哥。

    大哥在體能和智力方面都不錯,后來留在部隊,職位越來越高。

    二哥極為聰明,念書時就名列前茅,政策松動后抓住時機做生意,眼光極好,投資的項目從未失敗過。

    應文園很普通。

    普通的成績,普通的臉,普通的能力。

    其他人提到應文園,永遠是應文海或者應文峪的弟弟,如果他不是應家人,他可能連舒服的生活都沒有。

    應文園一直想做點兒什么證明自己。

    他沒能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后在應老爺子的介紹下去廠子工作。

    應老爺子想安排他去當兵,他擔心當兵太累,他扛不下來。

    應文峪做生意成功后,應文園找老爺子要了一筆錢,也去做生意。

    那會兒應家的家產其實不算多,應老爺子廉潔一輩子,兒女們也正在奮斗,給不了太多,他沒攢下什么。

    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應老爺子還是幫了一把,沒想到第一次做生意就被騙得血本無歸。

    有一段時間他跟著應文峪一起做,穩定了一段時間,心思又飄了。

    哪知自己單干后,又賠得一塌糊涂。

    應文園現在就指望著老爺子去了,三人平分財產,他的公司才能堅持下去。

    因此萬橙一提到遺產,應文園的大腦就不會轉了,馬不停蹄趕過來。

    應時安開車去接應文園。

    應文園看應時安依然不順眼,尤其是他還娶了個討人厭的老婆。

    他很勉強地開口問:“序秋,爺爺的身體怎么樣了?”

    應時安說:“很好。”

    又沒音兒了。

    所以應文園討厭應時安。

    他局促不安地坐了十幾分鐘,發現車不是往老爺子家去的。

    “我們這是去哪?今晚在外面吃?還是你媽要在外面和我談事?”

    應時安的回答依然簡短:“市局。”

    “?,市局?什么局,哪個局?有局長要請我吃飯?”

    應時安停下車,道:“公安局。”

    “??”

    候在門口的沈硯和謝漣快步走過來,沈硯拉開車門,謝漣扯著應文園的胳膊,將他拽下車。

    應文園:“序秋!!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

    穆昔和付葉生趕到顧蕭家時,他已經拿著行李逃走。

    好在唐英武做了兩手準備,他早給機場、火車站、汽車站打過招呼,嚴格檢查每一位乘客,顧蕭原本打算坐火車離開,但看檢查嚴格,心里害怕,便躲在附近的小旅館。

    周謹在小旅館將顧蕭抓獲,帶回派出所。

    穆昔和付葉生在詢問室等顧蕭。

    付葉生辦案積極,案發到現在都沒回家休息過。

    他抓了一把雞窩頭,問穆昔,“你怎么猜到醫生是盛雅醫院的人?”

    穆昔說:“不用猜,盛雅醫院肯定有內應,不過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事。”

    “和顧蕭有關?”

    “沒關系,”穆昔道,“在盛雅醫院出生,又被偷走的五個孩子全是男嬰。”

    付葉生:“恩?”

    穆昔說:“月季生的也是男孩。”

    “男孩有什么特殊之處?”

    “暫時想不通,可能需要顧蕭給我們一個答案。”

    只是專偷男嬰,或許是個線索?

    穆昔輕聲念道:“只需要男嬰,不需要女嬰,很迫切地找男嬰,不惜被警方發現……”

    她看向付葉生,“是不需要女嬰,還是女嬰的數量已經夠了?”

    付葉生:“有區別嗎?”

    恰好周謹壓著顧蕭走進來。

    和初見時一樣,顧蕭昂著頭,好像還是備受院長喜歡的勤奮醫生。

    周謹把顧蕭固定在詢問室的座位上。

    臨走前,穆昔拉了他一把,低聲道:“去查福利院。”

    周謹一頭霧水地離開。

    鄒念文拿著話筒站在座機旁發呆,見周謹過來,她才放下話筒露出笑容,“有大進展,不錯。”

    周謹說:“穆昔讓我去查福利院,和福利院有關嗎,好像沒聽說福利院有孩子被偷。”

    鄒念文思忖片刻,笑道:“去查吧,你知道該查什么。”

    周謹:“?”

    他好像不太知道。

    周謹兩頭霧水地離開。

    等他走了,安良軍才說:“你就不能直接點撥?”

    “思路轉一轉就能想到了,我發現他和付葉生都很依賴穆昔……包括林書琰,他們三個人都依賴穆昔。”

    四個人關系好,經常一起行動,穆昔看起來是最文靜乖巧的。

    但他們這些老家伙都能看得出來,在辦案方面,三個男人對穆昔言聽計從。

    這當然是因為穆昔足夠聰明,而且極少出錯。

    不過還是得多鍛煉他們,總不能讓他們依賴穆昔一輩子。

    安良軍笑道:“擔心林書琰了?”

    “我剛給林書琰的母親打過電話,”鄒念文瞥了眼話筒,無奈道,“她說林書琰已經開始在公司工作了。”

    林書琰堅持,她還能再做些努力,可如果林書琰都認命了,他們這些人就很難再做什么。

    “這段時間忙,穆昔也沒空,說不定哪天峰回路轉。”

    鄒念文說:“你還是多關心關心穆昔吧,這孩子這兩天更不正常,笑都不會了,現在只會怪笑,我看著都害怕。”

    安良軍淡笑,“作為警察,作為一個總喜歡往刑偵隊跑的警察,這是必上的一課。”

    他也一樣。

    *

    應文園被帶到刑偵隊的審訊室。

    鄭局長親自審訊,還有局里其他幾位領導都在。

    應文園反抗激烈,臨時戴上手銬。

    “我要上訴!你們敢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應時安,你是我侄子,你憑什么審我?!”

    鄭局長道:“今天審你的不是他,是我,他只旁聽。”

    “他憑什么旁聽?!”

    鄭局長沒理會應文園,他示意沈硯過來記錄。

    今天來了很多領導,應時安能想到理由。

    突然冒出一個成員眾多的新神會,市里非常重視,局里領導擔心新神會中有身份不一般的成員。

    應文園顯然符合條件。

    而且應時安和應文園是親戚,為了讓應時安放心,鄭局長才親自過來。

    “應文園,認識常偉強嗎?”

    應文園譏笑,“你還想審我?你算老幾?在余水市,我看誰敢惹我們應家!”

    應時安面無表情道:“鄭局長,應文園無法代表應家,您放心審。”

    應文園:“……”

    他就說這個侄子最討厭!!

    應文園吼道:“如果你爺爺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放過你!”

    應時安說:“如果您樂意,我現在就可以告訴爺爺。”

    應文園:“……”

    到時候不被放過的應該是他。

    應文園的氣焰終于弱了些,在服軟之前,他憤怒地瞪了一眼應時安。

    這侄子以前也很煩人,他也是優秀的應家人,但好歹不愛說話,一般不會讓應文園難堪。

    現在怎么說出來的話都討人嫌了?

    一定是因為娶了一個嘴上不饒人的老婆!

    蛇鼠一窩!

    被帶壞了!

    被……

    鄭局長問:“應文園,配合嗎?”

    應文園:“……不認識。”

    “也叫常茅。”

    “不管是長毛還是短毛我都不認識!我怎么會認識那些阿貓阿狗?他們……”應文園的謾罵聲忽然停止。

    他先是看向應時安,然后才看鄭局長,底氣不足。

    鄭局長道:“那就說說常茅吧,什么時候認識的,怎么認識的,有什么交際。”

    應文園:“……”

    他眼神閃爍,剛剛一直抗拒手銬,現在卻用手指輕輕撥弄,好像在轉移注意力。

    應時安見狀,道:“鄭局長,我有一句話要說。”

    “說。”

    “小叔,”應時安說,“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可能有牢獄之災。”

    應文園:“……”

    烏鴉嘴!

    應時安道:“如果你現在配合,出獄后還會有一筆錢去做生意,我私人付給你。如果不配合,爺爺的遺產,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應文園:“……”

    這母子倆都在往他的心窩上戳!

    應文園沒好氣道:“你算老幾,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應時安說:“我可以現在向爺爺請示,會告訴他這是我和穆昔的意思。”

    應文園:“……”

    拿老爺子壓他就算了,姓穆的死丫頭竟然也想壓他!

    應時安問:“你想和穆昔見面嗎?”

    想和穆昔見面嗎……

    想和說他丑的死丫頭見面嗎……

    應文園道:“我能配合。”

    常茅的名字,應文園已經很多年沒聽過,記憶早已模糊。

    但突然提到他,應文園還真的想到不少事。

    “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找過我,說要給我二十萬,讓我把大哥的孩子偷出來。我當時太缺錢了,只要二十萬,我的公司就能起死回生,我就能證明自己!我家的死老頭是見死不救啊,我如果不是沒辦法,能去偷大哥的孩子嗎?!”

    鄭局長說:“據我所知,應文海沒有結婚,也沒孩子。”

    “是啊,”應文園不在意道,“常茅說錯了吧,應該是二哥的孩子,所以我把二哥的孩子抱出去了。”

    鄭局長看向應時安。

    “別看他了,他就是二哥的,親生的。”應文園兇道,“我當時就該把你丟出去,現在也不至于被你和你老婆欺負!”

    “應文園!說正事!”

    應文園被嚇得縮了下身子,“我又沒說不說。”

    “我當時就是想著,這畢竟是我哥的孩子,是吧,他當時才剛出生,我爸喜歡得不得了,真要交出去了,就他們的脾氣,肯定徹查,我不就遭殃了?所以我就……”

    “你做了什么?”

    “路過公園的時候,看到有個沒人管的小孩兒,就帶走了。”應文園嘀咕道,“反正孩子都長得差不多,我都分不出來,隨便找個湊合湊合得了。”

    應文園沒把應時安交出去,他在公園隨便抱走一個孩子,然后把應時安送了回去。

    常茅果然認不出來,把孩子抱走后,按照神秘人的說法送到醫院,然后被護士帶走。

    應時安想到了什么,轉身離開。

    他走進沒人的辦公室,拿出小靈通。

    電話很快接通,應時安聽著那邊傳來的熟悉聲音,問:“大伯,你身邊是不是有過一個孩子?”

    *

    顧蕭沉默不語。

    不論付葉生問什么,他都選擇沉默。

    他知道,事情走到這一步,他能做的就是沉默。

    他必須頂住一切壓力,他們的計劃才能成功。

    他們是在為病態的社會尋找出路,他們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他是孤獨的前行者,但他不會永遠孤獨,將來會有為他而立的墳墓,墳墓前鮮花朵朵,都是給他的頌歌。

    現在,是他贏得勝利的第一步。

    穆昔聽了一會兒,把鋼筆摔到桌子上。

    付葉生看向穆昔,莫名其妙的不敢再開口提問,好像做錯事的人其實是他。

    最近的穆昔十分恐怖。

    穆昔道:“你還算是個人?”

    付葉生拼命給門口的嚴紹使眼色,嚴紹立刻關上門。

    杭立群正往這邊走,見嚴紹神色緊張,奇怪道:“發生什么事了?”

    嚴紹擋住杭立群的去路,“杭所,忙完了?”

    “哪里忙得完,領導們很重視新神會的事,最近是別想回家了。”杭立群繞開嚴紹,想去詢問室。

    嚴紹緊跟一步擋住,“杭所!你再去忙忙,這邊交給我們!”

    安良軍奇怪地看著二人,“你們干嘛呢?”

    杭立群說:“穆昔在審,我想進去聽聽醫生的說法,他不讓我進。”

    穆昔在審……

    安良軍沉默兩秒鐘,和鄒念文一起沖了過去,倆人把杭立群架起來就跑,“杭所,去忙別的!”

    杭立群:“……”

    風好大。

    詢問室的門一關,現場除當事人,只剩付葉生。

    付葉生悄悄捂住耳朵,面壁思過。

    穆昔說:“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你作為一個醫生,居然違規操作,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做剖腹產手術,你是對牛月季不負責,對生命不負責,你根本不是醫生,你就是喪心病狂的惡魔。”

    站在勝利路口的顧蕭驚詫地抬起頭。

    “我很少會遇到你這么垃圾的人,普通人來派出所,小打小鬧而已,你不一樣,我看多了都怕會吐,把孕婦拉進你們的計劃里,搶了那么多孩子,虧你們還說要建立公平公正的社會,去哪建立,在夢里?”

    穆昔的語氣是不屑的,目光更是嘲諷。

    她好像拿著錘子,把每一句話都刻在顧蕭的心上。

    付葉生已經“不忍直聽”。

    顧蕭忽然瘋狂地砸鐲子,“我是惡魔?我?我為病人搭了多少錢進去,我是惡魔?!你去盛雅醫院問問,我什么時候為過自己,我為的都是病人!”

    穆昔問:“你綁架牛月季,強迫給她做剖腹產,也是為了她?”

    “要進步就要有犧牲!你吃的藥是怎么來的?直接產出來喂給你?你知道小白鼠嗎,你知道有多少試藥的人嗎?!為了最后的成功,犧牲一兩個人,有錯嗎?!”

    穆昔說:“你怎么不犧牲自己?”

    “我又不會生孩子!”

    “不會?也就是說你沒本事還要強迫別人犧牲?”穆昔道,“真有本事,為什么不去做變性手術,去研究個人工子宮,去模擬子宮內的環境,又沒本事又慫,你還要成功?還要拯救人類?人類如果被你拯救,估計都不想活了。”

    顧蕭:“……”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穆昔。

    這是警察嗎?這符合程序嗎?他是在和土匪對話?!

    “我告訴你,”顧蕭情緒激動,不停地用手比劃,手腕被手銬磨破也不在意,“我們的計劃已經在進行中了,再過十幾年,不對,二十幾年,只要論文發表,人類就有救了!”

    從顧蕭的話中,穆昔能推斷出他們是打算做實驗,而且實驗持續的時間很長。

    穆昔笑了一下,是諷笑,“發表一篇論文就能拯救人類?你出生的時候把腦子忘在你媽媽肚子里了?上次下雨你沒打傘,用耳朵接的雨?”

    付葉生捂住眼睛。

    再罵下去,只怕唐英武也扛不住了。

    但現在沒人能阻止穆昔。

    所有人都能看出穆昔的火氣,雖然她已經在努力克制。

    顧蕭:“……我是高材生,我是研究生!你侮辱我?!”

    “研究生?你確實該多研究研究怎么生了,你再研究下去,全人類都得跟你一起研究死。”穆昔道,“冒昧問一句,你是有名氣的學者嗎?你的實驗很特殊嗎?你確定發表一篇論文就能被大眾關注,然后立刻有人按照你們的結論辦事嗎?你算哪根蔥?你要當蔥老大,章丘大蔥知道嗎?”

    顧蕭:“……”

    他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穆昔道:“說吧,要做什么實驗,我看看有沒有無聊的外國人做過類似的實驗。”

    顧蕭忽然說:“你在套路我。”

    他警惕道:“我不會上當!你別想得逞!”

    “想多了,”穆昔說,“你的智商不值得我套路,嬰兒、十幾年二十幾年,養成游戲?你真是生不逢時,過幾年下個模擬人生玩玩,就當做實驗了。”

    顧蕭:“??”

    付葉生:完了完了,穆昔已經在說胡話了!

    周謹敲門走進來,“穆昔,我問了幾家福利院,最近幾個月的確有不少嬰兒被領養,基本都是女嬰。”

    顧蕭:“……”

    “明白了,”穆昔說,“為什么只偷男嬰?”

    顧蕭:“你休想知……”

    “因為男嬰領養不到。”

    顧蕭:“……”

    “準確地說,是健康的男嬰不好領養,但是被拋棄的健康的女嬰卻很多。我知道你又要說重男輕女的問題了,說不定又要嘲諷嘲諷社會,但你先別嘲諷,你也沒比重男輕女的人強到哪里去。”

    顧蕭:“……”

    周謹默默關門。

    “你們要找一批孩子做實驗,大概就是觀察實驗,可能是要研究如何養孩子?總之要等他們長大,所以要等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才能有結果。”

    顧蕭皺眉。

    穆昔微笑,“但我告訴你,你們的結論是不準確的,你知道你都快三十了還去殘害孕婦嗎?十幾歲、二十幾歲才哪到哪,就你這樣的,說不定等到四十歲再去犯罪,我建議你還是等到他們自然老死,當然,你得先研究研究長生之術,爭取比他們活得久。”

    顧蕭:“……”

    付葉生:“……”

    周謹:“……”

    付葉生和周謹抱在一起:救命,救救他們!

    再罵下去,派出所要被端了!

    “唉,一群無聊的人,喊著高大上的口號,不去做真正為社會好的事,不去發聲,不去改變,卻妄想通過一篇論文改變世界。”穆昔真誠問道,“你們會里有多少人?該不會把所有人智商加在一起都沒超過及格線吧?”

    穆昔不是在說話,她是在打顧蕭的臉。

    “我們有很多厲害的人!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你憑什么看不起我們?”

    穆昔云淡風輕,“憑你們蠢。”

    顧蕭:“……”

    穆昔問:“哪個行業的佼佼者會加入你們?臆想的?”

    “笑話!余水市最厲害的化學教授都是我們的人!”

    穆昔看向周謹,“他招了,去抓。”

    顧蕭:“……”

    穆昔起身,“不審了,蠢到我了。我出去換換腦子,蠢會傳染。”

    顧蕭:“?!”

    付葉生無奈道:“你看你,我都想幫你說幾句話,你,你也太笨了!唉!”

    周謹安慰道:“別放在心上,該交代什么就交代吧,不然就真的太蠢了。”

    三人離開詢問室。

    被晾在詢問室的顧蕭:“……”

    剛剛發生了什么?

    好像做了一場夢。

    他好像……

    “等等!我還有其他的事可以說!!”

    *

    顧蕭咬出了余水市最好的化學教授。

    所謂最好,很難定奪,但偏偏余水市真有一位公認的化學方面的天才。

    顧蕭是新神會的核心人物,咬出一個人,難保后續不會有更多人被牽扯出來。

    他承認他們是在做實驗。

    穆昔懶得聽,聽說應文海也在往刑偵隊趕,便去刑偵隊找應時安。

    “顧蕭是被人拉進新神會的,他的父母都不是正常離世,估計是心有不甘,對社會現狀比較悲觀,所以支持新神會的計劃。他不知道是誰建立的新神會,那個人從不露面。”

    應時安說:“新神會那邊牽扯到的人比較多,容易找突破口,比較難的是找到孩子們的去處。不過孩子們應該是安全的,這是最好的。”

    穆昔問:“你這邊怎么樣,大伯真的有孩子?”

    “具體還不清楚,大伯聽說小叔在局里,要過來看看。”

    話音剛落,謝漣敲響辦公室的門,“應隊,應叔叔來了。”

    應文海是直接從部隊趕過來的,一身軍裝。

    他快步走到應時安面前,朝穆昔點頭示意,接著嚴肅地問道:“文園做了什么?”

    應時安簡單說了一遍。

    應文海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什么人會打他的主意?”

    “大伯,我不太明白,‘他’指的是誰?你真的有孩子?”

    應文海嘆氣,“我沒提過,你們不知道也正常。是在撫養一個孩子,不過是戰友的孩子。”

    應時安說:“這些年我從未見過他。”

    應文海道:“不在余水市,他和我女朋友一起生活。”

    穆昔:“您有女朋友?”

    “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說是老夫老妻也不為過,”應文海說,“這件事你們爺爺知道,當年我一個戰友意外離世,離世時妻子懷孕八個月。”

    八個月去打胎,不僅做母親的有危險,孩子也已經能存活了。

    但戰友的妻子無力獨自撫養孩子。

    “我和他關系不錯,所以把孩子接到家里,當時老二和老三都不在,老三不靠譜,我也沒想過告訴他。”應文海說,“我女朋友同意養他,但是她爸媽不同意,為此一直不許我們結婚。再后來,她調動,和孩子感情深,就帶著孩子一起離開余水了。”

    因為沒結婚,又不在余水市,女方沒來過應家幾次。

    不過應老爺子知道這件事,還給過彩禮。

    “我在部隊,她的父母本來就不滿意,認為我不能照顧家里……事實確實如此,我也想過不要耽誤她,但這么多年的感情沒法說放下就放下,她也不想放棄,就一直僵著。孩子大了后,她父母才同意我們結婚,后來又一直有事耽誤,我也怕我真回不來……現在那張證對我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穆昔道:“也就是說,當年常茅應該帶走的其實是這個孩子?”

    應時安道:“我沒見過他。”

    “他們娘倆現在都在國外,”應文海說,“不然早帶過來見你們了,過兩年回來了,再見吧。”

    穆昔問:“他的親生父親有仇人?”

    應文海搖頭,“他是個老好人,不會與人結仇。”

    “您好好想想,什么人可能會找他麻煩。”

    應文海擰起眉,“有一個人,的確有可能。”

    第183章

    郭溫書最熟悉的人就是交警。

    交警的工作內容,該如何指揮交通,他都一清二楚。

    這幾年余水市的車越來越多,他經常去馬路上幫忙指揮交通,就連附近的商戶都認識他。

    大家都知道他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也知道他對酒駕的執念,他做這些事時,沒人會認為不妥,就連交警隊都對他開綠燈。

    郭溫書還是第一次來刑偵隊。

    刑偵隊和交通大隊不太一樣,這里每一個警察都是嚴肅的。

    負責審郭溫書的是徐涇和沈硯,在應文園的事情了結之前,應時安暫時不參與審訊。

    郭溫書環顧四周,“時間過得真快,以前我去過派出所,很久之前了。”

    徐涇問:“知道為什么帶你過來嗎?”

    郭溫書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抗拒,反而和徐涇平靜地對話,“能想到一點兒,但可能不對。”

    “說說看。”

    “擾亂交通。”

    徐涇說:“這不歸我們管。”

    “那就是刑事案件了?”郭溫書思考片刻,溫和地笑道,“這就真沒有了,我不會殺人。”

    徐涇問:“對蔡賓還有印象嗎?”

    郭溫書搖頭。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了,你年紀大,記性也不好,不用急著回答,”沈硯說,“除非你記得很清楚。”

    郭溫書的目光移向沈硯。

    他眼中像有深不見底的黑洞,眼角皺紋堆擠在一起,看得時間久了,叫人害怕。

    徐涇說:“我幫你回憶。”

    “你的兒子郭瑜在當兵期間有一個關系不錯的戰友,他對你們一家人都很好,還曾經救過郭瑜的命,他們戍守邊疆,與他國發生小規模沖突,郭瑜中槍,是他把郭瑜背回來的,這位戰友叫董新。”

    郭溫書目光顫了一下。

    “董新和郭瑜的關系很好,特別是救了郭瑜以后,經常去你家走動,你和妻子都很喜歡他,但把他認作干兒子。但是好景不長,郭瑜因為受傷提前退伍,沒過多久,董新從部隊里消失了。你和郭瑜想方設法去找董新,但都沒有結果,為此你還去部隊鬧過很多次。包括郭瑜意外去世后,你都還在堅持為董新討回公道。”

    郭溫書道:“董新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他出事,我不該幫他嗎?”

    “你難道忘了,你當時懷疑的人就是蔡賓。”

    郭溫書沉默片刻,說:“蔡賓和董新有過沖突,關系不太好,兩個人還動過手,而且蔡賓家里有關系。”

    “你認為是部隊偏袒蔡賓?”

    郭溫書直視著徐涇,一字一句道:“實不相瞞,我現在也這樣認為。”

    徐涇問:“所以你找人去偷蔡賓的兒子?你知道應文海收養了蔡賓的孩子,特意找人去應家?”

    郭溫書微笑,“我為什么要和孩子過不去?更何況我只認識董新和蔡賓,我不知道應文海是誰。”

    “你敢說不是你?!”

    郭溫書道:“不是我,如果一定說是我做的,請拿出證據。警官,這里是公安局,不是故事會。”

    *

    審訊室外,穆昔和應時安剛從郭溫書家回來。

    他們剛和冉興平一起去過郭溫書家,想找到些蛛絲馬跡。

    穆昔道:“家里很干凈,什么都沒有,沒有多少錢,生活很艱苦,廚房里只有白菜。”

    謝漣驚訝道:“還真挺節儉?”

    “不是節儉,”應時安說,“郭瑜是見義勇為,當時政府給了他一筆錢,也一直在照顧郭溫書的生活。郭溫書本身學歷不錯,是廠子的正式職工,政府這邊也一直在按月打錢,只不過他的錢全部都拿去救助了。”

    “救誰?”

    穆昔說:“誰都救,鄰居家的孩子沒錢上學,親朋好友缺錢,胡同里的小貓小狗也會救。他兒子郭瑜當年救下的男孩,也是他資助去上學的。”

    “聽起來是個好人,咱們別是抓錯人了。”

    應文海能想到的與蔡賓有過節的人只有郭溫書。

    當年郭溫書去部隊鬧過很多次,礙于他是郭瑜的父親,每一次都是客客氣氣的把他送回家。

    郭溫書要求部隊把蔡賓交出來,要求和蔡賓面談,但當時蔡賓在執行任務,不方便回來。

    郭溫書更加認定是部隊有意維護蔡賓。

    其實蔡賓的家庭很普通,不然也不會養不起他唯一的孩子,郭溫書固執地認為他背后有人。

    穆昔說:“蔡賓有孩子一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包括應時安在內的應家人,都不是十分清楚。對方點名要大伯的孩子,肯定是知情人。”

    除了蔡賓的家人,還知道此事的就只有部隊的戰友,郭瑜和郭溫書父子二人是有渠道了解的。

    再加上郭溫書怨恨蔡賓,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在郭溫書的家中,穆昔的確沒有發現任何可能與新神會有關的東西。

    謝漣道:“如果郭溫書是新神會的人,強調一下,他還很有可能是新神會的骨干成員,應家的事已經是二十多年前,是創始人也極有可能。如果真的是,就太可怕了,人面獸心,平時做好事,其實是蛇蝎心腸。”

    應時安說:“不見得,他們不認為自己做的是錯事,就像顧蕭說的,前進的路上總有犧牲者。”

    “都是屁話,他們怎么不去犧牲?他們先去死一死給我看看。”

    冉興平樂呵呵道:“顧蕭不是說了嗎,他得活著奉獻。”

    “他害的人就不能奉獻?他們搶走的孩子的父母就不能奉獻?他們破壞了多少家庭?”

    應時安道:“你如果能理解,就會加入了,其他人審的怎么樣?”

    “那個化學教授,挺硬氣的,死活不說,但是被認出來了,就那五個動手抓人的,現在還在審。”

    冉興平壓低聲音,“先別管教授,你老婆怎么了?”

    應時安看向穆昔。

    穆昔不知從哪里翻來卷宗,正盯著卷宗發呆。

    新神會牽扯到的人太多,鄭局長調了很多人手來,每個小隊伍負責一部分工作,他們無法隨時知道所有工作的進展。

    應時安走到穆昔身邊,“這是小叔的供詞?”

    穆昔把卷宗遞過去,“他說路過公園時看到有落單的孩子,抱走了。”

    “正在查當年報的失蹤案。”

    穆昔說:“時間點很熟悉,公園也熟悉。”

    “你是說……”應時安再次翻開卷宗,“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的確很難說是巧合。”

    穆昔道:“我去看看。”

    穆昔起身整理好卷宗,拿起外套。

    謝漣幾人偷偷用余光看著她,直到她離開。

    辦公室靜悄悄的。

    謝漣惋惜道:“我已經好幾天沒被罵了。”

    冉興平:“……”

    他們刑偵隊好像養了一堆軟骨頭。

    *

    林清芬深知,優秀的人不會只在一個方面優秀,林書琰的學歷能力注定能讓他走得更遠。

    公司注入她多年來的全部心血,近幾年她明顯能感覺到身體狀況下降,許多工作都力不從心,她需要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來幫忙。

    林書琰已經來公司兩天,各項工作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公司幾個元老都對林書琰贊譽有加。

    林清芬自經營公司以來,從沒像現在這般舒心過。

    午后,林書琰拿著幾份合同和筆記本走進辦公室。

    林清芬牽起唇,示意林書琰坐下,“你這些年差了太多,現在剛上手,多下些功夫,以后熟悉就好了。”

    林書琰沒說什么,把合同放下。

    林清芬見狀,不悅道:“書琰,我是為你好,在公司你能學到的比在派出所多得多,你得領情。”

    林書琰輕聲道:“我已經不打算回派出所了。”

    就一定還要他說他其實更喜歡留在公司?

    “別心不甘情不愿的,”林清芬冷笑,“等過十幾年,不,用不了那么久,再過幾年你就知道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林書琰呆坐著。

    林清芬看到他的反應,有些惱火,她起身走到林書琰面前,嚴厲道:“你是想讓其他人誤會,認為我是個逼迫自己孩子的媽媽?林書琰,沒有一個人會認為錢不好,沒有人會放棄自家的公司,跑去派出所窩囊一輩子!”

    林書琰把合同遞給她,“您說要教我。”

    林書琰的反應讓林清芬的眉頭越來越緊。

    不知為何,看到林書琰的樣子,穆昔說過的話總會冒出來。

    穆昔再有小聰明,也只是剛畢業的孩子,閱歷不夠,林清芬不屑理會她,這些話她也從未放在心上。

    但現在卻在她耳邊接連不斷地響起。

    尤其是……

    穆昔知道林書琰和她沒有血緣關系。

    如果穆昔把此事告訴林書琰,林書琰還會乖乖聽話嗎?

    她都不是他親媽了,他還會顧忌她?

    想到多年的努力極有可能被穆昔破壞,林清芬更加煩躁。

    她扯著林書琰的衣服說道:“我現在沒心情,你出去,立刻出去!”

    林書琰沒有反抗,也不打算反抗。

    他起身,避開林清芬憤怒的目光,平靜地向外走。

    更讓人不爽。

    林清芬正要吼他,門口突然傳來最讓林清芬厭惡的聲音。

    “林阿姨,躁郁癥是病,我這邊有認識的醫生,推薦您去看看?”

    第184章

    穆昔走進來,林書琰微怔。

    想到林清芬近幾日的表現,林書琰快速拉住穆昔,低聲道:“你先出去。”

    穆昔露出微笑,但眼中沒太多笑意,目光冷冰冰的。

    “我不找你,”穆昔說,“我找林阿姨。”

    林書琰擔憂地看向林清芬。

    她雖然總說開心,但這幾天狀態其實不太好,尤其是從派出所回來以后。

    林書琰能想象到派出所的兄弟姐妹們讓林清芬吃了多少癟,穆昔現在來,不太明智。

    但穆昔的狀態也不對,完全沒有平時的活力。

    林書琰:“……”

    該得罪誰呢……

    好像都得罪不起。

    笨蛋會往前沖,聰明的林書琰選擇往后站。

    林清芬果真變了臉色。

    她端正坐好,拿起已經空了的茶杯,目不斜視。

    穆昔走到沙發前坐下,看到林書琰方才落下的合同,隨手丟在一邊。

    林清芬:“……”

    她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道:“這是我的東西,你知道這份合同值多少錢嗎?”

    穆昔:“你的東西你不收好?”

    林清芬:“……”

    “這份合同賺的錢歸我?”

    林清芬:“……”

    林書琰再次后退。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穆昔現在的狀態恐怕……

    林清芬說道:“這位女同志是太閑了?總想管別人家的事?我們家書琰已經決定辭職,明天他就會去派出所,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那太好了,我來的正是時候。”

    林清芬冷笑,“我知道你伶牙俐齒沒有禮數,已經到這個份上,就別想再耍花招了。”

    穆昔拿出卷宗,在林清芬眼前晃了晃,“你誤會了,我是有案子來找你。”

    林清芬說:“用這招來嚇唬我?選錯對象了。”

    “我想,林書琰已經不是孩子了,可以知道這件事,”穆昔看向林書琰,“你來坐下。”

    林書琰:“……”

    其實不是很愿意過去。

    林清芬道:“你去忙你的,她是什么人,有必要聽她的話?”

    林書琰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是什么案子?”

    “你!”

    穆昔說:“在你之前,你父母還有一個兒子,但是失蹤了。”

    林書琰的大腦停滯一瞬,詫異地看向林清芬。

    林清芬臉上陰云密布,“你是來揭傷疤的?”

    “我可沒這閑工夫,”穆昔收好卷宗,慢條斯理道,“我們最近查到一起案子,有人在二十多年前雇人去偷一個孩子,巧了,年份一樣,地點也一樣。”

    林書琰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他努力地理解著穆昔的話,“你是說,我應該有一個哥哥,但是被偷走了?”

    穆昔微笑道:“是不是你的哥哥,應該問你爸媽。”

    林書琰看向林清芬。

    林清芬拿著空茶杯的手輕輕顫抖,她很快用另一只手壓住,從容淡定道:“既然有線索了,就去查。”

    林書琰又看向穆昔。

    穆昔認認真真把卷宗折疊好,然后拿出打火機。

    林清芬詫異道:“什么意思?”

    穆昔按下打火機,火光跳躍。

    辦公室內配有彩色電視,遙控器就在茶幾上,穆昔打開電視,找到新聞頻道。

    有線電視沒有回放功能,但他們沒等多久,記者便開始報道最近余水市內發生的嬰兒被偷案。

    “……據記者了解,目前警方已經接到二十一起失蹤報案,包括二十名男嬰,一名女嬰。在過去的七天內,發生多起孕婦被劫持案,警方……”

    穆昔不斷地按壓打火機。

    “現在警方太忙,哪有空管一個二十多年前的案子?”穆昔笑道,“不是我不想查,實在是分身無術。”

    話音落下,鴉雀無聲。

    林書琰緊張地看著林清芬。

    林清芬神色不明,她放下茶杯,看向穆昔的目光帶著怨恨。

    穆昔毫不畏懼,嘲諷地看回去。

    戰爭一觸即發。

    安靜良久,林清芬緩緩說道:“這是你們警方的事。”

    穆昔說:“這里也有警方的人。”

    “你在威脅我?”

    穆昔再次按下打火機,往卷宗下方移,“二十多年的案子了,沒太多線索,能找到的線索都在卷宗上,萬一不小心燒了……”

    “你會被停職。”

    穆昔道:“你利用特權找關系時,沒想過別人也會找嗎?我是不太想這么做的,但阿姨好像……”

    穆昔朝林清芬溫和地笑著。

    “就算被停職,換林書琰回去,也值了。”

    林清芬不語。

    林書琰怔怔地看著穆昔。

    其實他還沒完全放棄希望,他知道穆昔幾人會再來找他,穆昔鬼點子多,說不定還有其他方法。

    但他怎么都沒想過穆昔會把自己的前途拿出來賭,她明明很喜歡在派出所的工作。

    他愿意為了穆昔肝腦涂地!!

    “二十多年了,他如果還活著,再過兩年就有三十歲了?好好的孩子,說丟就丟,也不知道現在在哪里,為什么會丟。一大堆謎團還沒解開……唉,可惜了。”

    打火機湊近卷宗。

    “等等!”林清芬突然起身,“你想要多少錢?”

    穆昔道:“我說過了,是人手不夠。”

    林清芬臉色極差,“只能現在去。”

    “你當派出所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穆昔收起打火機,“我現在是給你留面子,有些話沒有直說,如果我都說了,你威脅人的那套還會不會管用,自己考慮清楚。”

    林清芬看向林書琰。

    孩子失蹤時,她正在努力工作。

    她當時不像現在這么忙,也曾徹夜照顧他,他是她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他剛失蹤那幾天,她發了瘋似的去找人,她找到報紙,愿意拿出全部家當。

    可這是大海撈針,沒有人聯系林清芬。

    林清芬日日以淚洗面。

    再后來,她帶著對孩子的懷念,建立公司,發奮努力。每次快撐不住時,就會拿起他的照片,想到他可能被賣到深山里,默默流淚。

    找到孩子,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

    林清芬虛弱地坐下,聲音顫抖,“如果書琰回派出所,我的公司……”

    “努力再生一個,”穆昔譏諷道,“看你的年紀,再堅持二十年沒問題,就怕再來一個,也不見得喜歡待在公司。”

    林清芬閉上眼,“只要能找到他,回公司這件事,我不會再提。”

    *

    坐上去刑偵隊的車時,林書琰還是懵的。

    他突然冒出來一個哥哥,林清芬突然答應放他走,還有穆昔說的那些話,分明還有其他含義。

    林書琰開車,穆昔疲憊地坐在副駕駛。

    “我知道現在問可能不是時候,但是……”

    穆昔撐著頭,闔眼休息,“現在最是時候。”

    林書琰小心翼翼問道:“你剛剛說我還有一個哥哥,是真的?”

    穆昔看向林書琰,“我考慮過了,這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很嚴重?”

    “對于你來說,非常嚴重,”穆昔道,“但是我認為你有知情權,換做是我,我不想不明不白地過一輩子,而且我想,就算告訴你了,也不會影響你的選擇。”

    林書琰將車停在路邊,安靜地看著穆昔。

    穆昔嘆口氣,道:“你是你爸媽抱養的,她的親生兒子丟了以后,她不能再生育。”

    林書琰腦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但這倒塌只是一瞬的,他的思路逐漸清明。

    剛剛穆昔說過的話,現在都對上了。

    穆昔道:“其實這件事……我知道你會很難過,你是被親生父母賣給他們的,可能也沒法去找親生父母,這種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打擊,但是……”

    林書琰平靜地啟動車子,“不用說了。”

    “你還好嗎?”

    林書琰道:“剛剛你是在威脅我媽,如果她不答應,你就會把這件事告訴我。”

    穆昔說:“確實有點兒卑鄙。”

    “可她被威脅到了。”

    “恩?”

    “你說會將實情告訴我,之后我不會再回公司,她認為你說的是對的。她認為,如果我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就不會再聽她的話,她不相信我們之間會有親情。”

    穆昔語塞。

    不只是如此,林清芬更害怕的,可能是她會說出林清芬撫養林書琰的真實目的。

    一旦說了,林書琰就不會再愿意被擺弄。

    但這句話,穆昔說不出口。

    林書琰說:“有沒有血緣關系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她撫養我這么多年,她就是我媽,更何況我是被親生父母賣的,中間沒有人販子。但我真沒想到,她居然擔心我會拋棄她。”

    穆昔輕聲安慰:“反正她已經答應你回派出所了,其他事就不要想了。”

    林書琰笑笑,問:“如果她不答應,你真打算把卷宗燒了?”

    “燒卷宗有什么用?”穆昔說,“這些信息大家都知道。”

    林書琰:“?,那你還用這件事威脅她?”

    穆昔道:“她又不是警察,不見得了解辦案流程,先威脅,不管用再說。”

    林書琰:“……”

    剛剛他的感動……

    林書琰現在很想把穆昔的肝腦涂在地上!

    算算時間,林書琰已經很久沒來刑偵隊。

    林清芬為了讓他專注公司業務,小靈通都沒收了,就怕穆昔幾個人去吹妖風。

    林書琰還沒停下車,就看到分局前圍了很多人。

    有很多年輕的男女坐在門前痛哭流涕。

    也有許多上了年紀的老年人圍著,場面悲戚。

    穆昔看著這一幕,低下頭,“都是來報案的,是失蹤嬰兒的父母。”

    新聞報道后,很多家長意識到自己的孩子不是簡單地走失,是有團伙在預謀作案。

    被拐賣,尚有一線生機,但團伙作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林書琰停下車后,看到鄭局長幾人走了出來,記者先圍了上去。

    所有人都穿戴整齊,他們立正站好,朝失蹤嬰兒家屬敬禮。

    “我們一定竭盡所能,找到所有失蹤嬰兒!”

    林書琰和穆昔從后門進入刑偵隊。

    “現在的情況比較復雜,我們已經抓到幾個新神會的骨干成員,刑偵隊這邊主要還是跟劉志豪被炸死的案子,唐所那邊在審新神會的人,郭溫書在這邊,他還沒招。”

    林書琰主動說道:“如果劉志豪的死和新神會有關,新神會總要有一個除去他的理由,如果唐所同意,我想來這邊幫忙。”

    穆昔道:“他肯定同意。”

    穆昔去找與劉志豪有關的卷宗。

    林書琰來到刑偵隊的辦公室,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

    林書琰找了個椅子坐下,聽謝漣幾人討論案子。

    “徐副隊還沒審完郭溫書,這都審了多久了?”

    “化學教授扛不住了,承認有人找他要炸彈,我們已經把在劉志豪家找到的殘留物送到審訊室,估計就是他做的。”

    “找他要炸彈的人是誰?”

    “說是一個賣電腦的,這年頭,賣電腦的也不安分。”

    “沒人提到郭溫書?看來真有可能是真被我們冤枉的。”

    林書琰說:“穆昔給我講過郭溫書的案子,除了他對蔡賓有仇恨外,其他人不會點名要找蔡賓的孩子。”

    謝漣道:“是有道理,可他真的幫其他人很多忙,真不像是個壞人。他兒子舍命救的小孩,就是郭溫書資助長大的,大學畢業,高學歷。”

    林書琰奇怪道:“他沒有父母?為什么要郭溫書資助?”

    “你說許朝輝?他很慘,親爹酗酒,還去勾搭富婆,騙了很多年,被抓了。他媽也是個神經病,一直不喜歡他,讓他去死,還把他丟進河里過,后來被發現撈上來了。我都懷疑他當時差點兒出車禍不是意外,就是他媽故意的。”

    林書琰喃喃道:“你們提到的這些人,好像都沒有完整的家庭。”

    “真有完整的家庭,還會對社會絕望?就算為了爹媽,日子也得過下去……靠,林書琰?!”

    謝漣一喊,其他人都看過來。

    “林書琰?不是辭退了嗎?”

    “什么辭退,我聽說是太受歡迎,被搶走了。”

    “你們在哪聽的八卦?太離譜了!他分明是遇到妖怪,被妖怪抓走了。”

    林書琰:“……”

    他無奈地看著胡編亂造的幾人,有些無奈,更多的是懷念。這種熟悉的感覺,很久沒有體會了。

    讓他一個剛得知身世的人都忘了該難過。

    林書琰嘆氣。

    如果讓他媽知道他立刻忘記身世融入集體,又有得鬧了。

    穆昔趕了過來。

    謝漣問:“姐妹,是你把妖怪打跑的?”

    穆昔沒理會他,把檔案交給林書琰,“剛剛化學教授那邊牽扯出來的人已經抓到了,電腦店老板,剛被捕就認罪了,他承認劉志豪家里的炸彈是他安裝的,說是劉志豪拿了新神會的東西,他們正在找,沒找到,就一起滅口。”

    “新神會的東西?新神會有什么?”

    穆昔說:“不清楚,得繼續找,唐所讓我盯著郭溫書這邊,劉志豪藏起來的東西就交給你了。”

    *

    徐涇審郭溫書已有兩個小時。

    這在刑偵隊來說不算什么,碰到嘴硬的犯人,他們需要在時限內審出結果,輪番上陣,連續幾個小時的情況很常見。

    郭溫書依然在為自己辯護。

    “如果只因為這點兒往事,就認為我有罪,我沒辦法接受。我不想說自己是好人,但我也絕不是壞人。”

    徐涇面前放著筆記本,在進來之前,他和應時安制定過審訊郭溫書的方案。

    在放棄做隊長的執念后,徐涇輕松很多,重新審視應時安,他不得不承認應時安有很多地方都比他強。

    譬如,應時安能準確地抓住最重要的點,能直接擊潰對方心理防線的點。

    兩個小時過去,郭溫書神色坦蕩,與剛進來時沒有區別。

    他的內心十分強大。

    郭溫書似乎篤定徐涇沒有證據。

    但他沒有挑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如果找不到證據,請讓我離開,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說第三遍時,徐涇終于開口,“該說的你已經都說了,對嗎?”

    郭溫書冷靜地點頭。

    在這兩個小時內,這些話他重復了很多遍,已經變成一整套完整的話術。

    徐涇說:“可我還有話沒說。”

    郭溫書眼中露出詫異。

    徐涇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

    郭溫書下意識說:“我沒去搶孩子。”

    “我是說,回到蔡賓和董新的話題。”

    “你想說什么?”

    “董新是你兒子郭瑜的好友,兩人是過命的交情,董新去過你家,你把董新當成親兒子看。”

    郭溫書不知徐涇又提起此事的原因,內心不安,他說:“人要有感恩的心,我有錯嗎?”

    徐涇說:“所以董新失蹤后,你一定要找到他,而且認為是和董新有過節的蔡賓害了他。”

    郭溫書說:“我現在仍然懷疑蔡賓,只是他已經死了,我沒辦法。如果蔡賓還活著,我一定要討個公道。”

    “你去部隊時,郭瑜就沒阻止過你?”

    “你這是什么意思?”

    “郭瑜一次都沒阻止過你?”

    郭溫書擰起眉。

    最開始郭瑜和他一起去部隊找人,后來郭瑜就不去了,也勸他別去。為什么不去?

    徐涇這么一說,郭瑜好像和他說過什么,但郭溫書印象不深。

    徐涇故意等了片刻,才緩緩陳述道:“董新的失蹤,的確和蔡賓無關,蔡賓只是個普通人,家里很困難,才把孩子送出去。”

    郭溫書道:“但他和應文海的關系很好!”

    徐涇笑道:“這又如何?”

    “應文海是什么背景你不清楚?”郭溫書慍怒,拍著桌子說道,“他還愿意收養蔡賓的孩子,就不會幫他?!”

    徐涇說:“可最開始,你說自己不知道應文海是誰。”

    “……我記錯了。”

    “不,你沒記錯,你說的都是對的。”

    郭溫書不解地看向徐涇。

    徐涇說:“但有一件事,你的確不知道。”

    徐涇的目光讓郭溫書不安。

    “你到底想說什么?”

    “董新不是失蹤。”

    郭溫書冷笑,“是被蔡賓害死了?還是被其他人害死了?董新是孤兒,他們就糟踐他!”

    “董新不只救過郭瑜,在部隊時,他一共救過三個人,立過大功。因此,在發現他和他的家人都是間諜時,部隊沒有公開,調查清楚后,將他送過去了。”

    郭溫書愣住,“什么?”

    “郭溫書,董新現在活得好好的,如果你想見他,我們可以幫忙聯系。”

    “你說間諜……這怎么可能?!”

    徐涇翻開資料念道:“董新,原名董成功,爺爺董南明在抗戰時期曾加入南方軍隊,建國后,董家人來不及撤退,被留在大陸,一家人改名生活,董南明被發現后,董新暴露。但考慮到董新曾立過功,主觀上不愿協助董成功,且沒造成重大損失,不面向社會通報此事,只在部隊內部開會通報。”

    徐涇道:“你的年紀,應該知道間諜是怎么回事,郭瑜就算退伍,后來也肯定知道了,就沒人告訴你真相?郭溫書,是你咬蔡賓咬得太狠,他們以為你是奔著蔡賓去的,以為郭瑜會告訴你,誰能想到你一無所知。”

    郭溫書的手滑到桌子下面。

    他困惑地看著徐涇,似乎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話。

    什么是間諜?董新是間諜?

    這不對,他不是,他肯定不是。

    如果董新是間諜,那郭溫書這些年……在做什么?

    “不可能,”郭溫書說,“不僅是董新,郭瑜也是被他們害死的!他們看我總去部隊鬧,所以要給我一個警告,他們故意害死郭瑜!郭瑜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徐涇說:“司機酒駕,你是知道的。”

    “不是!一定不是!不可能!”

    徐涇起身走到郭溫書面前,拽著他往外走,在門口看守的刑警驚訝地看著二人,“徐副隊?”

    徐涇道:“帶他出去,去門口。”

    郭溫書皺眉彎腰,被兩名刑警提了出去。

    陽光映到他臉上的瞬間,他用雙手捂住臉。

    刺眼的光線很快褪去,出現在眼前的是席地而坐的男女老少。

    還是那群等著孩子回家的人,計劃生育政策早就實施,被偷走的是他們唯一的孩子。

    他們雙目無光,麻木地喝水充饑,他們可以離開,但沒有一個人愿意走,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

    現在,他們寧愿孩子是被人販子拐走。

    徐涇說:“托你們的福,他們的家庭都破裂了。孩子本來就是家里的寶貝,好好看著也會被你們偷走,還讓他們怎么提防?你們帶走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個家庭不完整,你們把孩子帶走了,高興了,這些爛攤子誰來收拾?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能決定這么多人的生死?”

    郭溫書揉了揉眼睛,向前走了兩步。

    他恰好站在臺階上,險些摔到。

    “進步要有犧牲,成功也要有犧牲,正確的路是在許多人走向末路的情況下才探索出來的,這我不反對。但你們做的,真的能找到出路?你們的研究,就一定不會失敗?科學家拿到成果,要做無數次實驗,你怎么就敢說自己一定成功?”

    “如果你失敗了,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家庭,他們會怨恨你一輩子。為了你可笑幼稚的實驗,他們失去了孩子!”

    這時,幾名警察抬著保溫桶走出來。

    警局準備了一次性飯盒,為不愿離去的家長分熱粥和饅頭。

    鄭局長也出來解釋,“不好意思,今天食堂已經沒飯了,只能買到這些先對付對付。各位,我們一定盡全力找到孩子,稍安勿躁。”

    徐涇抓住郭溫書的衣領,“要做實驗,就一定要有記錄,孩子們在哪?!卑鄙的小人!”

    *

    郭溫書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也不認為自己是壞人。

    他只是個普通人,做著最普通的事情,和妻子一起將孩子撫養長大。

    父親告訴他,做人要知恩圖報,要懂得感恩,他也這樣教育郭瑜。

    在郭溫書看來,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如果有人為此而夸贊他,只會證明道德的后退。

    郭瑜被郭溫書教得很好,他們一家算不上書香門第,但都識字,夫妻倆是雙職工,在那個年代,已經算是過上好日子。

    幸福被董新的失蹤打破。

    一個人,莫名其妙在部隊消失,誰都不信。

    董新救過郭瑜的性命,郭溫書想找到他。

    人一旦鉆進牛角尖,就很難走出來,郭溫書也是如此。

    但他從不認為這樣做是錯的,也不一定是對的。

    審訊室,郭溫書被帶到老位置,審他的換了兩個人。

    應時安審,沈硯記錄。

    “我承認,新神會和我有關系,是我建立的。常偉強和劉志豪是我拉進來的,他們可能不認識我,我沒露過面。”

    “為什么這樣做,因為董新?”

    郭溫書說:“不公平,太不公平。為什么我要活在不公平的社會里,我要找到一條路,一條正確的路。”

    沈硯說:“你的智力和能力,哪一點能支撐你做出對全人類來說都可以稱之為偉大的貢獻。”

    郭溫書笑道:“小伙子很年輕,嘴卻很毒。”

    沈硯道:“我們這里還有嘴更毒的,需要換人嗎?”

    隔壁觀察幾人的穆昔皺起眉,“他怎么說起無關的事,他在說誰?”

    謝漣:“……”

    “應該不是說我。”

    鄭局長道:“也不會是說我。”

    穆昔淡漠道:“瞎胡扯。”

    謝漣&鄭局長:“……”

    謝漣往鄭局長身后躲。

    鄭局長欲哭無淚,他也怕啊!!一把年紀跑十公里是鬧著玩的嗎?!

    郭溫書交代道:“我們是找了孩子,五十名女嬰,五十名男嬰。女嬰很好找,有很多被拋棄的健康女嬰,但健康的男嬰就不好找了。這不諷刺嗎?男女平等的口號喊了這么多年,還是有人會丟下女孩,女孩做錯了什么?沒有女人孕育生命,哪里會有男人?”

    沈硯說:“你倒是不重男輕女。”

    “我們不該偏向男人,也不該偏向女人,任何事都一視同仁,才能做到真正的平等。但很可惜,封建社會延續的時間太長,把他們的腦子都洗壞了。”郭溫書說,“這一輩人已經沒救了,我們只能把希望放到未來,我們必須要找到一個能培養出完美孩子的方式。”

    應時安問:“你們帶走一百個孩子,是換一個環境去撫養?”

    郭溫書微笑道:“我們用了很多年的時間去安排,絕對地控制一切因素,沒有變數。我們要培養出品德高尚的孩子,只有這樣的人往上走,將來的社會才會有改變。”

    沈硯問:“你怎么確定他能一輩子都高尚?”

    “人的三觀會定型。”

    “但錢不會,”沈硯說,“貪官污吏是最開始就想貪嗎?一千萬放在你面前,你就能保證一定不會動?”

    郭溫書道:“我們的培養方式是經過計算的,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就會遇到這些誘惑,抵抗住誘惑是成功,沒抵抗住是失敗,最后我們會總結成功的例子。”

    應時安問:“錢的誘惑,如何實驗?”

    “最簡單的,讓他撿到錢。”

    “撿到多少錢?誘惑足夠嗎?”

    郭溫書說:“我這就可以回答你們上一個問題,憑我的智力和能力,真的能找到這么一條出路嗎?答案當然是不能。可不只是我看到這病態的社會,同樣看到的還有很多人,他們有很多比我聰明比我有能力的,他們在社會上已經有一定的地位,所以你們抓到我也沒用,他們每個人都是領導,計劃已經開始,不會停下。”

    “什么意思?”

    郭溫書道:“我對蔡賓有誤會,我做錯了事,我認罪。但我不會認為計劃是錯的,我們為此準備了十幾年,每一個環節都已經安排好,計劃不會因為我被捕而停止。”

    應時安意識到,新神會的成員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多。

    應時安道:“所以你也不打算供出其他人。”

    “不是不打算,而是不知道,”郭溫書說,“發展到現在,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誰是新神會的,我們有分工,各司其職,劉志豪被炸,我都是后來才知道的。”

    應時安問:“劉志豪偷了你們的東西?”

    郭溫書挑眉,“你知道?”

    “偷了什么?”

    “不能說。”

    郭溫書朝應時安伸出手,“抓我走,給我判刑,我認罪,但……僅此而已。”

    應時安走到郭溫書面前,按住他的手腕,“他在哪?”

    “誰?”

    應時安問:“蔡賓的孩子,在哪?”

    郭溫書說:“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他不是蔡賓的兒子,應文海將孩子帶回家后,沒有公開,常偉強騙了應文園,拿二十萬當幌子,讓他把孩子帶出來,但他不知道應文海有孩子,而且,他交給常偉強的,是在公園遇到的孩子,不是他。”

    應時安在郭溫書面前放下筆和紙,“你們找錯人了,人在哪里?”

    郭溫書的心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撞擊著。

    他故意忽視當年的孩子,可應時安告訴他,不僅蔡賓沒錯,連他帶走的孩子都不是蔡賓的兒子。

    郭溫書不承認自己是壞人,所以他沒法完全冷漠。

    他輕輕閉上眼睛,聲音沙啞道:“已經死了,我殺的。”

    *

    郭溫書態度消極,一心求死刑。

    分局連夜開會。

    除分局各位領導外,唐英武也帶著派出所其他人來參加。

    穆昔加入分局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聲勢浩大的陣勢。

    應時安站在黑板前介紹目前形式,“根據郭溫書的供詞可知,新神會內部所有成員的任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計劃已經開始,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止,如果我們要阻止他們,就要拿到所有人的名單。雖然郭溫書說自己不知道新神會有多少人,但我相信,一定有名單或者總數,否則無法分配任務。最差的情況,任務只分給骨干成員,骨干成員再往下分任務,那也有個骨干成員的名單。”

    一百人的實驗計劃,要延續二十多年甚至更久,這不是小事,不是動動嘴就能完成的。

    “接下來的任務有兩點,第一,找到被帶走的孩子的名單,這份名單一定存在,否則實驗無法完成。第二,找到骨干成員的名單,郭溫書雖然有愧疚之心,但他的信念是所有人中最堅定的,郭溫書這條路行不通,要找其他骨干成員。”

    沈硯說:“顧蕭那邊交代了幾個人,但看起來都不是厲害的人物。”

    “化學教授那邊倒是又說了幾個名字,其中有一個是專科學校的校長,有幾個他們學校的學生也被抓進來了,他們綁架孕婦。”

    應時安說:“繼續審,人多,突破口也多,不是每個人都是郭溫書,一定能找挖出來更多的人。骨干成員的名單可以靠后,要先找到一百個孩子的名單。沈硯,帶人去火車站、汽車站、高速路收費站,有監控的地方都要調取監控,看有沒有孩子被運走。”

    “唐所,福利院那邊是周謹查的,請他繼續跟進,所有領養孩子的人都要查。”

    唐英武點頭。

    應時安又對鄭局長說道:“鄭局長,安撫家屬的工作還得麻煩你,現在的好消息是,這些孩子應該活著。”

    鄭局長點頭,“明白。”

    應時安最后看向穆昔。

    這種場合,小新人穆昔沒有座位,她和林書琰幾人都是站著的。

    但這不耽誤大家關注她,在應時安說話時,就有不少在看穆昔。

    好像已經形成習慣,要等穆昔發言。

    鄭局長說話時,大家都沒這么認真過。

    林書琰碰了碰穆昔。

    穆昔放下卷宗抬頭:“?”

    應時安問:“還有要說的嗎?”

    在分局所有領導面前,等她開口說話?

    穆昔:“……”

    她揚起卷宗,說:“幾個骨干成員的命運的確都不好,郭溫書、顧蕭,還有已經逮捕的幾人,或多或少都經歷了不公平的待遇。”

    “繼續。”

    穆昔說:“我不相信他們一團散沙也能推進計劃,我認為郭溫書不是真正的領袖人物,某種角度說,他其實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我敢肯定,還能深挖出真正的精神上的中心人物,而他,也必然是個命運悲慘、遭受過不公的人。”

    *

    郭溫書可能不是領袖,但一定是重要人物,應時安帶人排查郭溫書的人際關系。

    他能將劉志豪和常偉強拉入伙,就能去勸身邊其他人。

    穆昔則和林書琰匯合,去查劉志豪。

    新神會急于滅口,劉志豪手里應該有真東西。

    周謹和付葉生也在查劉志豪。

    四個人再次聚在一起,周謹無比感慨,“終于又見到老林了,我還以為案子結束,穆昔會帶我去你家里搶人。”

    “何止,”付葉生說,“我以為要和林家人血戰。”

    穆昔說:“我可不是會動粗的人。”

    林書琰道:“兩個小時前抓到一個和劉志豪關系不錯的小弟,但一直不愿意開口。”

    穆昔:“揍一頓得了!”

    周謹&付葉生:“……”

    果真是不會動粗的人。

    周謹和付葉生往穆昔身邊湊,好像又回到他們剛認識幾個月時的樣子。

    那會兒林書琰成績最好,穆昔想法最多。

    周謹摟住林書琰的肩,“你放心,你媽再把你關起來,我就去把你搶出來。”

    “搶?你搶親?”付葉生說,“你不如直接和阿姨說你倆是一對,只要讓林書琰來派出所,你倆就分手。”

    周謹:“也是個好辦法。”

    穆昔道:“我和你說的話,你只要當做不知道就好。”

    就讓林清芬以為林書琰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威脅著好了。

    周謹問:“你倆還說悄悄話?居然不告訴我。”

    付葉生掏出錢,“多少錢能買下這個秘密,我也想聽,不告訴周謹。”

    “叛徒!!”

    穆昔按下他倆的頭,“談劉志豪。”

    倆人同時抬起頭,“怎么查?”

    穆昔說:“剛剛林書琰說找到了劉志豪的小弟?”

    “叫阿飛,人已經走了。”

    “他經常跟著劉志豪?”

    “說是跟著他學手藝,劉志豪會做娃娃。”

    周謹來了精神,“小鬼?拿血喂養的那種?”

    “只是普通的娃娃,聽說是東南亞那邊的,我還沒見過。”

    穆昔道:“走,去找阿飛。”

    在接觸古曼童以前,劉志豪曾做過一段時間娃娃。

    這種娃娃沒什么特別的,不需要嬰兒的骨灰,但長相和國內的娃娃不同,看起來很像真的嬰兒,五官又很奇怪。

    阿飛家里擺著五個娃娃。

    “這東西我賣過好幾個了,就和人家說是國外進口的高檔娃娃,真的有人買……咳,這手藝可都是國外的,我這不是詐騙。”

    五個娃娃,三個女孩兩個男孩,都穿小衣服。

    它們的嘴唇較厚,外凸,眼睛也會凸出。

    周謹打了個寒顫,問:“這東西擺在這里,晚上真的不會被嚇到?”

    阿飛說:“不會啊。”

    “真不會?!”付葉生小心翼翼拿起其中一個女娃娃,“光是看著它,我就覺得陽氣被吸沒了。”

    林書琰和穆昔雖然沒說話,但看到娃娃時,都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穆昔問:“劉志豪還在靠做娃娃賺錢嗎?”

    “師父早就不做了,他好像有更賺錢的方式,他和我說馬上就要去國外養老,就這幾個月了,沒想到會出意外。”

    林書琰問:“他已經賺夠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師父賺多少錢也不會告訴我,不過上個月我們一起喝酒,他喝醉了,挺得意的,說馬上就能拿到大錢,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

    “他最近找過你嗎?”

    “約著一起喝過酒。”

    “有沒有提過為什么能賺到錢?”

    “沒有,這種賺錢的方法,師父怎么可能告訴我?他能教我做娃娃就不錯了,”阿飛指著付葉生手中的娃娃說道,“這是師父送給我的,說是臨別禮物,沒想到真說再見了。”

    付葉生晃了晃手中的娃娃,“是他最近做的?”

    阿飛點頭,“應該是,師父很久沒做過了。”

    穆昔問:“能拆開嗎?”

    “拆開?這是師父留給我的念想,這可不行。”

    付葉生掏出一百塊錢。

    阿飛:“……當然還是辦案比較重要。”

    穆昔晃了晃娃娃,三下五除二將它解剖。

    周謹豎起大拇指,“以后能當法醫的學徒了。”

    娃娃里什么都沒有。

    阿飛好奇道:“你們在找什么?”

    “能讓劉志豪賺到大錢的東西。”

    “在娃娃里?那你們要花的錢可多了,”阿飛說,“師父送出去好幾個。”

    穆昔幾人同時看了過來,“還有誰?!”

    阿飛:“……都拆?一千塊。”

    第185章

    劉志豪一共送出去五個東南亞風格的娃娃。

    其中三個是拐彎抹角收了錢的,只有阿飛和一個女人是真的收禮。

    付葉生爽快地掏錢付賬。

    被收錢的三人高高興興交出娃娃,女人卻在猶豫。

    穆昔問:“您有什么顧慮?”

    女人說:“這畢竟是志豪對我的心意,志豪人都沒了,我還把他送給我的東西……”

    付葉生又掏出一百塊。

    女人:“不是錢的問題。”

    付葉生再拿出一百塊。

    女人:“志豪囑咐過我要好好保管。”

    付葉生再……被穆昔攔住。

    她問:“劉志豪讓你保管好?”

    女人點頭。

    穆昔接著問:“他是什么時候送你的。”

    “上周,他說不能交給任何人。”

    穆昔把剛分出去的六百塊從三人手里抽回來還給付葉生,再把娃娃還給他們,然后對女人說:“四百塊錢,行就行,不行也得行。你現在答應,能拿到四百塊,如果不交出來,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失蹤孩子的家屬也會來找你。”

    女人嚇得把娃娃塞給穆昔,“我,我不要錢,我要命啊,別來找我!”

    另外三個在風中凌亂的男人:“……”

    不是,他們的錢呢??

    女人是劉志豪的女友。

    劉志豪在港城曾經與一女子交好,但沒有結婚,來到余水市后又和新人相識,對方是個老實巴交過日子的人,劉志豪經常和她約會。

    女人提過結婚,劉志豪不同意,他哪里會做真的古曼童,所謂血肉喂養、經書都是假的。

    上周,劉志豪做了個娃娃送給她,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曾以此為生,沒人覺得奇怪。

    穆昔把娃娃剖開,取出藏在最中間的紙管。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字,穆昔小心展開,是一份名單,每兩個名字一組,最后是一串數字,應該是電話號碼。

    “有很多福利院的孩子,名字對的上!但是每個孩子后面還有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有點兒眼熟,他曾經在福利院辦理過領養手續。”

    穆昔沉聲道:“后面的名字可能是他們選的新監護人,或是實驗品的監測人。”

    這是失蹤孩子的名單,是他們的目標。

    劉志豪就是拿走了它才會被滅口。

    穆昔幾人將名單交給唐英武。

    在每個實驗品后面都跟著一個名字,經確認,這些人并非收養孩子的人,而是負責記錄、維護的。

    名單上總共有180人,五十個女嬰,四十個男嬰,九十個成年人。其中成年人只有三人是余水市人,其他人分布在全國各地。

    應時安拿著名單再次去見郭溫書,郭溫書怔住片刻,說:“是我寫的,一共一百個孩子,還少十個男嬰,實在沒辦法,根據顧蕭提供的信息,又去偷孩子找孕婦。”

    他們要隨時與負責監護孩子的人溝通,需要聯系方式,便寫在名單上。

    名單本該由郭溫書保存,其他成員想看名單,必須有郭溫書的同意。

    能夠看名單的只有骨干成員,前不久郭溫書把名單交給另一名骨干,隨后名單丟失。

    調查后發現,只有劉志豪接近過此人,隨后劉志豪便有離開余水市的心思。

    劉志豪和常偉強在新神會都只是普通成員。

    雖然郭溫書一直努力地吸收他們,但兩個亡命之徒,都有自己的目的。

    最開始郭溫書也只是缺少能幫他做事的人而已。

    成員數量瘋漲后,郭溫書就不太關注劉志豪和常偉強了。

    郭溫書忍了片刻,再次問道:“這真的是那份名單?在劉志豪手里?”

    應時安說:“是棋山派出所的民警在劉志豪制作的娃娃中找到。”

    郭溫書目光渙散,苦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悲憫地看著應時安,不知是在可憐誰。

    郭溫書被帶走,應時安的心情有些怪。

    拿到名單,甚至還有聯系方式,他們就能找到絕大多數孩子。

    抓到的新神會的人更多,愿意配合交代的人也就更多,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將新神會一網打盡。

    可是……

    晚上九點鐘,刑偵隊和派出所忙碌的身影才漸漸減少。

    少數幾個身體狀況不好的被趕回家休息,剩下的還在加班加點地找孩子。

    新神會的新聞在余水市鬧得很大,家屬們擔心自己的孩子,分別聚在各個派出所、分局門口不愿意離開。

    其他分局警察一起配合,正在聯絡各地民警,馬上中央都會得知這一消息。

    穆昔剛找到一名“監護人”。

    對方就是余水市人,在家不被重視,進廠的名額曾被后媽搶走,親媽去世時,后媽不許她出門見母親最后一面,悔恨終身。

    她聽說警方已經找到名單,倒是沒有太多抵抗,主動來到棋山派出所與穆昔見面。

    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各方面都很普通。

    “我也想知道,怎樣才能公平,所以我加入他們,和他們一起做實驗。我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只要記錄孩子的情況,隨時匯報就可以。如果真的能培養出優秀的孩子,將來他們走向社會,走向重要的崗位,擁有一定的話語權,或許不公平的事能少一些。”

    她問穆昔,“我犯法了嗎?”

    如果明知孩子是被偷走的,的確要考究,但她負責的孩子是從福利院領養出來的。

    新神會為孩子找了一對父母,這對父母也是成員。

    二人無法生育,但經濟條件尚可。

    坦白來說,比留在福利院要好得多。

    穆昔道:“最近不能離開余水市,會有人再聯系你。”

    辦公室內,周謹和付葉生睡得東倒西歪。

    宗井和安良軍從休息室走出來,見二人睡相恐怖,順便賞了他們一腳。二人實在太累,被踢了都沒醒,翻個身繼續睡。

    付葉生還在睡夢中呢喃,“美女,美女,養不養孩子?”

    宗井忍俊不禁。

    他找到穆昔,問:“付葉生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穆昔愣了一下,立刻掏錢包,“我這有錢。”

    宗井擺手,“他總想用錢解決問題的想法不太好。”

    穆昔想了想,說:“但有些時候,確實花錢比較管用。”

    “你們兩個……算了,你記得多提醒他,出事盡量動腦解決。”

    穆昔問:“宗哥,你的狀態還好嗎?”

    宗井揚了揚茶杯,微笑,“神清氣爽。”

    翌日,留在余水市的三個孩子被找到,全部轉移到黃巖分局。

    大批家屬聞訊趕來,也有記者跑過來架機器。

    記者剛架好攝像機,就見兩個流氓似的人物朝自己走來,“你們現在拍了,發出去,還沒找回來的孩子怎么辦?他們如果跑了,你們負責把人抓回來?快走!再不走咬人了!”

    記者們慌慌張張地扛著攝像機逃竄。

    拍是不能拍了,只能先采訪,好歹得讓日報有內容。

    兩個流氓還在趕人。

    黃文耀站在領導堆里,無語地問唐英武,“老唐,你們所的人都瘋了?這是警察還是地痞流氓?”

    唐英武看都沒看便說:“穆昔嘛,頭腦好,鄭局長說了,聰明的人可以做些稍微出格的事情。”

    黃文耀看向乖巧站在應時安身邊的穆昔,“她?”

    唐英武:“……”

    他看向兩個流氓。

    宗井和付葉生。

    ……

    再往前,還有安良軍和林書琰。

    所里曾經乖巧的、懂事的、聽話的都在。

    刺頭們更都在。

    唐英武:“……扶我去醫院。”

    三個孩子沒有被帶出來,家屬們被帶到后門。

    一個小時后,等在正門的家屬沒等到結果,開始騷動。

    孩子還沒找到的家屬們反應更大,哭喊著跪下,因為連續哭了好幾天,嗓子早就啞了。

    現場越來越亂。

    穆昔果然撤退,“鄭局長,你們傳播光與熱的時候到了,我們繼續努力,爭取盡快把所有孩子都找回來!!”

    一瞬間,分局大門前的刺頭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英武:“……”

    居然不帶他一起走!

    *

    刑偵隊多了很多其他分局的民警,有點兒站不開。

    按照廳長的意思,應時安負責此案。

    應時安給每個人都分配好任務后,才有機會稍微坐一坐。

    謝漣和穆昔幾人都躲在小辦公室。

    “本來以為拿到名單就夠了,沒想到找起來還是很費勁,估計往后兩個月,我們都得被這個案子纏住。”

    周謹說:“還好,我們還能回去幫趙大爺吵架。”

    付葉生說:“以前總覺得在派出所出警太小兒科,接警中心什么任務都分,現在……實不相瞞,我就喜歡小兒科的東西。”

    林書琰笑笑。

    謝漣碰了碰沈硯,“他們派出所的太囂張了,你不是自稱聰明了,你得給刑偵隊扳回一局。”

    沈硯擰眉,“隊長都是人家的,還怎么扳?”

    所有人都看向穆昔和應時安。

    謝漣:“靠!”

    周謹道:“我們可不和你們搶隊長,你這兩天心情不好?”

    沈硯不太喜歡說家事,但待在這些人中間,下意識開口解釋,“我爸媽過來了,非要和我住在一起。”

    “和爸媽一起住有什么不好的,他們管你?坑你?”

    沈硯目光幽幽,看向應時安,“總吵架,我心煩。勸離,勸不動。”

    應時安得知父母輩的往事后,反應不大,這更讓沈硯生氣。

    沈硯問,“師父,你就不想對他們的事發表高見?不想讓他們四個人安靜一會兒?”

    應時安道:“阻止他們結婚的人又不是我,我能做什么?”

    “那就看著他們繼續為了這點兒事吵?!”

    “不用,”應時安說,“我不看,沒興趣。”

    沈硯:“……!!”

    “你們別扯淡,”穆昔問,“郭溫書身邊還有其他新神會成員嗎?”

    “已經找到五個。”謝漣說,“都是郭溫書勸進去的,不過在新神會地位一般,頂多是做做雜事,沒什么特別的。”

    沈硯故意說:“你說的真正的幕后人可能不存在。”

    穆昔道:“不應該,一定有一個比郭溫書更重要的人,起碼要有人看管賬目吧?就算他們的資金全都是成員捐獻,也要有記賬的人。”

    謝漣說:“這還真的沒抓到。”

    一行人冥思苦想。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應時安走過去開門,門外是一眾疲憊的領導。

    尤其是鄭局長,臉上還被情緒激動的家屬撓了兩道血印。

    再看坐在辦公室里的,每個人都是白白胖胖,面色紅潤。

    鄭局長:“……”

    穆昔說:“局長,我們開會呢,你們有事嗎?”

    應時安淡定道:“確實不方便讓你們看到。”

    他關上門。

    鄭局長:“!!”

    他還有做領導的樣子嗎!

    謝漣幾人身上直冒冷氣。

    給鄭局長關門?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穆昔敢,穆昔不僅敢關門,還敢放狗。

    她說:“別管他們,咱們繼續說。”

    謝漣&周謹:“……”

    真能不管嗎?

    “最核心的人物,我認為和郭溫書脫不了關系,加入新神會的人大多命途多舛,或許可以從這方面入手,找一找郭溫書身邊經歷比較悲慘的人,包括郭瑜身邊的人。”

    沈硯說:“董新身邊的人也很可疑,可能存在第二個郭溫書。”

    應時安想到郭溫書看到名單時的反應,皺了下眉。

    穆昔問:“想到什么了?”

    應時安緩緩搖頭,“只是想到他的反應很奇怪。”

    “為什么怪?”

    “計劃失敗,他沒有憤怒,沒有痛恨,沒有絕望,反倒有一種……悲傷?悲傷的感覺。”

    付葉生說:“悲傷自己白忙活了唄。”

    “不一樣。”

    穆昔忽然說:“計劃共有三步。”

    應時安看過去,心臟劇烈抖動。

    “什么三步?”謝漣問,“三步走?”

    穆昔道:“找孩子做實驗是第二步,那第三步是什么?”

    找到孩子,并不意味著結束,他們還有其他計劃。

    新神會的成員,想法和普通人不一樣,如果他們所做的努力白費,接下來又會有什么行動?

    *

    應時安和穆昔能一起回家休息一天。

    到家時已經快到十二點,但應家的燈還亮著。

    應文園的事被翻出來,爺爺氣得犯了病,好在沒有大礙,剛從醫院回來。

    穆昔和應時安看過爺爺后才去二樓。

    萬橙站在樓梯口,擰著眉和身后的人說話,“爸今天身體不舒服,我不想和你吵架,請你也為爸的身體考慮考慮。”

    “他回來了,你還讓我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你不回來,他也不來,你一來他就跟著回來了?!”

    穆昔推測他們說的人事沈硯的父親。

    老一輩的感情瓜,穆昔不敢亂吃,她躲到應時安身后,讓他去沖鋒陷陣。

    萬橙和應文峪激烈地爭吵,“你一直懷疑我和他有聯系,這都多少年了,也該夠了!你是怎么對序秋的,你一直不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

    穆昔抱緊應時安的胳膊。

    事關應時安的大瓜,不能聽不能聽。

    應時安平靜地上樓。

    萬橙看到他一怔。

    應文峪沉著臉,不愿看應時安。

    穆昔這才明白萬橙夫妻倆為何不關心應時安。

    不是不會關心,而是根本沒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

    穆昔拽住應時安。

    應文峪有些驚訝。

    穆昔看著二人鄭重道:“爸、媽,你們互相折磨,我做小輩的,沒什么好說的,我支持你們。但就不要折磨別人了,如果不會做父母,就不要去做,離婚吧。”

    因為猜忌,二十多年來都把應時安當作透明人,他雖說是不在意這些,但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被迫不在意?

    吃飯、上學是小事。

    生病、受傷也是小事。

    有父母,卻沒人愿意參與他的生活,應時安是如何長大的?

    應文峪和應時安都愣住。

    應文峪道:“我不想管你們的事,你反倒管起我們了,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長輩,怎么能讓我們離婚?”

    “但你們剛剛提到了應時安,”穆昔再往前走了一步,挺胸抬頭,“你憑什么無端懷疑妻子出軌,懷疑兒子不是親生的,做過親子鑒定嗎?你們有了孩子,卻不照顧,漠視他甚至仇視他,你們不配做父母。”

    應文峪:“……你在指責我們?!序秋還沒說什么,和你無關!”

    應文海和應老爺子躲在樓梯下方。

    應老爺子感動得痛哭流涕,“罵,好好罵!倆人都有病,非要結婚,死都不離,圖什么!終于有人替我罵他們了!”

    應文海哭笑不得。

    不過他大侄子娶的媳婦……不錯,還知道心疼他。

    一牽扯到應時安,穆昔的攻擊力自動提高五個檔次。

    別說是應文峪,就是給她發工資的再生父母站在她面前,她現在也能破口大罵兩個小時。

    但應時安及時站了出來,“爸,媽,你們這樣做,確實不妥,她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萬橙蹙眉。

    應文峪道:“你從前可沒說過這話,不要一心維護她!”

    “就算是維護她,有錯嗎?”應時安說,“再說,也不全是維護,是事實。二位的情感狀況,我們做小輩的不能多嘴,但如果你真懷疑我和你的血緣關系,我現在可以和你去做鑒定。從小到大,你們從來都沒管過我,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道。”

    應老爺子小聲說:“他明明就是真不知道。”

    應文海道:“不敢說也不敢問,可憐。”

    應老爺子總結道:“裝,真能裝。”

    應文峪聽到樓梯下的動靜。

    他快走幾步,想把老鼠揪出來,卻看到敬重的大哥和親爹。

    應老爺子尷尬地笑笑,接著理直氣壯道:“你們要做親子鑒定我不反對,但丑話說在前頭,序秋肯定是我孫子,如果結果有問題,那不見得是序秋有問題。”

    也可能是應文峪有問題嘛!

    應文峪:“……,您就是偏心。”

    “你們不疼我孫子,我再不疼,他真成沒人要的了!就為了那點兒感情上的事,吵了這么多年,我都頭疼!”應老爺子咒罵道,“下次上戰場,我先給你報名,把你解決掉算了!”

    應文峪也有自己的委屈,“爸,你知道我是真心對萬橙……”

    “啊?真心?”應老爺子說,“你都真心了,就不能多包容?你喜歡人家,退一萬步說,就算序秋真不是你的孩子,你就不能當成親生兒子?你這叫喜歡?呸,你就是小心眼。”

    應文峪:“……”

    “而且我相信萬橙的人品,她不會做這種事,你連喜歡的人都不相信……算了,我懶得罵你,被你氣病了,我還得親自去醫院看病,不值得。”

    應老爺子道:“文海啊,你送我回房間,我不想看見他倆。”

    應文海笑道:“爸,你別著急,文裕能想通。”

    應文峪尷尬地看向二樓。

    萬橙看著應老爺子進房間,又看向應時安。

    這么多年,她的確沒好好看過兒子。

    萬橙斟酌道:“我……”

    萬橙答應應文峪時,確實剛分手,但她絕對沒有再和對方見面。應文峪一次又一次懷疑她,讓她身心俱疲,對這個家漸漸失去希望。

    也不太想看到應時安。

    萬橙想離婚,但家里做生意,用得到應文峪,不許她離婚。

    為了雙方的利益,一直拖到現在。

    應時安念完小學后,萬橙就不太想置氣了,可這會兒應時安已經養成習慣,不論什么事都自己去做,萬橙插不上手。

    應時安道:“不用解釋,這是你們的事,離不離婚都與我無關。”

    穆昔強調,“但不能拿應時安的身世說事。”

    應時安說:“可以去做鑒定,我去找人。”

    倆人一人一句話,把萬橙的話全都堵住了。

    小時候都不需要她照顧的人,長大以后更不需要她。

    錯過的事情是回不了頭的。

    萬橙疲倦道:“我……離婚。”

    *

    沈硯最討厭與父母待在一起。

    沈長威工作忙,對他們這個小家不太上心。

    繆君倒不像應時安的父母對他不聞不問,繆君對沈硯的事很上心,任何一件小事,都要繆君做決定。

    小時候繆君總和沈硯念叨父親的不好,小沈硯愛母親,會去找父親評理,然而每一次繆君都會先沖出來,責怪沈硯不該為難父親。

    次數多了,沈硯不想再聽繆君抱怨,繆君又會說他沒良心。

    有好幾年沈硯都在自責中度過,他認為父母不和是因為他。

    長大后沈硯才想明白,他念書時故意選擇去其他城市,離他們遠遠的。

    現在回余水市,是為了爺爺奶奶,但繆君和沈長威又跟了過來。

    沈硯到家時,夫妻二人正在吵架,房門前堆放著未拆的行李。

    繆君離不開沈硯。

    房子是沈硯奶奶的,沈家在余水市有幾個房子。

    沈硯坐在門口等了很久,里面的聲音小了些才走進去,繆君沒像平時一樣來找沈硯。

    沈硯走過去,“媽。”

    繆君抬頭,冷漠道:“你也不打算要我了。”

    “媽,您怎么又這么說,我是你兒子。”

    “你去外地讀書,經常不回家,現在說是回來,也只是待在余水,不是打算拋棄我了嗎?”

    繆君聲音平靜,沈硯語塞。

    他當然不會拋棄繆君,但他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與繆君相處。

    沈長威不管他,他可以不把沈長威當作親人,但繆君對他的確很好。

    在沈硯和她之間,她永遠選擇犧牲自己。

    沈硯試圖緩和二人的關系,“真的是您多想了,您現在不是搬過來了嗎?我們商量商量,我爸就算了,他根本沒把咱倆放在心上,您也別和他爭了,過不下去就離婚,以后咱倆一起……”

    繆君憤怒地看著沈硯。

    沈硯尷尬地扯扯唇,“怎么了?”

    “我不會離婚,我不會放棄我的家!”繆君道,“但是我知道,你和你爸,你們的心都不在我身上,你們早就被其他人勾走了!怪我,我命苦,你姥姥、姥爺走得不明不白,我不能為他們盡孝就算了,我甚至不能幫他們報仇……”

    繆君目光悲涼,“這樣的結果,我早就該想到。”

    她轉身回房間。

    同時,沈長威從房間里走出來,看著沈硯搖頭嘆氣,“你看你,非要去做警察,連警察都做不明白。”

    他摔門離去。

    *

    雖說是回家休息,但穆昔一夜都沒睡。

    她只要閉上眼睛,案子的細節就會挑出來,心里裝著一大堆工作,根本沒法好好休息。

    新神會的關鍵人物到底在哪?

    他和郭溫書的聯系是密切的,但卻沒留下痕跡。

    這不奇怪,現在監控不普及,他們可以私下見面,不用電話聯系。

    應時安已經帶人走訪過鄰居,他們已經把鄰居們口中奇怪的人都調查過,還遺漏了什么?

    還有第三步計劃,是什么?

    如果實驗失敗,他們還能有什么選擇,報復社會?

    可郭溫書當時的神色……

    穆昔又翻了個身,這回直接翻到應時安身上。

    應時安同樣沒睡著,他扶著穆昔的手腕,低頭看她。

    月色清亮,應時安雙眸幽深,呼吸聲沉穩。

    穆昔捏捏應時安的臉,說:“好可憐哦。”

    “恩?”

    “沒有爸爸媽媽護著的感覺,我最了解了。”穆昔枕著應時安的胳膊躺好,“以后我保護你。”

    應時安手心酥麻。

    他不敢翻身,輕聲道:“這是我要說的。”

    “親密的人真的很重要,親密……”

    穆昔爬起來,“你們查過他嗎?”

    “誰?”

    “那位命途多舛,父母極為差勁,但被郭瑜救下的人。”

    *

    許朝輝大學畢業后選擇繼續深造,就讀于人類社會學專業,目前留校任職。

    上午九點鐘,穆昔和應時安準時出現在許朝輝的辦公室。

    他們提前聯系過學校其他老師,其他老師稱許朝輝極少與人接觸,同事之間關系比較疏遠,但也從未與其他人發生過爭執。

    他醉心于學術,經常發表論文,平時除了上課就是寫論文。

    許朝輝九點十分才到。

    他穿著樣式普通的西褲和格子毛衣,外套夾棉皮衣,有不符合年紀的穩重。

    眼睛不夠銳利,但也絕不和善,打量人時,總有審視感。

    穆昔表明身份,“我是棋山派出所的穆昔,有事需要找您了解。”

    許朝輝觀察過穆昔后,走到辦公桌旁,“我與警察沒什么好說的。”

    “您別忙著肯定,”穆昔保持笑容,“郭溫書,您應該很熟悉吧。”

    許朝輝從公文包中拿出論文草稿,“認識。”

    “他被卷入一起案件中,您知道嗎?”

    “不清楚。”

    “您和他最近沒聯系過?”

    “沒有。”

    每一個回答都很冷淡。

    穆昔問:“郭瑜是你的救命恩人,郭溫書是郭瑜的親生父親,又資助你讀大學,聽到郭溫書出事,你一點兒都不好奇嗎?”

    許朝輝抬頭,“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是冷血。其他人的死活和我無關。”

    應時安輕輕碰了碰穆昔。

    穆昔點頭。

    她走到許朝輝對面,搶走他的論文掃了一眼,說:“我們懷疑你和新神會有關,和我們走一趟。”

    許朝輝盯著論文,“證據。”

    “配合警方是公民的義務,在目前階段不需要證據。”穆昔說,“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郭溫書供出了你的名字,你童年悲慘,郭溫書認為命運不公,你們二人算是一拍即合,你在新神會里扮演重要角色。許先生,跟我們走一趟。”

    *

    同一時刻,付葉生和林書琰在許朝輝家附近蹲守。

    “穆昔能行嗎?他真的會警惕?”

    林書琰說:“你不該不信任穆昔。”

    付葉生慚愧道:“也是,我們是好隊友……”

    林書琰道:“在氣人這方面,穆昔的能力是一流的。”

    付葉生:“……”

    真是好隊友。

    第186章

    穆昔和應時安正在審許朝輝,三人已經進去一個小時。

    沈硯和謝漣在隔壁房間,刑偵隊剛安裝了單向玻璃,在這里可癢吃看到許朝輝。

    穆昔肆無忌憚地將他們的調查結果告訴許朝輝。

    “現在我們已經救出近一半的孩子,你們的人似乎沒有抗爭心,只要被我們發現,就會老實交代,也沒有帶著孩子離開。”

    “你們的計劃已經破產,郭溫書說你們要進入第三步計劃,我想你對第三步計劃也心知肚明。”

    “讓我們來看看,你再新神會里還有可能做什么事……”

    “許朝輝,沉默對你不利!”

    謝漣說:“穆昔好激動,都告訴許朝輝了,會打草驚蛇吧?”

    沈硯打了個哈欠,道:“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不,滿國風雨,還談得上打草驚蛇?”

    “那也該循序漸進地審,咱們現在完全是在詐許朝輝,我聽著都心虛。”

    “周謹不是查到許朝輝的銀行賬戶有大額匯款?如果匯款的人是新神會的,他就逃不掉,等周謹從銀行回來就知道了。”

    “這倒是……沈硯,你好像很困?”

    沈硯努力打起精神,“昨晚和我媽談了一晚。”

    “怎么樣了?”

    “她還是很悲觀,”沈硯說,“我很擔心她做傻事,今天早上給我爸打電話讓他看著我媽,他不愿意。”

    謝漣道:“你爸真不是個東西,耽誤你媽一輩子。”

    “是啊,我想勸我媽離婚,我們單獨生活,或許會好一些,但她不同意。”

    “為什么?”

    “她不想讓我爸得逞,還說已經付出這么多,不想收手。”沈硯說,“她如果想和我爸一直犟下去,我倒是不著急,但她昨晚看起來很奇怪,太悲觀了。”

    謝漣說:“今天我替你值班,你回家陪陪她,多開導,她現在需要你。”

    沈硯笑笑:“謝了。”

    一直到程序規定的時間,許朝輝也沒承認與新神會有關。

    穆昔和應時安拿不出證據,只能放人。

    許朝輝能平安離開,但沒有勝利姿態,臨走時也緊盯著穆昔。

    穆昔微笑,“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我會找到它。”

    許朝輝目光深沉。

    穆昔重復道:“郭溫書一定會帶我找到它。”

    謝漣捂著耳朵走過來,“怎么總說一些讓人尷尬的話?咱只是懷疑許朝輝,還沒有證據證明他和新神會有關。”

    “沒問題,最多是我挨罵,局長找人時,我去挨訓就好。”

    謝漣:“……”

    局長可能比較害怕被穆昔訓吧。

    在沒有新的證據之前,警方只能繼續去找被送往各地的嬰兒,目前已經找回六十多人。

    每一個與嬰兒匹配的新神會成員都無比淡定,反抗激烈的人很少。

    大家都惦記著穆昔那番話。

    就算沒有其他領袖,也的確該有個管賬的人,新神會的經濟來源是成員捐贈,不可能沒有賬目。

    該怎么去找此人是關鍵。

    許朝輝……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許朝輝和新神會有關。

    晚上沈硯趕回家里陪繆君,謝漣繼續值班。

    穆昔賴在刑偵隊沒走,和應時安在小辦公室里嘀嘀咕咕。

    謝漣仗義出手,“穆昔,現在是工作時間,你和應隊……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們得去抓人!”

    穆昔道:“急什么,付葉生和林書琰都在許朝輝家樓下,如果許朝輝有異動,他們會通知我們。”

    “你都打草驚蛇了,他知道我們懷疑他,現在肯定老老實實的,應該先監視再抓人。”

    穆昔說:“我今天看到了他正在寫的論文,影響社會信任的因素。”

    謝漣:“?”

    “郭溫書家中沒有任何與新神會有關的東西,新神會的資料會藏在哪里?”

    “肯定被藏起來了。”

    “郭溫書知道地點嗎?”

    “肯定知道。”

    穆昔笑道:“我還把郭溫書誤會蔡賓的事告訴許朝輝了,這是郭溫書認定社會不公的開端。”

    “所以?”

    穆昔說:“信任,信任嘛。”

    *

    華燈初上,付葉生和林書琰守在許朝輝家門口,看著仍然未亮起的燈光。

    “許朝輝是不是跑了?現在屋里可是全黑的。”

    “不可能,我剛剛還看到他的影子。”

    付葉生道:“在家卻不開燈,真嚇人,以防萬一,我去后面守著。”

    兩人一前一后守在許朝輝家。

    許朝輝家是平房,只有三個房間,前后守著足以看清他家的動向。

    付葉生一直用小靈通給林書琰發短信。

    付葉生:穆昔這次能說準嗎,凍死了!!

    付葉生:我想用錢給自己做一件衣服,肯定格外保暖。

    付葉生:我師父說今天要教我,回不去了!

    林書琰忍俊不禁。

    他一條一條認真回復。

    林書琰:我相信穆昔。

    林書琰:錢很薄,會冷。

    林書琰:宗哥已經回去休息了。

    付葉生兩眼一黑,差點兒倒下。

    倆人用短信互相攻擊,時間過得快了些。

    快到十一點鐘,許朝輝家的燈突然亮起來,一陣騷動后,許朝輝穿戴整齊出門,騎上破舊的黑色自行車。

    付葉生立刻與林書琰匯合,林書琰則給穆昔打去電話。

    過了馬路,刑偵隊的人會繼續跟蹤許朝輝。

    林書琰松口氣,“許朝輝有反應,任務完成,走吧。”

    付葉生在許朝輝家門口磨磨蹭蹭,“真有反應,說明有情況,他家里說不定……”

    “這不符合流程。”

    付葉生:“你不進?”

    林書琰:“……進去看看也行。”

    兩人先在窗戶前觀察,確定沒有異樣,付葉生熟練地撬開許朝輝家的鎖。

    林書琰問:“和誰學的?”

    “你說呢?”

    “哦。”

    付葉生雙手合十,“恩師穆昔在上,我們這樣做是不對的,如果出問題,就去找穆昔算賬。冤有頭債有主,沒有她教我開鎖,我哪有機會做壞事?鄭局長!找穆昔!”

    林書琰:“……”

    他推開付葉生,面無表情地走進許朝輝家。

    許朝輝家同樣充滿學術氣息。

    三個房間,一間做廚房,一間是臥室,面積最大的房間是書房。

    書房中有大量手稿,是許朝輝用鋼筆手寫的論文,還有一些學生論文,許朝輝在學生論文上批注了兩個字:垃圾。

    付葉生心有余悸,“好像看到我制造學術垃圾的樣子。”

    林書琰拿起幾份論文看了一遍,都和社會學有關。

    許朝輝在某些問題上的見解是獨到的,但僅此而已。

    林書琰評價道:“像個幻想家,社會上不能缺少幻想家,但幻想不可能越過物質基礎而成功。”

    “停,”付葉生說,“我寧愿去研究學術垃圾,也不想聽這些。”

    嚴紹念叨得已經夠多了!

    林書琰繼續檢查書房里的論文,他想找到和新神會有關的研究。

    付葉生則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書架都有柜門。

    他走到靠近屋門的柜子,單手拉著拉環,才發現柜子有上鎖。

    這更激起付葉生的好勝心,他和穆昔苦學好幾天,不就為了今天能順利開鎖嗎?

    付葉生站在柜子前研究鎖。

    暴力拆開很簡單,但許朝輝的事還沒有眉目,付葉生得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書琰的小靈通響起,穆昔的聲音傳來,“抓到許朝輝了,你們可以回來了。”

    林書琰起身對付葉生說:“可以走了。”

    付葉生看著柜子生悶氣。

    柜子有些年頭,鎖也很奇特,“不行!我今天必須打開它!!”

    *

    穆昔和應時安從刑偵隊出發追趕許朝輝。

    跟蹤許朝輝的刑警不斷地匯報最新地點,二人最終在一家地下酒吧前停下。

    穆昔和應時安下車后,一個刑警走過來匆匆道:“許朝輝進去轉了一圈就走了,老張還在跟蹤,我留下來等你們。”

    “只是轉了一圈?”

    刑警點頭,“沒喝酒,也沒和任何人說話。”

    穆昔走到酒吧門口歪著頭打量,“這里什么來路?”

    應時安道:“地下酒吧,前幾年應該出過事,這兩年比較老實,只喝酒。”

    按照穆昔的理解,應該是清吧。

    “酒吧老板和新神會有關?”

    “不太清楚,”應時安說,“安哥對這方面比較了解,我打電話問問。小李,你去追老張,繼續跟蹤許朝輝,一定要盯好了。”

    安良軍對余水市大大小小的勢力都門清。

    應時安很快得到回應。

    “安哥說他和這家酒吧的老板接觸過,不是新神會的人,沒什么特殊的。”

    穆昔道:“走吧,進去看看。”

    酒吧整體裝潢偏昏暗,有港城風格。

    燈光只夠正常行走,墻壁上有裝飾畫,最明亮的地方是吧臺。

    穆昔驚道:“現在就有這種地方了?”

    她對九十年代的了解實在太淺。

    穆昔和應時安一起在酒吧里轉了一圈,什么都沒看出來。

    應時安叫來老板,“許朝輝,認識嗎?”

    “認識,在大學工作,經常過來喝酒,警察同志,他剛走。”

    穆昔問:“他都和什么人一起喝酒?”

    老板道:“自己啊。”

    “一個人?”

    “對,經常一個人喝悶酒。”

    穆昔道:“就算平時來喝悶酒,剛剛轉了一圈就走,絕不是喝酒那么簡單。老板,許朝輝在酒吧有固定座位嗎?”

    老板說:“一般都是哪里有位置就坐在哪里。”

    “有誰經常和他一起出現嗎?”

    “沒印象,我就記得他一直是一個人,我是看他總一個人喝酒,才去和他搭話。”

    穆昔以為酒吧會是新神會成員碰面的地方。

    如此看來,的確不太可能,碰面必須有交流。

    穆昔看向吧臺的信箱。

    但交流不一定要通過語言。

    穆昔問:“信箱是做什么的?”

    “只是個小游戲,”老板解釋道,“可以把心事寫在紙上扔進去,會有人隨機取出來,在下面留言。”

    “寫心事的人還能再找到這張紙?”

    “這就不一定了,全都是匿名,隨緣,就是增加互動,很多客人都很喜歡這個游戲,也可以看別人的心事別人的解決方式,有時候還有會好幾個人在一張紙上寫。”

    穆昔和應時安同時起身走向信箱。

    老板把信箱拆開,紙條散落。

    穆昔沒有立刻看紙條,而是指著柜臺問:“這里面擺放的都是什么?”

    “擺件?也有客人寄放的東西。”

    “許朝輝有寄放嗎?”

    “沒有。”

    穆昔盯著信紙看了片刻,道:“好像可以抓人了。”

    *

    時隔幾個小時,許朝輝再一次回到審訊室。

    他的目光不算冷靜,恐慌和憤恨交織。

    穆昔和應時安走進審訊室。

    穆昔笑道:“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許朝輝怨懟地看向穆昔。

    穆昔問:“現在要交代嗎?”

    許朝輝低語道:“騙子。”

    “騙子?我?我能騙你什么?該不會是我的美貌欺騙了你的感情?”

    許朝輝鎖眉翻白眼。

    穆昔的聲驟然冷淡,“還是說,我說郭溫書已經出賣你,你發現我是在騙你。”

    許朝輝神情僵硬,他回避穆昔的目光,再次呈現出抗拒的姿態。

    穆昔說:“許朝輝,你和郭溫書一起將新神會建成如今的規模,第三步計劃是什么,打算交代嗎?”

    許朝輝不語。

    應時安拿出一個頗有港城風格的筆記本,“這是在地下酒吧找到的,你剛剛進去,就是為了看它吧?”

    許朝輝瞟了一眼筆記本,迅速低下頭,仍然不回答。

    應時安說:“酒吧柜臺里的擺件,有不少是常客留下的,老板說,這個筆記本好看獨特,里面的內容也很神奇,對方想擺在酒吧里,他答應了。”

    應時安翻開筆記本,“筆記內容由鋼筆記錄,只有字母,看起來雜亂無章,但其實是密碼本。破譯密碼需要密碼母本,母本可以是任意一本書,如果你不交代,我們似乎很難破解。”

    許朝輝的眼球動了一下。

    穆昔接著說:“信箱是你們交換信息的方式,雖然信紙上不會留下姓名,但我們在信箱里找到了材質不同的信紙。”

    應時安從物證袋中取出一張有紋路的信紙。

    “這是皮紋紙,是在信箱里找到的,內容很簡單,‘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多喝五杯,花園路新開的飯館也不錯。’”

    穆昔說:“內容雖然簡單,但有地址,有數字,還特意強調五杯,沒人會這樣說話,這是你們傳遞消息的方式,你們通過信箱約對方見面。皮紋紙有多種顏色,提前約好,還能約不同的人。”

    應時安道:“老板也說,有幾個人每天都會去看信箱,他以為他們很喜歡這個游戲。”

    穆昔道:“恐怕只是在確認信息而已。許朝輝,你沒什么想說的?”

    許朝輝喉嚨滾動,“就算是,也和我無關。”

    “筆跡騙不了人,”應時安說,“我們會比對所有可疑人的筆跡,你逃不掉。”

    “還有酒吧老板,我們已經把他帶到局里,我們會調查所有酒吧常客,這些人恐怕就是新神會的骨干成員們吧?”

    許朝輝突然起身。

    穆昔冷漠道:“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多謝你,給我們提供線索。”

    許朝輝目眥欲裂,桌子卡著他的身體,他才沒能沖向穆昔。

    穆昔道:“是否配合將會影響你的量刑,你可以自己考慮。”

    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你以為你真的在做什么牛逼的事情?可惜你只是逃避事實的垃圾,有多少人因為你送命,你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嗎?!”

    顧蕭一直在強調自己沒做壞事,他甚至還自費給病人治病。

    郭溫書說他不是壞人,他沒害過人。

    所有人都說自己什么都沒做,沒有害人之心。

    可葉辭怎么辦?

    他們說的都是屁話。

    許朝輝閉上眼睛,虛弱地坐下,繼而苦笑,“沒想到還是要走到這一步,都怪我,我該信任郭叔叔,只要我老實待著,你們就不會發現酒吧。”

    “有犧牲,是正常的。”

    穆昔沖向許朝輝,應時安及時將她攔住。

    穆昔怒氣填胸,渾身都在抖。

    應時安把她拉到懷中,低聲安撫,“現在不是時候。”

    穆昔深吸一口氣,推開應時安,走到許朝輝面前,“第三步計劃是什么,密碼母本是什么?”

    許朝輝道:“計劃已經開始,就不會停止,對不起,無可奉告。”

    “你!”

    穆昔的小靈通響起來。

    她沒看屏幕,接起電話,林書琰猶豫的聲音傳來,“我們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什么?”

    “許朝輝有個書房,我們在書房里……”

    穆昔打斷他,“書房?有很多書嗎。”

    “恩。”

    “有沒有經常翻閱的書?”

    “范圍太大,這里起碼有五十多本書舊書。”

    穆昔冷眼看著許朝輝,“有沒有講社會學的,比較權威的著作,或者和公平有關的,全都帶回來。”

    林書琰盯著書架遲疑道:“社會學的書有很多,至于公平,好像有一本。”

    林書琰取出一本薄薄的書。

    “《理想國》。”

    穆昔說:“帶回來。”

    林書琰:“我們這邊……”

    他看向滿臉驚恐的付葉生。

    付葉生哀嚎:“讓他們快來啊!!”

    穆昔問:“發現什么了?”

    “咳。”

    五分鐘前,付葉生終于打開柜子。

    他太過興奮,力氣大了些,差點兒把柜子晃倒。

    柜子搖晃時,一個東西向前倒去,壓在付葉生身上。

    林書琰說:“一個泥甬,古代陪葬用的,我懷疑……里面有尸體。”

    *

    泥甬中鑿出了孩子的尸體。

    年份太久,尸體已經成為白骨,血肉的痕跡沾粘在泥甬內部,異樣的氣味不斷蔓延。

    法醫檢查后說道:“據我估計,死了起碼有二十年,甚至更久。死后封入泥甬的,還好不是將他活活悶死,是男孩。”

    穆昔立刻看向林書琰。

    二十多年前遇害,采取極端的藏尸方式,可見兇手對他的怨恨,配合時間就只可能……

    郭溫書和許朝輝同時被提審。

    郭溫書主動認罪。

    “孩子是我偷的,我以為他是蔡賓的兒子,我殺了他,為了報復蔡賓。我不想讓他好過,就把孩子封進泥甬里供奉,我讓他保佑我,別去找他爸……我已經知道是我誤解了,我殺的也不是小泉,是應文園抱給我的孩子。”

    許朝輝依然只挑部分問題回答。

    “泥甬里的尸體是誰?”

    許朝輝說:“可能是小泉。”

    “小泉是誰?”

    “蔡賓的兒子。”

    “誰做的泥甬。”

    “郭叔叔。”

    “誰殺的人?”

    “不知道。”

    “不是郭溫書嗎?”

    許朝輝說:“我只見過泥甬。”

    “可泥甬不在郭溫書家,它在你家。”

    “郭叔叔認為,我露面少,放在我家更安全。這些年它是我們的守護神,很靈驗。”許朝輝說,“你們也可以去拜拜,那個女警察呢,她也可以拜。”

    “許朝輝!事到如今,還不認罪!”

    許朝輝先是低笑,笑聲愈來愈大,肩膀也越來越抖,“是你們逼我們的,是你們在逼我們,我們什么都沒做,我們只是在找方法,是你們逼我的……”

    “錯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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