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學縱火案13
這是怎樣一雙眼睛, 漆黑,冰冷,仿佛所有的光都會被吞沒一般。
白毓對上這雙眼睛, 只覺得心里一冷,而后卻是一喜, 看來她抓到大魚了。雖然他未必是縱火案的真兇, 但是他一定和那具尸首有關;未必是殺人的兇手, 但也一定做過些什么。
如此冰冷的眼神, 她只在一個連環兇殺案的兇犯的身上見到過。那是她最艱難的一次,但還是成功了,警民合作一同抓到了那個人, 雖然后來她還進去醫院休養了一個星期。
不過,張合還是稚嫩了些,比起那個連環案兇犯還是差了一些。
“張合,是嗎?”白毓對著張合笑了笑,態度很是親善。
“學生正是張合!睆埡铣棕剐辛艘欢Y, “見過白女官!彼瓷先ニ刮挠卸Y, 雖沒有什么勛貴人家的風流,卻自有一種書生意氣。只是他在看白毓的時候, 下意識地由下而上地掃了她一眼, 目光還在她的胸口盯了一瞬, 而后才挪開了目光。
就是這一點, 讓他身上的書生意氣蕩然無存, 并且多了幾分猥.瑣下.流。
白毓當即就明白了,這個張合最大的弱點就是色, 不管是男還是女,他都來者不拒。她并不覺得生氣, 因為這種人她見得多了,已經習慣了。再者說了,這種遲早要進大牢的人,和他生氣根本就沒有必要。
想一想開封府的大牢,陰暗潮濕,不見天日,被關進去的犯人若是去了重犯牢房,連轉身都困難。她光想想都開心,所以根本就不跟張合生氣。
她不生氣,有人生氣。
不僅是白毓看出來張合的問題,包拯、公孫策和展昭都看出來了。于他們而言,白毓是他們自己人,現在卻被人這樣侮辱,當即怒上心頭。
展昭最是直接,他的巨闕出鞘,架在了張合的脖子上。
張合的心機雖然比趙學海他們深了許多,但他依舊年紀尚輕,心思不夠深沉,余光見到閃著寒光的劍刃,臉色當即就蒼白了下來!澳恪阋魃?”
趙學海三人也被展昭的動作嚇了一跳,練練往后退了好幾步,“你……你們開封府……是要屈打成招嗎?”
“沒有想作甚,也不是要屈打成招,”展昭面容冷峻,盯著張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展某只是想要告訴張學子,有的時候要控制一下的眼睛,否則的話,以后可能永遠都睜不開了!
“你……你……”張合想要動作,但是卻畏懼于巨闕,不敢亂動,“此事我一定要上報給祭酒大人,請祭酒大人上折子,告知官家你這無禮行為。還有我爹,他……”
他不敢再說話了,因為他覺得脖頸一痛。他明白自己的脖子已經被劍刃給開了一個口子了,他要是再出言不遜,恐怕脖子就要跟腦袋分家了。雖然自己死了,展昭也會付出代價,可是他并不想死。
他死了以后,展昭再怎么被懲罰他都看不見了。他不想死,所以就只能閉嘴。
“啊——!”張合不說話了,但是李章卻是大叫了一聲。他是他們四人之中膽子最小的,在看到無關人受傷的時候尚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在看到張合被傷了以后,卻是嚇得大叫了一聲。
原本他還要繼續大喊大叫的,不過趙學海和馬成問兩個人按住了他。一個人捂著嘴,一個人按著他的雙手,讓他不要亂動。
剛才看上去還一派前途無量的四個太學學子,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場笑話。
白毓當即輕笑出聲,而后對著展昭眨了眨右眼,表示自己收到他的關心了。她雖然不會因為張合的目光而生氣,但心中的惡心卻是有的。有人為自己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見狀,展昭緊繃著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只是在看到巨闕劍架著的人的時候,那幾分笑意又轉成了厭惡。他平生最是痛恨張合此等人了,他還在自己的面前冒犯了無暇,不給他點的教訓,張合怕是要以為他能在汴京橫行了。
包拯假裝看不見展昭的出格行為,只是說道:“本府今日找你們四人來,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若是你們能夠老實將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本府可以代替你們向官家求情,為你們法外開恩。”
例如說原本要在十日后問斬,他可以向官家求情,讓他們在十一日后問斬。多活一日,怎么不能說是一種法外開恩呢?當然,這不過是舉例罷了,具體如何,還待看事情如何。
張學海等三人立時就心動了,但是想到他們昨晚商量好的,又不說話了。他們只是將目光投向張合,期待著他能說些什么。
張合見狀直在心里罵他們這三個蠢貨,若非他們的家世比自己好,自己又需要他們將來能夠提攜自己,他根本就不會哄著這三個蠢貨。仗著家世橫行無忌就當自己是真的聰明了,實則是蠢鈍如豬。
他們這么看著自己,豈不就是表明了他們有問題嗎?真真是蠢貨!
“他們這么看著我,豈不就是表明了我們有問題嗎?真真是蠢貨!”白毓倏地開口說道,“這三個蠢貨,若非他們的家世比我好,我又需要他們將來能夠提攜一二的話,我根本就不會哄著這三個蠢貨。仗著家世橫行無忌就當自己是真的聰明了,實則是蠢鈍如豬!
張合用驚恐的眼神看著白毓,她為什么會知道他心中所想?
“我怎會知道你心中所想?”白毓莞爾一笑,“你啊,太蠢了,這臉上都寫滿了,我如何能當做看不見呢?哎呀,想裝瞎還挺辛苦的呢。”
而后她看了一眼有些呆滯的張學海、馬成問和李章三人,笑了,“你猜剛才那些話是我用來罵你們的,還是他張合用來罵你們的呢?”
當然是張合。張學海他們雖然不愛讀書又不愛用腦子,但是他們又不傻。那種語氣,就是張合用來罵別人的語氣。他們之前聽得開心,還覺得張合所言有理,許多人就是個沒有用的蠢貨。
但是現在,這些話用來罵他們了,他們的心中卻是一陣陣的怒意。要不是有他們庇佑,一開始張合還在被人欺凌呢。
“張合,你個婢生子,你居然敢這么說我?”趙學海放開了捂著李章的手,準備上手去揍張合,“要不是有我,你是個什么東西!
馬成問也放開了李章,準備和趙學海一起動手,“我讓你敢罵我們蠢貨!”
李章不敢上前打人,卻也是用眼神死死地瞪著張合,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
展昭用手中的巨闕挽了一個劍花,逼退了上前來的兩人,而后又將巨闕架回了張合的脖子。一連串的動作下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
見到這樣干脆利落的動作,白毓簡直想為展昭鼓掌。她自從來了汴京之后,還沒有親眼見展昭動過手呢。不過到底場合不合適,她只能放棄了鼓掌的想法,但是這不妨礙她用眼神來給展昭加油助威。
加油,嚇死這四個癟犢子。
展昭盡管沒有白毓的讀心的能力,卻也看出了幾分她的意思,心下便只覺好笑。不過現在要恫嚇他人,這笑意只能被他藏在心中了。
“說你們是蠢貨你們還真的是蠢貨!”張合被趙學海他們給氣瘋了,盡管巨闕劍的威脅還在,他卻是忍不住破口大罵,“我剛才可是一個字都沒有提到你們,這不過是那個賤.人的離間之計罷了,你們居然也相信?”
趙學海三人的神情一滯,好像,真的是這樣?
白毓挑眉,說我離間,那我可不能白瞎了你的話!爸坝袥]有說你們蠢貨是不一定,但剛才卻是真的說了。他在氣急之時脫口而出的,必然是真心話啊。可見他看待你們,真的是當蠢貨來看的!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涼涼的,十分氣人。
至少趙學海、馬成問和李章三人已經被氣得夠嗆了,但是他們又有一種不知道生誰的氣的感覺。好像應該是張合,但他是和他們一伙的。好像應該是白毓,但是他們惹不起她啊。
白毓說道:“去年的十月初十,休沐日,太學的祭酒和學政們都回自家去了,你們這些學子也得以休息。而你們四人,卻在回程之時,偷偷藏了一個人進來。從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幾乎是整整半年的時間,你們可真是會藏人啊。”
她這話一出,當即四人的臉色都變了,全都死死地盯著白毓不放。尤其是張合,他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一樣,好像要把白毓給弄死。
展昭當即給了他的腿彎一下,讓他單膝跪下,“你最好收斂些你的目光,否則展某不敢保證你的眼睛是否還是完好的!
如果說剛才展昭的威脅讓張合怕死,那么現在他才是真正地恐懼。若是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那就是面容有殘,就無緣科舉了。前途盡毀,這比讓他去死還要痛苦。
于是,張合只能收斂了自己的目光,也不敢計較此時自己單膝跪下的事情。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以謀未來。
白毓和展昭這一番配合下來,趙學海四人的心思上下起伏不定,就連張合也無法控制他的心聲了。這些心聲全都一一入了白毓的耳朵,于是她也將死者的來歷知曉得一清二楚。
被他們藏進太學的人,居然不是小倌,而是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學子。
第34章 太學縱火案14
白毓將來龍去脈在心中整理了一遍, 而后告訴了包拯他們。
死者名為林清,是汴京城中一家私塾的一名學子,甚至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他雖然出身寒微, 但是卻是一身的儒雅氣質,雖然面容有些過于昳麗, 但是如此文采好又相貌好的學子, 將來必然有大好前途。
如果, 林清沒有遇見趙學海四人的話。
他是在一次詩會上遇見這四個人的。但其實說來, 那次詩會本不是他想去的,他是被他的同窗拉去的,而后他的詩引來了眾人的稱贊。當時他立在人群中央, 一身的意氣風發,昳麗的面容上帶著笑意,很是動人。
而后,林清就被趙學海看上了。他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郎君呢,很是叫他動心不已, 而后就找上門, 居高臨下地說只要成為他的人,將來要什么有什么。
林清自己有才華, 出人頭地也不過是時日的問題, 怎么可能會愿意接受趙學海呢?于是, 他就把趙學海趕了出去。
趙學海本來就不是個好性子的人, 當即暴怒不已, 叫囂著要讓林清好看。而張合,卻是提出了一個讓趙學海根本就無法拒絕的建議。不僅如此, 馬成問和李章也被他給拉了進來。
張合和趙學海是一拍即合,但是李章雖然好色又不是個東西, 膽子卻不大,很是猶豫。而馬成問則是因為性子優柔寡斷,又總是不愿意自己承擔后果,只要能夠將責任推給別人,他就愿意去做。
于是,張合就拿捏了他們三個人的性子,說服了他們。他們四個人本來就在太學學舍之中一同享用過曾圭,男人之間狗屁一樣的情誼就這么來了,他們還真的就相信了張合,也愿意配合他。
趙學海先是用自己的身份去找了林清,說是要給他賠罪,請他去樊樓吃酒,原因則是家中不能因他蒙羞。
若是他直接說要賠罪,林清自然不能相信,但趙學海說的理由卻讓他深信不疑。因為當今官家就是個幫理不幫親的性子,趙氏宗親若是惹事了,可沒有好果子吃,整個汴京都知道的。于是,他就相信了,赴約了。
而后,林清在前往樊樓的路上被打暈帶走了。他被擄進了太學之中,第一個晚上就被趙學海四個人給侮.辱了。為了不被發現,林清被喂了啞藥,手筋腳筋被劃斷了,從此只能成為他們四個人的禁luan,在他們四個人的學舍之中藏著。
就像是白毓之前的猜測那樣,只要他們每個人省下一些吃食,就足夠養活一個林清了。他就這么一直被他們養著,不見天日。
這對于林清而言,還不如直接讓他死了算了。可是,他卻連死都不敢。因為和他相依為命的老父親在趙學海四個人的手中,他有一次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以頭撞墻尋死。不過因為李章回去學舍得早,他才沒有死成。
而后,林清就收到了他的父親的斷手一只。他少時就是被父親握著手寫字的,怎么可能會辨別不出來呢?于是,他不敢死,只能為了父親痛苦地活著,成為趙學海四個人的掌中玩.物。
他真的很想死,卻怎么都做不到。至于說求救?呵呵,也不是沒有太學學子發現些什么,卻是因為趙學海他們,全都選擇了沉默,還幫著隱瞞祭酒和學政。
太學在林清的心目中是讀書人最向往的地方,但是這卻藏污納垢,令他痛苦不堪。前程被毀,雌伏他人,父親被困,每一個都是林清的痛苦,太學也是如此。
他的隱忍,他的痛苦和他的反抗,不僅沒有讓趙學海四人失去興趣,反而越發覺得興奮,于是林清被虐待的次數就越發得厲害。有的時候,他們還會在他的身上施加刑罰,鞭子和藤條是最基本的了。
這些足以摧毀林清,但最是摧毀他的是,他發覺自己期待那個齋仆的到來。雖然他一來,自己就會被藏起來,但是他卻可以不必應付趙學海四個人,可以放松些了。可是林清又覺得自己怎能變得如此卑劣,更是陷入了無法自抑的厭惡之中。
大概是一個月前,原本以為是自己得罪了別人才找來禍災的林父,終于隱隱意識到了什么。他不想拖累林清,就自盡了。趙學海他們在從仆從的口中得知此事之后,一直瞞著,不讓林清知道,否則他們怕看不住想要尋死的林清。
昨日是金明池開放之日,太學也放了假,他們四個人都出去玩了。誰知道回來以后就發現趙學海的學舍著火了,而林清也死在了學舍之中。他們當然什么都不敢說,但卻有人能夠看得見他們的心,將一切都揭開了。
“嘭——!”展昭當即給了張合一腳,將他給踢飛了出去。他摔在地上,半張臉都摔腫了,還吐出來了一顆夾著牙齒的血水。
“畜生!”展昭用厭惡的眼神看著張合,而包拯和公孫策則是垂下眼眸,當做看不見。
趙學海三個人被張合的慘樣嚇到了,尖叫一聲就想逃跑。
他們不跑還好,一跑就讓展昭想起他們的存在了。于是,他也給了這三個人一人一腳,他們摔在了張合的身邊,和他一樣的待遇。不過有的人摔到的是手,有的是腳,有的是頭。
一時間,這四個人聚在一起,看起來狼狽極了。
不過包拯他們四個人卻是無人同情他們,比起林清,他們這點傷算什么呢?
“擄劫他人,毀人前途,害人姓名,淫.亂太學。”包拯冷冷地看著趙學海四人,“本府必將一一上奏給官家,奏請官家處置你們!
“不,你不能!壁w學海捂著好似斷了的右手,滿臉驚恐,“我是趙氏宗親,你不能……”
“本府拉下馬來的趙氏宗親卻也不少!卑湫σ宦,“你不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趙學海猛地一滯,而后想起來了官家都無法阻止的那些被處置的趙氏宗親。不,不!
“至于你們……”包拯看向張合、馬成問和李章三人,“你們也將被審判。尤其是你,張合,你身為主使,更是罪不容誅!”
“呵呵呵……”也不知道張合是瘋了還是說什么,他居然笑了,“我們又……沒有殺人,包大人……也……殺不了……我們。”他因為沒了一顆牙,也因為腫起來的半張臉,說話斷斷續續的。
不過因為他那不可言說的自尊心,他吐出來的字倒是聽得清楚。
“對,我們沒有殺人,沒有!”趙學海猛地清醒過來,“我們只是命人砍了林父的手腕而已,他是自盡的,與我們無關!
“是啊,我們沒有殺人啊,林父死的時候,我們還在太學之中呢!”
“沒錯,學政們都可以作證的!
張合卻是用厭惡的眼神看著這三個蠢貨,說的什么命人砍的,就應該說是他們的仆從擅自做主,為了討好他們才做下的。如此,他們脫罪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這幫子蠢貨,當真是……哼!“我們可……沒有侮.辱……林清,他是受……傷,我們……照料罷……了!
白毓看了張合一眼,心想他都已經這樣了,還在想著如何為自己脫罪,心理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大廚要是也像張合這么難搞的話,當初的案子可就難辦多了。
不過……白毓挑眉,“你們是沒有殺林父,卻未必沒有殺林清。林清的身上是有功名的,你們依舊要……”
“我們怎么可能會殺了林清!毙宰幼钍潜┰暌着内w學海當即就反駁了,“我們還沒有玩過癮呢,曾圭根本沒有林清帶勁,我們可舍不得殺了他。”
張合恨恨地閉上了雙眼。蠢貨,果真是沒救的蠢貨!
趙學海猛地清醒過來,他說錯話了,他不該這么說的。他對上包拯的眼神,嚇得渾身一抖,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上。
白毓笑了,有的時候她還挺喜歡趙學海這種人的,因為只要刺激一下,他就會很配合了!拔覄衲銈冏詈脤⑹虑槎冀淮宄,這量刑的時候,主使和從犯的刑罰可是有區別的!
她臉上的笑容帶著惡意,明明白白寫著她就是在挑撥離間,“你們剛才也見識過了,即便你們不說,我也能知道。我這是在給你們機會讓你們說,好自我贖罪呢。”
“我說我說。”最膽小的李章受不了了,哭著喊著要說真話。
張合當然不能讓李章破壞了自己最后存貨下來的希望,當即就想沖上去捂住他的嘴。
不過展昭的速度比他還要快,出手如電,點住了他的穴道,令他不能動彈不得。
“你說吧!卑棕箍聪蚶钫,“對了,我可是能分辨你說的是真是假。若是說了假話,罪加一等。對嗎,包大人?”
包拯點頭,“確實如此。”
原本準備撒謊,將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的李章頓時身子一僵,“我……”
“我先說,我先說!”最害怕承擔責任的馬成問橫里沖出來,“我們的文章都是買來的,或者抄來的。誰要是不肯賣給我們或者不肯給我們抄,都要挨一頓打。輕者在家養傷,重者右手被廢。這都是張合教我們的,真的!”
李章見馬成問說了,自己也趕緊說了,“太學中那些寒門學子,要是敢不服從我們,都會被我們針對,被我們逼得離開太學的人也不是沒有!
白毓冷哼了一聲,“你們這是在避重就輕。”
第35章 太學縱火案15
雖然剛才馬成問和李章已經見識過了白毓辨識人心的能耐, 但心中卻依舊還是存著僥幸心理的。他們不想自己做的惡事重見天日,于是就避重就輕地挑選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來說。
但是,依舊被白毓一眼看穿了。
白毓說道:“若是你們還是如此, 那么……”
“我說我說,我們之前打死過一個仆從, 但他是賣身給我們李家的, 真的。”李章連忙說道。
那是他們一次夏日炎炎覺得無趣的時候, 便拿了弓箭來玩, 可是弓箭也無聊,趙學海就說得有獵物才行。張合就提議用人做獵物,更有意思。
于是, 就有一個年輕力壯的仆從被他們四個人用弓箭射死了。他們也不覺得有什么,死的不過是一個仆從而已,反正賠點錢就好了。
包拯憤怒不已,“即便是賣身與你們的仆從,那也不是你們可以擅自決定他的生死的理由, 你們究竟將大宋律例置于何地?”
白毓來了這個世界才知道, 這里根本就不能隨意打殺杖殺家里的仆人,那都是電視劇亂演的, 是小說瞎寫的, 至少在宋是不行的。即便是賣身的仆人, 那也是由朝廷來管束的, 根本不可能隨意處置他們的性命。
所以, 趙學海他們是觸犯了宋律的。
“還有,蔣學子家中有一本孤本, 我們要看他卻不肯,而后就被我們搶來了。”
“張合說蔣學子的學問不錯, 將來若是出仕了可能會報復,于是我們暗地里讓人打瘸了他的腿!
“還有還有,趙學海上次看上了一個賣果子的小娘子,那個小娘子不肯為妾,于是我們就一同去她家中,把她……額,那個了。不過我們賠錢了,真的,她的父母可是收下錢了!
“對啊,后來她自己上吊,和我們無關啊!
聽著馬成問和李章一個一個地交代,張合心里恨得滴血,若是可以,他真的會撲上去咬死他們的。不過不用張合了,因為趙學海已經撲上去和他們打成一團了。
“你們光說我了,你們又是什么好東西。每次做事情喊你們都磨磨蹭蹭的,但是最享受的人就是你們。不管是林清還是小娘子,都是你們下了狠手,把他們弄的沒有一塊好皮!
“我不是好東西,你們是嗎,。俊壁w學海一邊打人一邊往外爆,“馬成問你看起來窩窩囊囊的,卻強行染指了你爹的妾室,還讓你娘把人給弄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
“李章你看起來膽小,但是每次到最后玩的最開心的就是你。射殺仆從之后,你還拿你的庶弟試了一下,后來還給人扔進了糞坑了。就因為找不到人,你的父親還真的以為你的庶弟被拐子拐走了呢!
“說我們,說我們,你們有什么資格說我。”馬成問和李章一邊打回去一邊大罵,“你連自己的庶弟都不放過,你才最不是東西。他雖然是庶出,卻也是趙氏血脈,你們同根同源,你才最不是東西。要不是他聰明,跑到了八賢王的身邊獻殷勤,早就被你得手了,你還說我們?”
“不對,明明都是張合的錯!北粌蓚人碾著打的趙學海想起了張合,“要不是他攛掇我們,我們最多就是抄別人的文章,再調.戲一下小娘子罷了,我們可沒有想要做這些的!
“對,對,對,是張合啊,是他的錯啊!瘪R成問停了下來,而后朝著張合撲了過去。
“沒錯,是他,是他!崩钫乱彩。
趙學海更是不落人后。三個人壓著動彈不得的張合打,不過因為他們剛才就打成一團以至于都受傷了,暫且打不死人。
是以,包拯他們都冷眼旁觀,根本沒有要阻止他們的意思。很快,張合就被打得鼻青臉腫。按照白毓的話來說,那就是他親娘來了都認不住出來的程度。
“你們……你們……”
正打得起勁的三個人猛地停下來,一回頭就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在門口站著。他們的面色鐵青,手按著自己的心口,好像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了。
“爹,你……怎么來了?”
“爹,我……”
“父……父王……”
三人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包拯。
包拯冷著一張臉說道:“你們四位的父親實在是擔憂你們的安全,認為太學著火便不是安全之地,想接你們回去。本府雖不能讓你們回去,卻可以通融一下,讓他們進來看你們。是以,他們早上就來了!
趙學海四人的臉色頓時煞白。他們雖然害怕包拯,卻好像不如何畏懼。反而是在看到了自己父親的時候,畏懼如虎。
一旁的白毓開口說道:“對了,他們從你們開始自爆的時候,就在門外等著了。所以,你們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彼肓讼,“不對,你們擄劫秀才并且侮辱秀才,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他們還不知道呢!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帶著幾分涼意,像是暮春深夜里吹過的風,讓人整顆心整個身子都冷了下來。
“逆子,逆子啊!”
“孽障,你不是我的兒子。”
“從今而后,你被趕出張家了!”
趙王爺看著自己的兒子,想到馬成問他們說他還想沾染自己的親弟弟,又想到了官家的性子,當即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半晌,他才睜眼看向包拯,“你是故意的!
包拯面上恭恭敬敬地朝著趙王爺行禮,“王爺恕罪!
“恕罪?呵呵!壁w王爺苦笑了兩聲,“是本王該去向官家請求恕罪才是。”一個不好,他們一家子都要遭殃的。
另外三人猛地一哆嗦。他們剛才光顧著為自己孽子而痛心了,卻忘記了官家的存在。此事一定不能……他們猛地看向包拯,而后也都頹然地低著頭。
沒有人能夠讓包拯退讓的,官家都不能,他們又能做什么呢?
“幾位,探望的時間到了,還請離開。”展昭說道。
這四個人哪怕想要留下來交代些什么,也不敢在包拯的面前強行留下,不然怕他的折子上寫的更難聽,屆時他們要更倒霉。于是,他們只能恨恨地看了包拯一眼,而后轉身離開了。
“債多了不愁,”白毓看著如喪考妣的幾人,心中卻是沒有半分同情,“你們之中到底是誰殺了林清,是誰放的火。如實招來,還能夠有挽回的可能。”
啊呸,根本不可能,她說這話就是騙他們的。什么挽回,給他們挽一條繩子上吊還差不多。
“我們沒有殺林清,真的。”趙學海此時渾身的力氣仿佛都散去了一樣,“也沒有放火。那是我們的學舍,我們不會傻到毀了的!
“這話是真的!崩钫曼c頭,“我們都沒有殺林清。”
馬成問揉著自己的手臂,“也許是曾圭殺的,可能是他發現了林清的存在,所以心生嫉妒吧。”
公孫策說道:“曾圭有人證,他沒有動手的時機,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林清的存在。”曾圭他只求好處不求情分,怎么可能會對林清起了嫉妒之心呢?
這個馬成問,為了給自己脫罪當真是隨口胡來。若非他們有白女官,可辨別他們話中真假,那么事情就要費一番周折了。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殺了林清啊!壁w學海三人什么都認下了,就是沒有認下殺了林清的事。“也許是張合做的?”
“也不可能!彼麄冏约河址瘩g了,“我們家中的仆從都無法擅自進入太學,根本不可能聽從命令殺了林清。而張合一整天都和我們在一起,也沒有殺人的機會啊!
趙學海三人不是不想把罪名都推到張合的身上,好讓自己身上的罪責少一點。但是他們現在十分畏懼于白毓的能耐,根本不敢撒謊,只能說實話。
“那么,林清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這火又是誰放的呢?”白毓喃喃自語道。
原本以為馬上揪出了張合這四個人,很快就能夠結案了。結果他們四個人牽扯出了一堆別的案子,但卻都和太學縱火案無甚干系。
這支線任務都給做完了,怎么主線任務卻沒有動靜呢?白毓疑惑。
展昭想到了一種可能,說道:“也許林清是自盡的,火也是他放的!彼钤谀欠N地獄之中,怎么會不想解脫呢?
“自盡?”包拯搖頭否決了這個說法,“林清的手筋腳筋都被劃斷了,怎么可能自盡呢?”
“這未嘗不可能!卑棕沟囊庖姾驼拐训囊恢拢鞍笕,手筋腳筋斷了是去年十月的事情了。若是傷得不是非常嚴重的話,不是沒有自愈的可能。雖然無法恢復如初,但是想要做點什么,應當還是沒有問題的!
公孫策問道:“但昨日你們都檢查過了,林清乃是死后被焚燒,如何放火呢?”
“延時裝置?”最愛看某個推理類節目的白毓下意識說道。
“那是什么?”
白毓回道:“就是利用一些東西,讓起火的時間在人死之后。”
包拯聽了,點頭道:“這似乎也不無可能,只是依舊需要證據!
公孫策說道:“昨日就已經將尸首運送回開封府了,兩位仵作解剖過后,我們就會知道結果了。到底這林清是怎么死的,就可以知曉了。自盡和他殺,總是不同的!
“起火的學舍還是要再查一遍,”展昭開口,“或許能夠找到無暇所說的那個什么延時裝置。若真是如此,那么便可以知道真相如何了。”
第36章 太學縱火案16
展昭和白毓又回到了燒毀的學舍之中, 開始檢查這里是否有什么奇怪的痕跡。而他們還帶著馬成問,因為此時的他最是配合,也因為這里是他的學舍。
學舍里面多了什么東西, 或者少了什么東西,他應當是知道的。至于趙學海三人則是已經被關押起來了, 由王朝他們看守著。
“你看看這里多了什么, 少了什么。”白毓看了馬成問一眼, “若是你不聽話, 或者你做不到,就由趙學海來。你應當知道,做的越多, 才越是好!
她在言語間暗示馬成問,如果他做的足夠好的話,就可以獲得減刑。不過這只是她在騙人罷了,像馬成問這種連人都不是的東西,根本就不會后悔, 更不會反思自己的過錯。
他現在看起來惶恐又聽話, 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被家族放棄了,包拯不可能會放過他們。馬成問怕死, 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 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 所以才如此配合。
要是真的放過了他, 他不會變成一個好人, 只會是一個行事更為謹慎的惡人,直至再一次被抓。所以, 欺騙他,白毓的心中沒有半分負擔。
“是, 是,是,都聽白女官的!瘪R成問當真以為自己能和趙學海他們不同,想著自己一定要表現好,準備沖進學舍之中找出什么不同來,好讓自己脫罪。
初見白毓的時候,他還看不起一個混跡在男人中的小娘子,但是這兩天下來,他卻是真切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開封府人人都是惹不得的,包拯如此,展昭如此,這個白毓也是如此。
尤其是她那雙眼睛,仿佛能夠看得清他們骯臟渾濁的內心,讓人不由得從心底感到害怕。不,不是好像看得清,她根本就是看得清。否則她如何知道林清,如何辨得清他們的謊言?
馬成問現在從心底深處害怕白毓,恨不能好好表現,讓她看見自己是有聽話的。
不過他才剛邁進學舍,就被展昭給抓住了后脖領子。
“展大人?”馬成問整個人一縮,看著很是可憐。
不過在場的人都不會可憐他,他若是可憐了,含恨歸天的林清算什么,那個被他們欺.辱以至于自盡的小娘子算什么。他們這些人,才是真的可憐。
展昭冷著一張臉,“動作慢些,輕些,若是弄毀了什么東西,那就換人來。”
“是,是,是,聽展大人的!瘪R成問縮了縮脖子。
展昭放開了手,“跟在我們后面!
“是,是,是,學生一定跟著二位!瘪R成問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瞧著畏畏縮縮,可憐極了。
白毓看了展昭一眼,再瞅了瞅自己的手。這個馬成問,給他們襯托得像是惡毒反派一樣,真想給他來一個頭槌。不過算了,還是案子重要。
展昭昨日已經將這里檢查了一遍,不過當時他大多將心神放在尸身和有無人逃走的痕跡上,是以并無什么特別的發現。今日再仔細檢查,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他停在了博物架前。學舍中起火的地方是博物架,這里原本應當擺著許多書,燒起來自然快。
馬成問跟在展昭的身后,瞪大了雙眼仔細看著,生怕錯過了一星半點能叫自己脫罪的希望。“這……”他有些不確定。
展昭說道:“你有什么疑惑盡可說,對與不對,我們會判斷!
“這里原本是博物架,擺了一些書!瘪R成問的手指著地上的一塊地方,“但我和趙兄都不是愛讀書的人,我們擺上去的只有太學要用的書,需要的時候拿下來就是。這些灰太多了。”
“你燒過書,所以知道一本書的灰燼大概有多少。”白毓說道。
馬成問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在讀書人最是清貴的汴京,燒書是一件天理難容的事情。他們私底下敢燒書來取樂,但若是說出去了,是要被指著脊梁骨罵的。便是死了,墳塋前都會有人來罵。
他沒有想到自己只是說了這么一句,白毓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果然,開封府的人都不容小覷。
白毓卻沒有在意馬成問如何,她蹲下來查看,而后看見地上有一處有些奇怪,手上墊著帕子,伸出手想看看是什么,卻撞上了另一只手。她微微抬頭就看見了展昭,對著他笑了笑,“展大人,你看這是什么?”
她的態度自然,展昭卻是有些不自在。不過他掩飾得好,無人發現。他仔細去看地上的那一塊,“好像是油?”
白毓用帕子搓了搓那塊痕跡,而后放到了鼻間嗅了嗅,“好像是菜籽油。”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我知道!币恍南胍憩F的馬成問說道,“太學的廚房隔半個月就會買菜籽油,因為我們覺著葷油做菜難吃!
太學的學子有部分出身不錯,嘴巴也挑剔,不喜歡葷油做的菜。雖然太學供給學子免費的餐食,但也有小灶,學子可以花錢點菜。正是因此,廚房才愿意買菜籽油回來做菜。馬成問他們四個人就是花錢點菜的人,是以他才會知道太學之中有菜籽油。
展昭起身繞著只剩一點骨架的博物架看了一圈,又在學舍之中轉了好幾圈,“學舍之中,但凡是容易起火的地方,似乎都倒了菜籽油。不多,卻也足以令火勢快速蔓延了,那個人倒是聰明!
正是因為每一處的菜籽油都不算多,再加上昨日他們都將注意放在了尸身上,這才沒有注意到。
白毓起身,點頭說道:“怕火勢不夠旺盛,搬了書來博物館,還倒了菜籽油,的確是聰明。只不過,沒有用對地方!
“如此,點火的人可能就不是林清了。”提到林清,白毓的心里還是有些悶悶的,“他的手筋腳筋都被劃斷了,哪怕這半年多來好一些了,但最多就是能夠做一些小動作。他無法去廚房拿到菜籽油,也無法搬來許多書!
林清能自我了結,但是菜籽油和搬書絕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展昭轉身看向白毓,“可有找到你說的裝置?”
白毓搖搖頭,“看來真兇另有他人。”
“到底是誰呢?”展昭和白毓回到了包拯的面前,將他們的發現告知了他。至于馬成問,他被帶走和趙學海他們關一起了。
開封府的人對他們也是厭惡至極,再加上開封府向來不怕得罪任何權貴,所以他們將這四個人關押在了柴房。他們還把他們給捆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他們動彈。
難受?那就對了。好待遇不是給畜生的。
包拯等人就裝作不知道此事,任由趙學海他們被捆著。他們的心神都放在了點火的真兇身上,哪里有心情去關心他們呢。
公孫策說道:“仵作寫的尸格送來了,林清確實死后被焚燒的。”
白毓問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公孫策的眼神帶著不忍,“他的心口處扎了一根鋼針!
白毓渾身一個激靈,不由得問道:“很痛吧?”
“于他而言,是一種解脫才是!痹谒磉叺恼拐颜f道。
白毓嘆息了一聲。
“鋼針,菜籽油,書!卑拿碱^緊鎖,“展護衛,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買了鋼針,太學之中可有人的書遺失了,又是誰能夠拿走廚房的菜籽油。三者若是有重合,那個人應當就是殺人縱火的真兇了!
“是!闭拐杨I命,轉身而去。
“包大人,我要不要再去看看那些太學學子?”白毓問道。她今日才看了四個人呢,還能繼續看,
“不用了。”包拯卻是一口就回絕了,“白女官今日不宜再看下去了。本府和公孫先生去詢問一番,若是有人有異樣,會留著那人的。”他的意思就是把人押著,明日再給她看。
白毓想說她可以的,但是對上包拯不容辯駁的眼神,只能蔫蔫地點頭了。她在展昭面前敢討價還價,但是在包拯的面前卻是不敢造次的。也不是說他對她不好,而是那種不敢跟長輩頂嘴的感覺讓她偃旗息鼓了。
公孫策見狀,心下覺得好笑。
原本以為要查這三件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誰知道包拯和公孫策還未曾將剩下的太學學子問完話,展昭就已經回來了。而他口中吐出來的那個人名,也讓在場的人驚訝不已。
“曾圭?”白毓瞪圓了雙眼。
“是!闭拐腰c頭,“那鋼針在鐵匠鋪子里放了許久,縫針太粗用不上,其他的用處也找不到,一直沒有人買。那鐵匠原本都要融了做別的了,在三日前卻是有人去買了。是以那個鐵匠記得很清楚,說是一個長相清秀的郎君,身上的衣裳是太學齋仆才會穿的樣式!
在太學之中,長相清秀的齋仆只有曾圭一人。而且他是齋仆,只要用外出采買的名義,想要離開太學并不是難事。
展昭又說道:“我回來太學后翻找了記錄,曾圭的確在三日前離開過太學!
“他是齋仆,要幫著做事,拿到菜籽油也不無可能。”公孫策說道。
白毓問道:“那書呢?”
包拯說道:“方才有一個學子說過,昨日他們學舍之中的書不見了,不過因為都是一些話本子,他們也就不在意了。”那個學子家境不錯,讀書還行,就是愛看話本子。
他學舍之中有許多話本子,除非特別喜歡的,否則看過之后就放在一旁,并不在意。
白毓喃喃地說道:“該不會曾圭去給那個學子打掃過學舍吧?”
第37章 太學縱火案17
詢問過那個丟失了話本的學子, 他的學舍的清掃日就是昨日。只是他也跟著去金明池游玩了,不知道打掃的齋仆是在何時來過的。
再次去詢問了齋仆,他們都可以作證, 大概在太學眾人出去游玩后不久,曾圭去打掃了學舍。至于打掃的哪一間, 從哪里開始, 他們倒是不太清楚了。因為有些齋仆也請了假出去了, 太學內的齋仆人數不夠, 他們都很忙,沒有時間注意別人。
不過,只有這次便已經足夠了。
曾圭再一次被帶到了包拯幾人的面前, 他看起來有些惶恐。畢竟被二次傳來問話,心中不安也是自然的。
“曾圭!卑_口便自帶著一股氣勢,“你是否在三日前買了一根鋼針?”
“仆……仆……”曾圭想要否認,但是他即便是不用想也知道,包拯既然能這么問話, 定然是已經掌握了證據了。
“昨日是你打掃了學舍, 拿走了話本,是也不是?”
“廚房丟失的那些菜籽油也是你拿走的, 是也不是?”
“是你用鋼針殺了林清, 再將話本放進趙學海和馬成問的學舍, 又用菜籽油放火燒了學舍, 是也不是?”
“不是!”前面的問題, 曾圭都無可反駁,但是到了最后這一句, 他猛地反駁了包拯的問話,“我沒有殺他, 沒有!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
【我沒有殺林清,我怎么會殺他,我不會殺他的!】
曾圭像是被逼到了絕境之中一樣,腦子已經混亂了,一直翻來覆去地說著自己沒有殺林清,卻不說有利于自己的話。
但是白毓聽見了他的心聲,上前一步說道:“我相信你沒有殺了林清!
曾圭一聽,猛地安靜了下來,抬頭看向白毓,眼底似乎帶著不敢相信。
“你沒有殺人,對吧?”白毓緩和著聲音問道。
“是的,我沒有殺人。”曾圭連連點頭。
“那么你為何要買鋼針,拿走話本,還拿了菜籽油呢?”白毓又說道,“你別害怕,你慢慢說來,我們都會聽的。你可是汴京人,你知道的,開封府從不冤枉任何一個人,對嗎?”
曾圭像是被點醒了什么,喃喃道:“對的,對的,開封府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的。可是……可是……”他又看向包拯,聲音不免又激動了起來,“可是我沒有殺人,卻還是做錯事情了啊。”
包拯也看出來這其中有內情,便說道:“做錯事情也分大小,若是情有可原,本府可以幫你。”
“好,好,好,我相信開封府,相信包大人!痹绲男睦矸谰已經被擊潰了,害怕擔上殺人罪名,便將一直如實說了。
曾圭雖然是汴京人,但其實活得并不如意。他幼時生父過世,少時母親過世,還未長成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要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所謂的禮義廉恥,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用。
街坊鄰居雖然也會伸手幫一把,但都不容易,也僅此而已了。是以,曾圭就這么跌跌撞撞地長大了。后來他發現自己生了一張清秀的臉,有些男子就是喜歡他這種樣貌的,他能以此謀生。
一開始就是占點小便宜,后來就越發放開了。不過曾圭很聰明,他沒有想要一輩子做這個,他想著要是自己能夠攀附上一個高枝,給自己找一個小官吏做做,也算是有個好將來了。
就是因為這個,曾圭才會前來太學做齋仆,而王學政因為他自己的私心,也選了曾圭進來。
他搭上了趙學海四個人,雖然是四個人,不過對他來說算不得難事。趙學海和張合是個沒用的,做不了多久,而馬成問和李章也不過是一般罷了。曾圭看得出來,這四個人是玩得多了,身子虛了卻還不肯停下,這才會找他。
不過他本來求的也不是那份快樂,他想要的是錢財,是好處。所以趙學海四個人身子如何,曾圭才不在意呢。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四個人挺沒用的,不能達成他的所思所想,于是他就面上裝清高,實則心里在痛罵他們四個人沒有用。
曾圭都想了要不要放棄他們,去找別人了。他可算是看清楚了,這年輕郎君就是沒用,不掌家中權勢,幫不了他。他還不如去找個上了年紀的老爺,既不費力還有好處呢。
就在曾圭想要撤退的時候,他發現了趙學海四個人藏在太學之中的秘密。他們藏了一個書生在太學的學舍之中,難怪他們總是腿腳無力的模樣,呸,沒用的東西!
曾圭在心里罵著四個人,已經準備離開太學了。既然討不到好處,留下來作甚。
可是,他看到了被趙學海他們藏起來的人是誰。
“是林清,是林清啊。”曾圭的臉上落下了兩行淚,“怎么能是林清呢,怎么可以是他呢。”
白毓柔聲問道:“你和林清認得?”
“認得的!痹琰c頭,“只是他認不得我了。”
在曾圭的父母尚未離世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家境尚可,于是就被父親送去私塾讀書了。也沒想著他能出人頭地,就是想著將來莫要別人用契約騙了,或者能做個賬房先生也是極好的。
林清就是那家私塾先生的孩子,他生得好看又會讀書,很多孩子都喜歡圍著他。他心地又好,會幫助功課不好的孩子,那個時候曾圭就是圍著他轉的孩子之一。
而且,他的名字還是林父取的呢,畢竟曾圭的父親可取不了曾圭這樣的名字。只是后來,曾圭家中生變,離開了那條巷子,離開了那家私塾。
在臨走的時候,林清還送給他一本《千字文》,望他能夠在往后的日子里勤學不輟。再后來,曾圭的日子再怎么難過,也沒有把《千字文》給賣了。
只是他再也不敢去私塾附近,也不敢打聽林清的消息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墮落了,若是靠近的話,會給林清帶來不好的名聲的。所以,他便不聞不問。
在曾圭的心中,林清是他的童年好友,更是他年幼那段輕松快樂的時光的見證者。所以才在發現被趙學海他們擄來的人是林清之后,他崩潰了。
不管曾圭的心中是如何想趙學海他們四人的,他都知道自己救不了林清。太學之中藏污納垢,王學政就是偏幫著趙學海他們,他不知道還沒有其他人也是。
如果他非要將林清帶走,或者將這件事情給捅出去的話,說不定會招來殺身之禍。曾圭想著,只有活下去,他們才會有翻盤的機會。只是他除了一些小聰明,別的都不會,不知道該怎么幫林清。
思來想去,他去找趙學海他們的次數就多了。曾圭覺著這是自己唯一能夠幫到林清的了,至少讓他……讓他少受些罪。至于他自己,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他還會給他帶肉,帶藥,讓林清養好身子,養好那些傷。
次數多了,林清感覺到曾圭對他的善意是真非假。于是,他開口求曾圭去打聽一下他的父親如何了。林清當然知道這個男子未必會幫他這個忙,畢竟是冒著風險的。他若是說與趙學海他們聽,倒霉的人還是他自己。
可是他太想知道父親的消息了,只能鋌而走險。
曾圭當然不會傷害林清,知道林父被抓了,他花了自己攢了好久的銅錢去打聽消息。而后,他知道了林父自盡了,想也知道他肯定是為了不拖累領情才會自盡的。
曾圭不敢告訴林清,但是林清何等聰明,只看他回避的神情就知道了。就此,林清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于是他求曾圭給他帶一根鋼針。
自然,林清不會告訴曾圭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求他帶一根鋼針。
在曾圭的眼中,林清一直是那個聰敏的童年玩伴。既然他要鋼針,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誰知道,他是用來自盡的。
三月初一,太學眾人都出去玩了,包括趙學海他們。于是,曾圭偷偷跑來找林清。他給他帶了肉和藥來,結果卻看見躺在地上的林清,心口插著一根鋼針。
在看到曾圭的那一眼,林清用硯臺將最后鋼針的一截打入自己的心口。
“林清!”曾圭尖叫了一聲,腿軟地摔倒在地上,而后連滾帶爬地到了林清的身邊,“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我去找大夫,我去給你找大夫!
“求你……不要!绷智逭f話的聲音都開始斷斷續續了,“活著……太……累了。幫我……幫我……”
對上林清雙眼的那一刻,曾圭就明白了,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皫湍,我一定幫你!币粫r間,他泣不成聲。
“燒了……燒了我,也……燒了這里。”林清看著這間學舍,恨意滔天,“我要……干干……干干凈凈地離……開。”他又看向曾圭,眼底帶著幾分柔和,“多……多謝……抱歉。”
謝的是什么呢,是他帶來的肉和藥,是他幫自己避過了很多的惡心,是他幫自己打聽父親的消息,是他到現在還愿意幫自己。抱歉的是什么,是他最后還是因為私心,將他卷入這些麻煩之中了。
但是他真的活得太痛苦了,已經考慮不到太多了。若有來世,他一定會報答他的。
說完這句話,林清就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了氣息。他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希望黃泉路上的父親走的慢些,好叫他追得上。
“我幫你,我一定幫你。”曾圭止住了泣聲,幫著林清理了理衣裳,而后走出了這間學舍。
第38章 太學縱火案18
為林清整理好了衣裳之后, 曾圭就出了趙學海和馬成問的學舍。他去了廚房,用竹筒灌了一些菜籽油;又去了另一個學子的學舍那里打掃房間,將那些平時那位學子不太可能再去看的話本拿了出來。
曾圭是太學的齋仆, 自然知道東西在哪里,也知道來去的路上哪里有死角, 可以躲開別人的目光。如此來回一趟, 他都沒有被人發現。
回到了林清的身邊, 曾圭將話本擺在了博物架上, 又將菜籽油在每個可能著火的地方都滴了一部分,自然博物架上的菜籽油是最多的。最后,他將將點燃的半根香放在了博物架下的菜籽油處。
只要這半根香燒到了一定的位置, 就會點燃菜籽油,而后將博物架燒起來。堆滿了了書本的博物架就會著起大火,將整個房間都燒著。做完了這一些,他退到了房門前,最后再看了林清幾眼, 而后關了上門, 離開了這里,回到了齋仆的中間。
如他所料, 那半根香為曾圭爭取了一些時間, 讓他在起火的時候有證人證明他并沒有放火。而后火勢也蔓延得很快, 半根香的留下的一點痕跡根本就沒有人發覺問題所在。
若不是有白毓, 若不是曾圭買鋼針的時候沒有偽裝, 若不是林清是他的弱點,這幢案子未必會這么快水落石出。
“我從未這般聰明過!痹缬挚抻中Φ, “我居然能辦成這樁事!
在場的包拯等人沉默不已。
白毓不由得問道:“我之前問你可曾知曉這被燒死的人是誰的時候,你的身上沒有任何破綻!钡撬男穆暼绯鲆晦H, 都表明了他并不認識被燒死的人,所以她才會相信放火的人不是他。
誰知道峰回路轉,殺人的雖然不是曾圭,但放火的是他。
“因為林清說讓我裝作不認得他,我一直都記著。”曾圭喃喃地說道,“他的話,我一直都記著的。我最會騙人了,就算是騙自己也是做得到的!
從小到大,他都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好東西,騙人不過是他最微不足道的能力之一。沒有想到,他連自己都能騙過去了,哈哈哈,他也真的是厲害啊。林清,你看我,多厲害啊。
白毓點點頭,而后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雖說她能夠聽見他人的心聲,但若心聲是騙人,或者那個人什么都沒有想的話,她也是難辦。所以以前白毓都是和警察局合作,他們審問,調動罪犯內心的記憶,讓他們的心態波動,從而探尋他們的心聲。當然,這些心聲的真實與否也是需要進行查證的。
不過像曾圭這樣,騙人騙到連自己都相信的畢竟是少數。但是白毓也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往后可不能全然相信了他人的心聲,否則要倒霉的。她吃虧就算了,可不能讓苦主也跟著吃虧。
林清……想到這個名字,白毓不免很是難受。即便她沒有見過他,即便她是從趙學海他們和曾圭的口中得知他的一些事情,但也能夠想象得出來他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若是林清沒有遇到趙學海這四個畜/生,若是他將來能夠成功出仕,未必不能成為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就算是做不了官,他也能夠成為一個好的先生,教出許多品行兼優的學子出來,就像林父一樣。
可惜,林清的所有可能都在遇到趙學海他們之后被一一斬斷了。甚至于,他是在痛苦和絕望之中自盡而亡的,心中怕是連片刻安寧都沒有。他死了,所有的未來都被斷絕了,但是趙學海他們卻還活著,活得那么好。
就算是被家族放棄了又怎么樣,他們可不會過得困苦。白毓的心里很清楚,那四個人的父親未必是真的要放棄他們,只是他們做的事情暴露在包大人的面前,后面還會被官家所知,他們只是為了家族,暫且將趙學海四人逐出家族。
等到事情緩和一些了,他們依舊會接濟他們的,趙學海他們雖然過不了以往醉生夢死的富裕日子,但還是過得比很多人都好。至少,他們過得比曾圭這個努力謀生的人都要好,這真是不公平。
“真是不公平啊!痹缳康卣f道,“林清一身骨頭都被他們打碎了,磨平了,他們還要嫌棄這身骨頭硌得慌。他死了,他們還活著,現下說不定還要在心里罵林清連累他們?扇舨皇撬麄儎恿藧耗睿隽藧盒,林清不會有這個結局。若是可以,他根本就不想遇見他們!
說著說著,曾圭愈發得激動了起來。“憑什么?憑什么?我們普通百姓就是天生命賤嗎?天生要任人踩踏嗎?到底憑什么?哈哈哈,哈哈哈……林清,林清,林清……”
他一聲聲地喊著林清的名字,又哭又笑,聲音如同杜鵑泣血一般,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曾圭,本府在此向你發誓,趙學海四人的罪行定會依法處理。若是本府做不到,這項上烏紗,不要也罷!”包拯鏗鏘有力地說道!叭羰撬温蛇B宋朝百姓都保護不了,要它何用!”
曾圭猛地停下了哭聲,抬頭看向包拯,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令人難受的笑臉,“若是我那日不是去買鋼針,而是去開封府,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了?”
包拯沉默了。他不是畏懼趙學海四人背后的勢力,也不是認為自己無法將林清救出來。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做得到,所以此時的他才說不出來。若是說了,叫曾圭情何以堪呢?
曾圭明白了,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氣一樣委頓在地,“早知道……早知道啊,世上哪里有早知道呢!比羰窃缰智逵羞@么一劫,他肯定……罷了,罷了,一切都不過是幻想罷了。
雖然包拯承諾一定會讓趙學海他們四人付出代價,但是那又如何呢,林清活不過來了,林父也是。至于他,也在無法像以前那樣,自己騙自己了。
世上最無法改變的,就是不斷流逝的時光,握不住,更無法挽回。
“包大人。”此時,張龍趙虎前來敲門。
“何事?”包拯示意他們進來。
張龍趙虎進來,開口前若是看了一眼曾圭。
包拯說道:“無妨,說吧!
“稟大人,方才趙學海他們四人說是身子不舒服,屬下二人先是以為他們在說謊,后來見他們不是在說謊,就去給他們請了大夫!睆堼堏w虎還同時看了展昭一眼。
嗯咳咳,他們當然知道,趙學海四人身上會有那么些傷,有一部分是展昭的緣故。當然了,他們認為趙學海他們簡直就是咎由自取,活該有這個下場。但是他們也知道他們四人不能死,至少在沒有被判處刑罰之前,是不能死的,否則無法向官家交代。
于是,擔心趙學海四人疼死了的張龍趙虎就去給他們請大夫——不是不能請公孫策去診脈,只是他們覺得這四個人不配罷了。而這大夫的回答,著實是叫張龍趙虎有些說不出口,尤其是白毓還在。
“不必吞吞吐吐的,說。”包拯微微皺眉。
“是!睆堼堏w虎立刻說道,“大夫說趙學海四人都得了花.柳.病,我們還讓底下的衙役去查問過了,他們四個人在三日前一同去過一處暗.娼那里。那個暗.娼已經過世了,就是因為花.柳.病過世的!
“哈哈哈哈哈哈……”曾圭突然發出狂笑,“蒼天有眼,蒼天有眼!三日前,又是三日前,又是三日前!林清,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他們這是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此時的花.柳.病是沒有治愈的可能的,得了這個病的人會在痛苦之中死去。若是吃藥,就是在痛苦之中慢慢地死去;若是不吃藥,就是在痛苦之中快些死去。
不管如何,他們都是要死的。好笑,太好笑了;可笑,太可笑了。曾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等等,我來為你診脈。”公孫策上前想要為曾圭診脈。
“不用了,公孫先生!痹绲那榫w比剛才好了不少,“我已經十幾日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了,林清也差不多!贝蟾攀勤w學海他們得病的消息讓他開心了不少,情緒平緩了許多。
只是,他的眼底依舊沒有半分光彩。
“那也得診脈。”公孫策并不聽曾圭的,“身子骨弱了點,往后要好好養養!
“多謝先生。”曾圭對上了公孫策的雙眼,沒有在他的眼底看到任何的厭惡和鄙夷,眼眶又是一酸。
他雖然從不覺得自己為了活下去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對的,卻也知道在他人的眼中,自己是一個不干凈的人。但他這個不干凈的人,在包大人他們的面前,卻沒有半分被看不起。
甚至,這位女官還對他充滿了悲憫。曾圭心下有些慚愧,之前他還在心里罵過她,想著她都能做官他卻不行之類的話。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一個很卑劣的人吧。
白毓嘆了一聲,蹲在曾圭的面前,問道:“林清一家子已經沒有任何親戚了,對嗎?”
曾圭點頭,“是!彼幻靼姿秊楹螁栠@個。
白毓說道:“我會出錢為他們父子修繕墳塋,好讓他們入土為安。你要不要好好活著,好時不時給他們父子上香燒紙錢呢?雖說我未曾見過鬼魂,但若是有的話,他們父子在底下無錢可用,可是可憐啊。”
這只是白毓給曾圭的一個借口,可他的眼中卻開始帶上了一點光,“對,你說得對!彼腻X都在林清身上用光了,給他賣肉,給他買藥,連紙錢都買不起了,更別說為他們修墳塋了。
之前他萬念俱灰,已經想過干脆一了百了,和他爹娘團圓算了。現在他有了新的希望了,就不想著一起下去了。
第39章 太學縱火案19
“雖然我出錢給林家父子修墳塋, 卻不是白給的!卑棕拐f道,“你要去我的鋪子里打工還債,你每個月能夠領的工錢只有一半。等到償還夠了, 你就能走了。”
“好,仆一定認認真真為大姑娘做事, 絕不偷懶;!痹邕B忙保證, “以前的營生我也不會繼續做了, 真的。”心里有了希望, 曾圭就不想死了,整個人都有了生氣了。
他一點都不覺得白毓的要求過分,反而還安心了不少。他的性子就注定了他不會隨意相信別人, 也許有人會發善心,但是他無法安心地相信。如今白毓擺明了車馬的模樣,倒是叫他安心了不少。
不過曾圭的心里也很清楚,說到底他還是承了白毓的恩情的。就他這模樣,還有他以前干過的營生, 誰會愿意聘請他呢?太學這份生計保不住了, 外面的人也只會認為是他的錯,屆時他還是死路一條。
所以, 白毓肯聘請他到她的鋪子里去做事, 那就是發大善心了。曾圭自知自己不是個好人, 但他也不是真的沒心肝, 他往后一定會好生做事的。
“只是……”曾圭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我燒了太學,怕是要被處以刑罰, 砍頭都是好事了。”
他雖然讀書不算多,但有幾分小聰明, 又在太學待得久了,自然知道一些宋律。燒了太學的學舍可是大事,他如何能夠脫身呢?這樣想著,曾圭整個人又萎靡下來了。
剛才他想死,現在他不想死了,但好像不得不死,這實在是讓人難過。不過曾圭的心里并沒有太多的恐懼,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讓他并不如何畏懼死亡。
死于他而言,是能夠見到親人的一條路,他自然不怎么怕。
“誰說太學是你燒的?”包拯示意張龍趙虎出去以后,這般說道,“太學學舍失火才是因為趙學海和馬成問離開學舍之時,未曾將房中的燭火徹底熄滅,這才引來了大火,與你何干?”
白毓震驚地看向包拯,不是,還能這樣?以及包拯不是應該嚴格遵守著宋律的一切的嘛?怎么還能這樣?
曾圭也很震驚,“包大人……”
包拯說道:“此事你不得向外透露一個字。待本府先向官家求情,若是官家同意了此事,那么太學失火就是意外。若是官家不同意,那么本府只能依照律例辦案了。”
在對其他朝臣的折子上,包拯會寫太學失火乃是意外,但是對上皇帝卻是一五一十據實已告。當今乃是心胸寬廣之人,若只是小事情——例如白毓——上有所隱瞞,他并不會在意。但若是大事,便會失去他的信任。
所以包拯會在白毓的事情上打哈哈,卻絕對不會將太學失火的實情隱瞞。
“多謝大人!痹缌r朝著包拯下跪磕頭,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從小到大,他遇上的惡意不少,但是現在遇上的善意卻也不少。曾圭的額頭抵著地板,落下的眼淚暈濕了一小塊地。他心中想到,自己的這份好運若是能夠分一點給林清就好了,他或許……
“唉。”包拯嘆了一聲,為曾圭,更為林清。
待到曾圭被帶走暫時關押之后,公孫策開口說道:“大人這一次要如何籌措銀錢?”
官家或許可以諒解曾圭和林清的情有可原,但是想到太學重建學舍所需的銀錢,恐怕不會有什么好臉色,曾圭大抵還是要付出代價的。但若是這重建學舍的銀錢已經有了,那么官家就不會計較此事。
也不能說官家小氣,實在是如今國庫吃緊,每一份銀錢都要好生計量,不能浪費。誰讓邊關的軍費實在是消耗不少呢?被收回來的燕云四州可不是敵國雙手奉上的,是將軍和士兵們打仗贏了拿回來的。
大軍開拔就要花錢,官家能不心疼錢嗎?他可是想著自己在死之前將燕云十六州都收回來的,每一份錢都在意,自然就顯得謹慎了些。
包拯掃了掃袖子,說道:“趙學海等四人在太學犯下此等惡行,還不慎將太學學舍燒了好幾間。即便他們如今是被家族掃地出門了,但是養不教父之過,他們的父親也該承擔一部分責任!
公孫策笑著說道:“四家人一同出錢,可不會叫他們為難。”真是巧了,他也是這個想法。
“看來需要公孫先生先為本府撰草稿了!
“這是學生應當做的!
白毓恍恍惚惚地聽著包拯和公孫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光明正大地在商量怎么坑人,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展昭走到了她的身邊,小聲開口:“無瑕?”
“我以為……”白毓剛想說什么,卻又停了下來,而后笑了,“我覺得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說的太對了,很值得支持!”
雖然是腹黑了點,但是這樣顯得“不夠完美”的包拯,反而讓白毓更有實感了,也更喜歡更敬佩了。人本來就是多面的,是活生生的,怎么可能就真的是完美無缺的人呢?
她覺得就算是圣人,也會有一點點私心的,例如更喜歡自己的哪個學生之類的。所以,白毓在震驚過后,非常適應眼前的這個包拯。腹黑點好,腹黑點好啊。畢竟宦海浮沉,若是太過于剛直完全不會拐彎的話,哪天就沉下去起不來了。
現在多好啊。白毓彎著眉眼想著。至于說公孫策腹黑……額,這件事情難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她剛才開封府沒幾天就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情,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公孫策。
所以啊,公孫策腹黑,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展昭笑看著白毓,“我還以為你要多一些時間才能緩過來呢!毕氘敵跛彩腔秀绷撕靡魂嚨,沒想到白毓倒是比他反應得更快些。
白毓笑嘻嘻的,“這說明我接受力強!
“是!
包拯和公孫策不由得看向他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著搖了搖頭。
四個人之間的氛圍不再像剛才那般緊繃了,原本那種壓抑痛苦的感覺也消散了許多。屋外的陽光撒了進來,帶進來一片光明,好似將屋內的黑暗都驅散了一般。
開封府的人從太學撤走了,帶走了趙學海四人,再以作證的名義帶走了曾圭,將他們都押在了開封府之內。沒有包拯的命令,沒有展昭親至,誰都帶不走他們。
當天下午,皇帝就收到了來自包拯的兩封折子。他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包拯,眼神閃了閃,“包卿,你這可是又要讓朕為難了!
這模樣,不就跟之前給自己一明一暗兩封折子的時候一模一樣嗎?皇帝覺著這里面的事情恐怕不小,頓時有些心梗。
包拯的面上卻是沒有半分不對,“官家先看過折子再說!
皇帝挑眉,而后低頭看第一封折子。“嘭——!”他看完以后,將折子摔在了桌上,“太學不是花街柳巷,秀才也不是他們家養的妾室,他們竟然敢……”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言語之間的殺意森森然。
旁邊伺候的宮人們都跪了一地,根本不敢抬頭,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倒是包拯,并沒有因為皇帝的變臉而畏懼,但他還是站了起來,彎腰行禮說道:“是以臣認為,此事必須嚴懲不貸,方才能讓后來者畏懼,從而不敢行查他錯。否則,太學便不是太學,只能是花街柳巷了。”
“這四個人,都別想給朕活著!”說這話的時候,皇帝是咬著牙根的。若是趙學海他們四人現在就在他的眼前的話,怕是就要被他直接拖出去處置了。
包拯立刻說道:“臣領命!
“既然縱火一案都已然在折子當中寫得清楚明白了,為何還要有第二封折子?”皇帝壓抑著怒火,看向另一份折子。
包拯微微低著頭,“還請官家先看過臣遞上的折子!
皇帝深深地看了包拯一眼,而后打開了折子。不多時,這封折子也被扔在了桌面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的力道比剛才輕多了,“包希文,你這可是欺君啊!
包拯肅著臉色說道:“臣并未欺君,否則便不會有這份折子了!
皇帝一滯,“那這是……”
“趙學海等四人從招貓逗狗到強闖女干淫.女子,到如今的擄走秀才尋歡作樂,膽子是一步步養起來的。”包拯想到自盡的小娘子和林清,心底的痛惜便涌了上來,“他們的父親難道就沒有責任嗎?不過是出一份銀錢來修繕太學學舍,已然是便宜了他們了!
他不相信趙學海這四個人做事情真的滴水不漏,真的讓人無法察覺。至少趙家這四家肯定是有人察覺了的,不僅如此,還為趙學海他們保駕護航了。否則,他們何以在汴京之中橫行無忌?甚至還敢將太學作為他們取樂之地,依仗的不就是他們家中的權勢嗎?
如今犯錯的是趙學海等人,他們的父親看上去倒是清清白白的,包拯無法對他們如何。是以他覺得如今只是讓他們出錢,已經是便宜了他們了。雖然他們的人臟,錢也臟,但若是用來做些好事,他也可以不嫌棄臟的。
而且,他會一直盯著他們的!
皇帝拿起了那封折子,對著包拯虛空點了點,“包卿,你可當真是給朕弄了一個大難題啊。”
包拯垂眸說道:“臣確實有私心,還望官家恕罪!
皇帝卻是突然笑了,“你的這份私心若是為了你自己,朕倒是能為難為難你了!
第40章 太學縱火案20
皇帝其實有些頭疼, 包拯是他的臣子,還是用得順手的且于國于民都有益的臣子。在不算是麻煩的麻煩面前,他自然愿意偏心他一些。
畢竟就算是皇帝也是有喜好的, 他偏心一些能干的好臣子,不是很正常嗎?可現在這個麻煩, 不能說是小麻煩啊。
包拯依舊沒有改變他的心意, 只是說道:“臣讓官家為難了!
雖然讓官家為難了, 但既然已經為難了, 還請再為難一些;实劭粗,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包希文御前失儀, 罰一月俸祿!闭媒o他的國庫省點銀錢。
“多謝官家寬仁。”包拯朝著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行了行了,朕看膩了!被实蹖⒌谝环庾嗾圻f給了身邊的陳大伴,“燒了它。”
雖然御書房內伺候的宮人們并沒有離開,但是他們卻也不敢抬頭,不敢有半點好奇的心思,F在這位官家看似性子溫和, 實則強硬鐵血。若是平時自然無妨, 即便是宮人犯了小錯,他也可以一笑而過。
但若有人膽敢背叛他, 那人的下場一定不會好。所以, 宮人們根本就不敢有半點動作。也就只有陳大伴, 從先皇時期就一直陪著官家, 才能擁有幾分官家的寬仁罷了。
陳大伴接過了奏折, 自己從角落里扒拉出一個炭盆,再從身上拿了火折子出來, 將這份折子燒了。他還確認過沒有半點殘留,看不出半個字了, 這才將炭盆推回了角落里。
這一切,都是在皇帝的視線之內做完的。而后,他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眉眼低垂,好似什么都沒有做過一般。
“官家,臣這里還有一份折子!卑鼜淖约旱男渥永锾统隽说谌菡圩印
皇帝:“……”
有的時候真的挺想命令包卿閉嘴的,真的。
他無奈嘆了一聲,“又是怎么一回事?”
“臣此次在太學發現了一些不妥,便寫了折子,還請官家過目。”說著,包拯將折子遞給了陳大伴。
陳大伴看了皇帝一眼,于是就將折子接了過來,放到了皇帝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又退了回去。
皇帝打開來看,而后氣笑了,“好啊,好啊,好得很吶。朕本以為趙學海、馬成問、張合和李章四人不過是個例,卻原來這太學從上到下都是污濁不堪,怎么回事,他們是將朕的太學當成了什么?當真是什么人人可進的瓦子勾欄嗎?”
包拯并不言語。他雖然鋼直,但是不傻,這個時候接話,官家肯定要更生氣的。
皇帝又往后一看,這回是真的笑了,“考核制度?周考月考季考?”他抬眼看向包拯,“包卿何時這般促狹了?”
考核制度是針對太學學政的,若是他們行差踏錯,那么便不能再承擔教育學子之職。而周考月考季考則是針對太學學子的,這個太學有朝廷國庫撥款,向來待遇好,一日三餐都不必憂心。
結果他們在太學之中胡來,簡直枉費了官家的一番心意,也浪費了那些銀錢。既然如此,這個名額還不如就叫這些人讓出去,給那些真正想要讀書的人。如此,才不算是浪費。
一向很實用的皇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不過,這可不像是包卿你能想出來的主意。”若是能,之前他就該說了,而不是到現在才說。
“官家英明。”包拯笑了,“此乃白女官所言,只是她官小位卑,沒有上奏的資格,臣這才替白女官上奏給官家!
“白女官?”皇帝想起來了,“這不是你說的那個很會破案的娘子嗎?怎的還有這般見地?”
包拯認真道:“白女官生性純善又機敏伶俐,對很多事情都有她獨到的看法,她并不是只會幫著臣勘破迷案而已。”
皇帝笑著說道:“既然是個人才,包卿便好生對待她,朕給她上奏的權利。若是她有什么好想法了,可以寫一份奏折,屆時包卿幫著遞上來就是了!
在他的眼里,沒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能不能用之分。這個人能用,那就是好臣子好百姓。若是這個人不能用,那就給他起開滾一邊去。所以,之前包拯求情,他才愿意給白毓一個五品女官的位置,現在也愿意給她上奏的權利。
這考核制度和月考之類的,實在是太符合他的要求了。就算是太學學政和學子,沒有用的也都給他滾出太學,不要浪費國庫的銀子!一個常年跟戶部尚書因為銀子而吵架的皇帝發出了破防的聲音。
總之,白花皇帝的錢的都不是好東西,這就是皇帝的想法。
聽皇帝這么說,包拯有些為難,“官家,白女官雖然見解獨到,但是因為早年的一些緣故,那筆字堪比蒙學孩童。臣擔心若是讓白女官上奏,官家會看了頭疼。”
其實皇帝頭疼不頭疼的,也不怎么重要,畢竟皇帝自從登基以來就經常頭疼——非字面意義上的。但若是白毓讓皇帝頭疼了,以后叫旁人抓住了把柄,難保對她不利,所以包拯就事先將此事說明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包拯一眼,而后笑了,“如此就辛苦包卿潤色一番,再將奏折遞上來吧,屆時令白女官簽上名字就行。”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字到底能有多丑。
不過,這包卿對那個白女官是真不錯啊,有幾分當初維護展護衛的感覺了。都當成子侄來看待是吧,但愿他們將來莫要讓包卿的這份心意付諸流水才是。
“多謝官家體恤!卑氐馈
皇帝開口說道:“不過那個曾圭還是要有懲戒!睙怂奶珜W就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往后五代之內不得科考!
“這……”包拯遲疑了一瞬。
“嗯?”皇帝微微挑眉。
“是,臣遵旨!卑皖^。他知道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若是再強求,難保官家不會怒從心起,屆時還是要追究曾圭,那就不好了。
待到包拯回到了開封府,將此事告知給曾圭之后,他卻是半點難過都沒有。他只是給包拯磕了個頭,“多謝包大人為仆斡旋。”
他知道的很清楚,若不是有包大人,自己怕也是難逃一死。至于說五代之內都不得科考一事,曾圭并不在意。他這個樣子,若是娶了其他小娘子為妻,也是糟蹋了好人家,何必呢。
往后他的余生就是自己一人了,將來若是孤獨了,那就去領養一個孩子。科考這種事情,于他無關的。
見曾圭并不在意,包拯才松了一口氣。
而白毓呢,在知道自己有上奏折的權利之后,整個人都傻了。看著激動不已的又要給白家夫婦上香的周叔,她簡直是欲哭無淚。
就她那筆破字,就她那文化程度,以前就算是給公司寫份工作簡報都頭禿,更何況是給皇帝些奏折。要不她還是直接躺下,死一死先。
見白毓一臉的如喪考妣,包拯好笑不已,“官家說了,我可以為你潤色代筆,而后你簽個名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白毓瞬間感覺自己活過來了。真讓她自己寫的話,她真的是就先躺下了!鞍笕,趙學海他們該如何呢?”
“公開審問!碧岬节w學海他們,包拯的神色就冷了下來。“將證據都收全之后,便可開堂審問。此次審問,百姓皆可觀看。展護衛,在這幾日里,你帶著人將消息散播出去。若是有人想要上告這四人,直接來尋本府就是。并且,光明正大地盯緊了那四戶人家!
“是,展昭得令!
白毓明白了,包大人不僅是要趙學海他們接受宋律的懲罰,還要在汴京的諸多百姓面前公開他們的罪行。往后就算這四個人被懲處了,但是他們背后的家族卻是會被百姓們給記住了。
但凡他們敢做點出格的事情,說不定就會有人大著膽子上告到開封府來。就算是沒有,他們四家被汴京乃至整個宋朝指指點點的,那滋味也夠他們受的了。
這簡直就是大社死啊。白毓嘿嘿笑了兩聲,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如果不是有家族撐腰,趙學海他們敢犯下這么多事情嗎?敢在汴京橫行嗎?他們有今天這個結局,那是活該。
當然了,如果接下來趙學海和馬成問他們都能夠被處以極刑,她才是真的開心呢。
接下來的幾天,眾人都忙了起來,而開封府要公開審案的消息也傳了出去,連同犯人的身份一起。原本那些被欺壓過的不敢吭聲的人家,見有人為他們出頭了,還是開封府的包拯,頓時就心動了。
而趙王爺和馬家、張家、李家不是沒有想過做些什么手腳,保一保他們家的名聲,但是展昭光明正大地盯著他們。他不是帶著人在他們的府門前轉一轉,就是在他們上值的衙門轉一轉,讓他們束手束腳的,根本不敢做些什么。
幾個人都知道,他們但凡是敢伸手,就可能會被展昭抓住,而后推到官家的面前。官家他連趙學海這個趙家宗親都不肯保下來,遑論他們?是以,他們只能忍著,假裝聽不見其他人對他們的議論聲。
可是這議論聲聽不聽得見,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了。
雖然開封府上下幾乎都是在忙著太學學子被害一案,但白毓卻不在此列。因為,她的“學生們”終于都到齊了,而她的骨骼也被周叔送了過來了。
換言之,她要開始上課了,沒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