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賭場失蹤案13
“白女官!”看到白毓之后, 趙嶺原本憔悴的面容上帶上了幾分光,腳下三步并作兩步走,朝著她走來。
“趙郎君。”白毓自然還記得趙嶺, 對著他點了點頭。
“白女官,我能否打聽一下, 那些人何時會被判刑?會被判腰斬嗎?”趙嶺連連兩個問題, 看著白毓的眼神滿是急切。
白毓的神情一滯, 而后眼含歉意, “抱歉,趙郎君,此事我并不知曉。”
“怎么會不知曉呢, 白女官也是開封府中人,而且明明頗為受包大人看重,不是嗎?”趙嶺不肯相信,再三追問,“還請白女官告訴我, 他們到底……”
“夠了。”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白玉堂擋在了白毓和趙嶺之間, “趙家郎君,你分明知道此案另有內情, 不可能這么快結案, 何必非要我家妹子幫你?你若是真的這般著急, 自己直接去問包大人就是了。”
他這么個大男人守在開封府門口, 不去蹲守包大人卻是來蹲他家柔弱的美子, 這算是什么?白玉堂目光冷冽地看著趙嶺。
趙嶺的神情瞬間就黯淡了下來,“我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害了他兒子的人竟然還活在世上。他們就應當下去地下給他的兒子賠罪去,而不是活在人間,像挖他的心一樣活著。
看著趙嶺這失魂落魄的模樣,白毓的心中也不好受。她嘆了一聲,說道:“趙郎君放心,他們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只是案情復雜,內有玄機,需要意義徹查清楚,這才進度緩慢。包大人并未無視,也并非拖延,只是希望將來如同趙小郎君一般受害的人能夠少之又少。”
若是說到別的,趙嶺未必聽得進去,但是說到了他的兒子,他就聽見去了。“那就好,那就好。”說罷,他轉身就走,腳下有些踉蹌,背影頹然,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看著趙嶺離去的背影,白毓的心中更是不好受。“據說如今打撈的人還未在汴河之中打撈到趙小郎君的尸首,也難怪他如此。”
汴河乃是橫穿了整個汴京城的河,水又深,里面的情況又很復雜。就算趙嶺的人和朝廷的人都在打撈,也還沒有打撈到趙嶺兒子的尸首。在汴河之中自盡的人也不少,打撈出來的尸首眾多,卻沒有趙嶺兒子的影子,他又要如何看得開呢?
“那他也不能來為難你。”白玉堂如是說道。
白毓看向白玉堂,真誠道:“白玉堂,多謝你。”
白玉堂的眉毛一揚,神情之間滿是得意,“不必,這是為兄應當做的。”
白毓心下嘆息了一聲,而后鄭重道:“你錯了,你要還我阿姊才對。”感謝歸感謝,但是這姐弟的名分可不能錯了。
“你也真是的,出門應當帶些有用的人才是。”白玉堂假裝沒有聽見白毓說的阿姊。反正就是妹妹,他認定了就是妹妹。
站在她身后的張龍趙虎默默地不出聲。他們剛才已經要上前攔人了,只是白玉堂的動作快了他們一步而已。而且他們哪里沒用了,他們一向都很有用的。雖然這樣想著,但兩人并沒有出口反駁。
畢竟他們兩人的武功加起來都趕不上白玉堂的,他若是說他們沒用那倒也沒有錯。為了不自取其辱,他們兩個人決定當做他們根本不存在。
“我帶的這么多人呢。”白毓反駁道。她身后跟著的這二三十號人不是人嗎?瞎扯。
“你帶著人可是要去哪兒?”白玉堂有些好奇道。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后面那些長得歪瓜裂棗的人是跟著白毓學本事的學生,帶著他們作甚?
其實白玉堂看這些人有些不順眼,想到他們免費跟著自家妹子學本事本就該謝天謝地了,結果還整幺蛾子不好好學習。若不是他們的態度已經改過來了,他一定要暗中叫這些人吃吃苦頭才是。
雖然白玉堂是一個急公好義的人,但他也是睚眥必報的人。在他看來,這些人就是在欺負白毓性子好,他自然對他們很是看不上。
“去亂葬崗啊。”白毓直接說道。
“亂葬崗?”白玉堂怔了怔,而后反應過來,“你是要去祭拜那些女子是嗎?”
“不是。”白毓搖搖頭,而后壓低了聲音,“我去亂葬崗撿一些死去的罪人的尸骨回來,給我的學生們當考題。”
白玉堂:“……”
他的腦子暫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卡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白毓的話是什么意思。就算他是個桀驁不馴且不守常規之人,也被白毓的話給鎮得愣住了,這才反應慢了。
“尸骨?”白玉堂眨了眨眼,這才想起來他家妹子教學生教的是什么,“我陪你走一趟吧。”
這動人尸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萬一有人想要對白毓動手的話,他也好能幫得上忙。
白毓搖搖頭,“不用了,我有張校尉和趙校尉在呢。”
“他們能有我厲害?”白玉堂雙手抱著鋼刀,很是有些不滿,“還是你覺得我沒有他們厲害?”
白毓:“……”
她其實就是不想麻煩白玉堂而已,怎么還扯上了這個呢?無奈,她只能說道:“那好吧,你想一起就一起吧,但你要是被嚇到了,那可不怪我。”
這撿尸骨能是什么好事情嗎,還非要跟著湊上來,真是的。白毓的心中無奈極了。
“嗤。”白玉堂不屑地笑了一聲,“有什么事情能嚇得到五爺的?”
“嘔——!”
“嘔——!”
“嘔——!”
亂葬崗,一群人中有三個人忍不住吐了出來,一個是張龍,一個是趙虎,一個就是一開始就說他什么都嚇不到的白玉堂。他們三個人在樹下沒有墳塋的地方吐了,而白毓則是帶著她的學生們撿尸骨。
一行人進了亂葬崗之后,就帶上了魚皮水靠手套,又蒙上了口罩,口中還含著姜片,開始撿裸/露在表明的骨頭。這亂葬崗中的墳塋都很隨意,除開最偏遠那一大塊被白毓修繕過的女子集體墳塋,其他的都很亂,當初埋人的時候也很隨意。
天長地久的,下過暴雨之后,就會有尸骨從土里面出來。白毓他們一開始撿的就是這些,這些白骨還都挺干凈的。雖然看上去挺滲人的,但其實還好。但是等到他們拿著鋤頭鐵鍬挖開了那些罪人的墳之后,就不一樣了。
那畫面,給了自認為見多識廣的白玉堂一個沖擊。他忍著忍著,最后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和張龍趙虎一起到旁邊吐去了。
其實白毓也是有些不舒服的,畢竟這么多,看上去確實是有些滲人。不過好歹她見的多了,還是能夠忍的。至于她的學生們,有些是仵作,自然還好;有些雖然不是仵作,但是見的也多,再加上生怕被白毓給趕出,于是都忍著了。
還好白毓要的不多,在收拾了大概十副骨頭之后,就帶著人離開了亂葬崗。不過她沒有帶著眾人直接回城內,而是去了附近她的莊子上,收拾一下,準備沐浴更衣一番再回城內。
一來是白毓自己也是受不了這渾身的味道,哪怕不管是撿尸骨還是挖墳,那些學生都不讓她來做,但她還是覺得周身味道難聞。二來是她怕嚇著路人了,萬一別人以為他們組團去挖糞坑,那可就丟人了。
白毓接受別人譴責她挖墳,但是絕對不接受挖糞坑,這兩者可不一樣!
這個莊子不是那些女子落腳的布坊,也不是白毓給苦草村的人騰出來的莊子,而是周叔另外再給她買的。這里比起前面兩個莊子都小了很多,說是莊子都是夸大了,其實只能說是院子,但是這個時候這莊子還是很好用的。
每個人在出城前都帶了一身換洗的衣裳,于是這沐浴更衣還是挺快的,就是燒水慢了些。但是除了白毓,一個個都身強力壯的,水稍微溫一溫就行。于是,眾人都換了衣裳。
中途加進來的根本沒有帶衣裳的白玉堂臉都綠了。雖然他并沒有碰到任何東西,甚至一開始還站得比較遠,但是在每個人都沐浴更衣而他卻沒有的情況下,這臉色是真的好不起來。
白毓穿著一身灰藍色的衣裳,一走出來就看見面色鐵青的白玉堂,不由得笑了,“我這莊子上有新的干凈衣裳,只是你穿上可能會大一些,你要嗎?”
“要!”白玉堂說道。大了些算什么,現在就是小了些他也能穿。不換衣裳,他受不了。
“你等著。”白毓轉身往里走,片刻后走了出來,手上捧著一套月白色的衣裳,“喏,給你。”
白玉堂接了過來,打開來看了看,這大小……他抬了抬眉,看向白毓,“這好像是展昭的尺寸?”該不會展昭那個混蛋他……想到這里,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像是準備沖出去砍人的樣子。
白毓對著白玉堂翻了白眼,“想些什么呢,這是給展大人準備的沒有錯,但是把你腦子里齷齪的想法扔出去。這是周叔準備的,他說展大人經常在城內城外來回,有的時候弄臟了衣裳不好換洗,于是干脆就在這里準備好幾套他的尺寸的衣裳。”
白玉堂說道:“周叔準備得這般妥帖?”不對啊,周叔雖然對展昭挺滿意的,但其實也挺不滿意的,畢竟是拱菘菜的豬,誰會真正地滿意呢?所以他很懷疑周叔的真實目的。
周叔的真實目的其實也很好猜,就是怕白毓看到臟兮兮的展昭會心疼他而已。這兩人的感情見好,每次展昭外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見白毓,哪怕只是出個城都要先去見她,好似隔了三年未曾見過面一樣。有的時候展昭會弄臟衣裳,每每白毓都會心疼他。
于是周叔就覺著展昭心機頗深,為了防止他繼續跟主家賣慘,就弄了這么些衣裳留在這里備用著。要是展昭以后不換,他就跟主家說他不愛干凈!
這些事情周叔當然不會告訴白毓,但是她從阿然那里套了話,便知道了內情。于是白玉堂這么一問,她不免沉默了。嗯咳咳,周叔待她如同女兒,所以看展昭有些不順眼,也很正常啦。
白玉堂不傻,想一想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他沒有等白毓回答,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道:“確實該如此。”
白毓:“……”
這個時候,除了沉默無語,她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了。
第82章 賭場失蹤案14
收拾好了以后, 眾人啟程回城。
白毓財大氣粗,出來的時候就駕著將近十輛車來的,回去的時候也是。他們這動靜一點都不小, 自然引來旁人的目光。不過他們也都習慣了,就不覺得有什么。
人群中, 有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青年看向這車隊, 有些納罕, 見周遭眾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就問道:“敢問這車隊是何人?怎么你們都見怪不怪的模樣?”
有一個大娘看了青年兩眼,笑著說道:“郎君是從外地來的吧?”
“是的。”青年的心里一抖,難道他的身上有什么破綻嗎?不然為何會被發現是外地來的?“大娘好眼神, 只是大娘是如何發現小子來自他鄉呢?”
大娘的臉上帶著得意,她雖然上了年紀了,但是眼神依舊好得很呢。“我們汴京城內外的都知道這車隊是何人的,只有外地來的不知道。你既然問了,就證明你就外地來的。”
這小子說話還有些文縐縐的, 大約是讀過幾本書吧。大娘心里想著。
青年的心里松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不知小子可否請大娘說說,為何汴京城內外都知道那車隊是誰的呢?”
說到這個, 大娘當即就想開口, 但是旁邊的人卻是先了她一步。
“那是開封府的白女官的車隊, 我們都知道呢。”
大娘瞪了搶話的人一眼, 又看向青年, 說道:“白女官是新上任的,你們外地來的大約不知道。這位白女官身懷不傳之秘, 可以通過人的尸骨聽到他人生前的事情。所以包大人才特意求了皇上,請白女官在開封府任職呢。”
“是極是極。”一旁的一個老大爺忍不住插話了, “我們都知道白女官上任之后,開封府破的案子更快了,我們這些百姓都佩服著呢。”
青年卻是疑惑了,“白女官一個朝廷官員這般招搖過市,不太好吧?”不是都說天子腳下,人人都比較收斂嗎?難道這汴京也和其他州府一樣,當官的就能招搖過市了?
“白女官家資豐厚,她用的都是自己的銀子,誰都管不著。”人群中的一個漢子對白毓十分有好感,“我家就在汴京外的鄉下,村里的果子是又好又多,但有時實在是賣不出去。給白女官采買的人自從來了我們村子,那都是一車車拉走的,還當場給銀子,從來都不拖不欠也不少。”
“我們鄰里捕的魚也是,只有不夠賣的,沒有賣不出去的。”
“逢年過節的時候,那些物事也賣得快,因為白女官要給整個開封府上下的人發節禮呢。”
“哎嘿,你們算什么,我大伯家的小子的嬸娘的兒子可是在開封府做雜役的,他每次都能帶回節禮。就算不是過節,平日里也經常有魚有肉吃,他個小矮子,今年竄上去了不少呢,不知道給他家省下了多少銀錢呢。”
“我還知道呢,這白女官客氣,每次喊雜役幫忙,都會給銅錢做報酬,至少都是半貫錢。哎呦,這半貫錢吶。”這人說著說著就羨慕得不行了。
“以往人人都佩服包大人,但也都知道開封府中人是比較拮據的。白女官去了之后,就沒有這拮據的說法了。查案的時候說是得給補身子,拉了十幾頭羊去殺。案子結束了,又說要慶祝一番,殺羊買魚的。那些捕頭捕快們,看著就比以前壯實。”
“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想要進開封府做事呢。可惜原來的人都沒有走的,也就沒有新的人進去了。”
“這誰家也不傻呢,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丟了。”
“這倒也是呢。”
“據說其他衙門都管白女官叫做開封府的財神奶奶,哎呦喂,那口氣酸著呢。”
“肯定酸著呢,因為財神奶奶不去他們那里啊,哈哈哈……”
眾人說著說著就笑出聲來了,周遭一片快活的氣息。
青年聽明白了,“所以今日這車隊是白女官出來游玩,是以你們都見怪不怪。”他的心里有些失望,開封府任由一名小官員這般招搖過市,看來未必是他想要找的人。
“那倒不是。”大娘終于又找到插話的機會了,“白女官雖然家中資產豐富,但她自己不是個喜好奢華的,她只是對人對事比較大方。剛才說過了,白女官能夠以女子之身任職開封府,是因為她身懷絕技。她今日是帶著她的學生們外出去實……實習去了。”
其實大娘的兒子才是在開封府當雜役的那個呢,只是她知道財不外露,一般都不往外說。就是因為她兒子在開封府中做事,才能夠知道這實習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是去的亂葬崗。”有人插了一句,眾人的臉色便有些怪怪的。
畢竟是亂葬崗,還是有些忌諱的。
“白女官心善著呢,她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女子,還給遭了難的女子修墳塋,這可是大功德。”有一個信佛的小娘子這般說著。
此時,倒是有一個漢子面露不屑,“什么無家可歸的女子,什么遭了難,都是自甘下jian的青樓女子罷了。也不知道白女官對她們那么好作甚,給她們花了那么多錢,真的是白費。那些女子若是有些良知,就應該自盡,免得叫人不恥,還讓人懷疑白女官也是個……”
“啊呸——!”大娘當即用手上的空籃砸了這個漢子一臉,“你個臭不要臉的,去那些暗娼那里玩的時候不嫌棄她們自甘下jian了?你才是最沒良知的,最該去死的,還敢誹謗白女官,小心我去開封府告你!”
那個村里賣果子的漢子也是給了這人一拳頭,“那些女子不是甘愿當青樓女子的,但老子看你小子是甘愿當這個jian人的!”
“官家都說了那些女子可憐,你比官家還大嗎?”
一時間,罵人之聲不絕于耳,動手的扔東西的也不少。要不是他們還記著不能出人命,下手會更狠。
“你們在做什么?”軍巡鋪的鋪兵看到這邊圍著一群人,馬上就趕了過來。
看到鋪兵,其他人當即哄作鳥獸散,跑得沒影了,就留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漢子。只是鋪兵在問過事情緣由之后,見他只是皮肉傷,休息兩天就會好,也不管他了。
什么人呢,居然還說白女官不好,還高高在上地指點起來白女官了。當他們不知道他就是眼饞別人銀子嗎?啊呸!不要臉!
軍巡鋪時常要和開封府合作,自從白毓來了之后,只要有讓他們去幫忙,軍巡鋪的鋪兵也能跟著喝點湯。有的時候是一刀肉,有的時候是一條魚,或者旁的一些東西。
雖然不多,但是人人都有,又足夠一家五口吃上一頓肉開開葷,他們哪里會不高興?會不感激呢?以往事情做好了是上官的功勞,他們連一句稱贊都沒有;事情做不好了就是他們的責任,還要吃掛落。
相比之下,白毓簡直就是他們心中的財神奶奶在世,還是對他們好的財神奶奶。是以,誰罵她都要被軍巡鋪的所有鋪兵嫌棄的。
其實不只是軍巡鋪,其他和開封府合作過的衙門也都是如此。天熱的時候,守著案發地,還給他們送解暑的湯水,再是體貼不過了。也許大官里有些看不慣白毓,但是他們這些小人物卻都是心懷感激的。
正因如此,軍巡鋪才會對罵人的漢子視而不見。他們沒有動手已經很好了,去為了他抓人?想都別想。
誰都沒有發現,那個一開始問話的青年見勢不好,早就躲在了人群中。看到軍巡鋪來了,又看沒有出人命,這才轉身走了。
他得在汴京待上幾日,看看那個包拯是否是真的公正廉明,看看那個白女官是否真的有本事。他要找真正能扛事能做事的人伸冤,而不是將自己給賠進去。
回到了開封府的白毓自然不知道街上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案子即將朝著開封府飛來。她帶著人去了停尸房,和她的學生們將這些尸骨都處理干凈了,又泡在了藥水里,這才回自己的院子。
因為又是弄了一身味道,她便再次沐浴更衣了。這次她還在水里灑了香露,感覺自己身上只有香味沒有異味了,這才罷了。
白毓換了衣裳出來,手里拿著布巾擦著頭發上的水。她準備到太陽底下曬一曬,不然這一滿頭厚重的頭發還真的是很難干呢。她才剛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一個離開了許久的人。
“展大人!”白毓三兩步小跑到了展昭的面前,微微仰著頭看他,“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展昭垂眸看著眼前人,她的眼眸水潤,笑顏明媚,身上還帶著幾分水汽,眼底滿滿的都是看到他的歡喜和依賴,讓他的心不由得有些癢癢。
他想后退一步,免得自己冒犯了她,卻又是舍不得,腳下一動不動的。
“展大人,你幫我個忙。”白毓一手拉過了展昭的手,一手將手上的布巾塞到了他的手里,“我的頭發擦不干,你幫我。”說著,她轉身朝著院子里的石凳子走去,手上還牽著他的手。
她坐了下來,背對著展昭,“唉,我這頭發也太多了,洗一次很難干的,有的時候真想剪了。”
“別。”展昭連忙出聲,“往后我幫你,莫要剪了。”他頓了頓,聲音小了些,“好看。”
眼前烏發如瀑,在陽光下帶著光澤,展昭的鼻間還縈繞著淡淡的花香,一時間有些目眩神迷。這樣的頭發若是剪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白毓轉過身來看他,問道:“展大人,你能幫我多久呢?”她笑盈盈地看著他,眼底帶著幾分戲謔。
展昭鄭重道:“一世。”
他這樣認真,白毓倒是有些羞赧了。她又轉了過去,“那也要看展大人的表現,若是沒做好,我才不讓呢。”她這說的不讓,也不知道是不讓他動自己的頭發,還是不讓他一世都在自己的身邊,亦或者兩者都有。
“那展某一定好好表現。”說著,展昭上前用布巾包住了白毓的頭發,而后用內力一點一點地烘干了。
白毓感覺到頭發變輕了,摸了摸頭發,滿眼的不可思議,說道:“展大人,內力也可以弄干頭發嗎?”
展昭笑著回道:“我可以。”旁人不一定可以,但是他可以。
白毓簡直嘆為觀止。好家伙,這內力真的是外掛啊,感覺什么都能做,連烘干頭發都可以,真的是太厲害了。如果可以,她也想擁有!
第83章 山村神罰案1
展昭見白毓好奇地摸著頭發, 眼帶笑意,“好了。”他將布巾放在了一邊,從懷中拿出了一根發簪, 將她的一部分頭發簪起來,免得擋著眼睛了。
“嗯?”白毓伸手去摸頭頂, “什么?”
“咳咳。”展昭輕咳了兩聲, “回來的路上買的, 我看雕工頗為有趣, 便將它買下來了。”
白毓放棄摸頭發了,決定后面再看著簪子是什么模樣的。她轉過身來,起身, 雙手抱著展昭的腰,笑盈盈地問道:“展大人,你出去這么久了,想我了嗎?”
展昭垂眼,目光立刻就落進白毓的眼中。他只聽見自己認真回道:“想了。”
“多久想我一次?”
“每一個空閑的時刻都在想你。”展昭將眼前的人攬入懷中, 抱了個滿懷, 這才覺得心中的思念被壓下去了幾分。在這之前,他沒有和白毓分開過這么久, 這么遠, 是以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思念會如同漲潮的水一般, 將他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他被思念所淹沒, 每個空閑的時刻都在想她, 不由自主地,鋪天蓋地地, 讓他無處可逃。直到現在他看見了她,那份思念依舊沒有停止過。
白毓笑了, “展大人越來越會說好聽的話了。”
“不是好聽,乃是肺腑之言。”
“我聽了覺著好聽的,那就是好聽的。”白毓跟展昭玩起了繞圈圈。
展昭拿她無法,只能無奈地笑笑。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白毓的雙手按在展昭的胸膛,推開了他,在他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展大人,我也想你了。”
在他走之后,思念才彌漫了她的整顆心。要不是她整天給自己找事情做,讓自己忙起來,還真的有些無法招架這份思念。在看到展昭的那一刻,這份思念才有了落腳之處。
真好,他回來了。
展昭低頭,額頭貼著白毓的額頭,生如溫玉,“榮幸之至。”
白毓笑了,蹭了蹭他。“你回來得晚了,錯過了端午,開封府中包的粽子你都沒能吃上。”
“抱歉。不過我在途中買了一個來吃,也算是過了今年的端午了。若是可以,明年我一定陪著你過。”展昭不敢保證明年的事情,便只能這般說。
“好,我等著明年。不過我請廚娘將端午當日的糯米留下來了,到時候再給你包幾個粽子還是足夠的,也算是和我一同過過端午了。”
“多謝無暇這般為我費心。”
“那以后展大人要對我更好些。”
“好,我一定對你更好些。”
另一邊,小花廳里,包拯和公孫策兩人正在看展昭此次出行的記錄,還有苦草村百姓們的族譜。整個苦草村幾乎都是花姓人住著的,他們一代代的人在那個地方生活著,族譜上的名字也越來越多。
包拯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沒想到這苦草村的此前還出過不少讀書人。”在這族譜上記錄了苦草村曾經有幾個人讀過書,考取過科舉,做過官,盡管最多就五品,但也頗為讓人意外了。
這些記錄甚至還有前朝時期的,畢竟宋朝至今也不算太久,這一點不是特別稀奇。包拯只是奇怪,既然苦草村中有人讀書識字,時至今日花姓也有讀過書的族長在掌管著族譜,他們又怎么會被所謂的真神給蠱惑呢?
公孫策說道:“讀書為的是明理,但卻并不是每一個讀了書的人都能夠明理。”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將書給讀明白了,都將道理給記清楚了。
這世間種種,總有迷失的時候。否則朝中又怎么會有貪官污吏呢?要知道能夠在科舉之中殺出來,一步步往上走的官員,那也都是萬里挑一的。他們讀的書難道不夠多嗎?
不,他們讀的書很多,只是他們卻沒有明理,因為比起明理,名利二字才更為重要。
包拯聽明白了公孫策的話,手上的動作一頓,心下一嘆,“是我著相了。”是啊,若是讀書就可以避開一切誘.惑的話,那么大同世界豈不是就在不遠處等著?
不可能的。人心谷欠望之深,無人能夠探及底部。只要還有什么谷欠望沒有滿足,就總還是會有紛爭。包拯知道自己能夠做的不算多,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黑夜之中的一盞燈火,為后來迷茫的人照亮一線希望,讓他們繼續前行,如此就夠了。
真是巧了,公孫策也是這樣想的。兩人相視一笑,而后繼續低頭查看。
期間,包拯順口問道:“展護衛去沐浴更衣怎的還沒有回來?”
展昭從苦草村回來以后,見過他,將這些記錄都呈上來之后,便說自己一路塵土,要去沐浴更衣了。只是,他怎的去了這么久?包拯的心中有些疑惑,因為以往展昭總是快去快回的。
畢竟是習武之人,又能夠用內力烘干,展昭的速度向來是最快的。
聽到這里,公孫策不由得笑了,“包大人沒有發現展護衛在進城之前就已經沐浴更衣過了嗎?”
“有嗎?”包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不記得了。”他當時的全部心神都在苦草村上,還真的就記不清楚了。
公孫策笑著回道:“有。展護衛身上的衣服可是干凈的。”
包拯一想,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哈哈哈,是我忘記了。分別多時,當訴衷腸。現在的展護衛可不是孤家寡人了,我怎的就忘記了呢。”
以前展護衛快去快回,那是因為他沒有什么牽掛,如今有個人牽著他的心神,當然沒有那么快回來了。
公孫策笑笑。
“咳咳。”展昭站在門外,有些赧然,“包大人,公孫先生。”他剛才在門外就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此時便有些不自在。
他的確是去見白毓了,因為他思之如狂,若是不先見上一面,實在是心神難以集中在案子上。展昭倒也不怕人知道,他沒有耽誤案子,自然問心無愧。只是聽到包拯和公孫策調侃他,還是有些不自在了。
包拯和公孫策對視一眼,笑了。
展昭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進來了。
“展護衛,正好,本府要見白女官,你去一趟將人請過來。”包拯說道。
展昭只覺得耳后熱得厲害,“包大人,展昭有錯。”
包拯笑了,說道:“本府可不是要提你們相見一事,是真的有事情要見白女官。”他的手在桌子上厚厚的記錄和族譜上拍了拍,“苦草村一事,還需白女官鼎力相助。否則,怕是難了。”
他當初不愿意白毓跟著去往苦草村,是怕她出什么意外。但是,這苦草村的案子的確還是需要她的。若是沒有她,他們可就要頭疼了。
展昭當即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耳后更熱了。他連忙行禮道:“是,展昭這就去請無暇過來。”說罷,他轉身就走。
此刻的他沒有了往日的沉著,還是用輕功飛走的。當即,小花廳內的包拯和公孫策都笑出聲來了。
而白毓則是換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將頭發高高束了起來——阿然不在,她也就會這個發型了。在束上頭發的時候,她還認真地端詳了一下展昭送給她的發簪。
那是一根銀簪,雕工很是精湛,可以見到上面臥著一只神情慵懶的小貓,好似下一刻就要起身張開爪子,神伸懶腰了。這銀簪實在是可愛至極,讓白毓一時間有些愛不釋手,最后,她還是插在了發間。
而后,她就看到了去而復返的展昭,“展大人,你不是去找包大人他們了嗎?”
“包大人有事請你過去。”展昭說著,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白毓的發間。她換了衣裳也束了頭發,但是銀簪依舊在她的頭上,可見她是喜歡的。想到這里,他的心里就是歡喜的。
白毓順著展昭的目光摸了摸頭上的發簪,而后想起了什么,對著他眨了眨眼,“我這也算是時時刻刻將貓兒戴在身上了。”
說到貓兒的時候,語氣戲謔,好似說的不是這只貓兒,是另一只貓兒一樣。
說完這話,白毓就對上了臉上被染上了緋紅的展昭,當即笑得更開心了。哎呀,她就說了,逗他最是有趣了。她上前,牽過了展昭的手,“走吧,包大人還在等著我們呢。”
好可惜啊,若不是包大人還在等著,她還想抱抱親親他呢。多可愛呀。
“好。”展昭應了一聲。
只是也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逃過一劫了。
兩人走過風雨連廊,不遠處便見著有人,展昭下意識想要放開白毓的手。他只是擔心有人用不好的目光看著她,是以總是過于注意這些了。
但白毓卻是將他的手牽得緊緊的,“展大人若是放開了,我可是要生氣的。”
她這般說了,展昭又怎么敢放開呢?于是,就只有隨著她去了。
“展大人回來了。”
“見過展大人,見過大娘子。”
那幾人一臉正經地和展昭白毓見過禮,而后笑看著他們,“我等還有事,先告退了。”
“哎呀,知道展大人和大娘子的感情好,沒想到這么好。”
“哈哈哈,沒想到還能見到這般不自在的展大人,今日也是賺了。”
“噓,你們說話都小聲些,展大人說不定會聽見。”
“不會,我們都走得好遠了。”
“也不知道我們何時能夠喝一杯喜酒。”
“我覺得不久了。”
“我也這般覺得。”
那幾人的聲音全都落入了展昭的耳中,當然,白毓也聽見了。不過她的聽見和展昭的聽見不一樣。她眼看著展昭的面色更紅了,不由得又笑了。
真可愛。
第84章 山村神罰案2
雖然白毓很喜歡逗逗展昭, 但還是有分寸的,快到小花廳的時候就放開了他的手。
而展昭也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用內力將臉上的紅暈給壓了下去。他若是在包拯和公孫策的面前丟臉, 怕是幾十年后回想起來都要懊悔不已的。
四人齊聚小花廳,但卻沒有了上一次那種輕松的感覺。
包拯看了看桌子上那厚厚的記錄和族譜, 長長地嘆了一聲, “白女官, 此次怕是又要麻煩你了。”
白毓笑著說道:“包大人說笑了, 此乃下官分內之事。”她既然當了這個官了,就沒有想過要擺爛,當然是要好好地當下去。而且她現在身子一天比一天健康, 不像以前,多看幾個人就會難受得要暈過去。
果然她當初決定來汴京城的想法再是正確不過了,這開封府旺她啊,身體都好了,出門都很少有變態盯上她了。這該死的體質, 可算是能讓她舒心過日子了。
就算只是為了這個, 她也不會推卸的。
包拯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自己當初果然沒有看錯, 白女官當真是急公好義之人。不過……他連忙又說道:“但你可要切記, 萬萬不可逞強行事。”
雖然她的身體的確是比剛來的時候好上了許多, 但是包拯可沒有忘記她那蒼白的臉色和羸弱的身子。
白毓笑了, “是, 下官一定遵從包大人之命。”哎呀,她明明一直都是很乖很聽話的, 也從來不會枉顧自己的身體健康的,怎么好像人人都要擔心一下她的身體呢?
說真的, 她是真的不會肆意妄為以至于自己剛養好的身子就給敗了。她用她家庫房里面所有的金子來發誓,真的!
包拯見白毓的確是真心誠意,這才放心了。他看向了展昭,“展護衛,你且將苦草村的事情細細說來。”雖然苦草村的事情,他和公孫策都得以在這些記錄和族譜上窺見一二,但白毓尚未看過,而且若是展昭將他所見所聞詳細說清楚,也是對案情有幫助的。
“是。”展昭點頭。他回想起自己達到苦草村的那一天,臉色便不由得嚴峻了起來。他自認為是見過了許多的人間慘劇,連旱災橫行,災民遍地都見過了。可那是天災所導致的,即使有有些貪官污吏,但只要解決了,只要將賑災糧發放到位,只要等旱災過去,那就還會有希望的。
可是在苦草村,展昭見到的是人心的瘋狂和恐怖。在那之前,他從未想過人可以可怕到那種程度。明明同樣都是人,明明幾乎一整個村子幾乎都有血緣關系,卻能夠對熱如此殘忍。
那小小的一個苦草村,里面的村民不及旱災的災民的零頭,卻讓展昭覺得冰寒刺骨,即便是有內力傍身,也無法擺脫心底深處的恐懼和惡心。
展昭帶著廂軍到達苦草村的時候,正值落日。天邊還泛著一絲紅色,按理來說那應當是百姓們燒火做飯的時候。若是再不吃晚飯,天就該黑了。平民百姓家幾乎不會在入夜用飯,因為入夜了就要用油燈蠟燭,實在是太破費了。
他們都會在入夜前就吃過飯,收拾好該收拾的,而后去入睡。如此一來不僅可以剩下油燈蠟燭的銀錢,還能夠早早起床出門干活,如此才是平民百姓的生活。
但是在苦草村,這個時候居然沒有炊煙升起。是以雖然還未到村子口,但是遙望卻看不到半點炊煙,這就讓展昭的心中覺著有些不妙。不過他也不好妄下定論,也許是這個村子的習俗不一樣呢。
在里正的帶路下,他們終于到了苦草村的村口。只是,卻有一群孩子突然跑了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跑出來的,那種奔著展昭馬匹沖過來的氣勢驚人,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樣。
展昭沒想到自己會在一群穿著襤褸且光著腳丫子的孩子們身上看著悍不畏死,若不是他有內力在身,若不是他早早就察覺到了這群孩子的存在,若不是他及時止住了馬,一定會有孩子葬身在他的馬蹄之下的。
“你們在做什么?”里正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一幕,差點整個人都要抽過去了。要不是面前站著一群小孩子,背后是展昭和廂軍,他真的想干脆直接暈死過去算了。
平日里瞎胡鬧也就算了,怎么現在還敢做這些事情呢?這幫沒有長眼睛的小兔崽子,沒看到今日來的是大人物嗎?還敢瞎來?里正的心里罵罵咧咧的,因為他以為這幫小孩子是在訛人。
他們這里有些窮到一家人只有兩三條褲子的人家,會叫人故意去撞那些經過的有錢人家。等到撞上了,人傷了,就會有人跳出來找事。雖然很有可能會撞上貴人,而后被打傷打死,但也有機會會撞上不想惹事或者心善的有錢人,會給他們超出想象的銀錢。
就憑著那些銀錢,一家人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至于說人命?在吃不上飯,一家人都要餓死的時候,一兩條人命并不算什么的。貧民就是這樣,命比草.賤。里正也知道他們這邊有些村子有些不正之風,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管不過來,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他要是攔了管了,那就是擋人財路,那可比殺人父母還要過分。再者雙方心甘情愿,他也不想一家人都跟餓死,只能當做看不到。里正以為苦草村的這些孩子也是如此,雖然奇怪出來撞馬的不是大人而是孩子,但也沒有太奇怪。
還是那句話,吃不起飯的快要餓死的人,命比草.賤。只是里正沒有想到的是,苦草村不是如此的。這里的一切,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
這幫孩子并沒有搭理里正,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展昭。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雞一只鴨那樣,或者說他們是在看一塊肉,一塊可以煮熟了入口的肉。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展昭,在對上這樣的目光——尤其是還是孩子的目光,也不免有些心寒。這些孩子到底經過了什么?
在看到這些孩子的時候,展昭才終于明白包拯為何非要向官家借來廂軍。若是他自己,是絕對無法親自下手將這些孩子全都抓起來的。他這樣想著,幽幽地長嘆了一聲,而后說道:“來人,將他們全都綁起來。”
“是,展大人。”那些廂軍聽了命令,一個個拿著麻繩上前,準備將這些孩子捆起來。
本以為這些孩子會害怕的,卻沒有想到他們不僅不怕,還敢反抗,指甲和牙齒全都用上了。也就是因為這些廂軍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不然說不定還真的會苦惱呢。
不過三兩下,廂軍就把這些孩子全都綁了起來。他們還用帕子把他們的嘴巴給堵了起來,免得他們叫嚷開來。
站在那里的里正都看傻眼了,“哎呀,官老爺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他們就是一幫子傻樂呵的小孩子,不是有意冒犯的。”
展昭卻是強逼著自己狠下心來,冷著聲音說道:“來人,進村。凡是村子里的人,全都捆起來。注意,不可擅傷人命。”
“是,展大人。”
里正看到展昭不僅沒有放人,還說要將整個苦草村都給抓起來,這下才是真的徹底傻眼了,“展大人,您不能如此啊,您不能如此啊。”他不會說什么大道理,翻來覆去就是那么幾句話,很是不會說話。
他能夠做里正是因為他爹是里正,還做得很好。相比之下他就不行了,所以此時此刻他只會說著不能如此。
展昭看了里正一眼,“里正,你若是再多說一個字,你便也和苦草村的人一個待遇。”他一再地在心中告誡自己,這不是以前,不能夠心軟,絕對不能夠心軟。
一旦心軟,后患無窮。
里正一聽,當即不敢說話了,噤若寒蟬。盡管他的心里還是疑惑不解,甚至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開封府的展昭,但還是畏懼于廂軍,不敢多說一個字。
廂軍聽了展昭下的命令,沖進了苦草村,沖進了那些屋子,想要將里面的人全都給抓起來。
看著這一幕,騎在馬上的展昭也是滿臉復雜。這種行徑,當真跟那些擅自殺害人命的貪官污吏沒有什么區別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么一日,若是放在以前,他絕對會以為是有人假冒他的。
“啟稟展大人,屋中沒有人。”
“啟稟展大人,這里也沒有人。”
“啟稟展大人,都沒有人。”
展昭冷著眉眼看向里正。
里正被嚇得渾身只冒冷汗,“不可能的,苦草村的人都還在的。他們若是要走,一定要經過這前面的荷花村,不然就只能被水淹死。所以他們一定還在苦草村里,真的。”
雖然之前里正敢跟展昭說情,但是現在看到他們這一群人跟山匪一樣闖入別人的家中,自己也害怕了,嚇得整個哆哆嗦嗦的,哪里還敢說假話呢?他現在更希望苦草村的人一定要在這里,否則的話,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雖然里正不是什么壞人,但是絕對沒有要用自己的小命去救別人的意思。
“來人,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將苦草村的人都找出來,一個人不留地帶回去!”展昭下令。
“是!”這一命令一下,廂軍更像是山匪了,將苦草村中的房屋搜了一個遍,且還真的掘地三尺了。
里正被嚇得整個人軟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了。他在想自己還能不能夠或者離開這里,若是不行,他能不能使得痛快一些?這些人,太恐怖了。
“展大人,村后有一個祠堂。”有一個廂軍大喊道。
“帶著他們,走!”展昭拉著韁繩,令馬向前。
他們一同來到了村后,這才發現別有洞天。前面那些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茅草屋竟然將這村后的祠堂給遮掩得嚴絲合縫,若不是繞過了那些屋子,將這里的樹木都給砍了,再走了一條小路,還真的發現不了這里。
一個祠堂何必藏得這么深?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展昭的心里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的鼻間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展大人,祠堂從里面鎖住了。”廂軍試著推了推祠堂的大門,推不開,“里面恐怕有什么東西頂著。”
展昭的眉眼更冷了,“去看看后面。”
“回稟展大人,后面是山崖峭壁,這祠堂和山崖峭壁合為一體了。”
“撞開。”展昭下令。
“是!”
第85章 山村神罰案3
“嘭——!”
“嘭——!”
“嘭——!”
祠堂的大門到底不是什么城池的城門, 眼看著就要被撞開了。展昭從馬背上拿下了一個竹筒,扔給了一旁候著的廂軍,“門開的那一刻, 將這個點燃了扔進去。”
“得令。”廂軍并不知道展昭想要做什么,他們就只管聽命行事就是了。
很快, 這祠堂就被撞開了一條縫, 那個廂軍將點燃的竹筒扔了進去, “合上!”
外面在撞門的廂軍馬上將門又給合上了, 不多時,就從里面傳來砰砰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輪流落地了一樣。想想此時這祠堂里最多的就是人, 里面倒下的應該就是人。
展昭估摸著大概有兩炷香了,這才說道:“撞開門,往后退,先不進去。”
廂軍聽命,再次將祠堂的大門給撞開了。而后, 一眾人往后退。
半晌, 展昭從馬背上下來,說道:“隨我一同進去, 將里面的所有人全都捆起來, 不論是誰。”
“是!”
展昭領著廂軍往祠堂里走, 在踏進大門的那一刻, 他就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像是血腥味混雜著花香一樣。花香是他讓人扔進去的迷.藥殘留的味道,他不想因為有什么抵抗而導致誰的性命丟了, 于是才讓人將迷.藥扔進了祠堂,為的就是減少流血。
果然, 事情如同他所想,這祠堂里面的人都倒下了。展昭并不意外,這可是公孫先生閉關鉆研了小半月才弄出來的東西,自然是管用的。令他意外的是,那血腥味到底是哪里來的?
怎么,這些人難道將自己關在祠堂之中廝殺嗎?展昭有些不解。“把窗戶打開。”這里只有幾盞小小的燭火,其他的什么都沒有,也沒有光透進來,整個祠堂看起來陰森恐怖。
他們身后就是大門,但是也沒有多少光進來,大概因為那些擋著的樹木。倒是兩側沒有什么東西,若是打開窗戶,光是一定會進來的。天就快要黑了,再不行動快些,會更麻煩的。
幾個廂軍去往兩側準備打開窗戶,卻發現打不開,“展大人,窗戶都被封死了。”
“那就撬開。”
“得令!”幾個廂軍抽出了腰間的刀,強行將祠堂兩側的窗戶給砍開了。
窗戶被破壞了,窗外的光進來了,照亮了這一片地方。一眼看到的就是躺了滿地的百姓,他們大多數穿著襤褸,身形消瘦,至于那么幾個穿得好一點,相對胖一點,但也不過如此。
此時,整個祠堂內的廂軍都愣住了,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叫他們愣住的當然不是躺了滿地的苦草村的村民,他們在進來之前就知道這里滿是村民了。叫他們愣住了,是靠著懸崖峭壁的那一面的墻上的東西。
夜幕到來,從兩側進來的光就這么暗了下來,祠堂也就跟著暗了下來。
展昭冷著聲音,說道:“點火把。”
很快,便有二十來個廂軍點燃了火把,祠堂內外都站了人,一時間這祠堂又亮起來了。也因此,那墻上的東西再一次被看得清楚明白。
按理來說,祠堂要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牌位,若是再規整些,可能還有刻下來的家規懸掛其上。雖然每個地方的祠堂都未必能夠一樣,但到底是大差不差的。
可是這苦草村的祠堂供奉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個看起來有兩個成年男子高的很是詭異的石像。這個石像所代表的,大概就是那個所謂的真神了。但若只是石像,也不會叫展昭和廂軍齊齊沉默了。
他們在那個石像的捧起來的雙手上看到了一具尸體,那是一個身無寸.縷的女子,心上插著一把木頭制成的劍,她的肚子高聳,顯然在死前至少已經懷孕七八個月了。她死了,她腹中的孩兒也跟著死了。
在石像面前的供桌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瓜果或者豬頭,而是好幾個大盤子。最中間的那個盤子裝著一盤子心,不管是展昭還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廂軍都看得出來,那是人的心。
還有兩側的兩盤上放著一雙手,不是同一個人的一雙手。再往外是兩盤看起來鮮血淋漓的肉,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那是……
“嘔——!”
走在最后的里正看清了這一切,當即就吐出來了。他整個人一邊吐一邊發抖,眼淚還不停地往下流。這是什么,這是什么?苦草村的村民到底在干什么?他們在自己村子里的祠堂干了什么?
展昭開口道:“里正過來,看看誰是村長。”他覺著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什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陌生且冰冷。
里正根本沒有能夠反應過來,他還在吐著,還在恐懼著。盡管他現在腹中已經沒有東西給他吐了,但他還是停不下來。
廂軍聽著里正的嘔吐聲,神色更是難看不已。其中一個看了一眼展昭也是無比難看的神色,走過去將里正久抓了過來,“你最好有用。”
他只是這么威脅了一句,并沒有真的要動里正的意思。但是里正被嚇壞了,以為自己若是沒有用就會被殺,連忙哆哆嗦嗦地點著頭,“我找,我馬上找。”他在那些倒著的村民中看來看去,終于找到了村長,“那個人就是。”
里正的手指著的是一個看起來至多就四十的男子,看起來有些瘦,身上的衣裳布料倒是還可以。他就倒在石像的下方,可以想象在他倒下去之前,他應該是就站在離著石像最近的地方。
如此看來,里正應當沒有辨認錯。
廂軍上前,將村長單獨給捆好了。其他的廂軍也動作麻利地捆人,為了防止這些人做些什么,廂軍全都給這些人堵上了嘴。
“展大人。”有一個廂軍從后面繞了出來,“后面還有兩間屋子,這里……”他不知該如何形容,臉色又青又白,很是難看。
展昭見廂軍已經將所有人都給捆起來了,這才朝著后面走去。這祠堂后面的兩間屋子是連在一起的,想要去后面那個屋子,就要從前面這個屋子橫穿過去,也就是說這里只有一條路。
而此時,展昭正沉默地站在第一個屋子里,他的身后站著好幾個舉著火把的廂軍。這里說是一個屋子,更像是一個刑房,真正的人間煉獄的那種。
這里有四個十字架,架上都架著一個人。有一個人被砍了一只手,有一個人的心口是空著的,有一個人的腹部是空的,還有一個人的眼眶是空著的。這四個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身上的肉都被削下來了許多。
這些人的表情凝固了在了死前的那一刻,痛苦、絕望、怨恨,如同惡鬼一樣的神情,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拖進煉獄之中。
展昭只看了幾眼就不忍再看了,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在受盡苦難之后才死去的。也就是說,他們活著的時候收緊了痛楚。
他的拳頭捏得咔咔響,他的心中又是悲憤又是疑惑。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村民而已,他們怎么能這么狠呢?那些人已經不是人了,他們更像是披著人的皮囊的怪物,叫人看了心中膽寒。
展昭邁步朝著后面的屋子走去,前一個屋子是人間煉獄,這里也不遑多讓。第一個屋子的架子上有男有女,但是這里的人卻只有女子。
這里有一個大通鋪,上面橫七豎八地躺著五六個女子。她們已經沒有了呼吸,喉間的傷和血的顏色告訴展昭,她們大概就在他到來之前就死了,可能是他還沒有進村子的時候。
這些女子都是被凌/辱過的,她們……展昭根本不忍細看。這屋子里只有一個大通鋪和躺在上面的女子,什么都沒有,連塊布都沒有。
展昭不忍看,廂軍亦是如此。他們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本以為戰場已經足夠殘忍了,卻沒有想到……他們和遼國西夏的人拼命,難道是為了保護這樣的牲畜嗎?這些牲畜,根本不配被稱為人!
他閉上了雙眼,“去找些衣裳來,最好是干凈的。”
“是,展大人。”回話的廂軍的聲音壓抑,仿佛再多說一句話就會崩潰一般。他小跑著向外而去,剛才搜索村子的時候,他看到了一些尚且完好的衣裳。那個房子看起來就比其他的房子好,也許是村子家。
廂軍才不管那些,他將干凈的衣裳全都抱了過來,“展大人,衣裳。”
展昭長長地嘆了一聲,眉宇間的悲哀快要凝出來了,“給她們穿上吧。”
“得令。”這些廂軍虔誠地在給那些女子的尸首穿上衣裳,盡管他們繃著臉,但眼底的神情卻是悲哀又心疼。不過是一些在人間掙扎求生的女子,怎的這般……
展昭看著廂軍給女子們穿好了衣裳,看著他們將尸首從祠堂搬了出去,看著他們將尸首放在地上,又看著他們把祠堂里的村民和一開始綁起來的孩子們放在了一旁。
“轟隆——!”展昭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緒,巨闕出鞘,一劍便將祠堂里的石像給砍成了兩截。
轟隆聲下,石像上半截倒了下來,它的頭還在地上滾著。
“唔——!”“嗚嗚嗚!”“唔唔——!”那些從迷.藥之中醒過來的村民們,那些被捆起來的孩子們,原本看著展昭和廂軍的時候,眼中只有害怕。但是在看到石像被毀,石像的頭在地上滾著,他們就跟瘋了一樣。
明明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明明都不能開口說話,一個個卻扭動著身子,想要沖著石像而去。他們的眼神里滿是怒火和怨恨,好像若是有機會,就會活生生地將展昭給生吞了一樣。他們扭動著的身子充滿了力量,仿佛要去救他們心中的神明。
看管著他們的廂軍早就一肚子火了,看到他們這般表現,當即一人給了一腳,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都讓他們安分下來。就算是安分地躺著,那也是安分。
展昭提著巨闕,走到了他們的面前,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他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些人,是人?是鬼?亦或者不人不鬼?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來人,將整個苦草村再搜尋一遍,一定要將所有人全部帶走!”
這個村子里大概已經沒有一個是人了,就算是有,也死在了祠堂后面的那兩間屋子里面。
“嘎——!”“嘎——!”“嘎——!”
夜深濃重,天際仿佛有烏鴉飛過,留下了幾聲駭人的叫聲。
第86章 山村神罰案4
展昭提著巨闕站在那個祠堂前, 神情冷峻,看守村民的廂軍也是冷著一張臉。除了火把發出的點點聲音,四處再無其他的聲音了。
里正已經不吐了, 站在廂軍的旁邊,小心地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更不敢靠近任何一個苦草村的村民。原本他以為這苦草村只是窮了些, 村民也橫了些, 和其他的窮村子沒有什么區別。
但今日, 他從祠堂出來以后才明白,這苦草村上下都已經瘋了,每個村民都變得不人不鬼了。若非如此, 怎么會有人做出那種惡行呢,怎么會有人對人能夠下那種狠手呢?
回想了祠堂里的一幕幕,里正又想吐了。他現在特別后悔,若是他沒有跟著進去就好了,若是他只站在門口就好了, 若是他沒有看到后面那兩間屋子里的一切就好了。
但不管里正怎么后悔, 已經發生的事情都是無法再反悔的。他現在就只能躲在廂軍的身邊,根本不敢靠近苦草村的村民半步。想到自己以前還因為各種事情跟苦草村的村長吵過架, 他只覺得后背都是冷汗。
他可真是祖宗保佑啊, 不然早就被弄死了。
就在里正的腦子里面全都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 耳邊傳來了腳步聲。是奉展昭的命令再次去搜村子的廂軍回來了, 里正的腦子終于不再胡思亂想了。
廂軍到了展昭的面前, 道:“展大人,我等已經將整個村子都搜過一遍了, 再無任何一個活人。”
展昭點頭,“有勞。”
“展大人。”幾個廂軍向前, 他們的手上捧著好幾疊厚厚的簿子,后面的幾個廂軍則是將兩個大箱子給抬了過來。這兩個箱子里面裝的都是一些銀錢和珠寶,看上去和這破敗的苦草村格格不入。“我等兄弟將村長家搜了一個遍,在一個菜窖的底下發現了這些東西。”
這村長還挺會藏東西的,他們是從菜窖的底下挖出來的。他們第一次搜尋的時候就自找了菜窖,畢竟菜窖已經是地下了。誰知道這地下的底下還有東西呢,幸好有個兄弟發現了異樣,否則就錯過了。
展昭上前,隨意翻了幾頁。最前面的簿子上記載了這苦草村的來歷,而后就是族譜,看起來沒有什么區別的。但是展昭看到了翻閱得最嚴重的那幾本簿子,余光里又看到那個被壓著跪在地上的村長準備撲過來的模樣,就打開來看。
這上面記載著的是一些牲畜的買入賣出,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買入賣出的牲畜只有兩種,一種是母雞,一種是小雞。母雞的旁邊還標注了例如腿長、力大、乖巧、能生,而小雞則是標注了公母、大小和聽話程度等等。
展昭的心中猛地生出一陣怒意,他本以為自己在經歷過剛才的事情之后就已經再不會更生氣了。原來,那只是他以為。他合上了簿子,走到了村長的面前,用巨闕劍的劍尖抵著他的心口,“你將村中女子和孩子進行買賣,把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做成了一種生意,做的可真是好啊。”
他說完恨得直咬牙,若他還是當年那個南俠展昭,這一劍就會直直往前,結果了這個真正的牲畜的性命。但他現在是開封府的展昭,不能這么意氣用事。村長必須死,但卻不能隨意死在他的劍下,他還有更大的用處。
展昭并沒有想要村長的回答,是以沒有取下他口中的東西,也沒有給他松綁。他長劍劃過,將村長的手筋腳筋都給挑斷了。“來人,好生照顧他,決不能叫他給死了。否則,太便宜他了。”
汴京城中那位會千刀萬剮的行刑手又有事情做了。
“是。”廂軍得令,粗魯地扯過了村長,給他止血。他們是故意折磨村長的,這樣的牲畜,若不是上面想要,他們一人一拳都給他錘死了。世上怎的會有這樣的人呢?他們和大遼西夏殊死搏斗,為的不是他這樣的人。
躲在一旁的里正渾身抖了抖,害怕極了。不管是展昭和廂軍,還是整個苦草村,他都怕極了。
“帶上他們,我們立刻前往汴京。”
“得令!”
“轟隆——!”
展昭帶著人朝著苦草村外走,才剛離開祠堂不久,只聽見一聲雷響。眾人再回頭,就看見從天而降一道旱雷,劈在了那個祠堂上。不多時,祠堂就起火了。
火勢兇猛,像是潑了油一樣。但并沒有人給那個祠堂潑油,可它就是燒得離開,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整個苦草村的村民都要瘋了,一個個都想要掙脫開廂軍的手去救火。比起祠堂,他們應當更在意那個石像。盡管石像剛才就被展昭給砍了,但是在他們的心中卻還是有救的。
不像是現在,若是祠堂被燒毀了,真神的落腳處沒有了,神像肯定也沒用了。他們要去救火!
救火?展昭冷笑了一聲,目光如電,在這些人的面前刮了過去,“你們信奉的所謂真神不過是偽神,不過是妖孽。如今真正的神明發怒,降下天罰,燒毀了這祠堂,也毀了那個妖孽。至于你們,也會迎來屬于你們的‘神罰’。”
他自然是不相信什么神罰的,與其相信高坐云端的神明會懲罰這些牲畜,展昭更愿意相信他們這些人對這些牲畜的處罰。但是他從白毓那里知道,這些人被所謂真神給迷惑了,只有真神的毀滅才會讓他們痛不谷欠生。
就像此時,有人怨恨地看著展昭,但大多數人都是恐懼地下跪磕頭,還有人已經狀若瘋癲了。
若是在以往,看到這些狀似可憐的人,展昭會同情他們。但此時,他卻只是冷眼看著。不只是他,其他的廂軍也是如此。
展昭牽著馬,繼續朝著村外走去,廂軍則是將這些人拖走了,如同拖一只只死狗一般。
在他們離開了苦草村之后,祠堂的火勢往外蔓延,整個苦草村都陷入了火海之中。按理來說,祠堂的位置特殊,應當不會牽連到整個苦草村的房屋的。但是那火就是從祠堂蔓延了出來,苦草村的房屋又都離得近,于是就這樣被火海給包圍了。
如果說剛才祠堂被燒,還有人心存僥幸,現在整個苦草村被燒,所有的村民都要瘋了,包括村長。他們一生努力,為的不就是這個村子,為的不就是他們的家嗎?
但是現在什么都被燒了,他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每個村民的臉上都是淚水漣漣,包括那些小孩子。不過沒有一個人可憐他們,眾人只是冷漠地趕路。
他們的同情不會給牲畜,因為沒有必要。
里正在快到自己家之后,期期艾艾地提出想回家。展昭自然是同意的,不過他警告里正不能向任何人提及苦草村的事情,除非汴京將案情傳回這里的府衙。
聽到這話,里正連連點頭,生怕自己點頭慢了一步,自己就回不去了。等到徹底看不見廂軍他們的身影了,里正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家。
他面帶驚惶,渾身發抖,臉上冒汗,每個看到他的人都十分驚詫。只是不管怎么問里正,他都沒有回答半句。只是他做了將近一個月的噩夢,呢喃著苦草村和神罰。
有靠近苦草村的人發現整個村子都被燒光了,再想到里正家里的小孩子傳出來的神罰,即便是站在烈日之下,這些人還是抖了抖身子。所以,苦草村是在神罰之下徹底消失了嗎?
展昭和一部分廂軍帶著這些人趕往汴京,途中竟然還遭到了幾次截殺。不過展昭武功高強,廂軍身經百戰,還有一些江湖同道相助,來的人全都被他們給殺了或者拿下。
到了汴京城外,展昭將苦草村的村民安置在了白毓的莊子里,拿下的那些截殺者被他也同樣安置在莊子里。有廂軍和江湖同道守著,不怕他們出問題。至于他自己,則是換了衣裳回到了開封府。
在踏進開封府的那一刻,在見到白毓的那一刻,展昭才有一種再次活過來的感覺,才有了自己還活在人間的感覺。而不是被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拖拽著,墜入無間煉獄之中。
聽完了展昭的話,小花廳里一陣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白毓捂著自己的心口,有一種想要吐出來的感覺。在對付自己的同類上,人類永遠都能夠推陳出新。千百年來,不論時間怎么流逝,不論世間怎么變化,這一點永恒不變,這未嘗不是一種諷刺。
“無瑕。”展昭給白毓倒了一杯茶水,“喝一口,壓一壓吧。”
白毓接了過來,將杯中的茶水飲盡,壓住了想要吐出來的谷欠望。她放下了茶杯,而后握住了展昭的手,心疼道:“展大人,辛苦你了。”她只是聽著就這么難受,那么直面這一切的展昭呢?
他是那么寬厚的一個人,想要憑著他手中的三尺青峰守護一片清明,卻親眼見到了人間煉獄,怕是難受極了。
展昭微微一怔,而后反手握住了白毓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無妨的。”
“你總是無妨無妨,什么時候能有妨一次呢?”白毓問道。
“下次告訴你,可好?”展昭本想說些什么的,但是想起來此地還有另外兩個人在,將那句話給吞了下去。
白毓見狀,這才想起來了包拯和公孫策的存在。她抬眼看去,卻見到他們兩人都同時低頭看簿子,好像對他們的動作不曾察覺一般。
太明顯啦。白毓心想。
不過此時的小花廳內倒是不像剛才那般叫人窒息。
第87章 山村神罰案5
四個人緩過了情緒之后, 決定兵分兩路。包拯自然是要去向皇帝回稟此次的事情,而公孫策、展昭和白毓三人則是一同前往汴京城外的莊子上。
被帶回來的苦草村的人實在是不少,想要一個個查過去, 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宮,皇帝看著包拯上奏的折子, 心中怒意上漲。“好啊, 好得很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村子的村長, 竟能作威作福到這種地步。若是他再有點機會, 是不是想要掀翻了這天?”
包拯想到展昭所說的那些,長長地嘆了一聲。若非此次的事發,若非展昭去到了苦草村, 他也沒有想過世上竟然會有此等不人不鬼的牲畜。他自認為這些年來處理過的案子不計其數,卻也沒有見過這樣的。
若非是這種種證據都擺在了眼前,還有何大廚和張莊這兩個例子在,若非這苦草村的事情被掀出來,包拯會以為這只是杜撰。人心之狠, 他終于是見到了。
皇帝深吸了幾口氣, 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意。他覺得自己近來發火的次數有些太多了,需要叫御醫給他調養調養。他若是死得早, 還要如何弄死這幫子東西呢?
緩過來之后, 皇帝看著包拯, 說道:“苦草村的事情就由開封府來處理, 之后你再給我上一封完整的折子。”若是可以, 他當然也想要親手處理這件事情。
但是現在,皇帝根本就沒有空。邊關那里, 狄青大勝而歸,他已經給他去了密旨, 令狄青不要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乘勝追擊,能拿下多少地就拿下多少。
同時,他那些潛伏在遼國都城的暗探已經抓到了弄出汴京神仙煙的主謀,正好那人有個小尾巴也被抓住了。暗探們正想著將這個小尾巴捅給對方的敵人,令他們自相殘殺,好叫宋朝這邊漁翁得利。
單單是這兩件事情,就已經牽住了皇帝的大部分心神,所以他是真的無暇處置這苦草村一案。“包卿放心,朕不會放過此等喪心病狂之人。”
他改了稱呼,也是為了讓包拯看到他的決心。雖然皇帝現在根本就沒有空,但是并不代表他要對這真神的信徒抬高手放過他們。可惜啊,因為他不怎么用極刑處置,這汴京城里也就一個行刑手會千刀萬剮。
不過無妨,一個個慢慢來就是了。正好,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長久地處在恐懼之下,束手束腳的,才能安分些。
“臣知曉。”包拯也知道皇帝近來很忙,為的也只不過是得到他這么一句話而已。
“對了,布坊那邊……”
聽到皇帝提到這個,包拯的心微微提了起來,“官家,布坊可是有何問題?”他知道在皇帝的口中提及的布坊就只有一個,就是白毓在城外所置辦的那個布坊。
“開始交稅了。”皇帝看到包拯有些緊張的表情,倒是笑了笑,“白女官的那位管家倒是厲害得很,這才不過多久,布坊已經開始走上正軌了,都開始交稅了。”
因為此前他對于這布坊的關注,底下的官員聞弦歌而知雅意,在布坊交稅的時候,就上折子提了一嘴。皇帝的心中大感安慰,這查抄青樓一事,不能為他的大軍籌措了軍餉,還抓到了一些狗東西的把柄,肅清了汴京的風氣,甚至那些離開青樓的女子們還交稅了。
如此一舉多得的事情,皇帝自然大感安慰。同時,他也在心里打起了其他地方的青樓的主意。以往是他沒有注意到這青樓居然如此賺錢,將它們給忽視了。
如今他知道了,如何能放過呢?對于一個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皇帝來說,國庫里的銀子根本就不夠他用的,不管是能夠從哪里摳一些銀子,他都不會覺得多。
更何況本來這青樓本就不該存在,不過是為了那些男子的私心,他為何不能取締呢?至于說反抗?皇帝的心中嗤笑。宋朝的所有兵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誰敢反抗,他就弄死了他,還能順帶把對方的家給抄了。
到時候,他的國庫可就又多了銀子了。想到這里,皇帝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包拯并沒有注意到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貪財且摳門,他聽到皇帝說布坊開始交稅了,滿懷安慰。“這也是因了官家的德政。”雖然他是正直沒有錯,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會說好話。
若是包拯只會整天上折子跟皇帝硬扛,還總是指責皇帝這里不對那里不對的話,就算是他有再大的才華,也早就被調離了京城了。皇帝又不是有病,將一個天天針對自己的人放在眼前。
但是,包拯說好話的次數也是不多的,畢竟他可不是設呢么佞幸之臣。是以,皇帝聽到包拯這么說,心中很是歡喜。剛直之臣說的好話,才能讓他的心情更好些。
兩人又談及了一些朝政之后,包拯見皇帝的眉宇之間也有些疲倦之色了,便告退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的心中還記掛著苦草村的事情。
不過,在皇宮的門口,包拯碰上了龐籍。
“包大人。”
“龐太師。”
兩個人互相拱手行禮,只是一個隨意一個認真罷了。
龐籍直起了身子,上下打量著包拯,“近來包大人可真是忙碌極了,人都消瘦了。包大人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多吃些補品,不然我都怕若是在夜間碰上包大人了,會找不到你啊。”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包拯近來越來越黑了,要是再這樣下去,以后龐籍若是在夜間碰上了包拯,恐怕都看不清他的人。
包拯笑著說道:“某為國盡忠,為民做事,不得清閑,自然就消瘦了許多。不比龐太師,好福氣,這面色倒是越發得紅潤了起來,我倒是大老遠就能看見龐太師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事情繁多,為國為民,若是消瘦了很正常。不像龐太師,事情不多,天天吃吃喝喝的,人圓潤了,臉色好了,身形也壯了,他大老遠就能夠認出來龐太師了。
聽到包拯的話,龐籍一時有些氣惱。這個該死的包黑子,從來就不會好好說話,總是令人聽了就生了滿肚子的氣。
“某還有事情要忙,先行一步,龐太師自便。”若是平時,包拯也不介意留下來跟龐籍斗斗嘴,打發打發時間。但是今日他忙得很,后面的一段時間也會很忙,沒有時間浪費在他的身上。
于是,包拯就這么越過龐籍,離開了皇宮,坐上了轎子回開封府去。
看著包拯離去的轎子,龐籍更生氣了。“走,我們也回去。”他被氣得都忘記自己是來找皇帝上奏的,氣呼呼地上了龐府的轎子,令人抬著他回家去。
“太師,那個包拯也太不識趣了。”跟隨著龐籍而來的一個仆役在轎子外面說道,“他竟然如此不給太師面子。聽說近來開封府在辦一個案子,太師若是想要出氣的話,仆一定讓包拯狠狠地跌一跤。”
他的惡意落在了他吐出來的每個字上,明明是烈日之下,明明他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的也不重,但就是令人聽了便覺心頭一寒。
坐在轎子里的龐籍面色沉冷,“此事不必你,老夫自有盤算。”
他雖然和包拯不和,但也只是因為他們的脾性不和,他們的政見不同,但是并不代表他和包拯要互相殘殺,置對方于死地。龐籍剛才和包拯嗆聲,也因為他見到官家更為信任包拯,將大多事情都交與他來辦理的不爽快。
可是,他沒有要攪亂開封府的案子的意思。跟隨龐籍有段時間的仆役都知曉此事,而這人卻不知曉?或者說他是知曉的,只是他想要挑起自己和包拯之間的矛盾,借自己的手來對付包拯和開封府?
呵,真是好想法啊。不過很可惜,他可是看低自己了。這三言兩語的,就想要挑動他去對付包拯?未免也想的太好了些。
轎子里,龐籍的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膝蓋上點著。也不知道這個仆役是想要針對開封府的哪個案子,不過無妨,待回了龐府之后,自己命人將他拿下,審一審就知道了。
到時候他將人和供詞送去開封府,那就是包拯欠了自己的人情。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好好地嘲諷他一番了。包黑子就是不會做人,才總會讓人針對他,不像自己,人緣好著呢。
想著想著,龐籍的思緒就有些跑偏了。
而此時跟在轎子旁的仆役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如何,以為自己挑動了龐太師對包拯的恨意,心頭美著呢。
敢對真神不敬之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惜他的地位不夠高,不然一定要包拯好看。但是這也無妨,還有龐太師在呢,他一定會讓包拯吃個苦頭的。說不定,還能夠將他從開封府尹的位置上拉下去。
如此一來,他們這些信奉真神的人可就有更多的機會了。
包拯不知道汴京城中還有信奉真神的人想要算計他,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會畏懼,反而會更想將這些人都一網打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仆役也算是自投羅網了。
此時,白毓四人已經到了莊子上了。為何說是四人呢,因為在出門前,有個人硬是跟上來了。
白毓看著非要跟來的白玉堂,有些無奈,“白玉堂,你是不是沒事做?”之前跟著她去亂葬崗,現在又跟著她去莊子上,他真的很有空閑啊。
“是啊,沒事做,所以要跟著你啊。”白玉堂對白毓笑了笑,而后給她身旁的展昭一個白眼。
他可要看著他,不能讓他對自己妹子不軌!
第88章 山村神罰案6
白玉堂根本不愿意承認展昭這個妹婿, 他覺著他一點意思都沒有,成日里就是一張神情不變的臉,和做行走江湖的南俠展昭的時候差多了。他妹子要是和他在一起, 一定得無聊死。
再加上白玉堂不接受自家才剛認回來的妹子這么早嫁出去——盡管白毓根本沒有提及她要嫁人的事情——她還沒有在家里多待幾年呢,于是白玉堂看展昭十分之不順眼。
但凡他有空, 他就一定要跑出來當著兩個人之間礙事的那一個, 為的就是要讓展昭知道一下, 他們白家的小娘子不是那么好娶的。當然了, 白玉堂覺著自己雖然是在守(刁)護(難)白毓,不想她太早嫁人,卻絕不接受展昭移情別戀。
他妹子喜歡他是展小貓天大的福分, 要是他敢移情別戀的話,他一定一刀捅死他。但要是他敢越矩的話,他也一定會一刀捅死他的。這樣想著,白玉堂目光森森地盯著展昭,瞧著很是嚇人。
展昭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腦子是真的壞了, 居然還能夠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 當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不過……展昭忽略了白玉堂的存在,對著白毓笑了笑。
白毓下意識回了一個笑容。
“你們在干什么?”白玉堂猛地插到兩個人的中間, 虎視眈眈的。他們兩人剛才看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們想要做什么?該不會是在用眼神交流吧?好啊, 他就知道展昭這個不安分的, 居然勾.引他妹子!
該打!
白毓無語地看著白玉堂的神情從疑惑到警惕再到憤怒, 一時間是真的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說真的, 她經常懷疑她這個堂弟的腦回路是不是完全跟別人反著來的,不然為什么她總是搞不懂他呢?
“白玉堂, 別找事啊。”白毓警告了他一聲,“我們今天可是來案子的, 不是來游山玩水的。”所以請不要用你神奇的腦回路來想事情,免得給他們找麻煩,否則她可是真的會生氣的。
“要叫堂哥,”白玉堂將那句說了快要上百遍的話再說了一次,“我才不是在找事,也不會拖后腿,你少小瞧人了。”
“堂弟。”白毓故意叫了這么一聲,“你最好是,哼!”
“哼!”
兩個人頭往旁邊一別,一副別扭生氣的模樣,誰都不肯搭理誰。只有在她們兩人中間的展昭,很是無奈地嘆了一聲。
無奈這種事情,好像會傳染,還輪流著來,也是厲害了。
至于公孫策,他完全不出聲,就當做自己不存在,看著三個小年輕斗嘴,也頗為有趣。他若是出聲了,怕就是沒有這份意趣了。
三人斗嘴說笑,公孫策跟在一旁,氣氛倒算是輕松。但是當他們停在莊子門口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都消失了,心底的輕松也消失了。
尤其是白毓和展昭,他們想到苦草村那個無辜者的現狀,還有這些滿手鮮血卻還是懵懂無知的苦草村村民,這性情真的好不起來。甚至于,他們的眼底都帶上了幾分陰霾。
雖然白玉堂對于案情的了解不如白毓和展昭他們,但只需冰山一角,便足以讓人膽寒了。
白毓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進去吧。”反正不管如何他們總得進去,早死早超生吧,
“好。”其他幾人點頭,推開了門,邁步進去。
此時守著莊子的不再是廂軍了,在展昭和苦草村的人到達汴京之后,廂軍就跟隨將領離開了。現在守著莊子的是軍巡鋪的鋪兵,還都是特意挑出來的嘴巴緊不會亂說話的鋪兵。
不管是廂軍還是鋪兵,見到展昭的態度都很是不錯。白毓在他出門前硬是塞給他的那小箱子金子派上了用場,回來的路上,廂軍除了因為苦草村的事情心中不爽快,其余的倒是過得不錯。
尤其是展昭出手闊綽,他們吃得比在軍中還要好,自然不覺得這是一趟苦差事。如果押送的人不是苦草村這樣不人不鬼的牲畜,他們會更高興的。同樣,此時守著莊子的鋪兵也是這么想的。
汴京城中誰人不知道這開封府的財神奶奶呢,他們哪怕只是能多吃一頓肉,那都是開心的事情呢。是以,他們對展昭的態度自然不錯,不過他們對白毓的態度更好,誰讓她是財神奶奶。
而白毓卻已經沒有半點心神去注意鋪兵們的神態了,因為她的腦子已經快要被耳邊的聲音給擠炸了。
【真神沒了,真神沒了,真神沒了,真神沒了……】
【該死,該殺!那個人竟然膽敢毀了真神的棲身之所,真神一定會降臨人間,將他千刀萬剮的,一定會的!】
【好癢啊,心好癢啊。為什么要被分開看管呢,不然我就能去嘗嘗隔壁小花的味道了。她雖然不像祠堂里的女子年輕鮮嫩,也比較潑辣,但是我沒有嘗過啊,好奇啊。待我出去了一定要和小花玩一玩,她要是不愿,就弄死她再玩!】
【唉,我什么時候能離開這里呢,村子里的菜肯定熟了,我得回去收菜,不能夠爛在地里啊。】
【該死,全都該死。】
【為什么要關著我,我什么都沒有錯啊,我只是跟著村長做事情而已,為什么要抓我要關呢?村長說了不會有事的,以前也都沒有事啊,怎么現在就出事了呢?】
【我要回家,嗚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無聊啊。要是能夠有個人給我玩就好了,要是手上有刀就好了。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每個人切開來看都是一樣的。好像切肉啊,不管是誰,讓我切一切啊。】
【祈求真神,跪求真神,求求真神讓我們出去吧,我們想要回家,不想留在這里!】
【趕路的時候不能害死人,現在可以了嗎?好無聊啊。】
【大哥哥怎么不殺人了呢?】
【不知道用這個棍子去戳瞎小弟的眼睛,娘會不會多喜歡我一點。】
【嬸嬸懷孕了,我要是撞過去的話,她應該會流掉那個孩子,到時候也會流好多好多血。哈哈哈,我想想就覺得好玩。】
……
白毓先是要被這多到不行的聲音給擠到頭疼,而后又聽到了孩子的心聲。但是這孩子的心聲卻沒有讓人覺得他天真無邪,反而讓白毓渾身都在發毛。因為這夾雜的孩子的心聲,沒有一個能聽的。
他們不像是小孩子,反而像是惡鬼住進了孩子的軀體,腦子里的想法全都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白毓猛地打了個寒顫。
如果他們沒有通過賭場失蹤一案找到這所謂的真神,沒有進去那個叫做苦草村的地方,這些孩子會不會變成一個個連環殺人呢?聽聲音,他們也不過六七歲大,卻已經開始想著殺人了,甚至想著用殺人來解悶。
這樣的想法,真的是正常的孩子該有的嗎?白毓的面色發白,只覺得自己聽到的聲音并不是屬于孩子的,而是來自存在人間的惡鬼的。
“無瑕,你怎么了?”展昭一直注意著白毓的情況,自然是第一個發現了她的不對的人。他手扶著她的手臂,滿眼的關心。
“我……”白毓的嘴張了張,“我們先進去再說。”這里站著那么多鋪兵,不是說話的地方。
“好。”展昭點頭,四人一同邁步進了小花廳。
“我……我聽到了一些聲音。”白毓坐在椅子上,面色難看不已,“像是從惡鬼的心中才會有的聲音。”她將自己聽到的那些心聲都說了出來。
一時間,廳內同時出現了另外三張難看的臉。
白毓的手抓著展昭的手臂,仿佛能從他的身上汲取力量一般,“還有一些是孩子的心聲。”她將自己聽到的那些稚嫩的聲音說了出來。
“這個村子還有正常人嗎?”白玉堂氣得在廳內轉了兩圈,“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毓有些出神,說道:“他們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
“洗腦?”三人看向白毓。
白毓回過神來,說道:“就是用外部的一些方法,將特殊的想法灌輸進別人的腦子里,將原先的正常的想法給覆蓋掉。”
白玉堂懂了,“所以其實整個苦草村的人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他們不認為他們現在的想法有錯。”
“差不多。”白毓點頭。
展昭回想起苦草村的村民的模樣,便沉著臉說道:“漠視他人的性命,將他人視為和牲畜一樣,下手宰殺的時候沒有半分憐憫,更不覺得自己有哪里不對。于他們而言,他們沒有做錯什么。”
公孫策說道:“說不定他們還會認為是我們做錯了,為何要將沒有做錯事情的他們抓起來。”
白毓苦笑了一聲,“還真的是有人這樣想的。”不僅這樣想,還在心里痛罵包拯和展昭以及整個開封府。在這些人的心里,整個開封府都是欺壓良善百姓的狗官,是應該被他們的真神給弄死的。
想到這里,白毓有一種倒反天罡的荒謬感。到底這苦草村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像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呢?
來之前,白毓雖然心里沉重,但是想著也許還能夠救下幾個人,想法總是比較輕松的。但是現在看來,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那個所謂的真神就是xie教,雖然現在還沒有找出傳.教的途徑和方法,但一定是在控制人心和洗腦上有獨到之處。否則的話,也不會讓何大廚和張莊他們心甘情愿為真神捕殺他人作為貢品,不會讓整個村子的人為了這個真神變成惡鬼。
第89章 山村神罰案7
盡管知道前路艱辛, 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白毓打起精神來面對這些苦草村的村民。展昭和白玉堂去提人,公孫策記錄, 白毓問話,間或四人相互配合。
這些苦草村的村民雖然幾乎可以稱作是罪大惡極, 但卻沒有多么大的膽子, 不過一兩聲恐嚇, 三兩下冷眼, 就把什么都說了。還有那么幾個不肯說的,在白玉堂的鋼刀之下,也全都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都一一說了出來。
唯一一個比較嘴硬的人就是村長了, 他識文斷字,雖然沒有考科舉的水準,但見識自然是比沒有讀書的人強。而且他自視甚高,所以就不肯說實話。即便是被白玉堂狠狠地收拾了一頓,也不過是嘴上的一些討饒功夫罷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白毓聽得見村長的心聲, 一切都擺在了她的眼前。并且因為村長自視甚高, 早年卻是連一個童生都考不上,又有些自卑。自傲且自卑的人, 心里面想的東西總是比常人多。
是以, 白毓通過村長的心聲知道了許多的事情, 尤其是這苦草村為何會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在好幾十年前, 這苦草村也算是頗有名聲的。不比其他村子只顧著做活養家, 他們苦草村向來就是以讀書為要。每隔幾年,他們的村子里總有人能考上科舉的。
雖然有的人只是童生, 但是最厲害的那位可是當了幾品官的。于是,苦草村在附近的村子中的地位就很是不一般起來。他們苦草村的男子不愁娶, 女子不愁嫁,是方圓三四十里地的好去處。
盡管苦草村中還是有人種地,那也是不一樣的。是以,和苦草村的人都很是自矜。只是這種情況,在十幾年前變了。
十幾年前,苦草村那個當了大官的人被貶回了村子。因為他在任上貪污受賄,且沒有人愿意保他,于是就被罷免了官職,被送回去了原籍。若不是本朝沒有殺文人的習慣,再加上有的官犯錯比他更大,他就算不去死一死也是要被流放的。
此人被貶了回來,整個苦草村的名聲就一落千丈。再加上他們本來就仗著苦草村過得比其他村子好,有靠山,搶水搶田搶好處,被所有的村子聯合起來針對了。
甚至于幾個村子還打起來了,那一場械斗致使苦草村那幾個好的讀書苗子都死了。雖然其他村子說是他們打起來就沒有了頭腦,非是故意要打死那些孩子的,可是苦草村的人不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但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官府是不管村子之間的械斗的,尤其是這一任的官老爺是個愛錢且不愛管事的,他們的村子里還有一個犯官,人人都開始貶低他們,欺負他們了。
一時間,苦草村的村民心中是滿滿的不平。他們整日里都在村中唉聲嘆氣的,不知道是誰起頭的,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有些人就在暗地里欺負那個被貶回來的犯官。
一開始只是在他家門口罵兩句,而后就是去他的家中罵人。再后來他們隨意拿走犯官家中的東西,口中說著這是賠償。因為犯官心中愧疚且知道自己今時不同往日,于是就都隱忍了。
但是,退讓隱忍是不會讓別人對他心生善意的,只會覺得他軟弱可欺,只會變本加厲。于是,不知道是哪個雷雨夜,犯官的家中再一次被闖入。這一次,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些東西了。
幾個在頭上套了麻布袋的村民強堿(不是錯字)了犯官的夫人,在犯官反抗的時候,將他打殘了,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人被凌.辱.致死。而他自己也被活活打死了。
犯官不知道的是,后來又進來了一些村民。不知道是因為心中的惡意被徹底激發了,還是因為沒有占到便宜心中不痛快。犯官那個年方十二的大兒子成為了這些的玩物,在痛苦之中斷了氣。
而他不過兩歲的小兒子則是被扔進了山中喂野獸,那個時節山上野獸眾多,一個兩歲小兒是活不下來的。一時間,一家四口就這么死光了。
次日清晨,犯官家的事情被發現了,但是整個苦草村的男人都沉默著將他們的尸首都扔進了池塘之中。也許是因為他們想要維護自己人,也許是因為他們其中大多數人都參與了雷雨夜的事情,于是就都沉默了。
甚至于雷雨夜的時候,有幾個調皮的孩子躲在暗處,也看見了這些男子的所作所為,比如小時候的村長。他看見的時候不明白,但是長大了卻明白了。
而苦草村的女子大概是察覺了些什么,但是卻都不敢發聲,尤其是在看到那幾個問了話的女子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樣,更是不敢出聲了。她們的心中苦悶不已,明明以前苦草村很好的,怎么就這么變了呢?
誰知道呢?苦草村的日子就是這么一日日衰敗下來了。
當時的村長的年歲不算大,他原本讀書的資質只是一般。但是那幾個會讀書的孩子被打死了,他倒是顯露出來了。于是,苦草村為了能夠再次起來,就花了大心力去培養村長讀書。
可是苦草村中會讀書的孩子已經死了,最有學問且也會教書的犯官被他們弄死了,外面的先生又因為現在的苦草村名聲不好,不愿意上心教他們。于是,苦草村的孩子沒有一個讀書讀出頭了的,包括村長。
甚至于考不上童生的村長竟然是讀書讀書得最好的,真的是讓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后來,之前的村長死了,他又沒有個兒子,于是這個“會讀書”的孩子就成為了新一任的村長。大抵是執念,總之他也開始培養孩子讀書。也不知道是不是苦草村的文氣都消失了,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會讀書的。
于是,苦草村就更加沒落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胡子花白的道士出現在了苦草村。他說苦草村之所以再沒有一個會讀書的好苗子出現,是因為整個村子都被厲鬼的氣息給籠罩住了。厲鬼兇狠,自然不會讓村子好過。
一開始村長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村民們卻都是相信了的。他們苦草村之前有那么多會讀書的人,現在卻連一個都沒有,肯定不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啊。他們瘋狂地想要解決眼前的困境,卻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現在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不是他們的問題,是外來的問題,村民們當然愿意相信了。而且,道長還對他們顯露了神跡,比說徒手在油鍋中撈石頭,黃紙斬惡鬼,還有一夜之間從泥土之中破土而出的神像,無一不展示了道長的能耐。
如此這般,村民們怎么會不相信道長呢?不只是道長,就連村長也都相信了。若不是神跡,誰能夠把手伸進滾燙的油鍋之中而毫發無傷呢?若不是神跡,又有誰能夠一口神水噴出去,就將惡鬼困在了黃紙之上,而后一劍斬殺呢?若不是神跡,被深埋在地里的神像怎么可能會一夜之間就破土而出呢?
道長的身上有神跡,他所信奉的就是真正的神仙,不是道觀寺廟里那些泥胎木塑的神仙,而是真正的神仙!更何況這個道長還知道他們苦草村有厲鬼,這個就更厲害了。
要知道當年的事情除了他們苦草村自己人,誰都不知道,甚至一些年歲過小的孩子也都是完全不知情的。這個道長能夠說出此事,說明他是有真本事,也說明這村中的確是有惡鬼。
如此一來,村民們都狂熱地相信道長,尤其他還分文不要就幫他們斬了惡鬼。騙子都是圖錢的,道長不要錢,才說明了他的真本事啊。村民們開始纏著繞著道長,想要和他一起信奉他所侍奉的神仙。
畢竟只有道長所信奉的神仙才是真的神仙,遇見真神豈能不拜呢?
道長被村民們纏得厲害,便同意引他們入教。他說他是真神的信徒,見他們苦草村被厲鬼所害,于心不忍,這才出手相助的。眼下見他們是真心想要侍奉真神,這才松口讓他們加入真神教的。
不過想要成為給真神的信徒也不是隨口說說就行的,先得滿足一個條件。道長如是說道。
那個時候的村民瘋狂地相信著道長和真神,當然愿意達成他所說的條件。于是,各家各戶出錢出力,供奉真神石像的祠堂就這么被建起來了。村民們都跪在地上祈求真神,祈求他給他們財寶,祈求他給他們文氣,什么都求。
跪在石頭雕刻而成的石像面前,村民們心中的谷欠望達到了頂峰。
只是,真神卻沒有滿足村民們的愿望,這讓他們很是不解。他們已經足夠虔誠了,為何真神還是沒有眷顧他們呢?難道是真神覺得還不夠,不愿意降下神跡嗎?一時間,人心浮動,不安蔓延在整個苦草村中。
很快,道長又站出來了。他告訴村民們,不是真神不想要幫助他們,而是之前真神用了太多的神力了,如今他在人間的神力不夠,所以才無法降下神跡。
但只要真神有足夠的供奉,就可以再次降下神跡,讓他們沐浴到真神的恩澤了。只是給真神的供奉比較特殊,他們未必能夠拿得出來?
那個時候,村民們的所有理智都已經被心中谷欠望給影響了,他們看不到道長眼中的惡意,聽不出道長口中的引.誘,追著問他到底真神需要什么供奉,他們都給得起的。
真神需要什么呢?人。
第90章 山村神罰案8
在知道真神需要上供的祭品是人的時候, 大多數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當場就想要算了。那可是人命,怎么能夠用來作為上供的祭品呢?不行, 絕對不行!
“自古以來就有用人作為祭品的習慣,”道長卻是輕飄飄地說道, “人作為天地之間最具有靈氣的存在, 是最合適用來和神溝通的祭品了。你們之前難道沒有聽過河伯娶親嗎?將女子穿上嫁衣投入河中, 其實也是一種將人作為祭品的法子。”
他這么一說, 又有一些村民開始動搖了。既然以前的人都這么做,那應該是錯不了的吧?而且誰還能沒有聽過河伯娶親呢?那娶了妻子的河伯可是真的會保護附近的村子風調雨順的,他們這里再用人作為祭品, 也是正常的吧?
有人同意,自然就有人不同意。那可是人命,怎么能夠用來作為祭品呢?他們堅決反對,也不肯再在這里聽道長說話,一個個都回去了。尤其是苦草村的女子, 堅決反對這件事情, 只是她們說的話沒有人聽,多說兩句還會被丈夫被父親往死里打, 只能夠閉嘴了。
雖然有些人已經同意用人作為祭品來上供給真神了, 只是還有人不同意, 這些人也就僵持住了。那個道長也不催促他們, 他就只是住在村子里, 時不時地給村民們看看病之類,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此事。
直到有一日, 苦草村又和其他的村子搶水。因為以前苦草村總是仗著他們村子的人有功名,霸占了許多水, 所以每一次搶水,都是其他村子合起來針對他們。于是這一次搶水他們又搶輸了,還有兩個男人被打破了頭。雖然沒有死,但是看起來已經是奄奄一息了,想必之后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他們太窮了,沒有那么多銀錢給這兩個人治病。就算是道長愿意出手,但是沒有足夠的錢用來買藥,也是沒有用的。
“既然他們都快死了,不如就用來上供給真神吧?說不定就能保佑我們搶水成功了呢?”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么一句。
一時間,眾人都將目光放在了這兩個被打破頭的村民身上。
“不要啊,求求你們,我當家的還沒有死呢,他也不會死的,他會活下去的,真的!”
“你們誰敢碰我兒子!誰敢碰我就跟他拼了!”
兩個村民的家人自然是拼命阻止,尤其是母親和妻子,怎么都不愿意還沒有斷氣的他們被作為祭品上供。就算是斷氣了,這尸身也要好好下葬才是,怎么可以作為祭品呢?
只是,這心思已經起了,就壓不下去了。
平時不見得有多么團結的村民,當即一擁而上,將兩個村民的家人給捆了起來,將這兩個男子抬去了祠堂,放在了真神的石像面前。
他們跪拜著,祈求著,想要自己心中以紀念館膨脹的谷欠望得到實現。只是,真神依舊沒有給他們回應。
走在最后的道長慢慢地走了進來,說道:“祭品自然該有祭品的樣子,這么直接搬過來,真神是不會享用的。”他用了享用二字,將人視作了牲畜,好似人也可以和牲畜一樣進行處置。
村民們感覺到了一絲不對,但是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難道要收手嗎?不行!他們還沒有得到想要的,怎么可以收手呢?!
“敢問道長,我們到底要怎么做呢?”
“自然是要將祭品處理好了,這才好上供給真神。”道長輕飄飄地說道。
跪在那里的村民們誰都不說話了,誰都不動彈了,他們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他們在等著其他人先動手,等到他們動手了,自己再動手就不是自己的錯了,只是因為別人做了,所以自己也做了而已。
站在真神的石像前的道長只看他們一眼,就知道他們的心中在想什么了。他也沒有鼓動他們,也沒有譴責他們,只是說了一句:“他們快咽氣了,若是死了,這祭品就不新鮮了。”
不新鮮的祭品上供給真神,真神一定會生氣的,到時候什么好處都沒有他們的份了!村民們的心中出現了這么一個想法,于是看向放在地上的那兩個村民的眼神便開始兇狠了起來。
此時,跪在村民們的前面的村長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要浪費這兩人為村子做貢獻的心了。”
“當啷——!”不知道從哪里扔出來了一把匕首,就這么落在了地上。
“我來!”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先動的手,匕首插入了其中一個村民的心口,鮮血噴涌而出。
很快,另一個村民也是如此。
“道長,我們開始上供了。”有些村民的臉上還帶著噴濺上去的鮮血,但是他們的眼底沒有半分恐懼,只有興奮和谷欠望。這個時候的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個人,倒是有幾分像惡鬼了。
道長看到如此模樣的村民,不僅不害怕,反而還露出了笑意,“祭品要分塊,不然真神享用的時候也很麻煩。”他說話的時候,好像在說上供的豬肉要切開一樣。
于是,很快這兩個村民的尸身就被切分開了。手是手,腳是腳,心是心,擺在了盤子上,血淋淋的一片。
道長看著這一幕,笑意不變,說道:“可惜了,不是什么新鮮的,也老了,不夠嫩啊。”他就不像是在說人,而像是在說豬肉不夠好一樣。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話,真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只是村民們就好像感覺不到一樣,反而將道長的話聽見了心中,這話在她們的心中生根發芽,很快就會生長起來。
有了祭品,村民們就可以祭祀了。他們繼續下跪,繼續祈求,直到深夜才離開了祠堂。至于被捆著關起來的那兩個村民的家人,就這么被無視了。反正他們餓一兩頓也不會死,他們卻還是忙著呢。
要早些睡,明早起來才有精神,才能夠和人去搶水。
次日,幾個村子又打起來了,但是為了搶水。這個時節,水是非常重要的,沒有水就不能種地,就不能有個好收成了,就會餓死人的。所以打架搶水,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開始,又是幾個村子聯手打苦草村的村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們這些村子里總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摔倒了,明明都沒有人打他們,還說著自己的腿很疼之類的話。
因為這樣奇怪的原因,這一次搶水大戰之中,贏了的一方居然是苦草村。其他幾個村子都覺得見了鬼了,趕緊跑了,但是苦草村的村民卻是一臉的興奮,興奮到整張臉都已經開始扭曲了。
“是真神,一定是真神的庇佑!”
“祭品果然有用,有用啊!”
“道長說的沒有錯,就是要用祭品呢!”
“如果我們上供的祭品更多,會不會更好?”人群中,又有人說了這么一句。
當即,正在高興的苦草村村民都安靜了下來。卻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他們都開始討論了起來。
“道長是不是說過不夠新鮮不夠嫩啊?”
“如果是現殺的,應該就夠新鮮了吧?”
“男子皮糙肉厚的,總是不比女子的皮肉嫩。”
“那是不是將祭品換成女子就好?”
這些人說得興起,將別人視為了祭品,完全不認為自己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他們可是男子,是苦草村的男子,自然和命jian的女子是不一樣的。
當晚,最先被作為祭品的兩個男子的妻子和女兒都成為了新的祭品。她們被擺在了石像的面前,一片的血色。至于她們的父親,她們的公公,她們的爺爺,都漠視了她們求救的聲音。
他們還是要在村子里生活的,不能得罪村長,不能得罪所有人啊。反正女子生來命jian,能夠上供給真神可是再幸運不過了,何必哭喊呢?
好像從死了一個人開始,這苦草村就漸漸不對勁了,而后一步步的,開始淪為了人間煉獄。
一開始是男子作為祭品不夠嫩,于是換了女子。一開始是將死之人作為祭品不夠新鮮,于是用了活人。再后來,就徹底不受控制了。
祠堂后面弄出了兩個房間,一個用來處理祭品。雖然有的時候男子不夠嫩,但若是有男子想要逃跑或者想要反抗,那就是對真神的不敬,用來作為祭品也是可以的。
里面的那個房間則是用來給女子做凈化。道長可是說了,女子屬陰,生來不潔,要做了凈化才好供奉給真神。至于怎么凈化女子,自然是要用屬陽的男子了。只要是苦草村的男子,都有資格去凈化女子的。
再后來,從外面來的真神的信徒也可以去凈化女子。幫助女子凈化的男子越多,這女子就越干凈,就越適合用來做祭品!
整個苦草村的村民都像是瘋魔了一樣,成日里就想著凈化,上供,地也不種了,水也不搶了,一個個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還有那么一兩個上了年紀的村民還會種菜,但也只是種一點而已。
男子上供,女子凈化,而苦草村的孩童呢?他們被“教化”了,知道只有真神才是對的,只有聽從才有飯吃。什么人倫禮儀,他們完全不懂,也完全不在意。
他們就像是他們的父親和祖父一樣,不論男女,都開始成為了惡鬼。
不事生產,苦草村的村民們要怎么活下去呢?
在道長的提醒下,在村長的同意下,苦草村的女子和孩童就成為了用來交易的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