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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昨夜穆昔和付葉生離開后,冉興平才和很賤同事趕到陶璇家,他們還要對陶璇家進行檢查。

    除了日記本,倒是沒再找到其他可疑物證,也沒有另一瓶艾司唑侖。

    檢查結束時已經快到后半夜,冉興平跟著應時安回到隊里。冉興平的工作性質和應時安不完全一樣,后半夜便去辦公室里的行軍床偷偷睡覺,醒來時隊里其他幾個人都睡得東倒西歪。

    法醫將孔永新的尸檢報告送過來,因為擔心尸體變化明顯證據會消失,法醫連夜尸檢,到現在都沒合眼。

    見冉興平還能撈得著覺睡,法醫走之前還偷走行軍床上的枕頭,“你就該和我一起通宵!”

    他舉著枕頭昂首挺胸地走了。

    冉興平繼續打哈欠。

    他拿著尸檢報告去應時安的辦公室,發現他屋里的燈還亮著,正坐在辦公桌前整理線索。

    “一晚上沒睡?”冉興平對他是又佩服又恨,“給我們普通人一點兒活路,你現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天天不回家合適?”

    應時安把陶璇的口供放在最上面。

    “有家室?”

    “穆昔啊,”冉興平把尸檢報告遞給應時安,“可別和我說你對人家沒意思。”

    尸檢報告上寫的清清楚楚,孔永新的死因是酒精中毒,在他還未腐爛的皮膚上,法醫找到一個細小的針眼,針眼在手腕上方。

    調查顯示,孔永新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去醫院或是社區診所打針,也沒有其他不良嗜好。鑒于孔永新體內的酒精含量極高,法醫推斷,是有人將酒精直接注射進他的體內,導致死亡。

    應時安說:“案子比兒女情長重要,這些以后再談。”

    “瞧你這話說的,案子天天都有,自己的日子還能不過了?你這話就和他們說法醫在命案現場笑是不尊重死者一樣,誰能比法醫更尊重死者?”

    應時安沒有搭腔的意思,“你帶人去孔永新家,他家的茶幾有一部分格外干凈些,是被人特意擦過的,現在可以肯定,他死前不是一個人喝悶酒,而是在和關系親近的朋友喝酒,必須找到這個人。”

    冉興平無語道:“現在才六點,人家都沒上班,我自己過去?你別轉移話題,你說說你,對人家穆昔有意思,還不下手?”

    應時安奇怪道:“怎么下手?”

    “追人家啊,假的搞成真的。”

    應時安道:“這我的確不擅長,怎么做?”

    冉興平說:“首先你就不能只顧工作不顧家里,你天天在辦公室待著,什么都不為家里考慮,嫁給你和嫁給雕像有什么區別?你看看咱們隊里那些大哥,老婆們天天抱怨他們不顧家,你得多照顧家里。”

    應時安已經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尸檢報告,聽到冉興平的話,他抬起頭,認真問道:“穆昔?嫌我不顧家?”

    應時安看著冉興平。

    冉興平:“……”

    應時安:“?”

    冉興平:“好吧,她不去殺個人讓你破案就不錯了。”

    穆昔也就不是刑偵隊的,如果她在刑偵隊,說不定能和應時安直接把隊里當家。

    真是怪了,冉興平還是第一次遇到對警察工作上心到這個程度的女孩。

    應時安道:“順其自然就好,她不喜歡我,我太主動,會給她造成困擾。”

    “你不主動,她喜歡上別人怎么辦?”

    應時安說:“如果對方也喜歡她,也不錯。”

    冉興平揉了揉耳朵,“沒出毛病啊。”

    怎么聽到的不像是人話?

    *

    穆昔幾人溜到刑偵隊時,刑偵隊里熱鬧得很,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辦公室,鄭局長也在。

    她和林書琰、付葉生趴在附近等了一會兒,鄭局長沒有走的意思。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警察,是生面孔。

    穆昔努力耐心地等著。

    辦公室內,透過窗簾,能看到外面有三個人的影子。

    鄭局長看了好一會兒,問:“你們隊里來賊了?”

    謝漣說:“是偷功勞的賊,他們盯著我們的工作很久了。”

    冉興平道:“這是我們隊的編外人員。”

    徐涇冷哼道:“命案還沒破,案情就被隊以外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應隊長,你不負責?”

    應時安看向鄭局長,“鄭局長,有問題嗎?”

    鄭局長:“……”

    有時真想把局長的頭銜讓出去。

    他不想惹徐涇不高興,更不想得罪應時安,便說:“把他們三個叫進來,我看看是誰。”

    謝漣正要出去叫,就見窗簾上三人的影子逐漸奇怪。

    他們站成一排,齊刷刷蹲下,像是在扎馬步。扎辮子的還一直對另外兩人的動作指手畫腳,指了好一會兒,三個人保持扎馬步的姿勢不動了。

    姿勢有些怪異。

    刑偵隊:“……”

    棋山派出所的瘋子又開始搞事了

    謝漣跑出去,“別丟人了!局長叫你們進來!”

    付葉生問:“誒,你能看到?我們躲的多隱蔽。”

    謝漣:“隱蔽你個頭!你這是現場放映!”

    付葉生:“……”

    他躲在林書琰身后,覺得尷尬。

    穆昔昂首挺胸。

    付葉生感慨道:“臉皮厚真好,我也想學穆昔。”

    林書琰正色道:“我們做我們的事情,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他們對我們起不到任何幫助。”

    林書琰說的很有道理,但大庭廣眾之下被看到扎馬步,付葉生還是會不好意思,他躲在林書琰身后走進去。

    刑偵隊的人都在看他們。

    穆昔面不改色。

    謝漣的笑容十分邪惡,“你們可真夠丟人的,跑到分局來扎馬步,怎么想的?你們派出所地方太小,不夠用?”

    還是當著鄭局長的面,這人可算是丟大了。

    謝漣雖然不敢招惹穆昔,但他很愿意看到穆昔被訓。

    謝漣的興奮沒維持多久,就見鄭局長驚喜地走向穆昔,道:“這不是十公里嗎!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往刑偵隊跑,干脆直接調過來算了。我最近可是天天按時鍛煉,醫生都說我身體變好了!”

    穆昔謙虛道:“我不太了解刑偵這方面,派出所就挺好的。”

    鄭局長樂呵呵道:“你們剛剛是在鍛煉?好好好,瞧瞧你們這精神,我們都得向你學習!刑偵隊這幾個,平時得多注意提高個人素質,向人家學著點兒!”

    謝漣:“……”

    扎馬步也要學習??

    謝漣發現,只要是穆昔做的事情,鄭局長都會拍手叫好。

    付葉生從不好意思變成臭不要臉的得瑟。

    局長都認可他們了!

    付葉生臭屁道:“學著點啊,都學著點!”

    謝漣:“……”

    他不想在刑偵隊了,他想去派出所!!

    鄭局長說:“你們還有其他想法,我不反對,只要完成本職工作,聽應隊長的話,其他都好說。對了,這位是剛調來刑偵隊的沈硯,都是年輕人,認識認識,方便工作。”

    把沈硯帶到刑偵隊,就是鄭局長今天來的目的。

    沈硯的父親是鄭局長的舊友,最近才找到鄭局長,說是唯一的兒子做了刑警,但是在念大學的城市,希望能幫忙把他調回來。

    鄭局長肯定要幫這個忙,便把沈硯安排在應時安手底下。

    沈硯和穆昔是同一批新人。

    “沈硯可是個好孩子,工作認真,學歷也很好,而且聽話。應時安,好好教人家。”

    剛進警隊的基本上都有師父,應時安當年也是如此,教幾個人都是教,沒什么區別。

    應時安應下,沒太在意。

    直到他看到穆昔走到沈硯面前,“你叫沈硯?你好,我是派出所的。一般接到可能是刑事案件的報案,就得來找你們。”

    應時安:“?”

    穆昔笑靨如花。

    應時安:“??”

    穆昔悄悄對林書琰和付葉生說:“這個也好看,這個也好看!”

    應時安:“???”

    他看著個頭高挑,白白凈凈,五官精致的沈硯沉默了。

    *

    就如鄭局長所說,沈硯念警校時成績就好,頭腦聰明,雖然剛來隊里,但看過一遍目前和潘學民案有關的所有資料后,便對案情了如指掌。

    穆昔坐在他旁邊給他鼓掌,“厲害厲害。”

    應時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沈硯被穆昔夸得臉頰泛紅,靦腆道:“我會努力跟上進度,適應新環境的。”

    “不著急,讓他們教你,你認那邊那個隊長做師父,不懂的就問他。”

    那個隊長?應時安:“??”

    付葉生拽拽穆昔,低聲道:“你干嘛對人家這么熱情?”

    穆昔說:“好看啊,一夸就害羞,多好玩。”

    沈硯雖然和穆昔年紀相仿,但他長得細皮嫩肉,模樣很顯小。

    穆昔對所有好看的男生一視同仁,沒感覺到一絲不妥。

    調戲完沈硯,穆昔才催著應時安問道:“你們今天去干嘛了,有結果嗎?”

    應時安皺眉看著她。

    穆昔:“?,鄭局長都說了,我們可以來旁聽,你不能不聽鄭局長的話吧?”

    冉興平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他竭力忍著,說:“我們應隊長是個豁達的人,不會在意細枝末節。他是既豁達又大度,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穆昔:“?,這和案子有關系嗎?兇手把你朋友殺了?”

    應時安:“……”

    會看眼色的沈硯主動拿著檔案走到應時安面前,“師父,我今天有什么任務嗎?”

    應時安斜睨沈硯。

    師父?叫得好像他是沈硯的長輩。

    冉興平一邊掐自己的大腿一邊拍應時安,“順其自然順其自然,人生在世,重在成全二字,成全!”

    應時安:“……”

    他沉默片刻,對沈硯說:“不用叫我師父,坐下。”

    沈硯茫然地看著應時安,水汪汪的大眼睛顯得有點兒可憐。

    穆昔說:“這是鄭局長的意思,你干嘛為難人家?沈硯,你別理他,快坐。”

    應時安:“……”

    冉興平說:“大度,大度。”

    應時安:“……,滾。”

    “陶璇那邊,除了她承認去過兩次孔永新家外,目前找不到她和孔永新的聯系。孔永新和潘學民雖然是舊友,但最近兩年,沒人見過他們交往。在孔永新家里找到的金首飾,有一個自稱是孔永新女友的人來認領,叫汪玲,目前正在查汪玲。”

    “潘學民死前也沒有交往過密的人,能找到他的日記本,又同時認識他和孔永新的人只有陶璇。已經調查過潘學民的家人,他的兩個姐姐,包括父母,沒有任何作案動機。準確來說,潘家人一直不許陶璇進門,陶璇和潘學民對潘家人有意見的可能性更高。”

    付葉生問:“會不會是陶璇故意編造的日記,她先殺了孔永新,然后編造孔永新跟蹤潘學民這件事,讓我們認為兇手不知道孔永新已經死了,借此排除自己的嫌疑?”

    應時安正要回答,沈硯便認真地向付葉生解釋,“應該不會,手段太過拙劣,而且現在她還無法洗清殺害孔永新的嫌疑,沒必要。如果是陶璇,她選擇在錄像廳動手這一點也很微妙,這會讓她看起來更可疑。”

    應時安的眉頭一蹙再蹙。

    冉興平一邊對應時安比劃著“大度”二字,一邊夸沈硯,“年輕人腦子就是好用。”

    應時安無視冉興平和沈硯,說:“謝漣,陶璇母親的舊案你跟進,去見當年偵辦此案的警察,把孔永新和潘學民的照片都拿給他看。我要去見他們跑馬拉松時認識的朋友,有必要了解孔永新和潘學民的過去。你們……”

    穆昔搶著表態,“我也去,我幫你!”

    應時安牽起唇,正欲點頭,穆昔又說:“沈硯,你和我們一起?”

    沈硯說:“好呀。”

    應時安:“……”

    冉興平看向應時安,嘴還沒張開,應時安拿著尸檢報告站起來,“閉嘴。”

    冉興平保持微笑,一手捂住嘴,一手拍了拍應時安心臟的位置,然后用眼神告訴應時安——大度。

    穆昔還沒看過孔永新和潘學民的尸檢報告,她聽到的結果都是刑偵隊其他人轉述的。穆昔跟上應時安,“孔永新的尸檢報告?”

    應時安停下,回頭。

    穆昔把表情調整得乖巧了些,“應隊長,這些資料太重了,累不累?我幫你拿一會兒。”

    付葉生:“?,應隊肌無力?”

    林書琰拍了下付葉生的頭。

    應時安把尸檢報告遞過去。

    穆昔立馬捧到林書琰和付葉生身邊,招呼他們一起看。

    沈硯好奇地走過去,穆昔道:“來來,一起。”

    應時安的笑意瞬間收了起來。

    孔永新和潘學民都是中毒死亡,兩人沒有基礎病,身體健康。孔永新的尸體被發現時已經是五天以后,尸體表面有不同程度的腐爛,無法清晰地描述。潘學民沒有這一問題,穆昔看到法醫對潘學民尸體的記錄。

    “他有紋身?”

    “有,胳膊上,是殘龍。”

    “什么是殘龍?”

    冉興平說:“就是小年輕想裝逼,裝了一半發現太疼,跑了。”

    穆昔:“……”

    她以為是一種高大威猛的龍。

    沈硯道:“我看報告里有寫,潘學民以前混過一段時間,只是時間不長,而且沒犯大錯,孔永新也是這樣。”

    兩個人都曾經有過不太好的經歷,都喜歡跑馬拉松,曾經關系親密,但最近幾年完全沒有聯系。

    他們住的地方不遠,騎自行車二十分鐘便到,曾經的好朋友,為什么突然斷了聯系?

    穆昔低聲道:“她一定沒說實話。”

    付葉生:“?,誰?”

    “沒什么,”穆昔把驗尸報告還給應時安,“走吧,我們去見他們的共同朋友。”

    應時安瞥了眼報告,道:“沉。”

    說完便向后院走去。

    穆昔:“……”

    付葉生說:“應隊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穆昔問:“誰惹他了?”

    幾人一起看向穆昔。

    穆昔:“?,我惹他?”

    她明明在用心地追他!怎么會惹他生氣!

    *

    聯系孔永新和潘學民的舊友有些困難,他們只是曾經一起跑過馬拉松,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上。這些人雖然曾經在體育局登記過信息,但不是每個人家中都有座機,住址也多有變更,應時安聯系了一天,才找到這么一個人。

    陳友的年紀要比潘學民和孔永新大四五歲,現在已經結婚,有一兒一女。

    他擔心嚇到家人,所以和應時安約在家附近的大排檔見面。

    既然是大排檔,穆昔就不客氣地點了幾個菜。

    應時安和沈硯在隔壁桌問話,穆昔拉著付葉生和林書琰大吃特吃。

    付葉生雖然吃得爽,但良心實在不安,他低聲問:“應隊和沈硯在工作,咱們幾個吃飯,合適嗎?”

    穆昔說:“我們本來就是下班時間。”

    付葉生認為穆昔說的很有道理。

    穆昔道:“大不了咱們給他們留點兒東西。”

    她悄悄遞給沈硯一個眼神,沈硯會意,輕輕點頭。

    應時安余光瞥向穆昔的方向,很快又收回目光。

    陳友說:“我的年紀比他們稍微大一些,其實不太能玩到一起去,當時我已經工作了,這人一開始工作……唉。不過關系都還說得過去,平時也能聊一聊。潘學民和孔永新的關系是真不錯,他倆年紀差不多,性格也很像,有話可聊。”

    “他們兩個人是什么樣的性格?”

    “就是普通的年輕人,”陳友道,“咋咋呼呼,挺張揚的,愛吹牛,小男生都這樣,我二十歲的時候,比他倆還狂。”

    陳友對二人的形容,和應時安了解到的他們完全不同。

    在他們的同事口中,他們二人都是話少穩重做實事的。

    人會成長,但就算是現在潘學民也只有二十五歲,他成長的如此之快,很難說沒有助力。

    “他們為什么不繼續跑步了?”

    “興趣愛好而已,經常有人來來走走,很正常。他倆嘛……他倆比我退的還早,我當時是挺意外的,他倆還嚷嚷著要拿第一名,突然就退了。”

    “知道原因嗎?”

    “不清楚,沒和我說過,仔細想想,他們是挺莫名其妙的,我記得他們不久前還商量要去找人從國外買運動服,說要在比賽中拿第一,突然就一起走了。”

    “之后見過他們嗎?”

    “沒有,再也沒見過。”

    應時安提問,沈硯把陳友的回答全部記錄好。

    應時安看向沈硯,“你問。”

    沈硯一怔,接著笑容燦爛道:“謝謝師父!”

    年輕人有活力有朝氣,應時安的臉色卻略有古怪,他聲音低沉清冷,“問不到該問的問題,以后別叫我師父。”

    沈硯立刻明白,他留了問題沒問。

    在回余水市之前,沈硯聽說過應時安的大名,他很想得到應時安的認可。

    鄭叔叔讓他跟著應時安學習,他其實很高興,能認應時安當師父是件光榮的事情。但不知為何,應時安對他似乎有敵意。

    沈硯很想跟著應時安學,聽他這樣說,大腦竟是空白的,明明前一秒他還有很多問題。

    沈硯輕輕蹙眉,緊張到無法開口。

    隔壁桌的穆昔咳了一聲,然后指了指照片,又指指陳友。

    沈硯愣了一會兒,終于想明白,立刻問道:“隊里其他人還有和他們關系好的嗎?”

    沈硯的眉頭舒展開,轉移到應時安臉上,應時安鎖眉看著穆昔。

    穆昔東張西望,故意不看應時安,然后夾了一塊水煮肉面,就著米飯塞進嘴里,“香!”

    陳友想了一會兒,答道:“好像是有一個人認識孔永新,不過應該和潘學民不熟,我沒見他們三個待在一起。對了,這個人是和他們一起走的,他們三個離開后,再也沒參加過任何比賽。”

    陳友口中的人叫羅濤,今年已經三十二歲。

    體育局方面倒是登記了羅濤的住址,他就在合照中,應時安已經找過,羅濤搬家了。

    原本不知道羅濤認識孔永新,便沒再繼續追查,現在他們必須查清羅濤的去向。當年他們三人一起離開跑馬拉松的小隊,一定有其他原因。

    可惜陳友記不住具體的時間。

    送走陳友后,穆昔熱情地招呼應時安和沈硯過去吃飯。

    應時安站在原地沒動,沈硯為難地看著穆昔。

    穆昔說道:“現在就是吃飯時間,吃飽飯才有力氣加班,來坐。”

    沈硯被拉過去,幾個人高高興興地分汽水。

    應時安道:“你們吃,我去開車過來。”

    穆昔想到付葉生幾人都說應時安今天心情不好,想著他可能是因為沒有破案心焦,便追了出去。

    “你別太著急嘛,這才是第二天,沒抓到兇手很正常。”

    寒冬的夜晚,風有些冷。

    穆昔沒穿外套便追出來,冷風直接吹進骨頭的縫隙里。

    應時安皺著眉想把她推回去,“我沒著急。”

    穆昔不愿意,她追問道:“不著急為什么還不開心。”

    還有比破案更重要的事情?

    應時安看向大排檔。

    大排檔搭建的大帳篷是有塑料窗的,他能看到沈硯正和林書琰、付葉生吃吃喝喝。

    應時安收回目光,重復道:“我沒有不開心。”

    第112章

    穆昔深思熟慮了好一會兒。

    如果是她說沒生氣,那就是沒生氣,所以應時安的確沒生氣。

    完美的邏輯。

    穆昔道:“一會兒還要走很多路,冉哥說你中午就沒吃飯,還是去吃一點兒。”

    應時安沒有答應也沒拒絕,他問:“你喜歡沈硯……的長相?”

    “對呀!”提到沈硯,穆昔便控制不住嘴角,“他長得蠻好看的,很帥誒,而且是我喜歡的類型,看了就想和他說話。”

    穆昔在后世念的幼兒園是福利院統一組織的,同學們也都是孤兒。

    當時穆昔長得矮小,沒少被欺負,欺負她最狠的就是個長相乖巧白凈的小男生。穆昔不是受氣的性格,從小就不是,一個星期后,她摸清欺負她的孩子們的行動規律,將其一網打盡。

    從此以后穆昔成為幼兒園的小霸王,欺負她的白凈小男生是她的一號仆人。

    幼兒園三年,一號仆人馬首是瞻,對她忠心耿耿。

    現在穆昔想到那段快樂的時光,還會良心有愧,覺得將人家欺負得太狠了。

    沈硯和他長得很像。

    穆昔一看見沈硯,就忍不住想友善一些,假裝自己是個好人。

    不過她還要時刻注意抑制她的魔王基因,不然總想順手欺負沈硯。

    應時安的語氣極為冷淡,“哦,長得是好看。”

    穆昔說:“我的眼光當然不會錯的。”

    應時安問:“你就只喜歡好看的人?”

    “臉很重要。”

    “認準他了?他就是最好看的?”

    應時安看起來很冷靜,但腦中翻來覆去就是冉興平早上那幾句話。

    ——早點兒追,別跑了,早點追,別跑……

    現在是要跑了,穆昔看沈硯的目光很不同,看到沈硯,她總是會笑。

    想到這一點,應時安就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

    穆昔突然情緒激動,“最好看?!他才沒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你的地位不能動搖,誰說你不如他好看?我要去找他理論!”

    應時安:“……”

    嘴角的弧度慢慢升起。

    穆昔又說:“不過沈硯長得確實還不錯,感覺和林書琰有一拼,林書琰算是公認的好看了。”

    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

    穆昔:“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長得最好看的!”

    大排檔棚內,付葉生拉著沈硯介紹余水市當地的特產。

    付葉生的興致很高,沈硯也認真聽著,林書琰便沒提醒付葉生,沈硯就是余水市人,只不過大學在其他城市念的。

    沒過一會兒,穆昔和應時安走進來,應時安雖然是沉著冷靜的姿態,但臉色明顯比剛剛好多了。

    他還主動談起白天的進展,“昨晚一個女人到孔永新家偷東西,被我們抓住,她自稱是孔永新的前女友。”

    穆昔問:“就是你們說的查到的女人?”

    “是她,叫盧玉蘭。”

    盧玉蘭被捕后,不承認自己是小偷,她堅稱與孔永新認識,兩人曾是戀人。調查后得知,盧玉蘭與孔永新的確談過戀愛,不過是在兩年前。

    盧玉蘭說,她和孔永新談戀愛時,就知道孔永新有錢,他還有金首飾,克數很高。

    聽說孔永新死了,想著他已經不和家里人聯系,便想把金首飾帶走。

    當時審盧玉蘭的人是應時安和謝漣,謝漣質問盧玉蘭為什么越過警戒線進入孔永新家。

    發生命案,孔永新家已經貼了封條,門口還用警戒帶圍上。

    盧玉蘭卻奇怪地問:“你們警察還抄家?”

    謝漣:“抄家?”

    “攔上了不讓我們進,你們好把值錢的東西都拿走?”

    謝漣:“……”

    這一刻謝漣開始共情派出所的幾位同事。

    應時安說:“盧玉蘭口中的金首飾本來在左星華那邊,現在已經移交到我們隊里,我請人鑒定過,的確是真的金首飾,其中一個手鐲就有七十克,值不少錢。”

    穆昔問:“孔永新的工作賺的很多嗎?”

    七十克的金手鐲,放在后世要好幾萬。

    “工資水平一般,但是一個人生活,不需要撫養孩子,不需要贍養老人,花的不多。不過按照他的工資水平,的確攢不出一個七十克的金手鐲錢,孔永新還有五萬塊的存款,一定有問題。”

    在孔永新沒有其他收入的前提下,他的錢或許來得不正。

    吃過飯后,幾人一起去找羅濤。

    羅濤曾經登記的住址在現在看來算是半個貧民區。

    小巷交織,石板路錯綜復雜,狹窄的道路兩旁有晾衣架,有自行車,甚至還有水缸。

    羅濤家已經搬進新人,新搬來的這家人不了解舊房主的事情,穆昔沿著小路找到住在附近的老人打聽。

    大爺穿著厚棉襖蹲在家門口一個人擺弄象棋,“羅濤?濤子?濤子早就搬走了,你們怎么來這兒找他?濤子賺錢嘍,看不上我們這窮酸地方了!”

    穆昔蹲在大爺旁邊,迅速融入環境中,“咋賺錢了?我也想賺。”

    “咱不知道,”大爺擦干凈象棋揣進兜里,“他家里有個老媽,老媽是糖尿病,需要他照顧,他連彩禮錢都拿不出來,一直沒討到媳婦。后來跟著朋友去干什么活兒,可能是這活兒賺到錢了。后來就帶著老媽搬走了,聽說是做生意去了。”

    “他的朋友您認識嗎?”

    大爺說:“我要是認識,我也讓他帶著我去賺錢,還擠在這小破地方?!你問我怎么賺錢,我也想知道!”

    大爺的態度不算好,沈硯看著便緊張,他擔心大爺對穆昔不利。

    其他幾人神色淡然。

    沈硯問:“咱們要不要和穆昔一起過去,我有點兒擔心。”

    林書琰好心道:“不必擔心,等著便好。”

    沈硯:“真不用擔心?”

    “不至于不至于,”付葉生說,“穆昔不至于對一個老人家下手,她沒那么壞。”

    沈硯:“?”

    過了兩分鐘,穆昔走回來,“他想不起來了,羅濤離開之后沒再和老鄰居聯系過,我問到他父母的姓名,可以去戶籍科查查,或許能找到羅濤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家的住址,說不定能找到人。”

    林書琰問:“羅濤是怎么賺到錢的,他也不知道?”

    穆昔道:“坦白說,如果我知道怎么能賺到錢,我也去,大爺看起來挺窮,應該是真不知道。”

    應時安說:“再去問問其他人。”

    幾人打算分開去找,正分配路線,大爺追了上來,拽著穆昔興奮道:“我想起來了,剛剛我老伴一提醒,我就想起來了,他跟著人家去開大卡車拉貨了!好像是要考個什么證才能去開,我就沒去!”

    穆昔遲疑片刻,問:“您確定是開貨車?大車?”

    “對,就是大貨車!”

    穆昔看向應時安。

    貨車司機,曾經出現過。

    *

    陶璇的母親遇害時,陶璇目擊整個過程,驚嚇后逃出家門,慌不擇路,跑到家旁邊的大馬路上,被貨車撞倒。

    因為這次車禍,陶璇失去光明,永遠地生活在黑暗中。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一蹶不振,潘學民就在這時伸出援手,帶她走過最困難的時期。

    應時安聯系當年負責此案的刑警后確認,開貨車撞傷陶璇的司機就叫羅濤。

    羅濤撞人后主動將其送到醫院,態度積極配合,愿承擔所有醫療費用,兩人很快和解。

    根據這一條線索,應時安查到羅濤租借的貨車車牌號,終于找到他的聯系方式。

    應時安擔心還會出意外,決定直接帶人去羅濤的新家里。

    付葉生興奮地想跟著一起去,穆昔卻沒動彈。

    應時安問:“你想去見陶璇?”

    穆昔點頭。

    “陶璇家附近有人在監視,你直接過去。”

    “不去見羅濤?”付葉生詫異道,“羅濤是新鮮的,陶璇咱已經見過了。”

    穆昔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我先去見見陶璇比較好。”

    林書琰問:“需要陪嗎?”

    穆昔知道林書琰也想去見羅濤,便說:“羅濤的情況比較復雜,需要的人手多一些,你們都過去好了。”

    “讓你一個人見嫌疑人不太好,”沈硯主動說道,“我可以陪你過去。”

    沈硯說完,周圍靜了下來。

    應時安看向沈硯。

    穆昔客氣道:“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可以,我想和她說幾句話。有些猜測我得去證實。”

    沈硯聞言,和穆昔站得更近了,“你有想法?可以告訴我嗎?我……”

    沈硯被付葉生拉走,“是兄弟就跟我們走!”

    沒察覺到氣氛已經不對了嗎!

    *

    八點鐘,街上的霓虹燈還亮著。

    穆昔打車來到陶璇家樓下,付過錢后,出租車離開。

    她站在路旁看了看附近的車,直接走向其中一個桑塔納,打開車門坐進去。

    司機:“……,同志,我們這車……”

    坐在副駕駛的謝漣鬼叫道:“我剛剛特意躲著你,你怎么看到我的?!”

    穆昔輕哼道:“你們的監視手段,我還不知道?陶璇離開過嗎?”

    “沒,一直在樓上。”謝漣捧著一疊材料,抱怨道,“我今天在孔永新家附近轉了一天,晚上還得來看陶璇,累死了。”

    穆昔問:“你拿著的是什么?”

    “我寫的報告,”謝漣臭屁道,“這可是最高機密,一字千金,你想看?就不給你看!”

    穆昔說:“如果我告訴徐副隊長,叫他副隊長的主意是你出的,你猜他會怎么樣?”

    謝漣:“……,滾蛋!徐副隊長又不傻,徐副隊長不會信!”

    短短兩句話,叫了兩聲徐副隊長。

    司機想,有的時候謝漣沒法升職,真怪不了別人。

    穆昔微笑,“不信?”

    謝漣:“……”

    穆昔保持笑容。

    謝漣:“……,只能看一眼。”

    他不情愿的把報告塞給穆昔。

    報告是謝漣剛寫的,記錄他今天在孔永新家附近查到的線索。一天的時間,他走訪了將近五十家,偵查工作就是建立在最基礎的排查上的。

    沒有謝漣這些人去挨家挨戶找線索,再神的神探也抓不住兇手。

    穆昔道:“你連乞丐都問了?”

    “你懂什么!”謝漣兇道,“這些乞丐都在固定的位置,如果有異常,他們能最先發現!不信你找個人問問!”

    穆昔哄道:“好好好,你聰明,你干活仔細。”

    謝漣很受用,“知道就好,這次就先原諒你了,唉,我怎么這么厲害!”

    司機的表情逐漸扭曲。

    穆昔指著報告的內容問道:“你看看這里,他說他在半個月前見過陶璇,但孔永新遇害當天沒見過?”

    “是啊。”

    “為什么?”

    “這還要原因?就是沒看見唄。”

    穆昔說:“可你看看,你當時還問他了,他沒有變過位置,陶璇去的時間是下午七點鐘左右,不晚啊,是人多的時候。”

    “就是因為人多,所以看漏了,”謝漣嫌棄道,“你可真夠笨的,這都想不通?”

    穆昔擰著眉一字一句又將報告讀了一遍。

    謝漣說:“你就算再看幾遍,人家沒看到也是正常的,為什么非要記住一個陌生人?”

    穆昔問:“第一次為什么看到了?”

    “巧合。”

    “第二次沒看到也是巧合?他的位置,是進出小區的必經之路。”

    “對啊,都是巧合,換做是你,你也記不住每天經過的人。”

    穆昔還是不相信,她問:“你是怎么描述陶璇的,直接給他看照片?”

    “肯定給看照片了,就這個長相,盲人,拿盲杖,有問題嗎?”

    *

    警方的意思,是希望陶璇能夠暫時搬到其他地方,他們還要對潘學民家進行勘察。但陶璇情況特殊,她沒有可去的地方,而且她是盲人,只熟悉自己的家。

    陶璇現在住在小房間。

    小房間是她親手收拾的,鋪的是粉色的床單,電話上蓋著淺藍色的手帕,書桌上也鋪了米黃色的桌布。

    陶璇聽到敲門聲去開門,穆昔自報家門,陶璇摸索著門后退,給穆昔讓路,“進來吧。”

    穆昔走進客廳,“不驚訝嗎,我又過來了。”

    “殺害學民的兇手還沒抓到,警察來是正常的,你坐。”

    穆昔沒有坐下,她走到陶璇住的小房間前,“你收拾的?顏色很豐富。”

    陶璇怔了兩秒,道:“我喜歡這些顏色,雖然看不到,但是想用。”

    “不錯,”穆昔沒理會陶璇的緊張,笑道,“搭配得很好看,是運氣好還是有天賦?看不見的情況下,整個房間搭配得顏色竟然蠻和諧。”

    陶璇沉默片刻才說:“所有顏色搭在一起,都有自己的特點,顏色是自然的選擇,無論怎樣搭配,都不會錯。”

    穆昔嘆氣道:“我媽配的衣服、四件套怎么就那么丑,她還經常穿飽和度高的紅色和綠色,大紅裙、大綠裙……你看,你穿的就很好看。”

    穆昔笑瞇瞇地看著陶璇。

    陶璇避開她的目光,道:“我給你倒茶。”

    穆昔沒再逗陶璇,她回到沙發前坐下,“不用照顧我,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坐吧。”

    陶璇在穆昔旁邊坐下。

    “陶璇,你媽媽的事,我們都很難過,她遇到這種事,連兇手都沒抓到,說實話,他們都很愧疚。”

    提到母親的事,陶璇的心情跌落谷底,“你不用愧疚。”

    “我?我還好,”穆昔說,“案子不是我辦的,我不太愧疚。”

    陶璇:“……”

    她無言以對。

    有點兒生氣,但穆昔說的好像挺有道理。

    穆昔道:“我提到這件事,不是想讓你難過,是希望你能再為她考慮考慮。”

    “什么意思?”

    “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亡,我相信她都希望你能健康快樂的活下去,這是每個做母親的愿望,不是嗎?”

    陶璇不語。

    穆昔說:“這話是很俗套,但卻是真的。你有個好前途,她當然會高興,但這是附加的。她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不生病不受苦,她們就已經滿足了。陶璇,你為你媽媽考慮考慮,也為自己考慮考慮,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要再隱瞞了,對你沒有好處。”

    陶璇聲音顫抖,“你們……知道什么了?”

    “和你說實話,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沒有證據。目前來說,只能是我自己的猜測,但是應隊他們已經去見羅濤,查出來只是時間問題,瞞不住的。”穆昔真誠道,“我先來見你,就是怕你和命案有關,等他們查出來,對你不利。你現在說實話,不管你做了什么,都還是自首,是有利的。”

    陶璇神色緊張,似乎還不想開口。

    穆昔見狀,說:“說個最簡單誒事,你已經恢復視力了吧?”

    陶璇瞳孔瞬間收縮,驚恐地看向穆昔。

    “上次在你家找到日記時,你的反應就太快了些,當時我就有懷疑。剛剛聽謝漣說,有個乞丐在半個月前目擊到你出現在孔永新住的小區,但孔永新遇害那日,他卻沒看到。他的確有可能真的忽視了,但是我想,是謝漣給他的提示將他框住了。”

    “……什么提示?”

    “盲人,用盲杖,這太有標志性了。一個人走在馬路上,他可能不會記得從自己身邊路過的人,但如果是一個拿著盲杖的盲人,他一定會記得。我想,你第二次去孔永新家時,應該沒有帶盲杖,你是以一個正常人的樣貌去的,乞丐可能見過你,但是沒有把那兩天的你聯系在一起,就是因為盲杖。再結婚你看到日記的表現,我可以確定,你已經恢復視力。”

    陶璇慢慢抬眼,“是的,我能看到了。”

    一個多月前,陶璇因為著涼開始發燒。

    溫度不高,只有三十七度七,但退燒后陶璇卻發現,她的眼睛不只能感受到光,她開始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而且輪廓是越來越清晰地。

    陶璇立刻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她,她的情況比較復雜,的確有可能恢復視力,但希望不太高,她運氣好,視力的確在恢復。

    在醫生給出正面的答復后,陶璇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潘學民。

    潘學民照顧她整整四年,無微不至,如果沒有潘學民,她可能堅持不到現在,她會在剛失明時就選擇和母親一起離開。

    看不到殺害母親的兇手,活著還有什么用?

    但是當陶璇回到家時,她看到潘學民剛洗完澡,正在換衣服。

    陶璇看到潘學民的臉,雖然她撫摸過無數遍,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

    潘學民還算英俊,身材也不錯,他走到陶璇面前,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家里的三餐都是潘學民來準備,他從沒讓她操過心。

    但是她看見了。

    穆昔猜測道:“你描述的兇手的形象很奇怪,像是鬼怪,我猜他可能是戴著面具闖進你家的,你的害怕了,車禍后大腦受損,所以描述的不清晰。他戴著面具,你看不到他的臉,所以你看到的是……潘學民的紋身?”

    陶璇的臉上仍有恨意,“他對我媽動手時,我看到那條龍了,紋了一半的龍。我真的以為我遇到了好人,沒想到他是處心積慮的接近我。”

    陶璇很確定,潘學民手臂上的殘龍和她當日見到的是一樣的。

    她沒提視力的事,她想要觀察潘學民。

    潘學民一如既往的溫柔,他的行為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他還會看著她溫柔的笑,好像他們真的只是普通的戀人。

    陶璇覺得惡心。

    往后幾天,陶璇的視力慢慢恢復,直到變正常。

    醫生開的藥,她只敢偷偷吃,不敢讓潘學民看到。

    陶璇開始調查潘學民,她要找到他殺害母親的證據。

    “我家的條件在當時來說還算不錯,所以才會被賊盯上。我媽有一個金手鐲,很重,警察來時,家里的財務都被帶走了,我想金手鐲也一定被他拿走,他或許沒有賣,我想找到手鐲。然后我發現……”

    “發現屬于你媽媽的金手鐲,出現在孔永新家里?”

    陶璇說:“是的,其實我不認識什么孔永新,我一直以為兇手只有一個人。潘學民這幾年完全沒和孔永新來往過,是有一天晚上他做噩夢說夢話,特別害怕地喊了一個人的名字,他說別找他報復,說去找孔永新。可能就是他在日記里說的那些事吧。”

    穆昔問:“日記時潘學民自己寫的?”

    “那就是他的字跡,他雖然寫字很少,但是我認得。”

    所以陶璇一直都知道,潘學民是怎么死的。

    “我覺得奇怪,就開始查孔永新這個人,半個月前我找到他的住址,第一次過去。我害怕他認出我,就想花錢找人去見他,有個人說她認識孔永新,可以幫我的忙。其實當時沒多想,只是想接近孔永新,但是那個人說,她在孔永新家見到了金手鐲。她還說,金手鐲一直都有,她以前也見過,我趁孔永新不在家時進去過,手鐲就是我媽媽的。”

    穆昔問:“你找的人是盧玉蘭?”

    “是這個名字。”

    “她是孔永新的前女友。”

    “我不太清楚,我只想確定他和我媽媽的死有沒有關系。”

    答案顯而易見。

    孔永新和潘學民入室盜竊,卻被陶璇的媽媽發現,他們擔心對方報警,選擇殺人滅口,這一幕被陶璇看到,她僥幸逃出卻遇到車禍。

    潘學民得知她失明,故意接近她,她和仇人生活在一起整整四年。

    “我無法接受這一切,我恨他,他害了我的媽媽,我不會原諒他,我要殺了他們,為媽媽報仇。”

    “所以你去買了艾司唑侖?”

    “是的,”陶璇說,“我買藥,就是為了殺潘學民和孔永新,我沒法和他們面對面去打,只能用這種方式。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他們兩個,都不是我殺的。”

    第113章

    陶璇計劃下毒殺害孔永新和潘學民。

    對于潘學民,陶璇不著急,潘學民和她生活在一起,下手的機會多,陶璇想先對孔永新動手。

    那天她是獨自去孔永新家,換了身新衣服,身邊沒有熟人,她便不再裝病。她的打扮和第一次完全不同,尤其是沒用盲杖,乞丐沒認出她。

    陶璇說:“那天我也沒想動手,只是想搞清楚他的習慣,我上樓了,經過他家時,發現門是虛掩的。一開始我沒敢太靠近,我不想被他發現。但我在樓梯上等了一個小時,也沒人關門,我覺得很奇怪,走過去往里看,才發現他倒在沙發上,已經死了。”

    陶璇擔心報警會驚動潘學民,關上房門后悄悄離開。

    “我其實試探過潘學民,問他有沒有要好的朋友,問他以前跑步的事情,他不愿意多說,尤其不想提跑步時的事情。我想,他是害怕被我發現。”

    穆昔問:“他的死,也和你無關?”

    陶璇說:“我想他是自殺。”

    說到這里,陶璇聲音哽咽,她胸口是絞痛的,一度說不出話來。

    穆昔安靜等著她自己調節情緒。

    幾分鐘后,陶璇才用正常的聲音繼續說道:“他應該是察覺了,這幾天,他忽然對我特別好。以前也很好,但最近更好,我最開始沒意識到,直到他約我去錄像廳看影片,我就都明白了。誰會約一個瞎子去看影片?我不知道他也選擇下毒,至于你們說我們買了一樣的藥……我不太清楚他為什么會選艾司唑侖,或許是巧合。他做了很多年好人,在他身邊,除了我,沒人會想殺他了。”

    *

    穆昔下樓與謝漣匯合。

    對于陶璇的話,謝漣一句都不相信。

    “去找孔永新,剛好看到他死了?潘學民死在她身邊,她說潘學民是自殺?潘學民為什么自殺?這么多年都沒死,現在忽然想死了?”

    穆昔說:“但日記的確是潘學民留下的。”

    “可能是孔永新真的想對潘學民下手。”

    “沒理由,而且我說過,后幾篇日記是捏造的,是在同一天寫好的。”

    謝漣道:“你們女人就是太感性,陶璇哭一哭,你就相信她的話了。這么多巧合的事情,我才不信。”

    車內氛圍開始詭異。

    穆昔慢條斯理地整理衣服,司機聞到一股殺氣。

    穆昔問:“你這個男人倒是理性。”

    謝漣:“啊?”

    “為什么不去抓兇手。”

    “這……”

    “是智商太低找不到真兇嗎?”

    謝漣:“……”

    謝漣的心被穆昔戳了個大窟窿,縮在座位上痛哭流涕。

    他怎么就抓不到兇手呢!

    司機心有余悸,還好還好,還好他沒亂說話。

    穆昔道:“行了,你先哭,我去你們隊看看。”

    司機好奇道:“還不回家休息嗎?”

    穆昔說:“感覺這件事還是有疑點,貨車司機羅濤很可疑,但不知道他到底參與了多少,陶璇想不起來車禍時發生的事,還得再查查。”

    如果殺害孔永新的人另有其人,羅濤就是重大嫌疑人。

    但目前來看,羅濤沒有理由殺人。當年殺害陶璇母親的可能是孔永新和潘學民二人,從配置上看,羅濤扮演的應該是望風的角色。

    就算重查當年的案子,羅濤的性質和其他人也不一樣。

    陶璇本人對發生車禍當天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醫生說,她受太大的刺激,大腦有意屏蔽那天的記憶。穆昔叮囑陶璇盡量回憶當天的事,如果想到什么,立刻聯系她。

    他們到底還漏了什么?

    *

    應時安那邊已經找到羅濤帶回隊里。

    羅濤已有家室,開了一家文具店,現在和妻子一起經營文具店,照顧老母親,生活美滿幸福。

    詢問室內,羅濤雙目無光,神色呆滯。

    方才應時安幾人找到羅濤家時,雖然給他留了面子,但他被帶走的一幕還是被妻子看到。

    羅濤現在半個身體都是麻的。

    應時安問:“姓名。”

    羅濤機械地答道:“羅……羅濤。”

    “知道為什么帶你過來嗎?”

    “……”

    問到關鍵問題,羅濤態度消極。

    沈硯低聲問道:“師父,要不要把他的妻子也帶回來?”

    應時安說:“可以,去把他的妻子、母親,都請回來問問情況。他從前家境貧寒,突然擁有一筆足以開店的錢,還換了新的房子,錢的來源要查清楚。她們二人應該知道一些情況。”

    “別去!”羅濤慌張地制止,“別打擾她們,別!”

    應時安說:“你不想回答,我不強迫,只能去問其他人。”

    “我,我配合。”

    “上次見到孔永新是什么時候。”

    “……一個月前。”

    “一直保持聯系?”

    “偶爾一起喝喝酒。”

    “認識潘學民嗎?”

    “……不熟悉。”

    應時安道:“你每次說謊前都會猶豫,羅濤,我看你不太想和我談。”

    羅濤驚愕失色,面如死灰。

    “你如果不想說,我就提醒提醒你,六天前,你去見過孔永新嗎?”

    強壓之下,羅濤竟掙扎著站起來,“撲通”跪下,“和我無關,真的和我無關!我、我因為那件事,已經很少和他們兩個人來往了!”

    沈硯走上前把他扶起來。

    “哪件事,細說。”

    “就是、就是偷東西那事……”羅濤磕磕巴巴道,“我和永新關系不錯,他和潘學民關系好,我們幾個都覺得挺不公平的,憑什么人家一出事就含著金鑰匙,憑什么我們什么都沒有?我們想出去闖蕩,需要一筆錢,就想著……”

    應時安問:“誰提的?”

    “孔永新!”

    “繼續。”

    “是永新說的!說出去干一票,就一次,偷到錢就再也不干了,他說反正都是有錢人,少點兒錢沒什么。我們就盯上了姓陶的那戶人家,踩好點,晚上進去偷,我在附近轉悠,看到警察就通知他們。后來我就看見陶家的小姑娘跑了出來,我太害怕了,沒剎住車,把她撞了。然后我才知道,他們偷的過程中把女主人驚醒,他們還動手了,是潘學民殺的人!我把陶家小姑娘送到醫院了,我沒跑!”

    應時安說:“恩,你還用偷走的陶家的錢賠償了陶璇。”

    羅濤:“……”

    “當年你們偷走了多少錢,錢是如何分的。”

    羅濤低聲道:“現金有兩萬多,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我就拿了一點兒,他們兩個拿的多。”

    羅濤的講述似乎能自圓其說。

    沈硯將他的回答完整記錄,還在心里盤算可信度時,應時安便說:“羅濤,最后一次機會,再狡辯,你想維持的形象,可全都保不住了。”

    羅濤目光慌亂,躲躲閃閃,不敢看應時安的眼睛。

    沈硯說:“你的供詞,責任全都推到孔永新和潘學民身上,看來是已經知道他們遇害,無法和你對峙,你口口聲聲說與他們來往很少,但卻很關心他們的動向。”

    應時安道:“你當年換新房、開店的錢,可不是從兩萬中分一小部分就能做到的。查一查你當年酒精花了多少錢,不難。你們搶到的絕對不只兩萬,你們當年的分工,你也絕對不只是跟班,羅濤,你的針管處理干凈了嗎?”

    羅濤瞳孔震動。

    應時安又說:“六天前,孔永新與朋友在家中喝酒,兩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喝酒。孔永新醉酒后,兇手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針管,往孔永新的體內打進酒精,孔永新死亡后,兇手才離開。兇手在孔永新家待的時間不短,確定真的把所有指紋、腳印都清理干凈了?”

    羅濤咽了咽口水。

    “看過電視,電視擦干凈了嗎?遙控器?茶幾上是擦過了,不知道有沒有搬動過茶幾,茶幾腿上會不會留下指紋?做飯的是誰,去過廚房嗎?我們在孔永新家還提取到幾枚不知身份的指紋,沈硯,找人提取羅濤的指紋,一一比對。”

    沈硯應下,起身便走。

    應時安道:“你既然沒有要交代的,就不奉陪了。”

    “……是我殺的!”羅濤趴在桌子上大哭,“是他逼我的,都是他!我不想殺他,是他逼我的!”

    半個多月前,孔永新找到羅濤,羅濤以為他是來找自己喝酒的,熱情的帶他去飯店。

    他和孔永新一年會見兩三次,每次都大醉一場。

    孔永新一直沒有娶妻,羅濤勸他討個老婆,老婆孩子熱炕頭,比什么都強。但孔永新一直沒有結婚,羅濤每次和他見面,他都郁郁寡歡,半個月前也是如此。

    羅濤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他的文具店賺的不少,母親身體狀況穩定,與妻子感情極好,還有可愛的孩子。

    可這一次,喝酒喝了一半,孔永新便說想去自首。

    “他說這些年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們殺的人,他每晚都睡不好,受不了折磨,想結束了。”

    應時安問:“他要你和他一起自首?”

    “我、我是無所謂,可我還有老婆孩子,我媽還病著,我自首了,家就完了!”羅濤道,“他還說潘學民也是這個意思,這個潘學民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當年他們跑了,明明就結束了,可他不跑,他非要去看陶家的小姑娘,還和人家成了情侶,我早就想到他會出問題,沒想到孔永新也想自首。”

    羅濤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割舍不掉現在的生活。

    他試圖勸說孔永新,暫時安撫他。

    為了打探孔永新的想法,羅濤又約過他兩次,每一次孔永新都會喝醉,喝醉后,他便哭著說要去自首。

    羅濤知道,他不能留下孔永新了。

    “在殺孔永新之前,我和潘學民見過一面。見他很難,他完全不和我聯系,當年我們的關系就沒那么好,我表明來意,潘學民笑著和我說,他不打算自首,自首是孔永新的意思,我就想著,只要讓孔永新閉嘴就行了。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發現……”

    *

    羅濤的審訊記錄每個人都傳看了一遍。

    付葉生已經哈欠連天,但還是死守著沒走,他打著哈欠說道:“潘學民不想自首?他都自盡了,還不想自首?羅濤故意美化自己吧?”

    “應該是真的,”穆昔說,“如果潘學民也表示要去自首,羅濤能只殺孔永新?潘學民或許是為了穩住羅濤,又或者是不想讓羅濤自首。”

    “為什么?”

    “在潘學民的認知中,殺害陶璇母親的人應該是他和孔永新,他照顧陶璇這些年,多少會有真感情,潘學民對陶璇是有愧的。他想幫陶璇完成心愿,目標和陶璇一樣,是孔永新和他自己。”

    付葉生道:“潘學民也挺可憐的,他對陶璇真的不錯,現在還為了陶璇死了,唉。”

    穆昔表情嚴肅,“這是血海深仇,沒法抹去,如果沒有潘學民和孔永新,陶璇現在會有更好的生活,根本不會經歷那些苦難。”

    就算有愧疚之心又如何?陶家的痛苦,都是他們造成的,沒有他們的邪念,陶璇的媽媽依然活著,陶璇一直會是個健康的人,她何須其他人幫助渡過難關?

    “這倒是,”付葉生道,“換成是我,也要殺了他。”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

    接下來兩天,付葉生都是打著哈欠上班的。

    林書琰跟著熬了兩天,精神也一般。

    “努力真的太累了,前天晚上跑了半個城才抓到羅濤,我是早出晚歸,早上還要去跑步,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付葉生唉聲嘆氣。

    林書琰跟著打了個哈欠。

    嚴紹笑道:“努力哪有這么容易?學學你師父,多找機會休息。”

    宗井晃了晃茶杯,“我這叫勞逸結合。”

    “你這是逸逸結合,都這樣了還能受傷,我們還能怎么護著你?以后不許給人家擋刀,給付葉生擋刀也不行。”

    宗井道:“我可很注意鍛煉,萬一人家來報復,我也得能跑的動。”

    付葉生問:“是說當年逃掉的幾個人嗎?安哥不是說都是小人物?”

    宗井淡定地展開報紙,“多少偉人是死在小人物手中的,何況我這種普通人,要隨時做好準備,不能掉以輕心。”

    “師父……”

    宗井拍了拍抽屜,“哪天我如果死了,遺書在這里,我的茶葉都不許動,這幾年工資沒花多少,光吃局里的了,錢你們就看著分了好了。”

    付葉生“唰”地站起來,“師父,我現在就去和穆昔一起學!我去練好了幫您!”

    周謹:“?”

    什么?又要學新東西了?又要在新賽道卷了??

    宗井笑道:“你?忙幾天就累了,還要幫我?回去休息吧,多喝點兒牛奶還能長身體。”

    “這可不能怪葉生,”嚴紹說,“小林也很累,他可是一直嚴格要求自己的。”

    這兩日付葉生和林書琰的確是在派出所和刑偵隊之間來回跑,睡眠時間很短,累也正常。

    嚴紹這么一說,大家便都想安撫付葉生和林書琰幾句,就在這時,穆昔拎著剛買的蜜餞高高興興走進來。

    她熱情的把蜜餞分給所有人。

    “宗哥,有白桃干和烏梅,都是你喜歡吃的!”

    “嚴哥來點兒,生活太苦,這個更酸。”

    “你們幾個要不要,我剛買的,是一個老人自己做的,就坐在街邊賣,特別好吃。”

    嚴紹道:“我記得你是和葉生小林一起去的刑偵隊。”

    穆昔往嘴里塞了個烏梅,“是啊。”

    嚴紹看看萎靡不振的付葉生、平平靜靜的林書琰,又看向活蹦亂跳的穆昔。

    “老安,還是你這徒弟厲害,這倆不太行。”

    付葉生:“……,真的很累!她不是正常人!”

    林書琰說:“穆昔的精力確實旺盛。”

    穆昔道:“你們啊,比不過我也不用羞愧,我本來就比你們厲害的多,各方各面都厲害。”

    安良軍問:“這種臉皮厚的徒弟,你們想要?”

    穆昔:“……”

    穆昔把蜜餞在安良軍眼前晃了晃,堅決不給他吃。

    她說:“師父,咱倆換個班,我今晚想出去一趟。”

    付葉生:“又要去哪?”

    “刑偵隊那邊還沒結案,我還有點兒事想確認。”

    “羅濤都認罪了,還有什么事?兇手另有其人?”

    穆昔笑道:“咱們所里,誰的工資最高?”

    付葉生看向所長辦公室。

    其他人也都看向所長辦公室,表情千奇百怪。

    唐英武:“?”

    還有他的事?

    唐英武偷偷地找工資條。

    “一個團隊里,官最大的拿到的錢最多,一個犯罪團伙里,應該也是如此。”穆昔道,“你就不想知道,羅濤這個所謂的跟班,為什么拿的是最多的錢嗎?”

    第114章

    后續調查中,刑偵隊在陶璇和潘學民去錄像廳的路上找到被潘學民丟棄的藥瓶。藥為潘學民的好友從醫院購買,藥瓶上提取到潘學民及醫院工作人員的指紋,除這幾人,沒人經手。

    藥瓶中少的克數大約與下毒應消耗的克數相等,水杯上也只有潘學民一人的指紋。

    在潘家院子的雞窩里,潘瑩發現潘學民留下來的一千塊錢,剩下的存款都被潘學民收在家中床下的鐵盒里,存在銀行的也全都取了出來。

    錄像廳內,無人接近潘學民和陶璇,潘學民是自己飲下毒藥。

    種種證據表明,潘學民的確是自盡,日記上的筆跡鑒定后也確定是潘學民所寫,他想把殺人的罪名扣在孔永新頭上,但不知孔永新比他死得還早。

    在穆昔的提醒下,陶璇開始接受醫生的治療。

    她仍然想不起案發那日的具體情況,就算強迫自己去想,也只能回想起鬼臉和殘龍。

    羅濤交代,孔永新和潘學民闖進陶家時都戴門神面具。

    他們作案時是夜間,本不需要太過遮掩,但孔永新和潘學民出發前一直猶豫,所以羅濤給她們準備了面具。面具是胡同里的小孩兒丟的,兩個人戴上面具后果然冷靜不少。

    但對于那晚發生的其他事,羅濤稱自己只負責接他們離開,其他事一概不知。

    應時安又審了羅濤兩遍,羅濤一次次地重復道:“我只是開著車在附近轉,撞上陶璇也是不小心的,這起交通事故

    穆昔和陶璇約好下班后在她曾經的家見面。

    陶璇生父去世早,雖然在單親家庭里長大,但有母親扛起整個家,生活算是富裕。她運氣好,出生時各個方面的情況都在好轉,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如果沒有那件事發生,陶璇會在畢業后參加工作,會與心儀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會過雞毛蒜皮的普通日子,普通但又幸福。

    對于自己失明這幾年經歷的苦難,陶璇其實記不太清了,每一天都有潘學民陪伴,當時的她是幸福的。

    但那晚的月色,那晚無人的長街,都是永遠無法抹去的。

    恢復視力后的陶璇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她從前只敢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現在又能給自己搭配顏色鮮艷的裙裝。

    穆昔還是一套運動裝,裹著灰色的棉服,衣服有些寬大,打扮很隨意,但往街邊一站,還是亮眼的存在。

    穆昔跑到陶璇身邊,笑著安撫道:“咱們今天就是回來看看,別有壓力,就當逛街了。”

    陶璇看向街邊的鋪子。

    案發以后她便失明,上一次來這里已經是四年前。

    曾經熟悉的店鋪有一半已經關門,街內蓋了許多高樓,陶璇不太認識這里了。

    她走在前面,試著辨認,“出事故的地方好像就是這個路口,當時有人追我,我跑到這個路口,想去對面躲,然后車就過來了。”

    現在十字路口上已經劃了人行橫道的線,從前是沒有的。

    陶璇盯著地面回憶許久,也只能記起明亮的車燈照亮她眼前的地面,她雙目刺痛,失去方向,巨大的沖級后,她被卷入輪胎下方。

    她沒有立刻暈過去,她睜開眼睛,血水將睫毛糊住,她看不清楚,但在車燈前似乎有幾個人影……

    陶璇扶著太陽穴,難過道:“頭好痛。”

    “別強迫自己,”穆昔說,“你的身體要緊。”

    陶璇春唇色蒼白,她搖搖頭,道:“我也想回憶起來。”

    穆昔帶著陶璇去她從前的家。

    案件發生后,陶璇選擇將房子賣掉。

    發生殺人案件的房子是兇房,當時沒能賣多少錢,家中的財務又都被搶走,陶璇身上的錢不多。他們家往銀行里存的錢很少,陶璇的家境一落千丈。

    她沒有其他親戚可以依靠,和潘學民在一起時,幾乎一無所有。

    剛認識時,潘學民就帶她去銀行開了一個賬戶,把她所有的錢都存了進去,后來他們二人一起生活,用的基本上都是潘學民的錢。

    陶璇也不知自己為何總是想到潘學民,尤其是來到這里,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她忍不住會想,潘學民是如何闖進去的,他看到媽媽時在想什么?他為什么沒有一起殺了她?

    陶璇輕輕揉著太陽穴。

    陶璇曾經的家現在是一家三口住著。

    她們到時夫妻倆正在吵架,家里的小姑娘蹲在家門口數螞蟻。

    穆昔聽到吵架聲走過去,“這是在吵什么?”

    夫妻倆一齊看過來,“他晚上睡覺打呼嚕!還總擠我!”

    “打呼嚕我也沒辦法!我已經很克制了,而且我都是讓你先睡!”

    “我又不是每天都想早睡覺,你每天晚上八點就困,我還得和你一起早睡?!”

    穆昔耐心聽著他們的闡述,老成道:“其實如果你們的感情沒有問題的話,可以考慮分房或者分床睡,晚上該親近就親近,睡覺的時候再分開,保證睡眠質量,這都不是問題。”

    這意見乍一聽有點兒離譜,好好的夫妻為什么要分開睡?

    但仔細想想,如果想睡個好覺,好像只有這一個方法。

    夫妻倆開始商量如何分配房間。

    等商量好了,倆人才奇怪道:“你是誰,好像不是鄰居,以前沒見過你。”

    “對啊,你為什么要管我家的閑事?”

    穆昔:“……”

    完了,條件反射了,一看到吵架就想往前沖!

    穆昔保持著厚臉皮的尊嚴,“關愛朋友,人人有責,我是雷鋒,再見。”

    陶璇在家門口看著小姑娘數螞蟻。

    小姑娘長得白白胖胖的,一看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她數螞蟻也很有特色,“一、二、五、八……好像沒有八個螞蟻噢。”

    螞蟻們跑得很快,陶璇已經有很久沒看過螞蟻了,她蹲下來和小姑娘一起數。小姑娘很喜歡她,拽著她的胳膊說道:“姐姐,我們一起玩公主的游戲。”

    陶璇不知道什么叫公主的游戲。

    小姑娘穿著花棉襖伸胳膊扭腰,“我是小公主,我會跳舞哦,我要站在舞臺上跳舞。”

    小姑娘的姿勢很不標準,但陶璇看出來她比劃的事芭蕾舞的姿勢。

    站在舞臺上跳芭蕾舞,臺下是觀眾,聚光燈只照在她一個人身上……

    聚光燈……當時燈照到了幾個人?

    陶璇茫然地看著小姑娘。

    陶璇去家里坐了坐。

    雖然是同一個房子,但不同的人住進來,感覺完全不一樣,這里已經沒有曾經的模樣。陶璇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陌生無比。

    人生無法回頭,有些東西是留不住的。

    陶璇什么都沒想起來,她依然只記得殘龍。

    從小姑娘家離開,穆昔陪她往馬路邊走,“你家離馬路很近,只是不直接靠著街道而已,你當時走的應該就是這條路,從前面左拐,就能到馬路邊。是潘學民在追你?”

    陶璇說:“我沒敢回頭看。”

    兩人再次回到路口。

    “在這里你往馬路對面跑了,其實一直往前跑也可以,為什么要過馬路?”

    陶璇以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知道卡車司機也是同伙后,便想起來一些。

    “應該是……想找人幫忙?”

    穆昔輕輕挑眉,“你看到人了,所以跑過去?”

    “好像是,”陶璇不敢肯定,“我覺得那邊很安全,但到底看見誰了,不是很清楚,警方沒找到車禍的目擊者。”

    穆昔道:“有沒有可能看到的不是人?”

    陶璇怔住,“不是人是什么?”

    “車,”穆昔指向斜前方,“停在那邊,開著車燈的車。”

    陶璇看向馬路。

    這是條寬闊筆直的馬路,走過斑馬線后,街邊停著一排車。

    陶璇的瞳孔慢慢變大,她驚恐地拉住穆昔的手,聲音顫抖,“我想起來了,馬路對面停著一輛車,我想找他幫忙,所以過馬路。”

    但那輛車沒有幫她,看到她后,立刻啟動車子,朝她撞來。

    穆昔說:“羅濤不是一直在附近轉,他其實就把車停在路邊,得手后就會帶孔永新和潘學民離開。但他看到了你,或許是因為提前踩點時認識你,或許是看到他們在追你,他選擇去幫忙,幫忙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將你撞倒。羅濤是故意撞你,藏著不肯說。”

    聽到穆昔的話,陶璇扶著額頭蹲下,“好像……不只是這樣。”

    *

    羅濤家的財產已經排查完畢,他有許多來路不明的錢。應時安計算后發現,即便當年從陶家帶走的錢都給羅濤,也不足以讓他換房開店。

    對羅濤新一輪的審訊又開始了。

    被關押兩三天,羅濤瘦了一圈,他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我真的很配合,該說的都說了,我這算不算是自首?判刑的時候,能減輕點兒嗎?我真的是因為擔心老婆孩子才殺的人。”

    羅濤目前的情況,提起訴訟走程序,判死刑的可能性不高。

    謝漣一邊記錄一邊看應時安。

    羅濤好像不是窮兇極惡的人,現在也算是老老實實和老婆一起過日子,殺害孔永新的事情都已經交代了,不知道應時安還想再審出什么來。

    應時安道:“你說你配合,真的配合了?”

    “你問什么我答什么,還不叫配合?”

    “你配合的,好像是你自己。”應時安坦然自若道,“目前為止,你吐露的所有事都是對你有利的,你是如何照顧母親,與妻子如何恩愛,你不想自首走上殺人這條路,完全是為了老婆孩子,是孔永新逼你自首,你為了老婆孩子不敢答應,這些都可以讓法官認為,你再做危害社會的事可能性比較小,從而減輕刑法,不至于死刑。”

    謝漣的腦子低速運轉。

    應時安道:“你不是配合,你是擔心自己做事馬虎留下指紋,恐懼之下才承認殺人。之后你的所有供詞,都是為了證明你殺人是無奈之舉,其他事一概不談。”

    羅濤擦去臉上的汗,“沒有其他事了。”

    “沒有其他事,錢是哪來的?”

    “偷陶家分到的。”

    “你們三個人,你分的錢最多?”

    “……是。”

    “最開始問你時,你說你只分了一小部分錢。”

    “……我擔心承認拿錢多會加重刑罰,沒別的意思。”

    應時安說:“你店里的資金來源,我們早晚都能查清,你抵賴不認賬,看來是還有其他大事。”

    謝漣恍然大悟。

    但真要查清羅濤的賬目其實不太容易,畢竟已經過去很多年,孔永新和潘學民已死,陶璇對家里究竟有多少存款不了解,羅濤堅持說都是從陶家偷的,他們也沒證據證明他還犯有其他罪。

    羅濤仍然不肯交代。

    應時安在腦中考慮了幾種讓羅濤開口的方法,但羅濤的的罪責估計不小,沒有確切證據,他一定是死不認賬。

    審訊室的門忽然被敲響,沈硯走進來,在應時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應時安彎彎唇,看向羅濤。

    羅濤不安地挪動身體,偷偷看著沈硯,似乎想知道他和應時安說了些什么。

    應時安面帶微笑,“羅濤,最后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羅濤:“……該說的我都說了。”

    應時安說:“有個人你需要見見。”

    沈硯把穆昔和陶璇帶進審訊室。

    陶璇一看到羅濤,便憤怒地說道:“就是他!是他撞了我!我想起來了!”

    羅濤愣愣地看著陶璇。

    陶璇悲憤道:“他的車停在路邊,我想去求救,沒想到他啟動車子開過來,他撞了我。我被撞倒后,還有兩個人過來,他們三個在車燈前商量怎么辦,然后他把另外兩個戴面具的人趕走了!剩下的事,都是他處理的!”

    *

    寧靜的深夜,月光朦朧,三個人站在車燈前商量該怎么做。

    唯一沒戴面具的人將另外二人趕走,然后他匆匆離開,她一直在車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到車前,確認她的脈搏,又在街邊坐了十幾分鐘,她的意識消失后,也沒見他叫救護車。

    有陶璇的證詞,應時安找到處理這起案件的交警,比對時間后發現,羅濤的確有可能在時間上造假。

    他稱自己立刻將陶璇送到醫院,實際上他是在處理了某些事后,等陶璇沒動靜了,才報警。

    他是在等她去死。

    可惜陶璇命大,活了下來。

    但她的運氣又不夠好,什么都沒記住,還失明了,羅濤放棄找她麻煩的想法。

    陶璇的證詞還耐人尋味,羅濤與二人匯合后,二人被趕走,他又離開一段時間才回來,這段時間他去做了什么?

    穆昔看了一遍當年的卷宗發現,陶璇母親傷在腹部,但不只有一處創口,而且地面還有拖行的血跡。

    可以說是兇手刺了死者兩刀,但也可以說,這兩刀不是同一個人刺的。

    刑偵隊加大調查力度,隨后又發現羅濤始終和一伙人保持不正當的關系,他早有偷竊前科,絕不是只干一票就收手。

    有證據和證人的指控,羅濤終于承認所有罪行。

    *

    潘學民不喜歡讀書。

    老潘家就這么一個男孩,父母希望他能有出息,總是拎著皮鞭逼著他去學習。

    但潘家雖然不富裕,生活卻也過得去,尤其是有父母和兩個姐姐的疼愛,潘學民被慣的無法無天。他就是不喜歡讀書學習,也不認為讀書有多重要,他的設想里,畢業之后去工地找個活兒就行了。

    潘學民果然沒能念高中,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四處找活兒干,賺辛苦錢。

    還沒長大的男生聚在一起容易走彎路,潘學民也不例外,他和幾個朋友吵著要“上道”,要去紋身,要抽煙喝酒。

    后來抽煙喝酒學會了,但紋身沒紋成,針尖刺入的第一下,沒長大的孩子便痛得亂叫,說什么都不肯再繼續。

    潘學民在隔間,怕被同伴們嘲笑,咬牙硬挺著,紋到一半才跑。

    本以為會被恥笑,沒想到他已經是最英勇的,氣得潘學民追殺他們一整個月。

    他們幾個人狠不下心做什么壞事,混了幾年混夠了,便都去找正經工作來做,到年紀的去娶妻生子,聯系越來越少。

    潘學民喜歡上跑步,不過在去跑馬拉松之前,他就和孔永新認識,是孔永新帶他一起去的馬拉松隊。

    潘學民和孔永新相識只是意外,倆人去搶電影票,竟然買到同一個座位,爭執一番后決定一起擠一擠湊合湊合。

    兩人年紀相仿,能聊的話題很多,很快成為朋友。

    潘學民得知孔永新喜歡跑步,便約著他一起去跑,孔永新帶他一起去跑馬拉松。

    在隊里,除了孔永新,潘學民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但隊里有個羅濤認識孔永新。他不太喜歡羅濤,總覺得他心里藏著大事,不坦誠,但孔永新和他走的很近。

    隊里另外幾人都是富家公子哥,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和潘學民幾人差距頗大。

    羅濤說,他們幾個人還不如孔永新和潘學民,就因為運氣好,生在有錢人家,才能過得瀟灑。

    潘學民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孔永新上心了,經常郁郁寡歡。

    被孔永新說了幾次,潘學民心性不定,竟也開始羨慕那幾人。

    后來不知誰提出要去做生意賺錢,當時即便是做小買賣也能賺不少,潘學民心動了。

    可就算心動,他們也沒有本錢,不知是誰先提出用些不正當的手段。

    羅濤說的很好,先找些錢來,等以后賺了再歸還,就當時借的。

    反正有錢人多,人家不在乎這點兒錢,無所謂。

    他勸了許多次,潘學民被金錢利誘,同意了。

    羅濤的勸說,還帶點兒俠盜的意思,潘學民當時沒多想,后來才知道羅濤是故意的。他看出他們的猶豫,才故意這樣說。

    動手的人家是羅濤選的。

    潘學民跟著他們提前去踩點,才發現他們的目標并非大富大貴之家。

    陶家雖然有些錢,但只是普通人家。

    然而事已至此,他沒有反悔的余地,而且聽到羅濤描述的賺錢之后的場面,他的確是心動的。

    踩點時,潘學民看到放學回來的陶璇。

    陶璇打扮得青春靚麗,笑容陽光明媚,鄰居們說,陶璇是個大學生,還沒畢業。

    潘學民正癡看時,被羅濤帶走,羅濤冷漠地看著陶璇進門,心中并無波動。

    第二日深夜,他們開始執行計劃。

    所有計劃都是羅濤制定的,潘學民發現羅濤對這一系列事情熟悉得很,他意識到羅濤從前可能就做過類似的事情。

    但他仍然沒有說要退出。

    潘學民以為,只要做這一次,拿到錢去做生意就能收手,卻沒想過這的確是最后一次,但收手的原因成為他一輩子的夢魘。

    在行竊過程中,陶璇的母親被吵醒了

    潘學民和孔永新經驗不足,害怕她報警,情急之下反抗。

    孔永新拿出了刀子,兩個大男人心中慌亂,竟不敵一女子,直到孔永新驚叫出聲,潘學民發現刀子刺進女人的腹部。

    時間仿若靜止,女人捂住傷口求救,孔永新六神無主,這時,陶璇被吵醒。

    從她的角度只看到潘學民一人。

    接下來,潘學民的腦子完全無法運轉,陶璇跑,他去追,他們跑到街上,陶璇跑到路中央,他看到駛來的車,大聲喊叫阻止,可陶璇還是被車撞了。

    在車前,羅濤讓他們快些走,他說剩下的事情他來處理。

    羅濤帶回來不少錢。

    潘學民以為的結束的確結束了,但又沒有結束。

    他和孔永新一度害怕出門見光,就蜷縮在家中,聽到風吹草動便會恐懼。

    潘學民想永遠躲起來,想離開余水市,但他又想到陶璇。

    羅濤充當了“無辜司機”的角色,他說陶璇忘了案發當日的事情,而且雙目失明,不用顧慮她。

    孔永新想離開,潘學民不同意,他不顧二人的反對,去了一趟醫院。

    陶璇實在虛弱,臉上再無從前的光彩。

    她懷中捧著母親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笑容慈祥,但陶璇再也看不到了。與女人四目相對時,潘學民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知道他有多荒唐。

    潘學民嘗試著去照顧陶璇。

    他以為陶璇會認出他,但陶璇只把他當做一個好心人。

    看著陶璇溫柔的神色,潘學民再一次動搖,他不想去自首了。

    與陶璇一起生活的這幾年,潘學民很幸福。

    他知道這是偷來的幸福,也知道陶璇的不幸都是由他造成,每個夜晚又都會徹夜難安。看到陶璇時,潘學民很開心,但也很害怕。

    他不怕坐牢,但怕陶璇認出自己。

    每日交織在他心間的矛盾讓他精疲力盡。

    他和孔永新約好以后不再見面,他開始更努力地工作,努力去照顧陶璇。

    分別前,孔永新對潘學民說,他對陶璇已經夠好了,普通人做不到這個地步。

    但是潘學民知道,沒有他,陶璇根本不需要被人照顧。

    日復一日的折磨在一個月前結束。

    陶璇想要繼續裝作盲人,但潘學民太了解她了,他熟悉她的一個眼神。

    眼中空洞無物不是她現在的狀態。

    潘學民找到陶璇的醫生,得知她逐漸恢復視力。

    陶璇沒將此事告知潘學民,潘學民意識到,陶璇是恢復視力后發現什么了。

    深思熟慮之下,潘學民決定成全陶璇。

    是成全,但不能真的讓她擔上罪名。

    年少的錯誤不能用不懂事來解釋,一輩子的傷痛也無法被幾年的照顧抹平,過去已成定局,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

    或許就連他愛上陶璇都是錯誤的一部分。

    他沒有資格和陶璇在一起,更沒資格照顧她。

    決定去死的那一刻,潘學民無比輕松。

    *

    陶璇的醫生又給她做了詳細檢查。

    她的視力的確在好轉,復發的可能性不高。

    恢復視力后,陶璇手上細小的傷口都少了些許,她終于又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穆昔和付葉生幾人來醫院接她,穆昔把她迎上付葉生的車。

    付葉生開的都是豪車,但陶璇沒仔細打量,她笑道:“其實我能照顧自己,你們不用來接我。”

    穆昔道:“主要是想和你說明羅濤那邊的情況。他認罪了,孔永新和潘學民傷了你母親,但你母親沒有死,還有救,羅濤回去后補的刀,還把你們家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

    付葉生搶著說道:“潘學民沒對你媽媽動手,羅濤說刀是孔永新的。”

    他想安慰陶璇。

    和潘學民在一起生活四年,陶璇對他不會全無感情,如果查到潘學民沒有動手,她或許會開心些。

    陶璇沉默片刻,卻說:“誰動手都是一樣的,害死我媽的是他們三個人。”

    付葉生聽后很是好奇,“你對潘學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他死了,你真的不難過?”

    陶璇說:“他害了我媽。”

    “可他這幾年的確是在懺悔……”

    陶璇打斷他,“我媽不會因為懺悔而復活。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動手。”

    *

    陶璇回到家,先給桌子上的鮮花換了干凈的水。

    鮮花是潘學民送的,已經枯萎一半,陶璇把枯萎的花兒扔掉,剩下的幾朵繼續好好養著。

    換好水,陶璇才去廚房洗米做飯。

    她不打算再搬家,她回繼續生活在這里。

    潘雪和潘瑩又來了一次,她們帶來了潘學民給家里留的錢。潘雪支支吾吾道:“這錢,我爸媽不好意思要,你留著,以后找對象結婚還得花錢,你……”

    潘瑩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你如果遇到困難,就來找我們,我們盡量幫忙。學民的事,我知道,是他自己作的,我以為他以前就是瞎混混,沒想到真敢殺人,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爸媽說要請你吃飯,要給你道歉,以前總說你是瞎……總說你是盲人,不讓你倆結婚,唉,沒結婚也有沒結婚的好處。”潘雪越說嘆氣聲越大。

    陶璇沒想收錢,也不想和潘家再有聯系。

    潘雪和潘瑩表示理解,但不肯收錢,陶璇只好把錢收下。

    把米放進電飯鍋里,按下煮飯的開關,陶璇回到臥室。

    她眼睛看不見,不喜歡拍照,和潘學民在一起四年,只在照相館拍過一張合照,背景是黑色的。

    陶璇恢復視力后才看到潘學民的容貌,很精神,目光舒朗,是她想象中的模樣。

    陶璇拿起照片輕輕撫摸。

    她一直看著照片,直到電飯鍋發出提示的聲音。

    陶璇放下照片去廚房,和平時一樣繼續生活。

    *

    過年這幾天,穆昔要值兩天的班。

    付葉生必須回家過年,周謹和林書琰現在是沒家的孩子,打算留在派出所過年。

    有新人值班,幾個老人就能放松了,鄒念文打算回老家,安良軍也想和馮敏雨出去走走。

    其他人熱火朝天地討論過年期間要做什么,宗井打了個哈欠,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

    付葉生主動關心道:“師父,你過年去哪?無聊的話可以來我家,我爸一到過年就會收到特別多的茶葉,都給你喝。”

    宗井懶洋洋道:“過年這幾天最要緊,我得在家里躲著。”

    穆昔好奇道:“過年要躲什么?”

    周謹說:“總不會是躲年獸吧?”

    “他就是過年期間出的事,差點兒連累家人,”安良軍笑道,“現在是孤家寡人了,但過年期間絕對不會出門。”

    穆昔道:“跑了兩個也是麻煩,雖然再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個心病,咱們能不能主動去找找?”

    “可以,”鄒念文笑瞇瞇道,“他如果聯系我,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他?”

    安良軍道:“別多問,問多了文姐揍你。”

    穆昔幾人面面相覷。

    穆昔還沒想通,小靈通便響了起來,是應老爺子打的電話。

    “小昔!尚婕又來了,我讓序秋陪她逛街,你去嗎!”

    第115章

    逢年過節,尚婕總要往余水市跑幾次,上次她來時應時安剛好不在,不但沒能逛成街,還沒見到應時安傳說中的新媳婦,尚婕就更惦記。

    尚婕這次是坐火車來的,穆昔和應時安直接去車站接她。

    正巧穆昔過年期間要值班,現在有假期,應時安手里也沒有案子。

    應時安先來接上穆昔。

    對過年這事,穆昔有點兒發愁,過年期間應家人都會回來,包括應時安的父母。雖然穆昔連人都沒追到,但卻要應付一大幫親戚,她只要想到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的畫面就心碎。

    穆昔目光幽幽。

    應時安:“不開心?”

    穆昔抱怨,“沒有福利,還要干活,當然不開心。”

    應時安沒聽明白,穆昔對派出所的事情最積極,想要福利?

    穆昔再次嘆氣。

    應時安:“有困擾?”

    穆昔的聲音有氣無力,“可太困擾了,追人追了這么久,人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應時安一愣,想到沈硯,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兒緊張,“什么時候?”

    穆昔盯著應時安看了兩秒,“哼。”

    還裝傻,她都追的這么明顯了!她敢說,世界上沒有比她表現得更明顯的!

    不過仔細算算,她和應時安認識也就不到一年,都說暗戀辛苦,不到一年實在不算什么。

    但……為什么要把時間浪費在暗戀一個人上?怎么能因為一個人就放棄一片大森林?!

    于是應時安便看到,穆昔扒在車窗上興奮地往街上看。

    “戴帽子的小男生長得真可愛,那邊拿籃球的也不錯,可是冬天穿這么少不冷嗎?這邊這邊,哎,他們在干嘛?”

    穆昔嚴肅地盯著窗外。

    應時安看過去,他們剛剛經過新建的百貨大樓,大樓前圍了十幾個人,兩個男人似乎在吵架。

    應時安問:“要下去看看?”

    穆昔很想,但穆昔抑制住沖動。

    她現在已經有職業病,看到倆人吵架就想過去和稀泥,看到情侶鬧別扭就想把人家帶走,這不好,得改改。

    穆昔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不了,去車站。”

    穆昔和應時安是提前到車站的,半個小時后尚婕乘坐的火車才進站。兩個人在出站口接,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后,一個穿著優雅的奶奶才從容不迫地走出來。

    老奶奶滿頭黑發打理得一絲不茍,穿長裙帶披肩,拎著的包還是奢侈品牌。

    穆昔是第一次見尚婕,她對尚婕的印象只有五個字:有錢的奶奶。

    應時安走上前詢問:“沒帶行李?”

    “行李,行李……”尚婕摘下墨鏡看穆昔,“呀,這就是你老婆?”

    穆昔笑瞇瞇地問好。

    尚婕打量穆昔兩眼,忽視她的問好,對應時安說:“今天去哪里逛,我家那邊什么都沒有,每次都要來余水逛街,我說搬過來,我老伴就是不同意!”

    穆昔挑眉。

    故意無視她,蠻好。

    應時安擰了下眉,道:“奶奶,穆昔和你打招呼。”

    尚婕露出為難的表情,應時安不為所動。

    尚婕不情愿地放下眼鏡,朝穆昔點了下頭,“你好,我是時安爺爺的朋友。”

    穆昔牽唇,目光漫不經心地移走。

    尚婕:“……”

    還不理她!

    穆昔沒慣著她。

    上輩子就因為窮當牛做馬,好不容易家境富裕了,她還能給別人欺負她的機會?牛馬只有當一次!

    應時安把尚婕帶到車上。

    穆昔本想去副駕駛,尚婕站在車門旁不愿意走,“我和時安多聊聊。”

    穆昔看向應時安。

    應時安道:“這件事……”

    不太和老人爭辯。

    穆昔朝應時安微微一笑,然后偷偷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他如果不能讓尚婕客氣一些,他就死定了!

    上車后,尚婕一直在嘮叨火車上遇到的事情,“這小火車可太擠了,這么多人在一個車廂,怎么呼吸得過來?一個小格子里就要睡四個人!以后我是不坐了。”

    應時安啟動車子。

    尚婕忽然喊道:“不對!等等!還有一個人!”

    應時安:“您和誰一起來的?”

    “還有我孫子!”尚婕這會兒才想起孫子還沒來,“他去幫我買咖啡了,這小子,怎么亂跑。”

    穆昔皺眉看著。

    他們等了一會兒,尚婕的孫子才拎著咖啡匆匆跑過來。

    距離越近,應時安越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直到對方完完全全地站到車前,穆昔興奮地下車迎接他,“沈硯!你是奶奶的孫子啊?”

    應時安:“……”

    他怎么忘了尚婕的丈夫姓沈?

    應老爺子和尚婕的父親是戰友,尚婕的父親是老班長,年紀比應老爺子大。應老爺子本就尊敬他,又因為尚婕比他年紀小,所以多加照顧。

    尚婕是余水市人,現在和丈夫生活在一起,她的丈夫在小縣城,她不習慣小縣城的生活,總是往余水市跑。

    她總是一個人來,應時安真不知道她的孫子叫沈研。

    應時安和尚婕坐在前排,穆昔和沈硯坐后排。

    見到沈硯,穆昔果然笑容可親,嘴角一直上揚。

    她努力地關心沈硯,“你適應刑偵隊了嗎,刑偵隊的人其實都挺好相處的,你脾氣好,和他們肯定能合得來。”

    沈硯靦腆地看向應時安,他小聲問:“你怎么和師父在一起?”

    倆人在后面咬耳朵。

    應時安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

    尚婕拍他肩膀提醒,“開車呢,看路。”

    應時安:“……”

    他最后看了一眼聊得愉快的沈硯和穆昔,才回頭認真開車。

    按照尚婕的要求,今天穆昔和應時安要陪他們走遍余水市的各大百貨大樓和新蓋的商場。

    穆昔穿到九十年代這么久,她都還沒認真逛過,正好借此機會給自己也買點兒東西,否則總有賺錢沒地方花的感覺。

    尚婕和往常一樣,拽著應時安往商場里的男裝店跑。

    穆昔問沈硯,“奶奶為什么要逛男裝店?”

    “好像是給我和幾個哥哥買衣服,”沈硯說,“她每次來余水,都要買很多東西,也會給我們帶。”

    穆昔又問:“給你們買衣服,為什么要拉應時安進去?”

    沈硯:“……”

    他只是乖巧地看著穆昔。

    應時安已經習慣尚婕讓他幫試衣服,每次尚婕來,他都能把整個余水都逛一遍。但今天可不只是他們二人,還有……

    應時安看向店外的沈硯和穆昔。

    兩人對男裝顯然不感興趣,興高采烈地商量了一會兒,就往其他店跑了。

    應時安的目光跟著他們越走越遠。

    尚婕拿來好幾身衣服,“快都試試,別走神。”

    應時安蹙眉看著衣服,好像有不對勁的地方。

    尚婕說:“你能穿,我孫子就能穿,你倆體型差不多。”

    應時安:“……,給您孫子買?”

    尚婕:“是啊。”

    應時安問:“為什么不讓他自己來試?”

    尚婕:“……”

    應時安:“……”

    “對啊,這臭小子也在!!”

    *

    穆昔和沈硯正在研究中午吃什么。

    沈硯去商店買了零食和汽水,擰開瓶蓋往穆昔手里遞,“你和師父……是應隊,你和應隊是假結婚?”

    穆昔正在火鍋和烤肉里糾結,隨口應道:“是啊。”

    “結婚就是結婚,怎么會有假結婚?”

    “為了爺爺的身體嘛。”

    沈硯又把薯條袋子撕開遞給穆昔,“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兩人坐在商家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上吃吃喝喝。

    應時安看了片刻,才走過去。

    沈硯看見應時安,露出燦爛笑容,“師父,你怎么過來了?”

    穆昔瞥了應時安一眼,沒放在心上,“買好衣服了?我們在商量中午吃什么。”

    沈硯繼續給穆昔遞果凍,“已經打開了,你吃。”

    “還買了一包花生牛奶,喝嗎?”

    “如果你都不喜歡,外面還有賣小吃的,你喜歡吃什么,我去買給你。”

    應時安負手而立,靜默地看著二人。

    沈硯見應時安總看自己,問:“師父你也要嗎?”

    問是這樣問的,東西是一點兒都沒有給應時安的意思。

    應時安從他的話中只聽出一個含義——沒什么事的話,師父就快走吧。

    應時安說:“奶奶叫你過去。”

    沈硯的笑容亦很真誠:“奶奶說來余水都是師父陪著,她已經習慣了,我和穆昔在外面等您。”

    應時安淡笑,“她想給你買衣服,我幫你試?”

    沈硯:“……”

    他看向穆昔,想她能幫他說幾句話,可穆昔低著頭,顯然沒把他們二人的對話當回事。

    沈硯只好把東西放下,離開時還一步三回頭。

    應時安微笑著朝他擺手。

    沈硯:“……”

    他一言難盡地看了眼親師父,轉身離開。

    應時安看著沈硯撇下的東西有些頭痛,送吃的送喝的,噓寒問暖?

    穆昔終于決定中午要去吃火鍋,“這家店是新開的,聽說生意一般,不過我覺得大家想吃火鍋,都在家里吃了,比在外面便宜的多,不一定是這家店不好吃,咱們去試試?”

    應時安說:“好。”

    他想了想,拿起沈硯留下的零食果汁,“吃嗎?”

    穆昔兩眼放光,“好呀,你真貼心!”

    被迫在店里試穿衣服的沈硯打了個噴嚏。

    好像有哪里不對呢……

    *

    下午的安排都是陪尚婕逛街,但畫面十分詭異。

    尚婕走在前面,穆昔三人都在后。

    應時安和沈硯一左一右站在穆昔身邊,應時安問:“喝水嗎?”

    沈硯:“果汁比較好喝。”

    “果汁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這要研究所謂的大量是什么量。”

    “……”

    十分吵鬧。

    尚婕每走兩步就要回頭看一眼,然后嘀咕道:“這倆人還挺喜歡你。”

    穆昔是沒感覺到他們喜歡她,只看出他們在暗暗較勁,或許是應時安不愿收徒,沈硯年輕氣盛心懷不滿?

    男人之間的小心思,可真難以捉摸。

    穆昔說:“他們分明是因為收徒一事有分歧。”

    尚婕:“這叫分歧?”

    “沈硯想當應時安的徒弟,”穆昔篤定道,“可應時安不想收徒。”

    尚婕看了穆昔好半晌,說:“還好你已經結婚。”

    穆昔問:“怎么說?”

    “不然恐怕是嫁不出去了。”

    遇到對她感興趣的男人,她說人家是不想收徒,這誰有辦法?

    逛到四五點鐘,尚婕終于忍不下去了,“夠了!時安去開車,我們回家!”

    沈硯奇怪道:“您不是說要逛到八點鐘?”

    尚婕看著鴨子一號,不耐煩道:“我聽得頭暈!”

    應時安說:“您如果不舒服,我們家去醫院。”

    尚婕看著鴨子二號,頭更大了,往常的喜愛全無,“你也別說話!”

    應時安&沈硯:“……”

    好像發生了不得的事情了。

    應時安去開車,穆昔幾人在商場門前等。

    九十年代的商場不如后世繁華,但商場前也有廣場,穆昔和沈硯帶著尚婕走出來,見一群人圍在廣場附近。十幾人將中間的人圍得嚴嚴實實,但依然還能聽到帶有恐懼的叫聲傳出。

    上午去火車站時,就有人在商場前吵鬧,臨近過年,確實不安定。

    穆昔朝人群中走去,本是打算先在外圍觀察,透過縫隙卻看到一個男人手中拿著匕首,正用匕首控制另一個男人。

    是劫持事件。

    穆昔確定商場歸棋山派出所來管。

    她立刻用小靈通聯系所里,得知林書琰和鄒念文正在出警的路上,這種情況如果性質嚴重,可能還會叫武警過來。

    穆昔向中間靠近。

    有人被推搡,不滿地說道:“這種事也擠進來看熱鬧?”

    “就是,有什么好擠的?看這種熱鬧,不怕有損陰德?”

    穆昔看了他一眼,說:“咱倆一起看的,損的是一樣的陰德,你比我丑,你先下地獄。”

    “……”

    穆昔擠到最前面。

    被劫持的男人半跪在地上,脖子被男人完全勒住,臉色脹得通紅。劫持的人則大吼大叫:“你還我姐姐命來!!你們一家人沒安好心!”

    有人小聲說道:“這個人我認識,他姐姐前不久遇被炸傷了,他是來給他姐姐出氣。”

    穆昔問:“怎么被炸傷的?”

    “好像是煤氣泄漏,爆炸了,煤氣本來就不安全嘛,還有人擰開煤氣忘了關,可不得出事故?我聽說被炸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現在都在醫院,還沒搶救過來,這種意外事件怪不得別人,不知道他作啥。”

    得知緣由,穆昔再往前走了一步,“這位同志,有什么需求好好說,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大家好奇地打量穆昔。

    穆昔拿出警官證,“放心,我不是看熱鬧的,有需求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晚一步下地獄的丑人:“……”

    好像被內涵了。

    有人嚷道:“對啊,告訴警察,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放下刀吧,有委屈和警察說。”

    男人沖著穆昔吼道:“他想殺我姐,你們把他抓起來!”

    “他犯法,一定要抓,你先和我說說,他犯了什么法,有沒有證據,你不提供證據,我們也沒法抓人,對不對?總不能因為人長得丑,就帶回局里吧?”

    晚一步下地獄的丑人:“……”

    還好警察講究證據。

    男人的情緒被安撫,雖然還是沒放手,但總算愿意和穆昔溝通,“這家伙叫張陌,他哥和我姐以前有過一段,他家里人不同意,把我姐趕走了!現在又害得我姐進醫院,就是他們害我姐!”

    穆昔還沒來得及說話,張陌便嚷道:“你姐是倒霉,和我有什么關系?!放了我!”

    項雪松剛剛安定的情緒瞬間爆發,“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穆昔:“……”

    希望每個人質都自覺的不要說話

    穆昔呵斥道:“張陌!保持安靜!你繼續說,為什么說他們家害了你姐?”

    項雪松說:“我姐是的張津家被炸的,這是巧合?!”

    張津是項雪松親姐姐項雪蓮的前男友。

    張陌無視穆昔的警告,不服氣道:“我哥也在醫院,我還說是你們謀殺我哥。”

    穆昔:“……,你不需要被救嗎?”

    張陌傻了一會兒,說:“需要。”

    “那就閉嘴!!”

    張陌終于老實了。

    穆昔把沈硯叫進去,“這位是刑偵隊的刑警,你有話可以對他說,你只對張陌一個人下手沒用,你想想,你現在動手了,是能把張陌解決掉,但張家其他人怎么辦?到時候你去蹲監獄,張家其他人照樣過日子。”

    張陌剛點頭,又驚恐地搖頭。

    這警察怎么回事?怎么拿他一家子的性命勸?

    偏偏穆昔的勸導很有效。

    想到現在動手只能解決掉張陌,項雪松就很不甘心。

    穆昔說:“你剛剛說你姐姐還在醫院,想必傷勢嚴重,你把自己鬧進去了,你姐怎么辦,誰來照顧?”

    項雪松放下刀子,沈硯想上前制服項雪松,穆昔攔住他,自己走過去,朝項雪松伸出手,“把刀給我,你和刑警好好說說,我們去查。”

    項雪松遞出刀子,看穆昔時目光茫然,無法完全相信她。

    穆昔安撫道:“這件事我一定幫你查清楚,如果查不清……我就變丑。”

    莫名其妙的誓言,項雪松竟然挺相信。

    林書琰和鄒念文趕到時,項雪松已經“繳械投降”。

    鄒念文拍拍穆昔的腦袋,笑道:“我聽唐所說你在附近,就知道今天能省事了,什么情況?”

    “兩個人的哥哥姐姐曾經是戀人,中間分開,前幾天又一起經歷煤氣爆炸,現在人在醫院,項雪松認為是男方家害了他姐姐,具體的事,還得去查。”

    鄒念文說:“知道了,你繼續休班,我們查。”

    項雪松聽到這話,淚眼婆娑地看向穆昔,頗有被欺騙的感覺。

    穆昔堅持了十秒鐘,沒抵得住他的目光,舉手發誓,“今天不休班了,我和你們一起回所里。”

    穆昔的假期再次泡湯。

    應時安開車過來時,得知來龍去脈,尚婕感慨道:“她看著不招人喜歡,但在工作上還是敬業的。可憐,好不容易有個休假,又回去干活了。”

    應時安道:“她自己應該不會難過。”

    尚婕瞥向應時安,目光不太友好。

    聽這倆煩人的鴨子叨叨,她不如去和討人厭的穆昔聊天!

    尚婕道:“走,回家!”

    應時安把車鑰匙交給沈硯。

    “師父,您這是……”

    應時安聲音溫和,“我去所里看看情況。”

    沈硯警覺道:“這好像不是咱隊里的案子。”

    “不是,只是去看看。”

    沈硯擰起眉,“我記得您和穆昔其實……”

    應時安看向尚婕,沈硯知道他是在警示自己,只好說:“我也想去。”

    “可以,”應時安淡笑,“讓奶奶自己開車回家吧。”

    尚婕:“混球,你讓我自己回家?!”

    沈硯:“……”

    沈硯的目光格外復雜,“好,我送奶奶回去,師父你……當心啊。”

    “謝謝,不過不用擔心,”應時安說,“穆昔身手還不錯,她能保護我。”

    沈硯:“……”

    應時安朝他微微一笑,轉身淡定地走向派出所的警車。

    沈硯:“……”

    他嘆口氣,對尚婕說:“奶奶,我師父好像聊齋里的狐貍,專門勾搭人的。”

    尚婕:“鴨子別和我說話!!”

    沈硯:“……”

    他今天到底招惹誰了?

    *

    項家和張家的恩怨已經有二十多年。

    項雪松交代,當年項雪蓮和張津是高中同學,青春期的戀愛是懵懂的,二人十分要好,但此事被張津的父母得知。

    張津父母找到學校,當眾羞辱項雪蓮,說她勾引自己的兒子。

    二人都是高中生,學校里不允許早戀,項雪蓮被全校通報。

    雖然遇到不公,但二人沒有放棄,還是偷偷聯絡,直到他們不得不順從時代去下鄉。項雪蓮的父親是大學教授,被下放到偏遠的農場,臨走前項雪蓮想去見見張津,張津沒有理會她。

    項雪松說,在農場,他們一家人過得很辛苦,連像樣的房屋都沒有,項雪蓮一直在給張津寫信,這時已經不是為了談情說愛,更多的是希望張津能給予幫助。

    張津家的條件很好,他們想借些錢渡過難關,可張津從來都沒回復過信息。

    不僅如此,后來張津也去鄉下做知青,剛好在農場附近的村子,張津見了項雪蓮,竟然視若無睹。

    “本來就是他先拋棄我姐!他怕被連累,不借錢也就算了!見了我姐還當不認識!既然要裝作不認識,那就一輩子別聯系,上個月他和我姐在醫院里遇到,他竟然還想和我姐重修舊好!這不是做夢嗎?!”

    項雪松越說越生氣。

    想重修舊好也就算了,三天前張津竟然還把項雪蓮帶到家里,結果家中煤氣泄漏,兩人沒逃出去,現在還在醫院待著!

    事情聽起來不復雜,穆昔決定去醫院一趟,看看項雪蓮和張津的情況。

    如果是遇到意外,那沒什么好說的,就算張津拋棄項雪蓮也不無違法。

    穆昔出去找自行車。

    應時安跟著走出去。

    穆昔有些奇怪,“你怎么還跟著我?”

    不僅是應時安,付葉生和林書琰也跟過來湊熱鬧。

    “你們干嘛都跟著我?!”

    付葉生最先表態,“我認為說的很有道理,我要去看看你說的對不對。”

    穆昔:“?”

    她說什么了?

    應時安淡淡道:“去學習學習。”

    林書琰說:“和應隊一起學習。”

    穆昔:“……”

    林書琰要學習,可以理解為他想學習如何變得更厚臉皮,但應時安要學,就不對勁了。

    首先,他的臉皮本來就不薄,其次,他一般不采用厚臉皮的方式解決問題。

    穆昔懷疑他是想……監工!對,一定是監工!他不信任她!

    穆昔兇巴巴道:“你別想監視我!”

    應時安說:“一定。”

    付葉生小聲問穆昔,“你覺得應隊是想監視你?”

    穆昔說:“說不定是想看看咱們派出所為什么這么厲害。”

    付葉生:“……”

    她離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太遠。

    來到醫院,穆昔表明來意,護士將他們帶到主治醫師的辦公室。

    “他們兩個人還沒脫離危險,目前在重癥病房,不能隨便進入,有什么問題可以問我們醫生。”

    醫生看著護士送過來的活爹們,再看看即將指向下班的時鐘,無奈地嘆口氣。

    穆昔笑容燦爛地向醫生打招呼,順便套近乎,“您姓木呀,咱倆的姓同音誒。”

    木醫生說:“直說吧,為誰來的。”

    穆昔一點兒都沒有被無視的尷尬,反而更加熱情,“項雪蓮和張津都是您的病人?我們來看看他們的情況。”

    木醫生神色古怪。

    項雪蓮的情況,他記得很清楚。

    木醫生問:“你們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穆昔反問:“我們該查到什么?”

    木醫生:“……”

    看著單純可愛,原來是個人精。

    木醫生說:“你就直接問吧,他倆的情況都不樂觀,男的燒傷面積更大,能不能挺過去還是兩說。”

    穆昔說:“他們被送過來時,警察一起過來了嗎?”

    “警察來了一趟,又走了,聽說是老鼠把管道咬破了才會煤氣泄漏,后來估計是家里有明火才會煤氣爆炸。這你得問警察吧?”

    意外事件警方參與的不會太多,看來當時去過現場的警方認定為意外事件。

    穆昔問:“從醫生的角度,他們兩個被送來時,有異常嗎?”

    木醫生目光向下瞟去,說:“沒什么特別的。”

    付葉生問:“咱們要不要直接去見出過警的同事?我查過張津家的住址,應該是左星華那邊過去的。”

    “對對,”木醫生說,“活著你們直接去找他們的家屬,反正別來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穆昔反倒在木醫生對面坐下,“您就別裝了。”

    木醫生神色不自然,“我裝?”

    “我們一進門,你就問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剛剛回答時目光又很不自然,”穆昔說,“現在沒人報案,咱倆就是閑聊,如果有問題,我們肯定請法醫再過來,無論如何都連累不到你。”

    木醫生湊近穆昔,“你們真不會找我麻煩?”

    穆昔道:“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她弟弟,我不找你麻煩,但她弟弟肯定要來找你,她弟弟今天剛要殺人。想見見嗎?”

    木醫生:“……”

    今天遇到一個不要臉的對手。

    “好吧,”木醫生說,“是有點兒疑問,但我不太清楚現場的情況,不敢亂說。那個女的,我看著她的手腕上好像有整齊的切割痕跡。”

    “切割?”

    木醫生指著自己的手腕,“就是這里,割腕自盡見過嗎?一般割腕的時候都選擇在這里。”

    付葉生驚訝道:“你說項雪蓮是自殺?”

    “我可沒說她自殺,”木醫生道,“這你問警察去,我不敢亂說。她的手腕也被燒傷了,傷口平整的地方五毫米都不到,誰敢說她自殺?要查,你們警察去查,不準讓她弟弟來鬧啊!”

    可惡的穆昔,居然拿醫鬧來威脅他,等他老爹老娘吵架的時候,他一定報案讓穆昔去勸架!!

    第116章

    因是在居民樓內發生的爆炸,爆炸發生后,鄰里報案,左星華與同伴趕往現場。消防員比派出所民警先到一步,消防員確認屋內沒有危險后民警才可進入。

    左星華剛忙完今天的工作準備迎接春節小長假,同事便沖他喊道:“小左,美女同事找你!”

    說話時還朝左星華眨眼睛。

    左星華笑道:“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別亂說話,傳到她耳朵里,可是要誤會的。”

    “知道你有未婚妻,別炫耀了,我也沒說錯,人家就是美女同事,就是來找你的。”

    同事的笑容意味深長。

    左星華心里只有未婚妻一人,但見同事如此,左星華心中也期待起來,不知道會看到哪個美女同事的臉。

    十幾秒后,穆昔走了進來。

    左星華:“……”

    美是美的,但……

    “穆昔!!你能不能別來找我了,我剛寫完檢討!”

    他殺案被定為自殺案,所長震怒,險些給他停止。

    左星華仍然記得那靜謐的夜晚,借溫柔的銀白月光,他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趴在床上也檢討。五千字的檢討,他一筆一劃的寫完,還因為字太丑被打回來重新寫了一遍。

    左星華可算體會到徹夜痛哭的感覺。

    穆昔乖巧地靠近左星華,“只是找你打聽個案子,別激動。”

    “停!”左星華煩躁得抓頭發,“讓我想想最近出了什么警,今天早上有夫妻吵架打碎電視讓我去賠償的,有乞丐搶地盤打起來讓我是伸張正義的,還有……我做錯什么了?要不我直接去找所長寫檢討?!”

    穆昔道:“哎呀,你別這樣,你要是不想和我談,就只能和他們談了。”

    穆昔指向窗外,應時安、付葉生、林書琰三人站在停車棚前等穆昔。

    “說吧,你是想和三個兇狠的大老爺們談,還是想和我談。”

    不管怎么看,都是應時安三人更不好惹。

    左星華認真權衡片刻,說:“我去找他們談談。”

    “那就對了……找他們談?!”

    穆昔攔住左星華,“等等,你說清楚,我有這么可怕?!”

    左星華看了穆昔一會兒,說:“確實比他們三個可怕。”

    穆昔:“……”

    她的名聲還有挽救的余地嗎?

    穆昔被迫跟到院子,應時安將事情同左星華講了一遍,左星華垂頭喪氣地走到樹邊抱住樹干,“我的警察生涯已經結束了……”

    應時安道:“不用擔心,我們只是有所懷疑。”

    “沒有懷疑,肯定是我搞錯了,萬一又是起刑事案件……完了,這不是五千字檢討能解決的事情了!”

    穆昔說:“你再不說情況,我保證你得寫一萬字檢討。”

    左星華:“……”

    他為曾經喜歡過惡毒的穆昔而難過。

    “項雪蓮?我記得這件事,是三天前,現場很慘烈。我去的時候人還沒揪出來,后來消防員把他們兩個背出來,直接送上救護車了。我去張津家查看過,燒毀的比較嚴重,看不出什么了。但是有一點我當時覺得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廁所的地面上放著一個紅盆。”

    付葉生道:“紅盆有什么奇怪的?我家還有藍盆。”

    “誰會無緣無故往廁所地面上放盆?盆挺大的,把路都擋住了。盆被燒壞,但是里面沒有灰燼,說明不是洗衣服的。我本來只是奇怪,但聽你們一說,我好像知道這紅盆是干嘛用的了。”

    尋常人倒是不會放一個擋路的大紅盆在洗手間,付葉生問:“不洗衣服,還能做什么?難道爆炸發生時他們在洗澡?”

    左星華:“……”

    他問穆昔,“付葉生寫過檢討嗎?”

    “好像還沒有。”

    左星華:“他這腦子都不用寫檢討,憑什么我寫??”

    付葉生:“……”

    “左星華的意思是,我們提到項雪蓮可能割腕,紅盆可能是放血用的。盆里可能有水,也可能有血液,大火燒過后,水蒸發,只留下紅盆。”穆昔道,“我們可以把紅盆拿去檢測,看看有沒有血跡。”

    “如果是這樣,項雪蓮是跑到張津家自殺去了?惡意報復?”

    “割腕不能說是自殺,我也可以給你割腕,可惜現場被破壞,不知道還有沒有證據留下。”

    應時安道:“我讓冉興平過去看看。”

    左星華道:“當時我問過項雪蓮和張津的家人,項雪蓮是最近才和張津重新聯系,張津的父母還是不同意他們交往,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們會偷偷見面。見面的地點是張津家,張津還未結婚,獨居,鄰居曾看到項雪蓮在前一晚進入張津家,兩人有說有笑,關系和睦。”

    付葉生說:“讓我順一順,現在的情況是,項雪蓮和張津是一對苦命鴛鴦,年輕的時候被拆散,前段時間再次相遇,又在一起了。項雪蓮可能是在張津家自盡,或者是張津謀害她,但是恰好張津家煤氣意外泄漏,兩個人都受重傷了?”

    “不見得是張津謀害項雪蓮,也可能是外來人,這個沒法確定。”

    付葉生越聽腦子越暈。

    一個人又割腕又經歷爆炸,未免太倒霉了些。

    如果有人想害項雪蓮,干嘛要跑到別人家去害?除非想害她的人就是張津。

    穆昔問:“能不能聯系當天去救助的消防員,和我們再走一遍?”

    *

    張津是工程師,目前在建筑公司上班,工資水平不低。與項雪蓮分手后,家里給他安排過相親對象,他也接觸過其他女子,但因種種原因一直未娶。

    目前他的工資有一大半會交給家里,剩下的錢自己生活,平時家人不會去他家。

    張津有一弟弟,就是被項雪松劫持的張陌,張陌已婚,有兩個讀小學的兒子,在一家外企做銷售。外企的工資水平不算低,但張陌只是普通銷售,業績一般,賺的不多。

    房子是張津五年前買的,一個人獨居在五十平米的房子里,綽綽有余。

    張津家在三樓,出事時火勢極大,一樓和二樓都被牽連,現在無人居住。

    冉興平正在進行現場勘驗。

    “應時安,你是真會給我找活兒,這里面燒的也太嚴重了,有人放火?”

    隨穆昔幾人一起來的消防員說道:“是煤氣爆炸,發生火情,滅火之后我們會第一時間確定起火點以及起火原因。”

    應時安問:“是管道泄漏?”

    “是的,”消防員說,“我們找到了泄漏部分的管道,管道有被牙齒啃食的痕跡,是老鼠的牙齒印記。”

    “這么說,管道泄漏是因為老鼠把煤氣管道啃壞了?”

    “不僅如此,”消防員說,“屋內的煤氣含量極高,屋內的二人或許是睡著了,才沒注意到。”

    穆昔說:“案發時間是早上九點鐘,煤氣泄漏時兩人或許還未蘇醒,因在睡夢中吸入大量煤氣而昏迷,有可能。”

    林書琰問:“起火點在廚房?”

    “是在廚房,具體的起火原因是他們家的電飯鍋,電飯鍋出了毛病,沒有自動跳閘,一直在干燒,碰上煤氣濃度高,就炸了。我們考慮過是不是有人故意這樣做,但是去問了附近的鄰居,張津家的電飯鍋好像一直是壞的,他拿去店里修過,還和鄰居借過電飯鍋,而且管道上的確是老鼠的牙印。”

    應時安問:“你們進去救人時他們在臥室?”

    “在門口,”消防員指著腳下說道,“就在這里一男一女都在,男人抱著女人,女人在下面,應該是想保護女人。”

    付葉生說:“看來張津對項雪蓮很真心啊。”

    穆昔輕輕蹙眉,“看來項雪蓮的確是自殺,或者殺害她的人另有其人。”

    “怎么又跑到自殺去了?”付葉生道,“她和張津都和好了,干嘛還要自盡?”

    “傷的位置不對勁,”應時安替穆昔解釋,“張津傷在背部,項雪蓮傷在右側身體,正面背部都有,如果張津護住項雪蓮,項雪蓮背部不會傷得這般重。”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女方應該不在臥室,臥室是燒毀最輕的地方,她應該離廚房很近。”消防員說,“男方可能的臥室,他的傷應該都是燒傷。”

    穆昔戴好腳套走進客廳。

    廚房和廁所是正對著的,距離不遠。

    廚房發生爆炸,如果廁所的門敞著……

    穆昔道:“爆炸時,項雪蓮應該在廁所,右側身體朝外。她是左手腕有可疑的傷口,紅盆的位置……”

    廁所的平面圖是長方形,寬度沒比紅盆寬多少,紅盆到廁所門口的位置,剛好夠坐下一個人。

    “張津沒有被迷暈,爆炸后他醒了過來,還想把項雪蓮救走,但只堅持到門口。”

    付葉生說:“家里爆炸還起火,張津在想著把人帶走,人挺好的啊。”

    “但是很奇怪。”

    “還有奇怪的地方?”

    穆昔沉聲道:“張津沒有因吸入過量煤氣而昏迷,項雪蓮在爆炸前已經在廁所割腕,不管是自盡還是他殺,項雪蓮都沒有死,說明時間并不長。如果煤氣是慢慢泄漏,起碼項雪蓮會發現異常。”

    剛檢查完廚房的冉興平走出來,掐著死老鼠的尾巴,“瞧瞧我發現什么了。”

    死老鼠散發出烤肉香氣。

    付葉生聞著,隱隱作嘔,“快拿走快拿走,這也算證據?”

    冉興平說:“這不是把罪魁禍首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應時安和穆昔同時看過去。

    冉興平:“……干嘛,你倆喜歡?給你們當結婚禮物?”

    穆昔快步走向冉興平,仔細觀察已快成炭的老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管道旁邊啊,我還找到被啃壞的管道碎片,都在附近。”

    應時安問:“有老鼠洞嗎?”

    “沒看見。”

    “再找找還有沒有其他老鼠。”

    “找老鼠干嘛?”

    穆昔道:“如果它是啃壞管道的老鼠,它死了,不奇怪嗎?”

    “啥?”

    穆昔問:“它啃完管道,一直在旁邊等著爆炸?”

    第117章

    老鼠顯然不會喜歡煤氣的味道,也不會老老實實蹲在管道旁邊等死,它連自己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它正正好好死在管道旁邊,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它是天命選手,它就是個怪老鼠,就喜歡煤氣的味道,今天就該它死,咬壞管道之后兜兜轉轉又被煤氣吸引。第二種可能……”

    付葉生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它殺死?”

    穆昔點頭:“真有可能。”

    付葉生當然不信,“是外星人?”

    消防員的表情從一本正經到逐漸正經不起來,只用了十分鐘。

    他一再確認穆昔幾人的身份,聯系他的人的確是派出所的民警,左星華說有幾個警察要找他們了解情況……這幾個人哪里像警察了?

    他們如果是警察,那他也能當!

    穆昔道:“我的意思是,它可能早就死了,利用完后就隨手丟下,燒成炭了。”

    消防員聞言說道:“我們也撿了一些管道碎片,可以拿回去做比對,也可以自己做實驗。現場的管道不用再使用,可以買相同牌子的管道做實驗,效果一樣。”

    “還要做實驗?用老鼠?”付葉生想幫忙的手收了回去,“真老鼠?穆昔,你去,我害怕。”

    穆昔一副迫不及待要對鼠鼠伸出罪惡之手的表情

    消防員:“……”

    他看看付葉生,再看看穆昔,腦子更亂了。

    穆昔淡定道:“等我先去捉一只差不多大的,如果咬出來的形狀差不多,左星華就要寫檢討了。”

    付葉生愣了一下才明白穆昔的意思,“你是說,有人故意拿著老鼠張開它的嘴去咬?!”

    先不說對方有多深的惡意,就說拿著老鼠這一點,付葉生就做不到。

    他寧可自己去啃。

    但如果真有這么一個人存在,他先利用老鼠破壞管道,再把死老鼠隨手丟了,已經死亡的老鼠當然沒法跑。

    第二種情況就是,爆炸發生時,老鼠已經死了。

    冉興平說:“帶它去找法醫,讓他查查老鼠是怎么死的,他尸檢不是能查出是生前遇火還是死后遇火,老鼠嘛,不在話下。”

    終于能在家休息的法醫連打好幾個噴嚏。

    現在沒人敢說這只是一起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只要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就要繼續查,作為警察,忙忙碌碌一輩子,只求不冤枉好人、不放過壞人、不存在不尋常的疑點。

    冉興平說:“我重新檢查了現場,各個窗戶都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如果有第三人存在,他一定是從正門走進來。臥室中有兩個人歡愛的痕跡,還有一張二人年輕時的合照,他們應該是恩愛的。”

    張津五官干凈,單眼皮,身材保養的很好。

    項雪蓮是個濃眉大眼的姑娘,個頭不高,但是笑容甜美。

    照片在攝影棚內拍攝,是黑白照片,項雪蓮抓著兩個麻花辮,俏皮地靠向張津。雖是黑白照,卻好像有溫柔的陽光在流淌,二人的臉上寫滿幸福。

    “張津看著真不像要害項雪蓮,他倆在一起挺配的,項雪蓮嫁人了嗎,會不會是因為男女關系招來災禍?”

    消防員說:“要說男人,其實我看到一個挺奇怪的人。”

    “什么時候?”

    “滅火那天,”消防員的思緒被穆昔幾人調動,腦海中全是懸案,他神秘道,“我們過來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大部分人應該都去上班了,尤其是年輕人。當時樓底下圍觀的年輕人很少,有一個年輕男人一直在,三十歲?也不和人交流,一動不動的,我當時多看了幾眼,有印象。”

    穆昔的小靈通忽然響起來,是木醫生的電話,她走到一旁去接電話,應時安打算安排消防員和畫像師碰面。

    木醫生問:“你們還來醫院嗎?”

    “項雪蓮醒了?”

    木醫生聲音猶豫,“那倒沒有,是她身上的傷,我想不通,來一趟?”

    *

    除了項雪松,穆昔還沒見到項雪蓮的其他家人。

    項雪蓮還不能離開重癥監護病房,木醫生只能用辦公室內的人體模型給穆昔解釋,“看到了嗎,就是脖子后面,這部分雖然有燒傷,但是燒傷沒有完全蓋住,還是能看到淤青的,我本來以為是爆炸瞬間被砸傷的,但是結合她手腕上的情況來看……你們是警察,你們更專業。”

    應時安問:“她現在的狀態,能不能請法醫過來查看。”

    消防員跟著一起來了醫院,聞言驚嚇道:“人不是還活著?”

    “法醫也給活人鑒傷,而且還蠻多的。”穆昔熱心邀請,“以后遇到打架斗毆的事情需要鑒定,我們給你介紹法醫呀。”

    消防員:“……”

    美女警察美是美,但這善意實在難以接受。

    法醫終究沒能逃過這一劫,在家里啃蘋果時被應時安叫了過來,法醫看著應時安欲言又止、欲說還休,欲打不敢,手癢得很。

    付葉生討好道:“您就幫幫忙,事關重大。”

    林書琰說:“一會兒請您吃飯。”

    法醫將兩人踹走,“你們知道我才休息多久嗎?你們知道應時安多能壓榨人嗎!”

    刑偵隊法醫人手不夠,一出現命案,尤其是好幾名受害者的命案,他總要連軸轉。

    付葉生和林書琰不敢說話。

    穆昔走上前,認真道:“哥,現在大家都認為法醫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就說相親市場吧,醫生和法醫放在一起,都認為醫生更好。”

    付葉生低聲問:“咋還說起法醫不好了?”

    現在他們把法醫供起來還來不及。

    林書琰道:“先看她忽悠。”

    穆昔看向林書琰。

    林書琰從善如流地改口:“先看她發揮。”

    穆昔這才繼續對法醫說:“您看啊,這么多人不理解法醫,其實驗尸只是法醫工作的一小部分,咱隊里很多工作都離不開法醫,鑒傷工作、處理□□、面見家屬,多忙多累,而且咱念書時也是學過醫的,想找到真相離不開法醫,還有這么多人誤解法醫,我看著都替您心寒。”

    法醫沒有反應。

    付葉生擔心道:“今天忽悠的好像不是很成功。”

    兩秒鐘后,法醫“淚如雨下”,他和老婆就是相親認識的,當時老婆對他嫌棄的不得了,后來確定關系,牽牽手還要琢磨琢磨。

    他平時很注重用香菜去味的!!

    穆昔說:“現在證明咱們的時候到了!您要不出馬,里面躺著的姐姐可能就要被認定是意外受傷了!只有您出馬,說的話才讓大家信服!您可一點兒都不比醫生差!”

    法醫卷起衣袖,“查!現在就查!”

    付葉生:“……”

    等法醫和木醫生換好衣服后進入重癥監護病房,付葉生問:“穆昔天天忽悠人,都忽悠法醫這么多次了,他怎么還沒免疫?”

    林書琰拿出筆記本,交給付葉生。

    在筆記分的中間部分,林書琰詳細記錄了穆昔的“忽悠”歷史。

    付葉生看了一會兒,道:“穆昔你還是不是人?你連小孩都忽悠?!你還騙小孩的糖?!老人你都不放過?!”

    穆昔:“咦,我有這么可惡?我再接再厲。”

    付葉生:“……”

    等待過程,穆昔找到重癥監護室的護士詢問情況。

    “現在兩個人不方便轉院,都住在里面,你們也看到了,家屬不能進病房,一般都在過道等,唉,這兩家人,吵得太兇了。”

    “都是什么人在照顧他們?”

    “張津是他的父母,項雪蓮這邊是弟弟。張津的父母倒是挺老實的,是項雪松鬧得兇。我們天天在這里多少聽到一些,其實當年他們談戀愛時才念高中,家里反對很正常,項雪松太鉆牛角尖了。”

    幾人說話時,兩個老人攙扶彼此走過去。

    護士說:“他們就是張津的父母。”

    二人看向穆昔。

    應時安將他們請到走廊休息處。

    醫院人來人往,兩個老人不安地看著彼此。兒子的慘狀讓他們一夜白頭,現在就如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擊中他們,他們都可能就此倒下。

    應時安道:“二位不用緊張,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

    張力樹拉著老伴兒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安撫,然后問應時安,“你們是小津的朋友?”

    應時安亮出證件,“張津有仇家嗎?”

    “我兒子是被害的?!”秦玉舒看見警察二字便激動起來,“警察同志,是有人害了我兒子?是項雪松嗎?!”

    “二位稍安勿躁,我們還在調查,只是在排除這一可能性。二位有懷疑的人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也希望這只是意外事件。”

    秦玉舒趴在張力樹的肩頭上哭,“一定是他,他不想讓我兒子和他姐在一起,就下黑手。”

    張力樹道:“別這樣說,雪蓮也在,他和雪蓮感情好,不會害自己的姐姐。”

    “他不知道!他沒看見!一定是他!”

    “廁所的門都是開著的,怎么會看不到?好了好了,我們聽警察說。”

    穆昔嘴里小聲嘀咕著。

    林書琰拿出筆記本,問:“這次打算先欺負……我是說先問哪一個?”

    穆昔:“……”

    她嚴肅問道:“在你們心里,我就只會欺負人?”

    “也不止,”林書琰為表尊重,同樣嚴肅,“你還可以忽悠人。”

    穆昔:“……”

    難道是從前賣房的毛病沒改好?

    “我是想說,其實叔叔說的挺有道理的。”

    “哪方面的道理。”

    “發生意外的地方是張津家,如果真存在一個兇手,兇手會是沖著誰來的?”

    “張津?”

    “如果不是張津和項雪蓮關系特殊,兩家人的關系又不好,我想咱們的注意力不會一直放在項家和張家身上。”

    林書琰說:“這我理解,但你剛剛說叔叔說的有道理是指什么?”

    “如果真的存在兇手,兇手知不知道項雪蓮的存在。割腕的和導致爆炸的,是同一人嗎?”

    從現場的痕跡看,項雪蓮是被張津轉移到門口的。

    林書琰道:“項雪蓮右側身體受傷,廁所的門是開著的,如果有兇手,他一定會看到。”

    “是會看到,但不一定是提前知道項雪蓮在,”穆昔說,“木醫生今天說的意思其實是,項雪蓮脖子后的淤青可能是被人打的。”

    不知是否存在的兇手很有可能不知道項雪蓮也在,發現項雪蓮后才攻擊她,導致她暈倒。

    “順著這個思路考慮,項雪蓮是被兇手發現后才被攻擊,兇手想要發現她,一是直接去洗手間,二來聽到洗手間里有動靜。若是第二種情況,項雪蓮就是自己去的洗手間了。”

    付葉生湊在穆昔身邊聽一會兒,再走到林書琰面前聽一會兒,最終得出一個偉大的結論,“今年春晚,你倆不上去說繞口令,我絕對不看。”

    一切都只是推測。

    張力樹安撫好秦玉舒的情緒后,認真回答應時安的問題。

    “小津的性格很好,朋友多,絕對沒和人結過仇。說實話有的時候我都嫌他性格軟弱,擔心他會被欺負,他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占別人的便宜,我不相信他會得罪人。警察同志,你們還是去查查雪蓮吧,雪蓮這孩子,我不想說她的不是,但她身邊的人……”

    穆昔問:“您指的是?”

    秦玉舒擦干凈眼淚,說:“一個小伙子,我們不認識,也不愛說話,一直在外面守著。我們看他不像是好人,還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來往。”

    “哪些人?”

    “就是個頭高高的,長得就像壞蛋,幾個人在醫院大門口推推搡搡的,感覺是欠債了。現在不是有很多高利貸嗎?有的人就在醫院附近騙人去借。”

    應時安問:“他和項雪松是一起的?”

    張力樹點頭。

    應時安示意付葉生去聯系所里,把項雪松帶出來。

    要查明白項雪蓮家的事,還得靠項雪松。

    張力樹聲音悲切,“請你們相信我,雖然我兒子現在還沒脫離危險,但我對雪蓮可一點兒恨都沒有,我其實挺喜歡這孩子的,雪松就是年輕沖動,想不明白。”

    穆昔看了眼張力樹。

    恨?

    張家老兩口性情溫和,都比較好說話。

    反倒是項雪蓮這邊,項雪松是個定時炸彈,差點兒把張津的弟弟害死。還有一個可能與高利貸有接觸的不知身份的男人。

    穆昔正考慮如何找到男人,消防員忽然指著走廊另一端說道:“就是他,在現場的人是他!”

    付葉生茫然看過去時,穆昔和應時安同時起身朝男人走去。

    二人雖然都特意沒看男人,但年輕男人的觀察極為敏銳,僅僅過了三秒鐘,便轉身往回走。他先是快走,接著加速,最后飛快的向醫院外跑。

    穆昔和應時安同時加速,一邊跑一邊躲避護士和患者,側身的幅度極大,竟還跑得安安穩穩。

    “這倆真不是人,我都沒反應過來,”付葉生道,“老林,你也沒反應過來吧?”

    林書琰說:“這里也需要留人。”

    付葉生:“……”

    沒反應過來的只有他一個。

    林書琰走到消防員面前,“你說發生爆炸時,他一直在樓下?”

    秦玉舒聞言情緒激動,“他怎么會知道我兒子的家?警察同志,一定是他動的手,他和雪蓮關系不一般,他嫉妒我兒子和雪蓮在一起,他……”

    秦玉舒情緒過激,向后倒去。

    幸好是在醫院,立刻有醫生護士上前查看情況。

    林書琰問張力樹,“阿姨認識他?”

    “他就是這幾天和雪松一起等在病房門口的年輕人。”張力樹擔心妻子的狀況,回答時心不在焉,“估計是借高利貸了,你們可以查查。”

    照顧項雪蓮的,和出現在爆炸現場的竟是同一人。

    *

    年輕男人迸發潛能,跑得飛快,快到幾乎快要有殘影。

    如果遇到普通人,大概是追不上他的,但穆昔可是一直在為五公里比賽準備的人。

    穆昔和應時安追出醫院,男人開始往胡同里拐,試圖甩掉穆昔和應時安,穆昔吹了聲口哨,沖應時安比劃了幾下,然后繼續向前跑。

    如果應時安沒看錯的話,穆昔的意思是,她往前沖,他保底。

    應時安:“……”

    安心做一個家庭主夫。

    穆昔和應時安畢竟是做警察的,尤其是穆昔,天天出警,對棋山派出所負責的片區了如指掌。二人包抄男人,將他堵在胡同內。

    男人先看到應時安,又看到穆昔,然后露出放輕松的表情,卯足力氣朝穆昔跑去。

    女孩子嘛,他只要輕輕一推,把穆昔推走,就能順利逃掉。

    男人按照計劃往穆昔的方向沖,穆昔也嚴陣以待。

    他跑到穆昔面前,雙手向前推去,為了能順利離開,男人用了最大的力氣,就怕被應時安追上。

    然而事情和他預想的卻不太一樣,穆昔的身體本應該向后倒去,但男人的雙手被穆昔抓住了。

    抓住……

    向前的攻勢被阻止,男人愣愣地看著雙手,動不了,完全動不了!

    魔鬼朝他溫柔地笑笑,“你是停下,還是打?”

    男人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他怎么就動不了了?!

    穆昔說:“看來是想打。”

    “停停停!我停下!”

    男人被穆昔按在圍墻前。

    他沒有立刻交代,而是不可思議地打量穆昔。

    是人嗎?

    是女人嗎?

    是真的女人嗎?

    研究院發明的機器人吧?

    應時安朝二人走過來。

    看到應時安的這一刻,男人總算多了些安全感。

    穆昔兇道:“趁我心情好,老實交代!”

    薛明遠:“……”

    他欲言又止。

    應時安道:“想說什么就說。”

    薛明遠的聲音有些沉悶,和他本人一樣,看著便是悶葫蘆。他說:“你們和消防員站在一起,應該是警察,我們現在的情況,你們是警察,在追我,我是壞人。”

    穆昔道:“當然是啦。”

    薛明遠再次看向穆昔:“我怎么看你比我像強盜?”

    穆昔道:“不好意思,情緒過激,我重新說一遍。”

    她把薛明遠按到墻上,“再說廢話,和項雪松一起去派出所待著去!”

    薛明遠:“……,剛剛就挺好。”

    薛明遠稱自己是項雪蓮的弟弟,三十多歲。

    穆昔問:“親弟弟?”

    “親的。”

    “同父同母?”

    “異父異母。”

    “表弟?”

    “不是。”

    “堂弟?”

    “沒有血緣關系。”

    穆昔收起筆記本,“你是想打架吧?”

    “不不,”沉默寡言的薛明遠被穆昔嚇得變成結巴,“我是真的、真的把她當親姐姐看,還有雪松,我親哥。”

    穆昔指著應時安,“他,我親爸。”

    應時安:“……”

    薛明遠道:“我是認真的。”

    穆昔看向應時安,“爸,給零花錢。”

    應時安安靜看了穆昔幾秒鐘,拿出錢包放到穆昔手上,然后一起看向薛明遠。

    薛明遠:“……”

    沉默寡言的嫌疑人被氣到激動,“我是說真的!是真的!我……”

    穆昔打開錢包,“錢也是真的。”

    “我是被項叔叔撿回家的!!”

    薛明遠剛出生時患有黃疸,他家在偏遠農村,迷信的父母偷偷把他丟在山里。項雪蓮的父親項長安已經被分配到農場干活,上山時見到薛明遠,把他帶回家救治。

    當時的環境極為建庫,項長安帶著兩個孩子,他是去農場改造的,糧食本就不夠吃,還要再養一個生病的嬰兒。

    項長安沒有丟下薛明遠,他為他治病,給他糧食。

    病好以后,薛明遠的親生父母跑來攪和,要把他帶走,項長安不同意。

    他不相信拋棄孩子的人會真心對薛明遠好。

    幸好當時的大隊長心地善良,也知道薛家人的秉性,做主讓項長安把薛明遠帶回家。

    當時家家戶戶的糧食都不夠吃,農場偏遠,更沒有城里才有的工業券,條件艱苦。但薛明遠和項家人在一起,過得很開心,姐姐哥哥都讓著他,他是家里吃的最飽的。

    農場里沒有供銷社,項家人想換生活用品,都要去村子里找,薛明遠沒少聽村里人的閑話。

    他從小就知道他是被親生父母扔出來的,他對他們是有恨的。

    后來親生父母又去要人,他們看中薛明遠能分到的糧食,也惦記著他是男孩。

    薛明遠強烈反對。

    是項長安告訴他,對于不需要在意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項長安說他是好孩子,沒留下他,是薛家人沒福分。

    后來薛家人也放棄了,唯獨不同意薛明遠姓項,他們還要把薛家“傳承”下去。項長安不想計較這些,薛明遠也不想再和他們有牽扯,趁著年紀小,改了名字。

    “所以我說項雪蓮是我姐姐,項雪松是我哥哥,是真心的,他們就是我的家人。”

    穆昔看向應時安。

    應時安把她的臉推走,“假的。”

    穆昔依依不舍地看著錢包。

    應時安說:“錢拿走,錢包給我。”

    穆昔笑容滿面。

    薛明遠:“……”

    真是警察嗎?太氣人了吧?

    穆昔收好錢,拍了拍鼓鼓的口袋,收起不正經的笑容,她問:“你們三個是跟項長安一起長大的?他是什么時候離開農場的?”

    薛明遠神色黯然,“爸死在農場了。”

    “是被批斗?”

    “病死的,說不上來是什么病,農場太偏僻,村里只有赤腳大夫,不管是什么病,都給點兒藥拉倒。他病得很急,我們幫他放在平板車上,想帶他去最近的縣城,但是路上就……”

    “后來你們三個就相依為命?”

    “是姐姐帶我們回來的,我爸恢復名譽以后,我們就想辦法回來了。”

    “他為什么被下放到農場?”

    薛明遠低聲道:“還不是因為那幾幅畫,說什么我都不會去畫畫。”

    項長安是大學教授,是畫家。

    他喜愛西方文藝復興以來的畫作,他將其稱之為藝術,家中有仿品。不知是誰舉報他家里藏著“臟”東西,他們搜到幾副裸體的臨摹畫,其中一張是項長安畫的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項長安喜歡小資情調,家里還有咖啡機,是從國外運回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外國貨。

    最開始只是對項長安進行批評教育,不知從哪一步開始,越來越嚴重。

    穆昔道:“你家里的情況我們了解了,談談項雪蓮和張津?他們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在一起?”

    “是他纏著姐,”提到張津,薛明遠輕蔑道,“當初怕被我們連累,和我們保持距離,我姐給他寫了十幾封信他都沒有回應。后來他也去下鄉了,去的還是我們在的村子,好像是去當什么領導干部,反正過得挺好的。我爸病重時,姐又去求他幫忙,他仍然沒理。現在卻和姐說心里一直有她,懦夫。”

    那個年代的事情好像很難說清楚。

    應時安問:“你姐姐對他是什么態度?”

    薛明遠沉默。

    穆昔威脅道:“你不想你姐姐無緣無故被害成這樣吧?配合配合。”

    薛明遠蹙著眉頭不說話。

    穆昔道:“你還說把她當成親姐姐,親姐姐躺在病床上,到現在都沒蘇醒,你不想搞清楚真相?我對我親爸就不會……”

    “你別瘋,”薛明遠投降了,“我說。”

    穆昔:“……,我說的真的是我親爸。”

    薛明遠道:“我姐不承認,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他,兩人重逢后,被他三言兩語就勸好了。張津就是個偽君子,我真看不起他。”

    從薛明遠的講述來看,這似乎是個戀愛腦和懦夫之間的愛情故事。

    這會兒穆昔的表情卻正經了,她笑著問道:“你想好了,確定這樣說?”

    薛明遠眉頭跳了兩下,面不改色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穆昔道:“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他就真是我……”

    應時安把穆昔拽到自己身邊,捂住她的嘴,“她的意思是,你在撒謊。”

    薛明遠臉色不太自然,“我說的都是真的。”

    “前半部分或許是真的,后面這幾句有假。爆炸當天,你為什么會出現在張津家樓下?”

    “……我不放心姐。”

    “你是跟蹤他們得知張津的住處,還是項雪蓮告訴你的。”

    “我姐說的。”

    “你不放心,所以在樓下等了一夜?”

    “恩。”

    “這就怪了,”應時安說,“你知道張津是圖色,不圖命,你擔心項雪蓮,選擇在樓下守著,但他們兩個人在樓上,該發生的可都發生了,你守在樓下有什么用?”

    薛明遠說:“我……我是擔心張津對我姐有其他企圖。”

    “比如?”

    薛明遠不肯說。

    應時安淡淡道:“你不想說,我來幫你說,你本來是打算說,張津其實是想要項雪蓮的命吧?”

    第118章

    薛明遠雙瞳猛然收縮,額頭因緊張而冒出細汗,他目光向一側偏移,心靜后猛然回頭。他恍惚地期盼自己聽到的只是幻覺,但應時安和穆昔神色依舊。

    穆昔把應時安推走,“項雪蓮的確想自殺,而且已經這樣做了。但她的目的不僅僅是自殺,她還想嫁禍張津,她對張津的心結從來都沒放下。”

    薛明遠呼吸漸漸粗重。

    “不用否認,項雪蓮手腕處的傷的確是割腕留下的,你會到現場,大概是和項雪蓮約好來收拾殘局,但是卻發生爆炸,我相信項雪蓮不會在割腕后再選擇引爆煤氣罐,她沒有必要殺自己兩遍。爆炸是意外還是人為,就看你如何解釋了。”

    “你說這話,有證據?”

    穆昔說:“要怪只能怪煤氣泄漏打亂項雪蓮的計劃,項雪蓮被送到醫院時,除了木醫生注意到她手腕的傷口,其他醫生根本沒意識到她原本想自盡,說明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張津還是昏睡狀態,怎么殺人?案發地點在張津家,兇手到張津家里,第一目標只會是張津,誰會知道項雪蓮在他家還跟過去殺人?你?爆炸發生后,張津才清醒,他還有保護項雪蓮的意圖,這導致項雪蓮做的一切都失去意義,當然,你的嫌疑也降低。”

    “除非你打算說,你和項雪蓮其實是情侶,你認為項雪蓮背叛你,才要去殺她。當然你的殺人方式也只會是一種,不會又割腕又放煤氣。至于你和項雪蓮的關系究竟如何,我們現在去聯系你們曾經生活過的農場,就都清楚了。”

    應時安道:“如果你不在乎是誰傷了項雪蓮,可以繼續沉默。”

    “我在乎!”薛明遠停頓兩秒鐘,問,“你們會找姐的麻煩嗎?”

    穆昔說:“割腕不犯法。”

    “好吧,那天早上她給我打過電話,說不想活了,也不想放過張津,但她不想殺人,她打算讓警方認為是張津害了她。我很害怕,但是不知道張津家的地址,是找張津同事打聽到的,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著火了。”

    “陷害張津的理由,是項長安?”

    “我也不是很明白,”薛明遠緊著眉,“其實這幾年我們都快把張津忘了,張津當時雖然事情辦的不地道,但也不至于恨到現在。前些天姐和我們說遇到張津,我和哥都反對他們繼續交往,姐不同意,我們還以為姐對張津還有感情,沒想到她會走這一步。”

    穆昔看向應時安,“還有要問的嗎?”

    應時安說:“有人看到你和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就在醫院,他們是什么人?”

    薛明遠道:“我不認識,是來問我姐的情況的,好像是放高利貸的。”

    “項雪蓮借過高利貸?”

    “不可能!姐才不會做這種事,她……”薛明遠不知如何替項雪蓮解釋。

    他們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也有所懷疑,隨意敷衍了幾句。

    沒想到他們還會再來第二次,薛明遠想,項雪蓮可能真的借了錢,而且數量不少。她受重傷的消息傳出去,他們擔心項雪蓮還不上錢,所以來醫院打探情況。

    再往后,可能就要暴力收款了。

    薛明遠明顯底氣不足,“反正姐不可能借什么高利貸,應該是誤會,不信你們去找他們!”

    *

    穆昔聯系派出所,派出所從項雪松口中得知,薛明遠的確是他們的弟弟,從小就跟在他們身邊的。薛明遠的說辭和項雪松的口供對的上,唐英武為表示支持,還找了老友去聯系原農場的派出所,尋找當年認識項家人的住戶,明天就能有結果。

    有薛明遠在,不必再將項雪松叫來,穆昔和林書琰打過招呼,便和應時安一起去了項雪蓮家。

    項雪蓮未成婚,項雪松有正在交往的女友,但沒領結婚證,薛明遠和女友在其他省市生活,是因過年才回到項家。

    他們住在項家舊宅里,項長安恢復名譽后,房子又還給了他們。

    一進項家,穆昔便看到墻上掛的各式各樣的畫,有項長安的畫作,也有幾幅當代知名畫家的作品。

    穆昔一路驚嘆地看過去,“真不錯。”

    應時安剛想問她是不是懂畫,穆昔又說:“看著真貴!”

    薛明遠:“……”

    他嫌棄地看著穆昔,冷冷道:“我爸的畫,沒那么值錢,只有他曾經教過的幾個學生會買。剩下的這些,就算丟在街上,也沒人在意。”

    穆昔道:“你好像不喜歡項長安的畫。”

    薛明遠低聲說:“都是些害人的東西。”

    項長安被趕到農場,和他喜愛的畫有很大關系,薛明遠不喜歡畫倒是能說的通。

    穆昔走到一幅肖像畫前,她只見過項雪蓮年輕時的照片,但一眼便看出畫中女子就是項雪蓮。穆昔看不懂畫,但能看出這肖像畫栩栩如生,畫此畫的人應有些功底。

    穆昔看向薛明遠,薛明遠沒有解釋,他指著左邊的房間說道:“這是我姐的房間。”

    穆昔朝薛明遠笑笑。

    項雪蓮的房間很簡單,一個雙人床再加衣柜。衣服擺放的整整齊齊,穆昔大體看了一遍,道:“冬天的衣服不多。”

    薛明遠說:“是郵給我女朋友了,前幾天我姐說衣服太多,把幾件比較貴的衣服郵過去了。”

    “當時她已經決定自盡?”

    “不知道,我想不通她為什么非要自殺。”

    穆昔說:“我會打電話和你女朋友還有郵局核實。”

    項家還有一間單獨的房間作為畫室。

    應時安走進畫室,有十幾幅畫是裱裝好的,摞在一起,還有隨手丟在一邊的畫紙。畫紙的數量遠比裱裝好的畫要多,應時安拿起幾幅看了看,看向薛明遠。

    薛明遠不自然道:“我爸留下的。”

    應時安放下畫。

    二人查看過項家后發現,項家幾乎沒有值錢的東西。薛明遠說家里以前有一個鐘,有一百年的歷史,值些錢,是唯一保存下來的東西,但他幾天前就發現不見了,項雪蓮說是送人了。

    穆昔還發現一個存折,在上個星期剛存進去一大筆錢,遠不是項雪蓮的工資能攢夠的。

    “鐘值這些錢嗎?”

    薛明遠看到存折上的數額也很驚訝,“賣不了這么多,我們現在都不缺錢,沒必要賣。”

    整整五萬塊,不是小數目。

    八十年代萬元戶還是人人羨慕的對象。

    這五萬塊是一次性存入銀行的,中間沒有任何過渡。

    穆昔想到了幾個人。

    應時安道:“如果是他們,也不太合理,項雪蓮已經決定自盡,為什么還要找他們借錢?借了錢,他們也會找薛明遠和項雪松要錢,這是他們添麻煩。”

    穆昔打量著薛明遠,“該不會是你說謊了吧?項雪蓮不是自盡?”

    薛明遠茫然道:“你們到底在說什么?這錢是怎么來的?”

    穆昔和應時安對視過后,穆昔才說:“你說過,有放高利貸的人纏著你,而且還打聽項雪蓮的情況。”

    這五萬塊錢,會不會是項雪蓮借來的?

    *

    一張存折讓事情的走向變得古怪,穆昔原本已經認定項雪蓮是自盡,現在卻不敢把話說得太死。

    他們離開項雪蓮家時已經天黑,穆昔收到一條短信。

    小靈通用的是九宮格鍵盤,穆昔按得飛快,迅速回了消息。

    應時安看過來時,正好看到一個短信的標志,下面是閃爍的箭頭,標志上方的名字是沈硯,代表穆昔剛剛回的是沈硯的消息。

    應時安漫不經心地問道:“沈硯已經到家了?”

    “早就到了,他問我幾點回去,好像要和尚奶奶一起住下來。”

    應時安問:“住在我們家?”

    “是呀,說要多陪陪尚奶奶,爺爺已經答應了,他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去,想過來幫忙。”

    應時安先擰眉,兩秒鐘后眉頭便舒展,他淡笑道:“一會兒我們也該回去,不用他幫忙。”

    穆昔也是這樣想的。

    她已經打算回家時,小靈通卻響了起來。

    *

    張家的大兒子雖然賺的多,但張力樹和秦玉舒夫妻倆仍然住在舊房里。舊房是胡同內的平房,是張力樹分到的房子,設施不太便利。

    見到薛明遠時,秦玉舒一度暈倒,張力樹擔心她的身體,讓她回家休息。

    秦玉舒坐最后一班公交車到家。

    張津還在重癥監護室,張力樹要留下應急,張家沒人。秦玉舒站在院門口看著黑黝黝的房子,內心悲涼。

    他們只有兩個兒子,都是寶貝,可現在張津生死未卜,還不知能不能挺過去。

    原本他們以為爆炸是意外,醫藥費全是自家出的,家里已經沒多少錢了。

    想到這些煩心事,秦玉舒的心里便更堵。

    她扶著圍墻走進去,拿出鑰匙開鎖。

    秦玉舒不舍得開燈,她摸黑找到水缸,舀了一碗水喝。

    好幾天不在家,家里連能喝的熱水都沒有。

    秦玉舒喝完水,便打算回房間休息,她剛換好衣服躺下,便聽到了窸窣聲。秦玉舒起先沒把這動靜放在心上,現在更讓她心煩的是張津的傷勢,但窸窣聲卻越來越大。

    秦玉舒坐起來,冬天出門聊天的鄰居少,窗外無人,她忘記拉窗簾,能看到圓盤似清透的月亮。

    “啪”的一聲,好像有東西掉了。

    秦玉舒抱著被子探頭看屋外。

    院外傳來狗吠。

    秦玉舒想到警察的盤問,大兒子好像不是意外受傷,可能是有人想害他。大兒子性格最好,不可能招來殺身之禍,難不成對方是沖著張家來的?

    秦玉舒越想越害怕,她爬下床,拿起掃床的掃帚,往外屋走去。

    一個黑影站在外屋的柜前翻找。

    秦玉舒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拉開門舉著掃帚便向黑影打去,邊打邊叫,“來人!快來人!”

    黑影轉身握住掃帚,不耐煩道:“媽!是我!”

    秦玉舒怔住,“小陌?”

    張陌打開燈。

    他的年紀和項雪松差不多,已經結婚生子。

    秦玉舒看著被張陌打開的柜子,問道:“你在找什么?”

    張陌白了秦玉舒一眼,“還能找什么?找錢!媽,你們把錢都藏哪兒去了?”

    秦玉舒急道:“你哥哥都成什么樣了,每天都要交醫藥費,我們哪還有錢?”

    張陌說:“大哥自己沒錢?”

    “他的錢我們怎么取出來?我們這當爹媽的還沒死,能用他的錢?”

    張陌不以為意,道:“你也知道大哥傷得重?現在還往里扔錢,根本就是浪費,這就是無底洞,醫院是在騙你們的錢。”

    秦玉舒悲憤道:“你不想救你大哥?!”

    “我是怕你們人財兩空!”張陌說,“您現在可就我一個兒子了,您就趕緊看看大哥還剩下多少存款,還有那房子,雖然爆炸了,但拾掇拾掇應該能賣吧?大哥又沒結婚,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你們早晚都得給我,現在給我不是一樣嗎?”

    方才秦玉舒的叫聲引來幾個鄰居,有人開門查看情況。

    見秦玉舒沒事,先是放心不少,等發現好像有瓜可吃,就都不愿意走了。聽到吵聲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秦玉舒要臉,被張陌氣得心臟都痛,她氣急敗壞道:“你出去,出去!我不可能放棄救你哥,出去!”

    張陌直接走到秦玉舒面前翻找她的口袋。

    秦玉舒往房間里躲,張陌便把秦玉舒推開,走進臥室里翻找。

    秦玉舒跌坐在地上痛哭。

    “我們對你掏心掏肺,你就這樣報答我們?張陌!我是你親媽,你親哥還躺在醫院里,你還來找錢?!”

    張家老兩口對兒子如何,他們這些老鄰居都知道,那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劈開去照顧兩個兒子。張陌被慣得無法無天,結婚以后還天天管家里要錢,夫妻倆每次都滿足。

    鄰居們看不下去,道:“小陌,你這可不太好,你哥出事,你家缺錢,這會兒就別再添亂了。”

    “我今天差點兒被那頭驢殺了!”張陌吼道,“都是我這個大哥干的好事!你們還好意思提他?看他可憐,你們拿錢你們照顧,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

    臥室很快被張陌翻得不成樣子,秦玉舒只敢坐在外屋哭。

    十幾分鐘后,張陌拿著幾百塊錢走出來,罵道:“家里就剩幾百?全都給我哥交醫藥費了?真是夠蠢的!”

    秦玉舒爬起來,絕望地攔住他,“家里真沒錢了,這個錢不能動,你大哥還等著錢救命!”

    “都告訴你了,救不回來了!”

    張陌把秦玉舒推開往外走。

    秦玉舒看著張陌的背影,后腦刺痛,眼前模糊,一口氣上不來,扶著桌子倒下去。這錢如果真被張陌拿走,張津可怎么辦……

    可是她沒法攔了,攔不住的。

    張陌忽然開始后退。

    秦玉舒扶著凳子勉強支撐身體,看到張陌一步步退了回來。

    張陌面前是今天秦玉舒見過的警察。

    穆昔笑瞇瞇地看著張陌,“居然把你給漏下了,你爸媽沒說實話。”

    張陌見過穆昔,知道她是警察,他退回屋內,心虛了一小會兒,便吆喝道:“我找我爸媽要錢,沒犯法吧?!”

    “不犯法,”穆昔說,“不過她答應給你錢了嗎?”

    穆昔看向秦玉舒,秦玉舒連忙搖頭。

    穆昔便朝張陌伸出手,“拿來。”

    張陌惱道:“你怎么管得這么寬?!我家的事跟你有關系嗎?!”

    張陌把錢往兜里塞。

    穆昔抓住張陌的手腕,張陌罵道:“你他媽一個女人……”

    張陌神情驟變。

    他囂張的表情僵住,嘴越張越大,逐漸扭曲,“疼!疼疼!你、你這個女人是吃大象長大的?”

    任憑張陌如何用力,手都不能挪動半分,穆昔強行抬起他的手,將錢抽走。

    穆昔數了一遍錢才松開張陌,走到秦玉舒面前把錢遞過去,“收好。”

    秦玉舒忙護住錢,淚眼婆娑地道謝。

    有鄰居主動鼓掌,“該,活該!”

    一個人帶頭,鼓掌的人越來越多,張陌臉色很是難看。

    他囂張道:“行,你厲害,我就看你能不能天天守在這!我和我爸媽的事,我看你能管一輩子嗎!你這個愛管閑事的警察,你走夜路小心,別被奸殺了!”

    張陌撂下狠話,揚長而去。

    張陌是強盜行徑,雖然搶的是自己家,但如果當事人想報案,也是可以的。

    穆昔對秦玉舒說道:“你可以選擇報案,我帶他回所里。”

    方才還絕望的秦玉舒現在卻不愿意了,“帶去派出所?不行不行,他是我兒子啊。”

    穆昔已經習慣聽到這樣的回答,她說:“你要考慮好,我不能時時刻刻待在你家,他早晚會再來要錢?”

    秦玉舒看起來很擔心,但完全沒有報案的意思。

    穆昔不再勸說,她問:“張陌和張津關系不好,今天為什么不說?”

    “不好?不會,他們是親兄弟。”

    “可張陌剛剛說,張津遲早都是死,他不愿意救張津。”

    秦玉舒道:“他只是嘴上說說,他們兄弟倆感情非常好,你可別誤會。”

    穆昔看著秦玉舒臉上未干的淚痕,有些無奈。

    清官難斷家務事,穆昔早就領教過。

    穆昔拉著應時安離開張家。

    應時安道:“她沒說實話。”

    “我知道,她不會說張陌半句不好,在他們的觀念里,一家人吵得再兇,都只是家事,他們能來找我們評理,但真要抓人就不愿意了。”

    應時安道:“派出所的工作不太好做。”

    穆昔說:“不會啊,還有我,一定叫他們心服口服。”

    應時安:“?,動手?”

    穆昔鄭重道:“我一向以理服人。”

    應時安擰起眉,考慮是不是該派人去保護張陌。

    張陌固然可恨,但最好別死。

    穆昔說完,便攔住一個張家的鄰居,問道:“張陌一直這樣?”

    “警察同志?唉,可不是嘛,他天天管家里要錢,張家都被他拖垮了。”

    “張力樹和秦玉舒就慣著?”

    “他們兩口子,最慣孩子。”

    穆昔又問:“張陌和張津關系好嗎?”

    “是挺好的,起碼在張津出事之前,兄弟倆關系挺好。”

    如果張陌和張津關系差,張陌就有動手的可能。

    穆昔正思考,又聽鄰居說道:“可憐張津太實誠,被弟弟害了。”

    “被害了?”

    “張津這個傻子,天天往家里送錢,張陌要錢,老兩口拿不出來,就找張津要,張津的工資挺高的,在我們這一片都是高的,可惜了。張津出事前,我聽他們家里吵架,張陌正惦記張津的房子呢!”

    兄弟倆的感情也許真的好,但是建立在哥哥給錢的前提下。

    人為了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應時安道:“看來是要派人監視了。”

    *

    快到九點鐘,穆昔和應時安才往家走。

    穆昔將她掌握的情況匯報給所里,應時安調了兩個人去跟蹤監視張陌。

    法醫那邊也已經有結果,項雪蓮在遇到爆炸之前,的確被人攻擊過,她在爆炸前已經被打暈。

    如果沒有憑空出現五萬塊錢,穆昔已經能肯定項雪蓮是想自殺嫁禍張津。

    回到胡同,應時安停好車,和穆昔一起往應家走。

    葉辭剛從家里出來,邊走路邊陲口哨,流氓的氣質拿捏得十分到位。

    他沒走幾步就看到穆昔,立刻調轉方向往家走,被穆昔溫柔地叫住,“葉辭,過來”

    溫柔的聲音,宛如魔音。

    葉辭不想過去。

    穆昔說:“如果你的好大哥知道你尿床……”

    葉辭轉身飛奔而來。

    應時安好奇地看著二人。

    葉辭他認識,胡同里最能“混”的人,一心想做“梟雄”,但認的大哥不靠譜,一群混混辦起公司來,越搞越正規。

    公司賺的錢還真算不少。

    可惜葉辭不在乎金錢,只想“名留青史”做個壞人。

    穆昔拍著葉辭的肩膀問:“葉辭,想不想為老百姓們做點兒好事?”

    “開什么玩笑!”葉辭反應激烈,“拜托,我是地痞流氓,是混社會的!我做的都是壞事,你讓我做好事?!”

    穆昔看向應時安,“抓他,他做壞事。”

    葉辭:“……”

    應時安上前一步,葉辭躲到穆昔身后,“你老公可是刑警,別太狠!”

    穆昔笑笑,“聽話嗎?”

    葉辭:“?”

    “姐姐今天受氣了,有事拜托你。”

    葉辭:“什么?有人欺負你?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去買瓶酒慶祝慶祝。是誰欺負你,告訴我,我去向他好好請教請教!”

    穆昔揪住葉辭的耳朵,笑嘻嘻道:“如果胡同里其他人知道你搶劫不成反被搶,如果你媽知道你還想做壞事……”

    葉辭義正言辭:“姐姐,我真為你不平,我能為你做什么?”

    穆昔說:“我,以理服人。”

    第119章

    穆昔和葉辭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應時安禮貌的沒偷聽,但大體能猜到內容。

    交代完,葉辭面帶微笑,目送穆昔離開。

    穆昔說:“做好事,不能做壞事。”

    葉辭點頭表示答應。

    等穆昔和應時安走進家門,葉辭收起笑容,沖著穆昔低罵道:“我是要混社會的,我會做好事?!不讓我做壞事,我偏要去做,氣死你!你等著!”

    葉辭氣勢洶洶地四處看,他盯上一戶人家。

    葉辭咧嘴邪笑,他帶著陰森森的笑容走過去,念道:“可別怪我,要怪就怪穆昔,是她欺人太甚,逼我走上這條路!”

    他走到那戶人家前,緩緩伸出手。

    因為穆昔一番要他做好人的話,他終于把罪惡之手伸向鄰居。

    葉辭的笑容瘆人又古怪。

    他……

    將鄰居晾在門前忘記收走的衣服全都翻到反面,仰天長嘯,揚長而去。

    看穆昔還敢不敢再招惹他!

    *

    沈硯和尚婕果然在應家留宿。

    應老爺子到現在都沒睡,和尚婕一起坐在圍棋前琢磨該下哪個子,連穆昔和應時安回來都沒注意到。

    兩人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為該棋局投入大量心血。

    穆昔驚嘆道:“爺爺和尚奶奶下得這么好?”

    應時安問:“怎么看出來好的。”

    “走一步都要考慮五分鐘,應該是在心中往后推演吧?”

    兩人走到應老爺子身邊仔細觀察。

    察著察著,穆昔發現不論是黑色棋子還是白色棋子,大多是三個或四個連成一條線。

    穆昔:“……”

    “你們用圍棋盤下五子棋?”

    尚婕說:“噓,這是我和老應的決戰。”

    穆昔:“……”

    她已不忍再看激烈的對局。

    應時安的心思不在棋局,他一直向四周看,尤其是看二樓。

    一分鐘后,沈硯從二樓往下走,笑盈盈地走到穆昔和應時安面前,“穆昔,回來啦。師父,你也在。”

    應時安淡笑,反應冷淡。

    沈硯不在意應時安的態度,對穆昔熱情道:“累了嗎,要不要吃點兒什么,今天的晚飯是我和阿姨一起做的。”

    穆昔擺擺手,“我得趕緊洗漱睡覺了,明天還得上班,我還想去看看項雪蓮。”

    沈硯說:“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沈硯是刑警,穆昔早就習慣往刑警隊跑,沈硯這話似乎沒什么不妥。她應付兩句話,跑回房間去洗漱。

    應時安沒走,還在看沈硯。

    沈硯笑道:“師父,你不休息嗎?”

    應時安問:“為什么留下。”

    “陪奶奶幾天,應爺爺邀請我,我就留下了,師父是不太高興嗎?”

    沈硯的聲音很溫柔,而且笑意十分到位。

    應老爺子聽了一耳朵,說道:“序秋,沈硯是你徒弟,你得多照顧,住在家里熱鬧,你還不高興?”

    沈硯笑道:“爺爺,我和師父說玩笑話呢,師父對我特別好,不會不高興,他還邀請我多住幾晚。”

    應老爺子道:“你就別給他說好話了,我還不知道他?一肚子壞水。”

    沈硯的笑容更是無辜,“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看向應時安,說:“我能再這里多住幾天嗎?”

    應時安看向應老爺子。

    若他敢說一個“不”字,應老爺子就敢拿拐杖把他打出去。

    沈硯的笑容中帶著勝利的意味。

    應時安做了“請”的手勢,沈硯隨他往二樓走。

    應時安道:“想做什么就直說,你現在的樣子……”

    有點兒像穆昔提過的樣子,應時安忘了那個詞叫什么。

    沈硯好像不懂應時安的意思,“我是來陪奶奶的呀。”

    應時安問:“你喜歡穆昔?”

    沈硯道:“師父,你們兩個是假的,我應該還有機會吧?”

    應時安看了沈硯片刻,說:“請便。”

    沈硯挑眉,“我還以為師父也喜歡穆昔,原來無所謂?可以告訴穆昔嗎。”

    應時安不為所動:“你的嘴,當然隨你。”

    沈硯慢慢收起笑容。

    他以為應時安喜歡穆昔,才會特意來陪奶奶,沒想到應時安竟毫不在意。

    沈硯的挑釁打在棉花上,力氣只有出沒有回,反倒讓人不適。

    應時安卻沒有和沈硯多廢話,他轉身上樓。

    沈硯擰眉看著他。

    沈硯住的客房也在二樓,他跟在應時安身后上樓。

    恰好穆昔從二樓的洗手間出來,正要和應時安打招呼,應時安便單手攬住她,拉到懷里。

    沈硯一怔。

    穆昔沒怔,她一靠近應時安,就下意識往腹部看,應時安的流氓行徑做了一半,穆昔比他更像流氓。

    應時安神情不太自然,他輕咳后說道:“一會兒先別睡,進去等我。”

    沈硯擰眉看著應時安和穆昔。

    應時安停下,轉身看著沈硯,笑容和沈硯剛剛的笑容如出一轍,“徒弟,回客房睡吧,這是我們的房間。我們是夫妻,得一起。”

    沈硯:“……”

    應時安說:“徒弟二十多歲了,一個人睡覺不會害怕吧?其實我還真有點兒怕黑,不過還好,我不是一個人睡。”

    沈硯:“……”

    “徒弟早些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你一個人輕松自在,想幾點睡就幾點睡,我是真羨慕。估計我還得當牛做馬給人家按按摩,這種苦我做師父的來就好。”

    沈硯笑不出來了。

    穆昔甩了甩耳朵才敢確定這話是應時安說出來的。

    這口氣,這表情,這笑容……怎么茶里茶氣的??

    雖然茶里茶氣,但穆昔喜歡。

    穆昔拍拍應時安的臉,“你賣賣色相,就能早點兒休息了。”

    應時安笑容溫柔,“好,我先去洗漱,回去等我。”

    穆昔朝應時安揮手。

    應時安朝沈硯客氣地笑笑,走進洗手間。

    沈硯臉色比亂葬崗的風景還要差。

    應時安一走,穆昔收起笑容,板著臉問沈硯,“你是不是欺負他了?”

    沈硯:“……”

    誰欺負誰?

    穆昔說:“你不欺負他,他能改行當綠茶?告訴你哦,我喜歡他,不許欺負他。”

    沈硯:“……,你們不是假的嗎?”

    “是啊,”穆昔說,“矛盾嗎?”

    沈硯:“……”

    他想遠離這夫妻倆。

    *

    棋山派出所一大早就在開會。

    唐英武拿著剛拿到手的材料說:“昨天有兩起惡意催債的案子,最近放高利貸的比較猖狂,還不上就打,嚴重威脅群眾安全,咱們要在這方面多注意。結合昨天的警情,局里查到幾個人,就在咱們片區活動,今天輪流去巡邏,多關注關注。”

    周謹和付葉生接連打哈欠。

    昨天他們跑了一天,早上被穆昔拉到公園跑了十公里,立刻趕到派出所,已經精疲力盡。

    然而罪魁禍首卻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看唐英武下發的材料。

    周謹的腿到現在都是軟的,他很想哭,“穆昔,你是真的不知道累嗎?”

    穆昔說:“昨天休息的好。”

    付葉生道:“你昨天不是還去張津家了?還能好好休息?”

    “不知道啊,”穆昔說,“應時安昨天莫名其妙的要給我按摩,舒服。”

    周謹&付葉生:“……”

    周謹說:“經常秀恩愛的,分的快。”

    付葉生哀嘆,“我怎么就沒個女朋友!我要女朋友!”

    “你好像搞反了,”林書琰冷靜道,“你有女朋友,你要給她按摩。”

    付葉生:“那我找個男朋友?”

    林書琰:“……”

    穆昔把材料拍給幾人,“你們看看,放高利貸的,我們懷疑項雪蓮借過高利貸,不過很矛盾,這件事有點兒奇怪,咱們要不要順便去找找這些人,查清楚項雪蓮和他們到底有什么交易?”

    杭立群苦大仇深道:“穆昔啊,你工作上心是好事,但是你得把心思放到派出所的工作上,不要總往刑偵隊跑。你得為派出所爭光。”

    穆昔道:“杭所,我都是在下班時間去的。”

    “下班時間你也可以留在派出所工作嘛!你看看你現在……”

    穆昔起身往外走。

    周謹、付葉生、林書琰先后離開。

    杭立群:“……你們看看這幾個年輕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安良軍幾人打著哈欠離開。

    杭立群:“……”

    “所長,他們幾個就慣著自己的徒弟!”

    唐英武說:“哎,最近身體不太舒服,老了。”

    杭立群:“……您哪里不舒服?”

    “耳朵疼,”唐英武說,“你少說幾句話,我怕我病情嚴重了。”

    杭立群:“耳朵疼可是大事,您可得注意……啊?耳朵疼?”

    回到辦公室,穆昔和高利貸有關的資料又研究了一遍。

    最近的確有一伙人流竄在醫院附近,家里患重病的、急需用錢的,真會被他們騙去借高利貸。有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是高利貸,稀里糊涂地畫押簽字,還錢的時候才發現利息竟然比本金還高。

    項雪蓮或許也是被騙的?她發現自己借了高利貸,還不上利息,所以干脆自盡,自盡前拉上她一直怨恨的張津?

    穆昔沒和項雪蓮交談過,不知道以她的性格會如何選擇。

    但項長安死后,是她將項雪松和薛明遠拉扯大,應當是個堅毅的女子。

    五萬塊很多,但沒到絕境。

    穆昔還在考慮,鄒念文收拾好東西鄭重宣布,“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

    穆昔幾人看過去。

    鄒念文十分悲痛,“由于我一年辛勤的工作,攢下很多假期,從今天開始,我就正式進入春節假期了,各位好好工作,我就先去休息了。”

    安良軍丟給鄒念文一個大白眼。

    鄒念文笑嘻嘻道:“我得回家陪我老娘了,再見!”

    周謹和付葉生流下羨慕的眼淚。

    林書琰問:“安哥,師父的父親不在了?剛才她只說回家陪母親。”

    “小鄒的爸爸?”安良軍說,“失蹤了吧,很多年了,她估計對她爸都沒什么印象,聽說前幾年還在找,這兩年應該已經放棄了。在她面前少提她爸,知道嗎?”

    林書琰奇怪道:“為什么,我們可以一起幫著找找。”

    周謹:“?,們是誰?”

    林書琰說:“你,我,付葉生,穆昔。”

    周謹:“謝謝你一干活就想起我。”

    “不是這么回事,”嚴紹嚴肅道,“這事真不能隨便提。”

    穆昔聞著懸念的味兒湊過來,“文姐的爸爸出事了?”

    “不是出事,就是失蹤了。”

    “文姐想爸爸?”

    “你們幾個還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嚴紹無奈道,“就不能老實幾天?”

    安良軍道:“告訴他們也沒事,心里有點兒數還能小心說話。”

    穆昔幾人圍到安良軍面前,期盼地看著他,像在等睡前故事的孩子。

    安良軍:“……,離我遠點。”

    幾人后退一步。

    安良軍這才說道:“她爸是失蹤了,她連她爸是哪個單位的都不知道,她媽也不知道。她爸失蹤的時候,發生過命案,有傳言說,兇手就是她爸。注意點兒,別亂說話。”

    第120章

    外出巡邏時,穆昔和林書琰特意繞去醫院。

    項雪蓮和張津依然沒有蘇醒,應時安帶了幾人來問話,沈硯也在。幾人雖穿便裝,但眸光銳利,早已引起其他病患注意,穆昔和林書琰又穿警服,守在走廊里的人議論紛紛。

    “聽說爆炸不是意外,是有人謀殺。”

    “那肯定是這老兩口的小兒子了,今天早上那架勢你們是沒瞧見,來醫院大吵大鬧,找他爸媽要錢,還說他哥還沒蘇醒是醫生救治不及時,讓醫院賠錢。”

    “這不是訛人嗎?”

    “聽說還不想繼續給他哥治病!說是浪費錢!”

    老兩口臉色憔悴,依偎在一起,接受警方的盤問。

    尤其是秦玉舒,話還未說幾句,眼淚啪啪的往下落,張力樹摟著妻子對刑警們說道:“你們就別問了,我家張陌是混蛋了點,但不可能殺人,他絕對不會害自己的親哥哥!”

    沈硯道:“我們已經做完實驗,破損的管道看似是被老鼠咬壞,實則是人利用老鼠所為,張陌有重大嫌疑。”

    “不是他!絕對不是他!”

    沈硯說:“他今天早上來醫院鬧過,他來做什么?”

    張力樹目光閃爍,“他是來看望他哥哥。”

    “看到了嗎?”

    “沒有。”

    沈硯道:“他不僅沒有看到,還和你們吵了一架,是為了錢?”

    “沒有!”張力樹矢口否認,“都是誤會,你們別管了。”

    林書琰低聲對穆昔說道:“沈硯今天的問題比較犀利,你教的?”

    “犀利?”

    林書琰說:“會讓人不開心。”

    穆昔:“……”

    讓人不開心的行為,林書琰就想到是她教的??

    穆昔打量著沈硯,說:“沈硯其實是挺乖巧的弟弟,只是為了讓張力樹兩口子說實話,才會這樣問。”

    “只是如此?”

    林書琰看著眉宇間寫滿厲色的沈研,好像沒有他們看到的那么簡單。

    穆昔走到沈硯旁邊,“不用問了。”

    沈硯道:“他們沒說實話。”

    穆昔走到秦玉舒面前,柔聲寬慰,“大兒子重傷,他們已經夠難過的,就別再逼他們了。”

    沈硯道:“張津還躺在里面,張陌有重大嫌疑人,他們是最了解張津和張陌的人。”

    穆昔說:“但他們也是張津和張陌最親近的人,要理解。”

    秦玉舒紅著眼眶看向穆昔,昨天穆昔幫她拿回錢,今天竟然還幫她解圍,原來最了解她的人竟然是穆昔!

    沈硯無法理解穆昔的倒戈。

    匯報張家情況的人是她,這兩口子為了小兒子,把大兒子大部分存款都要走了,就連小兒子惦記哥哥的房子,他們都是支持的態度。

    明擺著是在吸張津的血來溺愛小兒子,這種行為怎么能支持?

    沈硯想與穆昔爭幾句,林書琰攔住他,輕輕搖頭。

    沈硯更是不解。

    只聽穆昔苦大仇深地說道:“雖然他們經常管張津要錢,但這都是為了張陌的將來。”

    “雖然張陌已經結婚生子老大不小,但弟弟永遠是弟弟,哥哥就該補貼弟弟。”

    “雖然哥哥努力工作這些年,錢都進了弟弟的口袋,但哥哥還是應該把房子無私的拿出來,不然怎么辦,還能讓老兩口沒房子住嗎?”

    秦玉舒:“……”

    話聽著怪怪的。

    張力樹一時竟沒明白,“話是這樣說,但我們……”

    “您別說!我都懂!”穆昔痛心疾首,“都是張津太不懂事了!如果他家沒發生爆炸,現在張陌也不會缺錢!給張津治病的錢就能交給張陌了!你們這些做大哥的,都要像張津學習!”

    穆昔的最后一句話是和圍觀的病患及醫護人員說的。

    雖然他們都看不慣張力樹和秦玉舒的所作所為,但這畢竟是張家的家事,他們只在心里不滿。

    穆昔三兩句話,把“哥哥給弟弟錢花”的概念拋給了他們。

    做弟弟妹妹的反應不大,但做哥哥姐姐的可就……

    他們辛辛苦苦賺的錢,為啥還要去幫襯弟弟妹妹?一般的幫襯就罷了,要他們連房子都賣了也太過分了?!

    針對張力樹和秦玉舒的議論越來越多。

    “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偏心到這個份上,這是要把大兒子拆了吃了。”

    “大兒子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弟弟害的,這倆人還想幫小的隱瞞,大兒子是他們親生的嗎?”

    “唉,出了這種事,就算張津醒過來,得知父母竟然為了弟弟放棄自己,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張力樹和秦玉舒完全被孤立開,束手無策。

    秦玉舒慌張地拽住丈夫。

    張力樹還要點兒臉,被指著鼻子罵不好受,他說:“我們絕對不是偏袒張陌。”

    “我懂我懂,”穆昔繼續煽陰風點鬼火,“這是偉大的父愛母愛!”

    眾人:“嘁。”

    張力樹:“……”

    穆昔好像是在唾棄他們?

    秦玉舒拉著穆昔的胳膊說道:“警察同志,你真的懂我!”

    張力樹:“……”

    媳婦好像傻了。

    張力樹把秦玉舒拽到自己身邊,“你們到底想問什么,我們說就是,我們肯定會盡全力救小津,就算把我自己賣了,也得救他!”

    沈硯看向淚眼婆娑的秦玉舒,她還想和穆昔這位“知心好友”說說心里話。

    沈硯:“……”

    他對穆昔了解不夠。

    沈硯偷偷看了眼穆昔,唇勾起。

    張力樹承認道:“張陌是不太聽話,怪我們把他寵壞了。他一直不正經工作,就想著天上掉餡餅,去年被朋友帶著去打牌,越打越大,剛開始是賺錢的,但沒過兩天,賺來的錢全都賠了進去,家里的存款都賠光了。張陌媳婦心善,沒和他離婚,還操持著家里,我們沒辦法,只能幫他填窟窿。”

    “他欠了多少錢?”

    “總共有六七萬,我看他們就是故意拉張陌入局,想騙他的錢!”

    “還上了嗎?”

    張力樹說:“我們把存款都拿出來了,張津他……他也出了一部分錢,都還上了。”

    “張津出了多少?”

    張力樹:“……”

    穆昔見狀又要張嘴,張力樹嚇了一跳,趕在她張嘴前說道:“他出的多,出了四萬。”

    沈硯冷笑,“這叫出的多?分明是大部分都讓張津出了,小兒子惹禍,拿大兒子的錢去補貼,你們倒是真心疼他。”

    張力樹心虛道:“我們也不能看著張陌被砍了手臂。”

    沈硯問:“現在都還清了?”

    “還了還了,早就還清了。”

    “說謊!”沈硯厲聲呵斥,“既然已經還清,為什么還想要張津的房子,為什么還要來醫院鬧,你的意思是張陌是純壞?!”

    張力樹既不好承認也不好否認。

    穆昔說:“我看啊……”

    張力樹搶著說道:“我們也不清楚,他說是借了錢還不上,好像要還很多利息,我們都不敢問他欠了多少錢。六萬啊,六萬!還了六萬我們家已經一貧如洗了!小津今年的工資都還得拿一部分去還賬。”

    沈硯問:“是高利貸?他現在被逼著還債?”

    “……好像是。”

    “見過那些人嗎?”

    “沒有,還沒鬧到家里。”

    “……”

    穆昔朝林書琰哭訴,“看看,現在我連說話都不行了。”

    林書琰看了看周圍的病患們,穆昔再扇些風,他們都能把張力樹和秦玉舒生吞了。

    沈硯這邊結束問話,應時安才忙完走向穆昔,他先看了一眼沈硯,才對穆昔說:“最近高利貸的事情鬧得兇,局里下發了一些文件,看到了嗎?”

    穆昔說:“我們就是出來巡邏的,順便來醫院看看。”

    應時安道:“剛去查了張陌的賬,他名下沒有存款,他和妻子文雅現在住的房子已經是被抵押的狀態,他很缺錢。”

    如果張津死亡,張津的房子就會歸張力樹和秦玉舒,這夫妻倆慣孩子,張津的房子最終會到張陌手里。

    “而且張陌沒有不在場證明,爆炸前一晚他出去喝酒一直沒回家,我已經讓人去張津家附近走訪,看看張陌有沒有出現在附近。如果在爆炸前他曾去過,就十分可疑了。”

    穆昔問:“項雪蓮那邊呢,她的五萬塊怎么說?”

    應時安道:“項雪蓮和張陌沒有聯系……”

    “張陌不喜歡項雪蓮。”張力樹見事情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主動交代,“他說雪蓮就是來騙小津的錢的,其實我們也懷疑過雪蓮的動機,不太贊同小津和她復合,但是小津心里還有她,這些年一直沒結婚,就是為了她。我們都很后悔當年讓他們分開,他倆和好,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張陌不同意。”

    沈硯說:“張陌是擔心張津和項雪蓮結婚,張津的錢就都會給項雪蓮?”

    穆昔還是無法將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薛明遠有句話說得對,事情已經過去這么多年,項雪蓮有必要用自己的命去換張津入獄嗎?

    不過是男女之情而已,項雪蓮還有兩個弟弟,最親的弟弟。

    重癥監護室的門突然打開,護士快步走出來,“項雪蓮的家屬在嗎?”

    薛明遠不在,穆昔走過去,“有事和我說就好。”

    “項雪蓮已經清醒了,各項指標都很穩定,再觀察幾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張力樹和秦玉舒撲過來,“張津呢,張津怎么樣了?”

    護士說:“他的傷勢要嚴重一些,我們會盡力的。”

    秦玉舒掩面而泣。

    張力樹看向病房大門。

    穆昔余光掃向張力樹,竟見他眸光中流露出怨恨之意。

    昨天張力樹還曾說過,他不怨項雪蓮,他對不起項雪蓮。

    應時安問護士,“現在可以問話嗎?”

    “這要去問醫生,我去幫您聯系。”

    護士轉身離開。

    秦玉舒失魂落魄,張力樹忙著安慰妻子,穆昔一直盯著張力樹,他眼中倒是再沒怨恨。

    應時安等了片刻,木醫生板著臉來找應時安,“應隊長,這邊來談。”

    應時安走過去。

    穆昔見時間已經不早,對林書琰說道:“咱們先回去?”

    林書琰點頭,二人打算離開。

    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女人走過來,她提著塑料袋,袋子里有兩個鋁飯盒,走到張力樹面前說道:“爸,媽,你們別難過了,我特意準備了午飯,你們多少吃點,張陌說你們現在連飯都吃不下去。”

    穆昔問:“你是張陌的妻子?”

    文雅輕輕點頭,“警察怎么會在?難道大哥真的是被人害的?”

    穆昔沒有直接回答,她看向鋁飯盒,問:“特意來送飯的?聞著真香。”

    文雅怔了一下,看了眼張力樹,然后把飯盒拿出來,掀開蓋子給穆昔看,“就是些家常菜。”

    一個飯盒裝米飯,一個飯盒裝菜,一大半是紅燒肉,還有炒青菜和小咸菜。

    文雅說:“本來想熬湯的,但家里只有鋁飯盒,我已經讓張陌去買了,等大哥出來,肯定要給他煲湯喝補身體。”

    穆昔笑道:“伙食不錯,看不出來是缺錢的。”

    文雅拿著鋁飯盒不知所措。

    “張陌說,你們家欠了很多錢。”

    文雅苦笑,“我已經習慣了,結婚之前他就不靠譜。”

    “不靠譜還嫁給他?”

    “當時就是喜歡他,以為他還小,婚后會改,哪知道……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日子能不過就過,不能過,這條命大不了不要了。”

    張力樹說道:“我承認張陌是混蛋,但小雅很懂事,她一直照顧我們,她也是被張陌連累了,到現在都沒和張陌提離婚,我們是真感激她。”

    秦玉舒也忙著給文雅解釋,“這些年她對我們是真心好,你就別盤問她了。”

    張力樹和秦玉舒已經不替兒子遮掩,自然也沒必要為了兒媳婦說假話,兩人看著倒是誠懇。

    穆昔笑道:“隨便問問而已,別放在心上。”

    *

    木醫生擔心項雪蓮情緒波動會影響恢復,但她的證詞十分重要,應時安和他談過后,木醫生最終還是允許應時安見項雪蓮十分鐘。

    應時安換好衣服隨護士進入監護室,第一次看到張津和項雪蓮。

    二人都比照片中更成熟,但臉上又都有曾經的影子。

    項雪蓮已經蘇醒,可以說話。

    木醫生介紹道:“他就是我和你說的刑警。”

    項雪蓮臉色蒼白,虛弱地張開嘴,還未發出聲音,應時安先說道:“在詢問之前,我有話要說。”

    項雪蓮困惑地看著他。

    應時安道:“爆炸之后,張津蘇醒,看到在洗手間暈倒的你,試圖帶著你一起逃走,但是倒在門前。倒下后,他在上,你在下,他一直護著你。”

    項雪蓮嘴巴微張,掐著儀器的手指輕輕挪動,眼中既有震驚,又有疑惑,但這些情緒只是暫時的,她很快明白應時安的意圖,卸下重負般輕輕牽動唇畔。

    “我知道警察同志的意思,”項雪蓮聲音虛弱,“我承認,我是想靠自殺拉張津一起走……”

    應時安說:“動機,過程,完整說一遍。”

    “他辜負了我,還不夠嗎?”

    “薛明遠說,當年張津也曾去農場附近的村子待過一段時間,你父親生病時你還去找他幫忙,你父親死時,你都沒動手害他,重逢后卻想用自己的性命報復他?”

    木醫生道:“應隊長,不要讓她太激動。”

    不等應時安說話,項雪蓮先說道:“沒關系,我可以都告訴他。”

    “我生病了,”項雪蓮說,“這就是理由。”

    木醫生道:“你的確是病著,你……等等,你說的難道是……”

    “是腫瘤,在腦子里,惡性的,”項雪蓮說,“雖然不大,但是治不好,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傾家蕩產去治病,走之前想把他帶走。警察同志,合理了嗎?”

    薛明遠和張津的父母都提過,兩人是在醫院重逢。

    應時安問:“在哪家醫院做的檢查,有報告嗎?”

    項雪蓮說:“市中心醫院,報告丟了,怕被薛明遠看到,你們去問醫生就是。”

    木醫生眼里閃過錯愕。

    給項雪蓮做檢查時,他曾觀察到她腦中有陰影,當時她身上的燒傷更緊急,他來不及考慮陰影是什么。

    項雪蓮傷勢嚴重,能救活已是幸運,他作為醫生,能救活一個重傷的病人,其實可能比病人家屬還要開心,可他剛把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就得知她已經是被判死刑的人。

    木醫生心情復雜。

    應時安又問:“存折上的五萬塊是從哪里來的。”

    “我……是我存的錢。”

    “銀行能調取記錄,你存不下五萬塊。”

    這是一個不太難回答的問題,項雪蓮沉默片刻后卻對木醫生說道:“醫生,我不太舒服。”

    木醫生立刻說:“應隊長,可以結束了。”

    她在逃避。

    應時安看了項雪蓮一會兒,朝木醫生點頭,“多謝。”

    他轉身離開。

    應時安出來時,穆昔還在和文雅聊天。

    每次提到張陌,文雅總會慚愧,她說她知道張陌是什么德行,也知道他們花了不少張津的錢,她很慚愧,但張陌認為這都是應該的。

    張力樹和秦玉舒對張陌的偏袒是從小就有的,張津性情溫和,不與他計較,父母讓他做什么,他都會照做。

    過年分到的兩塊水果糖,張陌想要,張津就會給他。

    鄰居家燉雞肉送給他們一小碗,張陌想吃,張津就只聞聞味。

    文雅說:“大哥對我們的好我都記得,不管張陌認不認,我一定認,等大哥出來,我會好好照顧他,報答他對我們的恩情。”

    應時安走過來。

    文雅看到應時安,匆匆擦干眼淚,“不好意思,見效了。”

    秦玉舒心疼道:“你一個人打兩份工,本來就累,以后不要給我們送飯了,我們隨便吃點兒就好。”

    文雅卻堅持道:“反正家里也要開火,就是多做點而已。媽,我下午還要去干活,和雇主約好了,要去打掃衛生的,我先走了。”

    穆昔看著文雅的背影,問:“她打很多工?”

    “小陌不靠譜,她就得撐起來了,”秦玉舒說,“不然孩子吃什么用什么?上學都上不了。她也是可憐人,家里條件不好,還有弟弟妹妹……唉。她干的苦力活,比張陌做的都多!”

    穆昔幾人離開醫院,應時安將項雪蓮的話告訴其他人。

    “和我們預想的差不多,項雪蓮是想自盡,她提前給張津喝了摻有安眠藥的牛奶,想嫁禍給張津,但在自盡過程中聽到有動靜,以為是張津醒了,害怕計劃失敗,想去查看,沒想到被人攻擊。可惜的是,她沒看到兇手的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襲擊她的人體型比張津瘦弱,不是張津。”

    林書琰說:“張陌的體型就偏瘦,不知和張津比起來如何。”

    “張津大概一百四十斤左右,張陌看著也就一百三十斤,而且張陌比張津要高。”

    沈硯神色輕松:“既然項雪蓮承認是自盡,又證明的確有人闖入張津家,項雪蓮這邊的事就不用管了,只要查明試圖殺害張津的真兇即可。”

    幾人討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穆昔的眉頭一直沒松開。

    沈硯輕輕拽了拽穆昔,“不舒服?”

    應時安道:“徒弟,別打擾她。”

    雖是在叫“徒弟”,但毫無親近之感,反而更顯得疏離。

    沈硯擠出笑容,“師父,我擔心她不舒服。”

    應時安說:“今晚回家再關心也不遲,你住在隔壁房間不方便,有話我可以幫你轉達。”

    沈硯:“……”

    林書琰站在兩人中間略有疑惑。

    好像很奇怪,好像有問題,好像……

    林書琰說:“你們有話對穆昔說,現在說就是了,為什么要等到晚上?浪費時間。”

    真是奇怪的兩個人。

    沈硯:“……”

    傻子。

    穆昔沒聽到兩人的綠茶發言,她琢磨明白后說:“項雪蓮還有隱瞞,五萬塊錢她沒解釋,咱們還是得找和薛明遠聯系的那些像是放高利貸的人,正好我們這幾天要抓這方面,我們去找。至于煤氣爆炸,張陌的確比較可疑,但他似乎太高調了,生怕我們不懷疑他,我們可以等刑偵隊走訪結束,說不定有人目擊到兇手。”

    穆昔說完,正想和應時安商量分工合作,余光卻看到幾個穿著夸張、戴墨鏡的男人在醫院大門口晃悠。

    醫院門前人山人海,幾人把“壞”字寫到臉上,格外引人注目。

    穆昔當即就想沖過去,但看到身上的警服,便保持冷靜,推了推應時安,“那幾個會不會是去找薛明遠的人?”

    穆昔話音剛落,沈硯快步向幾人走去,應時安從路的另一邊過去,試圖將其包抄。

    穆昔和林書琰躲在樹后,怕警服會打草驚蛇。

    那幾人的警惕心卻遠比穆昔想象的要高,在沈硯和應時安走到一半時便發現端倪,幾人拔腿就跑。沈硯和應時安不再掩飾,看了彼此一眼,便全力追去。

    幾人如風一般消失。

    林書琰愣了一下,說:“沈硯和應隊好像在比賽?”

    “比什么?”

    “賽跑?”

    林書琰也說不明白,就沈硯和應時安對視的那一眼,火藥味十足。

    他們不是師徒嗎?

    林書琰以己度人,得出結論,“或許是沈硯想要更好的師父,不滿意局長的安排,但在刑偵隊里,沒人比應隊更合適”

    穆昔:“……,還有不滿意師父的?”

    林書琰說:“如果是我,只會是這一個原因。有時間勸勸沈硯,應隊一定能教好他。”

    穆昔:“……”

    是這樣嗎?

    穆昔和林書琰也追上去。

    穆昔的速度要比林書琰快些,遇到障礙物雙手一撐直接跳過去,就這樣跑了五十米,偶然經過的路人驚嘆連連,紛紛停下腳步圍觀。

    警察當街跑酷抓人,還是個干練利索的女警察,動作也太帥了!

    林書琰文雅很多,還記得不要撞飛老百姓的攤子,速度稍微慢一些。

    那群人數量太多,已經從其他路跑了幾個,穆昔和林書琰只能在后面看著他們跑遠。

    被沈硯和應時安盯上的人很快沒了力氣,被二人追上,他們還想反抗,應時安掏出手銬將其中一人銬上,沈硯則直接揮拳打過去。

    穆昔沒見過沈硯打架,他的動作竟然相當利落,而且身體輕盈,不管是進攻還是躲閃都入行云流水,對方毫無招架之力。

    一套組合拳下來,沈硯將對方壓在地上,面不改色道:“還跑嗎?”

    對方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

    沈硯揪著人站起來。

    穆昔驚嘆道:“你這么能打?”

    沈硯平復呼吸,看向應時安,微笑道:“還好,勝在年輕,體力好。師父平時不鍛煉嗎?”

    應時安是直接把人銬起來的。

    林書琰聽到這話,平靜如潭水的心終于有波動。

    他把穆昔拽回來,低聲說:“他倆好像不是因為做師徒的事不對付。”

    穆昔問:“不是嗎?”

    她本來還想告訴沈硯,除了她穆昔,應時安絕對是局里最優秀的人才呢。

    應時安的笑容比沈硯還客氣,不僅客氣,而且平靜,“徒弟的體力不錯,不過我們找他們,只是配合調查,徒弟動手打人不太合適,回去寫五千字檢討,交到局長辦公室。”

    沈硯:“……,你公報私仇?”

    應時安說:“我心善,不忍心打人,和你也沒仇,檢討好好寫,鄭局長親自看。”

    沈硯:“……”

    穆昔和林書琰站在一旁看著二人有來有往,腦袋跟著晃過來又晃過去。

    林書琰:“恩……”

    穆昔:“這……”

    林書琰看向穆昔,“好像和你有關。”

    “不會的,”穆昔篤定道,“我和沈硯才認識幾天?他們倆的狀態,一定是因為……”

    應時安和沈硯同時看過來,沈硯期待穆昔能明白他的心意。

    雖然昨日穆昔說喜歡應時安,但在沈硯看來,沒有發展到最后一步,就都有改變的機會。

    人世間的事,從無定數。

    至于為何非要穆昔……沈硯說不清,或許是爭強好勝。

    追人不能悶頭追,一定要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見穆昔終于意識到他和應時安之間的矛盾根源,沈硯隱隱有興奮之感。

    穆昔說:“你倆是為了尚奶奶在吵架?你們男人可真麻煩,怪小心眼的,沈硯,尚奶奶雖然喜歡應時安,但你才是親孫子,干嘛吃這種醋!”

    沈硯:“……”

    興奮之感……

    興奮……

    應時安也怔住,但他迅速走到穆昔身邊,誠懇道:“是我沒注意分寸,沒想到他會在意,沒考慮他的感受我很抱歉,我會提醒奶奶多陪陪他。”

    穆昔心疼道:“別這樣說,你能一直陪奶奶,是孝順,不是你的錯。”

    兩人相視一笑,帶著剛抓到的人向外走。

    沈硯傻了一會兒,氣惱地問林書琰,“他這都是和誰學的?!有病吧!”

    林書琰看向沈硯,“不是我,應該也不是你。”

    沈硯:“……,咳。”

    兩人跟上穆昔。

    沈硯走了幾米才想起自己剛抓的人,他回頭兇道:“自己跟上來!”

    無辜的高利貸放款家:“……”

    男、男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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