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劍城
已至深秋之時,山城官道上,一輛馬車匆匆穿過。
路逢山間酒肆之時,暫且歇腳飲茶。
“聽說了么?山北宗已接連破兩城,正一路向天都城殺去!
“山北宗高手如云,而今正是氣焰旺時,頗有劍指帝國之勢?磥,這天下,終究是要變了。”
“我看未必。帝國鐵腕統(tǒng)治多年,山北宗不過是一江湖之宗,與帝國精兵相比,仍不是對手!
“這天下再如何變,與你們凡人都無甚關(guān)系,且看吧!
酒肆座上的交談聲陣陣,靠邊的一處木桌,夜州白壓了一下斗笠,沉默無言。
山北宗已破兩城,其勢不可擋。而今帝國遭江湖之勢群起攻之,待無念大師那邊謀事既成,東璃也會給寂國壓力。如此看來,帝國的傾覆,實(shí)是早晚之事。
想及此處,夜州白的眼前又浮現(xiàn)起那日東璃國都的風(fēng)雨里,蕭山淵被淋濕的那張凄慘的臉。
大仇將報,盼這一日早些來臨吧。
夜州白的心里如此想,卻聽那些人繼續(xù)議論道:“山北宗攻下的煙城、秀山城,守衛(wèi)本不牢靠,帝國也未派重兵把守。且山北宗多是江湖草莽之輩,會些術(shù)術(shù)功法。接下來他們的路,絕不會好走了!
“此話怎講?”
“接下來他們要過的,可是那——劍城。”
劍城,顧名思義,天下名劍聚集之地,諸多劍術(shù)高手在此修煉。正所謂易守難攻。
夜州白聞此言,不禁微微蹙眉。
雖然說山北宗也有山北劍閣多年來培養(yǎng)出無數(shù)劍術(shù)高手,但若是想過這劍城,只怕還是難辦。
不過,劍城高手多是避世,不問朝堂之事,亦不問武林之事。此城或許不必強(qiáng)攻,設(shè)法過便可。
夜州白喝了口茶,目光愈發(fā)堅定。
在帝國傾覆之前,他還要找到顧夕月。若是真如無念大師之言,顧夕月在那后宮之中,寂業(yè)無道,待帝國崩塌之時,勢必讓那后宮與之陪葬。那些本不該遭此殺戮的人,更不該是這個結(jié)局。
正此時,不遠(yuǎn)處歇腳的馬車,一身穿黑衣來送信的人走了,東決侯便望向夜州白這邊,招了招手。
夜州白結(jié)了賬,離開了酒肆,向東決侯走近了過去。
東決侯看著夜州白,雖夜州白只是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卻也是怎么看怎么吸引人。這身素袍反而將他的氣質(zhì)襯得更為好。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似要將夜州白看穿一般。
夜州白對這種目光心生厭惡,卻也只是淡淡遮掩下去,近到東決侯的面前,道:“侯爺不喝些茶水?”
東決侯道:“本侯只喝人血!
夜州白不易覺察的一蹙眉,臉色仍然是淡泊的。
東決侯又笑:“本侯不會喝你的血。本侯只想要你的人。”
夜州白賠了一笑,沒應(yīng)什么,朝馬上去。
夜州白只是厭惡東決侯,不想給他什么回應(yīng),而東決侯對夜州白這副不言語的模樣,卻是喜歡極了。在他看來,夜州白越是露出這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便越是有讓人探索的欲望。他喜歡這樣的夜州白,若是奉承了他,他反而會覺著膩味。
身居高位者總是喜歡挑戰(zhàn)。而征服強(qiáng)者更是令他們興奮的行動。
夜州白上了馬,欲順著官道走,東決侯抬起手,按住他的腿,“州白,換一條路!
夜州白微微擰眉。
東決侯上了馬車,道:“向西的山路走,去劍城。”
夜州白垂眸。
方才他正有想去劍城的心意,畢竟不知山北宗情況如何,他有些憂心。而并不容易與東決侯同行,他不想錯失這個機(jī)會。而眼下東決侯卻主動要往劍城去,這無疑也是應(yīng)了他的心意。
夜州白道:“劍城?劍城避世,侯爺為何去?”
東決侯道:“怎么,美人兒,你跟了本侯,卻忘了你原來的主子了?難道你沒聽說,山北宗已連破兩城,直指帝國了?”
夜州白坦然:“我離開山北已久!
東決侯笑笑,心道夜州白又是在打著什么算盤,當(dāng)真不在乎那山北宗了?
這樣也好。
東決侯道,“劍城高手眾多,是帝國必爭之地。本侯自然是要走這一趟!
夜州白了然的一點(diǎn)頭,而后轉(zhuǎn)身,拉起韁繩,離開了官道,往那山路去。
東決侯則是舒舒服服的靠在了馬車上,看著夜州白的背影。
他勾起一抹笑意,“州白,你想要什么,本侯都能給你!
夜州白心想自己在東決侯這里別無他求,想要的東西也只有哦一樣——便是東決侯的性命。
這話自是不能開口,他便道:“侯爺與我相識也有多年,猜不出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東決侯微微一挑眉:“每每相逢,你總是要本侯的命。這命你是要不到了,但若你想要本侯的心,本侯已捧出這顆心,只待你來取。”
夜州白不禁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我受寵若驚!
東決侯卻動身上了馬背,從身后環(huán)住了夜州白,握住了他引著韁繩的手,奔向那山路去。
夜州白感受到東決侯的氣息緩緩侵上他的周圍,忍不住皺眉,但也沒說什么,看東決侯也沒有再多做什么的意思,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加快了速度,只管趕路,想盡快到劍城去。
山路上,已近日暮之時,飛馳的馬背上,兩道身影,一同向天色向晚之處而去。
劍城。
長街寥落,人煙稀少,小販的叫賣零星,隔很遠(yuǎn)才會見著一座具規(guī)格的鋪?zhàn)印?br />
劍城,也為荒涼之城。
因天下名劍聚于此處,避世修煉,對那俗世享樂之事并不多上心,只滿足了日常吃穿用度即可,因此,這里商業(yè)寥寥,人煙也寥寥。
劍城,也為劍勢之城。
剛剛?cè)氤,便能感覺到或浩蕩、或凌厲的劍勢,在長街之上,高遠(yuǎn)的空中盤旋,不散。
零星幾家頗具規(guī)模的客棧,這幾日來算是發(fā)了大財。接連有江湖人士成群入住。
一樓迎客之處,臨窗的位置,身穿黑袍的男子頭戴兜帽,一身生人勿近的氣息,緩緩舉杯品茶。
喝慣了那國都的各類好茶,再品這劍城的粗茶,總是少很多意思。
不多時,來一名身穿干練勁裝的女子,得了他的允許,坐在他的對面。
“王爺。”
蕭山淵又滿上一杯茶,推到對面女子手邊。
鳳靈照有些不敢,只沉聲道:“帝國傳來密報,籠絡(luò)劍城豪杰,將山北宗斬于此地!
蕭山淵淡淡聽著,并未給什么反應(yīng)。
鳳靈照繼續(xù)道:“屬下還得到消息,帝國派出帝閣殺手,助東決侯在此平定亂事。”
帝閣殺手居于深宮之中,守護(hù)寂業(yè)。
看來這次寂業(yè)是真的慌了。
蕭山淵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茶杯,露出了一點(diǎn)隱晦的得意的笑。
鳳靈照又道:“屬下還聽聞……東璃使者秘赴國都。大概是為了,東決侯在東璃殺戮之事!
終于行動了啊。
蕭山淵感覺到山雨欲來,對此他只有興奮。強(qiáng)者在亂世之上,會更驍勇。
蕭山淵道:“我知道了。你帶衛(wèi)隊(duì)殺手潛伏于山北宗落腳處,若有變故隨時讓我知曉。帝國既派帝閣殺手助東決侯,蕭王府便看這場好戲!
鳳靈照點(diǎn)頭:“屬下明白。”
蕭山淵想了想,道:“寂九煉如今在何處?”
前些時日蕭山淵恨寂九煉害了夜州白,因此冷落他。如今夜州白既然已經(jīng)無事,寂九煉還是有些用處的。
鳳靈照道:“自去山北之后,屬下便也未見過寂九煉。”
蕭山淵微微蹙眉。
寂九煉絕非安分之輩。蕭山淵十分了解他?磥硎且?yàn)樗睦渎洌啪艧捵约簩な伦隽。也不知他會做出什么事情?br />
蕭山淵道:“好了。做你的事去。讓寂九蝶來見我。”
鳳靈照便起身,“是。屬下告退!
蕭山淵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劍城荒涼入目,東決侯勢必會親自來此,那么……
夜州白。
他也一定會來。
蕭山淵雖然還不清楚夜州白跟著東決侯到底是有什么圖謀,但有一點(diǎn)他可以肯定,見面之時,他絕不會輕饒了夜州白。
鳳靈照離開客棧,便去尋到寂九蝶,她正在劍城巡視,兩人見面,便問:“王爺問起寂九煉,他人在何處?”
寂九蝶無奈道:“自山北一別之后,我也沒見過他人!
鳳靈照疑惑:“難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寂九蝶皺眉:“不會。阿煉若是去做什么,也定是與山北宗有關(guān)的謀事。近來也沒有聽聞山北宗拿下過什么蕭王爺?shù)臍⑹。阿煉絕不是出了事!
鳳靈照想了想:“那就怪了。你先去見王爺吧。”
寂九蝶點(diǎn)頭,心中卻也不免疑慮,寂九煉而今,又在什么地方?
想及此處,寂九蝶心生擔(dān)憂,卻也只得先去找蕭山淵。
寂九煉素來是為了完成他的任務(wù)不計手段的,而今山北宗將破劍城,想必他一定是在這里?墒撬謺诿苤\著什么事情呢?
寂九蝶深深嘆口氣。她只想寂九煉做個尋常殺手,跟隨蕭山淵能夠保住這條性命就好?杉啪艧挼男睦飬s不是這樣想的。
他總是想,爬的更高一些。
第八十二章 強(qiáng)吻
初入劍城,夜州白便感覺到劍勢盛大,引得他的往生劍也隨之顫動,似乎也在呼應(yīng)這劍勢,想與之一戰(zhàn)。
夜州白壓下往生劍,轉(zhuǎn)向身邊的東決侯。
東決侯喃喃:“真是奇怪,來劍城這一路,竟然沒見到一個少年,一個高手。按理說,劍城附近可是高手出沒之地,也多有那熱血少年來尋拜高人,這一路,怎么會如此反常,竟然一點(diǎn)收獲也沒有?”
夜州白聽聞東決侯的話,神色只是平靜。
他這一路倒是見了些劍客與少年,都被他支開了去。他知道東決侯而今亟需上佳的氣血,這也是他想要隨東決侯一道而行的緣故之一。
夜州白道:“大概劍城而今已淪為必爭之地,人都避之不及。”
東決侯一挑眉。
夜州白的話,他當(dāng)然是不信的。
不過,誰讓他是夜州白呢?
滋補(bǔ)的氣血可以再尋到,而世上卻只有一個夜州白。
他得了這大好機(jī)會能夠與夜州白一道而行,是絕不想將人放走的。夜州白雖然殺不了他,但他若是想逃走,以自己如今的內(nèi)力,只怕是無法攔住他。
東決侯的心中已經(jīng)是有了些計較,道:“你若想去見見夜盡明,本侯不會攔你!
夜州白頓了一下。
東決侯道:“世人皆知你與夜盡明一起長大,情深義重,這些年來,你輔佐他,更是將他推到了如今這個位置。你們也有些時日不見了吧。本侯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你自可以見他。本侯也絕不會跟蹤!
夜州白心道東決侯大概是會派殺手與自己同往,找到山北宗而今所駐扎之地。他若是此時去見夜盡明,對山北宗而言或許會是個麻煩。
而且,他不該將自己看得太重。
沒有自己在山北宗,夜盡明不是也帶著山北宗和五大門派走到這里來了么?
想到這里,夜州白便決定不去尋夜盡明。
夜州白道:“侯爺,我并不想見他!
東決侯卻是一頓:“怎么,州白你怕本侯派人跟蹤你?”
夜州白坦然:“我只是想留在侯爺?shù)纳磉吜T了!
東決侯一笑,“你與本侯說這些好聽的話,行動上卻什么也沒有,本侯如何信你這話?”
夜州白一笑道:“你留我在身邊,只是想與我做那種事?”
東決侯頓了一下,“倒也不是如此!
夜州白淡淡:“既然如此,走吧,侯爺。”
東決侯本想是將夜州白引開,他亟需受用一些氣血,卻不想讓夜州白見著那慘狀。
畢竟,夜州白這樣的人,見了那樣的場面,對自己的厭惡只會更深罷了。
夜州白微微擰眉,心中思量什么,在經(jīng)過這荒涼之城的一座客棧之時,稍稍轉(zhuǎn)身,竟然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戴上兜帽,快步離開了客棧。
蕭山淵!
夜州白心中一緊。
蕭王府也來到劍城了。
而今這劍城倒也是真的熱鬧。
夜州白不禁想,蕭山淵這次又會做什么籌謀?
夜州白頗有些擔(dān)憂,自從東璃國國都一別之后,也不知道蕭山淵近況如何。見他行色匆匆,許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夜州白想了想,道:“侯爺,我想出城一趟!
東決侯心中正盤算如何支開夜州白之事,自然是并未注意到他一時的思慮起伏,而今聽得夜州白正有此意,卻也不用想了,便道:“你還是想去見見夜盡明!
夜州白淡然:“我晚些回來!
東決侯道:“來嵐軒尋本侯,本侯會好好等你!
夜州白點(diǎn)頭:“那就晚些時候見。”
說完,夜州白便轉(zhuǎn)身而去,循著那城門的方向去。
東決侯看著夜州白的背影,微微蹙眉。他也不會派人尾隨夜州白森·晚·而去,而今山北宗氣焰正是盛大之時,便是自己派了殺手去,也未必是山北宗的對手。在劍城滅山北宗,需要一點(diǎn)計策。
而對東決侯而言,眼下最為重要之事,乃是受用氣血。
夜州白走了段路,見東決侯果然并未派人跟蹤,也便放心,換了一個方向,往方才蕭山淵去的那個方向一躍而去。
城涼夜見深,夜雀唱寒宵。
深秋夜更寒,被劍勢包裹著的劍城更甚。
夜州白跟著蕭山淵,停在了一座闊大又冷落的院子之前。
劍勢卻更盛大了。
此處絕非尋常劍客所在之地,其間定有高手所在。
蕭山淵來此處,是為的什么?
夜州白伏于屋頂之上,看蕭山淵飛身上了院墻,默然觀察著他想要做什么。
不多時,院中響起了刀劍相錯的聲音。
一場廝殺。
夜州白蹙眉。
只見那院中長廊,一行人殺至房間,叫那房中安睡的人紛紛驚擾。
隨之,一劍殺過,卷起狂風(fēng)。
長風(fēng)劍。
執(zhí)劍而來的中年男人,便是那傳聞里,一劍斷長風(fēng)的長風(fēng)劍賀長風(fēng)。
以前在劍閣學(xué)劍之時,夜州白曾經(jīng)聽聞長風(fēng)劍賀長風(fēng)的故事。他原是江湖上有名的劍術(shù)高手,行俠仗義,行善無數(shù)。后妻子遭魔宗毒手慘死,他便退隱江湖,于這劍城之中,再不問世事。
只聽那賀長風(fēng)道:“我本避世,不問俗世,你們卻來犯,非要趕盡殺絕么?你們爭你們的天下,我沒有興趣!”
夜州白微微擰眉,只見那一行人身穿的正是五大門派之一南河宗的衣裳,為首的竟然還是那南河宗的大弟子,南云煙。
怎會如此?
這絕非是山北宗會做出的事情!
夜州白皺緊眉頭,正想出手之時,卻看見一執(zhí)劍之人殺向那賀長風(fēng)。
騰空而起,劍勢之激烈,是他所熟悉的。
是——
寂九煉!
夜州白看向院墻之上的蕭山淵,不知他在想什么,卻見他轉(zhuǎn)動手指,凝了一道內(nèi)力,打向寂九煉手中的劍。
寂九煉本不是賀長風(fēng)的對手,可是得到了蕭山淵這一道劍訣相助,情況就不一樣了。
只見寂九煉如有神助,劍勢瞬間強(qiáng)大了十倍不止,殺向了賀長風(fēng)。
“師父小心!”
廊子一旁跌落的小少年見此場面,飛身上前,竟然靠自己的軀體,硬生生的阻擋下了那一劍。
夜州白情急之下送出的一劍已來不及了。
院墻之上的蕭山淵也因震驚睜大了眼睛。
劍意擋住寂九煉的劍勢,可那長劍的劍鋒,還是刺入了那小少年的胸口。
“逍兒!”
“哥!”
賀長風(fēng)發(fā)出一聲激烈的呼喚。
他的劍勢瞬間也因?yàn)閼嵟鲋潦丁?br />
寂九煉見情勢不妙,轉(zhuǎn)身便逃竄而去。
南云煙也道:“走!”
劍勢之下,眾人散去,原地唯留著那長風(fēng)劍主賀長風(fēng)摟著那小少年,鮮血布滿他的手,淚光滿了他的眼眶。一旁另一個小少年湊近,面容凄慘,哭喊著。
“逍兒!”
“哥!”
夜州白收了劍,走近賀長風(fēng)的面前,看著那奄奄一息的小少年,不禁深吸口氣。
他轉(zhuǎn)頭望向那院墻的方向,見著蕭山淵竟然還沒有走。
蕭山淵的目光也正落在了這夜色里凄苦的廊子里,兩個人的目光在此刻交匯。
“逍兒!”
賀長風(fēng)收緊手臂,將那少年緊緊護(hù)在自己的懷里,聲音悲慘。
夜州白不知該如何安慰,悲傷的嘆息。
此時,兩道身影自院墻而下,沖在前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北風(fēng)錦,她見此場面,忙沖到了那受傷的少年身前,道:“賀前輩,晚輩略通醫(yī)術(shù),讓我來!
北風(fēng)錦立刻為那少年療傷。
夜州白轉(zhuǎn)頭,見夜盡明也來此處,他奔向他的身邊,驚喜不已:“州白!”
夜州白一頓,事發(fā)如此突然,他還未弄清楚是何事,卻見那院墻之上的蕭山淵已變了臉色,倏忽人影便不見了。
夜州白蹙眉,心急看了夜盡明一眼,“我還有些事,晚些與你細(xì)說!
說完,夜州白便飛身而起,循著蕭山淵的離開的方向而去。
夜盡明不禁蹙眉,他看了看正為那少年醫(yī)治的北風(fēng)錦,又看了看沒入夜色的夜州白的背影,感慨事情的發(fā)生他沒預(yù)料到,眼下的路更難走了。
夜盡明一路追出院子,在院落的后院院墻處,終于追上蕭山淵。
他停下步子,緊緊盯著蕭山淵的背影,語氣頗有怒氣,“蕭山淵!”
蕭山淵頓了一下,摘下兜帽,轉(zhuǎn)身看向夜州白。
夜色將蕭山淵俊美的臉照得更為風(fēng)華絕代。
卻也把夜州白臉上的無奈和怒火照得更為深刻。
夜州白咬了咬唇:難言心中失望,他深吸口氣,一時措辭如何開口。
蕭山淵到底為何要對賀長風(fēng)動手?
蕭山淵對上夜州白那雙無奈又悲傷的目光時,便了然他在想什么。
發(fā)怒么?
蕭山淵偏執(zhí)的想。自己的怒氣還沒有地方發(fā)泄。他與東決侯一道而行的時候,可曾想過他?
而今,夜州白這滿帶怒火的模樣,分明是為了賀長風(fēng)的事情來的。
夜州白又要向自己問罪來了。
夜州白松開咬著的下唇,正想說什么,看著他的蕭山淵卻突然用輕功飛身而至,不由分說的將他按在身后冰涼的院墻上,近乎兇狠的堵住了他的嘴唇。
“唔——”
未開口的話被壓住,失望、怒火、悲傷統(tǒng)統(tǒng)都被壓下,蕭山淵如猛獸一般壓住他的身體,不容他反抗,近乎撕咬的親吻他的唇,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兩人都還未平息的氣焰在此時的親吻里被激化,卻也無處發(fā)泄,只能在夜色深處,在這場激烈的親吻里,各自消化,各自忍受。
蕭山淵眼疾手快的抓住夜州白要反抗作亂的手,將他的兩只手腕按在冰冷的墻面上,任由心中怒火猛烈的燒起,吻得更為肆意,好像要就此在夜州白的身上打下他的烙印。
死死生生。
生生世世。
第八十三章 纏綿
晦暗的夜色里,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的院落顯得更為蕭索。
空氣里仍然彌漫著不散的殺氣,明燈長亮的房間前,賀長風(fēng)滿頭是汗,目光死死的盯在那房間里,此時床榻之上正躺著他的徒弟逍兒,一旁是為那小少年醫(yī)治的北風(fēng)錦。
夜盡明走近賀長風(fēng)的身側(cè),看著他發(fā)怒的的神色,有些無奈,道:“賀前輩,令徒會平安的。”
賀長風(fēng)蹙眉:“你又是什么人?”
夜盡明后退一步,躬身抱拳道:“賀前輩,在下是山北宗夜盡明,特來拜見前輩!
聽得夜盡明之名,賀長風(fēng)瞬間怒火更盛。
賀長風(fēng)離開房間門前,以免打擾北風(fēng)錦的醫(yī)治,走到了廊子的一邊,語氣里滿是怒火:“今夜門中會遭遇這樣的變故,都是拜你們山北宗所賜!”
夜盡明無奈:“賀前輩何出此言?”
賀長風(fēng)怒道:“若不是你們山北宗攻城,怎么會讓世代安寧黨的劍城像如今這樣風(fēng)雨飄搖!夜盡明,你這個宗主做的,實(shí)在是太不像話!”
夜盡明聞言,誠懇道:“我來到此地,但絕無攻城之心,更無殺心。我特來拜見前輩,就是想請前輩放山北宗過了此城。前輩明鑒!
賀長風(fēng)的怒氣更深了,“你……你們山北宗已夜襲我門,傷了我的徒兒,竟然還有臉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夜盡明一頓。
“前輩此話怎么講?”
賀長風(fēng)發(fā)怒道:“方才夜襲我家中的人,不正是你們山北宗統(tǒng)領(lǐng)的南河宗么!”
夜盡明一驚。
南河宗?
怎么會這樣!
夜盡明疑慮道:“賀前輩,這其間必定是有誤會。山北宗從來敬重名劍前輩,是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其中必有算計,前輩不要信一面之詞!”
賀長風(fēng)冷笑:“一面之詞?而今我的徒兒被你南河宗的人傷的性命垂危,這還是一面之詞么!”
說完,賀長風(fēng)又冷冷道:“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夜盡明皺了皺眉,思索著這件事情。他絕不想要得罪這位在劍城深有威望的名劍前輩長風(fēng)劍,眼下也只能誠心相待,道:“前輩,此事必有蹊蹺,還請前輩消氣。我絕不會主動傷害劍城前輩。南河宗,我現(xiàn)在就去盤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賀長風(fēng)仍然是漠然道:“滾!”
夜盡明深吸口氣,卻也自是不能得罪這長風(fēng)劍,眼下只能是盡快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好給賀長風(fēng)一個交代。
夜盡明再次抱拳,“晚輩會給前輩一個真相!
說完,夜盡明便轉(zhuǎn)身離去。
賀長風(fēng)仍是憤恨不已,稍稍壓制了怒火,朝著房間走去了。
夜色彌漫之處,夜州白終于將發(fā)狂似的蕭山淵推開,雙手抵住他的肩膀,目光不甚清明,語氣卻是寒涼,“你瘋了。”
蕭山淵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看了一會兒夜州白被蹂躪紅的一雙唇,而后又抬眸,對上他略有渾濁的一雙眼睛:
“到底是誰更瘋?你和東決侯在一起不瘋?”
蕭山淵的語氣更是涼意透骨。
夜州白頓了一下,臉色飄過一絲無措,解釋道:“并非如此。我是有我的安排!
蕭山淵捏起夜州白的下巴,臉色仍然難看,“你這樣做,我能不瘋么?”
夜州白側(cè)過頭,拿開蕭山淵勾著自己下巴的手,皺眉道:“我和他又不會有什么。若你非要想那些事情,我也沒有話說!
蕭山淵皺了皺眉,臉色寫著不滿。“可是這一路,你是和他一起到劍城的?這一路可是你陪著他的!
夜州白抿了抿唇,看著蕭山淵的臉色,“我自有我的事情做……”
唔,不對。
分明他追著蕭山淵而來,是要蕭山淵給方才發(fā)生的事情一個解釋的,怎么而今對著蕭山淵解釋的人卻是自己?
夜州白無奈嘆口氣,反握住了蕭山淵的手臂,目光冷了幾個度,“那你呢?你對長風(fēng)劍下手?東璃既有無念大師相助,又有山北宗氣勢正盛,你為何還要拉人下水?”
蕭山淵冷笑了一下。
果然,夜州白就是向自己問罪來的。
蕭山淵道:“我本不是好人!
夜州白一時無言以對。
這話倒也不錯。
是他過分天真的想蕭山淵又能報了他的仇,又能干凈潔白的全身而退,可是在這亂世之上,誰又能做到清白如雪。
夜州白只能嘆口氣,放開了蕭山淵的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會看著你害劍城劍客。若你非要行兇,我不會對你手軟!
蕭山淵看著夜州白正氣凜然的模樣,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夜州白的目光沉了幾分:“劍城本是避世,賀長風(fēng)更是一代大俠。而今你卻帶人殺向他的家中,重傷了那少年。蕭山淵,如此下去,你與東決侯也沒什么分別!
蕭山淵只是一笑道:“我既與東決侯無分別,是不是說,你要留在我的身邊,又或者,我能對你做些更過分的事情?”蕭山淵又往夜州白的眼前湊近了一些,語氣低沉:“他對你做的,我也能做了。”
夜州白瞳孔微縮,心道蕭山淵的心中想著的竟然是這些事情,他落在身側(cè)的手不禁收緊成了一個拳頭,“我無話可說!
說著,夜州白便要推開蕭山淵離開。
蕭山淵卻是用了些力氣,再次將夜州白抵在了自己和院墻之間,審視著看他的眼睛,語氣凌厲道:“你怪我不擇手段。難道,山北宗要攻打劍城便是光彩的事情了?這世道,不過是弱肉強(qiáng)食。今夜殺進(jìn)賀長風(fēng)家中的可不止有我的部下,還有你的山北宗統(tǒng)領(lǐng)的南河宗。你找上我來興師問罪,在這之前,是不是要先找到你的夜宗主問罪啊。”
夜州白一時語塞。
南河宗?
夜州白回憶起方才在賀長風(fēng)院中所見的殺戮之景,那浩蕩的劍氣,似乎確實(shí)是出自南河宗之手。
這……
可是,夜盡明怎么會允許南河宗做這樣的事情?
這其中只怕是有誤會。
但蕭山淵說的也不錯。而今天下亂,群雄起,正如那日在山北宗意欲將夜盡明取而代之的五大門派一般,各人為各人之利益。
夜州白道:“其中必有誤會!
蕭山淵不禁露出了一抹凄涼的笑。
是,在夜州白的心里,夜盡明若是做了惡事,那便是必有誤會,他若是做了什么,便是十惡不赦。
既然夜州白的心里是這樣想的,那么他也沒什么好解釋。
蕭山淵冷漠道:“好、好好。”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頗有些凄涼的臉色,抿了抿唇,想說什么。
蕭山淵卻又道:“在你心里,夜盡明是好人,我是惡人。那我不能辜負(fù)了你的心意,該好好做這個惡人了。”
夜州白無奈,抓住蕭山淵的手臂,“我知你復(fù)仇不易,我只是不想你走火入魔,積恨太多,終害人害己。帝國覆滅已可見端倪,仇恨終將得報。你別做那兇險之事。”
蕭山淵對上夜州白擔(dān)憂的目光,心中的怒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但還是仍然未消解。他反握住了夜州白的手腕,“你若真有這么擔(dān)心我,就該把我鎖在你的身邊,好好看著我!
夜州白微微蹙眉,試圖掙脫了一下,卻沒有掙扎得開,只得嘆息一聲,道,“你又怎么會聽我的?”
蕭山淵淡然。
這話倒是真的。
正如夜州白不會聽他的一樣。他們兩人就是如此,哪怕對彼此牽腸掛肚,卻也無法干涉對方那條路。
蕭山淵道:“你總棄我而去,我又怎么敢放任自己聽信你的?那我豈不是輸?shù)囊粩⊥康??br />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的眼睛,知道他是氣自己在東璃國先行離開的事情。對此他無法給蕭山淵什么安慰:“我有我的打算。”
蕭山淵的語氣涼。骸笆牵愕拇蛩憔褪呛蜄|決侯在一起!
夜州白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蕭山淵繼續(xù)道:“你分明知道我在想什么,既然你心中放不下夜盡明,又與東決侯在一起,又何必來招惹我?你讓我以為你為我牽腸掛肚,你讓我以為你時時刻刻想的都是我。分明從來都是你先招惹我,你想讓蕭東合幫我一把,離開東璃前又讓合王府的做戲再無破綻,你一邊做這些讓我忘不了你的事情,一邊又做那些讓我恨你的事情。夜州白,我若是當(dāng)真走火入魔,那也完全是因?yàn)槟恪!?br />
夜州白愣了一下,默默看著蕭山淵的眼睛,接不上什么話。
他擔(dān)心蕭山淵,卻也無法和他同道。
天下之亂未歇,宗門之事未定,他又怎么能置身事外,毫無在意?
夜州白輕輕道:“在寂道書院時我就曾對你說,只要我在你的身邊,我就會保護(hù)你!
夜州白以為自己的這句話已經(jīng)夠剖白心事,蕭山淵卻發(fā)出一聲冷笑,眼神更晦暗了幾分:“如此說來,你對我只有那份同窗之情了?”
夜州白抿唇。
蕭山淵又道:“可是你知道我再也做不了你的同窗了。我更想與你……同床共枕!
夜州白:“……”
微張的嘴唇再次被堵住。
蕭山淵一點(diǎn)一點(diǎn)打開夜州白握得緊緊的拳頭,和他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扶著夜州白的后頸,以防他躲開自己的親吻。
夜州白被蕭山淵攔在他和院墻之間,沒有一點(diǎn)躲避的余地,只能仰著頭,被蕭山淵深吻。
“唔……”
夜州白發(fā)出一點(diǎn)顫音。
蕭山淵每次深吻,都猶如洪水猛獸一般襲來,不給他一點(diǎn)點(diǎn)反抗的空隙,夜州白只能接受那唇齒相抵,極盡的纏綿。
蕭山淵親得愈發(fā)動情,緊緊貼著夜州白的身體將他壓在院墻之上,側(cè)過頭只給了他一點(diǎn)呼吸的時機(jī),隨后變換角度再次親上去,大開大合的引著夜州白進(jìn)入那纏綿入骨的境地。
夜州白的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落在一側(cè)顯得有些無措的手終于緩緩抬起來,攀上了蕭山淵的脊背,隨著那纏綿,忍不住抓著蕭山淵的發(fā)絲。
蕭山淵感覺到了夜州白的生澀的回吻,一聲笑意悶在胸中,遂放開了夜州白的手,去攬過他的腰身,讓兩人的距離再拉近了一些,嚴(yán)絲合縫的。
夜州白也抬起手摟過蕭山淵的脖頸,終于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在這親吻里淪陷。
夜色彌漫過院墻,星月點(diǎn)點(diǎn)幽光。
院墻之下,一對纏綿的身影緊緊相扣,映出一雙合而為一的影子。
而在那浩蕩夜色的無人知曉處,一個深藍(lán)色身影走過,停住,震驚的看著不遠(yuǎn)處的隱蔽之處,那對身影的糾纏。
映著夜色的眼眸中瞬間燒起了狂烈的怒火。
第八十四章 生變
劍城之外,駐扎著的山北宗營地,夜盡明匆匆歸來,眼中仍寫滿怒火。
他握著拳頭,握得緊緊的,滿腔怒氣幾乎就快要把他吞沒。
郁悶在他的心里蔓延,一時無法發(fā)泄,方才在院墻之下見著的那纏綿的一幕,幾乎將他的呼吸堵住,令他感覺到口干舌燥,無法安定。
而走入那議事的大帳,夜盡明便將議事臺上放著的東西打落,杯盞摔碎的聲音交錯,驚的左右護(hù)法忙上前,卻也怕讓夜盡明更為惱火,左護(hù)法只得用顫抖的聲音問:“宗主,何事如此動怒?”
夜盡明怒目圓睜,一腔怒火在胸中蔓延著,他惡狠狠道:“讓南云煙來!”
左右護(hù)法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先去請南云煙來。
夜盡明仍握著拳頭,似乎非要做些什么,才能夠止了他的心中怒火。
不一會兒,南云煙便入了大帳來,看見那大帳地上滿是夜盡明推洛的狼藉,心中微微一驚。不過他素來看夜盡明已是十分不順眼,此時被夜盡明找來,也是一身氣焰。
夜盡明轉(zhuǎn)過頭,看向南云煙:“你……你去傷了長風(fēng)劍?”
南云煙一滯,沒有想到夜盡明竟然這么快的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想了想,他確實(shí)那么做了。他一時無言以對。
夜盡明道:“你可知劍城劍道高手一眾,過此城不易,這件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來劍城之前我就曾與你們說過了這些話,你竟然還敢夜襲長風(fēng)劍,甚至傷了他的弟子?”
南云煙深吸口氣,心中想著應(yīng)該如何向夜盡明辯白。這樁事,畢竟還是犯了山北宗的大忌!拔摇
夜盡明發(fā)怒:“南河宗,違逆山北行事,如今讓劍城前輩記恨山北,此事會更加難做,你南河宗一派該當(dāng)何罪?”
南云煙對上了夜盡明的眼睛,只見他的眼中怒火更盛,仿佛如果那火如有實(shí)質(zhì),會做燎原之勢,兇狠的燒起來。
夜盡明目光兇如猛獸,“你作何解釋!”
南云煙道:“劍城總是要過,夜襲他長風(fēng)劍又如何?難道山北宗還怕一個長風(fēng)劍?”
夜盡明怒道:“山北宗若是如此,與那些害人性命者又有何不同?”
南云煙不禁發(fā)出一聲冷笑:“既已謀事,從來都是成王敗寇。難道山北宗又是什么清白如雪的宗門么?在此之前,夜信統(tǒng)領(lǐng)山北的時候,又是如何坐到這個位置的?你難道不明白么?這些年來,山北宗的美名傳得愈發(fā)響亮,也不過是你們擁有愿意為你們盡忠的山北第一劍客夜州白罷了!”
聽到夜州白的名字,夜盡明的怒氣更盛了。
南云煙卻接著道:“既然已經(jīng)做到了這個地步,自是不必再扮演什么好人,如此正式對劍城開戰(zhàn)也好,畢竟山北早晚也是要蕩平這座荒城的!”
夜盡明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尤其當(dāng)他聽到夜州白的名字,尤其當(dāng)他再一次聽聞山北宗會有今日的美名是夜州白的功勞之時。
真的是如此么?
可是夜州白,他卻和無惡不作的蕭山淵混在一起!
夜州白就當(dāng)真是那樣好的人么!
山北宗說到底是他夜盡明的山北宗,而不是夜州白的山北宗!
夜州白只是輔佐他罷了!
夜盡明的怒火越燒越盛。
南云煙感覺到夜盡明的發(fā)怒,這卻令他對夜盡明更為不屑。
在他看來,夜盡明能夠坐到山北宗宗主這個位置上,也不過是因?yàn)樗且剐胖印3ミ@一層身份,他的資質(zhì)根本配不上這個位置。
“夜宗主,”南云煙上前了一步,語氣里帶了一點(diǎn)嘲諷,“山北宗與 劍城早晚都是會兵戎相見,夜宗主你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既然要將帝國取而代之,見血是必須的。你又何必效仿夜州白做什么好人!他倒是做了個好人,下場也不一樣是凄凄慘慘。我實(shí)在是為了夜宗主你打算!”
夜盡明的臉色卻是愈發(fā)難看。
南云煙對他的挑釁已經(jīng)令他十分不悅。
加之那胸中的怒火燃燒,夜盡明的拳頭已握得越來越緊,殺意在他的手邊蔓延著。
而南云煙則是全然沒有注意到,他仍在說:“成大事者,勢必要狠。夜宗主,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不需要我來教你!既然你做了這山北宗的宗主,那便拿出一點(diǎn)宗主的樣子!不要讓弟兄們看不起你!只會把你當(dāng)成夜信的孩子,夜州白輔佐的傀儡!”
夜盡明抬眸,殺氣瞬間滿了他手中的劍。
在南云煙還沒有看清楚的時候,劍已經(jīng)出鞘,殺至他的右手邊,轉(zhuǎn)眼便斷了他右手的經(jīng)脈。
“啊——”
這突發(fā)的變故,是南云煙絕意識不到的。
在他的心里,夜盡明只是山北宗的吉祥物罷了。
他沒有想到,夜盡明會拿他開刀。
不過這也好……
南云煙已看不起夜盡明太久。
那就殺吧!
夜盡明冷漠道:“你敢再說一次!
南云煙捂住自己的右手,努力拔劍而出,“你……”
夜盡明的目光更冷了幾分。
他沒有讓南云煙說出他想說的話。
在南云煙還沒有看清楚的時候,他的劍光已過,殺過南云煙英俊的一張臉,鮮血瞬間流出,而后這把劍,又直向他的心臟,半分猶豫都沒有,就那樣直直的刺入。
南云煙甚至還來不及反應(yīng)之際,人便已隨著那劍鋒去。
“啊——”
一聲絕叫還未完成,人便已倒在大帳。
他甚至在死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被夜盡明殺死的。
而后,這一生便了結(jié)。
夜盡明執(zhí)劍,看著那劍鋒上的鮮血,他的劍來自山北劍閣,名為無雙,是山北宗第一人才能擁有的神劍。
夜盡明的眼中仿佛也染上了鮮血,他忽然覺著,他的這把劍,應(yīng)該叫——
“殺劍”。
夜盡明沒有看向死去的南云煙,而是收起了劍,淡漠道:“能為山北宗做些什么,你的死還有些用處!
而后,夜盡明壓下了殺意,盡管此刻他渾身縈繞著的殺氣仿佛噴薄而出。
他道:“護(hù)法!
左右護(hù)法在大帳之外聞言,忙入大帳之內(nèi),見著眼前場面,都紛紛吃驚不已。
可是見著夜盡明怒氣仍然未散的一張臉,左右護(hù)法都不敢說什么,只是恭敬的看著他。
夜盡明道:“將南云煙的尸首送進(jìn)劍城賀長風(fēng)門中,以作山北宗之賠禮!
左右護(hù)法點(diǎn)頭:“是,宗主。”
夜盡明只是轉(zhuǎn)過身,不再說什么。
左右護(hù)法皆依著夜盡明的話照做去了。
南云煙死訊很快在駐扎地傳遍,眾人無一想到夜盡明竟然會如此殺人,皆是震驚不已。
而夜盡明則是又親自到了賀長風(fēng)的門中,希望得其諒解。
北風(fēng)錦在房中為賀長風(fēng)弟子逍兒調(diào)息,所幸人救回來。
賀長風(fēng)在門前等待,心中仍然是焦急,聞山北宗送來南云煙尸身,一時驚異,而后又見夜盡明造訪,他微微蹙眉。
夜盡明則是上前:“賀前輩,晚輩已將犯事之人處死。賀前輩如今可信我的誠意。我對賀前輩絕無不敬之意!
賀長風(fēng)看著夜盡明誠懇相待的模樣,一時揣摩。他原本不見夜盡明的理由便是山北宗統(tǒng)領(lǐng)之下的南河宗犯他,而今夜盡明已經(jīng)拿出了他的誠意來,他也便沒有了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道:“既然如此,以后便不要再來叨擾我。”
夜盡明道:“還請賀前輩與一眾劍城高手讓我山北宗過了此城。”
賀長風(fēng)道:“我做不了別人的主!
夜盡明道:“此言差矣,賀前輩在劍城內(nèi)德高望重。只要你說一句話,誰敢不聽?”
賀長風(fēng)漠然道:“劍城不是山北宗,我們只是為了劍道聚集于此,誰都不會聽誰的!
夜盡明皺了皺眉,也聽出了賀長風(fēng)話里的嘲諷之意,他的神色淡漠了一瞬,隨即又恢復(fù)了冷靜:“賀前輩,我山北宗以誠意待你,你何苦為難我?”
賀長風(fēng)冷漠道:“誠意?攻城還講什么誠意么?我說過,我已避世,不問紅塵,帝國又或者是江湖的勢力,與我無關(guān)。我只想在此劍城過一生。你們非要如此作亂,那是你們的事情!”
夜盡明不禁握緊了拳頭。他正要說什么的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
北風(fēng)錦開了門,看見立在廊子里的夜盡明,臉色上帶了一點(diǎn)疑慮一點(diǎn)失望。不過她慣會將自己的情緒都遮掩下來,此時只是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情緒波動。
而賀長風(fēng)則是急忙迎了上來,一臉擔(dān)憂,焦急道:“我徒兒如何?”
北風(fēng)錦道:“性命無礙,只是劍傷過重,需要長時間的休養(yǎng)!
賀長風(fēng)松了口氣,錯開北風(fēng)錦,快步進(jìn)了房間。
見賀長風(fēng)已去,北風(fēng)錦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夜盡明。
夜盡明的眼中還有一些怒火,見北風(fēng)錦正盯著自己看,他稍稍克制了一些。
北風(fēng)錦忍不住皺眉,上前一步,走近夜盡明,開口道:“你殺了南云煙?”
夜盡明一頓,眸中閃過一絲閃躲,隨后后退了一步,想要避開北風(fēng)錦的審視,可是北風(fēng)錦的目光卻是那樣的清明。
夜盡明深吸口氣:“南云煙帶南河宗帶人夜襲賀長風(fēng),壞了我們的事情。我只是想讓賀長風(fēng)明白。”
北風(fēng)錦仍然皺著眉頭,不知該說什么好。南河宗是山北宗統(tǒng)領(lǐng)的五大門派之一,南云煙是南河宗的首徒,可是夜盡明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北風(fēng)錦嘆口氣:“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可已經(jīng)知曉?你做出這樣的事情,要如何向山北宗還有其他幾大門派交代?你如何向南河宗弟子交代?”
夜盡明咬了咬牙道:“我是山北宗的宗主,我要做什么事情,還要向他們交代么?本就是南河宗惹的禍?zhǔn),我為何不能殺了南云煙?若是各大門派都像南云煙這樣不顧我的命令,那往后山北宗還有何威望?”
北風(fēng)錦無奈:“真正的威望不是靠殺戮建立起來的,夜盡明,你是山北宗的宗主,這個道理你還不明白么?當(dāng)年魔宗也想要帝國傾覆,可是最終他們失敗了。你難道要重蹈魔宗的覆轍?”
夜盡明皺了皺眉,道:“我不過是殺了一個南云煙,如何便是重蹈覆轍?阿錦,你怎么能如此看我?”
北風(fēng)錦無奈咬了咬唇,看著夜盡明的臉,她已說不出什么話,只能嘆口氣,道:“宗門此時必定是亂,我先回去看看!
第八十五章 嫉妒
南云煙之事很快便在山北宗傳開,夜州白聽聞此事,也趕到山北宗駐扎之地,暗中同北風(fēng)錦相見。
南河宗正為此事郁郁,幾大門派也都各懷心事。
夜州白與北風(fēng)錦在山溪邊相見。
聽北風(fēng)錦說完此事,夜州白嘆口氣,道:“宗主此番行事不妥,只怕以后幾大門派的異心更重了。”
北風(fēng)錦也嘆息道:“原本五大門派便是各自懷著心思,夜盡明這樣做,實(shí)在是想山北宗內(nèi)部生出嫌隙。而今劍城還沒有過,山北宗便生出了這樣的事情!
夜州白想起了那夜在賀長風(fēng)門中發(fā)生的事情,道:“當(dāng)時與南河宗一道夜襲長風(fēng)的人,還有寂九煉。”
北風(fēng)錦揣摩道:“看來南河宗與寂九煉之間,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這不該是由夜盡明的一劍來解決問題,夜盡明若是認(rèn)為南河宗背叛,該由幾大門派一同定奪,如此沖動行事,日后的路只會更加難走!
夜州白也十分慨嘆,“可是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也就只能繼續(xù)往前走了。”
北風(fēng)錦道:“的確如此。南河宗如今在大帳之下,也頗有微詞,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南云煙已經(jīng)死了,他們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夜州白無奈:“北風(fēng)堂主可有什么想法?”
北風(fēng)錦道:“我想,南河宗若是和寂九煉有合作,那其中必然是有內(nèi)情,我想先去看看南河宗的弟子,了解這其中到底是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而后再做打算。”
夜州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如果有我?guī)偷蒙系牡胤,我隨時在!
北風(fēng)錦一笑:“你離開山北宗已久,此番突然出現(xiàn),不止是為了山北宗的事情吧?”
夜州白對上北風(fēng)錦善解人意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在趕路途中知曉山北宗一路向帝國攻去的消息,知道山北宗而今的氣勢正盛,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我之所以來到此地,確實(shí)是因?yàn)閯e的事情!
北風(fēng)錦了然的一點(diǎn)頭,“那夜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隨時與我說。”
夜州白頓首。
北風(fēng)錦想了想什么,道:“往后的路,只怕是越來越難走了。”
夜州白坦然:“這從來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是啊。我多希望自己輔佐的乃是明主。只是而今看來,似乎要失望了!
夜州白聽出了北風(fēng)錦的意思,他一時也無話可說。
他并不能讓北風(fēng)錦長久的相信夜盡明。
畢竟,除卻夜盡明是他的恩人夜信之子這一點(diǎn),夜盡明也只是他的一位少年伙伴罷了。他只是一直秉承著夜信的遺愿,愿意長久的守著山北宗和夜盡明?墒沁@路到底要通向何處,并不是他夜州白的一人之力便可以左右的。
夜州白道:“原本我以為,山北宗是天下英杰之宗,該是受人敬仰、也該是能夠擔(dān)得起這份敬仰的宗門。如今我已慢慢發(fā)覺,事情似乎并非如此。我們在這其中能夠做的,也只是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事情!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當(dāng)年師父教我醫(yī)術(shù),也是如此與我說的。我原以為山北宗該是我一展抱負(fù)之地,如今看來,山北,也未必就是那個值得托付的山北!
夜州白嘆息一聲,忽然覺著世事無常。
秋風(fēng)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無奈的看著那溪流長流,終究道:“北風(fēng)堂主只要順心而為,不辜負(fù)自己就好!
北風(fēng)錦對上夜州白溫柔的目光,了然他話里的意思,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意。
而在那溪流之后,此時正有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這場面。
夜盡明見夜州白與北風(fēng)錦交談甚密,不知是在談?wù)撝裁词虑,可是卻可以看得出來兩個人說得十分投機(jī),好像是他們兩個人才是能夠互相理解的兩人一般。
夜盡明不由得想到北風(fēng)錦與自己說的話,心中暗暗又生了嫉妒的火。
在山北宗的人看來,夜州白才是那個值得人敬佩的人。
在北風(fēng)錦看來,夜州白才是那個值得她傾訴衷腸的人。
夜盡明的拳頭越握越緊,心里的怒火也越燒越旺,他恨此刻的光景,也恨這人間的無常。
分明夜州白是與他一起從小長到大的人。
分明夜州白救過他的性命、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人。
可是夜州白又不能活成他想要的樣子。
夜盡明嘆息,終究任由怒火燒滿了他的心。
山北宗駐扎的營地之外,南河宗的弟子紛紛出了大帳,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此番事后,南河宗在山北宗已無落腳之地,將回宗門。
一行人沿著山路走出不遠(yuǎn),個個面容凄慘,看起來十分狼狽。
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二人追上一行,夜州白先行避開,讓北風(fēng)錦上前。
北風(fēng)錦本想打聽南云煙和寂九煉勾結(jié)之事,一見面卻見南河宗的弟子一個個的面如死色,知道事情不對,立刻上前為人把脈,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中了毒。
北風(fēng)錦道:“你們中毒了?”
為首的南河宗弟子道:“寂九煉下的毒,而今我們做事不成,大師兄還身死于夜盡明之手,我們只能茍延殘喘這條性命,去找寂九煉討藥!
北風(fēng)錦無奈道:“寂九煉是帝國的人,他對你們下毒便是為了利用你們,而今你們離開山北宗,對寂九煉來說,你們已經(jīng)是沒有了用處的人。你們這樣去找他,豈不是死路一條?”
聽得北風(fēng)錦如此說,南河宗弟子紛紛無奈。
北風(fēng)錦嘆口氣,“性命為重。我懂些醫(yī)術(shù),先為你們看看。至于和寂九煉的事情,待再說!
聽聞北風(fēng)錦之言,南河宗的人紛紛躬身感激。
北風(fēng)錦便將他們先帶到山中落腳之處,設(shè)法解毒。
北風(fēng)錦孤身熬制湯藥,避開了人,夜州白才上前詢問:“他們的毒能解么?”
北風(fēng)錦道:“我現(xiàn)在能做的是為他們壓制毒性,讓毒火不至于要他們的性命,但是還不能徹底解了這個毒。但是我想到了一個人,若是回生閣的夢姑娘在此,想必能有辦法!
夜州白了然點(diǎn)頭,“自天折山莊一別,還不知道夢姑娘如今在何處,只能一邊為他們壓制毒性,一邊尋找了!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是。聽南河宗弟子之言,南云煙確實(shí)是與寂九煉合作,一是因?yàn)檫@個毒受制于人,二是南云煙素來不滿在夜盡明之下。許是寂九煉給了他什么承諾,事成之后,便能得到好處。只是恐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夜盡明會殺他!
的確如此。夜州白也是沒有想到。
夜州白道:“看來寂九煉的籌謀也許更多。山北宗不得不防。而今我還不好現(xiàn)身,畢竟山北宗很多人以為我已離開。且我而今因?yàn)橄胍{(diào)查天折山莊莊主的姐姐顧夕月的事情,還有用得上東決侯的地方,正在他的身邊,許多事情也不好露面。這件事情,我只能在暗處。北風(fēng)堂主,山北宗這邊,就交給你了。”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我明白!
山北宗出了禍?zhǔn)拢虾幼谠馐芾渎,劍城之中東決侯的勢力已聚集高手,欲將山北宗的人斬殺在此城之外。
事情愈發(fā)紛亂無常,眼下對山北宗而言最為重要的是讓劍城高手都紛紛退避,最好能夠兵不血刃的通過劍城。
夜盡明再次拜訪賀長風(fēng)。
賀長風(fēng)卻仍然是避之不見。
夜盡明守著門前,道:“賀前輩,請賀前輩相助。劍城避世,亦不想紛紛擾擾,而今東決侯卻有意拖你們下水,如若再如此下去,劍城的一場大戰(zhàn)必不可免。只有前輩出面,安撫一眾高手,不必參合此事,危機(jī)便會迎刃而解。”
賀長風(fēng)的大門仍然緊閉,帶著怒氣的聲音傳了出來:“山北宗宗主,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么?難道非要我出手趕你走,你才愿意走?我說了,這是劍城、山北宗和帝國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你們愿意做什么,那便去做,我也不在乎!”
夜盡明道:“可是一旦開戰(zhàn),劍城必是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難道那樣的場面,是賀前輩你想看到的結(jié)果?”
賀長風(fēng)道:“那樣的場面?那樣的場面還不是你們想要看到的?若非你們攻打劍城,又怎么會如此?”
夜盡明凌厲道:“賀前輩,山北宗從未想過要攻打劍城,只是想諸位前輩能夠放了我們過此城。南云煙擅作主張之事,我也已經(jīng)將他處死,來作謝罪,賀前輩!
賀長風(fēng)的語氣卻更加冰冷:“這是你們的罪孽。至于你,我不歡迎你,念在那位北風(fēng)姑娘救了逍兒一命的份上,我可以不殺了你。但是,你若是再來犯,我不敢保證,我不會對你動手!
夜盡明的臉色涼了一些。
攻城,他也是能做的。
只是而今城中有劍城高手和東決侯的勢力,正面進(jìn)攻終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樣想來,夜盡明嘆口氣,他還是要得到賀長風(fēng)的支持。
夜盡明上前一步,“賀前輩,我會守在這里,我會打動你。”
賀長風(fēng)只是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而后,一道劍風(fēng)殺了過來。
夜盡明一驚。
他忙抬起手,擋過了那道劍氣。
賀長風(fēng)執(zhí)劍,從門中現(xiàn)身,正對夜盡明,一把劍向著他的胸口。
“夜盡明,南河宗犯我的的事情,我已既往不咎。但你卻仍然要如此相逼,既然如此,那我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賀長風(fēng)便殺向了夜盡明。
他倒也不是真的想要?dú)⒘艘贡M明。
畢竟這些紅塵俗世和他終究是已經(jīng)沒了關(guān)系。
他只是想要這個愚蠢的年輕人知道,即便他在這里枯守一生一世,他想要的東西,在他這里也是無法得到的。
夜盡明一頓。
他深吸口氣,一時無措。
他沒有想到賀長風(fēng)竟然真的會這樣的對自己。
他是山北宗的宗主,是帶著山北宗連破了兩城的人,怎么會這樣?
怒火再次燃燒至夜盡明的心口。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前輩!”
第八十六章 恨意
夜盡明的怒火還沒有消散,隨著那個熟悉的聲音而來的人,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邊。
夜盡明的心中一顫。看到在這樣的危機(jī)關(guān)頭,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仍然是少年時認(rèn)識的這個人,他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來人正是夜州白。
賀長風(fēng)看見夜州白,皺了皺眉,他并不認(rèn)識眼前的這個人,但是這個人帶著非常浩蕩的劍意,卻讓他的心中生出了一點(diǎn)尊敬。
“你是什么人?”
賀長風(fēng)開口問道。
夜州白向賀長風(fēng)躬身,回答:“在下夜州白!
聽聞夜州白的名字,賀長風(fēng)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
“原來你就是夜州白。你的名字響徹江湖!
夜州白淡然:“前輩,你與山北宗之間存在誤會!
賀長風(fēng)冷笑了一聲。
夜盡明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臂。
“我已與賀前輩解釋了許多回,為此已經(jīng)殺了南云煙來賠禮道歉,可是賀前輩仍然不愿原諒山北宗!
賀長風(fēng)冷冷的說道:“你們山北宗統(tǒng)領(lǐng)的人夜襲我門,還傷害了我的徒兒,還想要得到我的原諒么?這實(shí)在是荒唐可笑!你們謀你們的天下之事,又何必來犯我們這些只想避世的人。夜州白,我看在你的劍在江湖之上頗有威望的份上,今日可以不傷害你們山北宗的宗主。但如果你們還是要繼續(xù)糾纏下去,對你,我一樣不會手軟!
夜盡明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
夜州白輕輕的皺了皺眉。
夜州白勸道,“賀前輩,山北宗一心想要過此城,但絕無傷害劍城中各位高手之意。如今東決侯正在城中聚集劍城高手,這樣下去,一場大戰(zhàn)必不可免。既然劍城高手都已決定避世,在此修煉,又何苦卷入這紛爭之中?不如放山北宗過城,劍城免于一場大戰(zhàn)!
賀長風(fēng)冷漠道,“你們山北宗已經(jīng)先動手,而今還要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么?事情已經(jīng)很明白了。你們也不要再糾纏我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對你們動手!
夜盡明握了握拳頭。他冷冷的想。他才是山北宗的宗主。他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來,就絕無后退的道理。
這個劍城,他勢必是要過的。
就算有東決侯和劍城高手的阻攔,那又如何?
想到這里,夜盡明上前了一步。“賀前輩,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夜州白一頓,知道夜盡明又是要沖動行事,他忙攔住了他!白谥,不可!
賀長風(fēng)冷笑,卻已經(jīng)先殺出了一劍。
夜州白的劍沒有出鞘,只是這樣攔向了賀長風(fēng)。
“賀前輩!”
“師父!”
夜州白的聲音和一個少年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賀長風(fēng)手中的劍一頓,看向了沖到自己的身邊的徒弟遙兒。
“遙兒,你怎么出來了?快到家中躲避!辟R長風(fēng)關(guān)切道。
夜州白微微一頓,認(rèn)出了眼前的這個小少年。
在劍城之外,東決侯曾經(jīng)盯上過他,而自己當(dāng)時解救他。
那名叫遙兒的小少年說:“師父,你不要傷害他。他曾在城外救過我的性命,從那個弒殺成性的東決侯手里!
賀長風(fēng)一頓,看了看遙兒,又看了看夜州白。
“原來你從城外回來同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啊。”
遙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的,師父,就是這個人!
夜州白微微頓首。
賀長風(fēng)嘆了口氣。
夜州白開口說道,“賀前輩,而今帝國已經(jīng)被東決侯的勢力控制著。東決侯這些年作惡多端,害人無數(shù),人人得而誅之。而山北宗要做的事情就是清除像東決侯這樣暴虐的敵國勢力。東決侯這些年殘害了多少江湖高手,吸取氣血,以供他的修煉。他做的是這樣令人發(fā)指的事情。如今他還要聚集劍城高手與之合作。如果再這樣下去,劍城也會成為他修煉的爐鼎!
賀長風(fēng)聽了夜州白的話,又看了看遙兒,長嘆了一口氣。
夜州白又道:“無道者身居高位,天下已如此傾覆,劍城就算此時避世,那又能避到何時?東決侯的勢力蔓延帝國、江淮、東璃,也終有一日,他的勢力會蔓延到劍城。如果再任由無道者如此下去,這一日也不會太遠(yuǎn)!
賀長風(fēng)摸了摸遙兒的頭,又想了想受了傷的逍兒。
他如今在這劍城,還能給他的兩個徒兒一個庇護(hù)。
但是正如夜州白所言,帝國如此暴虐,東決侯如此殘害高手,說不好便會有一日,東決侯將手伸向他們。
賀長風(fēng)想,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所求,可是他的兩個徒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當(dāng)年失去了自己的摯愛,逃避到這劍城中來,原以為這一生便會如此孤苦,只是路上遇到了比他更為凄苦的兩個孤兒。他收留了這兩個孩子,一過便是這些年。
如果天下都不安定,如果高手總為帝國所害,那他們的往后又該怎么辦?
賀長風(fēng)忽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他的兩個徒兒好好想想。
“夜州白,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我會好好考慮。”
夜州白見賀長風(fēng)被說動,不禁十分寬慰。這樁事情終于有了一個結(jié)果。
夜州白道:“多謝前輩大義!
夜盡明皺了皺眉,也隨夜州白一起,向賀長風(fēng)躬身抱拳。
夜州白與夜盡明一起離開了賀長風(fēng)的家中,兩個人往暗巷里去。
夜州白開口說:“而且我暫且不便回到山北宗。你便先回到營地等候賀前輩的消息吧!
夜盡明的臉色晦暗不明,一時讓人看不真切。
夜州白看了看他,想了想什么,卻又說不出什么話。
即便他很想要問夜盡明為何那樣沖動殺了南云煙。但南云煙確實(shí)做了違逆山北宗的事情。而夜盡明才是山北宗的宗主。有些話實(shí)在不該由自己來說。
這樣想了想,夜州白也就不說什么。
而夜盡明的心里則是想著那一夜自己在暗巷中看到夜州白與蕭山淵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這令他的心里充滿了惱火。
可是看著夜州白的模樣,除了惱火,除了恨意,還有認(rèn)識多年的情分,有輔助自己的忠義,有救自己救命的恩情。這些情和恨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夜盡明快要瘋了。
可是為什么,像夜州白這樣的人,卻要選擇蕭山淵那樣的人?
這實(shí)在是上蒼和他開的玩笑。
夜盡明無法控制自己心里恨意的蔓延。
他終于伸出手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臂。
“州白,這些日子不見了,你要與我說的只有這些么?”夜盡明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量讓那些恨意沒有那么明顯的蔓延出來。
夜州白愣了一下。
他對上了夜盡明有些晦暗不明的目光。
夜盡明向來是喜形于色的。
夜州白感覺到了夜盡明有心事。但他想的只是有關(guān)于南云煙的那樁事。
夜州白深吸口氣,試探著說:“南云煙畢竟是南河宗的大弟子。但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只能往前看!
夜盡明皺了皺眉:“南云煙的事情你也覺得我做錯了!
夜州白對上夜盡明有一些偏執(zhí)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是激化矛盾罷了,于是只是道:“而這樣我們還是想想劍城的事情吧!
夜盡明握著夜州白的手臂卻更加用力了一些。
“你覺得我做錯了,阿錦也覺得我做錯了。可是我才是山北宗的宗主,南云煙一直有違逆之心,這一次更是聯(lián)合帝國的人一起破壞我的計劃。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我這個宗主還有何威望?州白,明明你也是支持我,希望我能夠做好山北宗的宗主,為何而今你也這樣?”
看著夜盡明有些無奈的臉色,夜州白深吸口氣。
“我一直都支持你!币怪莅装矒岬溃哪抗鈭远,“在我看來山北宗是正義之宗,你以前是山北宗的少主,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如今你是山北宗的宗主,是我應(yīng)該輔助我的人。這一點(diǎn)沒有變。宗主,只是很多事情需要經(jīng)過深思熟慮,有些事情也應(yīng)該被原諒!
夜盡明冷笑了一下,放開了夜州白的手臂。
“被原諒?和帝國合作這種事情都能夠被原諒么?還是說在你心里,帝國的人,也是你想支持的人呢!”
夜盡明的目光冷了幾個度,緊緊盯著夜州白的眼睛。
夜州白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夜盡明要說出這樣的話。
“帝國暴政,山北多年為覆滅之而努力。夜宗主,你……”
“是么?”
夜盡明的上前一步,打斷了夜州白的話:“可是你也和蕭山淵走得很近不是么?”
夜州白一頓。
夜盡明咬了咬牙,“當(dāng)時在一葉水,也是有蕭山淵的人幫忙,那個時候你們兩個人就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勾當(dāng)了?你又是如何從他的手下逃出來的?那個時候你又是如何打動他的?蕭山淵那樣可怕的人,你又怎么會和他走得近,卻又不殺了他!”
夜州白抿了抿唇,對上夜盡明審問的目光,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夜盡明則是咬了咬唇,好像從夜州白的一時無措里看見了真相。
夜盡明深吸口氣,目光冷落下來,喃喃道,“我真恨啊!
第八十七章 天都
山北宗得到了賀長風(fēng)的支持,很快劍城高手便紛紛退避,不與東決侯合作,亦不問此間亂事。
東決侯失去了天羅幾大高手之后,應(yīng)對山北宗此時也變得捉襟見肘。
而帝國的召喚同時傳來,東決侯不得不暫時放棄劍城,先行回到國都。
山北宗如愿進(jìn)了劍城,卻遭到帝閣殺手的襲擊。
殺手之劍,殺氣盛大。
帝閣殺手乃是保護(hù)寂業(yè)的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隊(duì)伍,實(shí)力不容小覷。而他們在劍城中設(shè)下埋伏,給了山北宗突然的一擊,則更是讓人無從防備。
突然遭遇襲擊,夜盡明急忙應(yīng)對。
而在這個時候,另一股劍氣卻也緊跟著襲來。
殺來的人乃是寂九煉帶著蕭衛(wèi)隊(duì)。
兩股力量形成了合擊,直沖著山北宗而去。
夜盡明一驚,這個時候頗有一些手忙腳亂。
而在他無法應(yīng)對之際,一股強(qiáng)大的劍氣忽然從天而降,即便執(zhí)劍的人并沒有出現(xiàn),夜盡明也能從這樣浩蕩的劍意中辨別出出劍的人是誰。
夜州白。
夜盡明深吸口氣。
他趁著這樣浩蕩的劍意盛大之時,再次率領(lǐng)山北宗殺向了帝閣高手和寂九煉。
而那浩蕩的劍意也好像配合他似的,為他開了一道前路,將敵人擋于劍勢之外。
得到了這一劍相助,山北宗的破陣之勢也更加所向披靡。
劍城此地大勢已去,帝閣殺手終究不是能夠攔住山北宗的對手,寂九煉無人相助,也只能不甘心的退去。
那浩蕩的劍氣也隨之離開了。
夜盡明頓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劍勢離開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夜州白的樣子,有想起兩個人的不歡而散,可夜州白卻是屢屢救他性命的那個人,夜盡明終究還是握緊了拳頭,任由無奈和痛苦在心底蔓延。
夜州白并沒有走太遠(yuǎn)。
他的衣袖被人拉住,將他帶進(jìn)了一處暗巷。
夜州白不必反應(yīng)便知道那個人是誰,因此他也并沒有抗拒,而是跟隨著那個人的力氣,一同進(jìn)了暗巷中。
蕭山淵的臉色有些難看,目光正緊緊的盯在夜州白的身上。
夜州白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喃喃的揣測道,“寂九煉他是自己行動的?”
蕭山淵抿了抿唇,對夜州白終于不再誤會自己這件事情感到有些滿意,但他的臉色仍不是太好,緊緊盯著夜州白看,“這次你終于明白了?”
夜州白想了想道:“東決侯如此急著回到帝國。想必定是帝國出了什么事情。還是十分緊急的事情。大概也只有無念大師做的那樁事了。對你來說,現(xiàn)在讓帝國腹背受敵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我是你應(yīng)該不會再派人阻攔山北宗。可是寂九煉卻在這個時候出手了!
蕭山淵聽夜州白說完,淡淡道,“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不想滅了山北宗?我真的很想殺夜盡明。”
夜州白無奈嘆口氣,“但是現(xiàn)在的夜盡明對你來說十分有用。”
蕭山淵冷笑:“就憑他?把這個位置換成山北宗的別人來坐,也一樣能坐。區(qū)區(qū)一個南河宗,他都壓不住。夜州白,看來你所托非人。”
夜州白皺了皺眉,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回應(yīng)蕭山淵。
蕭山淵則是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看著夜州白的眼睛,“其實(shí)我很嫉妒他。他能夠和你一起長大,還能夠讓你為他赴湯蹈火。這是我?guī)纵呑佣夹薏粊淼木壏。?br />
夜州白一頓,想不到蕭山淵又會說這些有的沒的。
眼下他要跟著東決侯一起回到帝國,此時也實(shí)在不是和蕭山淵在此拉扯的好時機(jī)。
夜州白靜了靜心,想了想道,“對寂九煉,你要防備一些。他既然瞞著你私下行事,只怕和南云煙一樣,有違逆之心?傊阋磺行⌒。”
蕭山淵聽了這話,冷漠的目光也溫柔了一些,他伸出手抓住了夜州白落在身側(cè)的手,緊緊的握著,滿是繾綣。
夜州白對上蕭山淵的目光,感覺到他的心情,他沒有拒絕他。
蕭山淵道,“你也一切小心。別再為了夜盡明以身犯險了。我看他并不值得。”
夜州白明白蕭山淵話里的意思,對此未置可否,只是道,“那你行事也一切小心。夙愿將成,你別再折磨自己。還有寂九煉的事,你也留心!
蕭山淵難得溫和的點(diǎn)了一下頭,低頭在夜州白的唇上印上一吻,戀戀不舍的分開。
蕭山淵道,“不必?fù)?dān)心我。這些年我都是這么過來的。你若是再對我好,我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夜州白這才掙脫開蕭山淵握著自己的手,他知道再這樣廝磨下去,只怕是越來越舍不得,只好做了先放手的那個人,“我先走了。”
蕭山淵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夜州白只得安撫的對他露出一個笑容,而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蕭山淵的目光緊緊的落在夜州白離開的背影上,心中微微顫抖。
只可惜不能把夜州白牢牢鎖在自己的身邊,否則那又該是多么的快活。
夜州白離開了劍城以后,便與東決侯一起向帝國而去。
東決候走的十分急,可見帝國此時情勢十分危急,看來山北宗接下來的路也會好走一些。
夜州白已經(jīng)有三年多沒有去過帝國,上次去還是因?yàn)榫仁挸且皇拢缃袢t是為了顧夕月。
有東決侯在自己的身邊,進(jìn)天都城的路還算順利,一路上暢通無阻,很快入了都城。
天都城果然為國都,十分氣派,但是在這氣派之下,也隱藏著深深的危機(jī)。
和東璃國的國都還是有些不同,東璃國的國都顯示出的乃是一片昂揚(yáng)的生機(jī),而天都城則顯得有些繁華的虛幻。
雖然也是長街萬象,卻顯得有些寥落,人人在此奔忙,好像不知長日何終。無盡的人煙里,多的是疲乏和無望。帝國暴虐已久,百姓并不安穩(wěn)。加之如今山北宗已經(jīng)破城而來,人心更是惶惶不安,不得一日寧靜。
夜州白跟隨東決侯一路進(jìn)了侯府,心中默默揣測,心道自己而今已經(jīng)入了東決侯府,只怕東決侯的野心會更加難藏。因此夜州白更為防備。
東決侯一回到天都城以后便入了宮。
夜州白是在城樓外等待。他正在想如何才能入宮。
以他的身手,潛行入宮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能否找到顧夕月。
此事最好還是從長計議,夜州白在心中默默想。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找到顧夕月。
東決侯回了侯府之后,召集天羅商議要事。待人都散去之后,夜州白才走近到東決侯的身邊。
東決候愁眉不展,看起來深有心事,夜州白揣摩到大概是為了東璃國的事情,一路上已經(jīng)聽聞不少東璃國要向寂國開戰(zhàn)的流言。
夜州白關(guān)心道:“侯爺為何事發(fā)愁?”
東決侯深吸口氣,搖了搖頭,看見夜州白的臉,他不想讓自己如此疲憊。按理說,他回到侯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要同夜州白嘗嘗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滋味,可是入了一次宮之后,自己此刻竟然全無心情。
東璃國若是開戰(zhàn),帝國不是對手。
帝國而今大部分的兵力已調(diào)度向幾大主要城池,以防山北宗為首的江湖勢力的進(jìn)犯。如果東璃國在此時開戰(zhàn),那便是將帝國置于火架之上。
帝國一旦傾覆,他這些年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會功虧一簣。
如今寂業(yè)已經(jīng)將這個擔(dān)子壓在了他的身上,東決侯頗為無奈,卻又不得其法。
他便是武功高強(qiáng),也只是一人之力,若是那千軍萬馬而來,他又怎么可能抵擋住。
東決侯嘆息一聲,“你也知道,那東璃國。東璃國指名道姓此事是因?yàn)楸竞疃,真是荒唐至極!
夜州白的神色淡淡的。心道這件事情難道不是因?yàn)闁|決侯而起么?
若非他將矛頭對準(zhǔn)無念大師的人,自然也不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東決侯咬了咬牙,“本侯回到這帝都,也不得一日清閑!
夜州白淡淡,看了看東決侯,道,“侯爺可有什么應(yīng)對之策?”
東決侯深吸口氣,“寂業(yè)已經(jīng)想了個法子。但這件事卻要本侯來做。”
夜州白微微皺眉,“不知侯爺說的是……”
東決侯忽然一頓,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夜州白,目光里帶著一點(diǎn)審視的意味,開口說道,“州白,你跟隨本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本侯自然還不會愚蠢到以為你是真的愛上了本侯!
夜州白的神色仍然平靜,道,“不瞞侯爺說,我留在你的身邊,是想要知道你說的當(dāng)年的事!
東決侯冷笑了一聲:“難怪。可本侯竟然以為,你是真的想要追隨本侯。”
夜州白只是一笑。
東決侯道:“如果你真的有這么想知道這件事情,待到時機(jī)合適,本侯會告訴你。”
夜州白一默。
時機(jī)合適?
那又會是什么時機(jī)?
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夜州白只道,“那我只能等了!
東決侯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心中滿是憂慮。
夜州白則是想要看看東決侯到底想做什么。
第八十八章 命運(yùn)
帝國國都,天都城。
蕭王府。
一聲怒吼從房間里傳出來,帶著十足的怒火。
“阿煉!”
寂九蝶憂心的上前一步,拉住了正在發(fā)火的寂九煉的手。
“王爺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又何必這樣?”
寂九煉冷厲道,“再這樣下去,我何日能出頭?蕭山淵如今連山北宗都不對付,那他還如何能立下戰(zhàn)功?這真是可笑!他倒是爬上了這個位置,便開始無所事事。可我們呢?阿姐,難道你想一直屈于人下么!”
寂九煉的語氣里滿是怒火,還有深深的渴望。
寂九蝶皺了皺眉,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就是這樣的。
“山北宗如今氣焰正盛,以我們蕭王府之力,也不是他的對手!奔啪诺荒苋绱藢捨康溃鞍,你想想我們的以前。我們曾在江湖上流浪,是王爺收留了我們,給了我們一個身份,能讓我們在這個王府里度日。這難道不是很好了么?你不要再想那些了。而今帝國腹背受敵,往后尚未可知。你所求的,在這亂世之上實(shí)在涉險。我不想那么多,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寂九煉深吸口氣。
“山北宗尚有取代帝國之決心,我又為何不能給自己搏一把?阿姐,你別說了。既然蕭山淵如此軟弱,那我就另謀明主!
說完,寂九煉甩開了寂九蝶的手,快步的離開了房間。
寂九蝶無奈的看著寂九煉的背影,只能陷入無限的惆悵。
入夜。
皇宮。
夜色里的宮廷更顯得輝煌,燈火搖曳著,說不盡的繁華之相。而在這繁華之下,隱藏著的危機(jī),也漸漸浮起。
一道身影從宮廷上掠過,迅疾而又捉摸不定。
身影映著蒼涼的夜色,更顯得無雙。
夜州白落在宮墻之上,目光落向?qū)m廷。
這后宮深深,到底哪里會有顧夕月的身影呢?
何況他又不知道這顧夕月長什么模樣。
夜州白想了想,還需要有什么憑借,方能夠在后宮中行事。
而正在他思考的時候,一道身影走入了長廊。
夜州白定睛一看,只見那是個穿著十分華貴的女子,看起來乃是王室之人,而她的身后卻沒有跟上什么人,可見她是秘密行事。
夜州白垂眸,決定跟上去一看。
那女子的步子匆匆,走過長廊之后又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看是否有人跟上她,而確認(rèn)了周圍無人之后,他便轉(zhuǎn)出了長廊,向著另一條小徑去了。
她一路穿過稍顯荒涼的小徑,走到一處冷落的宮廷前,而后動身走了進(jìn)去。
夜州白則是飛身而起,落在了那處冷落的宮廷院墻上。
只見那女子走入宮門,房間中只亮著一盞燈火。
夜州白垂眸,落在了那冷宮的窗邊。
“玉袖,你來了!
宮中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正是在喚入宮的女子。
夜州白向窗邊貼近了一些,想要聽得清楚兩人的交談。
“月姐姐,如今形勢對帝國更為不利。山北宗的實(shí)力已不可擋,東璃國也來進(jìn)犯。原本我為什么也不能做,實(shí)在難過。如今卻有一個消息,是我能做的?晌覅s也有些難過。月姐姐,你說我是不是不配做一位公主?”
女子挽起了玉袖公主的手,往她的身邊湊近了一些,語氣里帶著安慰:“你所說的,是何事?”
玉袖道:“今日東決侯送來消息,為安定東璃國,將安排我去和親!
女子一驚,握著玉袖的手也是一頓。
玉袖搖搖頭,“自從帝國陷入混亂以來,我每每想親自上陣殺敵。想為大寂做些什么,如今我真的能為大寂做些什么,但我沒想到是這樣的事。”
女子嘆息一聲,“和親也只是暫時安撫東璃國罷了,并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如今帝國的問題。玉袖,你若是不想,可以不必去!
玉袖無奈,“若我不去,東璃與大寂開戰(zhàn),只怕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女子明白玉袖的心情。雖然而今的帝國覆滅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但如果能做什么,這個勇敢的女子絕不會退縮。
女子只能牽著玉袖的手到一邊坐下,道,“人事如此,得非所愿,是這人間常態(tài)。我已如此,玉袖,只愿你活得好。”
玉袖握緊了女子的手,道,“月姐姐,我只是舍不得你。后宮中常有人冷待你,我這又是一走,你又該如何?”
女子坦然一笑,“沒什么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玉袖,你不必憂心于我。”
玉袖深吸口氣,“月姐姐,你放心,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向父王求情,讓他放你離開帝國。”
女子只是淡淡的,好像不會再有什么事情能夠驚擾她的心情,“這些年我已經(jīng)走過來了,我早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如果我沒有接受這個結(jié)果,也沒有辦法走到今日。我想,活著總是還有機(jī)會的。雖然這機(jī)會沒有給過我。”
夜州白在窗外靜靜聆聽兩人的交談,不由得微微蹙眉。
月姐姐?十年?
難道這冷宮中的女子便是顧夕月?
夜州白想來自己勢必要去確認(rèn)一番,不過得等這位玉袖公主離開以后。
玉袖公主趁著夜還未深的時候離開了冷宮,夜州白見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敲了敲窗。
“誰?”
那女子的聲音傳出。
夜州白沉聲,甩出一個物件,乃是一個藥瓶,正落在那女子的桌邊。
女子拿起藥瓶,定睛一看,忽然一頓,瞳孔微縮,帶著疲憊的眸子里終于顯現(xiàn)出了一些光彩。
那是天祈山莊的藥瓶。
女子忙走近那窗邊,開了窗,對上的便是夜州白英俊的一張臉。
夜州白沉聲:“我承人之托,來尋你。”
女子的眼中波瀾萬千,閃著一點(diǎn)淚光,忙道:“快進(jìn)來。”
她便是顧夕月。
天祈山莊的醫(yī)術(shù)高手、救死扶傷的行醫(yī)、蕭氏一族將軍蕭城的愛人。
夜州白躍窗而入。
顧夕月關(guān)緊了窗子。
夜州白道:“你認(rèn)得這藥瓶?”
這是試探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顧夕月。
顧夕月道,“這是天祈山莊的藥瓶。天祈山莊是我的家。你既然有這個藥瓶,想必和天祈也關(guān)系匪淺。我曾聽聞這些年的江湖之事,天祈已然更名為天折,不問世事。也不開關(guān)行醫(yī)。你說的人,是天祈山莊的人吧?不知是哪一位?”
夜州白道,“顧照天,如今的天祈山莊莊主!
顧夕月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顫動,一絲感慨。
“小天……如今他已經(jīng)是莊主了。真好!
夜州白聞言,確認(rèn)了眼前的人正是顧夕月,道,“在下夜州白,曾得天折山莊相救,撿回了這一條性命。當(dāng)日在山莊時,顧莊主曾經(jīng)與我提起往事!
顧夕月驚了一下,“你是夜州白?”
夜州白點(diǎn)頭,“正是。”
顧夕月的情緒波動起來,聲音顫抖,眼眸里閃著淚光,“如此說來,是你救了阿城?他如今如何?”
夜州白一頓,想到蕭城的結(jié)局,不由得深吸口氣。
這結(jié)局實(shí)在太殘忍,但結(jié)局已定。
夜州白垂眸,盡量平和道,“在下能力淺薄。當(dāng)年劫天牢后,只能帶蕭城將軍逃出帝國。他經(jīng)脈已斷,我無能為力。一路上遭遇帝國殺手追殺無窮,得人相救,于一國避開追殺。蕭城將軍性命垂危,經(jīng)脈難續(xù),終還是離開了!
顧夕月愣住,一行淚從臉上滑落。
夜州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顧夕月,只能說:“此事已過去許多年了!
顧夕月眼中滿是淚水,喃喃,“許多年?過了許多年便能忘了吧?夜大俠,你可知道,有些人生的寒夜,永遠(yuǎn)無法走出。就像那年的大雪,把我淹了十多年。他竟然到死,也沒有來找我!
夜州白嘆口氣,只能無奈搖頭。他想起了無念大師的話,顧夕月醫(yī)術(shù)高明,是這世上唯一能救蕭城的人,可是蕭城竟然到死都不愿來找顧夕月。這其間,到底又有怎樣的故事?
如果自己說出來,是否又會加重顧夕月的負(fù)罪感?
罷了。
夜州白想了想,人都已經(jīng)離開,又何必再提起?人事從來如此。
顧夕月喃喃,“你救了阿城。如果他還在天牢里,不知道會被寂業(yè)那個惡魔折磨成什么樣子。當(dāng)年王室公主玉袖重病將死,我入宮為她治病,豈料寂業(yè)竟然強(qiáng)行將我留下。后蕭氏一族出事,阿城進(jìn)宮求明察,寂業(yè)毫不在乎,將我做誘餌活捉阿城,關(guān)入天牢。寂業(yè)威脅我,若想要阿城能活,便要留在他身邊。我別無他法。我……可是我終究還是沒能夠救了阿城!
夜州白垂眸,嘆了口氣,“我想,寂業(yè)與蕭城將軍說的話也一定是,如果他敢做什么,他便殺了你。他這樣拆散了你們。昔年我救出蕭城將軍之時,他在奄奄一息之際,念著的還是你的名字——”
“月兒!
夜州白不由得動容的紅了眼眶。
顧夕月已是淚流滿面。
月兒。
阿城。
當(dāng)時風(fēng)華流轉(zhuǎn),承諾千秋萬代,忠義當(dāng)先,行醫(yī)天下,看四海升平,天下長安。
昔年風(fēng)華已盡,唯留白骨和茍延殘喘,未盡的承諾,離散的愛人。
得非所愿,原是人間之命。
第八十九章 和親
夜色凄涼。
顧夕月的臉上仍然有淚水。
夜州白無法安慰她,這樣殘酷的事實(shí)只能由她自己來消化。
顧夕月抬起手,擦了擦淚痕,努力讓自己的情緒鎮(zhèn)定下來,“這些年也都過來了,也一直是如此!
夜州白嘆了口氣。
顧夕月又將目光轉(zhuǎn)回到夜州白身上,開口詢問道:“天折山莊如今如何了?”
夜州白知道顧夕月這已經(jīng)是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回答道,“天折山莊如今避世,已經(jīng)不對外行醫(yī)救人,隱于深山度日,山莊中一切都好。”
顧夕月嘆息一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此也好。天折山莊為天下醫(yī)術(shù)高超的名地,曾經(jīng)救過無數(shù)人于水火之中。但卻落得被人算計的境地。天折山莊的醫(yī)術(shù)為天下所覬覦,既能救人,卻也會為人所害!
原來是這樣啊。
夜州白當(dāng)時在天折山莊之時,也聽人提起過這事。但不解其詳細(xì)。如今聽顧夕月又提起這樁事,他忍不住問:“不知當(dāng)年害天折山莊的所為何人!
顧夕月看了看夜州白,神色似乎有些為難。她道,“夜大俠,你是山北出身的劍客。若是有人說起山北的不好,你一定無法接受。但不管你相信與否,當(dāng)年想要得到天折山莊的人,正是當(dāng)時山北宗的宗主,夜信!
夜州白一驚。
這是他絕無法想到的事情。
但顧夕月又實(shí)在沒有理由欺騙他。
可是夜信為什么要這樣做?
夜信素來正義,為江湖人敬仰?稍谶@光環(huán)之下,難道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顧夕月看夜州白的神色,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她也只能平和的說道,“自那件事以后,天折山莊一直受其侵?jǐn)_。直到夜信在鏟除魔宗之戰(zhàn)中戰(zhàn)死。這件事情方才終結(jié)。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天折山莊從此避世!
夜州白深吸口氣。
他沒有想到當(dāng)年的事情還會有這樣的隱情。
顧夕月則是平靜道:“夜信大概是想要得到長生不老之法,又或者是想要得到能夠控制天下人心智的神藥。我想你一定不了解夜信。他并不是那樣光彩的人。夜大俠,我與你說這些事情,是因?yàn)槟阍冗^阿城。你是名揚(yáng)天下的大俠。我想你能夠分清孰是孰非。但你若認(rèn)為我是誣陷夜信的。我也無話可說!
夜州白向顧夕月坦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顧夕月說:“夜大俠,叫我顧大夫吧。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小天讓你來尋我。但我現(xiàn)在還走不了!
夜州白默了一下。“這后宮之中困你至如此境地!
顧夕月說:“當(dāng)年是因?yàn)榘⒊。我不得不留在這里。阿城若是恨我,我也無話可說。他經(jīng)脈盡斷,已經(jīng)離開多年。而我卻到現(xiàn)在才知道這樁事。若是當(dāng)年我便知道,無論生死,我一定要出宮救他?墒鞘篱g的事就是如此陰差陽錯。半點(diǎn)由不得我們凡人。如今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我想我會難過至死。但我終究還是要活下去。我是個大夫。我要為我的病人繼續(xù)醫(yī)治下去!
夜州白聽了顧夕月如此說,明白了她的意思。
“顧大夫,你說的病人,可是剛才那位公主?”
顧夕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正是這位小公主。這世間的事可真有趣。明明是帝國和寂業(yè)的罪孽。這懲罰卻落在玉袖公主的身上。玉袖公主自小體弱,須得長年療養(yǎng),方能夠維系生命。這些年我一直醫(yī)治她,已經(jīng)讓她好轉(zhuǎn)了不少。如今正是關(guān)鍵時候。我不能這樣離開!
夜州白明白了顧夕月的意思。
顧夕月與蕭城都是這樣忠肝義膽之人。即便玉袖是他們仇人寂業(yè)的后代,顧夕月也一樣懷著一顆醫(yī)者之心,為她的生命而努力。
夜州白敬佩道,“顧大夫大義!
顧夕月輕輕說:“這世上總有什么事情是要我們做的。玉袖公主是個好孩子。曾經(jīng)我后悔。是否我不應(yīng)該為了救她進(jìn)到皇宮中?那也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情?晌覞u漸明白,凡事皆有因果。自我知道阿城被救走以后,便想要逃離這后宮之中。但終究不是帝國的對手。而后我只得假裝害了一場大病。從此寂業(yè)躲避我如洪水猛獸,將我打入到這冷宮中來。這些年我過得并不好。在這后宮之中,玉袖公主卻待我很好。這些年來都是她照顧著我,我才能夠在這冷宮中過得好一些,日子才能不那么無聊些。我已對不起阿城,我不能再對不起玉袖公主了。”
夜州白明代顧夕月的心,“顧大夫遵守本心就好了。”
顧夕月輕輕一笑:“本心?可是我這些年又做了多少違背初心的事情?我以為只要我答應(yīng)了寂業(yè)的條件,他就能夠放了阿城。可是,即便我那樣做,也沒有換來一個好的結(jié)果。只希望這一次,玉袖公主能夠躲過一劫。夜大俠,如今帝國已在風(fēng)雨飄搖之時,就算玉袖公主和親東璃,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我想我沒有想錯,如今江湖勢力正盛,帝國已不是對手。”
夜州白想了想,確實(shí)如此。即便玉袖公主和親,大寂的滅亡也是早晚的事。
而這不應(yīng)該搭上玉袖公主的以后。
顧夕月深吸口氣,看著夜州白的眼睛,“夜大俠,你武功蓋世。你一定有辦法,對么?”
夜州白垂眸,道,“這件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方才我在窗外聽聞你與玉袖公主的談話,玉袖公主愿意為帝國犧牲,但她卻不知道,此行注定沒有結(jié)果。”
顧夕月點(diǎn)頭!暗拇_如此。玉袖公主還小,她只知道為了自己的國度不惜生死,卻還沒有想這國度是否值得她如此!
顧夕月的這句話突然點(diǎn)到了夜州白。
他不由得又想到剛才顧夕月所說的有關(guān)于夜州的那些事,也不禁想到夜盡明。
夜盡明是否又能夠帶著山北宗走向一個光明的前途?
這些事情都不得而知。而他這些年卻為此謀事。
山北宗和夜盡明又是否值得他如此?
若是真相與他想的不一樣呢?
想到這些事情,夜州白不禁握緊了拳頭。
“顧大夫,若是玉袖公主安全了,你便愿意離開皇宮,回到天折山莊嗎?”夜州白問道。
顧夕月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而后認(rèn)真的回答道,“這皇宮我一定是要離開的。我已經(jīng)被這里困了太多年了。但我想,我不會回到天折山莊。天折山莊如今避世。而我的目標(biāo)是想要懸壺濟(jì)世。我想用我的余生,走遍著山河的每一寸角落。盡我自己的能力,救能救的人!
夜州白的心中不禁感動。
是啊。在這亂世之上,還有許多人等待著解救。顧夕月她有自己的目標(biāo)。
夜州白道,“那我明白了。如此,待我將消息傳到天折山莊,也好讓顧莊主與你見面!
顧夕月點(diǎn)頭!澳沁@件事情,就拜托夜大俠了。江湖上能有你這樣的俠客,乃是江湖之幸運(yùn)!
夜州白淡然,“顧大夫不必如此高看我。我所做的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罷了。想來這些年我也沒有真的能夠做成什么,只是求一個心中無愧罷了。”
顧夕月對夜州白一笑!耙勾髠b,你做的已經(jīng)許多了。這世上不是誰都有勇氣闖天牢,也不是誰都有勇氣闖進(jìn)后宮。而今你站在這里。你是那個人!
夜州白輕輕一笑,以回應(yīng)顧夕月的贊賞!澳穷櫞蠓蚰憔驮谶@里等待消息。玉袖公主和顧莊主的事情,就交給在下吧!
顧夕月點(diǎn)頭,“好。有勞夜大俠!
夜州白正打算轉(zhuǎn)身離開,卻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襲來。他只能先躲避在紗帳之后。
顧夕月一驚,立刻在桌旁坐好。不一會兒宮門便被推開了。
來的人是玉袖。
玉袖有些匆忙道,“月姐姐,我剛才回宮的時候,看到許多人正往你這邊趕來,擔(dān)心,便又趕過來了。”
顧夕月皺了皺眉,難道是夜州白被發(fā)現(xiàn)了?
顧夕月問,“是什么人?”
玉袖回答說,“應(yīng)該是東決侯的人。”
話音未落,一行人便已經(jīng)趕來。
玉袖公主對顧夕月說,“月姐姐,你不要擔(dān)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會保護(hù)你的。先看看他們想要做什么。”
說完玉袖也敏捷的動身,躲避在了紗帳之后。
夜州白一頓。他還沒有來得及閃躲。視線便撞上了玉袖的一雙目光。
玉袖先是一驚。然后看見夜州白的臉,不由得睜大眼睛。她張了張嘴,漂亮的臉上閃過驚奇。又仔細(xì)的打量了夜州白一會兒,好像是見到了什么認(rèn)識的人一般。
夜州白抿了抿唇,他沒說什么。
兩個人都暫且躲在紗帳之后,聽到外面來人交談起來。
“月妃娘娘。你久居后宮,生活并不容易。而且有個機(jī)會,我家侯爺能夠幫你!
那人說話開門見山。
“不知道為了得到這個機(jī)會,侯爺又要開出什么條件呢?”
“月妃娘娘果然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多費(fèi)口舌。王爺正在安排玉袖公主和親的事情,為防備玉袖公主不肯,還請娘娘稍微施展一些醫(yī)術(shù),讓她能夠不出亂子的完成這樁事。”
玉袖聽得此言,不禁皺起眉頭。
“侯爺害怕玉袖公主不肯!
“畢竟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只是讓東璃暫且不要出兵罷了。玉袖公主是否能到東璃,其實(sh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帝國能夠熬過山北宗猛烈進(jìn)攻的這段時間。而且若是玉袖公主在這和親途中殞命,帝國也更有理由說東璃的過錯,東璃國自然理虧,不好再強(qiáng)行出兵!
原來這才是東決侯的計算。
夜州白不禁惋惜。
這險些就會成為玉袖的宿命。
第九十章 戀慕
紗帳之后,玉袖的臉上寫著無措和失落。
夜州白暗暗惋惜,聽得宮中的人繼續(xù)說下去∶
“月妃娘娘,關(guān)于你過去的事情,我們侯爺也是知曉。你正是因?yàn)橛裥涔鞑艜焕н@宮中,想必這些年你也是恨她的吧。因此,我們侯爺?shù)谝粋想到你!
顧夕月神色淡漠。
玉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顧夕月道,“ 這一點(diǎn),你們侯爺確實(shí)是想錯了。醫(yī)者仁心。醫(yī)治公主,我從不后悔。不過你說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夜深,還請回吧。”
來人點(diǎn)頭,方退了出去。
顧夕月上前,探頭去看,見東決侯的人確實(shí)已經(jīng)走遠(yuǎn),方才關(guān)緊了宮門,動身到了那紗帳之后。
顧夕月抬眼,便看見了玉袖一雙紅了的眼睛。
“玉袖!
顧夕月難掩心疼,伸手抓過了玉袖的手。
玉袖悲傷道,“我愿為帝國赴湯蹈火,卻沒有想到,東決侯竟然是這樣算計的!
顧夕月安撫著玉袖,輕輕拍過她的肩膀,“玉袖,帝國如此。”而后,顧夕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夜州白,開口說道,“夜大俠,經(jīng)東決侯的人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出了一個法子!
夜州白坦然∶“愿聞其詳!
顧夕月道,“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了東決侯的計策。方才那人話里的意思分明是,若是公主在和親途中殞命,這錯便可推在東璃的身上,如此東璃不好出兵,這邊的危機(jī)就可以暫解。但是卻要賠上玉袖的性命。帝國實(shí)在殘忍。不如我們將計就計,在途中救下玉袖的性命。”
玉袖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了夜州白。
夜州白對上玉袖的目光,“不知道公主如何想。若你愿為帝國犧牲,我無話可說。若你想要活命,想要自由,我會盡力!
玉袖抿了抿唇,看著夜州白的眼睛,說道,“不知你是?”
顧夕月解釋道,“玉袖,他就是夜州白,就是我曾與你提起過的,那個闖天牢救蕭城的人。”
玉袖睜大眼睛,“夜州白?原來是夜州白啊!
夜州白輕輕點(diǎn)頭。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玉袖看著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種熟悉感。
玉袖想了想道,“如果能夠?yàn)榈蹏鲂┦裁,就算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是愿意的。但如果我的死,也不能夠挽回這個國度,那我也沒有什么必要,繼續(xù)走這條路!
顧夕月露出了一抹笑容。
“玉袖,盡管這事實(shí)很殘忍,但眼下,帝國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如果你想,可以與我一起離開,如果你不想,我也還要陪著你走一段路,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你還需要我!
玉袖明白顧夕月的意思,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握住了顧夕月的手!澳蔷妥屛以陔x開之前,再為帝國做一樁事吧。如果這樣能夠阻止東璃,我也算沒有辜負(fù)父王!
顧夕月嘆息道∶“玉袖,你從來沒有辜負(fù)他,是他并不值得你的愛!
玉袖嘆了口氣,“但這終究是我的家,那個人終究是我的父王,盡管他荒謬無道、狠毒。可是這血緣,我卻無法斬斷。他還害了你和你的愛人,月姐姐這些年卻為了救我,一直堅持到底。這份罪孽,我永遠(yuǎn)無法替他償還。若是此事過后,我還能夠活命。月姐姐,就讓我守在你的身邊,代替蕭城將軍照顧你!
顧夕月不禁紅了眼眶。
事既已定,夜州白便先行辭去,準(zhǔn)備先將顧夕月的消息傳到天折山莊。
而玉袖卻攔住他道,“你認(rèn)識蕭山淵?”
夜州白一頓。
難道玉袖要問起的是當(dāng)年蕭氏一族的事情?
夜州白謹(jǐn)慎道,“不知公主為何如此問?”
玉袖只是一笑,“雖然我與夜大俠今夜是初次見面,但我?guī)啄昵,便見過夜大俠的畫像。不過這畫像并非是在通緝犯的畫像上所見,而是在蕭王府所見。”
夜州白不禁愣了下。
玉袖繼續(xù)道,“那畫像中的人英俊無雙,我也是偶然有一日闖進(jìn)蕭王府,在蕭山淵的書房里所見。我真的見到你,才敢確認(rèn)這世上當(dāng)真有這樣一個人!
顧夕月看了看玉袖,又看了看夜州白,明白了什么。
玉袖道,“蕭山淵畫的那個人,可是你?”
夜州白抿了抿唇,“這我如何知曉?”
玉袖只是一笑,“在和親之前,我還想再見一面蕭山淵。你若想要知道答案,明日便與我一起來吧!
夜州白頓了一會兒,坦然道,“夜已經(jīng)深了。在下先告辭了!
看見夜州白走遠(yuǎn),玉袖蒼涼的笑了笑。
顧夕月了然玉袖的心情,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肩膀,“玉袖,別難過了!
玉袖點(diǎn)了點(diǎn)頭,“月姐姐,我都明白的。往前我以為蕭山淵說他不愿意娶我,說他已有戀慕之人,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方才見到夜州白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夜州白離開皇宮以后,便將消息送向天折山莊,同時又探聽了而今山北宗的情況。
山北宗的勢頭仍然很猛,一路朝著天都城而來。只是聽聞山北宗宗主夜盡明愈加暴烈,五大門派中又有一支——高山派離開了山北的統(tǒng)領(lǐng)。
聽聞這樣的消息,夜州白不禁無奈嘆息。
夜州白趁夜色回到了東決侯府,只見那鴛鴦三鬼從東決侯的書房中走出,各懷心事的離開了侯府。
夜州白皺了皺眉。
他知道鴛鴦三鬼再次出現(xiàn)也就意味著東決侯又要尋高手來做爐鼎,于是便跟了上去。
鴛鴦三鬼一路離開了東決侯府,朝著夜色深處的出城的路走去。
“聽聞高山派已經(jīng)離開山北宗,如今落單了,應(yīng)該很好對付。我們兄弟也只能向這個高山派下手了!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如今想想在云暮城的幾年,反而是過得最快活的。這樣看,蕭山淵對我們也算是不薄!
“世人都知道蕭山淵當(dāng)年派人血洗了鴛鴦嶺。卻不知道在那之前,鴛鴦嶺已經(jīng)淪為死地!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起,提起也是難過罷了。在這亂世之上,你我實(shí)力不如人,便只能夠是受人擺布的宿命。”
“也是如此。如今竟然也落到這樣的境地。也只能想如何再多茍活。”
鴛鴦三鬼出了城,一路上交談不斷。
夜州白默默跟著,默默聽著,心中不由的揣摩起來。當(dāng)年鴛鴦嶺的事情原來也有隱情?
鴛鴦三鬼步履匆匆,是往城外而去,夜州白停下腳步,不再跟上去。他們?nèi)宋幢厥歉呱脚傻膶κ郑胍喇?dāng)年鴛鴦嶺的故事,蕭山淵自然清楚。
夜州白便向天都城折回。
自蕭山淵回到天都城以后,告病在府中休養(yǎng),不見來人。
這日玉袖公主來拜訪,王府傳出消息,卻也是避不見客。玉袖公主又向守衛(wèi)提起她見到當(dāng)年畫像上的人,請他再通報一次。
這次,蕭山淵請了玉袖公主入王府。
長廊里,秋風(fēng)瑟瑟,已見天涼。
蕭山淵撥了撥屋檐下的風(fēng)鈴,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抹凄慘的笑意,此時玉袖公主已經(jīng)走來。
“王爺,許久不見了。”
玉袖公主上前來,看著蕭山淵的臉,輕輕開了口。
蕭山淵淡然,“多日不見公主,公主氣色好了許多。不知你是在何處見到他的!
蕭山淵沒有多寒暄,玉袖已然習(xí)慣。蕭山淵對她總是如此漠然。
玉袖坦然道,“夜州白。原來那畫像上的人是夜州白。”
對上玉袖的目光,蕭山淵皺了皺眉。
玉袖道,“我是在宮中見到他的。這不我知道了他的消息,便第一時間來告訴你!
蕭山淵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八堑蹏耐ň兎,公主……”
玉袖失望的一垂眸,她的父王并不信任她,蕭山淵也不信任她,真是可笑啊。
玉袖在蕭山淵開口之前坦然道,“他雖然是帝國的通緝犯,但我知道帝國并非總是正確的。他敢闖入后宮,也是為了救我的一個恩人。孰是孰非,我還是能夠分辨的!
蕭山淵暗自松了口氣。
玉袖看著蕭山淵的臉,不禁一笑,“你這么擔(dān)心他。原來王爺也會這樣擔(dān)心一個人。”
蕭山淵只是淡漠的道,“你說的恩人,是什么人?”
玉袖道,“這個我不能說。總之,你若想見到夜州白,便去后宮之中尋他吧。我想他會常來!
蕭山淵皺了皺眉,“后宮?”
玉袖看著蕭山淵的表情,知道他有些怒氣,她只是說,“王爺,我來見你,其實(shí)還有一件事想與你說!
蕭山淵頓了下。
玉袖抿了抿唇,深深地看著蕭山淵的眼睛。她在見到蕭山淵第一面時,便被這個英俊又陰郁的王爺吸引。只是他從來都那么陰郁,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東璃生亂,東決侯讓我和親止事。”玉袖深吸口氣,神色有些悲涼。
和親?
蕭山淵蹙眉。東璃竟然答應(yīng)和親?蕭東合僅能做到如此?
而后,蕭山淵注意到玉袖眼睛里的悲傷,意識到這對玉袖而言實(shí)在是一場殘忍的交易。
但玉袖是寂業(yè)的后代,這就是她的宿命。
蕭山淵道,“希望公主此行安好。”
玉袖卻是發(fā)出一聲冷笑,神色滿是悲愴,“我明白了!
蕭山淵垂眸,沒再說什么。
他暗自想,這件事情應(yīng)該不會這么簡單。
玉袖不知道蕭山淵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他心中所想的絕對不會是她。
玉袖終于嘆口氣,好像釋然了什么。
“我如今才知道,你的心竟然真像一塊石頭。可是你卻能惦念一個人那么多年,那副畫像,若我沒有記錯,乃是七八年前便在你的書房見過的了。如今,夜州白卻還住在你這顆生硬的心里。但他是個值得喜歡的人。王爺,我希望你如愿!
風(fēng)鈴在風(fēng)里搖曳。
聲音寥落。
第九十一章 約定
風(fēng)鈴搖動著深秋的蕭索。
玉袖忽然覺得更加凄涼。
蕭山淵的目光里不帶一分留戀。她原本抱有的期待也在此刻徹底破滅。
“那我就先回宮了!庇裥漭p輕說。
蕭山淵點(diǎn)頭,“公主慢走!
玉袖想來想去,還是給蕭山淵留下了一個溫和的笑意,而后轉(zhuǎn)身,從容的離去。
少年時的綺夢終究不會兌現(xiàn),世代流傳的美好故事也不過是幻想,這世上總是有太多的得非所愿。從顧夕月的身上,玉袖已經(jīng)見識了許多。如今,不過是愿望未成,這世間的尋常罷了。
但真的感受到蕭山淵的無情這一刻,玉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比這深秋的風(fēng)還要涼。
蕭山淵哪怕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可是這就是蕭山淵。
玉袖離開以后,一道身影落在了長廊的轉(zhuǎn)彎處。
蕭山淵微微蹙眉。片刻之后,人已經(jīng)飛了過去。
下一刻,他抓住了來人的手腕。
蕭山淵的目光里又燃起一點(diǎn)怒火,語氣也是涼薄,“你和東決侯一起走,就是為了能進(jìn)王宮?”
夜州白愣了一下,試圖往后躲避?墒鞘捝綔Y卻又更進(jìn)一步,他只能停下,坦然,“不錯!
蕭山淵冷笑,“難道我不能讓你進(jìn)王宮么?這件事情,你也要出賣色相給東決侯?”
夜州白抿了抿唇,解釋一句,“東決侯自從在山北宗受傷之后,急需高手的氣血。我在他的身邊,也能夠盡自己的一份力!
蕭山淵舔了舔后槽牙,臉色仍是不悅。但他知道夜州白就是這樣的人,又說:“那你去后宮又是為了什么?后宮中又怎樣吸引人的姑娘,讓你如此眷戀?”
夜州白不由得深吸口氣。自己喜歡的人是誰,難道蕭山淵還不明白么?
蕭山淵不過是非要借此來發(fā)泄他的怒氣……
夜州白還是認(rèn)真的解釋道,“上次我在幽明山受重傷,是天折山莊的莊主相救。他的姐姐正是蕭城的未婚妻顧夕月。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顧夕月這些年被困在后宮之中。我來尋她就是為了能夠讓她自由。”
蕭山淵明白了過來。原來夜州白來天都城是為了這件事。
“那事情可還順利?”蕭山淵難得關(guān)心的問道。
夜州白輕輕點(diǎn)了一下頭。
蕭山淵道,“既然是城哥的未婚妻,那我自然也應(yīng)該出一份力!
夜州白了然,“好!倍笏氲搅耸裁,又道,“昨夜我見鴛鴦三鬼出了城。他們話里提起當(dāng)年鴛鴦嶺的事情。在你去到鴛鴦嶺之前,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蕭山淵頓了一下,放開了夜州白的手腕,道,“你我重逢之時,你認(rèn)定我當(dāng)年血洗了鴛鴦嶺。也不曾多問一句。如今你倒又問起來了?”
夜州白了然蕭山淵的怒氣,有些理虧道:“當(dāng)時我也該細(xì)問。只是那時候情勢危急!
蕭山淵一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便要與你說么?你做這買賣是否也做得太容易些?你隨著東決侯入天都城尚且要出賣你的色相。你又憑何覺得你想從我這知道什么,我便會告訴你?”
夜州白頓了頓,坦然道,“那這件事情我自己會去查!
“……你。”
蕭山淵搖了搖頭。臉色生怒又無奈,他又上前一步,抬起夜州白的下巴,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低頭親了上去,親吻里還帶了一點(diǎn)撕咬的力度,以發(fā)泄自己隱隱的怒氣。
夜州白“唔”了一聲,放任自己的唇被蹂躪了一會兒,接納了蕭山淵的深吻,隨后把眼前的人推開,胸口起伏著,微微喘息,被突然而至的親吻撞得一時心悸,他盡量頭腦清醒道,“可以說了么?”
蕭山淵咬了咬牙,臉上卻浮起一點(diǎn)無奈的笑意,夜州白可當(dāng)真是會做買賣的人。
不過滋味甚好,他十分心悅的摩挲了一會兒夜州白的下巴,語氣輕輕的,“在我去鴛鴦嶺之前,鴛鴦嶺已經(jīng)淪陷多年,嶺上高手皆被煉制為藥人,自相殘殺,以成藥人之王。血流遍地,殺機(jī)重重,唯鴛鴦四鬼還頭腦清醒。帝國派我攻下鴛鴦嶺,正是為了那攝魂咒。那時候鴛鴦嶺上的高手都已不清醒,又何來什么攝魂咒的流傳?后拿下了那藥人之王,寂九蝶修煉了那攝魂咒,我知道的只有這些。至于在此之前,鴛鴦嶺上到底是誰布下了那藥人之陣,我并不知曉!
夜州白皺了皺眉,“原來如此!
蕭山淵道,“你信我說的?”
夜州白坦然,“信不信的,待我見了鴛鴦三鬼,一問便知!
蕭山淵的神色涼了一些,“看來,你還是不信我。玉袖說我的心硬得像石頭,我看夜州白,你的心才更像石頭!
夜州白抬眸,對上蕭山淵的目光,漂亮的瞳孔縮了縮,“玉袖對你有情意,如今她將和親,前途不明,至少你該安慰她幾句!
蕭山淵冷笑了一聲,“原來你看得出來。我還以為你毫無覺察。既是如此,你竟然也不在意,還想我同她走得更近么?”
夜州白想了想,道,“我明白。玉袖是寂業(yè)之女,是我不該如此說!
蕭山淵皺了皺眉,他忽然發(fā)覺,原來愛到深處竟然會生出一種恨意。他恨夜州白不懂他的心。
夜州白是連吃醋都不會么?
蕭山淵深吸口氣,“好、好。罷了,指望你能把我看得太重要,實(shí)在是自找苦吃!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的眼睛,雖然不解為何他又生了怒火,但是他終究是不想蕭山淵難過的。夜州白道,“玉袖之事是東決侯的算計。他準(zhǔn)備在和親路上殺了玉袖公主,以讓東璃國息事。”
蕭山淵道,“看來蕭東合能做的還是太少。”
夜州白無奈,“他到底只是一位異姓王。”
蕭山淵冷笑,“的確如此。不過而今山北宗做得很好,就算少了東璃,也有山北!
夜州白道,“只是不知道寂業(yè)會如何安排你!
蕭山淵淡淡,“隨他去!笔捝綔Y看了看夜州白,往前他為報仇不顧一切,爬上高位,暗中攪動風(fēng)云。而今,帝國已將傾覆,他想為他自己想想。往前他的身邊已經(jīng)沒有值得眷戀的東西,可是往后,他生出了一種柔軟的渴望,他想要留在夜州白的身邊。
夜州白道,“你一定要小心。寂業(yè)會派你截殺山北宗。我聽聞,夜盡明如今修煉了殺劍,功力大增,頗有走火入魔之勢。如果他的境界真的已經(jīng)提高,殺劍又是極其兇險的劍。那并不好抵抗!
蕭山淵淡然,“在這之前,我還要?dú)⒘思艠I(yè)和東決侯,我不會讓自己比他們先死的。”
夜州白看見了蕭山淵眼底的恨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并沒有立場去阻攔蕭山淵做這件事情,只能道,“一切小心!
說完,夜州白轉(zhuǎn)身要走。
蕭山淵看著夜州白的身影,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目光里流露出一種非常少見的眷戀,他想了想,道,“如果帝國傾覆,山北為正統(tǒng),天下大改。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夜州白默了一下。
他回過頭,對上蕭山淵顯得有些冷清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著蕭山淵已經(jīng)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我若答應(yīng)你,你會好好活著么?”
夜州白深深看著蕭山淵的眼睛,好像要將自己的呼喚印在他的心底。
活下去。
為了你自己。
蕭山淵咬了咬唇,他比誰都知道東決侯有多么難對付。
他突然明白了夜州白為何一直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因?yàn)槌兄Z很難給。
承諾一旦說出,就應(yīng)該遵守。
可是命運(yùn)又從來由不得自己。
即便他從來不信天命,卻也知道承諾的難以兌現(xiàn)。
蕭山淵深吸口氣。“我想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夜州白抿唇,“待顧夕月之事結(jié)束以后,我會回到山北的陣營。至少我要兌現(xiàn)對夜信的承諾。若是天下易主,也就意味著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了。到那個時候,我只為自己而活。我想我會先回到江淮,回到寂道書院。我很想念那里的春天。如果你也想念,就到那里找我。我會等你。但我不會等太久。”
夜州白癡癡的想,自己分明已經(jīng)等了很多年了。
蕭山淵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諾,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至少這一刻,他聽見了夜州白的心。
夜州白不會為了夜盡明賠上他的以后。
夜州白會在寂道書院的春天里等著他。
蕭山淵忽然想那一日要早些到來。
可是又不敢太期待。
他怕太想,就會太失望。
“一切小心。”
蕭山淵終究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而后放開了夜州白的手。
夜州白露出了一抹笑容,如同十二年前春風(fēng)里的少年恣意的笑。
而后,夜州白便轉(zhuǎn)身,離開在了天都城蕭王府的秋風(fēng)里。
蕭山淵深深地看著夜州白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他生出了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心情。
離多年的仇恨終于得報、多年的思念終將開花結(jié)果的那一刻,越來越近了。
“夜州白,你要等著我!
第九十二章 新生
和親之事很快推進(jìn),和親隊(duì)伍從天都城告別帝國,向東璃方向而去。
城門之前,玉袖同顧夕月告別。
得此機(jī)會,顧夕月才能出宮一趟。
夜州白已讓顧照天來了天都城外,顧夕月同顧照天終得以重逢,二人在城外小院見了面。
多年未見,一對姐弟執(zhí)手相看淚眼,紛紛垂淚,堂前敘舊,話說無盡,慨嘆人情。
隨顧照天一道而來的還有施夢。
夜州白與施夢二人在院中坐著,不打擾顧夕月和顧照天一對姐弟的敘舊。
夜州白問起施夢近況,施夢道,“這些日子我在天折山莊學(xué)了不少醫(yī)術(shù)。我隨顧照天來到天都,也是為了見顧夕月,向她討一種回生之法。”
夜州白關(guān)切道,“不知夢姑娘遇上什么棘手之癥?”
施夢道,“是阿山!
夜州白一頓。
那日幽明山一役之后,他原以為阿山因黑心索走火入魔又對上東決侯的勢力必死無疑,原來他還活著。
“他而今如何?”
施夢道,“我原也以為阿山出事了,直到有一日,我在哥哥的墓前看到了他。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我將他帶回去,只是他走火入魔,經(jīng)脈難續(xù),我只能勉強(qiáng)為他續(xù)命。聽聞這世上唯一懂續(xù)經(jīng)脈之法的就是顧夕月,得知她的消息,我便趕來。”
夜州白了然,“原來如此。顧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想來是能有法子的!
施夢點(diǎn)頭,“希望如此!
而后,夜州白起身,道,“夢姑娘,我還要跟上和親隊(duì)伍,不能在此久留。”
施夢明白,“夜大俠,你要小心!
夜州白“嗯”了一聲,“夢姑娘,你也一切小心!
夜州白離開了山中小院以后,便直向官道上而去。
他躍起在高樹枝上,看著官道上向前奔襲的和親車隊(duì)。
東決侯欲殺玉袖,以此逼退東璃國,他若是親自動手,只怕他也不是對手。
夜州白握緊了腰上的劍,不禁揣摩東決侯會派誰來,天羅高手在山北宗一戰(zhàn)之后元?dú)獯髠,地網(wǎng)中的影鬼也失蹤已久,夜州白皺了皺眉,正在他揣摩的時候,林中突然殺出了一支殺手隊(duì)伍,擋在了官道上,攔住了和親隊(duì)伍的去路。
為首的那人劃出一道凌厲的劍風(fēng)。
這樣的劍風(fēng)……
夜州白不會認(rèn)不出。
這樣的劍曾經(jīng)沒入他的胸口,險些要了他的性命。
那是寂九煉。
寂九煉怎么會為了東決侯做事?
寂九煉已經(jīng)背叛了蕭山淵?
夜州白來不及想太多,寂九煉已經(jīng)出劍正向馬車而去。
侍衛(wèi)隊(duì)立刻攔上。
兩方交戰(zhàn),殺得正酣暢。
夜州白執(zhí)劍而起,劃了一道劍風(fēng),起了強(qiáng)大的劍勢,正沖著殺手隊(duì)伍而去。
得到夜州白的劍勢相助,侍衛(wèi)隊(duì)殺的更有氣勢。
夜州白挽起劍花,默念劍訣,卷起林中枯葉萬千,成了劍勢之陣,直席卷向相殺的兩支人馬。
一時狂風(fēng)乍起,枯葉迷亂。
趁此時機(jī),夜州白飛身而下,借著枯葉的遮掩,扯住了玉袖的衣袖,帶著她離開了馬車。
而后,夜州白又送出了一道劍風(fēng),直殺向寂九煉。
寂九煉一道劍風(fēng)擊中,當(dāng)即后退三步,噴出了一口鮮血。
侍衛(wèi)隊(duì)一擁而上,擊退了殺手隊(duì)伍。
夜州白帶著玉袖離開了官道,朝著那山中小院而去。
玉袖看著夜州白,擔(dān)憂道,“夜大俠,我這樣離開,父王若是怪罪下來,又該如何?”
夜州白道,“此事本就是寂業(yè)交于東決侯全權(quán)籌謀的,東決侯想要的只是毀了和親之事,問罪東璃,使得東璃理虧,無理出兵。公主放心,此事之后,東決侯只會下令尋公主,又或者是找人代替公主,放出公主已身死在和親路上的消息!
玉袖了然,放了心,“如此就好。我這就去找月姐姐。”
夜州白點(diǎn)頭,帶著玉袖回到了山中小院,顧照天備好的機(jī)關(guān)馬車已在等候。
一行人迅速上了馬車,夜州白守在馬車之前觀察四方情況。
顧夕月道,“我離開已久,想必帝國已有發(fā)覺,必來追捕!
顧照天道,“此時天折山莊避世的好處便顯現(xiàn)出來。我們回到天折,自不會有帝國的人再找來。”
顧夕月點(diǎn)頭,握住玉袖的手,“玉袖,天折山莊藥材齊全,你需與我先回一趟山莊,我才能完全將你的病醫(yī)好。如今這還有回生閣的夢姑娘,這次一定會醫(yī)好你!
坐在玉袖身邊的施夢也握住了玉袖的手,“公主放心,我會盡力!
玉袖一笑,笑容里滿是溫情。
她在宮中這些年里,除了在顧夕月的身邊,其實(shí)并未體會過什么溫情。寂業(yè)終日酒池肉林不曾理會過她,宮中也是人人自危,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她的兄長或者是弟弟,又是為王位之爭從來勾心斗角,何談什么情深。
如今在這逃亡的馬車?yán),玉袖卻感覺到未曾擁有過的暖意。
以前她是寂業(yè)之女,是被天下人不齒的無道上位者。
以后,她想為了自己而活。
玉袖道,“別再叫我公主了,叫我玉袖吧。以后,我不再是大寂的公主,只是我自己,玉袖!
顧夕月和施夢皆是露出溫柔的笑意,握緊了玉袖的手,輕松道,“玉袖!
三人相看,各是溫情滿滿。
密林中卻有殺機(jī)逼近,夜州白覺察到,皺起眉頭,知道這是自己與這一行人暫且分別的時刻了。
夜州白冷靜道,“諸位,恐怕帝國的人已經(jīng)追來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顧莊主,你們務(wù)必小心,平安回到天折山莊!
施夢頓了下,想到什么,急道,“月姐姐,你醫(yī)術(shù)高明,可有離心咒的解法?”
夜州白愣了下,沒想到施夢此時竟然還記得這樁事。
顧夕月一頓,“離心咒?何人中了離心咒?”
施夢道,“正是夜大俠。他的身上有和夜盡明相連的離心咒。月姐姐,你有辦法解么?”
顧夕月想了想,道,“離心咒是兇惡之咒。我雖有研究,但還未得解法。若是咒主身死,離心咒可解,雖然被施咒的人也會奄奄一息,但我能救!
夜州白垂眸,坦然道,“顧大夫,夜盡明是我恩人夜信之子,也是我一直以來盡忠的人!
顧夕月了然,取出錦囊一個,“夜大俠,這個你帶著。”
夜州白接了那錦囊。
顧夕月道,“這是我曾研制過的壓天下毒咒的解藥,雖然不能徹底解了離心咒,但可壓制它的控制。關(guān)鍵時刻,它能保住你的性命!
夜州白感激的點(diǎn)頭,“多謝顧大夫!
顧夕月道,“我們也是共過生死的交情了,不必說謝字。夜大俠,你且記著,天折山莊的門一直為你而開。日后若是遇上醫(yī)術(shù)可解之事,可登門來!
夜州白抱拳,道,“在下謹(jǐn)記。帝國殺手將來,我先行阻攔。諸位,告辭!
機(jī)關(guān)馬車已開,夜州白飛身而出,他又送一道劍風(fēng),高樹落下,擋在了馬車已去的岔道之上,讓人辨不清馬車去向何處。
而后他飛身而起,迎著那殺機(jī)而去。
追來的人正是帝閣殺手帝云。
為首的人被夜州白的一劍攔住,堪堪停下,皺眉,“你是,夜州白?”
夜州白抬眸,對上那為首殺手帝云的帶著殺意的眼神。
“既然認(rèn)得我,也該知道,若我想攔你,你過不了我的劍!
那人發(fā)出一聲冷笑。
“你確實(shí)是第一劍客,我還沒有試過你的劍。是你劫走了月妃娘娘?”
夜州白淡然,“問我問題,先要問過我的劍。”
帝云皺眉,殺向了夜州白,道,“其他人去追月妃娘娘!”
夜州白執(zhí)劍,“我說了,若是我想攔,沒人能過我的劍!
話音未落,劍風(fēng)浩蕩,席卷密林,直沖前方而去。
一劍劃出,在密林間形成一道強(qiáng)大的劍勢,攔住了帝閣的一眾殺手。
帝云一驚。
這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第一劍客的劍勢。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夜州白念了一道劍訣,席卷滿林的枯葉,沖向帝云。
甚至劍鋒未至,只是那浩蕩的劍意,席卷起的枯葉,就已經(jīng)讓帝云感覺到了深深的壓迫感。
帝云執(zhí)劍,屏住呼吸,意識到自己勢必要使出全力,拼力沖向了夜州白。
夜州白執(zhí)劍相撞。
兩把劍在劍勢里相交。
夜州白使出一道劍招,劃出一道劍風(fēng),將帝云的劍擊退。
帝云不是對手,被那劍風(fēng)擊中。
夜州白又挽起劍花,向一眾殺手殺去,將人都攔下,執(zhí)劍落在枯葉之上,目光落在撞在高樹上的帝云的身上。
帝云抬眸,對上夜州白的目光。
夜州白的目光里并沒有殺意。
這讓帝云感覺到更有些悲愴。
“好……好強(qiáng)大的劍意!
帝云感慨道。
夜州白平靜道,“我會攔在這里,你殺不過去。我也不會殺你。帝國已將覆滅,你還是尋你自己的去路吧!
帝云深吸口氣。
“我是帝國的殺手。我只為帝國而戰(zhàn)!
夜州白道,“在成為帝國的殺手之前,你只是你自己!
帝云皺眉。
夜州白深吸口氣,不知想到什么,默默收緊了拳頭。
帝云道,“如果帝國覆滅,我愿隨之!
夜州白嘆息一聲。
這句話,也該是夜信對他的期許。
而夜信想要的,到底是平定這天下之亂,還是夜盡明能夠登上那萬人之上的位置呢?
夜信已死。
這件事情,夜州白無法從夜信那里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夜州白想,他一直明白。
他的命是夜信救的。
第九十三章 共枕
密林間,帝閣殺手終究是黯然離開。
只要夜州白守在這里,他們就無法走過這條路。
已近日暮之時,帝云等殺手轉(zhuǎn)身離開,身影在稀疏的暮色里顯得格外凄涼。
夜州白垂眸,夜信當(dāng)時的寄托縈繞在他的耳邊。
風(fēng)從他的耳邊吹過去,天更冷了。
天都城頗有一日入冬的跡象。
夜州白離開了密林,向天都城走去。
暮色已沉,夜色初顯,夜州白忽而覺著窸窸窣窣,抬眼一看,竟然是下雪了。
天都城的雪。
夜州白還是第一次見。
夜州白一路進(jìn)了東決侯府,侯府十分忙亂。
議事大堂里一眾殺手走出,東決侯在堂中動氣。
夜州白上前,東決侯蹙眉,“你這幾日去了哪里?”
夜州白坦然,“看看這天都城!
東決侯的神色變得冷漠,“玉袖公主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夜州白對上東決侯的目光,“侯爺何出此言?”
東決侯只是道,“原來你跟隨本侯入天都城,就是為了破壞本侯的事情么?”
夜州白坦然,“我隨你來,是為了你說的當(dāng)年的那樁事!
東決侯冷冷一笑,臉色變得更加可怕,“唔。本侯本來是打算與你說的,可是本侯對你一片真心,你卻只想利用本侯。本侯突然想,你便不要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了,那會更好,就讓這件事情一直折磨你吧!
夜州白皺了皺眉,語氣仍然是非常冷靜,“折磨我?”
東決侯冷漠,“你慢慢猜吧。本侯今夜很累了,你走吧。”
夜州白深吸口氣,一個念頭襲上他的心口。
“當(dāng)年的事,與夜信有關(guān)吧?”
夜州白盯住東決侯的眼睛,忽然開口問。
東決侯愣了一下。
夜州白從東決侯片刻的情緒震動之間,了然了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
夜州白嘆口氣,“當(dāng)年的事……還有什么是能折磨我的呢?”
東決侯上前一步,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腕。
“既然你已經(jīng)猜到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本侯對你來說,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
夜州白看見了東決侯眼底的殺意,“你要?dú)⑽遥俊?br />
東決侯冷漠,“其實(shí)你敢跟著本侯回來,就是你明白,你或許殺不了本侯,但你一定能從本侯的手里逃走。本侯也很明白這一點(diǎn)。但是,夜州白,你知道為什么,本侯還是要帶你在身邊么?”
夜州白輕輕抬眸。
看著夜州白清澈又多情的一雙眼睛,東決侯微微蹙眉,松開了他的手腕,道,“本侯只是想,你在身邊。”
夜州白的臉色又冷了一些。
“只是你的心實(shí)在太硬了。夜州白,本侯對你的好,你絲毫看不見!
東決侯的聲音幽幽,好像真的很難過一樣。
夜州白卻警惕起來。
那是一種本能的防御。
越是進(jìn)入這種溫柔的境地,就越應(yīng)該十分小心。
夜州白還看著東決侯的眼睛,“你對我的好?侯爺分明想要我的內(nèi)力。”
東決侯黯然一笑,隨后,他勾了勾手指。
一張網(wǎng)從天而降。
下一刻,天羅殺手一齊殺向夜州白。
夜州白剛經(jīng)歷兩場大戰(zhàn),此時頗有些疲憊,而后執(zhí)劍而起,殺破了羅網(wǎng)。
東決侯冷笑,殺意浮上臉,他抬起一掌,沖向夜州白的心口。
一掌幻化成風(fēng),如同巨大的手掌,從夜州白的頭上直撲向下。
夜州白深吸口氣,后退兩步,東決侯的手已穿破劍氣,掐上了夜州白的喉嚨。
“唔……”
夜州白瞬間感覺到壓迫感,他抬起一只手,抓住了東決侯的手臂,試圖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東決侯垂眸,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絲凄涼,“夜州白,這是你逼本侯的。你若是愿意安分的留在本侯身邊,本侯可以好好對你,過一輩子?墒悄闫獕谋竞畹氖虑,偏偏連一點(diǎn)真情都沒有。既然如此,那就讓你這強(qiáng)大的內(nèi)力,陪著本侯吧!”
夜州白試圖執(zhí)劍,卻被東決侯用更大的力氣按住。
他無法喘息。
東決侯閉了閉眼睛,而后運(yùn)了一掌掌風(fēng),攝取夜州白的內(nèi)力。
夜州白痛苦的嗚咽了一聲,感覺到愈發(fā)虛弱。
他抓緊了東決侯的手臂,想要把人推開,卻無法真的做到。
東決侯看著夜州白的眼睛,感覺到他的脆弱和不屈,這眼神,和他多年以前見到夜州白的時候一般。
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如今他是一位大俠。
這世上當(dāng)真能有經(jīng)歷滄桑仍不改初心的人么?
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夜州白。
若非如此,他不會惦記夜州白這么多年,明明知道他欺騙自己,卻仍然抱有一絲幻想。
夜州白這樣的人,他什么時候見過?
這樣千回百轉(zhuǎn)仍堅韌如初的人,這樣經(jīng)歷亂世仍心向光明的人。
東決侯道,“本侯還記著,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
東決侯一邊吸取夜州白的氣血,一邊陷入回憶,“本侯到山北做事,見到了被追殺的你。還有你的父母。那夜,是一個雪夜,大雪漫天,我途徑山林,見你們逃亡。追殺你們的人,正是……”
夜州白聽著東決侯的話,不知是因?yàn)橹舷⑦是難過,竟然紅了眼眶。
“不……”
夜州白發(fā)出喃喃的聲音,似乎很抗拒東決侯說出答案。
東決侯卻似乎非常滿意夜州白的反應(yīng)。好像令夜州白感覺到痛苦,會給他帶來舒適感。
“你不想知道答案么?”
東決侯端詳著夜州白的模樣,正在享受他此時身心都受到巨大折磨的痛苦,讓夜州白這樣的人如此折磨,實(shí)在是一種特別的體驗(yàn)。
夜州白掙扎的搖了搖頭,臉色已蒼白的可怕。
東決侯卻突然開口說出了那個名字:
“夜信!
“不……不!”
一瞬間夜州白睜大眼睛,眼眶變得通紅,他爆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呼喊,竟然將東決侯的手掙脫開。
東決侯一驚。
夜州白突然爆發(fā)出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
這就是夜州白,永遠(yuǎn)不會被打倒的強(qiáng)者。
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再出一掌的時候,夜州白已劈出了一道劍風(fēng)。
東決侯抬手抵擋,而后向夜州白又撲出了一掌。
夜州白隨著這一掌掌風(fēng)吐出了一口鮮血,而后執(zhí)劍沖出了大堂。
沖進(jìn)了漫天的大雪里。
東決侯欲跟上去,卻感覺到胸口一陣痛。
是……
中毒!
夜州白竟然在自己的氣血里種下了毒!
他不止是一個心硬的人,還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夜州白逃出了東決侯府,落進(jìn)了白雪皚皚的長街。
人影已經(jīng)寥寥,風(fēng)雪漫天。
東決侯的話回蕩在他的耳邊。
夜信……
是夜信。
追殺他們的人是夜信!
久遠(yuǎn)的回憶似乎被這樣提醒的撥起,從來不曾清晰過的記憶縈繞在夜州白的心口,逼得他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鮮血染紅了白雪。
夜州白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夜信……”
怎么會是夜信?
夜信說他是自己的恩人,而那一場殺局竟然也是出自夜信之手么?
還是說……這只是東決侯的杜撰。東決侯一定知道,自己是要去幫山北宗的,這或許就是東決侯的挑撥罷了。
夜州白握緊了拳頭,雪花在他的臉上融化,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淚水從他的臉龐滑落。
他被吸取了內(nèi)力的身體此時也搖搖欲墜,身心的雙重折磨令他無法再多走一步,而在他即將跌倒的時候,一只手有力的扶住他顫抖的身體。
夜州白抬眸,對上了來自蕭山淵幽幽的一雙目光。
“蕭山淵!
夜州白喃喃,忽然覺著自己得到了支撐。
蕭山淵為夜州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裘衣,把人往自己的身邊攬了攬,又抬手摩挲過他的臉,擦了擦他臉上的未干的血跡。
夜州白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掛著的雪花消融,他看著蕭山淵溫柔的目光。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來自蕭山淵的溫柔。
夜州白心口一軟,默默的往前湊了一步,低頭,埋在了蕭山淵的懷里。
蕭山淵嘆口氣,心疼的把夜州白緊緊的摟住,好像要把永遠(yuǎn)按在自己的懷里,雪花從兩個人的身上緩緩落下,落在鋪滿雪的長街上。
這冬天,終究還是來了。
夜州白沒什么氣血,身子也變得軟了,只是湊在蕭山淵的懷里,默默的不言語。
蕭山淵嘆口氣,撫摸著他的脊背,安撫著懷里的人。
“夜州白。我在你的身邊!
蕭山淵給夜州白渡了一些內(nèi)力過去,感覺到懷里的人終于有了一些氣色,才溫柔的扶著他,回了王府。
雪地上留下了并肩的一對身影,好像會一直如此走下去。
夜州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躺在一處柔軟的寬敞床榻上,紗帳幽幽,感覺到自己的臉龐有溫?zé)岬暮粑p輕扭過頭,對上了蕭山淵一雙沉沉又柔情的目光,自己正與他蓋一床暖被,共一處床榻。
“你想從東決侯那里得到的東西,已經(jīng)得到了?”蕭山淵沉聲問。
夜州白“嗯”了一聲。
蕭山淵湊近過去,摩挲著夜州白的臉,“這讓你險些丟了性命!
夜州白坦然,“不會。你還記著當(dāng)時在云暮城,施夢和阿山對付地鬼的法子,他們服下毒藥,隨氣血入地鬼的經(jīng)脈中。如今我效仿,可保我性命!
“東決侯的力量,是地鬼可比?”蕭山淵的語氣里有些無奈。
夜州白有些理虧道,“但我確實(shí)無事!
蕭山淵無法,只能說,“罷了,為你擔(dān)心,我也是自討苦吃。你既然已得到想要的,我還有什么好說?你做什么事情,向來是由你自己,我便是再擔(dān)心,也無法控制你。我便是想把你鎖在我的身邊,鎖在我的榻上,又能如何?”
夜州白抿了抿唇,看著蕭山淵無奈的樣子,可是那無奈里又充盈著對他的擔(dān)憂,他一時心悸,心中酸軟著,竟然鬼使神差的湊了上去,吻住了蕭山淵的一雙唇。
“唔……”
蕭山淵愣了一下。
隨后被夜州白吻得動情。
待夜州白放開他時,蕭山淵的臉已悄悄燒紅了。
夜州白的吻不似他那樣霸道,是掠奪式的進(jìn)攻。夜州白的吻很淺,但卻纏綿,不加掩飾的表達(dá)他的情意,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啄他的唇,探開他的雙唇,送上溫柔無限。
夜州白松開蕭山淵的唇,臉色微紅。他咽了咽口水,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對上蕭山淵又驚措又欣然的目光,他總是有些難為情,但還算坦誠,“我只是……突然想親親你!
蕭山淵頓了下,而后忍不住露出一臉心動的笑意,在這冬日里,卻好似被春風(fēng)關(guān)照。
夜州白用目光描摹著蕭山淵的臉,忽然想到那句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他與蕭山淵的緣分,怎么不是修來的呢?
夜信如何,山北宗如何,那是他終究要去想的事情。
此時,他眼前只有蕭山淵一人,就像十幾年前,在寂道書院,少年時的他眼里也只看得到蕭山淵一個人而已。
往日的情意未見天明便已被世事消解,未說出口的愛意險些成了終生的遺憾,而今他的心上人就在自己眼前。人事已有多荒唐,人間已有多風(fēng)雨,唯這一點(diǎn)情義,深重如真金。
蕭山淵不知想著什么,卻忽然先開口,“那日玉袖來見我,你毫無反應(yīng),還想我去安慰他。我很生氣。我并非氣你不懂她是寂業(yè)之女,我是氣你怎么不會吃我的醋。我知你進(jìn)后宮便能捕風(fēng)捉影的郁悶許久,而你對玉袖卻毫不在意。玉袖戀慕我已久,寂業(yè)也曾賜婚,我不愿。我不愿的原因也不是她的身份,相反,利用她的身份我能做更多。我不愿的原因是,我心里已經(jīng)有一個人了,再放不下別人,便是假的,那也不行!
夜州白頓了下,動情的看著蕭山淵。
蕭山淵溫柔地牽起夜州白的手,沉聲,“事到如今,我說的人是誰,你早已知曉了吧!
夜州白心里又是柔軟,被夜信之事所傷、被前途難明所擾……凡此種種讓他更明白,他想要蕭山淵的陪伴。
夜州白不再掩飾,而是輕聲道,“我知道!
話音未落,他再次湊上去,吻上了蕭山淵的唇。
蕭山淵狂喜,立刻給予夜州白回應(yīng),他慢慢的啄吻著夜州白的唇,誘使他張開一雙唇。
蕭山淵翻身,壓著夜州白的身子,棲身而上。
夜州白抬起手,抓著蕭山淵的頭發(fā),毫無反抗的接受了這纏綿。
“阿淵……”夜州白被親得意亂情迷,低低的喚著蕭山淵,手也忍不住撫上蕭山淵的臉頰。
蕭山淵喘了口氣,用上了極大的忍耐,附在夜州白的耳邊,低聲道,“你受傷了,我不想折騰你。你這身子,若放任我折騰上一夜,不知要幾日才能復(fù)原。夜州白,你也別折磨我了。”
夜州白聞言,臉更紅了。
蕭山淵意猶未盡的吻吻夜州白的額頭,沉聲安撫道,“不過我還有別的法子幫你……”
夜州白眨了眨眼睛,下一刻自己的腰帶已經(jīng)被蕭山淵解開。
……
如此冬夜良宵,奈何不常得。
第九十四章 隆冬
隆冬將至。
飛雪滿了河岸。
過了這天樞河,便是固巖城。固巖城有帝國重兵把守,寂業(yè)又派了東決侯前來助陣,對山北宗而言,這是非常難破的一城。
營帳里,夜盡明正召集人馬議事,商量如何破城。
雪下得越來越緊,營帳議事散了后,各將領(lǐng)便散了去,北風(fēng)錦也轉(zhuǎn)身欲出,夜盡明卻叫住她:
“阿錦!
北風(fēng)錦回過頭,對上夜盡明的目光。
這段日子以來,夜盡明愈發(fā)疲憊,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光彩。
破城似乎是他唯一的念頭。
夜盡明上前一步,“阿錦,這段日子以來你辛苦了,今日雪大,你到我?guī)ぶ幸坏莱孕┌。?br />
北風(fēng)錦想了想,輕輕說,“宗主也許久未好好休息了,我就不去打擾!
而后,北風(fēng)錦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營帳。
夜盡明喚了一聲北風(fēng)錦的名字,但是這并沒有能夠換來北風(fēng)錦停下腳步。
她已走進(jìn)了漫天的風(fēng)雪里。
夜盡明真切的感覺到自己與北風(fēng)錦已愈發(fā)疏遠(yuǎn)。
他們曾在一葉水共患難的時候兩顆心無限貼近,又在一道回山北宗的路上堅定了兩顆相互扶持的心。然而自從向天都城而來,他們越來越疏離。
夜盡明不禁握緊了拳頭。
他黯然的想,這就是他走到這一步來,要付出的代價么?
營地已被風(fēng)雪籠罩,北風(fēng)吹過臉,北風(fēng)錦忽然覺著,身上更涼了。
她想了想,朝著另一處營帳走了過去。
那處營帳中,生一方暖爐,穿著淺色裘衣的夜州白正伸著手,在爐火上暖手。
自從在天都城,受東決侯重創(chuàng)以后,夜州白在蕭山淵的府上養(yǎng)了一段時間傷,而后便離開了天都城,向山北宗的駐扎地而來。
只是夜信的事仍縈繞在他的心頭。而今他對山北宗的感情已不能再像從前。
見北風(fēng)錦來了,夜州白道,“北風(fēng)姑娘,來暖手!
北風(fēng)錦勉強(qiáng)一笑,“這樣的天氣,實(shí)在很難暖起來!
夜州白聽出了北風(fēng)錦的話里有話,道,“夜盡明又安排了何事?”
北風(fēng)錦道,“他準(zhǔn)備強(qiáng)行破城?啥裉旌,過天樞河已不是容易的事,不知會損耗多少。但若是不破城,糧食供給不足。實(shí)在進(jìn)退兩難。有長老提出再想辦法,他卻也不聽了!
夜州白了然,“戰(zhàn)事已起。此事必不可少。北風(fēng)姑娘,若你已做了決定要陪同山北宗把這條路走到底,那也不能再想這些事情了!
北風(fēng)錦搖了搖頭,語氣里充滿無奈道,“覆滅帝國統(tǒng)治是我所求,但夜盡明也越來越有寂業(yè)的模樣了。”
夜州白頓了下。
他想到了夜信。
自他回到山北宗的營地,以重傷推托,不參與山北宗的攻城。但是夜州白知道,自己終是要和山北宗分道揚(yáng)鑣。
往事橫亙在他和山北宗之間,此事已不會有結(jié)果。
夜州白輕輕道,“北風(fēng)姑娘有何辦法?”
北風(fēng)錦坦然,“我是有一法。你可記著離開山北宗的南河宗,當(dāng)時我解了他們的毒,讓他們平安而去,他們愿意與我一同謀事。而今他門已經(jīng)以尋常百姓的身份,先行進(jìn)了固巖城,我想與他們里應(yīng)外合,先尋著糧食來營地。”
夜州白看著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稱是,“是個法子。可有我能幫到的?”
北風(fēng)錦道,“如得州白你一劍相助,那此事必會是更順利的!
夜州白點(diǎn)頭,“好。事不宜遲,你安排吧,隨時叫我。”
北風(fēng)錦抿了抿唇,想到什么,有些猶豫道,“州白,你真的愿意幫我?這件事,我打算背著夜盡明做。若是他知道了我與南河宗還有牽連,不知會如何想。”
夜州白坦然,“我明白。夜盡明沖動,他如果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認(rèn)為你有異心。但,北風(fēng)姑娘,你所做之事,是為了山北宗。如今天寒地凍,天樞河岸不得供給,糧草已經(jīng)不足,這時候若無糧草,營地這邊會很難熬,過天樞河更是折磨!
北風(fēng)錦松了口氣,“州白,你理解就好!
夜州白點(diǎn)頭。
行動開始之時,夜州白更深刻的認(rèn)識到,北風(fēng)錦此次行動已經(jīng)安排得十分妥當(dāng)。她將北風(fēng)堂的人安插在城墻之下,北風(fēng)堂的隊(duì)伍已經(jīng)比夜州白初認(rèn)識北風(fēng)錦時壯大了許多。原是這一路上,北風(fēng)錦收留、救治了不少人,而這些人也愿意北風(fēng)錦。
北風(fēng)錦進(jìn)固巖城的方式,也并非硬闖,而是在傍晚城門開時,喬裝而入。
夜州白同北風(fēng)錦一道進(jìn)了城。
夜州白不禁感嘆,“不過幾月,北風(fēng)姑娘你身邊的人已更多了!
北風(fēng)錦道,“有醫(yī)術(shù)這個便利,許多人愿意與我一道。”
夜州白感慨道,“行醫(yī)之人不少,但像北風(fēng)姑娘這樣在戰(zhàn)亂之時仍不改初衷的,則是寥寥。州白佩服!
北風(fēng)錦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爸莅啄阒囐澚。你才是那千回百轉(zhuǎn)仍不改初衷的人。自你從山北宗出師以后,走到何地,都留下一段佳話。如今又救了顧夕月。闖帝國王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夜州白淡然,“其實(shí)我這一遭,除了為了顧夕月的事情,更是為了我自己的一樁事!
北風(fēng)錦一頓。
夜州白想了想,還是算了。
北風(fēng)錦而今正為了山北宗而謀事,自己又何必提起夜信的恩怨來擾亂北風(fēng)錦的心呢?
夜州白搖了搖頭。
北風(fēng)錦微微驚奇,看向夜州白,“州白你說的是何事?”
夜州白垂眸,正打算遮掩過去,忽然聽得一陣熟悉的風(fēng)。
夜州白蹙眉。
北風(fēng)錦也有所覺察,“有人?”
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躍上暗巷的城墻上,循著那殺氣來的方向,探了過去。
只見一處僻靜的廢棄小院中,鴛鴦三鬼已布下火雪之陣,將一眾人圍在其中。
而被圍殺的人,正是那離開山北宗已久的高山派。
為首的浮椿長老以真氣結(jié)陣,苦苦的支撐著鴛鴦三鬼之陣。
浮椿道,“三鬼,你們何苦如此相逼?我們皆是這亂世之上的棋子罷了。而今我高山派已不想再過這樣為人謀事的日子,你們卻還要為了東決侯做事么!
無雙鬼冷冷一笑!案〈婚L老,多年不見,你還是如此喜歡說這些道理。你說得冠冕堂皇,可是當(dāng)年還是幫著夜信圍殺鴛鴦嶺,奪離心咒,將鴛鴦嶺眾人都煉制為藥人!”
浮椿皺眉,一時無言。
院墻上的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夜信竟然還做過這樣的事情。
夜州白則是想到了當(dāng)時蕭山淵所說的鴛鴦嶺藥人之事,原來……那竟然是真的。
無雙鬼又道,“當(dāng)年夜信做那惡事,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不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浮椿嘆息一聲,“那這件事以后,我們高山派對山北宗的仰仗,也不那么深了!
無雙鬼冷冷道,“那又如何?鴛鴦嶺已經(jīng)毀了。我們?nèi)硪褵o處可去。只能在這世上茍活,受毒藥控制,我們功力只剩一半,只能供人差遣!”
浮椿沒再說話,只是運(yùn)真氣控制著陣法。
北風(fēng)錦看了看眼前的場面,道,“看來,鴛鴦三鬼也是居于人下,不得不如此。”
夜州白卻陷入深深的愁思。
他以為的恩人,是害了他的父母的仇人。他敬佩的忠義之人,卻是在背地里害了天折山莊、害了鴛鴦嶺的冷血之人。
夜州白默默收緊拳頭。
北風(fēng)錦覺察到夜州白的狀態(tài)不對,輕輕道,“州白,我去試試!
夜州白被北風(fēng)錦點(diǎn)醒,他盡量平復(fù)自己的情緒,道,“小心!
北風(fēng)錦便飛身而下,落在了那院落間,“你們所中的毒,我可以試試。”
鴛鴦三鬼紛紛看向了北風(fēng)錦。
夜州白也飛身而下,落在了北風(fēng)錦的身旁。
鴛鴦三鬼各是一驚。
夜州白道,“我不是來殺你們的。你們只要不再為東決侯做事,我不會動你們!
鴛鴦三鬼互相看了看,各自收了殺陣。
夜州白轉(zhuǎn)頭,看向了浮椿。
浮椿也收了陣法,深吸口氣,臉色變得蒼白。
夜州白道,“浮椿長老。”
浮椿淡然,“老朽想的就是,你不會死的。你比夜盡明更適合擔(dān)起山北宗的擔(dān)子!
夜州白坦然道,“我對山北宗沒有興趣。浮椿長老,我想知道,你是否知道我的過去!
浮椿一頓,對上夜州白有些淚光的眼眸,不由得嘆口氣,“你是夜信從深山之中帶回來的自小便身懷往生劍訣的天才。老朽只知道這個!
夜州白喃喃,“深山之中么?”
浮椿點(diǎn)頭,“就如夜盡明去追尋殺劍譜一般,當(dāng)年,夜信也是那樣執(zhí)著的尋找往生劍法。他得到了你,他找到了。至于他是用什么手段發(fā)現(xiàn)了你,帶回了你,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老朽也記不清了!
夜州白皺眉,聲音凄涼道,“既然長老知道,為何又從不提起?”
浮椿撫了撫自己的胡須,終究是道,“往生劍法,天才劍客。山北宗得之,可定天下。誰會愿意放棄這樣的機(jī)會呢?”
夜州白握緊拳頭,從來不曾清晰過的往事在這一刻竟然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將這些故事串聯(lián)起來,似乎已經(jīng)拼湊出了一個屬于他的、支離破碎的從前。
誰會想放棄這樣的機(jī)會呢?
是啊。
可是……那賠上的,竟然是他的長長的二十幾年。
第九十五章 野心
寒冬的風(fēng)里,眾人最終止了殺意,談起了當(dāng)年鴛鴦嶺的往事。
夜州白心中如寒夜一般凄涼。
往事如鋒刃。
無雙鬼目光沉沉,“當(dāng)年,夜信一邊為鏟除魔宗召集天下英豪,一邊籌謀煉制藥人。鴛鴦嶺以離心咒和攝魂咒聞名,能使人被控制,夜信以這兩種咒相煉,控制著鴛鴦嶺,讓鴛鴦嶺淪為死地。只是這煉制最終未成,夜信便已經(jīng)在剿滅魔宗之戰(zhàn)役里死去。鴛鴦嶺藥人成群,無人再敢近。我們四鬼守在嶺上,為死去的同伴收尸。直到蕭山淵來到鴛鴦嶺。后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蕭山淵鏟除了藥人之王,得到了攝魂咒。蕭山淵留了我們的性命,我們四鬼離開了鴛鴦嶺。”
往事如煙,提起來卻盡是難過。
夜州白垂眸,眸中閃著淚光。
夜州白喃喃,“夜信,原來是這樣的人。”
浮椿嘆息道,“當(dāng)年他為了站到更高的位置,做了不少惡事。只是,他最終成了山北宗的宗主,無人再敢提起那些事情。幾年過去,無人提起,那些事情也就被人遺忘了。而夜信又是為了鏟除魔宗而死的,在江湖上也被人敬仰為正義之士。許多門派都要仰仗山北宗,不利于山北宗的事情,自然會被壓下,或者是被遺忘!
夜州白了然。
浮椿道,“你的父母,也就是往生劍法的前任劍主。不愿參與江湖斗爭,一直歸隱于山林,被夜信追殺。夜信欲取得往生劍法,你父母為此而死,在死之前,他們毀了往生劍法劍譜,將最后的劍訣注入你的血脈之中。這樣,夜信永遠(yuǎn)得不到往生劍法,也永遠(yuǎn)不會殺了你。”
夜州白收緊了拳頭,沉默不言。往事他已知曉,只是這事實(shí)過于殘酷。
北風(fēng)錦不由得心疼的看向夜州白。
夜州白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寒冬里,人心更寒。
這么多年的生死相托,竟然是一場染血的殺局。
而他卻為了自己的仇人的遺愿,走到了現(xiàn)在。
真是荒唐。
北風(fēng)錦安撫的拍了拍夜州白的肩膀,安慰道,“州白!
夜州白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
北風(fēng)錦嘆息一聲。
夜空上又落了雪下來。
北風(fēng)錦為鴛鴦三鬼壓制了毒性,研制解毒之法。
北風(fēng)錦又將南河宗之事與高山派說起,高山派而今單獨(dú)行動,只怕被東決侯算計。
解決了鴛鴦三鬼和高山派之事后,夜州白便和北風(fēng)錦一道去謀糧草之事。
鴛鴦三鬼則是提出了然城中之路,愿與之一道而去。
一行人便與南河宗準(zhǔn)備好的人匯合,架好糧草馬車,而后又讓南河宗的人繼續(xù)在城中潛伏,由北風(fēng)堂的人驅(qū)車帶路,夜州白、北風(fēng)錦和鴛鴦三鬼殿后,一道向城門而去,破城而出。
守城的人正是寂九煉帶隊(duì)。
見出亂事,寂九煉立刻攔路而上,帶著一眾官兵殺向糧草馬車。
鴛鴦三鬼立刻飛身而起,在前布陣,冰火兩重,直沖夜色而起。
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分列馬車兩邊,擋官兵而去。
北風(fēng)堂門人向城門而去。
寂九煉則是已經(jīng)殺紅了眼,飛沖而去,一劍殺向了夜州白。
夜州白挽起劍花,對沖向寂九煉。
兩個人殺的正酣暢,寂九煉漸漸落了下風(fēng),以劍相搏,他不是夜州白的對手。
夜州白又劈下了一劍,寂九煉后退了兩步。
士兵們在劍風(fēng)之下后退。
寂九煉怒不可遏,強(qiáng)忍著痛苦,提起自己的真氣,向城門阻擋而去。
夜州白蹙眉,提起了一道強(qiáng)大的劍風(fēng),向寂九煉殺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天而降,那正是鳳靈照。
鳳靈照將寂九煉救開,與此同時,落在夜州白的身邊的,還有寂九蝶。
“夜大俠,放他一命吧。”
夜州白看了寂九蝶一眼,收了劍風(fēng),而寂九蝶則是飛身向前,攔住了寂九煉。
“阿煉,你不是夜州白的對手,何苦以命相搏?”
北風(fēng)堂已開城門,運(yùn)送糧草的車隊(duì)奔襲向城外,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殿后,只見城門前寂九煉與寂九蝶二人正相爭。
寂九煉怒道,“阿姐!你到底站在誰那邊?你來就是為了阻止我的么?”
寂九蝶無奈,“阿煉,我只是不想你送命。所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么?阿煉,帝國大勢已去啊!
寂九煉甩開了寂九蝶的手,“所以蕭山淵現(xiàn)在就什么也不做了,所以整個王府上下就如同廢物一般等待著!這就是你們的選擇!但這不是我的選擇。我要建功立業(yè),我要進(jìn)官加爵!你可以不懂,但你攔不住我!
說完,寂九煉率人馬追向城外。
“阿煉!”
寂九蝶無奈喊。
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對視了一眼,而后一道攔向官兵,將人逼退在城門之前。
載著糧草的車隊(duì)已奔向很遠(yuǎn)之外,夜色深處已找不到蹤跡。
寂九煉怒而暫歸,將城門緊閉,將寂九蝶和鳳靈照擋在了城門之外。
“阿煉!”
寂九蝶無奈的拍了拍城門,卻也無法讓寂九煉停止。
鳳靈照亦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當(dāng)然知道寂九蝶有多么擔(dān)心自己的弟弟,只是寂九煉已經(jīng)做了東決侯府麾下,且看起來沒有退縮的意思。
鳳靈照上前一步,拍了拍寂九蝶的肩膀,“這是寂九煉的選擇,你已經(jīng)做了你能做的。別再難過了!
夜州白和北風(fēng)錦也走上前來,北風(fēng)錦走到寂九蝶的身邊,“寂姑娘,人各有命。寂九煉執(zhí)意如此,非你之力能夠阻攔。但你既已明白天下大勢,就該為你自己謀退路。”
寂九蝶深吸口氣,放下了手,她的手因大力拍著城門已流出了鮮血來,北風(fēng)錦注意到,微微蹙眉,當(dāng)即取了創(chuàng)傷藥森·晚·來,牽起寂九蝶的手,為她包扎,動作十分溫柔。
鳳靈照在一旁道,“我們原是蕭王爺?shù)臍⑹。蕭王爺而今已?jīng)不再為帝國賣命,自然也放了我們自由。不過,我這個人還是知恩圖報的。蕭王爺曾經(jīng)救我的命,將我收在他的麾下,雖然做殺手并非我心中所愿。在離開之前,我還會為蕭王爺做最后一件事!
說著,鳳靈照看向夜州白。
夜州白微微一愣。
鳳靈照不加掩飾道,“王爺擔(dān)心你的安全。畢竟你還是在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朝不保夕是常事。我受王爺囑托,暗中保護(hù)你。我是真到了那危急之際,我會用我的絕招來救你。”
夜州白一頓,想道,蕭山淵的身邊三大護(hù)法而今都不在他的身邊,擁有天下第一遁逃之術(shù)的鳳靈照如今又跟了他,蕭山淵到底想做什么?
夜州白心中擔(dān)憂,看向鳳靈照,“有勞鳳姑娘。但我一個人也能應(yīng)付。既然蕭山淵已經(jīng)給了你自由,那你便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必跟著我!
鳳靈照皺了皺眉,顯然是不愿意和夜州白多糾纏,只道,“這一程能夠保護(hù)你,便是我想做的事情。如此也算還了王爺對我的恩情。否則我日后常常記掛此事,實(shí)在不能心安。王爺那么看重你,年少時在寂道書院的書卷中皆有你的畫像,書卷中也藏著萬千情義,在江淮時明明抓了你,可進(jìn)獻(xiàn)帝國,也可自己受用,可他還是沒對你下重手。夜州白,這種情分,可是世間難得!
夜州白心中一顫,如此場面鳳靈照卻不痛不癢的說些情深義重的話,他既為那年少時錯過的情分可惜,又為蕭山淵是如何安排他的前途而擔(dān)憂。不過此時,自然是無法拒絕了鳳靈照的盛意,想必這也是蕭山淵的安排。
蕭山淵知道他把山北宗和夜盡明看得極重,若是到了危機(jī)之時大抵是不惜性命的,于是便讓鳳靈照來了。
夜州白坦然道,“那就多謝鳳姑娘!
北風(fēng)錦已為寂九蝶包扎好,道,“我們先去尋一處地方落腳吧。”
一行人先到了天樞河岸邊的廟中,北風(fēng)錦先行一步回營地安排糧草之事,夜州白則是也趁著夜色而去。
鳳靈照點(diǎn)了一團(tuán)火,照著她和寂九蝶兩個人。
寂九蝶默默的,光將她的嫵媚的臉照亮。
她借著火光,看著自己手上的包扎,輕輕嘆了口氣。
鳳靈照道,“別想寂九煉的事情了。他是你的弟弟,難道你還不了解他?他滿腦子都是那建功立業(yè)的事情,如今王爺已經(jīng)給不了他前途,他自然投奔東決侯!
寂九蝶無奈,“我只是難過,帝國已經(jīng)沒有明天,阿煉還要如此!
鳳靈照淡淡道,“在山北宗起兵之前,帝國也不相信山北宗能打到這里。事在人為,寂九煉自然也是懷著這樣的壯志。改變天下的局勢!
寂九蝶搖了搖頭,“東決侯只是利用阿煉,而我卻無法救他!
想到這里,寂九蝶忍不住紅了眼眶。
鳳靈照嘆息,“北風(fēng)錦說得對,人各有命。哪怕你是寂九煉的阿姐,也無法決定他的人生。這既然是他的抉擇,你又何苦為此痛心?你已做了你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九蝶,你該為你自己想想了。這些年,你為了阿煉,留在王爺?shù)纳磉呑鰵⑹。其?shí)你我都知道,這并非是你我本意。但世上能有幾人是能夠憑著自己的本心而活?而今王爺既然讓我們走,我們都該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
火焰搖曳,兩個人目光灼灼。
第九十六章 割袍
糧草一事后,北風(fēng)錦在山北宗中更有威望。
而此事得夜州白相助,夜盡明心中更有憤恨。
大雪過后,天樞河結(jié)上厚冰,得此天機(jī)相助,山北宗順利過了天樞河,氣勢正盛,一路高歌猛進(jìn)。
幾日戰(zhàn)事后,固巖城搖搖欲墜,東決侯率人支撐,才撐得下去。
城下,一場攻城未果后,夜盡明終于找到夜州白。
自得知當(dāng)年真相后,夜州白黯然神傷,一直想找夜盡明談起此事,但終究不得機(jī)會。
如今夜盡明來營帳中尋,夜州白心中琢磨,打算將此事說出。
夜盡明走到夜州白的身邊,沉聲,“州白,你有傷在身,我本不該來請你。而今東決侯在城上阻攔,非一般勢力可破。我想若是你帶幾位高手相抗,可以破城!
夜州白垂眸,看著那生著的爐火,他想了想,道,“東決侯勢力的確強(qiáng)大!
夜盡明微微蹙眉,也伸手去看著那爐火,“州白,若這世上有人能贏得過東決侯,那一定是你!
夜州白只是淡然,“我身上的傷,還是東決侯所害。你我都清楚,我并非他的對手。但是,我可以一試!
夜盡明的眼睛亮了亮。
夜州白抬眸,對上夜盡明的目光,道,“但,這次之后,夜宗主,我想離開山北宗。”
夜盡明一愣,隨即臉色微變,聲音有些顫抖,“為何?”
夜州白坦然說,“我心已不在山北宗。”
夜盡明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腦海中卻浮現(xiàn)那夜自己見著夜州白和蕭山淵擁在一起的場面,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頓時怒火已涌上了心頭,盯住夜州白的眼睛,“你心已不在山北宗?好一個你的心已不在山北宗!”
夜盡明的語氣一時也涼薄了許多,“是因?yàn)槭捝綔Y吧!
夜州白一頓,看見夜盡明的眸中已燃燒起灼灼怒火。
夜盡明深吸口氣,這段日子以來的事情積壓在他的心底,已讓他怒火如燎原叢生,無論是夜州白與蕭山淵的親密,還是夜州白與北風(fēng)錦的合謀,都令他氣惱不已。
夜州白頗有些無奈,淡淡開口,“不是!
夜盡明卻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臂,質(zhì)問道,“不是?當(dāng)日在劍城,我已見到了你和蕭山淵如何花前月下。蕭山淵是我們的仇敵,你竟然也能和他那樣親密!夜州白,你這是對山北宗的背叛!你做了那樣的事情。夜州白,你怎么能和蕭山淵做那樣的事情!”
說著,夜盡明的眼底竟然已有淚光,這些話他已經(jīng)堵在心口太久了,如今終于得了發(fā)泄,卻是越說越難過。
“夜州白,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待我好,我卻不懂珍惜。我明白的是有些晚了,但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墒悄悖憔谷缓褪捝綔Y在一起,如今還要叛離山北宗!夜州白,你還把我當(dāng)兄弟么!”夜盡明的手勁越來越大,勒得夜州白有些疼。
夜州白咬了咬牙,以消解夜盡明帶給自己的疼痛,他沉聲道,“我的確喜歡蕭山淵,但這并非是我離開山北宗的理由。夜盡明,很多事情其實(shí)和你沒有關(guān)系,只是我無法過去那一關(guān)。我離開山北宗,也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面。”
夜盡明卻冷笑,“你要和蕭山淵雙宿雙/飛了是么?他不再過問帝國的事情,你也不想管山北宗的事情?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夜盡明逼近夜州白,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好像要看透他的心一般。可是他卻連自己都無法看清。
“為什么?你是山北宗的劍客,為何不站在我這邊?”
夜州白深吸口氣,感覺到夜盡明的呼吸已經(jīng)越來越紊亂,他壓下了自己的稍稍生起的怒氣,仍然平靜道,“夜宗主,若你還當(dāng)我是朋友,放我離開吧!
夜盡明的眉頭一緊,早已經(jīng)紅了的眼眶此時更顯出嗜血一般的恨意,“夜州白,你威脅我?”
夜州白淡漠道,“你若覺著是,那就是!
夜盡明冷笑,“你是真的覺著我沒有你,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么?”
夜州白坦然,“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夜盡明冷漠,“好,那我就要讓你看看,沒有你夜州白,我一樣可以帶著山北宗,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
說完,夜盡明甩開了夜州白的手,向外走去。
夜州白蹙眉,看著夜盡明的背影。他是那樣的氣勢洶洶,渾身都燃燒起濃烈的殺機(jī),夜州白終究還是沒有將那些話開口說出來。
夜盡明走出兩步后,又停了下來,他握緊了拳頭,“夜州白,是你先背叛我的。”
夜州白垂眸,背叛?
可是他早已經(jīng)自己背叛了自己。
“夜盡明,走上這條路的你,還是你么?”
夜盡明冷漠反問,“和蕭山淵在一起的你,還是你么?”
夜州白只是平靜。
不,先讓他背叛了自己的人,是夜信。
認(rèn)賊作父的日子里,他不是自己。如今,他才知道了的來路。他無法重寫自己的過去,但可以試著過自己的未來。
夜盡明嘆口氣,“夜州白,既然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要和蕭山淵一起走。你和我、和山北宗的緣分也就結(jié)束了!
夜州白默默想,這段緣分其實(shí)從來不該開始。
“……也好!币怪莅啄站o了拳頭,輕輕道,這句話讓夜盡明來說其實(shí)也好。
夜盡明閉了閉眼睛,任由眼淚從自己的眼眶奪出,一把匕首亮出,刀光在他的眼前晃過,隨后衣袍上的一段,隨刀光飛起,又緩緩落下。
夜盡明沉聲,眼淚已滑落臉龐,“我會想辦法解了離心咒。你放心,在這之前,我絕不會死。”
夜州白想,如果這能成為夜盡明走到最后的支撐,那也好!耙棺谥鳎M闳缭敢詢!
夜盡明只是凄慘的笑了笑,“如愿以償?我原本以為你會在我的身邊,我原本以為阿錦也會一直支持我。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覺,不過都是我的一廂情愿。我又何來,如愿以償?”
夜州白心頭一酸。
他懂夜盡明的難過。
可是他和夜盡明之間卻隔著血海深仇,他還怎么能站在他的身邊?
“夜盡明!币怪莅灼鹕,走近夜盡明的背影,心中起伏不定,他揣摩是否要將真相告訴夜盡明。
要夜盡明知道他的父親正是自己的仇人么?
“不必多說了。”
夜盡明咬牙,快步離開了營帳,唯留一段割袍在地上。
夜州白深吸口氣,俯身撿起。
夜盡明出了營帳,便見到風(fēng)雪中的北風(fēng)錦,她守在營帳前,神色不明。
北風(fēng)錦想了想道,“宗主,我……”
夜盡明咬牙,壓下了一切情愫,“你也不必多說了。我知道,你們都已厭惡我?晌移瞿莻走上王座的人!”
說完,夜盡明帶著怒氣,拂袖而去。
“夜盡明!”北風(fēng)錦無奈喊了夜盡明的名字,但并沒有換回他的回頭。
北風(fēng)錦無奈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夜州白的營帳。
夜州白正握著夜盡明割下的那一段衣袍,沉默無言。
北風(fēng)錦嘆息,走上前,到了夜州白的身側(cè),拍了拍他的肩膀,“州白!
夜州白看了北風(fēng)錦一眼,輕輕點(diǎn)頭,“我沒事。”
北風(fēng)錦也是一臉無奈,“你還是沒有把夜信的事情告訴他!
夜州白皺了皺眉,一臉糾結(jié),“我實(shí)在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開口!
北風(fēng)錦了然!笆牵墒且贡M明以為是你背叛了山北宗!
夜州白淡然,“那就讓他這樣想吧。我不在乎。我能做什么?難道要我殺了夜盡明為我的父母報仇么?夜信已經(jīng)死了,此仇連報都尋不得一個出口?墒且贡M明當(dāng)年也只是一個孩子。北風(fēng)堂主,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了。這世上的事情,竟讓人覺著如此難做。”
北風(fēng)錦明白夜州白的心情,她亦無法抉擇!拔乙膊恢溃能如何做。州白,這并不是你們的錯。”
夜州白深吸口氣,握緊了那一段衣袍,“那就這樣吧!
也只能如此。
夜州白道,“但我無法再為山北宗和夜盡明做什么了。我實(shí)在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北風(fēng)錦道,“州白,你不必被山北宗困住。現(xiàn)在開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夜州白對上北風(fēng)錦溫柔的目光,輕輕點(diǎn)了一下頭。
隆冬之深,山北宗宗主夜盡明閉關(guān)五日修殺劍,以入魔之勢出關(guān),率北風(fēng)堂堂主北風(fēng)錦、百刀堂堂主陸百川、三大門派高手、江湖高手一道攻固巖城,沖破東決侯的裂心掌掌風(fēng),破開一座重城。
當(dāng)時見證這場激戰(zhàn)的人傳說,當(dāng)時交戰(zhàn)正酣、有地覆天翻之時,關(guān)鍵之處,一道有破山河之勢的劍風(fēng)從天而降,將東決侯徹底擊潰,讓山北宗得以過城。
東決侯此役遭受重創(chuàng),力竭之前吸取殺手的氣血,得以保全一條性命。
領(lǐng)頭的殺手功力深厚,得一道飛袖相助,才得以留了一條性命。
固巖城多年未經(jīng)這樣的戰(zhàn)事。
風(fēng)雪遮滿城門,鮮血已結(jié)冰。
那無雙的一戰(zhàn),后人稱為殺神之戰(zhàn),是夜盡明從山北而起、直逼天都的揚(yáng)名之戰(zhàn)。
從此,再沒有人敢看輕了這位年輕的山北宗宗主。
第九十七章 亂局
繞城的河上落了幾片飛紅,已是春盛。
自破固巖城后,山北宗又一路破城而去,直指天都,而今已到了端陽城。
自那場殺神之戰(zhàn)后,夜盡明愈發(fā)無可匹敵。
行至端陽城,風(fēng)雪已過,春風(fēng)撩動,士氣正盛,夜盡明卻有些支撐不住的倒下了。
夜盡明是在一場閉關(guān)之后感覺到真氣的紊亂,往常他總是能壓制下去,而這一次,他終于無法壓制。
待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床榻上,身邊守著的,乃是北風(fēng)錦。
夜盡明睜開眼睛,便看見北風(fēng)錦正靠著床邊,似乎是在小憩。
夜盡明忽的心中一軟,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抓住北風(fēng)錦的手,可是又害怕打擾到她的休息,終究還是把自己的動作停住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北風(fēng)錦的睡顏。
北風(fēng)錦睡得并不安穩(wěn),似乎覺察到什么,這個時候也醒了過來。
“你醒了。”
見著夜盡明正睜著眼睛,一雙目光幽深又深情,北風(fēng)錦微微一頓,開口說出了關(guān)切的話。
夜盡明終于把手落在了北風(fēng)錦的手腕上,“阿錦。”
北風(fēng)錦看了一眼夜盡明的手,夜盡明的手已變得粗糙,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清秀的少年郎。這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已將夜盡明摧殘至此。
北風(fēng)錦嘆口氣,道,“你修煉殺劍,走火入魔,急火攻心,需要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
夜盡明聽了這話,又有不悅,“殺劍乃是天下第一兇惡之劍,我修煉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曉。當(dāng)年父親讓我尋得此劍法修煉,我還有些不愿意。如今想來,如果不是這殺劍,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阿錦,這件事情,你不能與任何人提起。若是讓對手知道我的情況,情勢只會更不妙!
北風(fēng)錦無奈,“贏過對手,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么?”
夜盡明坦然,“當(dāng)然。阿錦,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今日,我只會往前,絕不會后退。”
北風(fēng)錦了然,“我明白了!
夜盡明握緊了北風(fēng)錦的手腕,“阿錦,我們很快就要成功了。端陽城破,東決侯死,我們就可直逼天都,坐上那最高的位置。阿錦,我要以江山為聘,請你做我的王妃,你可愿意?”
北風(fēng)錦一頓。
她看著夜盡明的眼睛,卻在那其間看到的只有的幽幽不明,沒有半分光彩。
北風(fēng)錦動了動唇,沒有開口。
夜盡明感覺到了北風(fēng)錦的猶豫,他咬了咬牙,一股凄涼再次侵襲上他的心頭。
北風(fēng)錦終究是道,“我只希望,我輔佐的你,能是個好帝王。宗主,你好好歇息吧,我去熬藥!
說罷,北風(fēng)錦從夜盡明的手中抽開了自己的手,起身離開了。
夜盡明閉了閉眼睛。
他感覺得到,北風(fēng)錦想要的,更多。
北風(fēng)錦在山北宗的威望已一日比一日大,如今還有南河宗、高山派、鴛鴦三鬼、一路上歸順的江湖高手歸在她的陣營之中。也許,對于北風(fēng)錦來說,王妃之位,早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吸引力。
北風(fēng)錦離開營帳之后,一個身影便湊了上來,那人正是寂九蝶。
“你沒答應(yīng)他?”
寂九蝶聲音淡淡,跟在了北風(fēng)錦的身側(cè),兩個人一道往北風(fēng)錦的營帳走去。
自固巖城一戰(zhàn)之后,寂九煉受到重創(chuàng),得北風(fēng)錦醫(yī)治,寂九蝶便也留在北風(fēng)錦的身邊,同她一道而行。
“眼下時局未定,何談兒女情長。”北風(fēng)錦坦然道。
兩人進(jìn)了營帳,寂九蝶只是笑笑,“有趣。破城是遲早的事情,王妃之位如此令人垂涎,你不答應(yīng),只有一個解釋——”
寂九蝶看著北風(fēng)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喜歡他。”
北風(fēng)錦頓了下,也許……當(dāng)真是如此吧。
“他已變得我認(rèn)不出的樣子!北憋L(fēng)錦坦然,“我想要輔佐的人,并非如此。東決侯恢復(fù),欲以端陽城為祭,徹底恢復(fù)自己的威力。依我之見,要在他害人之前,破城?墒,夜盡明卻不這么想。他已下了命令,待東決侯毀了端陽城,再入城。東決侯已經(jīng)是他的手下敗將,再殺他一次,也很容易!
寂九蝶明白北風(fēng)錦的意思,搖了搖頭,“看來,你已涼透了心!
北風(fēng)錦抬眸,對上寂九蝶的目光,“山北宗起于江湖,初衷是推翻帝國暴政,救蒼生于水火。若是夜盡明與寂業(yè)別無二致,那這天下就算易了主,也并非是我本心。”
寂九蝶看著北風(fēng)錦的眼睛,心道,那樣的太平人間真的存在么?
這個時候,一個影子閃進(jìn)了營帳,來人是鳳靈照。
“夜州白在城外,約見!
北風(fēng)錦和寂九蝶對視一眼。
城外,湖邊。暮色親吻碧水,幽幽,波光粼粼。
湖邊,夜州白與北風(fēng)錦、寂九蝶二人相見,其后守著為蕭山淵守著夜州白的鳳靈照。
北風(fēng)錦開門見山,“州白,你來,是為了端陽城的事情吧?”
夜州白坦然,“是。雖然我已離開山北宗,但我仍是這天下的一份子。東決侯欲血祭端陽,這件事情,我不能坐視不管。北風(fēng)堂主,你也在為這件事情憂心吧?”
北風(fēng)錦一笑,“你來的正是時候。”
夜州白松了口氣,“你有了計策?”
北風(fēng)錦道,“算不上計策,只能是強(qiáng)攻。但我需要一個能夠牽制住東決侯的人,而這個人,只能是你。但……”
此事畢竟危險,北風(fēng)錦還是有些擔(dān)心夜州白。
夜州白道,“覆滅帝國暴政本就是我初心,這與我是不是山北宗的劍客無關(guān)。北風(fēng)堂主,此事我一定盡力。”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叭缃裆奖弊趯⒃谘乐筮^城的消息已為人所知,此時我們攻其不備,正是時機(jī)。”
事不宜遲,幾人將籌謀算好,趁此春夜,行事。
東決侯已將端陽城人召集于城中,將吸取氣血,以壯大自己。
叫苦聲起,一片悲戚。
凌厲的掌風(fēng)仿佛穿透了夜色,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劍風(fēng),穿云破霧而來,攔在了東決侯的掌風(fēng)之側(c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沖擊,兩方強(qiáng)大的真氣對沖,一瞬間讓在場的人都顫栗。
而血祭被這一道劍風(fēng)打斷,東決侯抬眸,看見了越過城墻、披著月色而來的夜州白。
“找死!
東決侯狠狠說道。
隨著夜州白又殺出一劍,攻城的號角也吹響。
東決侯一驚。
山北宗竟然使詐!
東決侯欲去城樓,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夜州白已在他的身側(cè)劃起了四方劍風(fēng),他只能先破開這劍勢。
夜色如水,號角如雷。
春四月尾,山北宗北風(fēng)堂堂主北風(fēng)錦率陣突襲,連夜破城,百姓紛紛倒戈,端陽城城門大開。
東決侯遭夜州白阻攔,未能護(hù)城。
后人稱端陽之變。
也稱北風(fēng)錦之變。
經(jīng)此一役,北風(fēng)錦得端陽城百姓贊譽(yù),在山北宗的威望又上一階。
后人只知道這一役為北風(fēng)錦的籌謀,卻不知在這一場戰(zhàn)事之后,當(dāng)時真氣紊亂的山北宗宗主夜盡明強(qiáng)行出關(guān),怒氣滔天。
“好一個北風(fēng)堂!好一個北風(fēng)錦!如今竟自作主張!擅自行動,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宗主!”
而天之下的另一端,帝國的高樓之上,亦是怒火沖天。
“又是夜州白!他竟然如此囂張!如今東決侯也殺不了他了!”
寂業(yè)將奏折紛紛摔下,怒目圓睜,胸口因?yàn)榕饎×业钠鸱?br />
言官一見,忙跪地,“陛下息怒!還有一位王爺,可用!
寂業(yè)想到蕭山淵,更是發(fā)怒,“他自從劍城回來,告病不出,豈有此理!”
言官道,“陛下,如今正是用得上他的時候了。”
寂業(yè)下令,傳蕭山淵務(wù)必入宮。
而這一次,蕭山淵也沒有再借口推托,入了那帝王宮。
寂業(yè)道,“蕭王爺,東決侯節(jié)節(jié)敗退,如今正是你出手的時候了!
蕭山淵抬眸,目光意義不明,只是看著寂業(yè)那雙沉沉的、讓人琢磨不透的目光。
端陽城戰(zhàn)事已經(jīng)傳來,寂業(yè)如今也知道帝國搖搖欲墜,此事正應(yīng)了蕭山淵的心意。帝國將傾,城哥夙愿將成,只是在此之前,還有一樁事情,沒有結(jié)束。
“臣有傷在身。東決侯都無法攔下的人,臣也無法。”蕭山淵道。
寂業(yè)有些惱怒,“聽聞當(dāng)時在江淮,你將夜州白抓住,只是又讓那賊人跑了罷了。你不是夜州白的對手?”
蕭山淵坦誠,“臣,不是他的對手。”
寂業(yè)咬牙,“宮中強(qiáng)兵、殺手任你挑選,只要能殺了夜州白,攔下山北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蕭山淵冷笑,“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寂業(yè)見蕭山淵冷冷的態(tài)度,有些惱火,但此時還要仰仗他,便道,“不錯!
蕭山淵微微皺眉,“我的確有一樣想要的東西!
說完,蕭山淵盯住了寂業(yè)的眼睛,眸中充滿了殺意。
寂業(yè)愣了下,隨即發(fā)怒道,“蕭山淵,你這是何意?”
蕭山淵冷冷一笑,“你說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給。可是你現(xiàn)在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你想要的事物都無法得到,還能和我談條件么?”
說完,蕭山淵轉(zhuǎn)過身去,走出了帝國宮,語氣仍是淡漠,“我可以幫你。但在此之前,你必須完成一件事情!
寂業(yè)握緊拳頭,看著蕭山淵瀟灑離去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蕭山淵只是從容走出帝王宮,眼前卻見著那染血的院墻,蕭氏一族的結(jié)局。
如今,他終究站在風(fēng)雨如晦之后,走過那傷痕累累的歲月,到了這一步。
“這一天,終于來了!
第九十八章 天命
入夏,暴雨入注。
攻城事暫緩,山北宗在城下駐扎暫歇。
閃電劈過高樓,震得響亮。
城外一處涼亭,一方?jīng)]有被風(fēng)雨淋濕的天地,夜州白與北風(fēng)錦、寂九蝶、鳳靈照幾人又聚。
端陽之變后,北風(fēng)錦的行兵信條很快為天下人知。山北宗不傷黎民百姓,請開城退避。如此一來,有些城池紛紛主動開,有些帝國將領(lǐng)紛紛投誠,這一路,走得更為順利。
而眼前,就是那進(jìn)入帝國的最后一道防線——
天都城。
破城已是日程上的事情。
北風(fēng)錦為夜州白把了脈,道,“脈象稍有不穩(wěn),但也還好!
夜州白坦然道,“我得顧大夫贈藥,可壓制離心咒的咒力!
北風(fēng)錦嘆息,“夜盡明走火入魔越來越深,殺劍對他的反噬太大了。他本應(yīng)該閉關(guān)一段時間好好休養(yǎng),但是卻愈發(fā)急于攻城。我已經(jīng)阻攔不住他?墒,再這樣下去,總是會到他的極限的!
夜州白了然北風(fēng)錦的意思,“無法阻攔之事,便是天命!
“天命?”
帝國高樓之上,一聲冷冷的怒音響徹在雷聲之下。
“朕做了這帝國的王,這才是天命!朕才是天命!”
寂業(yè)怒看階下立著的蕭山淵,怒氣已攔不住。
蕭山淵冷笑,并未接話。
寂業(yè)有些心虛了。
山北宗已經(jīng)兵臨城下,帝國搖搖欲墜,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眼前這位不可一世的蕭王爺。
“蕭王爺,你還在等什么?”
寂業(yè)看著蕭山淵的眼睛。
蕭山淵抬眸,沉聲,“我要,蕭氏一族平反。”
寂業(yè)一頓。
那埋葬了十幾年的往事,突然被提起,寂業(yè)眸中閃著一些驚懼,此刻竟然才發(fā)覺,蕭山淵的眉宇之間,分明有幾分當(dāng)年蕭王爺蕭東歲的模樣。
“你……”
寂業(yè)的聲音有些顫抖!澳恪闶鞘捠弦蛔宓暮笕耍俊
蕭山淵只是冷冷的看著寂業(yè),“立刻修詔書,為蕭氏一族平反。我可以帶兵,護(hù)城!
寂業(yè)咬了咬牙,鏟除蕭氏一族一直是他心中所向。蕭氏一族功高蓋主,為天下人敬仰,這樣的王府必須除,否則他寢食難安。
可如今,他的江山,竟然系在一個蕭氏一族的后人身上。
“朕……”
寂業(yè)顯然不愿。這無疑是向天下人昭告,他當(dāng)年做了一樁錯事,一樁十惡不赦的錯事。
他是帝王!是這大寂唯一的天命之人,他怎么能被一個蕭山淵威脅!
“你是反臣之后!來人!拿下蕭山淵!”
隨著寂業(yè)一聲令下,帝閣殺手紛紛而至,瞬間便圍在了蕭山淵的身邊,領(lǐng)頭的正是那帝云。
蕭山淵的臉色卻半點(diǎn)也沒有變。
“殺……我可以一劍了結(jié)了你們的性命。但而今,我更想要一個真相。”
寂業(yè)怒道,“你們還在等什么?拿下蕭山淵!殺了他!他是反賊蕭氏一族的后人!”
為首的帝云皺了皺眉,并未出手。
而其余殺手也只是躍躍欲試,并不敢向前。
他們都知道,這位蕭王爺有著怎樣的手段。
蕭山淵道,“蕭氏一族世代忠義,卻為你所害。你讓東決侯設(shè)計陷害蕭氏一族,不由分說便滿門抄斬。又強(qiáng)行留下蕭城的未婚妻顧夕月,害得他們夫妻分離。這一切,都是由你的一己私欲引起。如今這天下變成這樣子,也是你咎由自取。山北宗破城,將領(lǐng)們紛紛投誠,百姓們連連開城,你難道不懂,這是為何么?這一切都是你的罪孽,如今它終于償還到你身上。天可憐見,公義未死!
寂業(yè)咬了咬牙,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怒道,“帝云!你在想什么!殺了蕭山淵!”
帝云看著蕭山淵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卻難拔出手中的劍。
蕭山淵沒有多看帝閣殺手一眼,只是道,“所幸我并非良人,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真相罷了。寂業(yè),今日,你若不起詔書,明日那山北宗的營帳里,就會多我一人。”
說完,蕭山淵轉(zhuǎn)身就走。
寂業(yè)怒不可遏,握緊拳頭,忽的拔出寶劍,刺向蕭山淵。
蕭山淵早有察覺,手中劍立刻出鞘,一道寒光閃過,人一轉(zhuǎn)身,劍光已將身后偷襲而來的寂業(yè)劈退了三步。
寂業(yè)心慌:“你……竟然敢弒君……”
蕭山淵淡漠,“我敢不敢,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帝閣殺手見識了蕭山淵的劍氣,此時更是不敢再上前。
帝云忙上前扶起寂業(yè),兩人看著蕭山淵的身影瀟灑走出帝王宮,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陛下……”
帝云慌道。
寂業(yè)咬牙,眼睛已漲得通紅,直到蕭山淵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狠狠道,“傳令——修詔書!”
帝云一滯。
原來……
蕭山淵所說的,句句屬實(shí)么?
天燁二十七年,寂業(yè)頒罪己詔。明當(dāng)年是非,認(rèn)當(dāng)年之罪。一時不察,誤判蕭氏一族之事,令蕭氏一族忠良?xì)屆源苏迅嫣煜拢捠弦蛔鍩o罪。
夏至深處,民聲紛紛。
真相終明,青山歲歲青,只是故人不歸。
蕭氏一族塵封的王府大門再次打開,祭奠的香火終于點(diǎn)燃,昔日染血的院墻終得重新修葺,只是再也不是當(dāng)年的光景了。
蕭山淵立在王府大門之前,默默收緊了拳頭。
往事如刀鋒,掠過,余下的,唯有經(jīng)久不息的疼痛罷了。
蕭山淵走進(jìn)王府,無奈嘆息?粗矍暗膱鼍芭c昔日的光景交織在一起,雖然解恨,但卻已不再熟悉。
這里終究,不再是那個蕭王府了。
蕭山淵垂眸,走到一棵粗壯的老樹前,時值夏深,林蔭深深,遮在蕭山淵的身上,他竟然覺著有些寒意。
唯這棵老樹,經(jīng)歷風(fēng)雨滄桑,仍如當(dāng)年一般生長。人之命途,于這天地川川之間,連一棵古木都比不得。何況古木春來秋去,歲歲如此,若得鳥雀相伴,自是排解了孤寂,若不得,便日日席地見天,度此流年。而人在這世事變遷中,卻多痛苦。
昔日人已不在,如今真相已明,他的這段路,只余下最后一步了。
蕭山淵抬眸,看向瓦藍(lán)得不見一絲云彩的天空,沉聲道,“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天都城上,蕭王爺親臨。
山北宗聞此訊,夜盡明怒火深深。
在他看來,夜州白正是為了蕭山淵與自己翻了臉。
夜盡明連夜做了攻城的計策,要立刻攻城。
天光未明一時,一場攻城之戰(zhàn)開啟。
東決侯帶人馬護(hù)城門,蕭山淵在城上為他做掩護(hù),只是這掩護(hù)做得并不實(shí)在。
夜盡明帶山北宗沖向天都城門,天都城門在強(qiáng)攻之下?lián)u搖欲墜,東決侯拼死抵抗。
兩方交戰(zhàn),勢如水火,原本的晴朗天氣突然轉(zhuǎn)為陰森可怖的陰天,烏云仿佛壓上城墻,城樓上的蕭山淵皺眉,目光落在了在交戰(zhàn)的東決侯的身上。
他要?dú)⒘怂?br />
陷害蕭氏一族的罪魁禍?zhǔn)祝?dāng)年做局的那個劊子手。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劍突然凌空而起,沖上人群的,竟然是寂九煉。
寂九煉阻攔在了東決侯的身前,殺向了夜盡明。
蕭山淵蹙眉——
寂九煉,真是想做高官想瘋了,而今竟然還看不清形勢。
而隨之而來的,正是寂九蝶。
寂九蝶想要阻攔下寂九煉,卻又被殺在一起的人群沖散。
場面實(shí)在太亂。
蕭山淵壓下心頭的火,搭弓,一箭正對準(zhǔn)了東決侯的心口。他瞇了瞇眼睛,將自己畢生的力氣都傾注在這一箭之上,在要松手射箭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殺意。
他飛身躲開,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劍身穿向他的身體,若非他閃躲得及時,這一劍,必將穿透他的心口。
蕭山淵立刻拔劍,回身殺去,只見來人正是帝閣殺手首領(lǐng)——
帝云。
血從他的胸膛蔓延而出,蕭山淵臉上并沒有什么波瀾。
帝云怒道,“你不殺山北宗,竟然要?dú)|決侯!”
蕭山淵冷冷道,“寂業(yè)和東決侯才是我的仇人,你忘了么?”
帝云咬牙,“陛下已經(jīng)為蕭氏一族平反!你卻不信守承諾!”
蕭山淵只是冷漠,“承諾?我早說了,我并非良人。什么承諾,也配我守?”
帝云怒看城墻上的弓箭手,下令道,“放箭!殺盡山北宗賊人!”
蕭山淵搖了搖頭,弓箭從城墻上紛紛飛下,直沖那城墻下破城的山北宗。
隨后,他的身體一傾,靠在了那城墻一邊。他抬手捂住劍傷,血滿了一手。
帝云執(zhí)劍看著蕭山淵,想到了那蕭氏一族的結(jié)局,不禁心中微動,只是道,“我可以不殺你。但你若再做威脅帝國之事,我一定要你的命!
城墻下戰(zhàn)事危急,帝云亦下了城門,殺向山北宗。
蕭山淵咬了咬牙,想起身做什么,但他終究只是側(cè)過身,看向城下。
他不能再耗費(fèi)氣力,必須要盡快使胸膛這一傷壓制下去。今日戰(zhàn)局結(jié)果未定,若是讓東決侯得了機(jī)會,他必須要留著一口力氣,了結(jié)了東決侯的性命。
那如萬樹飛花的弓箭,在一劍浩蕩劍氣下,被阻攔不少。
而那一劍,正是來自夜州白。
天都城前已血流成河,城墻飛下的弓箭傷亡無數(shù),東決侯竟借此連吸取氣血,功力大增。
夜盡明身中兩箭,遭遇寂九煉狂劍相殺,喚起殺劍劍氣,一瞬猶如惡魔。
寂九煉一驚。
夜盡明的劍氣纏上寂九煉的身體。
“走火入魔了!”
東決侯見著夜盡明滿眼猩紅的樣子,瞬間了然,這正是好時機(jī)。
東決侯發(fā)出一聲冷笑,劈出一掌裂心,真氣纏住寂九煉。
寂九煉慌道:“侯爺!”
東決侯冷道,“九煉,你不是一直想戴罪立功么?本侯而今就給了你這個機(jī)會!”
東決侯的真氣的目標(biāo)不是寂九煉,而是透過寂九煉的身體,將裂心震進(jìn)夜盡明走火入魔的劍氣中。
“啊——”
夜盡明感覺到執(zhí)劍的手被東決侯控制住,而體內(nèi)的真氣竟然不斷涌出。
夜州白在擋箭之時見著這場面,立刻意識到情勢不妙。
他飛身而起,殺向了東決侯。
而東決侯卻在攝取了寂九煉的內(nèi)力之后,又將夜盡明的內(nèi)力攝取,一時讓人無法近身。
被夾在中間寂九煉的臉已變得慘白,失去了渾身上下的最后一點(diǎn)氣血。
在他毫無光彩的瞳孔中,映出的最后一個影子是歇斯底里的沖向自己的寂九蝶。
他努力張了張嘴,不知道是否能發(fā)出聲音,留下了他在人間的最后一句話:
“阿姐,快跑!
第九十九章 夜盡
“阿煉!”
一聲呼喚消散在滿城的廝殺里。
寂九蝶根本不知道,寂九煉有沒有聽到。
寂九煉的身影倒下后,一道劍風(fēng)終于得了那片刻的罅隙,穿透了東決侯的掌風(fēng)。
夜盡明得此解救,后退三步,吐出了一口鮮血。
北風(fēng)錦殺過紛紛守城士兵,沖到了夜盡明的身邊。
“夜盡明!”
夜盡明眼睛已紅得如血,走火入魔和裂心掌風(fēng)同時侵?jǐn)_他的心臟,可手中的劍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阿錦……我沒事。破城!”
話音未落,夜盡明逆著弓箭飛來的方向,繼續(xù)殺去。
事已至此,唯有破城。
北風(fēng)錦亦闖出一片天地。
東決侯欲殺夜盡明,夜州白攔上前,與他相殺。
東決侯怒道,“夜州白,本侯方才受用了寂九煉和夜盡明的內(nèi)力,你不是本侯的對手!
夜州白蹙眉,“那就試試。”
一場殺戮再起。
只是不得夜州白的劍勢阻攔,城墻上飛箭紛紛而下,山北宗漸漸難擋。
夜盡明搏上了所有力氣。
城墻上調(diào)息觀戰(zhàn)的蕭山淵見著夜州白的身影,立刻蹙眉。他還是來了。
東決侯勢力大增,招招奪命而去,這樣下去,夜州白不是他的對手。
蕭山淵皺了皺眉,終于強(qiáng)撐起身體,下了城墻。
兩道劍風(fēng)一瞬間相纏在了一起。
東決侯一驚。
飛身落在夜州白與他并肩而立的人,正是蕭山淵。
東決侯并不驚訝,“你們……好啊。那就一起死!”
蕭山淵看了夜州白一眼,道,“這個人,應(yīng)該由我來殺。”
此時,一聲轟隆響徹戰(zhàn)場。
東決侯一驚,轉(zhuǎn)身一看,竟然是夜盡明和北風(fēng)錦已帶著山北宗強(qiáng)行破開了城門——
天都城,已破了。
東決侯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場面,而后他又看向?qū)γ鎴?zhí)劍的夜州白和蕭山淵兩人,若是此時強(qiáng)攻,也未必是這兩人的對手。
天都城已破……
什么大寂,什么東決侯……都已經(jīng)是鏡花水月、舊夢一場了。
東決侯咬了咬牙,竟然飛身而起,逃竄而去。
夜州白一頓。
蕭山淵則是早有預(yù)料,這就是東決侯。他不會為了他的國度拼到最后一刻,他只會為了他自己。
蕭山淵按住了夜州白的手臂,看他的眼睛,“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我的了!
夜州白對上蕭山淵的目光,這一刻才終于了然,蕭山淵想做什么。
“阿淵……”夜州白動了動唇,注意到蕭山淵胸口的傷口,他立刻擔(dān)心的皺眉,“你……”
蕭山淵坦然,他只是一笑,笑容里有難得的釋然,“你我都清楚,我們所為的結(jié)果。如今,你無法丟下山北宗,我也不能放過東決侯。這點(diǎn)小傷,同這件事情相比,算不上什么!
夜州白嘆口氣。他并非舍不下山北宗,只是山北宗已走到這一步,他若是離開,若是帝國有埋伏,此事又成空,他也辜負(fù)了這些年的所求。
蕭山淵深深看著夜州白的眼睛,語氣是耐心的溫和,道,“還記得我們約好的么?若得太平人間,我們要在寂道山再見面!
夜州白心中一顫,輕輕一勾唇,目光堅定的點(diǎn)頭,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肯定開了口,“我絕不失約。蕭山淵,這一次,你不能失約。”
蕭山淵握緊了夜州白的手腕,好像能把夜州白此時露出的一點(diǎn)笑意永遠(yuǎn)的刻在自己的心頭。生生世世,永生不忘。
“我……不會再失約了!
說完,蕭山淵放開了夜州白的手腕。
兩人交換了一個彼此憂心的眼神,而后卻又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側(cè)身而去。
一個追向了逃離的東決侯的方向。
一個沖向了廝殺正酣暢的城門的方向。
蕭山淵回頭時,見著的是夜州白沖向城門的身影。
夜州白回頭時,見著的是蕭山淵飛身而去的身影。
如此,他們也都以為,對方可以做不會回頭的那個人。如此,他們也就放了心。
天燁二十七年,天都城,一場大戰(zhàn)持續(xù)了一天一夜。
最終,山北宗贏下這場仗,直指帝王宮。
守城到最后一刻的是帝閣殺手帝云,最終戰(zhàn)死在城門之前。
寂業(yè)自縊于帝王宮,天燁二十七年,自此結(jié)束。
而隨著寂業(yè)一起倒下的,還有夜盡明。
夜盡明被東決侯的裂心掌控制,又被東決侯吸取了功力,加上一直以來的殺劍反噬,走火入魔已讓他耗盡了最后一分理智。
一戰(zhàn)之后,他再無力支撐,看著那氣勢恢宏的帝王宮,竟然倒在了宮門之前,不省人事。
山北宗之事,由此順理成章的交由北風(fēng)錦主持大局。
北風(fēng)錦自從山北宗攻城以來,使無數(shù)人歸順,在山北宗已大有威望,此時接過重任,亦是眾望所歸。
北風(fēng)錦平息諸事,又為夜盡明續(xù)命。夜州白又請了顧夕月來,為夜盡明續(xù)命。
夜盡明已奄奄一息,只是仍不肯閉眼,每日靠二人吊著自己的性命。
北風(fēng)錦走出房間,見夜州白還守在房外,上前,她知道夜州白想做什么。
“州白,你要離開了!
夜州白點(diǎn)點(diǎn)頭,“山北宗有你主持大局,不會再有什么事。帝國已亡,而今應(yīng)該由你們來開啟一個新的國度,我們最初起于山北之時心中的那個理想國度。北風(fēng)堂主,我一直相信你!
北風(fēng)錦莞爾,“希望我能不辜負(fù)你們的信任,也能不辜負(fù)我自己!
夜州白溫和一點(diǎn)頭。
北風(fēng)錦道,“你真的……不等夜盡明他……”
話說到這里,兩個人都明白。
夜盡明只是憑著一口氣吊著,那一日是早晚的事。
夜州白嘆口氣,“不了。我與他之間,已不剩什么了。當(dāng)日他割袍斷義,此生緣分已盡。唔……其實(shí)這緣分本不該開始。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是,夜盡明無辜,他當(dāng)年只是個孩子。但……我忘不了這仇!
北風(fēng)錦明白,只能道,“州白,這是你的事情,你順心就好。我不能多說什么。”
夜州白抿唇,眼眶卻有些紅了。
北風(fēng)錦道,“州白,你準(zhǔn)備去哪里?”
夜州白的心中浮現(xiàn)起一個人的樣子,坦然,“江淮。寂道書院!
北風(fēng)錦一笑,如春風(fēng)。
“江淮,那是你我初見之地。不過年歲寥寥,竟然也覺著像滄海桑田了一般!
夜州白也一笑,“希望下次見面時,這天下,是太平人間!
北風(fēng)錦點(diǎn)頭,“我定盡力!
夜州白向北風(fēng)錦抱拳,“那就……有緣再會了!
北風(fēng)錦心中一酸,往前一步,離愁別緒翻涌上心頭,讓她無法擺脫。她道,“州白……我知道,我不該管你的事。但,我想請你,去見夜盡明一眼吧。”
夜州白一頓,落在身側(cè)的拳頭握緊了。
北風(fēng)錦咬了咬牙,眼前已經(jīng)有些模糊,聲音顫抖,“當(dāng)日在破城之時,夜盡明遭遇東決侯的裂心,已受重創(chuàng),后強(qiáng)行破城,其實(shí)已奄奄一息。那時候他只是喃喃說,絕不能死。他若是在那一刻倒下,必被帝國碎尸萬段。他說……不能死,絕不能死。他若死了,你也會死。這些日子,他在榻上,也是喃喃著這一句,不能死。為了你——為了夜州白,也要活下去。他這是用自己的命在折磨自己……夠了,讓他走吧……讓他走吧……”
話音未落,北風(fēng)錦已滿臉淚水。
夜州白也流了淚。
北風(fēng)錦無奈道,“為何這世上事,總?cè)绱苏勰ト恕H舴且剐诺淖锬酰銈冊撌亲詈玫男值?扇舴鞘且剐诺淖锬,你們又不會相見。恩仇難辨,情義難明,可終究,人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州白,讓他走吧!
夜州白擦了擦臉上的熱淚,終究是回了身,和北風(fēng)錦一起,入了宮中。
北風(fēng)錦看了一眼榻上,又退了出去。
夜州白緩緩走向床榻一邊。
榻上的夜盡明,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血色,圍繞著死氣,眼中也毫無光彩。
夜州白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夜盡明看見夜州白來了,顯然想說什么,可是卻發(fā)不出一句話,只是有一些支離破碎的音節(jié):
“州……州……白。”
夜盡明忍不住咬牙,可是淚水卻已滿了臉。
少年時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郎,而今竟然躺在這床榻上,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
夜盡明拼命想說什么,可是仍然說不出話。
夜州白擦了擦臉上的淚,終究道,“顧大夫……顧大夫已為了我解了離心咒。夜……你可以放心了。”
夜盡明聽聞此話,拼力想說出什么的掙扎才停止。
他動了動手,似乎想抬起手抓住什么,但是卻只能動動手指。
那么可憐。
夜州白握緊的拳頭,指甲幾乎進(jìn)到肉里,破出鮮血來。他咬牙,拼力才能抑制住痛苦的噴薄而出。他終于湊近上去,松開滿是血跡的手掌,握住了夜盡明在拼命的那只手。
夜盡明發(fā)出一聲嘆息,看向夜州白的眼睛。
“唔……”
夜盡明流出了眼淚,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州白咬了咬唇,緩緩道,“若有來生,你我再做兄弟!
夜盡明終于動了動下巴,好像在表示認(rèn)同。
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原來……是在這個一個普通的夜。
夜信用一場殺戮讓他們遇見,又將他們置于這恩仇相錯的宿命里,不得喘息,不得解脫。
為什么……
夜州白垂眸,熱淚奪眶而出,他深吸口氣,喊道,“北風(fēng)堂主!”
北風(fēng)錦從門外沖了進(jìn)來,撲到了夜州白的身邊,握住了夜盡明的另一只手。
“好……好累……”
夜盡明露出了一點(diǎn)笑意,他看了看夜州白,又看了看北風(fēng)錦,終于閉上了眼睛。
在意識徹底渙散之前,夜盡明突然想,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分,是在少年時的試劍大會上,他見到北風(fēng)錦那一刻。
那么生動,那么永恒。
而他這一生,最難過的一刻,就是此刻。
明明北風(fēng)錦和夜州白都在他的身邊,卻是他要先走一步。
他到死這一刻都不懂,當(dāng)日為何要為了一個蕭山淵,就斷了自己和夜州白的情分。
隨他去愛誰又如何?
他想要的,不過是夜州白這個朋友。
殺劍……果然名不虛傳。殺盡一切。也包括,這世間最為稀缺的情分。
但好在,夜州白曾為他而死。
而如今至從此以后,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