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突然轉頭望向行愿,撿起一塊石頭,手指一彈,似一道流星光箭,疾速射向他的眉心。
行愿驚駭不已,一握拳頭,殺心乍現,儺面佛眼飛出邪墨,擊碎了石頭。
浮屠摸了摸自己胡子,若有所思,隨后露出笑道:“不錯啊,小銅人,你的神脈之術有所精進,可惜差了點力道,你應該修習一些拳腳。”
行愿聽到浮屠夸贊自己,心喜萬分,但一想到他與無上青蓮教的人站一起,心中不由得忌憚,小心翼翼地退后兩步:“你……你到底是五蓮司的火眼尊者,還是魁太祖的宇岱?還是白龍寺主持浮屠?”
浮屠摸了摸胡子,微笑道:“小銅人,人要活下去,一生就會有很多身份,比如兒子、丈夫、父親、兄弟、同僚、仇人、情人、夫子、弟子等等,他可能每個身份都有一個名字,但每一個身份都是他,都是他的一生。就像你,你是皇家歸王疼愛的兒子,是江山閣器重的門生,是鬼匣狂刀盛家關心的子弟,也是夜叉教欽佩的小兄弟,更是我浮屠驕傲的徒弟,這些都是你,都代表你,最終都會成為你。”
“但你會發現有一個是你最想成為的自己。”
行愿若有所思望著浮屠,問道:“師父最想成為哪個自己?”
浮屠瞇眼一笑,摸了摸行愿的腦袋:“當然是做一條快活無憂的老泥鰍。不過,我的一生已經結束了,現在的我只是完成‘浮屠’的心愿。”
“老泥鰍的心愿是什么?”
浮屠眼神忽然變得深邃,凝視著遠方,緩緩道:“為師的心愿是九州各族欣欣向榮,不再仇視,團結相親,無災無病,四海升平,八方寧靖。”
此刻行愿放下了戒備,堅定地上前,激昂道:“老泥鰍的心愿也是徒兒的心愿,徒兒一定會替您完成!”
浮屠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我浮屠的徒兒。”
花滿紅一臉驚奇,起身走到浮屠身邊,問道:“你徒兒身上為何有我的劍意?”
浮屠瞇眼笑道:“可能他見過吧。”
“什么,只見一眼,便能悟得我的劍意?”花滿紅瞪大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花圓圓在旁小聲道:“這小家伙可是很搶手。聽說浮屠還收了他為徒。”
花滿紅聽到這話,直瞪著浮屠,浮屠搖頭苦笑道:“沒辦法,他悟性很高,心性遠超同齡。雖不能學武,但亦能造福天下。我注定與他有師徒緣分,天命不可違。”行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腦袋。
花滿紅大笑幾聲:“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老夫見過,世間有幾人能做到過目不忘,一竅通時百竅通。你這徒弟給我了!”
“不行!老東西,這娃娃是我先瞧中的!”水落仙睜開雙眼,看來昏睡穴并未對她有用,只見她背著雙手,姿態冷傲,徐徐地上前。
“水落仙,你也該吃藥了。”浮屠并未感到驚訝,而是又拿出四個不同顏色的小藥瓶,倒出不少藥丸,單手一揮,飛射向她。
水落仙并未拒絕,而是手一挽,直接吸進嘴里。原先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一些血色。水落仙指著浮屠的鼻子,冷冷道:“你是羽翎公主認定的人,化成灰也得在她手里,我可不想她壞了我的劍道。”
“是是是,幽雨劍神要誰死,都活不過三更。”浮屠一臉冷汗,連忙微笑點頭。
浮屠笑臉相迎,哄人模樣,曾經一代梟雄,如今如此懼怕幽雨劍神,倒是讓眾人瞠目結舌,疑惑不解。唯獨花滿紅嚴肅不語,他深知水落仙手里有更厲害的東西,浮屠懼怕不無道理。
水落仙并未繼續追究,而是一劍落地,天地突變,烏云壓頂,雷霆硠磕,雹霰霏霏。奔電光晃,涼風愴凄,周圍樹木也變一片銀霜。
行愿看到如此驚天變化,不由得大駭。
整個天翼城的人也紛紛望向此處的異象。連城中的赤鱗鬼也被吸引,全數朝此處奔襲而來。
水落仙提劍挑眉道:“花老頭,當年哭山論劍你贏我半招,如今又要搶徒弟,今日新賬舊賬一起算,打贏我,那小和尚便是你的。”
花滿紅扭動脖子,大笑幾聲:“好,當年我兒因你而死,一直沒有機會找你報仇,今日便與你這個老魔女在此了結恩怨。”
“好,我與你一起。”花圓圓上前,準備助陣。
“這是我與她的恩怨,誰也不許插手,否則我廢了他雙手雙腳。”花滿紅氣勢洶洶推開花圓圓,花圓圓無奈地嘆了口氣。
當年桃花白龍大會,四大劍神在哭山論劍,花滿紅僅以半招贏得水落仙,喜歡爭強斗勝的水落仙因此留下一塊心病,所以花滿紅身死楊州,水落仙愿意出手救回花滿紅,不僅是為了挑戰無限,更是為了與花滿紅再一較高下。而花滿紅的大兒子花寶玉北上求學,誤入花神教,為救走昏迷的水落仙,花寶玉被教眾所殺,花滿紅得知死訊,悲痛憤慨,但南照國發生內亂,他身為國師不得不留下平亂,后得知水落仙蕩平花神教,無處發泄的恨意,只能轉嫁到水落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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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紅起手前,回頭對行愿笑了笑:“小家伙,我手中劍名為焚心,九州十絕劍中排行第二。你可看清楚了,我這招‘剎那煙火’乃殺心道最強一招,即剎那無常,煙火煌煌,烈日依舊,如花盛放。”
水落仙也不甘示弱,大叫道:“小和尚,我手中劍名為裂霜,九州十絕劍中排行第一。我這招‘遮天飛仙’乃誅仙道最強一招,即五峰遮天,飛仙破月,風雨宿命,絕無退卻。”
行愿聽到他們的解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明白花滿紅的殺心道是抗拒衰老,似追風的夏日少年,肆意盛放,而水落仙的誅仙道是抗拒命運,似登峰的冬雪少女,無所畏懼,勇往直前。但他無法明白所有,因為他沒有走完一生。
在他心中,他心中的道與兩位劍神相差甚遠。
他所求的是大善道,是人間的溫情與希望,而非爭斗與勝負。他明白,劍道強橫,炁道霸道,自己的心道不及半分,卻未必是他所追求的真理,他們所修之道,最終困于自己內心。
他記得寒煙大師曾在江山閣教過他,心存善念,方得自在。韶華易逝,善心不老。
兩人同時揮劍,周身異象不斷變化,萬物沉浮,紅白交織,兇猛的氣浪將眾人逼退數丈遠,眾人拼命想看清兩人招式,但是流光飛舞,炫彩奪目,讓人無法睜眼。花滿紅與水落仙的對決,劍光不停地閃爍,氣勢如虹,萬物搖曳,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場對決而震動。行愿站在一旁,目光緊盯著兩位劍神,心中卻是百感交集,他既為花滿紅的強大感到震撼,也為水落仙的執著感到敬佩。
慧遠被劇烈打斗的聲音驚醒,他起身晃了晃頭,定眼一瞧,“那是幽雨劍神和烈日劍神......”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戰場的拼斗,劍神的劍法出神入化,讓他驚嘆不已。浮屠拍了拍慧遠的肩膀,笑道:“好久不見,大倔驢。”慧遠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在白龍寺被騙,心中極為不滿,惡語相向:“你這老不死怎么還沒死?”浮屠聽到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聽到這話,說明你身體恢復的還不錯。”慧遠冷諷道:“你出現在此,準沒好事,你看天翼城都危在旦夕,這兩個劍神還打起來了。”
浮屠瞧見到行愿有些踟躕,上前叮囑他:“小銅人,你能力不及,莫要靠太近,小心刀劍無眼。”
結果行愿被這話一激,冒死上前,擋在二人中間。幸虧兩劍神的劍鋒自如,迅速收手,未傷及分毫。
“小家伙,你這是干什么?”花滿紅神情有些不悅。
“我不想看到你們彼此相殘!”行愿突然開口,聲音雖小,卻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晰。他的心中涌動著一種強烈的情感,想要將這份溫暖傳遞給兩位劍神。
花滿紅和水落仙同時愣住,劍勢稍緩,目光齊齊投向行愿。兩位劍神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被好奇所取代。
遠處的慧遠早已醒來,瞇眼瞧著行愿,聽到他所說,心中多了幾分欽佩,心想:“這個小家伙,竟敢在這樣的時刻說出這樣的話,不愧是我的小賢侄。”
“你說的是什么屁話,在這劍道之巔,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才是真正的道理。”水落仙冷冷地說道,劍光在她手中微微顫動,似乎隨時準備再次爆發。
“可這不是唯一的道。”行愿堅定地說,“道宗有云,‘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內心的困惑爭斗往往源于過多的欲望和執著,只有放下這些,才能回歸‘道’的本質。你們的爭斗只會讓彼此的心靈更加煩惱和孤獨。真正的強大,是能夠包容和理解,而不是一味的爭斗。”
花滿紅微微一怔,內心的火焰似乎被行愿的言語澆滅了一些。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與孤獨,心中不禁有些動搖。但想到被一個孩童說教,忍不住朗聲大笑幾聲:“有意思,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懂得這么多,當真令我刮目相看。我與水落仙的爭斗,或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但劍道的真正意義乃是執著,而不是放下。放下了,劍鋒就弱了。”
水落仙的劍勢也漸漸松弛,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情。
她看向行愿,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為師從未想過,小銅人的心胸如此廣闊。”浮屠欣慰的點點頭,回想行愿剛剛所說,神情露出幾分感慨,“或許,真正的勝利不是擊敗對手,而是找到內心的平和。”
行愿微微一笑,心中暗自慶幸師父能明白他。
浮屠沉思良久片刻,這場劍斗并不是沒有轉機。他也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兩位劍神明白,劍道的真正意義在于心靈的契合與理解,而不是困于其中成為枷鎖。但若一味說教,或讓他們丟了面子,只會適得其反,便小聲讓慧遠前去勸說。起先慧遠極為不愿,但浮屠搬出天翼城的危機,曉以利害,慧遠才答應試一下。
“兩位劍神前輩,何不暫時放下恩怨,聊一聊如何破解眼下城外危機呢?”慧遠一臉笑意,上前提議道,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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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紅和水落仙對視一眼,水落仙心中郁氣難解,冷笑道:“花老頭,我是西岐的公主,沖鋒陷陣之事一般交給手下,所以此次城外之危交于你。”花滿紅冷笑一聲:“可以啊,這小和尚我收為徒弟,你再將裂霜送給我,我便去解決此事。”水落仙聽到此話,極為刺耳,裂霜乃她幽雨劍神名聲的象征,如此輕易送給他人,如同丟了顏面,兩人同時出掌,一股強烈的氣浪將慧遠與行愿擊退數丈,幸得無樂相救,才避免受傷。
行愿見他們又纏斗起來,想起身再次勸阻。
無樂一旁拉住他,搖頭勸道:“別去了,我了解我爹的性子,他最討厭別人對他發號施令,水落仙剛剛觸了他的逆鱗,此事沒那么輕易了結,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花圓圓自豪道:“我女兒說的沒錯,花滿紅可以讓步,但絕不低頭。即使是當今大魁的皇帝,想要請求我夫君合作,也要付出代價。”
“什么代價?”行愿驚問道。
花圓圓挑眉得意道:“無相大道宗的秘藥靈心三清丸。這藥世上僅有一瓶,乃海外神秘門派三千長生島所煉制,由歷代大宗主保管,即使達官顯貴獻金千萬,趨之若鶩上門,爭相求取此秘藥,也難得一見,甚至每朝每代皇帝親駕親征都難一求。”
行愿先前聽浮屠說,宇羿用國運寶物來換取此藥,這樣看來大魁的國運都押在異國的國師身上,在別人看來,簡直是無稽之談。
浮屠見兩人斗的你死我活,心中一陣焦急,眉頭緊鎖:“這兩人吃了藥就開始耍性子,早知如此,還不如將秘藥先給朝青天,最后再給他們。”
兩位劍神的劍氣將周圍的房屋震的搖搖欲墜。
慧遠心中暗暗叫苦:“這外面的赤鱗鬼還沒解決,這兩人便在這里斗個你死我活,……”
突然,一道極快的劍氣飛躍而來,“錚”的一響,劍氣變成一陣春風,將花滿紅和水落仙強行分開。
一個坐著素輿的老頭,慢慢的從門口進來,此人正是人間劍神——云無盡。
“老樓主!”慧遠瞧見云無盡,頓時熱淚盈眶。
“武樞,這些年難為你了。”
云無盡坐在素輿上,膝蓋上放著一把古琴,琴弦上泛著淡淡的銀光。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花滿紅與水落仙各自退后幾步,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慧遠抹了抹眼淚,道:“閣主所托,屬下義不容辭,只是沒想到七寶摘星樓被清洗。”
只有浮屠獨自上前,笑迎道:“無盡,一別三十多年,如今相見,倒是懷念在不見閣下棋的日子。”
云無盡準備起身行禮,被浮屠按回座椅,云無盡見到他斷了一條手臂,淚目顫聲道:“陛下,你的手?”
浮屠笑了笑,安慰道:“是我自己砍的,為了讓宇龍海給白龍寺一條活路。”
云無盡咬牙切齒道:“宇龍海那賊子一直禍國殃民,包藏禍心,毒害陛下的孩子,老臣已讓宇羿設計弄死他了。而且陛下交代的,老臣終于辦好了。”
浮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口中陛下已死,前塵往事盡消,老衲只是一心拯救蒼生的白龍寺和尚,法號浮屠。不過宇岱深知云無盡辦事可靠,他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
云無盡知道他的意思,現在大魁皇帝已不是他,若是將宇岱活著的消息傳出去,整個大魁或將陷入混亂。
但能重新相聚,云無盡心中五味雜陳,像喝了一杯苦茶,澀口回甜,余香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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