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被抓住的兄弟倆的確是收高利貸的。
不知是哪個大聰明想出一個競爭上崗的方法,把所有人都派出去開展高利貸業務,曾經催債的變成銷售員,月底還要搞業績評比。
因為提成很可觀,他們這段時間都卯足勁去干,這幾人覺得醫院里有很多得大病的人會缺錢,天天過來晃悠。
遇到人不是先打先罵,而是熱情地湊過去,宣傳他們借出去的錢有多實惠。
半夜睡覺時,都在念叨“賣高利貸”的話術。
二人知道放高利貸是違法行為,蹲在街邊老老實實交代道:“是大哥說同行太多,我們得有競爭意識。”
沈硯說:“你大哥倒是適合做生意。”
應時安拿出項雪蓮的照片,“認識她嗎?”
二人仔細看了一會兒,搖頭,“沒見過。”
“你們前幾天在醫院沒去找她?”
“沒啊,我們都忙著沖業績,不然影響月底的工資!”
應時安把照片交給他:“拿著照片去問他們,找到認識她的人,算你立功。”
*
穆昔把值班時間又往后挪了一天,打算下班后和林書琰一起跟蹤張陌,為此穆昔主動提出在大年三十當晚值班。
想回家過年的付葉生主動和穆昔交換。
付葉生說:“我平時不回家住,過年這段時間就不和你們客氣了,師父,要不要來我家?”
宗井慢吞吞道:“說了要一個人過年。”
付葉生再接再厲地勸道:“或者你給我們地址,我們去找你玩。”
宗井回絕,“不給,下班時間我不想見到你們任何人。”
周謹故意哀嚎,“宗哥,你也太絕情了,我們都想看見你。”
宗井哼了兩聲,不理他們,沉浸在看報喝茶的世界里。
嚴紹笑道:“他在下班時間不會和任何人聯系,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付葉生有些失落,他以為他和宗井的關系已經很好了。宗井提他挨了一到,他總想要報答,可宗井除了收下一些茶葉,什么都不要。
付葉生深知這份恩情不是茶葉能抵得上的。
“你們也別閑著,我估計過完年回來,競賽又得搞起來了,知識競答知道嗎?大部分都是課本里的內容,放假回家好好看看。”
穆昔期盼地問道:“有打架環節嗎?”
“知識競答?當然沒有。”
穆昔嘆氣。
嚴紹問:“你還想玩體能對抗?五公里你能拿第一名,已經夠厲害了,左星華可是剛退伍回來的,能贏他是什么水平?”
就憑這一點,穆昔就已經在局里名聲大噪。
比賽之后,多少女警察主動要求去前線,多少女警察開始和穆昔一起跑步鍛煉,就為了告訴其他人,就算是做男人有優勢的職業,女人也不會比男人差!
“不行!”穆昔堅定道,“我必須在正規途徑打敗應時安!”
嚴紹道:“前幾天還說喜歡人家,現在又要打敗他?”
“這是兩回事!都說他是最厲害的,我得打敗他,才能證明我才是最強的!”
嚴紹看著爭強好勝的穆昔,最擅長的唐僧大功都發不出來。
以往都是他勸告小年輕把精力放在工作上,現在嘛……
嚴紹說:“穆昔,多休息。”
*
張陌這幾天沒下班,他請假的借口是哥哥重傷,要去照顧。他當然也沒留在醫院照顧,依然每天都泡在朋友家里打牌。
幾個朋友已經不愿意和他玩了,他現在沒什么可輸的。
打完牌,張陌混了朋友一瓶酒喝,對方厭惡的把他趕走,張陌渾渾噩噩的往家走。他穿一件灰色的舊棉襖,領口、袖口都有破損,晚間風冷,他不得不抱著胳膊,邊走邊喊:“都瞧不起我!等我贏一把大的,一次性翻身!”
穆昔和林書琰穿便裝跟在他身后。
兩人捧著剛烤好的玉米,十分愜意。
林書琰評價道:“賭徒的想法永遠是下一把會贏,可惜就算下一把贏了,還會有下下把,永無止境。”
“哲學家,”穆昔說,“我的烤玉米好像小一點,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吃得少,咱倆換換。”
林書琰:“?”
穆昔如愿拿到大玉米。
林書琰問:“咱們跟蹤張陌是要找他殺張津的證據?你也認為他就是殺人未遂的兇手?”
穆昔啃了口玉米,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還要花功夫跟蹤他。”
穆昔說:“看戲。”
“?”
穆昔朝林書琰眨眨眼睛,“年度大戲。”
張陌離開牌局也沒直接回家,家里的瑣事全靠文雅一人去做。她要打兩份工,要去接送孩子上學,回家還要做家務。張陌不在家是恩賜,如果張陌回家,文雅還要伺候張陌吃飯睡覺。
從前女性做家庭主婦的比較多,后來女性也開始參加工作,家務和照顧人卻還是她們的工作,文雅就是代表。
張陌先是在外面晃悠了一個小時,然后去車站附近的報攤買了一份報紙。
報攤停在路燈下,已經在收攤準備回家,張陌瘦削的身體倚著路燈,看著有些滄桑。
不久,張陌隨手丟掉報紙,“這些破工作,賺不了幾個錢,要求還多!”
報攤大爺在后面罵道:“窮還不留著報紙賣廢品,活該窮!”
穆昔感慨,“還是大爺掌握了真理!”
張陌磨蹭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始往家走。
他實在不愿意回家,只要回去,就要面臨一大堆麻煩。孩子的功課還不好,老師來找好幾次,說讓家長上點兒心,輔導功課。
老師說什么現在和以前不一樣,未來念大學越來越容易,大學生會更多,不能滿足于只念大學。
張陌覺得老師挺逗,他看自家孩子,高中都考不上。
張陌從大路拐進胡同。
穆昔看了眼時間,時間剛剛好。
胡同內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張陌打嗝的聲音。
穆昔和林書琰不用努力地隱藏自己,張陌在反偵察方面毫無天賦。他們在胡同里走了五分鐘,腳步聲突然雜亂。
林書琰將穆昔拉到身后,躲進一戶人家的柵欄后。
十幾個人影向胡同岔路口聚集,張陌被堵在正中央。
林書琰驚道:“有人要對張陌下手?”
穆昔邊啃玉米邊看。
那幾人聚集過去時,張陌直接跪下,“大哥,大哥,再寬限寬限,馬上就湊齊了!”
林書琰道:“高利貸?”
穆昔依然笑瞇瞇地。
為首之人長相最兇狠,他彎腰抓住張陌的頭發,笑呵呵道:“就你那幾個鳥工資,怎么湊錢?找你哥要?”
“對,對,我哥賺的多,你知道的,他疼我,肯定給我錢。”
“不對吧,”兇狠哥說,“聽說他人都快死了,你干的?”
張陌結巴道:“怎么會,我哪有這個膽子。”
兇狠哥收起笑容,“為什么不是你?”
張陌:“?”
“他不死,你哪來的錢?姓張的,我們已經寬限你很久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陌被嚇哭,“不是,您什么意思,你是讓我……他可是我哥,你讓我去殺我哥?!”
穆昔收起玉米,聽張陌的意思,害了張津的人不是他?
“看來是湊不齊錢了,”兇狠哥朝后招招手,“弄死他!”
張陌的哭聲被淹沒。
穆昔擰了下眉,低呼道:“不對,不是葉辭!”
穆昔翻出警官證沖出去,“喂!住手,警察!”
幾人停下來。
兇狠哥見只有穆昔一個人,放松下來,“警察跑這來干什么?別礙事!”
穆昔隨手撿起一個磚頭,一掌劈下去,本就不完整的磚頭列成兩半。
兇狠哥:“……,警察,警察就好說了,您來,我走。”
張陌聽到這話,發瘋似的爬起來跑向穆昔。
穆昔卻對兇狠哥說道:“站住,讓你走了嗎?”
兇狠哥板起臉,“你給臉不要……”
穆昔道:“過來繼續揍他。”
兇狠哥:“?”
張陌:“?”
穆昔走到兇狠哥面前,把他拽到張陌旁邊,“我說,你問他,他不老實就揍他。”
張陌:“??”
兇狠哥茫然了一會兒,眼睛一亮再亮。
這是玩審訊?以前只有別人審他的份,今天他還能審別人?!
兇狠哥興致勃勃朝張陌亮出拳頭。
張陌:“!!,你干嘛真聽她的!”
穆昔說:“問他怕不怕老鼠。”
兇狠重復穆昔的問題。
張陌:“我能聽到她說話!”
穆昔嘆氣,“他不老實,要不……”
兇狠哥配合地舉起拳頭,小弟們全看傻了。
十幾個人圍過來,看著張陌在拳頭下發瘋,“我知道了,知道了!別打我!我什么都回答!老鼠是吧?我怕那玩意干嘛!”
小弟們躍躍欲試,“哥,我們也想玩。”
“去去去,”兇狠哥把他們趕走,“有你們什么事?一邊去。”
小弟們失望地看著張陌。
張陌能看出來,他們已經在心里朝他亮出拳頭。
張陌:“……”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接下來,張陌全程配合。
穆昔提問,兇狠哥重復,張陌回答。
“最近見過老鼠嗎?”
“家里早放老鼠藥了。”
“沒用老鼠做過其他事?”
“……你干嘛跟老鼠過不去?別打別打,我說,我……我好像吃過一頓老鼠肉。”
小弟們集體作嘔。
“為什么打項雪蓮。”
“?,我什么時候打她了?”
“因為不滿她和張津在一起?”
“……說了沒打她!我打她一頓,我哥更心疼!能分的開嗎?!”
穆昔觀察張陌片刻,對兇狠哥說:“好了,可以了。”
兇狠哥惋惜道:“一次都沒打成。”
張陌憋屈至極,這都是什么事?!
張陌沖穆昔喊道:“你這是刑訊逼供!”
兇狠哥再次亮拳,“我又不是警察,刑什么訊?逼什么供?我只是覺得她的話有意思,所以重復一遍,你接什么茬?!”
張陌:“……”
張陌眼前一黑又一黑。
穆昔道:“麻煩你了,沒事了,可以走……哦不,還得問一句,你們現在也比業績?”
兇狠哥說:“是業績,我們就是被雇來收債的,你不會是想抓我吧?”
“今天不負責這個業務,”穆昔說,“不過你們動手打人,還被我遇到了,這事……”
兇狠哥揪了個小弟過來,“都是他動的手,你帶走。”
小弟:“……”
對很人多,穆昔和林書琰兩個人顯然沒法將所有人都帶走,抓到一個也是好的。穆昔把人扣下,林書琰將他送回派出所。
至于去了派出所后他們會如何盤問,就不是穆昔能管的了。
穆昔把項雪蓮的照片拿給兇狠哥看,“認識她嗎?”
“不認識,”兇狠哥肯定道,“我們要收的債,對方我都認識,這個絕對沒找我們借錢。”
“最近去過醫院嗎?”
“去那邊干嘛,和病號打架?”
穆昔可以確定他們見到的放高利貸的是兩波人。
這波人更兇狠些,那波要搞業務的相對溫和,找項雪蓮的應該是搞業務的那波人。只要讓那二人去找,一定能找到去找項雪蓮和薛明遠的人。
穆昔揪著張陌離開兇狠哥。
張陌看著穆昔想噴火。
穆昔說:“我知道你想謝我救你,不用謝,這是我作為警察應該做的。”
張陌:“……”
太不要臉了!
走過一段距離,穆昔松開張陌,微笑道:“以后還想氣我,就繼續氣,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張陌哪還敢氣穆昔,他都不想沾上穆昔的氣味。
穆昔把張陌趕走,自己也打算先回家。
然而她扭頭沒走兩步,鬼魅之音忽然響起。
老磁帶的聲音從后方傳來,配的是類似一只繡花鞋的樂曲。張陌“嗷”了一嗓子,心力交瘁,跪在地上痛哭。
穆昔回頭,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穿白衣的女鬼走到張陌面前。
張陌嚇得神嘩鬼叫。
穆昔認認真真看了女鬼幾秒,朝他勾勾手指。
女鬼抱著隨身聽飄向穆昔,張陌趁機逃跑,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喊道:“有鬼啊!!”
女鬼停在穆昔面前,穆昔將他的假發拽下來,“葉辭?!”
葉辭興奮道:“我這招怎么樣?”
穆昔:“什么怎么樣?我不是讓你找人嚇唬他嗎,你在干什么?!”
她今天帶林書琰過來,就是想讓葉辭找人嚇唬嚇唬張陌,最好能詐出一些實話。兇狠哥剛出現時,穆昔還以為他是葉辭找來的,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葉辭認識的人里,沒有壞得如此逼真的。
葉辭說:“嚇唬他啊!假發是我偷的我媽的,衣服是朋友給的,像女鬼吧?我可排練了很久!你看我走路的姿勢,像不像飄的!”
穆昔:“……”
這確實也是嚇唬人,好像沒毛病?
第122章
穆昔相信,人的潛力無限,靠奮斗和努力可有千萬種人生。
但葉辭,絕對沒有壞人潛質。
葉辭張著大紅唇期待穆昔的表揚。
穆昔神情凝重,她拍著葉辭的肩膀說:“葉辭,好人。”
葉辭:“?”
“穆昔你罵人不要太難聽!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隨機嚇死一個老人?!哇!有鬼!!……誰在胡同里放鏡子?!”
*
刑偵隊同樣沒閑著。
有項雪蓮這一人證,足以證明爆炸起火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從兇手的行為來看,在動手前,兇手必須先確認環境是絕對安全的,即屋內不能有人是蘇醒的狀態。
兇手一定已經確認過張津仍在睡覺,兇手沒有去洗手間檢查,說明他不知道房間內還有第二人,所以聽到動靜后選擇把項雪蓮打暈。
兇手是沖著張津去的,最有可能害張津的就是張家人,以張陌為首。
目前為止,所有張家人都是被監視的狀態,絕大多數警力都放在張家那邊,只有應時安還在追高利貸這條線。
八點過后,辦公樓的燈已經熄滅一大半,刑偵隊燈火通明。
今天在醫院抓到的二人交代了同團隊的名單,應時安正挨個去找。
直接找人不太現實,應時安找了線人,讓他們去打聽,更方便些。
沈硯拿著項雪蓮和張津的檢查報告走進來,“師父,這是他們的報告,張津的情況比項雪蓮嚴重,仍然有生命危險。張力樹今天回家休息,秦玉舒留在醫院,文雅晚上又去送了一次飯。”
沒有穆昔在時,沈硯神情語調都很自然。
雖然是弟弟的長相,工作時卻十分沉得住氣,比隊里絕大多數人都更冷靜。
最重要的是說話不茶。
應時安問:“查過文雅了?”
“文雅是余水本市人,有個妹妹挺有出息,在政府部門工作,還有一個弟弟。鄰居朋友對文雅的評價都很好,勤儉持家,任勞任怨。如果沒有文雅,張陌的賬早就崩了。她在醫院里說的應該都是真話。”
應時安道:“繼續監視……”
辦公室的座機響起來。
負責監視張陌的謝漣打來電話匯報道:“應隊,有人找張陌的麻煩。”
“嚴重就去阻止。”
“恩……穆昔去了。”
電話雜音大,沈硯捕捉到穆昔的名字,擰眉站起來。
應時安道:“那就不用管了。”
“她好奇怪,好像在和那伙人聊天,他們來者不善,不用管?”
應時安還沒回答,沈硯便起身說道:“我過去看看。”
應時安讓謝漣繼續監視,掛斷電話看向沈硯。
沈硯走到辦公室門口。
應時安放下話筒看著他,
沈硯停下想了片刻,折回到應時安面前,“師父不去?”
應時安說:“我還有其他工作。”
沈硯重新在應時安對面坐下。
應時安抬眼看著他。
沈硯說:“穆昔看起來是有危險,但師父不去,我想我也不應該去。”
應時安笑笑,“你的聰明用在案子上,早破案了。”
沈硯同樣微笑,“師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向師父學習。”
*
應時安和沈硯都留在刑偵隊加班,這一晚穆昔休息得很好。第二天她剛上班,就看到應時安發來的消息,已經找到那位曾經在醫院找薛明遠的人,的確是放高利貸的。
穆昔也要去找這群人,便和林書琰一起過去看情況。
那人是在醫院附近被抓住的,叫白樺林。
白樺林是團隊里的小骨干,身后跟著許多小弟,昨日那二人詢問一圈才得知,去找薛明遠和項雪蓮的就是白樺林。
白樺林蹲在醫院外的枯樹下抱怨,“我錢還沒賺到幾個,你們就盯上了,我也太倒霉了!”
穆昔和林書琰正好看到白樺林罵街。
應時安和沈硯都在。
穆昔小聲對林書琰說:“他倆現在做什么都在一起,看來關系有所緩和。”
林書琰:“是這樣嗎……”
“一定是我的精神打動了他們!”
林書琰:“……”
真的是這樣?
他怎么覺得即將開啟的情商之門又被穆昔關上了??
應時安等穆昔走到跟前后,才對白樺林說:“今天可以暫時不談你們放高利貸的事情。”
白樺林抬頭,深表懷疑。
應時安拿出項雪蓮的照片,“她找你借過錢嗎?”
“不是不談放高利貸的事?!你們警察果然沒好人!”
穆昔說:“不要一竿子打死,我為人還是很不錯的。”
白樺林道:“你幫我說說情……”
穆昔道:“你最好說實話,不然打你。”
白樺林:“……”
穆昔把照片懟到白樺林眼前,“我們只想知道她有沒有借錢,你的事不重要。”
白樺林:“……”
他堂堂一個放高利貸的商業新星,居然被無視了?!白樺林的心情很是微妙。
等他看清照片上的人后,驚訝道:“你們找她干嘛?”
“認識?”
“何止認識,我們挺熟。”
穆昔問:“她找你借過錢?”
“借錢?不不,我不會借給她錢,如果她有需要,我可以直接給她錢。”
穆昔:“?”
白樺林找項雪蓮,不是為了催債?
白樺林說:“雪蓮姐對有恩,給她多少錢都是應該的。”
“什么恩?她存折里多出來的五萬塊是你給的?為什么給錢?”
白樺林把雙手放下來,正色道:“項叔叔曾經救過我一命,他走的時候我還沒長大,不能報答他,只能對雪蓮姐和雪松弟弟好一點。”
所有人都沒想到白樺林和項雪蓮之間還有往事。
“這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當時我家里窮的快吃不起飯,是項叔叔把自家的糧食分給我們。我爸是個只知道喝酒的混蛋,對我和我媽不管不問,還和一些垃圾混在一起……就是我現在這樣的人。他欠了那些人錢,那些人來我們家門口堵著,我和我媽嚇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門,是項叔叔出面將他們勸走,還給了他們一些錢。”
當年的日子都不好過,都只是勉強填飽肚子而已,項長安能不圖回報的幫助他們,白樺林一直很感激他。
白樺林的父親還懷疑項長安和他母親有染,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可白樺林知道,母親天天和他待在一起,項長安以禮相待,哪里有烏七八糟的事情?
倒是他親爸,不管妻兒死活,人家找上門就躲起來,把他們母子丟下不管。
“我媽已經走了,她臨走前說過,讓我還項叔叔的恩情。但是當時項叔叔已經去農場了,他去農場不完全是因為他的職業,可能和我爸傳出去的瘋言瘋語也有關系,我們家對不住項叔叔。”
白樺林雖然選擇錯誤的職業,但人倒是重情義。
穆昔問:“項雪蓮存折里的五萬塊是你給的?”
“是,”白樺林說,“雪蓮姐對我也挺好的,雪松也不錯,我唯一不熟的就是薛明遠,他們回來以后才見過幾面,也算是個實誠人。項叔叔教出來的孩子,都不會差。”
項長安教出來的孩子都不會差。
那項雪蓮……
穆昔說:“你給她錢,是因為她病了?”
“是,她去醫院檢查時我看到她了。”
張津和項雪蓮就是在醫院重逢的。
穆昔問:“是她遇到張津那天?”
聽到張津的名字,白樺林變了臉色,“別提這個人渣。”
“?”
“我爸說項叔叔和我媽有染,或許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項叔叔,但他是真的去告密了!”
穆昔一怔,“你說的告密難道是……”
“就是他!當時鬧得最兇,他跑去告密!我全都看見了!”白樺林怒目圓睜,恨恨道,“當年我親眼看到他和那幫人指著項叔叔家說話,他離開后我去問了,是他告發項叔叔家里yz藏著東西,還說他通敵。通敵!多嚴重的罪名!項叔叔剛好認識幾個洋人,他們就瘋了!”
穆昔忽然明白項雪蓮為何執意要報仇。
只不過她真的是一個“好人”,好人不會殺人,她選擇用自己的性命帶張津一起走。
白樺林說到這里,眼中竟有淚光,“你們不知道項叔叔是個多好的人,他對所有人都很和善,他還教我功課,勸我好好學習,他家里的畫我都見過,項叔叔給我講過那些畫家的故事。就算是外國人又如何,都只是普通人而已,這國人那國人,每個國的普通人都一樣倒霉。”
穆昔看向應時安。
應時安道:“高利貸的生意不能再做了,違法。”
白樺林擦了擦眼睛。
穆昔說:“你好好考慮考慮,如果你能靠一張嘴把你的高利貸生意忽悠出去,你去賣什么不行?現在的人都傻,好騙,以后大家精了就騙不到了。趁大家都傻,去做銷售好了!”
應時安:“……”
沈硯:“……”
她是在罵誰……傻??
那個該被騙的傻子好像是在說他們??
白樺林沒有案底,應時安沒為難他。他聽過穆昔的分析后,認為很有道理,他就不該做什么高利貸,還得被別人指使,他應該去創業!
應時安說:“如果你真愿意做正經的生意,我們這邊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但信任只有一次。”
白樺林說:“我一定不辜負你們的信任!!”
躲在遠處的小弟這時才敢靠近,“樺林哥,啥情況?”
白樺林說:“我打算去做生意。”
小弟們看看彼此,爭先恐后道:“我也去!”
穆昔說:“你們都去做正經生意,我們更高興,不過有一點,雇你們的幕后人是誰,是不是該交代?”
白樺林為難道:“我們可都是仗義的,出來混,就靠道義。”
穆昔說:“不說就先和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小弟們撇下白樺林,紛紛朝穆昔舉起手,“我說!老板姓吳!表面上是坐正經生意的,其實是黑心商!”
“他連我們都壓榨,真不是東西!”
“他還說如果我們沒業績,就不給錢!”
“對了,他還包二奶!!”
“……給我留一句啊!”
幾人積極配合警方,也算打擊了黃巖區的高利貸事業。
應時安把白樺林幾人提供的線索送給穆昔,棋山派出所正在查高利貸的事。
穆昔把情況匯報給唐英武,唐英武挺高興,允許穆昔一個小時后再回所里。
“現在可以確定我們遇到的放高利貸的其實是兩伙人,一伙是沖業績的,也就是白樺林這些人,他們和項雪蓮接觸,只是個人原因。還有一伙就是真的會動手打人的,也就是張陌的債主。張陌背著父母借了不少高利貸,他現在最缺錢。”
林書琰問:“你還是懷疑張陌?”
穆昔卻話一轉鋒,說:“但我昨天向張陌提了幾個問題,從他的回答來看,我不認為他是兇手。他或許是真的在等張津去死好拿錢,但兇手不是他。”
穆昔幾次提到老鼠,張陌的回答都很自然。
其他問題也是,沒有可疑的地方。
應時安道:“的確,張陌的嫌疑較小。”
沈硯說:“也不見得,說不定他是的扮豬吃老虎。”
“而且張津沒有其他仇人,起碼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查到他和誰結仇。”
林書琰說的倒是實話,從案發到現在,他們得到的信息一直是張津是個老好人,從他以前的行為來看,也的確如此。
但張津是個告密者,告的還是自己女朋友的密。
穆昔說:“說張津告密,其實挺奇怪的,當初不是他堅持和項雪蓮在一起,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嗎?當年的事情,也許可以再問問?”
應時安道:“分頭去查?你想去哪里。”
“案發現場吧,找到兇手最重要。”
“好,沈硯,”應時安說,“你去查查當年項長安究竟是被誰舉報的,項家沒搬家,或許有老鄰居知道。”
沈硯看向穆昔。
應時安則一直看著沈硯,道:“至于我,考慮到穆昔和林書琰都是民警,是來幫忙的,我和他們一起去案發現場。”
沈硯:“……”
他以為應時安是個正直的人才肆意挑釁。
現在沈硯知道,應時安這個人,壞,很壞,比穆昔還壞!
沈硯低聲對穆昔說:“你可當心我師父,他總裝柔弱。”
穆昔看向清風霽月的應時安,尤其是看到他俊俏到完美的臉,心情極好,“怎么會是裝的,本來就很柔弱嘛。”
沈硯:“……”
兩個壞蛋!
沈硯被氣到沒脾氣。
應時安裝弱就罷了,穆昔竟然還就喜歡他這副樣子!
他還有發展空間?!
*
應時安本打算和穆昔一起去案發現場,雖然那邊暫時沒傳來有用的消息。
然而不等他上車,便有電話打進來,是文雅那邊出了事。
“文雅好像和人打架了,我過去看看,你們先去案發現場,開我的車。”
穆昔免費蹭了個車,挺開心。
林書琰看著穆昔認真說道:“我覺得他們不太對勁,他們一定有問題,你要重視起來。”
“是啊,每個犯罪嫌疑人都不對勁。”穆昔說,“我們要把犯人都抓起來,還世界一個公道!”
林書琰無語了會兒,才說:“我是說應隊和沈硯。”
“他倆?”穆昔想了想,說,“沈硯確實怪怪的,剛認識他的時候感覺他是個乖弟弟,現在看,占有欲還挺強的,而且爭強好勝,總想贏過誰似的。”
林書琰問:“你不覺得應隊也很怪?”
“有嗎?”
“他剛剛說話的語態,明顯是在氣沈硯,他可是應隊,應隊怎么會做這種事。”
穆昔說:“不怪啊,蠻可愛的誒。”
林書琰:“……”
有苦難言,有話難說,有屁不想再放。
案發現場附近一直有刑警在走訪群眾,但至今沒線索。
爆炸的時間在九點鐘,項雪蓮自稱去洗手間準備自盡的時間是七點鐘。
兩個小時的時間,房子的確會充滿煤氣,但不一定會爆炸。
如果項雪蓮和張津都是昏迷狀態,屋內是如何產生電火花的?
是偶然?兇手只是想用煤氣殺人?還是兇手做了某種可以產生電火花的裝置?
穆昔和林書琰在樓下轉了幾圈,隨便找了幾個鄰居問問。這些人都回答過刑警類似的問題,穆昔再問也問不出什么。
她說了一上午話,口干舌燥,拉著林書琰去商店買水喝。
小商店就在居民樓的對面,隱藏在一排低矮的平房里,這些小房子大多是當做倉庫使用的,老板收拾出其中一間屋子開了小賣部。
門口有厚重的棉簾子,門玻璃上用紅色交代貼著商店二字,門頭很小,而且臟兮兮的,但是商店的流水卻不少。
住在樓里的人懶得跑到路邊去買東西,一般的生活用品都在這里買。
穆昔要了一瓶荔枝味的汽水。
倆人直接用店里的瓶起子開蓋子,剛喝了兩口,一個女人進來買打火機。
老板把紅紅綠綠豎排站好的打火機推過去,“現在女的抽煙的也多了。”
女客人問:“呦,我天天被罵是壞女人,除了我,住在附近的還有女人抽煙?”
“好像不是住在附近的,是個生面孔,沒見過。”老板說,“買了好幾個打火機,中間出去了一趟,又回來了,挺奇怪的。”
穆昔走到老板面前,“陌生的女性面孔買了好幾個打火機?”
“是啊,我也奇怪,一個不就夠用了?可能是家里人多?可是她是生面孔,我從來都沒見過,住在這幾棟樓的人我都認識。”
“具體是哪一天。”
“哪一天?想不起來了,幾天之前的事……噢,好像是爆炸那天,那天賣了好多打火機,我還覺得不吉利。”
穆昔問:“她第一次買了幾個?”
“一個。”
“多久返回的。”
“五分鐘……你問這干嘛?”老板說,“你是哪來的丫頭?問得太多了吧。”
穆昔說:“派出所里來的。”
“你是罪犯?!”
穆昔壓低聲音,低聲笑道:“所以你最好乖乖回答。”
她的笑容不需要渲染太多,已經足夠邪惡。
老板汗毛冷豎。
穆昔雖然看著年輕好惹,但她身后還有林書琰,老板對男人總是要多幾分忌憚。
女客人嚇得離開商店,老板也悄悄往后站,“五分鐘之后回來,又買了四個。你到底想干嘛?”
最開始買一個,以為夠用。
五分鐘后發現一個不夠用,于是直接買四個。
打火機的用途無非是就是抽煙或者點火,什么火什么煙這么難點,五分鐘消滅一個打火機,還要再用四個新打火機去點?
可疑。
穆昔問:“你還記得她的長相嗎?”
“……”
老板不想回答,但想到穆昔和林書琰不是好人,嘴比腦子還快,“高高瘦瘦的女人,看著三十多歲,身上倒是沒有煙味。臉嘛,我記得是單眼皮,臉頰不太對稱,有一邊稍微凸出來一些,長得一般。”
穆昔找到從應時安那邊要來的照片,“是她嗎?”
“還真是她!!你認識?!”
穆昔笑笑,“謝謝,后續我會再來找你。”
穆昔向商店外走去。
老板一聽說穆昔還要再來,更急了,“前面那個女犯人,我不是已經配合你們了嗎?你……你得會派出所好好待著啊!你可別再來了!”
林書琰走到老板面前,亮出警官證,“我們是派出所的警察,在查前幾天的爆炸案,后續可能會需要你的證詞,如果有需要,我們再來請你,麻煩配合。”
老板:“……”
派出所的……警察啊。
老板干笑,“呵呵,我知道,我沒害怕。哈,真沒害怕,我都多大的人了,一點兒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我剛才可不是害怕啊!”
林書琰猜到穆昔給老板看的照片是誰,應時安總共就準備了幾張照片。
但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她會走這一步。
一個犧牲自己的老好人,為什么要害張津?她該恨的人不應該是張津。
穆昔又回到現場。
她在每個房間都轉了一遍,先站在窗外看樓下,接著又觀察窗戶。
林書琰沒有打擾。
十分鐘后,穆昔下樓,走到樓后一個隱蔽的位置。
此處左邊是房子的圍墻,后面是拐角,右邊是棵粗壯的樹。這里是幾棟居民樓的最后一棟,位置十分隱蔽,就算是白天,經過的人也很少。
穆昔確認過張津家的窗戶后,從隱蔽的位置走到窗戶正對的樓下,在雜草里仔細翻找。
林書琰問:“你描述特征,我幫你。”
穆昔說:“是打火機的碎片。”
“難道……”
穆昔笑笑,“紅色透明碎片或者綠色透明碎片都有可能,其他部分應該已經被她收起來了。如果真的找到,想害張津的人就是她,跑不了了。”
第123章
文雅與人發生糾紛的地方就在她的雇主家。
除日常工作,文雅還給一戶有錢人家當小時工,每天都要抽出兩個小時過來。文雅勤快,干活利索,很討雇主的喜歡,雇主一直護著文雅,“文雅不欠你的,這里是我家,你快走!”
年輕男人聞言,竟直接躺到地上,吐掉嘴里嚼的檳榔,說道:“這是你家?這明明是馬路!我躺在馬路上,關你什么事?!”
文雅做小時工的地方都是獨棟別墅,雇主是做生意的,九十年代初就下海經商,生意越做越大。
現在年輕男人就躺在雇主家門口的路上,他嚷嚷的聲音大,已經有鄰居出門看熱鬧。
文雅輕聲抽泣,“文莒,我答應給你的錢,不會忘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嗎?你怎么不去找小妹?”
文莒是文雅的親弟弟。
雇主道:“你還給他錢?他就是無賴!你越慣著,他越來勁。”
文雅說:“他畢竟是我弟弟,我不給他錢,他就要回家鬧,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經不起鬧。”
“你啊,就是心善!”
文莒死賴著不肯走,“你答應給我的錢都拖了多久了?今天你不給我錢,我就不走了!有本事報警來抓我!”
文雅給不出錢,文莒不肯退步,越鬧越大。
文莒躺在地上蹺二郎腿,嘴里還在唱歌,“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雇主氣得腳都快跺碎了,“我真報警了!”
“報,趕緊報,我看警察能把我怎么樣!”
文莒話音剛落,便有陰影遮住陽光,文莒睜開眼睛,幾張陌生的臉憑空出現。從下往上看,角度駭人。
謝漣出示警官證,“你想我怎么樣?”
文莒嚇得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他很快穩住心神,說:“我又沒犯法,你們找我干嘛?”
應時安問:“為什么來找文雅。”
“她是我姐,我找她有什么奇怪的?”
文莒的態度著實氣人,謝漣咽不下這口氣。他想起穆昔,便走到文莒身邊說:“應隊,他是文雅的弟弟,文雅看起來沒少接濟他,張津如果死了,他也能拿到錢,他有嫌疑,應該抓回隊里好好審。”
這種嚇唬人的話,謝漣以前是不會說的。
應時安順著他說道:“可以,正好我今天時間多。”
文莒:“……”
謝漣推了文莒一下,“走!”
“別啊,你們憑什么抓我?我都不認識什么張津,那是我姐的大哥,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們冤枉好人!”
謝漣笑嘻嘻道:“是不是冤枉你,回去審審就知道了。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查,不光要查你,還得查你身邊的人。你的朋友啊,親人啊,都會問一遍,讓他們給你證明清白。”
查完一圈,就都知道文莒是犯罪嫌疑人了。
查的過程中不免要解釋幾句,大家也會知道文莒是個啃姐族。
臉還往哪兒擱?
應時安又看了謝漣幾眼,欲言又止。
文莒聽了,心中害怕,他往文雅身后躲道:“我走還不行,我不鬧了,不鬧了……姐,你幫我說幾句話啊。”
文雅為難地看著應時安。
應時安朝文雅笑笑,“放心,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見你弟弟。”
“是要見我?”
應時安說:“解釋解釋,為什么他會找你要錢,你這些年一共給了他多少錢,張陌在外借高利貸,你家入不敷出,你還要把錢分給弟弟,文雅,你很缺錢。”
文雅恍然大悟,“你們懷疑我?”
應時安道:“請吧,局里走一趟。”
*
文雅不承認謀害張津。
“你們再問我一百遍,我也是一樣的答案,我們家花了大哥不少錢,我心里有愧于他,怎會對他動手?就算我真動手了,錢就真能到我這里?張陌只會拿著錢繼續去賭,我能拗得過他?”
應時安淡然地看著她,并不開口。
謝漣偷看了應時安一眼,再看文雅,因為應時安一直不說話,已經急了。
謝漣心中感慨,不愧是應隊,審訊的技巧就是高,他現在是先攪亂嫌疑人的心神,再將其一舉拿下!
應時安晾了文雅五分鐘,才說:“你確定這就是回答?”
文雅不卑不亢,“我再說一遍,我說的都是實話。”
應時安起身,“帶她去休息。”
文雅被帶走,謝漣急忙問道:“應隊,接下來有什么計劃?咱們是不是繼續晾著文雅,讓她有心理負擔,等她說實話?”
應時安目光中流露出奇怪之意,他看著謝漣說道:“等證據來了,再審。”
“啥證據?”
“穆昔和林書琰馬上就到。”
謝漣:“……”
原來是真的沒什么好說的,不是計策。
現在還沒有文雅作案的證據,刑警將她帶到會客室,還為她準備了茶水。文雅呼吸平穩,心平氣和地拿起茶杯,神情略有僵硬,但眼底隱隱流露著得意之色。
刑警道:“我看你還是說實話,我們應隊可不是一般人,現在說了,還能算是自首,張津人沒死,對你有利。”
文雅彎唇,聲音冷漠,“警察同志說笑了,沒做過的事,我怎能承認?我也是為你們考慮,讓余水百姓知道你們抓不到兇手就做假案,于你們名聲不利。”
說到最后,文雅朝他露出陰冷的笑容。
刑警頗為不適,他莫名的不想再和文雅共處一室。
他轉身往外走,會客室的門剛好被推開。
穆昔與林書琰走進來。
“文雅女士,我們可以再談談了。”
穆昔雖是民警,但對案發現場的情況最了解,應時安破例允許她進入審訊室。
文雅看到穆昔的一瞬間,心中略有不安。
她在醫院時就與穆昔有過交鋒,穆昔雖看著和善,可說出的話卻極為犀利,文雅險些沒招架住。
但這不安很快就偷偷溜走,她很小心,警方不可能查到她。她只是運氣不好,那二人竟然都活了下來。
應時安見狀,道:“既然你不愿配合,就由我來說,速戰速決。”
文雅微笑,“隨你。”
應時安說:“案發當日,你獨自一人來到張津家,為防止弄出聲響,你沒有敲門,門鎖沒有被破壞的跡象,你是用鑰匙進入張津家的,你和張津是親戚,有很多機會拿到他家鑰匙。”
文雅說:“都是猜測而已。”
“進入張津家后,你確認他在睡覺,便用老鼠弄斷管道,途中你聽到廁所有聲音,走過去查看,才發現項雪蓮竟然在,于是你打暈她。”
文雅道:“任何人都可以這樣做。”
她看向穆昔,挑釁道:“等你這么久,你們就想說這個?”
穆昔咧嘴微笑,笑容比文雅看起來更陰險,“別急,繼續聽。”
文雅:“……”
做壞人的尊嚴有被挑釁到。
文雅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更可怕些。
應時安無視她的笑容,繼續說道:“布置好現場后,你離開張津家。你或許是計劃不夠周全,離開張津家后,你才想到現在是白天,張津睡不了多久,家里還有項雪蓮在,你決定做的更徹底些。”
文雅神色略有改變。
“又或者是你忘了準備打火機……文雅,你去樓下的小賣部買了打火機。”
文雅:“……”
她的呼吸預發急促。
“第一次買了一個,失敗了,所以直接買了四個。”
“不是我……”
“小賣部的老板對你印象深刻,現在還記得一個不抽煙的生面孔在他的店里買了五個打火機。”
文雅:“……”
穆昔笑瞇瞇地補充道:“現在就可以請老板回來認人哦。”
文雅低罵道:“該死!”
“別急,還有其他證據,”應時安說,“你需要打火機的理由很簡單,你知道屋里有煤氣,你要引爆這些氣體,需要火花。你不敢直接進去點火,這樣會連你一起炸了,所以你選擇從樓下丟到樓上。”
“你有證據?!”
應時安并不接話,他一直按照自己的節奏進行,“張津家樓層不高,從臂力來說,是能將打火機丟進去的,如果足夠用力,打火機在碰撞瞬間產生火花,就會爆炸。”
“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
“但你第一次失敗了,說明你的確是臨時起意,沒做準備,第一次失敗或許是丟錯位置,又或者是沒能撞破玻璃。你又去買了四個打火機嘗試。”
文雅聲音顫抖,面目扭曲,“我要的是證據!!”
穆昔拿出物證袋,展示給文雅,“這是在張津家樓下找到的打火機碎片,有藍色也有綠色,都是摔碎的。另外,在對應的窗戶前有玻璃碎渣,證明的確有人在爆炸前從外砸碎玻璃。”
文雅:“玻璃是因為爆炸才碎的!”
穆昔驚訝道:“你這智商,也要殺人?”
文雅:“……”
穆昔說:“本來以為你是被逼無奈,沒想到只是因為蠢,才被娘家人拿捏,又蠢又壞。”
文雅的情緒瀕臨崩潰,“你說啊!!你怎么證明!!”
激怒她的目的達到了。
穆昔走到她面前,把物證袋放下,俯視著她,“爆炸是從內至外,窗戶上的玻璃會向外炸裂,現在樓下還有許多玻璃碴。但你扔的杯子,是從外向里,屋內留下的玻璃碎片剛好能拼成一小塊,杯子也已經找到了,痕檢在上面提取到兩枚指紋,文雅女士,來做個比對吧。”
“撒謊!”文雅大笑,“我丟的是石頭!”
穆昔看向謝漣,“記下來,丟的是石頭。”
文雅:“?!”
在張津家中,冉興平找到文雅口中的石頭。
商店的老板前來指認,一眼便從五個女性中認出文雅。在文雅娘家中,張津家的鑰匙也被找到了。
張津曾把鑰匙交給張陌,后來因為張陌總是去他家偷零錢花,又把鑰匙收回,但鑰匙早被文雅復制。
當時文雅并沒有想對張津做什么,復制鑰匙是下意識的舉動。
鐵證面前,文雅無法抵賴,終于認罪。
她殺人的理由和張陌一樣,為了錢。
張陌去找張津要錢,這一回張津竟然拒絕,文雅十分生氣。
聽到文雅的殺人理由,大家都很唏噓。
謝漣說:“你們聽聽這話,因為張津以前都給錢,這次沒給,她很生氣,所以要殺了張津。她還是個人嗎?虧她的鄰居朋友都說她是好人,連張力樹和秦玉舒都向著她。”
“我們跟蹤張陌時,見他一直在外面晃,并不愿回家,或許文雅和張陌之間的關系,并不像我們看到的。”
“可怕,真是個可怕的女人。我可不敢結婚了,我要遠離女人。”
穆昔看向謝漣,“首先……”
謝漣大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穆昔:“……”
她還沒開始罵街啊。
應時安最后走進來,“沈硯還沒回來?”
“沒呢,他去干什么了?”
“查項長安被舉報的事。”
“不是張津嗎?”
穆昔道:“恐怕未必。”
第124章
審完文雅,沈硯依然沒回來。
舉報一事已過去多年,且那是段令人傷痛的回憶,沈硯不見得真能查到什么。穆昔和林書琰還要回派出所,不打算繼續等他,要離開時,張陌得到消息趕到刑偵隊。
張陌從小有爹媽和親哥護著,沒有真本事,聽說爆炸案可能是文雅所為,現在完全是六神無主的狀態,抓住應時安便機械地重復念叨,“文雅可不會殺人,你們搞錯了,文雅很欣賞我大哥,一直讓我和我大哥學習,她怎么會想殺大哥?”
文雅似乎是個矛盾的人。
穆昔相信,她能讓張力樹和秦玉舒向著她說話,他們口中的文雅的好一定是存在的。
但她又不好。
穆昔問:“你很了解文雅?”
“當然了,”此刻的張陌囂張不起來,反駁穆昔時都沒有太多底氣,“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這么久,我能不了解她?”
“你們兩個感情很好?”
“……她是我初戀,能不好嗎?”
“初戀不代表什么,”穆昔問,“你們在家里,相處狀態如何,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誰說了算?”
張陌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我,在我們家,她得伺候我。”
穆昔說:“她是伺候你,但不見得是你說的算。”
張陌:“?”
這話似乎不太合理。
文雅照顧張陌的吃喝拉撒,無論怎么看,張陌都該是“一家之主”,文雅應該是處于下位的人。
穆昔說:“被放高利貸的人堵住的那天,你遲遲不肯回家,為什么?”
張陌說:“就是輸錢心煩而已。”
“不是因為害怕文雅,想到回家要和她相處,心里就恐懼?”
“……,我是男人,會怕她一個女人?!我是男人!”
對自尊心的熱愛讓張陌重新囂張起來。
可他的囂張明顯是底氣不足的,目光躲躲閃閃,只靠音量壯聲勢。
穆昔問:“男人怎么了?”
"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容易感情用事,做決策時會被影響,男人是理性的,能做出更好的選擇。"
張陌說這話時,一點兒都不害臊。
穆昔看向刑偵隊其他人,“原來我們都要聽你們的啊。”
謝憐當即表示,“穆昔同志,這是他個人的發言,我堅決抵制,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林書琰說:“毛主席早說過男女都一樣,目前也沒有更科學的方式證明男女的差別。咱倆之間,當然是你主意多。”
應時安笑笑,“我聽你的。”
所有人都驚悚地看過去。
應時安客氣的道歉,“不好意思,有人不在,發揮錯場合了。”
大家一頭霧水。
林書琰的心卻在狂跳,他好像知道什么了,好像想明白什么了,好像……這兩人絕對絕對不對勁!
謝漣積極地討賞,“穆昔穆昔,這回你不會罵我了吧?”
張陌:“……”
“你們這也叫男人?!”
謝漣立刻說:“你們男人的人,別讓我們女孩子跟著摻和。”
張陌:“……”
世風日下。
穆昔這才微笑且滿意地看著張陌,說:“現在討論第二個問題,男人更適合下重大決策?”
與全刑偵隊為敵的張陌已經失去全部底氣。
“是吧?”
穆昔說:“你剛剛就是這樣說的,那么我就想問問了,你所謂的下重大決策,指的是去借高利貸?”
張陌:“……這。”
“還是回家管父母要錢?”
“……”
“活了三十多年,仍然是寄生蟲,專吸父母和哥哥的血?”
“……”
穆昔表揚道:“的確都是些有利于你的重大決策。”
張陌上學時,腦子都沒現在這么亂過。
他這是在哪?莫不是在刑場,他馬上就要被行刑了?
“張陌,老老實實交代你和文雅的關系,你現在挨幾句罵就受不了,難道不是因為文雅已經被抓起來,你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一句實話,將張陌刺得面紅耳赤,“我……我是有點兒怕她。”
“為什么?”
“說不上來,”張陌皺著濃眉,“我也搞不清楚,就是很怕她,每次她和我說話,我都覺得緊張,就好像上學的時候看到教導主任?或者看到上班的時候看到老板?唉,反正我不太愿意和她單獨待在一起,但我知道,她對我好。”
穆昔問:“從你的角度看,她是否有可能去殺張津?”
這回張陌的回答很堅定,“她就算是把我殺了,我也不覺得奇怪。”
和文雅結婚這些年,張陌一直看不透文雅。她在家明明很溫順,會照顧他的一切,還包容他的錯誤,可她又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張陌早就怕了她了。
得知文雅被抓,張陌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為妻子鳴冤,而是有一種失去支柱的感覺。以前他犯再大的錯,都有人給他收拾殘局,沒有文雅,他怎么辦?
張陌這才慌慌張張趕到刑偵隊。
張陌道:“我都把最丟臉的事情和你說了,你現在能告訴我,文雅是真的想害我大哥嗎?”
穆昔說:“別急,還有問題沒問。”
“?”
“你和項雪蓮熟悉嗎?”
“還湊合。”
“我記得你說過,你煩她。”
張陌剛想流露出對那個女人的不屑,忽然想起這里是刑偵女隊,于是態度好轉,“我哥為了她傷心這么多年,我能不煩她嗎?差不多就得了,還記恨上我哥了。”
“當初似乎是你們家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是你哥拋棄項雪蓮,而且……”穆昔故意走到張陌面前,才似笑非笑地說道,“是張津舉報項長安,才導致項家人不得不去農場,不管怎么看,都是你們老張家對不住項家。”
張陌先是疑惑,接著臉色鐵青。
他撓了撓臉頰,不自然道:“這么說,也沒錯。”
穆昔道:“可張津對項雪蓮死心塌地,現在心里還有她,項長安也沒有反對他們,他為什么要去舉報?”
張陌:“……失心瘋了吧。”
“還裝!”穆昔呵斥道,“當時去舉報的人,真的是張津?!”
張陌汗流浹背,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家里還有事,我先走,你們……你們把我老婆放了,她是無辜的!”
張陌腳踩風火輪似的逃走。
謝漣道:“他一看就沒說實話,不抓他?”
“不用急,他膽子小,嚇唬嚇唬就全招了。在警局嚇唬他沒用,他怕的是放高利貸的那幫人。”
謝漣想到穆昔利用高利貸放款家對張陌進行的種種“惡行”,倒吸一口涼氣。他就說是張陌太蠢,競和穆昔過不去,大家一起當女孩,不是挺好的!
謝漣夾著嗓子說:“穆昔,我聽你的!”
穆昔:“……”
她對謝漣,好像矯枉過正了?
刑偵女隊成立的第一天,穆昔決定以后要對謝漣好一些。
張陌的反應告訴穆昔,當年去舉報的很有可能不是張津,而是張陌。張陌和張津是親兄弟,兩人的正臉能明明白白看出是兩人,但側臉其實很像,基因就是如此奇妙。
事情又發生在他們念高中時,張津和張陌都只是瘦桿小男生,認錯也不奇怪。
只有張津的家人,才有動機。
穆昔和林書琰回到派出所。
安良軍朝二人吹口哨,“棋山派出所刑偵分隊回來了?”
林書琰:“……”
穆昔說:“師父,你不想做刑警了?”
“我一把老骨頭,還做什么刑警?我有你師娘就夠了。”
周謹露出曖昧的笑容。
嚴紹低聲說道:“其實他偷偷申請好幾次,局長不準。讓他安心留在派出所帶新人,說他適合這行。”
安良軍的面子沒保住,臉耷拉著,“局長就是老古板,我是刑偵隊的老人,比他們更熟悉辦案流程,居然因為年齡拒絕我,哼。還和我說什么帶新人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總教唆新人帶領導一起跑步……穆昔,聽見了嗎?”
林書琰:“……”
穆昔大概是第一個靠帶領導跑步名震分局的人。
下午接警中心陸續派了幾個警情來。
周謹幾人輪番出去,穆昔和安良軍留在所里整理材料。
整理材料是他們都不愿意做的活兒,他們商量好輪流去做,今天輪到穆昔。
整理到一半,穆昔就忍不住想張陌和項長安,想舉報的人究竟是不是張陌。
這時,有一男一女鬧到派出所。
“我用心對你,你呢?我把我的心全都掏給你,你是怎么對我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丑事,我只是給你留面子!你比我強在哪里?!”
是夫妻吵架。
穆昔把二人請到調解室。
調解室是橢圓形狀的會議桌,夫妻二人面對面坐下。
丈夫叫姚向榮,妻子叫熊嵐,已經結婚七年,年齡都未超過三十歲。
穆昔和安良軍坐在中間,穆昔說:“說說吧,有什么訴求。”
熊嵐邊抹眼淚邊說:“你們把他抓起來,我和他過不下去了。”
穆昔說:“法律更新到這一條時,我才能抓人。”
“是她亂咬人!”姚向榮氣呼呼道,“我對她不好嗎,她還在外面背著我偷人!”
“那只是誤會,我們什么關系都沒有!你別血口噴人!”
穆昔揮了揮警帽,“到底有什么矛盾,說清楚些。”
兩人安靜下來后,熊嵐說:“我和他結婚七年,孩子都五歲了,我是死心塌地跟著他過日子,可他總是懷疑我,說我在外面有人。我實在不想和他吵了,孩子還在幼兒園,一會兒我得去接她。”
“不行!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都別想走,讓警察叔叔警察阿姨給我們評理!”
穆昔:“……”
警察阿姨?!
穆昔想給自己做急救。
熊嵐反駁道:“雨竹還小,不能自己回家,我要去接她。”
“我五歲的時候都到處跑了,她又不是不認路,讓她自己走!你就說你和王章是什么關系?!”
穆昔問:“王章是誰?”
熊嵐氣道:“王章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早就認識了,他都知道,現在非說我和王章有情況!”
“你們只是朋友?”
“對!”
“姚向榮為什么誤會?”
熊嵐說:“不知道!他無理取鬧!我和王章只是下班之后一起去逛街,晚上會一起吃飯,不過只是因為王章做飯好吃,周末的話可能會一起出去逛逛,王章還會幫我帶孩子,我省了很多心!”
穆昔:“……”
安良軍道:“冒昧問一句,你平時和姚向榮能見到面嗎?”
熊嵐說:“我們會抽空見面的呀!”
穆昔手里的鋼筆快抖到太平洋了,這個警情是調解不下去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你和王章清清白白,也要考慮伴侶的心情。你和姚向榮才是一家人,你應該經常和姚向榮待在一起。”
姚向榮說:“看,警察叔叔給我做主了!警察阿姨,你說呢?”
警察阿姨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姚向榮:“……,不說就不說唄。”
安良軍問熊嵐,“減少和王章見面的次數,這點你能答應嗎?”
熊嵐不情愿道:“好吧,可以……但你們不能阻止我和張朝見面,還有趙路,我們都是好朋友!”
姚向榮:“警察叔叔,你看看她!!”
安良軍也頭大了,他還是第一次見業余生活如此豐富多彩的女生。已經結婚,還有四個異性好朋友,年輕人的行為方式,他實在無法理解。
“這……你如果還想好好過,就得和異性保持適當的距離。”
熊嵐癟嘴道:“那我就不和他們總見面了。”
“這就對了。”
“但是他也得答應我,不再和露露見面!”
安良軍:“?”
姚向榮:“露露只是我的妹妹!露露還是你的張朝介紹給我認識的!”
“露露是妹妹,昭昭是什么?你還不是天天和她鬼混!”
“昭昭是王章的前女友!他倆分手,我安慰她!”
“莉莉呢?!”
“莉莉……莉莉不是你約出來的嗎,和我有什么關系?!”
……
越來越多的警察被吸引到調解室。
付葉生將隔壁屋的黑板推過來,熊嵐和姚向榮說一個名字他就記一筆,黑板上很快寫滿人名。
周謹說:“不對不對,瑤瑤是熊嵐認識的,琳琳才是姚向榮的。”
“這邊好像差了幾筆,昭昭還是張朝的前前前女友。”
“還有這里,這里也錯了。”
半個小時后,棋山派出所看著密密麻麻的黑板,一同露出釋然的笑意。
所里最偉大的人物關系圖,終于記錄成功了!
第125章
姚向榮和熊嵐拍桌子瞪眼睛許久,終于吵累了,姚向榮先休戰。
二人一合計,在警局吵架還沒在家里吵舒服,連口溫水都喝不上,干脆先回家。
起身時,卻發現調解室內多了十多個警察。
姚向榮大驚失色,“出軌……這么嚴重?!”
看派出所的架勢,怕是要把他們直接槍斃了。
熊嵐壓抑著怒火,說:“笨蛋,看黑板!”
姚向榮便看到復雜的人物關系圖。
“……”
姚向榮:“我靠,他倆談過?”
“是哦,這倆人怎么也認識?”
“呸,都是你的朋友。”
“你朋友不垃圾?”
穆昔站出來阻止二人,“你們到底是來解決問題,還是互相揭短的?”
“想好好過日子,就別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結了婚還出去亂搞,像什么樣子!”
重話是安良軍說的。
熊嵐和姚向榮都不服氣。
穆昔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提醒道:“你們的孩子應該快放學了。”
姚雨竹六歲,在念幼兒園。
夫妻倆選的是熟人開的幼兒園,只有一個班級,一間屋子就夠用,小院里有滑梯和秋千,沒有其他設施。
現在的幼兒園多數都是如此,也有公立幼兒園,但不如這些個人幼兒園方便。
姚向榮說:“幼兒園就在家旁邊,今天必須說清楚,你是不是想離婚?”
熊嵐不吭聲。
穆昔知道還得繼續調解,只好趕其他人,“出去出去,別影響我們工作。”
十幾個警察依依不舍地看著熊嵐和姚向榮。
在派出所工作,瓜常吃,但瓜田不多,這瓜田大得都能養活余水半個城市的人。
熊嵐:“……”
穆昔解釋道:“別誤會,我們所里的人工作比較積極,你們的問題復雜,他們是來出謀劃策的。”
熊嵐:“……”
此地無銀三百兩。
熊嵐和姚向榮其實沒什么太大的矛盾,二人在外都有好哥哥和好妹妹,思想十分一致。
今天過來也只是吵得兇了,互相刺激,一氣之下跑來派出所。
調解夫妻吵架這種活兒,穆昔都不知做了多少,有時她都覺得自己是居委會大媽。
安良軍兩頭勸了一遍,兩人要面子,不肯下臺階。
穆昔一拍桌子,說:“現在民政局應該還開門。”
熊嵐和姚向榮嚇了一跳,“這……”
穆昔對熊嵐說:“他不僅在外亂搞,還不關注你的喜好,不細心不能回應你的情緒,咱條件這么好,直接換一個吧?”
熊嵐懵懵的,“好像是。”
穆昔又對姚向榮說:“你長的也算一表人才,不安現狀,不如直接離婚,以后沒人能管的了你。反正你條件好,想收心再結婚,不是更好?”
姚向榮:“……”
夫妻二人對視片刻,一齊爆發,“警察阿姨,你怎么回事,我們是來讓你調解的!”
穆昔面不改色,問:“不想離婚?”
“我們為什么要離婚?!”
穆昔拍桌怒道:“你們當派出所是菜市場,單純過來吵架的?!我們都得和你們夫妻倆玩游戲?!看看小黑板上的名單,你們記得這些人是誰嗎?!結婚還跑出去亂玩,婚姻法制定的時候把你倆漏了?!”
看到穆昔硬氣,安良軍心里其實滿意的。
在派出所工作久了,難免遇到幾個腦回路奇怪的賴皮,一味地考慮他們的心情,只會讓工作更難做。
穆昔雖然機靈,但剛工作的人脾氣都會好一些,會和潑皮無賴糾纏太久。
穆昔成長了!有魄力,有說服力,穆昔已經是合格的民警了!
安良軍在心中感慨好幾句。
熊嵐和姚向榮本就沒有真離婚的意思,聽到穆昔的話很是羞愧。熊嵐找了還要去幼兒園接女兒的借口,和姚向榮匆匆離開。
穆昔看著小黑板上的人物關系圖,神色嚴肅。
安良軍收好二人簽的單子,見穆昔還是在意,便說:“結婚證只能約束有道德的人,這種情況很正常。”
穆昔嘆了口氣。
安良軍又說:“應時安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嗜好,你可以放心。”
“師父,”穆昔淚眼汪汪,“為什么他可以同時談這么多,為什么我不行?”
安良軍:“……,一邊玩去!”
*
應時安與沈硯加班沒回來,應老爺子邀請田玉琴、畢淑蘭和穆子鳴來家里吃飯。
和父母待在一起雖然開心,但穆昔還是惦記張津的案子。
晚飯是湯包,阿姨手藝好,穆昔肚子都吃撐了。
吃過晚飯她去院外消食,順便等應時安和沈硯。付葉生和周謹從窗戶看到穆昔,下樓來找她說話。
周謹今天值班,三人聊張津的案子。
“我賭兩分錢,張津對項雪蓮沒有惡意。”
“說是張津護著項雪蓮,可事實誰知道?說不定張津只是被絆倒,恰好倒在項雪蓮身上而已。”
周謹強調道:“就算他沒護著項雪蓮,他救了項雪蓮是事實,他對項雪蓮肯定是有感情的。”
“男人的感情,最靠不住。”
穆昔:“?”
有人搶她的臺詞。
付葉生對穆昔說:“咱們女孩不和他們玩!”
穆昔:“……”
以后她還是對大家都溫柔些。
穆昔把話題拉回來,“其實我挺想知道舉報這事的。”
“不是張津就是張陌,沒區別。”
穆昔道:“可張陌當時也只是孩子,他就因為哥哥談戀愛了,就跑去舉報?”
周謹分析道:“十幾歲的孩子,最容易做這種事。”
付葉生說:“他本來就不是好人,可能哥哥突然對別人好了,他不適應。”
不管張津為人究竟如何,他對張陌沒得說,是真心疼愛的。
三人倚著院門聊天時,尚婕披著披肩走出來。
她聽到門口有動靜,推了推老花鏡,走出來后大驚失色,“你,你這小姑娘,怎么和兩個男人偷偷約會?!”
穆昔解釋道:“這兩位都是我的同事,就住在那邊。”
“你們還特意住在一起?!你,你這樣做,序秋知道嗎?!”尚婕越想越生氣,“出軌一個就算了,還出軌兩個?我都沒這待遇!”
站在一起聊聊天就是出軌?尚婕明擺著就是對她有意見。
穆昔可不想讓這種瘋言瘋語傳出去,有理都說不清。
她正想把尚婕這幾日對她的攻擊都還回去,就見付葉生和周謹手挽手說:“您誤會了。”
“您真的誤會了。”
兩人異口同聲道:“我們是女孩,我們只和女孩玩!”
尚婕:“?”
穆昔:“……”
尚婕頭暈,“你們撒謊,欺負我一個老年人?”
付葉生俏皮道:“我雖然看起來是男的,但我的心向著你們。”
周謹的頭往付葉生肩膀上靠,“我也是。”
尚婕:“……”
不僅頭暈,還有點兒反胃。
尚婕扶著墻說:“不行,我得回去坐一會兒,年紀大了,出現幻覺了。”
尚婕跌跌撞撞進了屋,越想越不對勁。
她走到畢淑蘭和應老爺子旁邊,問道:“老姐姐,大哥,男人和女人長得不一樣,對吧?”
畢淑蘭正偷偷往嘴里塞糖,說話聲音很含糊,“妹妹傻啦?”
應老爺子笑道:“哪有問這種問題的。”
尚婕終于可以確定,有問題的不是她。
對于應時安的婚事,尚婕是有些想法的,早先她想把孫女介紹給應時安,但應時安不同意,說是沒有結婚的想法。
結果沒過多久,她就得到應時安結婚的消息。
應老爺子好相處,應家的條件又很不錯,沒能把孫女托付給應家,尚婕很惋惜。
所以見到穆昔時,尚婕忍不住拿穆昔和孫女比較。雖說穆昔的模樣不錯,但她和應時安是同一職業,將來忙起來連個能顧家的人都沒有,而且做奶奶的看自己孫女,總是會帶各種濾鏡。
她得提醒序秋,當心穆昔這丫頭!
穆昔又和周謹、付葉生聊了一會兒,兩人商量著去街上找夜宵吃才離開。
穆昔考慮是不是給應時安發條信息問問,小靈通還沒掏出來,沈硯先回來了。
沈硯是徒步上下班,他保留上學時的習慣,喜歡穿運動褲、運動鞋,外面套棉衣。現在的棉衣款式一般,但沈硯的身材和顏值都撐得住,高高瘦瘦的很好看。
只不過穆昔看來就有些一般了,目前為止,她堅決捍衛應時安男性容貌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穆昔朝沈硯招手。
沈硯看了一眼大門,問:“你出來等我?”
穆昔問:“查到了嗎?”
院內,尚婕鬼鬼祟祟蹲在圍墻后,她要揭穿穆昔的虛偽面目!她要讓序秋明白,他娶的女孩有問題!
在他們那個年代,沒有已婚女人在飯后偷偷跑到外面和男人聊天的!
院外沈硯沉默片刻才說:“原來是為了案子噢。”
穆昔道:“否則還能為什么?”
沈硯說:“我還以為……”
他嘆氣,意味深長道:“看來你的確是喜歡師父的。”
穆昔看人很準,但看不太懂沈硯,只覺得這個年紀不大的小男生怪怪的。
穆昔認真說道:“沈硯,你有時候蠻奇怪的,說話語氣有些像綠茶?綠茶就是,心里很清楚,但總裝樣子。”
沈硯問:“你沒發現師父也會這樣嗎?”
“沒有誒,”穆昔毫不猶豫道,“他正常得很。”
沈硯:“……”
院內的尚婕越聽越迷糊。
什么叫綠茶?
穆昔催道:“快說案子。”
“查到一些線索,張力樹和項長安是認識的,張力樹曾經在學校圖書館做過管理員。他和項長安是在同一所學校,管理員一般都是給職工家屬的工作,張力樹的父親是學校的老師。”
穆昔問:“罪魁禍首是張力樹?”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去見過張力樹,他不承認認識項長安。但我去見了學校的老教師,一個老人還記得張力樹和項長安,他說張力樹以前和項長安關系不錯,對外一直稱項長安是他的朋友。”
“項長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好像是沒有,”沈硯答道,“一直到張力樹被辭退,他和項長安的關系都不錯。”
“他為什么會被辭退,和項長安有關系嗎。”
“沒有,是他的父親退休之后還鬧出和女學生有染的事,我特意問了,這事是被學生舉報的,是兩個學生之間有矛盾,被舉報的女生利用張力樹的父親拿到資源和高分,惹怒了舉報人。”
這樣看來,項長安似乎沒做過對不起張力樹的事情。
腳步聲從沈硯背后傳來。
穆昔看過去,是應時安回來了。
應時安的風格與沈硯完全不同,他的穿著很正式,沉穩內斂,如清風朗月,俊朗分明。
穆昔看到應時安,臉上的笑容多了,“你回來啦!”
應時安臉上掛著笑意,“恩。”
回應過穆昔,應時安看向沈硯。
沈硯的語氣像老陳醋,“師父的運氣還真好。”
穆昔雖不明白,應時安懂,他朝沈硯微笑,“確實如此,你好好學……算了,運氣這種事,學不來。”
沈硯:“……”
他不服輸道:“我再接再厲。”
應時安:“恩,別空手而歸就好。”
“凡事都能努力。”
應時安說:“運氣和努力無關,沒有的東西,不能強求。”
穆昔橫在兩人中間,“喂,你們在說什么?奇奇怪怪的,我這腦子都聽不懂,你倆能懂對方的意思??”
應時安的目光一轉向穆昔就十分乖巧,“無聊的話而已,不用管。”
穆昔打量著二人,越來越嚴肅。
片刻,她激動道:“我知道了!”
這會輪到應時安和沈硯緊張。
爭風吃醋這種事,說出去不太好聽。
穆昔說:“你們兩個不想告訴我案情,你們是故意的!混蛋!!”
應時安&沈硯:“……”
他們都忘了,對穆昔來說,案子才是天大的事。
穆昔氣沖沖道:“你們等著,下次派出所有線索,我也不告訴你們!”
她轉身往家里走。
應時安和沈硯尬在原地,目光慢慢移向彼此,笑容同時消失。沈硯道:“您也太能裝了,把她完全騙了。”
應時安面無表情道:“她只是愿意相信我,她比你聰明得多。”
沈硯咬牙,“反正我是不會放棄的。”
應時安說:“你光明正大惦記同事的妻子,似乎不太……”
院內爆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沈硯困頓地看過去,“天亮了?雞打鳴了?”
話音剛落,頭發亂蓬蓬的老太太丟掉披肩沖出來,抓住沈硯的衣服就往他的背上打,“你個挨千刀的,居然想插足別人的婚姻?!”
本來想抓小三,小三竟是她孫子?
尚婕的頭比聽到付葉生稱自己是女孩時還要暈。
“瘋了瘋了!我怎么會有你這種孫子!我沒臉見人了,打死你算了!”
沈硯抱頭鼠竄,“師父!師父!你解釋一下!”
尚婕停下來,看向應時安。
應時安說:“奶奶,你別怪他,我也不怪。”
沈硯:“……”
尚婕哀嚎一聲,扭頭繼續打。
沈硯:“應時安!!你才是綠茶!!”
*
翌日,穆昔趁調查高利貸暴力催收的機會,找到張陌。
文雅已經認罪,對于當年舉報一事,刑偵隊其實不必調查清楚,但穆昔想知道。
沒有文雅,張陌整個人都失去精神氣,不上班也不打牌,就在家里干躺著。
張力樹夫妻倆得知文雅是真兇后,連帶著生張陌的氣,沒人管張陌,他連飯都吃不上。
穆昔來到張陌家時,他極為勉強地爬過來開門,家里一點兒能入口的東西都沒有,他還把面粉搬到茶幾上,看起來像是要直接兌水喝了。
“怎么是你?”張陌很失望,“文雅什么時候能出來?”
穆昔道:“你對文雅還真是特別,又怕她,離了她還不行。”
張陌小聲哼唧了幾句。
“說吧,又找我做什么?”
穆昔問:“還餓著,沒吃飯?”
張陌眼前一亮,“你打算給我做飯?”
“做夢,我只給我爸媽做飯。”
張陌很失望。
穆昔道:“如果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倒是能請你吃頓飯。”
在美食的誘惑下,張陌投降。
兩人來到樓下的面館。
穆昔想請張陌去飯店吃些好的,但張陌實在撐不住,聞到面香就走不動了。
他端著拉面狼吞虎咽。
穆昔本想等他吃面的速度慢一些再提問,哪知他竟一口氣把面全都吃光,還把碗舉起來喝湯。
穆昔:“……”
寧肯餓死也不肯下樓吃頓飯?!
穆昔又給張陌要了一碗面,“吃也吃了,現在能告訴我,當年為什么要去舉報項長安了嗎?”
張陌猶豫地看著穆昔。
穆昔把老板剛上的面挪走。
張陌:“……,我爸讓我去的。”
“真是他?”穆昔挑眉,“他和項長安不是朋友嗎?”
張陌還有一點良心,他問:“你不會是想抓我爸吧?”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該清算的早就清算完畢,我哪有權利?”
張陌這才放心地說道:“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爸給我一個雞腿,讓我去舉報,我就去了。聽我媽說,好像是因為錢。”
“項長安欠張力樹的錢?”
“不是吧,”張陌說,“應該是我爸找他借錢,他拒絕了。我爸說他不是在,沒把他當成朋友,寧可借錢給女人,也不給他。我哥和項雪蓮剛談戀愛時,我爸媽其實是不反對的,后來我爸聽說項雪蓮是項長安的女兒,才堅決反對。”
饒是穆昔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張力樹舉報項長安的原因僅僅是沒借錢給他。
因為記恨這種件事,就害得一個人離開家鄉去偏遠的牧場,最后客死異鄉?
數年的艱辛生活、來不及醫治的病痛,只是因為他喜歡西方藝術,并且得罪了一個小人。
而張力樹怨恨曾經的朋友的原因,竟只是對方沒借給他錢。
穆昔還記得張力樹說他們對不起項雪蓮,說他其實很喜歡她,他到底有幾副面孔?
*
兩日后,張津終于脫離危險。
他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念項雪蓮的名字,他抓住護士的手,摘下氧氣面罩,虛弱地求護士去救項雪蓮。
在聽到護士說項雪蓮已經去普通病房后,才配合護士做檢查。
穆昔和應時安約好一起去看項雪蓮。
項雪蓮恢復得很快,只是她還有癌癥,能活多久都是未知。
穆昔勸她積極治療,薛明遠和項雪松已經知道真相,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項雪蓮去死。
項雪蓮盯著窗外聳立的松柏,不語。
穆昔隨她的目光看去,說:“其實張津沒有舉報項叔叔,舉報的人事張陌,我去問過白樺林,他的確沒看到對方的正臉,是他看錯了。”
項雪蓮呢喃,“不重要了,我聽你的,接受治療。”
“張津他……”
項雪蓮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知道他還是從前的他,沒變。當年他不理會我的求救,我不恨他,現在就算舉報的人不是他,但總歸是他們張家人,我只希望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們。”
項雪蓮很堅決。
穆昔沒再說什么,放下果籃后和應時安一起離開。
往重癥病房走的路上,他們遇到張力樹。
張力樹見他們是從普通病房的方向來,便說:“雪蓮的情況怎么樣了?唉,我這幾天一直沒時間去看看她,我應該去的,她是被我們家連累了,終歸是我們家對不起他。”
穆昔目光冷漠,“從這里走到項雪蓮的病房不超過三分鐘。”
“?”
“意思就是,不想去就別去,不用裝好人。”
張力樹臉頰紅了一片,他惱火道:“你這個小警察怎么說話的?我是被事情耽誤了,我……”
穆昔打斷他,“當年借了多少錢?”
張力樹怔住。
穆昔疾風地笑笑,拽著應時安離開。
張力樹看著穆昔的背影,錯愕的目光變成憤恨與不甘,最終完全被憤怒取代。
張津狀態良好,張陌難得做回人,來醫院陪著他親哥。
張陌同意與項雪松和解,項雪松只需要賠些錢,不必坐牢。
至于要賠多少錢,還得協商。
穆昔說:“一百。”
“一百?!”張陌驚道,“我差點兒被殺了,一百塊錢就了事?現在一個月工資都不止一百!”
穆昔面無表情。
張陌:“……”
“一百就一百,黑心,真黑心!警察都是黑心的!”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還怪嚇人的!
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薛明遠來給項雪蓮送飯。
他做了兩道炒青菜,煮了粥還燉了雞湯,十分用心。
穆昔看著彩色贊嘆道:“你還真是心靈手巧。”
薛明遠不擅長應付別人的夸獎,拎著飯盒不說話。
穆昔笑瞇瞇道:“不僅會做飯,畫畫也厲害,開個輔導班也蠻賺錢的,考慮考慮?”
薛明遠:“你……”
穆昔說:“畫室里的那些畫,都是你畫的吧?”
第126章
受項長安的影響,薛明遠從小就喜歡畫畫。
項長安的兩個孩子都對畫畫不感興趣,薛明遠表現出興趣時,他別提多開心,努力把自己所有知識都傳授給薛明遠。
項長安離世后,薛明遠愈發認為命運不公,他和項長安學習了西方藝術,知道他只是一個單純喜歡藝術的人,絕無其他想法。
薛明遠不愿再拿起畫筆,就連女友都不知道他曾經畫過畫,畫得還相當不錯。
穆昔說:“你喜歡畫畫,繼續畫畫,對項叔叔來說是傳承誒,他教你畫畫時,難道不會很高興?”
薛明遠神色動容。
去農場時,項長安帶了一本《西方藝術史》。他藏在秋衣內才僥幸躲過檢查,勞作完,閑來無事時便翻開課本看。
課本都是基礎內容,項長安讀過無數遍,但每次看起來都津津有味。
農場偏僻,只有村中小學有課本,遠離文字的日子太無趣。
得知薛明遠喜歡畫畫后,項長安很激動,每次教他時都情緒飽滿。
薛明遠說:“可是如果爸沒有選這條路……”
穆昔道:“你是在逃避。”
弱者選擇逃避,勇者一往無前。
薛明遠想到項長安的臨終遺言。
他是個體面的人,意識到自己身體狀況不佳后,拖著病體寫了一封遺書。
問候子女,問候舊友,問候家人。
他說,在農場的勞作生活雖然苦,但仍然收獲良多。
他體驗勞作的艱辛,感受到不同的風土人情,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更認為藝術、文學不管是哪種形式,都該流傳于后世,這是不同時代不同心境的烙印,是開拓眼界的途徑。
項長安沒有抱怨,他唯一的希望只是三個子女后半生無病無災,安然無恙。
薛明遠說:“我考慮考慮。”
穆昔道:“別忘了給我一副你畫的畫。”
薛明遠臉頰微紅,“我畫的真有這么好?沒有吧。”
“萬一你將來火了,我就賺了,”穆昔說,“先留著準沒錯!”
薛明遠:“……”
緊急撤回害羞。
*
過年前夜,張津終于轉到普通病房。
這幾日張力樹狀態不對,來醫院的次數很少,秦玉舒每日守著張津。大約是張津病危時發生太多事,秦玉舒心中愧疚,無微不至地照顧張津。
張津安靜地配合。
張陌挑出時間來探望張津,他現在不敢隨意出門,張津救活了,房子和他無關,他的高利貸是徹底還不上了。
也就是馬上過年,考慮到放高利貸的也得回家,他才敢溜出來。
張陌說:“項雪蓮就在隔壁病房,你不去看看她?”
秦玉舒道:“你喜歡她,就和她在一起,以后我們不反對了。”
張津笑著搖頭,“過去了。”
從他在廁所找到項雪蓮,看到她的手腕浸泡在水中的那一刻,張津就全明白了。
項雪蓮沒有放下,她依然恨他。
雖然他心里還有項雪蓮,但既然她看到他會勾起不好的回憶,他就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
張津說:“我想和您商量商量,雪蓮有兩個弟弟,日子過得比較拮據,我就一個人,以后工資方面……”
張津態度溫和。
他本以為母親和弟弟都會堅決反對,畢竟他從前的工資都是交給二人,不曾想他們卻都沒說話。
尤其是張陌,一提到錢,就想起穆昔,想到高利貸大哥們朝他揮起但又不落下的拳頭,那是他最恥辱的一天!
穆昔比貧窮更可怕!
秦玉舒尷尬道:“你的工資,當然是你分配,我們不要。”
張津有些詫異。
他現在仍需要休息,吃過午飯便躺下,秦玉舒把張陌趕走。
閉上眼后,張津很快進入夢鄉,夢中的他剛得知項雪蓮一家人就在附近的農場。
他們走的太突然,他聯系不到項雪蓮。
得知項雪蓮就在農場時,張津激動極了,沒有牛車愿意載他,他就頂著風雪往農場走。
雪虐風饕,暗無天日,張津心中卻全是希望。
茫茫白雪之上,張津的背影渺小又孤寂,只在雪地中留下一串腳印。
項雪蓮已經離開了,他沒見到人。
*
三十多年前的村落,一戶趙姓人家木桌上放著一封信。
戶主經過農場,在農場勞作的項家小姑娘拜托她將信轉交給剛來村子的大學生。
他到家后便被叫出去封窗,風雪來的太突然,家中窗戶若不用薄膜密封,無法扛過冬日。
四歲大的孩子搖搖晃晃走到桌邊,好奇地抓起信。
他想起媽媽說家里囤的柴火不夠,要省著點燒。
孩子走到爐火旁,將信丟了進去。
*
年三十,穆昔和林書琰是要留下來值班的。
付葉生要回家過年,周謹一個人無聊,干脆把面板和搟面杖搬到所里,余水市過年會吃餃子。
所里沒有電視,穆昔打開收音機,收音機里有春節聯歡晚會地轉播,每一個語言類節目都讓穆昔意猶未盡。
三個人只點臺燈,站在收音機旁包餃子。
周謹說:“老林,我是沒家了,你也不回家看看?”
上次在醫院和林清芬鬧翻后,林書琰就沒再見過家人。最初林書琰的確難過,但時間久了,已經適應。
他負責搟皮,再將搟好的皮交給穆昔和周謹。
搟得又快又好。
林書琰道:“我爸媽年底是最忙的,過年還要拜訪和他們有合作的生意人,沒時間理我。”
以前林書琰也會跟著一起去,林清芬想讓他早些與這些人熟悉。林書琰年紀還小時,對這種阿諛奉承的場合就很反感。
周謹問穆昔,“你也不回家陪應隊?”
穆昔說:“他也值班。”
“爺爺怎么辦。”
“應家人都回來了,”提到這件事穆昔就發愁,“我正好躲一躲。”
平時應家人在天南海北忙自己的事業,過年都會聚到一起,其中包括應時安的父母。
其他人還好說,要應付應時安的父母可真有些麻煩。
穆昔擔心會遇到“催生”的尷尬話題,選擇盡量不和他們碰面。
“催生怕什么,”周謹說,“你不是在追應隊,正好把他拿下。”
穆昔的確對應時安垂涎三尺,但說到生孩子,穆昔就不太想了。
穆昔問:“有沒有只拿下但不用負責的方法?”
周謹:“……,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林書琰聽得面紅耳赤,“大庭廣眾,能別討論這種問題嗎?”
“你還小,”穆昔表示理解,“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就明白了。”
林書琰強調道:“僅僅是女朋友也不行,這是婚后的事。”
穆昔說:“我結婚了啊。”
林書琰:“……”
周謹開始給穆昔出“拿下應時安但做渣女”的主意。
“……據我觀察,應隊對你很有好感,你稍微施展施展魅力就能拿下,這么久沒動靜,你真的認真追了?”
穆昔發誓,“非常認真,吃飯都給他夾菜。”
“他沒反應?”
“有。”
“怎么說?”
穆昔道:“他說他錯了,如果我對他有意見,就直接告訴他。”
周謹:“……”
好像知道為什么了。
林書琰聽了一會兒,后知后覺道:“你喜歡應隊?”
周謹:“……”
都追了好幾個月了!
林書琰說:“其實有一個方法你可以試試。”
穆昔對沒談過戀愛的林書琰提供的方法毫無期待,“說說。”
林書琰道:“對沈硯熱情一些。”
“?”
“能多熱情就多熱情。”
不僅穆昔不動,連周謹都沒聽明白,“沈硯是應隊的徒弟。”
林書琰為助紂為虐而自責,他含糊道:“反正你試試,以后甩應隊的話……別說是我教的。”
穆昔半信半疑。
春晚進行到十一點鐘,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多,此起彼伏。周謹把包好的餃子下鍋,收音機里開始放小品,穆昔擺碗筷。
穆昔看著窗外搖曳的火紅燈籠感慨道:“還是現在的年有年味。”
林書琰問:“你知道以后的年什么模樣?”
“這你別管,”穆昔說,“今天挺安穩地,到現在都沒警情,我們……”
周謹和林書琰一齊看向穆昔,“噓!”
穆昔捂住嘴,三人心驚膽戰地看向座機。
辦公室內無比安靜。
穆昔剛要松口氣,電話鈴聲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周謹和林書琰憤怒的聲音,“穆昔!!”
穆昔:“……”
烏鴉嘴圣體,沒辦法。
*
報警人是熊嵐,前幾日曾在派出所協助民警們畫下人數最多但邏輯最清晰的人物關系圖,他們將小黑板留了好幾天都沒舍得擦,后來是杭立群開會要用,才不得不擦干凈。
這次熊嵐報警,不是因為夫妻吵架,而是孩子丟了。
熊嵐的家是當年紡織廠分給其他人的房子,他們借住,一住就是好幾年。
熊嵐站在兩個門神前向穆昔哭訴,“今天出去玩,一直沒回來,我們剛剛四處都找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警察阿姨,怎么辦?”
穆昔:“……”
警察阿姨不太了解,警察妹妹可能知道一些。
幾個出門放鞭炮的鄰居見來了警察,大年三十也要圍過來看熱鬧,不少人手中還提著紅燈籠和掛鞭。
穆昔站在寒風中記錄信息。
“姚雨竹,6歲,身高一米二,穿紅色棉襖,灰色棉褲,扎兩個麻花辮,戴綠色頭花,頭花是小太陽的樣式,下面還有流蘇。幾點丟的?”
“不知道……”熊嵐心虛道,“下午兩點她說出去玩,我就沒管了。”
林書琰擰眉問道:“六歲的孩子,下午兩點就不見了,竟然拖到現在才找?!”
“都是因為他!”熊嵐哭訴道,“他說孩子可能在公園玩,沒什么事,我就忙著做飯去了。”
姚向榮脖子上纏著圍巾,站在樓前不作聲。
兩個人沒一個靠譜的。
穆昔正要詢問他們是否有仇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穆昔?什么情況,跑這兒來出警了?”
是鄒念文。
第127章
紡織廠已經三年前倒閉,家屬樓至今還住著曾經的那些人。
前些年所里有住房補貼政策,鄒念文想帶母親施名姝換個環境好的地方住,但她在紡織廠工作一輩子,也生活了一輩子,最重要的是,施名姝還要在家里等丈夫回來。
鄒念文不喜歡這里,這里的陽光、綠樹,甚至于空氣,她都不喜歡。
但施名姝不愿走,鄒念文作為她唯一的女兒只能陪著。
除了上下班,她幾乎不會出門,就算出了門,也不會和其他人打招呼。
家屬樓的人都知道鄒家的姑娘不好惹。
見鄒念文出來,有幾個老鄰居自覺地讓開路。
鄒念文平時總板著臉,冷如雪山,而且對他們毫不留情。
林書琰驚訝道:“師父,你住在這里?”
“我媽以前分的房子,”鄒念文看向周謹,“你不是放假了,怎么也跑出來。”
周謹道:“工作嘛,要熱情!要積極!”
鄒念文露出看神經病的表情。
穆昔向鄒念文介紹情況。
鄒念文看向熊嵐夫妻倆,“是雨竹丟了啊。”
熊嵐認得鄒念文,知道她脾氣暴不好惹,不敢和她搭腔,就連發現孩子不見時,都沒敢找這個住在家附近的鄰居。
穆昔說:“孩子是下午兩點離開家的,他們剛剛才報警,今天又是大年三十,不太好找。”
“我和你們一起去找找,”鄒念文冷眼瞧著熊嵐和姚向榮,“生了孩子就得負責,把孩子扔在家里,出去吃喝享樂,真出了事,后悔都來不及。”
熊嵐磕巴道:“真沒有,我前幾天和這位警察阿姨聊過,我已經改了。”
姚向榮連連點頭,“警察阿姨說得對,我們都改了。”
兩人在鄒念文面前極為老實。
他們沒辦法不老實,姚向榮十幾歲時最淘氣,誰都不放在眼里,有一天用彈弓打了施名姝的頭,二十多歲已經做警察的鄒念文一點兒都沒和姚向榮客氣,抓過去就是一頓暴揍,從此姚向榮見了鄒念文就老老實實,再也不敢有脾氣。
“你們兩個,經常和不同的異性出去玩,這是你們的事情,我管不著。但你們走的時候,直接把孩子扔在家里,這種情況有過多少次?”
其他人都幫鄒念文說話,“生了就得好好養,哪有你們家這樣養孩子的?有時候還餓著雨竹,雨竹多可愛的孩子,你們忍心?”
鄒念文道:“這次是雨竹走丟,看在雨竹的面子上,我幫你去找,熊嵐,還有姚向榮,以后你們該怎么做,好好想想。”
熊嵐眼眶濕潤,“念文姐,我知道了,以后真的不會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其他人見狀便說道:“雨竹是咱們家屬樓的孩子,不能因為熊嵐和姚向榮不靠譜,咱就不管孩子,有空的一起出去找找吧。”
年三十晚,十幾個穿著棉衣的人在家屬樓散開,向四面八方走去。
穆昔幾人和熊嵐回到家里。
他們夫妻倆和老人同住,姚向榮的母親守在家里,父親還在外面找孩子。
房子不大,五口人勉勉強強住下,客廳擺了一張單人床當做沙發,姚向榮的父親偶爾會住在單人床上。
除此之外,家中大多是雨竹的玩具。
玩具是撿哥哥姐姐們剩下的,還有一個三輪車,是隔壁老王家的,小三輪車是鐵做的,有好幾處斷裂,姚向榮的父親撿回來重新焊接好給雨竹騎。
雖然熊嵐和姚向榮不靠譜,但看家里的情況,雨竹其實很被疼愛,只不過父母都太不上心,也不管家里老人是不是在家,就能把雨竹一個人留在家里。
“雨竹平時會和誰一起玩?”
“附近的孩子都會一起,”熊嵐還在抹眼淚,“我已經去問過了,他們今天都沒看見雨竹。”
“所有人都這么說?”
“是的。”
“她平常經常去的地方找過了嗎,比如幼兒園。”
“幼兒園就在旁邊,已經去過了,老師回老家過年,里面沒人。”
“附近的公園?”
“公園離的很遠,姚向榮去過了,沒見到人。”
姚向榮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穆昔看向鄒念文,鄒念文立刻大聲呵斥,“姚向榮!丟的是你的女兒,說實話!”
熊嵐茫然地看向丈夫。
姚向榮底氣不足,“我沒撒謊……”
鄒念文面無表情地活動手腕。
林書琰說:“你還是老實些,師父不高興,我們攔不住。”
姚向榮的母親也哭著打他,“你把雨竹還給我,快還我!”
“我說我說,”姚向榮怕自己快三十了還要挨揍,只能配合道,“我本來以為是琳琳把人帶走的。”
鄒念文:“琳琳是誰?”
穆昔、林書琰、周謹迅速在轟動一時的人物關系圖中定位到琳琳,三人異口同聲道:“他的前前女友!”
鄒念文:“??你們都認識?”
三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熊嵐哭著說道:“好啊你,你說你不和她們聯系都是假的?難怪你不許我報案,姚向榮,雨竹如果出事,我和你同歸于盡!”
姚向榮語無倫次地安撫,“不是不是,是她來找我的,我根本沒想和她聯系,她突然說被丈夫騙了,想離婚和我重新在一起,我怎么可能答應?!”
穆昔問:“為什么剛剛不說。”
“我怕她知道跟我鬧……”姚向榮不安道,“琳琳來找我的時候,說想和我結婚,還說見過雨竹,是個可愛的孩子,我當時拒絕她了,所以剛剛以為是她惱羞成怒把孩子帶走。”
“你聯系過她了?”
“恩,”姚向榮尷尬道,“她說她老公送給她一個包,倆人已經和好了。”
“胡鬧!”鄒念文色厲內荏,“因為你阻止熊嵐報警,耽誤了多少時間你知道嗎?!你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不靠譜?!”
熊嵐哭著撲向姚向榮,用力捶他,“雨竹如果有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事情有些棘手。
姚雨竹是單獨出門的,熊嵐以為她是去樓下玩,但同家屬樓的小朋友都沒見過雨竹。
小朋友們今天在樓下玩捉迷藏,一直圍著樓跑跑跳跳,雨竹平時會和他們一起玩,今天他們都沒看見雨竹,說明雨竹從出門起就已經是危險狀態。
穆昔和鄒念文來到走廊,“文姐,會不會是遇到人販子了?”
“大年三十?”鄒念文說,“以前大年三十是鞭炮引起的火災比較多,來報失蹤的很少。”
穆昔道:“雖說孩子們沒看到雨竹,可能是玩的太投入沒注意,但按照熊嵐二人的說法,雨竹就是下樓去找其他孩子玩的,是她撒謊了?”
六歲的孩子瞞著父母出門,匪夷所思。
鄒念文說:“這樣吧,我們還是先按雨竹走丟或者受傷的情況來找,各大醫院都跑一跑,河邊也去看看,我和你們一起找。讓熊嵐和姚向榮再想想其他線索。”
年三十的街上熱鬧又冷清。
熱鬧的是鋪天蓋地的紅燈籠、紅對聯還有滿地的鞭炮碎屑。幾個男孩蹲在碎屑里翻找沒燃爆的鞭炮,家里買的鞭炮不多,他們收集起來還能繼續玩。
但行人卻不多,商戶們都閉門回家過年,很難找到目擊證人。
穆昔幾人在余水市的各個醫院跑了一遍,都沒找到雨竹。
林書琰去了河邊,舉著手電筒在沿著河邊走,沒看到有失足落水的痕跡。
快到一點鐘,穆昔幾人回到熊嵐家。
鄰居們把附近都找遍了,依然沒找到孩子。
熊嵐已經哭暈了幾次,現在坐在地上靠著墻,雙目無神。
姚向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么會找不到?雨竹平時不會亂跑,不會真的出事了吧?是不是有人綁架她,想找我們要贖金?”
鄒念文問:“你家有財可露?”
姚向榮:“……”
不是鄒念文看不上姚向榮,他們做了多年的鄰居,姚向榮家幾斤幾兩,大家都清楚。
鄒念文道:“想要贖金不可能,想想有沒有結仇。”
姚向榮:“……”
男人脆弱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林書琰說:“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們明天再過來找目擊者,也會聯系報紙那邊發布尋人啟事,號召大家提供線索。”
熊嵐聞言,從地上爬過來拽著林書琰的褲腳說道:“我們再去找找吧,我們一起去找,求求你們別放棄,好嗎?”
“我們不是放棄,”林書琰說,“該去的地方已經找過,就只剩下兩種可能,要么她現在正在某人家中,已經是安全狀態,要么……”
熊嵐崩潰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穆昔見狀說道:“這樣吧,我再去找找,你和姚向榮起碼有一個人去休息,明天還要繼續找人,必須有人是清醒的。”
姚向榮說:“我也出去找,媽,嵐嵐,你倆在家守著,能睡就多睡會兒,我把小靈通帶出去,萬一雨竹回來,你們就去找公共電話通知我。”
*
年三十的夜沒有路人,無法打聽姚雨竹的去向,很難找到人。
穆昔雖然不贊同熊嵐和姚向榮在感情方面的作風,但他們畢竟是為人父為人母的,孩子丟了肯定著急。
他們今晚總歸是要值班的,可以去找人。
穆昔讓林書琰和周謹先回所里,“已經找了這么久,附近都找遍了,找到人的可能性不高,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休息,尤其是周謹,今天本來就不該值班。”
“大家一起做事有動力嘛,”周謹說,“我現在都把上班當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穆昔:“啊?你也太變態了。”
周謹:“……”
現在的變態局面究竟是誰造成的?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周圍想當咸魚的同事們開始奮發圖強、力爭第一。最開始只為衛生流動紅旗,后來為了競賽,然后是滿意率調查……
現在的棋山派出所在黃巖分局,絕對是大名鼎鼎。
競賽結束后頒獎那幾天,唐所彎起來的嘴角就沒撂下去過,去分局開會時也趾高氣昂,主打一個囂張。
周謹說:“還不是你們,突然都無比積極,我只能跟上你們的步伐,才能不落在后面。”
穆昔:“?”
她有積極嗎?
只是恰好做了喜歡的工作嘛。
有錢,做喜愛的工作,領導好說話,同事帥哥多,人生已經美滿。
幾人沿著街走。
路邊還有人在燒紙,火光跳躍,之前周圍灑了一圈白酒。
周謹問:“這也要去問嗎?”
林書琰說:“問誰,是燒紙還是收紙的?”
周謹打了個寒顫,“老林,你越來越不是東西了。”
一路上都沒有姚雨竹的蹤跡。
林書琰說:“你們記不記得安哥提過師父的事。”
“文姐的爸爸失蹤了,他們認為他是殺人犯,剛剛文姐的確不太和鄰居們說話。”穆昔說,“而且他們都很怕文姐。”
熟人間的閑言碎語最難聽。
周謹低聲問:“你們說文姐的爸爸真的是殺人兇手嗎?”
林書琰說:“我相信他不是。”
“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判斷?”穆昔說,“反正我確定文姐是好人,對我們很好,我支持她所有決定。”
林書琰:“……”
還是穆昔會說話。
林書琰掏出筆記本,翻到嶄新的一頁。
周謹道:“你還在記?!”
他湊過來一看,只見嶄新的一頁上已經寫好新的標題——拍馬屁的技巧。
穆昔:“……,我是真心實意的!”
林書琰露出“我懂”的表情,“要讓對方認為你是真心實意的,厲害。”
林書琰奮筆疾書。
穆昔:“……”
風評又一次被毀。
穆昔痛心疾首,“就是因為你們的言辭,我在局里的名聲才越來越差!上次去局里遇到副局長,他見了我居然繞道走!特意繞道!”
周謹心說,人家副局長估計是不想再跑步了。
穆昔幾人在街上找了半個小時,仍然沒有結果。
林書琰提議道:“聯系其他派出所試試?或許有人看到姚雨竹,把她送到派出所了。”
“也去問問應隊,看看會不會是……我肯定希望不是。”
應時安今晚也值班,他們現在就在分局附近,干脆一起過去,還能借用那邊的電話聯系其他派出所。
刑偵隊值班的只有應時安和沈硯。
像這種過年不能與家人團聚的事,應時安都盡量交給自己來做。沈硯剛到所里,應時安本想放他回去陪尚婕,尚婕和老伴都過來了,要和應老爺子一起過年。
沈硯不同意,非要留下來值班。
不僅留了下來,還時不時就要往應時安的辦公室跑。
沈硯端來茶水,“師父,喝茶嗎?紅茶,暖胃,也有綠茶。”
沈硯送來餃子,“師父,剛剛我弟弟送過來的,奶奶和應爺爺他們包的餃子,好幾種憲。”
沈硯奉上點心,“師父,奶奶做的,你嘗嘗,喜歡的話還有。”
應時安面無表情地看著沈硯。
穆昔幾人到時,看到的就是師父慈徒弟孝的場面。
周謹羨慕道:“沈硯對應隊也太好了,我什么時候能有徒弟?我也想有人給我端茶倒水。”
沈硯的笑容更加可親,“師父,茶水是不是熱了,我去給你換一杯。地我已經拖好了,還有哪里需要打掃?”
應時安一直坐在辦公桌前,襯衫是白凈的。再看沈硯,局里的暖氣不算太難,但他大汗淋漓,還擼起袖子,一看便知干了許多活兒。
應時安看看穆昔,再看沈硯。
沈硯說:“師父,你和平時一樣就好,我都能做。”
穆昔三人面面相覷,耳朵湊到一起。
“應隊啥都讓沈硯做啊。”
“有點過分吧……”
“好像是不太好,咱們都是分工合作的,唐所也會干活。”
應時安:“……”
沈硯朝應時安露出勝利的笑容。
只要勝利就行,至于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和應時安都不在意。
穆昔想替應時安說幾句好話,但又想到林書琰說過,讓她對沈硯熱情一些。
她不知該怎樣對一個沒有感覺的人熱情,便說:“沈硯你……打掃的真干凈,累了吧,明天請你吃飯?”
應時安:“……”
沈硯比了一個V字,然后對穆昔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不過不用你請,剛剛奶奶送來很多東西,你們留下來一起吃。”
“這可不行,”穆昔說,“我們是有工作才過來。”
沈硯剛要問是什么工作,應時安起身擋在他面前。
沈硯:“?”
他不動聲色地側身,往前走了一步。
應時安蹙眉,再往前走。
沈硯不甘示弱,繼續跟上。
應時安……
穆昔&周謹&林書琰:“……”
仨人耳朵再次湊到一起,“他倆是不是瘋了??”
“好像吃錯藥了。”
“真不敢相信這是應隊,應隊怎么會陪著沈硯胡鬧?!”
“師徒倆的感情真好啊……”
應時安和沈硯一起看過來,“哪里看出來感情好?!”
穆昔&周謹&林書琰:“……”
仨人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應時安對穆昔說:“說案子。”
“是這樣的,”穆昔說,“接到一個孩子失蹤的報案,時間過去的太久,目前不知道她是走丟還是遇到危險,想問問你們這邊有沒有接到發現六歲孩子尸體的報案。”
“沒有,”應時安說,“隊里沒什么事,我去幫你們一起找。”
周謹說:“那感情好。”
沈硯立刻接上話,“我一起去。”
周謹:“……”
應時安道:“隊里需要人值班,你留下。”
沈硯說:“跑前跑后的事情太辛苦,當然是我來做,師父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要多休息。”
周謹驚恐的往林書琰身后躲。
這是什么情況,沈硯的日子是不過了嗎?!
穆昔越聽越不開心,但想到林書琰的話,強忍著才沒沖到沈硯面前理論。
竟然說應時安體力差?!
應時安掀了掀眼皮,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從容說道:“年輕有一個劣勢。”
沈硯蹙眉,“什么劣勢?”
應時安說:“職位不高。”
沈硯:“?”
“你留下,我去,這是命令,你可以拒絕。”
沈硯:“……”
可以拒絕,但后果自負。
沈硯被應時安氣到心梗,“我是為師父的身體考慮,年紀大了熬夜通宵傷身體,還要一直在外面跑,師父體力有限,要注意休息。”
穆昔更不高興。
應時安可是她要打敗的目標,必須是局里公認的第一才行,否則她打敗應時安還有何樂趣可言?
穆昔脫口而出道:“他體力明明好得很。”
四個男人看過來。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有說服力,穆昔嘗試舉證,“我們天天住在一起,當然是我更了解他。”
周謹挑眉,林書琰捂住耳朵。
沈硯一言難盡地看向應時安。
什么叫住在一起,所以知道體力好?他沒多想吧?
沈硯快氣瘋了,他們不是假的嗎?!
男人們神態各異。
穆昔沒想太多,她深知某些事和體力沒有太大關系。她想起自己現在應該是向著沈硯的狀態,緊急挽救道:“不過沈硯是新人,他跑腿才是正常的,我……還蠻想和你一起去的。”
她艱難地說出違心的話。
周謹抱著林書琰,倆人的目光同時從穆昔身上轉移,都以沈硯為落點。
沈硯眼底閃過驚喜,滿心歡喜道:“好,我們一起去。”
應時安擰擰眉,瞥了眼沈硯,然后低頭盯著穆昔看。
從應時安酸澀的目光中,穆昔竟看出一絲委屈之意。
應時安頂著一張穆昔喜歡的好看的臉,目不轉睛看著她,向穆昔表示自己很委屈。
穆昔能被他的顏值欺騙?她現在要聽林書琰的話,要對沈硯熱情一些,要堅持和沈硯一起出去找人,要……
穆昔拽拽應時安的手臂,“哎呀,和你去和你去。”
應時安眼底的情緒瞬間消失,他看向沈硯,目光疏離冷淡,“有事打我電話。”
沈硯:“……”
剛到黃巖分局時,鄭局長和沈硯說,應時安是局里難得一遇的天才,說他年齡雖小,但成熟干練,是很多老警察都比不上的。
他要沈硯磨磨性子,向應時安學習,將來做一個沉穩的人。
沉穩在哪?在哪?!
應時安無視隨時會咆哮出聲的沈硯,淡定的和穆昔一起離開。
周謹和林書琰兄弟倆還抱在一起。
“啥情況?”
“……看不明白。”
“好像比案子還難。”
“將來別結婚。”
即便有應時安加入,在線索有限的前提下,他們還是無法找到姚雨竹。應時安給出的建議和林書琰一致,繼續找下去只是浪費時間,不如先回去休息,明天做好準備繼續找人。
穆昔聯系了還在外奔波的鄒念文,接著又去熊嵐家。
熊嵐才剛回家,身上還有寒意,聽到穆昔提出明天再繼續找,幾近崩潰。
她哭嚎片刻,忽然胡言亂語道:“是鄒家人做的,是他們做的!”
穆昔奇怪道:“哪個鄒家?文姐家?”
“附近就他們一戶人家姓鄒!”熊嵐發瘋道,“我要去找鄒念文,讓她把女兒還給我!”
姚向榮的母親想攔,被熊嵐狠狠推開,發了瘋的熊嵐力氣比平時大好幾倍,穆昔欲走上前,應時安將她護到身后,然后單手壓住熊嵐的肩膀,趁熊嵐轉身之際,側身躲過,將她丫在客廳的單人床上。
應時安淡漠道:“你不冷靜,我沒法松手。”
熊嵐趴在單人床上號啕大哭。
姚向榮的母親慌慌張張拿來毛巾,“警察同志,你們別怪嵐嵐,她是太著急了。”
穆昔問:“她為什么說是文姐帶走孩子?”
“其實她不是針對小文,”母親說,“是鄒彬他……”
鄒彬是鄒念文的父親,失蹤多年。
“鄒彬失蹤之前,我們這里剛好死了一個小姑娘,有人看到小姑娘死之前曾和鄒彬見面,還和她說過話。他們見面之后,鄒彬失蹤,小姑娘的尸體在附近的河邊被發現,你說她會是被誰殺的?”
多年來,家屬樓的人都把鄒彬稱為“潛逃的殺人兇手”。
案發近三十年,當時人員流動并不自由,城鎮相對好一些,農村人想進城,都要先去開介紹信。
鄒彬莫名其妙趕在兇殺案發生前失蹤,嫌疑巨大。
從此,鄒家人在家屬院內就無法抬頭了。
當時鄒念文已經在上初中,每天都在鄰居們的指指點點中度過。
同學們更是在背后叫她殺人犯的女兒,連鄒念文自己都認為可能真是如此。
她對父親的印象只有他很忙,忙到不經常回家。
他們很少溝通,他不算嚴厲,但也不慈祥,鄒念文和他見面的機會燒,她很怕他。
她不知道父親是做什么工作的,施名姝說他是廠子里的職工,具體是什么廠子,一直沒說明白過。
剛出事的那幾年,鄒念文每天都心如死灰。
她被家屬院的朋友排擠,被學校的同學排擠,她獨來獨往,上體育課時別人都有搭檔,她永遠是一個人。
那幾年鄒念文痛恨父親,她希望世界上沒他這個人。
鄒念文是個要強的人,旁人經歷這種事,或許會就此消沉,但鄒念文不會。
她比以前更加刻苦的學習,成績永遠名列前茅。
她會強迫自己鍛煉身體,運動會上,不論是短跑還是長跑,她永遠是第一名。
站在升旗臺上領獎狀時,鄒念文發誓,她要做人民警察,不論是鄒彬是死是活,是兇手還是好人,都要把他帶回來。
“小文雖然脾氣不太好,不太愿意和我們說話,但我們知道,她人其實蠻好的,嵐嵐就是糊涂了,才會說是小文,你們別介意。”
熊嵐抬起頭,哭著說道:“她爸害死了譚雙!她做警察,說不定是為了掩蓋!她平時都不和鄰里來往,怎么就今天出來了?她是在看我們的笑話!”
話音落下,熊嵐家的門被粗魯地推開。
鄒念文帶著一身寒意走進來,睥睨眾人。
穆昔給她讓出路。
她走到熊嵐面前,大搖大擺地坐下,說:“就是看你笑話,怎么樣?”
熊嵐一怔,女兒失蹤的痛苦刺激著她的神經,她不管不顧地大嚷起來,“你爸害人,你也害人,你把女兒還給我!”
鄒念文笑道:“是,我就害了,你怎么樣?”
熊嵐撲向鄒念文。
見勢頭不對,應時安和林書琰沖上前將二人分開。
鄒念文神色冰冷,林書琰勸道:“師父,您先回家,這里交給我們。”
“是啊文姐,她神志不清了,你快走。”
“我不走,我為什么要走!”鄒念文雙眼嗜血般通紅,“你們有什么證據說我爸殺人,我爸到現在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們憑什么往他身上潑臟水?!”
“你和她說不通,總之你先……”
穆昔走到兩人中間。
她和鄒念文對視片刻,鄒念文眼中的厲色才褪去。
穆昔轉身看向熊嵐,面無表情道:“熊嵐,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看你狀態還不錯,我認為應該告訴你。”
所有人都看向穆昔,熊嵐也安靜了。
穆昔神色嚴肅認真,“第一,你和姚向榮已婚,卻拋下孩子,和丈夫在外與不同的女人、男人鬼混,不違法,但違背道德。法律是最低標準,你只不過是游走在最低標準上的人而已。”
“第二,你生而不養,只關心男男女女的關系,不用心照顧女兒,上次在派出所,你們二人本來說要去幼兒園接姚雨竹回家,最后也沒去。你們照顧孩子時,經常言而無信?”
“第三,女兒失蹤,你們竟然不及時報案,耽誤了將近十個小時。別說是姚向榮不讓你去,他把你的腿綁起來了?你一定要聽他的,不能自己去?如此粗心大意,到半夜才發現問題,導致我們現在想找目擊者都找不到,對姚雨竹的去向一無所知,如果姚雨竹真出事了,你認為最應該怪誰?”
“看你是做母親的,不想刺激你,你倒好,不積極配合我們也就罷了,還胡亂攀咬,影響調查進度,你認為你的專業程度比我們更強?如果文姐和姚雨竹的失蹤無關,因為你幾句話,又耽誤我們的調查進度,后果你承擔的起嗎?”
狹窄的客廳內鴉默雀靜。
穆昔很少如此嚴肅,沒人敢插話。
熊嵐的臉色在青紅之間變化,最終無力地坐在地上。
穆昔說:“我就問你一句,你是配合還是不配合。”
熊嵐喉嚨間無比干澀,“文姐,對不起,我糊涂了,我……配合。”
穆昔幾人陪鄒念文回家,鄒念文就住在隔壁單元。
當年施名姝在廠子里是骨干,她掌握的技術他人難以替代,廠長十分欣賞她,她分到的房子更大些,待遇也比其他人好。
施名姝雖已上了年紀,但收拾得整齊利索。她會注意自己的白發,會及時的染成黑色,衣服雖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精挑細選,精致耐看。大約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她舉手投足間,氣質也比旁人出眾。
施名姝活得很精致。
見鄒念文竟與幾名警察一起進來,施名姝眼中閃過詫異,她沒有多問,邀請他們進去后,轉身去準備溫水。
鄒念文握著穆昔的收,穆昔陪她坐在沙發上。
其他人看來,鄒念文一切如常,只有穆昔知道,她現在手還都是抖的。
剛剛穆昔就是看出鄒念文真的動怒,才非要狠狠說上熊嵐幾句,揮刀專往她心上砍。
自己不看好孩子,倒是知道怪別人。
穆昔不知鄒念文的父親有沒有做不好的事情,她只知道姚雨竹的失蹤絕對與鄒念文無關,同事之間,這點兒信任還是要有的。
施名姝端著杯子走過來,聲音溫和,“幾位是小文的同事?”
穆昔和林書琰都穿警服,身份很明顯。
林書琰有些緊張,說:“伯母好,我是師父的徒弟。”
周謹小聲說:“我還是我爸的兒子呢。”
林書琰很緊張,于是選擇踹了周謹一腳。
周謹:“……”
鄒念文忽然問道:“媽,你和我說實話,我爸他是不是畏罪潛逃?”
施名姝冷靜地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不是。”
“你知道他去哪了?”
“我如果知道,現在就去找了。”
“你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敢肯定兇手不是他?”
施名姝笑道:“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他是我的枕邊人,我了解他的為人,他絕不會對小女孩下殺手,也不會拋妻棄子。”
鄒念文聽了,心里更堵得慌。
施名姝總是訴說對鄒彬的思念,說要等鄒彬回來,可這些年鄒念文承受了多少委屈,施名姝怎么就不替她想想?
鄒念文道:“媽,咱們搬家吧,咱倆的存款足夠買一個新房子,這里的房子老了,環境不好。”
施名姝聲音雖然溫柔,語氣卻是不可置否,“我們走了,你爸回來,會找不到家。”
“媽!”
施名姝說:“你應該相信我,我了解他,我們……就和這二位一樣,感情很好。”
施名姝似乎在看應時安。
穆昔心中竊喜,她和應時安難道已經有CP感?即便不站在一起,都能看出他們是一對?
穆昔心里美美的。
應時安向后看去。
在他身后,林書琰正和周謹辯論剛才那一腳是否合時宜。
林書琰:“是你不合時宜的說笑,我才提醒你。”
“我是有感而發,分明你是自我介紹太好笑,不怪我。”
施名姝說:“就和他們一樣,雖然會拌嘴,但都會掛念對方,只不過他們是友情,而我們是愛情,你父親,是我這輩子的摯愛。”
穆昔:“……”
施名姝是讓人感動,但……她和應時安的CP感竟然輸給了林書琰和周謹?!
美不起來了。
第128章
和往常一樣,鄒念文和施名姝談不攏。
將近三十年,施名姝一直堅定地維護鄒彬,從未改變過。
期間鄒念文恨過父親、相信過父親、懷疑過父親,甚至還偷偷調查譚雙遇害一案,施名姝卻始終如一。
她總是溫柔地告訴鄒念文,鄒彬是世界上品性最好的人,她應該相信父親。
鄒念文實在無法把溫柔、善良和印象中的父親聯想在一起。
施名姝不愿與鄒念文爭辯,她問:“是姚家的雨竹出事了?”
穆昔說:“她失蹤了,下午兩點鐘出門玩,沒和小朋友們在一起,也沒回家。”
“這是比較奇怪,雨竹一般都在樓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跳皮筋或者捉迷藏,我經常看到她在樓下玩。”
熊嵐、鄒念文、施名姝都說雨竹性格乖巧,很聽爸爸媽媽的話,不會自己亂跑。
現在養孩子的確是散養比較多,一般在家屬院內,彼此都認識,互相搭把手看著孩子是常有的事情,讓雨竹自己下樓玩,其實不能怪熊嵐和姚向榮。
但就是因為雨竹聽話,穆昔才更擔心她是出了事才不能回家。
穆昔問:“文姐,阿姨,叔叔的事,能和我們說說嗎?”
鄒念文已經冷靜下來,說:“可以,在說我爸之前,我還有個線索可以提供。”
“你說。”
“其實我這幾天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尤其是在家附近。”
鄒念文是警察,反偵察能力強,察覺到被人跟蹤后,試圖將他揪出來,但一直沒找到人。
鄒念文原本打算上班后再處理此事,沒想到今天看到穆昔和林書琰來出警,同家屬院的孩子竟然失蹤了。
“你懷疑有壞人盯上家屬院,帶走雨竹?”
“不能肯定,”鄒念文說,“甚至只能說是一種感覺,畢竟我沒真的看到有人跟蹤我,應該說是做警察的直覺。”
鄒念文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施名姝,從未與人結仇。
她一直做民警,雖然抓進去過幾個人,但都是小偷小摸,不必像宗井,時刻擔心被人報復。
所以得知姚雨竹失蹤后,鄒念文便懷疑她的直覺沒錯,真的有人盯上了家屬院。
“這件事明天再查,明天肯定要在附近走訪,順便問問有沒有見過可疑之人。我把他……”
鄒念文瞟了眼施名姝,“媽,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
施名姝知道女兒是不想讓自己聽到,她也不與鄒念文爭辯,溫柔地說了聲“好”。
施名姝回到自己房間,關好屋門。
周謹等房間里沒動靜了才說:“文姐,阿姨真有氣質,真溫柔。”
“我姥姥、姥爺都是知識分子,民國那會兒很有名望,”鄒念文自豪道,“我媽只是運氣不好,算是遇到家道中落吧,沒機會去參加高考,但姥姥、姥爺很用心地教導她,她至今還保持讀書的習慣。”
穆昔好奇道:“阿姨和叔叔是自由戀愛?”
“應該是,”鄒念文說,“后來我媽家里的情況好轉了,但我爸家里很窮,讀書都讀不起,我爸是來找我姥姥、姥爺學習的,兩人相處中生出感情,正好姥姥、姥爺都喜歡我爸,就同意他們兩個結婚了。”
穆昔問:“叔叔的學歷很高?”
“不太清楚,好像是大學畢業,不過學的是理科,不是文科,挺奇怪的,我姥姥、姥爺都是文人。”
應時安說:“文姐,遇害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她叫譚雙,遇害那年剛六歲,最開始也和雨竹一樣,我們都以為她是貪玩走丟了,找了整整兩天,才在河邊找到尸體。法醫過來鑒定說,她已經死亡兩天,而且……”
“如何?”
“是奸殺。”
譚雙不過六歲,被先奸后殺,下身撕裂嚴重,場面駭人。
警方將兇手鎖定在男性中,第一個查到有異常的就是鄒彬,譚雙的好友周欣親眼看到鄒彬曾與譚雙交談。
警方找鄒彬了解情況,得知鄒彬不在家,而且從此以后他再也沒回來過。
之所以懷疑鄒彬,是因為他曾和譚雙交談,但鄒彬本就是譚雙的鄰居,認識譚雙,二人碰面,鄒彬逗逗孩子很正常。
如果不是他從此失蹤,警方不會把過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穆昔說:“若是這樣,連懷疑的根據都是靠不住的,只不過他失蹤的時間太過巧合而已。”
“是啊,”鄒念文說,“可惜我堵不住他們的嘴,我爸一直沒回來,他們就胡亂猜測,我有一段時間……其實也認為兇手可能是我爸。”
譚雙的死,警方又陸續找到幾名嫌疑犯,都是有前科的人,但始終沒進展。
兇手未在譚雙體內留下液體,而且當時并不具備檢驗DNA的技術,此案成為懸案。
“分局應該有卷宗,應時安,你可以找到看一看,不過已經是快三十年的案子,估計沒太多有用的內容。依你們看,雨竹的失蹤和譚雙的死有關嗎?”
*
穆昔原本打算大年初一早上回家吃餃子,因為雨竹的失蹤,她和林書琰短暫睡了兩個小時后便一起趕去刑偵隊。
周謹熬不住,先回去休息了。
刑偵隊辦公室,應時安正在翻閱卷宗。
過去的資料不齊全,而且不是按照年份擺放,他需要在數百份卷宗中找到譚雙的案子。
沈硯打著哈欠幫應時安一起找,“師父,你體力確實比我想象中好,熬了一晚上還精神抖擻。”
應時安說:“恩,穆昔最了解。”
沈硯:“……”
他放下卷宗問:“你一定要和我作對嗎?”
應時安眼睛掃著卷宗,一目十行,很快拿起新的一份繼續看。
“是你和我作對。”
沈硯說:“我只是喜歡穆昔。”
應時安道:“我也是。”
沈硯:“……,你倆有病吧?”
都說喜歡對方,但又強調是假結婚??
沈硯沉聲道:“但穆昔說過不喜歡你,她想讓你離她遠一點,還說你聯系她太頻繁。”
應時安說:“低級的挑撥離間沒用,多動動腦子。”
沈硯:“……”
他翹起二郎腿,在心中唾棄應時安。
應時安拿著卷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拿起座機話筒,撥通一個號碼,說:“剛調過來的沈硯是什么背景,簡歷如何,是否有童年創傷,查到給我。”
*
穆昔和林書琰一起幫忙,一個小時后終于找到譚雙案的卷宗。
就如鄒念文所說,因年代久遠,當時的技術又實在落后,卷宗上有用的線索并不多。
“你們看看,譚雙曾經被虐打過,傷口都有生活反應,是生前傷。她是內臟破裂而死,下身也有生活反應,法醫推斷,她是被玷污的過程中內臟破裂而亡。兇手是禽獸。”
穆昔只是看這些文字,都想將兇手剁碎喂豬。
沈硯走到穆昔旁邊坐下,“找到檔案就好,我今天陪你一起去雨竹家附近走訪。”
應時安坐在另一邊,“你還有其他工作。”
“我今天休班,”沈硯微笑,“師父,可不能連我的休息時間都占用。”
應時安說:“恩,尚奶奶說要和你出去逛街,你如果拒絕,自己和她說。”
沈硯:“……,應時安你!!”
穆昔說:“你怎么直呼應時安的名字,這是不尊重。”
沈硯:“……”
氣得牙癢。
應時安不理會沈硯,對穆昔說:“白天去找雨竹,晚上我不用加班,一起回家。”
穆昔點頭。
她現在十分依賴應時安,她實在不想自己面對應家人。
林書琰給穆昔遞眼色。
穆昔想起林書琰的建議,她看看應時安,又看看沈硯,最終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應時安,一會兒一起走哦。”
林書琰:“……”
尋找雨竹和找目擊者的工作同時進行。
穆昔負責家屬院旁的東街,東街上幾乎沒有商戶開門,她只能隨機攔住路人詢問。
現在會在此處經過的,都住在附近,有人認識姚家的小姑娘。
“姚向榮的女兒?沒見過,昨天東街的冷飲廳開門,我和女朋友來約會,從下午一點開始吧,待到四點鐘,沒看到她。”
穆昔問了十幾個人,都沒見過雨竹。
在詢問附近是否有怪人時倒是有收獲,一個大年初一也想賺錢的商店老板說,最近的確看到陌生面孔在家屬院附近逗留。
“聽口音是南方人,來問有沒有姓鄒的人家,特別瘦,臉是癟的,總咳嗽,我看他不像好人,沒告訴他。”
離開商店,林書琰擔憂道:“好像是沖著文姐來的。”
“可文姐沒得罪過人。”
“她抓的那些人都是罪犯,說不定有人想不開或者小心眼。”
“雨竹是被文姐連累了?”
林書琰嘆氣,“希望不是這樣。”
二人回到雨竹家樓下,和應時安、鄒念文匯合。
穆昔過去時,剛好有一個老人經過,惡狠狠地瞪著鄒念文,鄒念文神色淡然。
等老人走過去,鄒念文說:“是譚雙的母親桂秋煙,她和熊嵐一樣,認為是我爸害了譚雙。”
林書琰擰眉道:“師父,你和阿姨在這里生活,一定很困難。”
“沒辦法,你也看到了,我媽不肯走,也不知道我爸到底有什么魅力。”鄒念文已經可以開玩笑,“這就是我不懂的愛情?”
林書琰想到應時安和沈硯,說:“確實不容易懂。”
沒人見過譚雙,但有人看到生面孔。
“文姐,他問過鄒家,可能真是沖你來的。”
鄒念文說:“怪了,我真想不到會是誰。”
“似乎是病人,老板說他總咳嗽。”
“那就更不認識了,如果有可能,我會直接打死,不會只打到他生病。”
林書琰:“……”
應時安道:“我的意見是,直接從鄰居開始查。”
鄒念文點頭,“我也是這樣想。”
沒人看到雨竹離開,孩子們也沒注意到雨竹,或許是因為雨竹剛出門便改變原定計劃。
這種意外只會是附近的鄰居造成的,其他人來不及。
可惜過年期間局里人手不夠,不能監視每一個人。
應時安說:“昨晚參與找雨竹的,還記得是誰嗎?”
“我記得,一會兒給你名單。”
“從他們開始查?”林書琰道,“他們主動幫忙找人……難道是故意的?”
林書琰忽然感到恐懼。
幾人商量好,決定趁著今天不用去拜年,挨個詢問鄰居們。
穆昔看著應時安的背影,忽然嘆口氣。
林書琰問:“怎么了?”
穆昔說:“我直覺雨竹的事不簡單,可能一兩天內沒法解決。”
“應該是,你有事?”
穆昔愁眉苦臉道:“追人的計劃又要延后了。”
身邊有一個長相、性格都合胃口的,卻只能看著,穆昔很難過。
林書琰其實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他說:“你干脆直接上算了。”
穆昔驚恐:“直接上?!”
“恩,直接一點,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穆昔磕磕巴巴,“你你你,你也太……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林書琰:“?”
林書琰眼中的直接上——去表白,告訴應時安她喜歡他。
穆昔眼中的直接上——晉江不讓描述。
林書琰回過神來,“我不是……”
穆昔摩拳擦掌,穆昔斗志昂揚,“就聽你的!找到雨竹后就試試!”
林書琰:“……”
好像要闖禍了。
第129章
雨竹家在二樓,樓道不寬敞,出門后就是樓梯,一樓半處有柜子,昨天他們已經在樓道里找過。
穆昔再次從雨竹家出門,思考她會走的每一步,從出門到下樓,本該和正在捉迷藏的朋友們玩,但中途改變路線……
熟人讓她改變路線的可能性更高。
應時安與鄒念文挨家挨戶走訪。
穆昔和林書琰在小區附近轉了幾圈,尋找病怏怏的可疑男子。國人過年團聚的觀念重,過年期間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年三十都沒回家,實在可疑。
穆昔也擔心他真與雨竹失蹤有關,到時候文姐就說不清了。
林書琰見穆昔神色疲憊,便說道:“你今天不用值班,回去休息吧,我來找就好。”
“我寧愿留下來找人,”穆昔說,“應時安的家人都來了。”
穆昔聽應老爺子念叨過家里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聚在一起,穆昔擔心場面太過荒謬。
而且其中還有應時安的父母,她對男方的家長總有“惡婆婆、惡公公”的印象,穆昔的性格,絕不會忍讓,如果他們找茬,應老爺子從閻王殿回來的第一個年就不用過了。
應時安和鄒念文已經走完五家。
下樓時看到穆昔,鄒念文聳聳肩,表示一無所獲。
穆昔便去找熊嵐和姚向榮,雨竹失蹤,也可能是因為做父母的得罪了人。
熊嵐和姚向榮一夜未休息,現在卻沒有疲憊感。兩人的感情倒是突飛猛進,熊嵐一直靠在姚向榮肩膀上。
聽到穆昔的問題,姚向榮情緒激動道:“我們怎么可能有仇人?我們像是那種人家?!”
穆昔和林書琰面無表情。
姚向榮:“……”
“咳,感情的事也算?”
穆昔道:“就憑你們家的人際關系圖,理出來十個仇人都不算多。”
姚向榮:“……”
熊嵐說:“我知道他騙過一個女孩,要了人家兩百塊錢然后玩失蹤,后來找到家里來了。”
姚向榮:“……”
“她去年天天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哥聊天,用公共電話聊,電話卡經常換新的!”
“你和后面樓的阿姨眉來眼去!!”
“你把大爺的煙袋都偷回家了!”
“還不是為了你?!”
穆昔:“……”
她對林書琰說:“仇人太多了哈。”
林書琰:“一時很難甄別。”
幸好前些日子熊嵐和姚向榮報警時,認真工作的民警們積極地畫了人物關系圖。
穆昔還記得圖上的內容,林書琰也能大差不差背過,兩人不理會爭執中的夫妻倆,開始疏離圖中的內容。
“從他們的關系來看,這兩位受到的波及最小,不太可能,這個人有可能,算是同時被夫妻倆背叛。”
“這個也有可能。”
“還有這一位。”
熊嵐和姚向榮吵到一半才發現穆昔和林書琰在討論什么。
倆人傻了一會兒,熊嵐說:“……我們的關系沒這么亂吧?”
穆昔說:“別人家是第三者插足,你們這種情況,應該說是你倆插足了第三四五六七八者,記得給他們道歉。”
熊嵐&姚向榮:“……”
穆昔把整理好的名單交給二人,“你們看看,有沒有矛盾特別深的。”
夫妻倆看著理出來的名單懷疑人生。
怎么他們家的事,警察好像更了解??
姚向榮干笑道:“呵呵,還有小藍的事呢。”
熊嵐說:“這是我初戀,我已經不記得了……”
夫妻倆對著名單發呆。
姚向榮的母親從里屋走出來,“警察同志,我想到一個人。”
“您說。”
“住在隔壁單元的周家,我們家和他們家關系不好。”
熊嵐露出“原來是他”的表情。
“有什么過節?”
熊嵐說:“是為了房子。這房子當年都是分給紡織廠職工的,我公公是紡織廠的工人,但是一直沒排上號。當時他們住的地方太小了,我公公著急要房子,就給廠長送了點兒禮。房子本來要分給周家,這一送禮,就分給我公公了。我公公也是傻,喝醉酒把送禮的事情說出去,和周家人打起來了。”
穆昔將情況記下來,“這幾年有吵過架嗎?”
“沒,他們家的人脾氣都不好,天天趾高氣揚的,不好相處,而且他們家后來也分到房子了。”
分房子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既然他們這幾年沒有爭執,報復雨竹的可能性不高。
出于謹慎,穆昔說:“一會兒我們會去周家看看。”
熊嵐道:“周家的小兒子還不錯,學習挺好的,周萍比較刁。你們去看看吧,應該不是他們。”
*
周家住在鄒念文家樓下,是父親與兩個孩子的組合。
父親叫周建,退休前是紡織廠職工,女兒叫周萍,是姐姐,還有一個小兒子叫周延,剛滿十五歲。周延出生兩年后,母親患病去世,周建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
周萍已有三十五歲,至今未嫁人,與父親、弟弟住在一起。
穆昔上樓時正好遇到鄒念文,鄒念文聽說他們要去周家,便說:“他們昨天也有幫忙找孩子,是周萍在找,他們的身份有些特殊。”
林書琰問:“師父,您指的是什么。”
“他們家的周萍和譚雙是朋友,當年就是周萍指認譚雙失蹤前曾和我爸聊天,警方和譚家人才會留意我父親。”
穆昔聞言起了興趣,“還蠻巧的。”
“周建不太合群,周萍是不愿吃虧的性格,去菜市場買菜,兩分錢都能砍半個小時。至于周延,他倒是個好孩子,很有禮貌,每次見了我都打招呼,學習成績很好,年年都能評上三好學生。”
春節期間,周延正放寒假,是周延來開的門。
開門時他還系著圍裙,手中拿著鍋鏟,是從廚房過來的。
穆昔笑瞇瞇問道:“你是周延?”
周延怔了一下,興奮道:“你是昨天的警察姐姐?我記得你,你長得真好看。”
鄒念文和應時安是一同來的,應時安看了周延一眼,鄒念文擋在二人中間,朝著周延笑。
周延緊急補救道:“文姐,你也好看。”
鄒念文道:“叫什么姐,叫阿姨。”
周延嘴甜,“你長得可比我姐年輕多了。”
鄒念文笑道:“讓你姐聽到這話,非打死你。”
周延笑嘻嘻的把幾人請進門。
因為鄒彬的事,鄒念文與鄰居們關系僵硬,唯獨能和周延說上幾句話。
周延說:“我家的魚被野貓偷了,我姐出去看看有沒有賣魚的,我爸在家,你們是來找我爸的?”
“找你也行,”鄒念文問,“野貓跑家里來了?”
“誰知道,早上起來就找不到了,我想給我爸燉魚吃的。”
林書琰問:“你會做飯?”
“我家的飯可都是我做的,”周延自豪道,“我爸現在還出去撿廢鐵賣錢,我姐也要上班,只能我來啦。”
他低聲說:“而且我姐做飯不好吃,還不讓我們說。”
林書琰忍俊不禁。
幾人和周延閑聊了四五分鐘,周建才從房間里走出來。周建年齡雖然還沒到,但已經一頭白發,穿著一件老舊的軍大衣,背部還有縫補過的痕跡。
他神情陰郁,見家里進人,反應也不大,他甚至不是出來見人的,拿到放在客廳的圍棋盒子就想走。
“爸,”周延尷尬道,“文姐他們來了,你和他們談唄。”
不管怎么說,讓一個還在上學的孩子接待警察們不太合適。
但周建似乎不這樣認為,周延說這話時,他很不耐煩,“警察來找我干什么?”
鄒念文笑道:“周叔,昨晚你好像沒出門找人,怎么,這些人你都認識,知道他們是警察?”
周建放下圍棋盒子,安靜了兩秒鐘,說:“你是警察,和你在一起的當然都是警察。”
鄒念文若無其事道:“這也未必。”
周延擔心周建再說錯話,把他拉了過來,“爸,雨竹丟了,我昨晚就是去找她的,你看看有沒有線索,好好想一想。”
“姚家的那個孩子?”
“是她。”
“活該,”周建不以為意地咒罵,“當年就是他們家搶了我們分房的名額,我和你媽被迫擠在透風的屋子里,你媽剛生完孩子,受凍落下病根,你姐也……他們家活該!”
應時安道:“你和姚家積怨已久?”
周建說:“直接告訴你好了,我希望他們家人都去死。”
周延害怕地看著父親,“爸,你別說氣話。”
“不是氣話,”周建再一次強調道,“如果我的身體條件允許,我一定殺了他們為你媽報仇,可惜我年紀大了,病了。”
氣氛一度緊張。
穆昔問:“你剛剛說你愛人落了病根,是哪方面的病?”
“坐月子坐不好,你說能是什么病?”周建兇巴巴道,“你去生個孩子就知道了!”
周建的語氣沖,考慮到還需要周建的證詞,穆昔忽視他的話,繼續問道:“你還提到周延的姐姐,周萍怎么了?”
周建忽然收斂怒氣,古怪地看著穆昔。
他轉身朝房間走去,“我要下棋,別打擾我。”
“等等,你還沒說昨天有沒有見過雨竹,你……”
應時安的小靈通響起來,他走到門外接起電話,神情逐漸凝重。須臾,他轉身說:“發現了一具女童的尸體。”
*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主動申請加班的徐涇以及宿醉的法醫。
尸體被埋在河堤下方,用碎石和泥土蓋住,十分平整,不仔細看瞧不出來。
此處離河邊還有十幾米,地面都是干枯的雜草。
河邊的冷風帶著重重的濕氣,林書琰站在河堤之上看著冉興平幾人在下方忙碌。
他難過道:“昨晚我路過這里了,但是我沒往這邊走,一直在河邊。”
穆昔不知該如何安慰林書琰。
作為一名警察,最讓人心有不甘的大概就是受害人近在咫尺,他們卻沒能救下人。
“走吧,下去吧,我們得找到兇手。”
林書琰打起精神,“這幾天放假,我有時間,一定要找到害了雨竹的兇手!”
穆昔和林書琰走下去時,冉興平正在查附近的腳印。
見穆昔過來,冉興平無奈道:“你們可真行,隨便出個警就能和兇殺案扯上關系,大年三十奸殺六歲的小姑娘,兇手喪心病狂。”
穆昔問:“確定是奸殺?”
熊嵐和姚向榮正在外圍哭喊,他們剛剛已經辨認過尸體,姚向榮的父母接受不了打擊,雙雙進了醫院。
冉興平怕他們聽到后情緒更激動,特意壓低聲音說:“褲子都被扒爛了,有被侵犯的跡象,而且……而且是很嚴重的侵犯。兇手太無恥,她只是個孩子!”
穆昔心情也很沉重。
她想過去看看尸體,卻被徐涇攔住,“你不是我們隊的人,不能走過去。”
穆昔道:“我們一直在查雨竹失蹤的案子,徐副隊長,我比你了解情況。”
“這我管不著,”徐涇面無表情道,“我是刑警,你是民警,職責不同,我們各司其職,你不能去。”
穆昔無語片刻,問:“你確定我不能走過去?”
徐涇說:“是。”
穆昔走到應時安旁邊,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徐涇冷笑道:“就算去找他也沒用,局里有局里的紀律,他也要遵守。”
應時安道:“你不必理會他,想去就去。”
“這可不行,”穆昔說,“徐副隊長雖然是副的,還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轉正,但畢竟是副隊長,我得聽他的話。”
應時安困惑地看著穆昔。
徐涇已經聽習慣“副”字,并且免疫了,他說:“你明白就好。”
穆昔不理會徐涇,對應時安說:“你蹲下。”
沈硯走過來,“穆昔,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穆昔催應時安道,“你快蹲下。”
應時安疑惑了一兩秒鐘,聽話地蹲下去。
附近幾個刑警都在看隊長。
沈硯說:“是徐副隊長欺負你了?你不用理他,鄭局長都說了,你們可以隨時過來,他的話還能比鄭局長更管用?”
徐涇氣道:“你們有點兒底線!謝漣呢,謝漣!”
“謝漣在家里過年,”沈硯對徐涇說話的語氣并不算尊重,“謝漣是穆昔的好姐妹,他的底線恐怕比我還低。”
徐涇:“……”
她們女孩關系確實要更好一些。
徐涇說:“我今天在,就不能讓你們壞了規矩!”
穆昔繞到應時安身后。
徐涇:“你躲在他背后也沒用!”
當著所有人的面,穆昔趴到應時安背上。應時安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雖然知道穆昔的意圖,但頭一回與她挨得這般近,心跳悄然加速。
應時安背起穆昔。
穆昔說:“不是不讓走過去嘛,我讓應隊背我過去好了!”
徐涇:“……”
冉興平:“噗。”
沈硯幽怨地看著應時安和穆昔,但還不忘給穆昔出氣,他對著徐涇陰陽怪氣,“徐副隊長,人家穆昔可是聽你的話,你沒意見了吧?”
其他人想笑不敢笑。
徐涇憋得滿面紅光,像喝了假酒。
“你!我!你和他!你們!你……我要去見局長!”
徐涇憤然離開,大家伙兒終于敢笑出聲。
冉興平朝穆昔豎起大拇指,“你這腦回路,誰都比不過你,我們徐副隊長都要被你氣死了,你悠著點。”
“我也不想和他過不去,但他好像總是看我不順眼,”穆昔看向此時此刻就站在尸體旁邊的林書琰,“你看,剛剛林書琰先走過去的,他都沒有攔,光攔我。”
冉興平知道徐涇針對穆昔,他打趣道:“一定是你的破壞性更大。”
應時安還背著穆昔。
穆昔拍拍應時安的肩膀,“往前走走,我們去看看尸體。”
沈硯酸溜溜道:“徐副隊長已經走了,夠了吧?”
穆昔摟住應時安的脖子,“可是不用自己走路還蠻爽的。”
沈硯:“……”
應時安壓下彎起的的嘴角,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個正人君子。
“你別折騰我師父了好不好!”沈硯緊緊跟在二人身后,嘮叨個不停,“師父年紀大了,你不想走路,我來背你嘛,你說你倆這樣,將來有謠言怎么辦?”
穆昔問:“什么謠言?”
沈硯說:“說你倆有情況啊!”
應時安故作無辜狀,“穆昔,不會影響到你吧。”
話是對穆昔說的,目光是停在沈硯身上的,眼底若隱若現的笑意,充分暴露應時安的目的。
不會影響到你吧~
沈硯:“!!”
“不會,”穆昔說,“誰不知道我們已經領證,還能怎么影響?沈硯太奇怪了。”
沈硯:“……”
“哦,”應時安說,“不會影響你就好。”
應時安朝沈硯笑笑,走到石堆旁。
查案時,穆昔從應時安背上跳下來,恢復專注。
沈硯捂著心臟的位置生悶氣。
冉興平走到沈硯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小同志,還挺會裝的,剛來的時候看著很老實,其實很有想法。”
沈硯放下手,滿不在乎,“剛到一個新環境,當然要乖巧幾天,我的情況鄭局長都知道,我沒輸過。”
冉興平問:“所以你和應時安也要爭個輸贏?”
沈硯說:“師父只是比我早工作,我不比他差。”
“可你必輸無疑。”
沈硯不悅。
冉興平笑道:“在穆昔這件事上,你早就輸了,不信你再試試。這叫什么來著,穆昔提過的一個詞……噢,綠茶,你繼續裝綠茶。”
沈硯:“?!”
他能茶得過應時安?!
法醫正在驗尸。
他休假三天,終于趁著假期喝了一回酒,結果第二天就出命案。接到電話時他還在睡著,被迫來驗尸。
現在喝酒的后勁和尸體的味道混在一起,法醫的頭都要爆炸了。
穆昔主動往跟前湊。
法醫揮揮手,“去去,離遠點,該死的,今天就我一個人過來,忙不過來了,別搗亂。”
穆昔毛遂自薦,“哥,我可以給你當助手啊。”
“就你?”法醫說,“耍耍小聰明還行,做法醫?算了。”
第130章
旁人瞧不起穆昔,穆昔選擇重拳出擊。
法醫瞧不起穆昔,穆昔決定再求求他,畢竟她真不會驗尸,只是想學。
這可是載難逢的驗尸機會。
“我起碼可以幫你記錄嘛,你說我記,你不需要有人記錄嗎?”穆昔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哥,其實我一直特崇拜你。”
法醫:“哦?”
“我一直認為你是最好的法醫!”
沈硯擰眉看著。
“我早就發現了,你驗尸的速度比其他法醫快,而且更精準!你的技術在全市,不,在全省都是最好的!”
沈硯捂住眼睛,沒眼看。
法醫說:“咳,我這可不是因為你拍馬屁,主要是吧,主要是……”
“主要是,我們要找到害雨竹的兇手,為她討回公道!”穆昔拿出紙筆,“您說!”
姚雨竹,女,年僅六歲。
大年三十當天離開家,想下樓與小伙伴玩捉迷藏,但從此消失。
一天后,她的尸體被行人發現。
兇手將姚雨竹掩埋在河邊,野狗尋找食物時,拱開疊放在她身上的石塊,行人看到石塊中伸出的泥濘的手,立刻報警。
冉興平已經將石塊清理干凈。
石頭泥土堆中,一米多點兒的小人躺在碎石正中間。她長得白白嫩嫩,臉頰圓圓的,眼睛像葡萄。
她本應該坐在家里快樂地數壓歲錢,可現在卻睜著雙眼,躺在冰冷的坑中。
法醫還未將尸體抬出,他正做基本檢查,越查臉色越差勁。
林書琰同樣臉色蒼白,他聲音沙啞,“她的死亡時間,是昨晚嗎?”
法醫輕輕掀開雨竹的棉褲,沒回答。
穆昔低聲說:“角膜輕度混濁,死亡時間在八到十二小時中間,從尸斑和尸體僵硬的程度來看,可能是在12小時左右。”
法醫看向穆昔,穆昔緊張地看著他,法醫沒有反駁。
林書琰喃喃道:“是在夜里十二點左右去世的,我還沒來。”
穆昔替林書琰松口氣。
如果知道自己經過時雨竹還活著,她也無法輕易放下。
法醫起身,滿臉怒氣,“渾蛋!就是個渾蛋!”
驗尸多年,法醫早已看淡生死。
在殺人現場,他都能面帶微笑心平氣和,他很少動怒。
是兇手的行為太惡劣。
應時安問:“情況如何?”
法醫看著警戒線外的群眾,以及倒在警戒線內的熊嵐和姚向榮,即便知道他們二人是不靠譜的父母,此刻也替他們心碎。
“回去再說吧,”法醫臉色很差,“回去細查。”
林書琰問穆昔,“這是怎么了?”
穆昔道:“雨竹可能是生前被掩埋的。”
“什么?”
穆昔說:“你應該知道生前傷會有生活反應,刀傷更明顯,我沒見過太多尸體,不敢打包票,但是應該都是生前傷。而且……雨竹的鼻腔里有很多泥土。”
這說明在被石塊和泥土埋起來時,雨竹還在呼吸。
林書琰聲音顫抖,“他竟是把雨竹活埋了?!”
“雨竹的腦袋上被重物敲擊過,腹部有很多淤青,內臟可能傷到了,她或許是活活被耗死的。”
死者年僅六歲,還未享受生命,鮮花就此隕落。
她生前被強奸、虐待、死亡前一刻,孤獨地躺在冰冷的石塊中。
她一直睜著眼睛,她的眼睛已經麻木,她或許還能看到月光,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一定知道,爸爸媽媽不會來救她了。
*
家在余水市的幾人被臨時調回來加班。
謝漣原本滿是怨言,在得知姚雨竹的情況后,一句埋怨的話都說不出口,他紅著眼睛說道:“我們一定要找到兇手,給她報仇!”
徐涇說:“現在人手不夠,大家辛苦辛苦,一起加班。”
沈硯道:“徐副隊長剛剛還不讓穆昔摻和案子,明明知道人手還不夠,難道徐副隊長擔心穆昔能破案,怕被搶風頭?”
“沈硯!你最近幾天越來越狂妄,說話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
沈硯可憐兮兮地看向應時安,“師父,他吼我。”
謝漣:“……”
好抽象的關系。
謝漣擔起打圓場的任務,“老林我是看見了,穆昔在哪?”
冉興平打著哈欠說道:“幫法醫做記錄。”
“驗尸?!”謝漣著實被嚇到,“她敢看驗尸?!”
謝漣剛到刑偵隊時,便參與了幾起案子,其中一起是村民斗毆,鬧出人命。為了確定致命傷是誰造成的,法醫在村子就地驗尸,謝漣就在旁邊。
老刑警們是習慣了,但謝漣可不習慣,在親眼看到死者的內臟后,謝漣胃里破浪濤濤,嚇暈了。
穆昔在派出所工作,沒機會接觸這些,她竟然不怕?
“胡鬧!”徐涇說,“她是偵查員,不是法醫,她在旁邊能幫得上忙?不添亂就不錯了!應時安,你把她叫出來。”
應時安淡淡道:“背出來嗎?”
徐涇:“……”
沈硯彎起唇。
徐涇道:“你不去,我去,你別忘記自己的身份,別太縱容她。”
徐涇往解剖室走去。
謝漣跟在后面,他想知道穆昔究竟怕不怕。
應該會怕的吧?這可是要把五臟六腑都挖出來看的,謝漣還見過法醫煮骨頭。
去的路上,謝漣糾結道:“徐副隊長,我是不是膽子太小了,害怕的好像只有我。”
徐涇說:“剛開始接觸都會怕,正常。”
“可穆昔好像不怕。”
徐涇冷笑,“她可能不怕?她一個女人,又一直做調解工作,不怕才怪。所以我說她過去就是搗亂的!”
謝漣心中稍有安慰。
須臾,二人來到解剖室,徐涇在氣頭上,沒有敲門直接走進去。
解剖臺旁,法醫和穆昔面對面坐著,法醫手中舉著肝臟,“看,這是肝臟,肝臟的病變有許多種,和受外傷造成的損害完全不同……”
穆昔奮筆疾書。
徐涇&謝漣:“……”
徐涇說:“穆昔,出來,別搗亂。”
法醫替穆昔拒絕,“今天人手不夠,我需要助手幫我記錄。”
“那也得是刑偵隊的,不能找不專業的人。”
“穆昔可比你專業,”作為隊內為數不多的法醫,他相當硬氣,“她能判斷死亡時間,知道尸僵發展進程,這些都需要經驗來判斷才能更準確,不是只看課本就能明白的,她有做法醫的天賦。”
徐涇:“……”
謝漣問:“你……不害怕?死者被開膛破肚了。”
“怕?”穆昔說,“又不是和兇手共處一室,有什么好怕的?謝漣,你過來,咱倆一起聽聽,你是刑警,你聽比我更有用。”
謝漣看著法醫手中的肝臟,抖了兩下,“……我們女孩喜歡學些文靜的內容。”
穆昔說:“膽小的時候,要自稱男人。”
謝漣:“……”
有穆昔幫忙,驗尸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少。
法醫很快拿出報告,“姚雨竹,胃部受擊打破裂,導致腹腔感染。頭部被鈍器擊打十五下,鈍器的直徑在十五公分左右,鈍器有弧度,類似棍棒,但弧度比棍棒小得多。頸部有掐痕,手腕有刀傷,傷口淺,無死亡威脅。”
“又是內臟破裂,又是鈍器擊打,頸部竟然還有掐痕?雨竹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內臟破裂休克致死,”法醫嚴肅道,“從尸體的情況來看,我認為兇手試驗了很多種殺害雨竹的方法,最終選擇直接扔進土里掩埋。”
穆昔接著說道:“說明兇手是第一次殺人,不熟悉流程,在探索階段。”
林書琰道:“那就和譚雙的案子無關了。”
“兩起案子還是有共同點,受害人都是女童,而且尸體都在河邊被發現。”
很奇怪,兇手明明是第一次作案,細節卻與十幾年前的案子相似。
法醫道:“死者生前被兇手強奸,陰道撕裂嚴重,提取到了精液,你們不是懷疑熟人作案嗎?可以挨個比對。”
應時安道:“懷疑的鄰居家中,我們都已經去查過,我擔心兇手會將雨竹藏在家中,找借口檢查了所有房間,沒有發現疑似作案現場的地方。”
“昨天是年三十,誰家沒有好幾口人?的確不能帶回家作案。”
應時安說:“所以我們應該盡快找到作案地點,重點還是要放在鄰居和朋友中,所有雨竹信任的人,都要重點排查。”
林書琰面色不安。
應時安問:“想說什么?”
林書琰看向徐涇。
徐涇黑著臉說道:“兇手的確太過殘忍,隊里人手不夠,為了盡快找到兇手,你們可以留下,但絕對不能私自行動。”
林書琰才問:“打聽師父的人是否可疑?”
“不回家過年,跑到陌生地方蹲守,當然可疑,昨天還有人看到他,今天就不見了,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但陌生的面孔帶不走雨竹,雨竹乖巧又膽小,平時見到陌生人都要躲在爸爸媽媽身后,就連對方拿棒棒糖叫她過去,她都不敢,雨竹沒膽量跟陌生人走。
穆昔很奇怪,那個貌似盯上鄒念文的病秧子究竟是誰。
雨竹的死和譚雙案有關聯嗎?
還有,鄒念文的父親當年為何突然消失,一走就是三十年,他不在乎妻女?
尸檢報告傳到穆昔手中。
驗尸時她在,法醫計算兇器可能的長度時她也在。
兇器有弧度,很平整,但弧度不大。
兇器很特別,知道兇器是什么,或許對破案有利,只是現在法醫和穆昔都對兇器一無所知。
應時安見穆昔一直拿著尸檢報告發呆,走到她身邊,“在想什么?”
“有股熟悉的味道,”穆昔喃喃道,“驗尸的時候我聞到了,很輕,只有我聞到了,我以為是錯覺……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