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孟川恍恍惚惚地抱著花, 感覺自己在做夢。
花香清淡,他整張臉埋進去狠嗅一口,覺得這味道跟溫鐘意的信息素很相似, 香得他暈頭轉向。
溫鐘意已經走進了客廳,脫下外套搭在衣架上,看他捧著花一臉愛不釋手的樣, 彎起嘴角故意嘲諷他:“不是說不想看見這花嗎, 不喜歡的話就別勉強自己了, 扔出去吧。”
“我喜歡!”孟川抱著花不撒手, 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驚喜,“怎么突然送花給我啊,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溫鐘意“嘖”了聲, 指著他快要邁進客廳的腳說:“換鞋。”
“噢。”
孟川這才把花放下, 換上鞋,脫了外套, 再抱起花晃晃悠悠地往溫鐘意的方向走, 說:“我怎么有點暈啊。”
溫鐘意正在倒熱水, 聞言看他一眼道:“發著燒能不暈嗎, 過來吃藥。”
孟川坐在沙發上,溫鐘意摳了一片退燒藥放他手里, 給他遞熱水的時候差點被他懷里的花劃到臉, 無奈道:“你要抱到什么時候, 先放茶幾上。”
“我這樣也能吃。”
孟川把花換到左手臂彎,右手就著水吃藥, 吃完舔了舔嘴角感嘆道:“就算這是毒藥我也死而無憾了。”
“戲還挺多, 誰稀罕毒你。”溫鐘意看他這一臉呆樣,忍不住笑道, “豬。”
孟川都能把豬豬俠當偶像了,被罵豬也很開心。
溫鐘意又給孟川倒了一杯熱水,強迫他喝完,坐在旁邊釋放出一些信息素給他安撫。
孟川也不嚷嚷著要他解釋了,有這花就能說明一切。
但即便他不問,溫鐘意還是主動開口說:“我今天是在路上遇到姜燁的。”
他把事情的始末大致給孟川講了一遍,孟川聽到他差點摔倒的時候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打斷他問:“醫生怎么說,要緊嗎?”
“不要緊,讓我好好休息。”溫鐘意說,“之所沒在電話里跟你細說,是怕姜燁聽出來,懷孕這事還是瞞著外人比較好。”
孟川聽完,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低著頭認錯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不該沖你嚷。”
溫鐘意知道他是易感期情緒不穩定,沒跟他計較,推開他的頭道:“今晚上別煩我我就原諒你。”
孟川每次出差回來都勢必要跟溫鐘意膩歪一番,溫鐘意煩不勝煩,偏偏又治不了他。
“……”孟川蚊子似的哼哼唧唧,“那你還是別原諒我了。”
溫鐘意毫不客氣地在他大腿一掐,孟川頓時“嗷”一嗓子,不敢再吱聲了。
忽然,溫鐘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外賣員的電話。
他起身去開門,跟外賣員道了謝,拎著東西進來。
孟川一看那盒子就愣了:“蛋糕?”
溫鐘意舉起盒子看了眼,很滿意:“做得還不錯。”
“你買蛋糕做什么?”孟川的腦子徹底轉不過來。
這又是鮮花又是蛋糕,整得像是要過節,但今天既不是情人節也不是七夕,更不是他倆的生日。
到底是什么重大的日子能值得溫鐘意這般精心籌劃。
溫鐘意把蛋糕放在茶幾上,朝他一笑:“猜猜。”
“慶祝我出差回來?”孟川試探著猜,溫鐘意輕輕搖頭。
“慶祝六一滿五個月?”
“不對。”
孟川猜不出來,便胡亂地說:“不會是為了慶祝本月的最后一個星期三吧?”
溫鐘意無語地說:“你把月歷倒是記得清楚。”
“到底是干嘛啊?”孟川急得抓心撓肺,“你快告訴我。”
溫鐘意沒急著告訴他答案,先低頭拆開了蛋糕盒。
里面是一個四寸的心形的蛋糕,小巧精致,上面灑滿了玫瑰花瓣。
溫鐘意第一次挑蛋糕,選了好久才選中這款,他還問商家要了一個數字2的小蠟燭。
溫鐘意把蠟燭插在蛋糕中間,抬頭看了孟川一眼。
孟川仍是一臉懵逼。
什么日子能跟2有關?
兩天?兩月?兩年?
孟川蹙著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看向溫鐘意。
他覺得這個猜測太過夢幻,不敢想,不敢說,怕是自作多情,眼眶卻先一步熱了起來:“……所以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嗎?”
溫鐘意笑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彎了起來,在橙黃燈光下好看得讓人心動。
“是啊。”他輕聲說,“結婚兩周年快樂。”
即便這個日子只有溫鐘意一個人記得,他也還是準備了鮮花和蛋糕,給了孟川一場驚喜。
直到這時孟川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溫鐘意會三番五次地問他能否在這天回來,他還以為溫鐘意是在擔心自己的易感期,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
孟川抱著花跟他對視著,說話時鼻子也跟著酸了:“結婚兩周年快樂。”
溫鐘意看著他逐漸變紅的眼眶,心中一軟,輕聲道:“傻子。”
孟川吸了吸鼻子,坐過去一點,離溫鐘意更近,小聲說:“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啊,我都沒給你準備禮物。”
他上次送禮物還是那枚戒指,送完兩人就吵了一架,溫鐘意可不敢指望他再送了,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溫鐘意想看他這幅驚喜感動的樣子。
準備驚喜的過程同樣令人開心,尤其是在看到孟川的反應之后,溫鐘意會比孟川更幸福。
孟川去找來打火機,點蠟燭的時候終于舍得把花放在一邊。
他半蹲在茶幾旁,溫鐘意坐在沙發上,燭光搖搖晃晃燃起,映亮了兩人的臉。
孟川的眼睛很紅,溫鐘意的眼尾也被蠟燭撩得發燙。
他們之間總是吵吵鬧鬧居多,很少推心置腹。
溫鐘意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不愛說軟話,更不會說情話。
但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催生了他體內充沛的感情,至少在今天,溫鐘意想說一些之前沒有說出口的話。
“孟川。”他輕聲道,“今天是我們結婚整整兩年的日子,還記得你在求婚的時候跟我說過什么嗎?”
孟川眼睛濕潤地看著他,搖搖頭。
溫鐘意知道他不記得,沒有停頓,繼續說道:“你發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誓,說如果你食言,我就殺了你。”
孟川睫毛一顫,知道自己肯定違背了很多誓言,滾動著喉結說:“對不起……”
溫鐘意輕輕搖頭說:“我不怪你了。”
他朝孟川舉起過很多次槍,也扣動過扳機,但沒有一次是真的想殺了他。
因為他記得所有過往,記得那些或甜蜜或感動的時刻。
現在的孟川雖然忘記他,但其實跟兩人最開始認識時一樣,又傻又真誠,溫鐘意當初也是被這樣的孟川慢慢吸引的。
溫鐘意抬手撫摸著孟川的側臉,在他灼熱的視線中開口說:“即便暫時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你依然是你,我愛的也一直是你。”
孟川淚眼模糊,喉頭哽住說不出話,顫抖地叫他:“寶寶……”
溫鐘意捧著他的臉,抵住他的額頭,閉上眼,字句清晰地說:“兩周年快樂,我愛你。”
說完,溫鐘意便被孟川扣著后腦吻住。
蠟燭靜靜地燃著,暖黃色的光照亮了這一小片空間。
溫鐘意被孟川勾著舌,吮著唇,交換著滾燙的呼吸。
有濕咸的液體憑空落在溫鐘意臉上,掉進了唇縫里,被舌尖一掃,化成更濃的情意。
換氣時,孟川鼻音濃重地說:“我也愛你。”
這一吻持續良久,松開后兩人的胸膛都劇烈起伏著,唇瓣濕潤,視線灼熱。
溫鐘意的臉頰都染上了緋紅,氣息不穩,笑了笑說:“吻技有進步。”
孟川得到夸獎,又立馬兩眼放光地湊了上來,溫鐘意趕緊推他的胸膛:“夠了夠了,先把蠟燭吹了,再燒就滴在蛋糕上了。”
兩人一并吹了蠟燭,摁開燈,切了兩塊蛋糕。
溫鐘意不能吃太多,只切了一小塊,孟川發燒胃口不好,吃得也不多。
“早知道不買這么大的了。”溫鐘意舔掉嘴角的奶油,拿起水杯說,“剩這么多根本吃不完。”
“吃得完。”孟川生怕他扔了,忙道,“先放冰箱里,明天我全吃了。”
“你真是豬啊。”溫鐘意忍不住笑道。
孟川的眼睛還紅通通的,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哭成這樣,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羞澀道:“豬是你對我的愛稱嗎?”
溫鐘意一口水沒咽下去,差點被嗆到,驚疑不定地看著孟川,懷疑他腦子燒傻了。
吃完蛋糕,孟川把茶幾收拾干凈,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
他連蠟燭都舍不得扔,甚至想把包裝盒也收藏起來,被溫鐘意制止了。
“你把垃圾放下。”溫鐘意說,“等著我出去扔了。”
孟川依依不舍地放下盒子:“我扔就行。”
說完又挨過去抱住溫鐘意,不知道第幾遍說:“我愛你。”
他愛來愛去愛個沒完,溫鐘意聽第一句的時候還覺得心動,聽多了都麻了,板著臉道:“別在這念經,快去洗澡。”
孟川被趕去洗澡,進臥室時把那束花也抱了進去。
溫鐘意看他拿著花進來都服了:“你今晚是打算摟著它睡覺嗎?”
孟川把花擺在床頭,仔細端詳完每一朵花,目光轉向床上的溫鐘意:“當然不,我要摟著你。”
溫鐘意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瞪著他道:“你去摟花吧,別碰我。”
孟川笑著翻身上床,在他僅露出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不碰你,睡吧,晚安。”
第42章 第 42 章
孟川抱著那束花傻樂了好幾天, 還特地發了個朋友圈,把一群狐朋狗友都驚得不輕,全跑來問他花是誰送的。
他跟溫鐘意的事目前只有季殊知道, 孟川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冰箱里的蛋糕被他吃得一點不剩,不好養活的玫瑰也被他呵護得驚艷動人。
溫鐘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寬松的衣服遮蓋不住, 穿著睡衣更是一覽無余。
隨之而來的還有難以忍受的腰痛。
神經痛的滋味讓溫鐘意連續一周都沒能睡個好覺, 這種不適是孕期的正常現象, 除了熱敷按摩也沒更好的辦法緩解。
溫鐘意疼得難受, 心情也不好,對孟川有諸多抱怨。
“你能不能使點勁,這么按還是疼。”溫鐘意側躺在床上, 腰部下面墊了墊子, 皺著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燈光調暗一點, 有點刺眼。”
孟川依言把床頭燈調暗, 繼續給他按腰, 哄道:“醫生說不能太使勁, 我再給你按按別的地方,等會給你弄個熱敷好不好?”
溫鐘意沒吭聲, 但皺著的眉頭緩緩松開了。
孟川把鹽袋拿來墊在他腰下, 又給他揉了揉腿。
溫鐘意原先那么瘦的人, 現在因為懷孕也長了不少肉,盡管外表看上去沒什么太大差別, 但孟川對他的身體太了解, 用手一摸就知道他哪里有變化。
疼痛得到緩解,溫鐘意平躺過來, 在微弱的燈光下閉上眼,準備入睡。
孟川把他的腿放平,給他蓋上被子,就這么無聲地看了他一會兒。
溫鐘意突然睜開眼:“你看我做什么?”
孟川垂著眼睫,俯身親了親他的眉心,低聲說:“我們要這一個孩子就夠了。”
溫鐘意被他聲音中的情緒弄得一愣,眨了下眼說:“本來我也沒想要第二個。”
孟川“嗯”了聲,躺在他身側,關了燈,在漆黑中開口說:“等我有時間就去醫院做個結扎。”
溫鐘意輕輕笑了下:“心疼我啊?”
孟川的手掌輕輕搭在他的小腹上,眼睛在他肩頭蹭了蹭,正要說話,忽然感覺到掌心下的肚皮微微動了下。
孟川一僵:“……你感覺到了嗎?”
溫鐘意也放輕了呼吸:“他剛剛在動。”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驚奇。
溫鐘意把自己的手掌也放上去,孟川便抬起手包裹住他的手背,掌心下胎動還沒有停,非常輕微,但不容忽視。
這種奇妙的觸感讓溫鐘意心口發燙,他輕聲對孟川說:“他像小魚一樣在我肚子里面游。”
即便這微弱的游動已經消失,溫鐘意也沒舍得把手移開。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小六一的存在,比做檢查時看到的影像更讓他開心和滿足。
第一次胎動出現之后,小六一的動作便越來越頻繁。
書上說胎動的頻率在每小時3到5次算正常,溫鐘意每次都會認真地數,以確認這個小生命在他肚子里平安地活著。
沒有胎動的時候他就會用胎心儀聽六一心跳的聲音。
之前溫鐘意認為把時間花在重復無用的事情上是一種浪費,但現在他認為這是一種幸福。
孟川這天下班回家給溫鐘意送了一束鮮花,他似乎在彌補紀念日那天缺席的禮物,每天回來都要捎點小驚喜。
有時候是鮮花,有時候是糕點,有時候也會買些別的小玩意討溫鐘意歡心。
溫鐘意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很期待他帶回來的東西。
孟川把花遞進他懷里,問他:“今天腰怎么樣?”
“還好,沒有很疼。”溫鐘意說,“你不要再送我花了,家里快擺不下了。”
“好吧。”孟川說,“明天送別的。”
于是第二天他拎了一袋小金魚回來。還特地買了個魚缸,把小魚倒進去。
溫鐘意很喜歡,湊在魚缸前看了很久。
次日孟川上班前往魚缸里撒了把飼料,戳戳玻璃,對小魚說:“今天也別忘了吐泡泡給他看。”
到月末的時候,氣溫總算回暖了一些。
溫鐘意雖然不用上班,但每天都會下樓散步曬曬太陽,他脫掉了身上略顯臃腫的羽絨服,換上了大衣,衣擺遮住了他的肚子。
溫鐘意走路的時候很小心,累了就坐在躺椅上歇歇。
他還認識了不少小區里的鄰居,住在這里面的人都很友善,會主動跟溫鐘意打招呼,跟他聊一兩句。
不過有一個人溫鐘意覺得有點奇怪。
是他在樓下花園處碰到的,那人戴著帽子口罩,手里拿著相機,似乎在拍剛剛萌芽的花。
溫鐘意路過他的時候,他還朝溫鐘意笑了笑,問他要不要看他剛才拍的照片。
溫鐘意便靠近過去看。
這人拍照的技術很好,把花拍得很漂亮,溫鐘意由衷夸贊:“好看。”
“謝謝。”
這人只露出一雙眼睛,溫鐘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這人看他的眼神讓溫鐘意有些不自在。
他的目光移到溫鐘意明顯有些鼓起的肚子上,問:“是吃多了出來消食嗎?”
溫鐘意微微蹙了下眉,覺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便沒有說話,點了下頭就走了。
晚上溫鐘意把這件事告訴了孟川。
孟川“嘶”了聲:“聽你的形容,怎么感覺這個人像狗仔呢。”
溫鐘意在這個世界待久了,知道狗仔是什么意思,疑惑道:“狗仔不是專拍公眾人物的嗎?”
“我就是啊。”孟川說。
溫鐘意默了一瞬。他太長時間沒看財經新聞,都快忘了孟川還是個總裁了。
孟川摸著下巴說:“有點蹊蹺,明天我找人查查。”
溫鐘意說:“好。”
之后兩人沒再說這事,溫鐘意睡前倚在床頭看了會書,孟川則側著頭趴在他肚子上聽動靜。
片刻后肚皮忽然動了下,孟川立馬跟溫鐘意報喜:“他動了他動了!”
“我知道。”溫鐘意眼底露出笑意,輕輕推他的發頂,孟川的頭發蹭得他肚子有點癢。
孟川抬起頭,用手摸溫鐘意的肚子,對里面的小六一說:“別動了,快睡覺吧,你爸爸也要睡了。”
溫鐘意合上書笑道:“你跟他說話他又聽不懂。”
而且隔著肚皮,聲音傳到孩子耳朵里會變質。
孟川才不管這些,每天晚上都要對著溫鐘意的肚子念叨一會兒。
其實不光他,溫鐘意有時候也會控制不住地跟小六一說話,還會刻意放低聲音,好像他能聽懂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孟川也想起了更多曾經和溫鐘意相處的畫面。
偶爾有幾個畫面還能連在一起,這讓孟川有種拼地圖的感覺。等到他把所有記憶版圖都拼起來,之前的孟川就會完完整整地回來。
產檢那天,依舊是孟川和周露陪同。
路上溫鐘意坐在后座跟周露聊天,他現在面對周露也不感到拘謹了,像面對爸爸一樣自然。
“頭發有點長了呢。”周露摸著溫鐘意后腦的頭發說,“要剪剪嗎?”
溫鐘意還沒說話,她又小聲提議道:“要不別剪了,我會扎頭發,可以給你扎得很好看。”
“哎呀媽,”前頭孟川笑道,“你當他是小姑娘啊。”
“男生也可以留長頭發啊。”周露反駁他一句,又朝著溫鐘意道,“小溫覺得呢?不要管我說的話,看你的意思。”
溫鐘意其實對頭發長短無所謂,他小的時候爸爸也給他留過長發,但因為每天要扎頭發太麻煩,而且爸爸手藝不是太好,給他扎得亂糟糟,覺得愧疚,后來便給他剪掉了。
“留著吧。”溫鐘意說。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住,溫鐘意看了眼窗外。
旁邊車道停的是一輛黑色轎車,車頭比他們稍微靠后一點,溫鐘意無意間看到了駕駛室里的人。
那人戴著墨鏡和兜帽,似乎還戴著耳機,正在說話。
孟川的車窗玻璃上貼了防窺膜,那人明明看不到溫鐘意,視線卻朝他移了一下。
溫鐘意忽然想起上周在小區里遇到的那個人。
孟川說那人不是小區里的業主,不過他在門衛處做了登記。
孟川安排的人根據身份證去查,查到他之前是一名職業攝影師,后來離了職,現在算是無業游民。
他是在一名業主的證明下進入小區的,說是為了攝影。
業主的身份倒沒什么特別,是一家外企的經理,跟孟川沒有什么合作或者競爭關系。
那人進小區的目的似乎真的只是為了拍景色。
剩下的路程溫鐘意心不在焉地跟周露聊著天,余光一直看向窗外,那人的車離他們忽遠忽近。
孟川顯然也發現了異常,皺起眉,把車速提快了一點,打轉方向盤變更了方向。
周露有點疑惑,問他怎么不去醫院。
孟川怕她擔心便沒多說,只道:“醫生臨時有事還沒到,咱們溜達一會再去。”
車子在各種路上繞來繞去,終于在一個岔路口甩開了那輛黑車。
溫鐘意松了口氣。
又繞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繞回私立醫院,孟川說:“到啦。”
溫鐘意解開安全帶理了理衣服,片刻后下了車。
這次進檢查室還是孟川陪他一起。
四維彩照的畫面中,小六一的模樣更清晰了一些,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呼吸著。
孟川湊近了看,很篤定地對溫鐘意說:“鼻子有點像我,嘴巴像你。”
溫鐘意偏著頭看屏幕,說:“臉型也像我。”
孟川道:“是嗎,我怎么感覺像我。”
“像我。”溫鐘意說。
孟川低頭看他一眼,妥協笑道:“好吧,像你。”
第43章 第 43 章
平心而論, 孩子的模樣確實更像溫鐘意。
孟川覺得很好,如果孩子的性格也像溫鐘意就更好了。
那絕對會是一個可愛又溫順的乖小孩。
檢查顯示孩子一切都正常,醫生收起探頭, 問溫鐘意最近身體上有沒有其他變化。
溫鐘意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說,他看了孟川一眼,片刻后猶猶豫豫開口:“……有時候胸口會痛, 還有點濕。”
這是他前兩天才有的變化, 晚上脫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上有兩塊明顯的濕漬。
和他的肚子一樣, 他的胸口也微微隆起, 顏色變深了許多。
脹痛的情況之前出現過,但泌ru還是第一次,用手擠能擠出一點, 不是很多, 還伴隨著明顯的刺痛。
孟川當時看到這一幕差點沒把持住,用了極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 蹲在床邊給溫鐘意揉了一會兒, 又用溫水幫他清洗干凈。
醫生聽到他說這個, 愣了下, 大概覺得很神奇,很快便道:“這是正常現象, 是由孕激素和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增高引起的, 平常要注意清潔, 適當按揉,可以穿個舒適點的內衣防止衣物磨蹭。”
溫鐘意點頭說好。
出了檢查室, 周露又拉著溫鐘意和醫生聊了幾句, 孟川則去窗邊打了一通電話。
溫鐘意聽到幾個字眼,猜他是打給了季穎。
孟川朝溫鐘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壓低聲音對季穎道:“我們今天被人跟蹤了,不知道是誰的人。”
季穎先是一驚,問了幾句情況,然后讓孟川放心,說醫院的保密性很強,任何與病人相關的隱私都不會被泄露出去,即便有人故意調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
從醫院出來后,孟川開車去了一家母嬰店,下車的時候不忘環視周圍,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車輛或者行人。
溫鐘意戴上了口罩,半長不短的頭發垂在臉側,孟川抬手幫他挽到耳后。
周露依舊對奶嘴奶瓶等興致勃勃,跟著導購去挑選,溫鐘意則和孟川進了內衣區。
母嬰店有專門為孕婦設計的內衣,布料舒適柔軟,款式各種各樣。
負責這邊的導購估計是第一次看兩個男人來挑選,好幾次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問出來。
溫鐘意能察覺到店員和其他客人打量的視線,有點不好意思,用半分鐘不到的時間選中了一款棉質的白色內衣,結果孟川說黑色更好。
溫鐘意不明白兩個顏色有什么區別,便放下白色拿了黑色,然后拽著孟川匆匆離開了這片區域。
孟川還在旁邊問他要不要去試衣間穿一下,溫鐘意說不要。
他收緊大衣遮住肚子,不想被當成異類。
原本溫鐘意想趕緊離開這家店,但在經過嬰兒衣物時還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視線。
他停住腳步,挑選了幾件男孩穿的衣服。
溫鐘意邊挑邊想象小六一穿上這件衣服的模樣,一不小心就買多了。
孟川也沒攔著他,拎著兩個碩大無比的袋子放進后備箱,笑道:“嬰兒房都快放不下了。”
“我還想說呢。”周露道,“你們現在住那房子不夠大,你爸之前給你買那別墅還空著呢,要不搬去那兒住?”
溫鐘意跟孟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今天被跟蹤的事。溫鐘意朝周露點頭道:“好。”
中午去父母家吃了飯,第二天孟川就聯系了搬家公司。
搬家搬的主要是嬰兒房里的東西,還有溫鐘意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家具什么的別墅里都有。
這里定期會有人打掃,隨時能住人。
墻上還掛著很多藝術畫,溫鐘意進門后饒有興趣地抬頭欣賞,對孟川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審美。”
“都是我爸選的。”孟川說,“本來我想掛點別的上去,他不讓我掛。”
“你想掛什么?”溫鐘意問,接著嘴角一抽,“不會是你的偶像吧?”
孟川喜道:“你怎么知道?要不現在把這些都換了?”
溫鐘意無語翻白眼:“你敢換我就把你扔出去。”
臥室在二樓,樓梯上鋪了毯子,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
溫鐘意推開臥室門,午后陽光正好,灑在寬大柔軟的床上。
床單被褥都換了新的,打包好的衣服還放在門后沒收拾,溫鐘意說想睡午覺,讓孟川把他的睡衣找出來。
孟川蹲在地上找出溫鐘意的睡衣,順便把昨天買的內衣也一并遞了過去。
“已經晾干了,可以穿了。”孟川說。
溫鐘意坐在床邊褪掉上衣,拿起那件小衣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抬起胳膊把肩帶套上去。
衣服上散發著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布料很舒適,碰到胸口也不覺得疼。
溫鐘意把手伸到后面,想扣上扣子,但動作不熟練,弄了一下沒扣上。
孟川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心懷不軌地湊過去道:“我幫你扣。”
溫鐘意便松了手,側了下身子,說:“扣最外面那個。”
“好。”
孟川低著頭,很快就幫他扣好了扣子。
溫鐘意的后背很瘦很直,肩胛的輪廓清晰漂亮,黑色布料把他的皮膚襯得更白,也更誘人。
衣服很輕薄,沒什么束縛感,孟川又幫他調了一下肩帶,轉到前面去看溫鐘意的臉。
溫鐘意正低著頭撥弄上面的蕾絲邊,下巴忽然被抬了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嘴唇便被吻住了。
孟川的手指伸進他剛剛扣好的衣服里面,掌心貼上去,極富技巧地按揉著。
溫鐘意稍有掙扎,最后變得順從,陷進云朵般蓬松柔軟的床。
孟川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自下而上地親吻他。
肩帶掉下來一條,搖搖欲墜地掛在溫鐘意身上,有什么東西被擠了出來,順著他的胸口蜿蜒到隆起的肚皮上,像一條亮晶晶的白線。
孟川的頭埋在他的胸口,溫鐘意呼吸很亂,臉頰紅得要滴血。
良久后孟川抬起頭,舔了舔嘴唇,對溫鐘意形容道:“有點甜,也有點酸。”
很快,溫鐘意便在孟川的嘴里嘗到了這種味道。
這天中午溫鐘意睡了將近兩個小時,比往常多睡了三十多分鐘。
窗簾把耀眼的陽光隔絕在外,朦朧的光影把房間籠罩,顯得昏暗寧靜。
溫鐘意躺在床中間,身上蓋著一條薄毯,柔順的黑發散亂在枕間,濕潤的嘴唇微微張著,臉上有未褪盡的紅。
孟川坐在一旁悄無聲息地看著他,覺得這一幕比任何一幅藝術畫都要動人。
住進別墅后,溫鐘意的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變化。
依舊是每天看看書做做題,數著胎動和胎心,在家呆夠了就去找楊嘉然玩。
門前的花園很大,散步的話可以走很久,不會有陌生的人來打擾。
唯一一點不同是,孟川給他安排了一個保鏢。
只要溫鐘意出門,保鏢便會悄無聲息地跟上來。
溫鐘意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保鏢保護的一天。
但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如果真的遇到危險,溫鐘意很難再像之前那樣施展拳腳。
保鏢不會主動跟他說話,存在感不強,但一旦有人試圖靠近溫鐘意,保鏢便會瞬間擋在他身前,避免一切會讓溫鐘意受傷的可能。
孟川查到了那天跟蹤他們的車輛,車是□□,司機是那個攝影師。
他明顯是受人差遣,沖溫鐘意來的。恐怕是有人察覺到了什么,要拿溫鐘意懷孕的事做文章。
至于這個人是誰,孟川不用查也能猜到。
當然證據也很快送上了門,孟川派去盯住攝影師的人給他傳來圖片,下午三點鐘,攝影師進了一家咖啡店,二十分鐘后,姜銘走了進去。
這倒讓孟川略感意外,他以為調查溫鐘意的人會是姜燁,沒想到是姜銘。
不過也合理,如果他真拿到溫鐘意懷孕的證據,那就是掐住了孟川的命門。
孟川找人盯住了這個攝影師,一旦他有任何異動,藏在暗處的人便會第一時間將他控制住。
之前孟川從不把姜銘放在眼里,現在卻感到焦躁。
姜銘這人的手段太過陰險惡毒,孟川無法預料他會對溫鐘意做出什么,只能在保護溫鐘意的同時,加快速度搜尋能牽制住姜銘的籌碼。
但如果真到萬不得已,孟川不介意跟他一塊下地獄。
周五那天,溫鐘意接到了楊嘉然打來的電話。
“我今天下午沒課,想去看電影,你要不要去呀?”楊嘉然在電話里問。
溫鐘意正好有些無聊,點頭道:“想去。”
“太好啦!”楊嘉然很開心,又對他說,“是一部寵物題材的電影,一點也不驚險刺激,很適合孕婦觀看。”
溫鐘意笑了笑,說:“好。”
地址還是之前他倆常去的那家影院。
溫鐘意睡醒午覺簡單收拾了一下,寬松的毛衣和大衣能勉強遮住他的身形,溫鐘意又多拿了一件外套擋在身前,這樣正面看就不那么明顯了。
他剛要邁出大門,保鏢便跟了出來,問他:“溫先生要出門嗎?”
溫鐘意點了下頭:“麻煩你送我過去吧。”
“不麻煩的,您客氣了。”
保鏢去車庫把車開了過來,溫鐘意坐進后座,跟他說了地址。
“是要去看電影?”保鏢問。
溫鐘意“嗯”了聲:“跟朋友一起。”
保鏢沒有猶豫,說待會買票跟他一起進去。
溫鐘意知道這是他的職責,沒什么意見,說可以。
車開到中途的時候,保鏢忽然開始頻繁看向后視鏡。
溫鐘意察覺到他的動作,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看不到什么,沉聲道:“有人在跟蹤嗎?”
“是的,一輛白色轎車。”
不能確定對方跟蹤的目的是什么,保鏢沒有按照既定的路線行駛,而是打轉方向盤,想甩掉那輛車。
車速提得過快,溫鐘意的身子跟著左右搖晃,他臉色微微發白,掏出手機想給孟川打電話,保鏢已經騰出右手先一步撥通了孟川的號碼。
“孟總。”保鏢的語氣依然冷靜,向他匯報,“我們被跟蹤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接到保鏢電話的時候, 孟川正在去往公司的路上。
他剛結束一場采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行程緊迫, 沒有什么休息的時間。
孟川坐在后座,支著頭閉上眼,原想打個盹, 卻怎么也睡不著, 右眼皮直跳。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人是保鏢時, 孟川的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直覺不是什么好事。
他接通電話,在聽完保鏢說的話后,臉色刷地就變了。
“你們在哪?”孟川噌地坐直, 后背倏然出了一層冷汗, 音色是從未有過的冷,“把位置發給我。”
話音剛落, 溫鐘意便給他發來了位置共享邀請。
“你沒事吧?”孟川知道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盡管心急如焚, 但孟川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可靠, “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保鏢一腳踩下油門,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孟川的聲音清晰傳進溫鐘意的耳朵。
溫鐘意的眉頭擰得很緊, 心跳極快,他在疾馳搖晃的車廂里勉強穩住身形, 咬緊牙關對孟川說:“我沒事。”
孟川在說話的同時已經示意司機靠邊停車, 動作迅速地坐進駕駛室,調轉車頭, 聲音低沉道:“等著我。”
地圖上,溫鐘意的位置不斷移動,保鏢已經快把車開到了郊外,但那輛白色轎車依舊鍥而不舍地追在后面。
“溫先生。”保鏢覺得有必要給他打個預防針,“我懷疑他們想撞車。”
溫鐘意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那邊的孟川厲聲喝道:“不行,不能讓他們追上!再開快點,往東邊那條路開!”
黑色賓利車內,孟川死死盯著地圖,油門踩到底,握緊方向盤的手臂上肌肉暴起,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能讓溫鐘意出事!
孟川掛斷通話,果斷報了警,再給保鏢撥過去的時候,保鏢已經顧不上接電話了。
地圖上兩輛車的位置越來越近,周圍車輛行人稀少,路面變得凹凸不停,輪胎碾過碎石,車身猛地顛簸。
溫鐘意雙手護著肚子,額頭撞上了前座椅背,眼前頓時一陣發黑。
他緩了兩秒,看著地圖上錯綜復雜的道路,對保鏢說:“去高速!”
“溫先生扶穩。”保鏢瞥了眼后視鏡中窮追不舍的白車,猛打方向盤,駛向高速公路的方向。
車子已經快到要飛起來了,也幸虧孟川給保鏢配的車性能夠好,即便白車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愣是沒追上。
在車子即將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后視鏡中的白車竟悄無聲息消失了。
保鏢皺了下眉,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心中陡然一沉:“不好!”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下一秒,那輛白車竟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車子前方!
高速路口值班的交警吹響口哨,白車卻沒有絲毫減速的趨勢,反而直直地朝他們撞了過來。
這亡命徒一般的架勢讓路口處所有車輛都齊齊避讓,溫鐘意喝道:“左轉!快!”
保鏢向左打死方向盤,車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車身猛烈搖晃,溫鐘意支撐不住地倒在座椅上,這一路雖然驚險,萬幸沒受什么傷,只是額頭撞青一塊。
但撞車就不一樣了,巨大的沖擊下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溫鐘意看著那輛迅速逼近的白車,閉上眼,心頭被絕望籠罩。
“砰”的一聲巨響!
意料之中的撞擊卻沒有發生。
車身扭轉了將近一百八十度,溫鐘意撐開眼,透過另一側的窗戶看到了令他如墜冰窟的一幕。
一輛黑色賓利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直接從側面撞向了那輛白車,可怕的撞擊力讓兩輛車滑行了數十米才停下來。
巨變發生得太過突然,呼嘯而來的警車甚至沒來得及阻止這一切。
……那是孟川的車。
溫鐘意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盡,發著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雙腳剛一接觸到地面,溫鐘意便渾身發軟,保鏢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臉色同樣難看:“溫先生……”
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線,兩輛慘不忍睹的車停在路中央,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塵土。
賓利的前蓋撞得稀爛,擋風玻璃盡數裂開,孟川被彈出的安全氣囊夾在座椅中間,雙目緊閉意識全無,鮮血源源不斷地從額角淌下。
白車司機比他傷得重,被拖出來的時候一度呼吸驟停,趕到現場的醫護人員不得不在原地給他做心肺復蘇。
溫鐘意上了孟川那輛救護車。
飛速前行的車里,醫護人員操作著各種搶救設備對孟川進行救治。
溫鐘意坐在一旁,臉色蒼白到極致,黑沉的瞳孔沒有什么焦距,讓人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能暈過去。
但溫鐘意其實很清醒,沒有方寸大亂,沒有恐慌流淚,看上去很冷靜,像是早已習慣面對這樣的場面。
在桑卡,孟川有過很多次性命垂危的時候,但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這個人就是有著天生的好運氣,溫鐘意對此深信不疑。
他強撐著一口氣,想借之前的經歷來安慰自己,然而低頭看到人事不省的孟川,那股勉強撐起的鎮定又瞬間土崩瓦解。
溫鐘意深呼吸兩口,終是克制不住,抬手捂住了臉。
孟川被推進了搶救室,溫鐘意紅著眼眶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保鏢很快趕了過來,他給溫鐘意遞了一件外套,還有孟川落在現場的手機。
溫鐘意伸手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保鏢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安慰的話語,但最終也只是說出一句:“孟總不會有事的。”
溫鐘意的視線落在潔白反光的地板上,像是在發呆,片刻后微不可察地“嗯”了聲。
搶救室的紅燈亮了很久,溫鐘意站了一會感到腰酸,動作緩慢地坐在座椅上。
他身上有點發冷,外套蓋在身上也不管用,感覺骨縫里都在透著冷風。
突然響起的鈴聲打破寂靜。
溫鐘意下意識摸出手機,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是孟川的手機在響。
電話是季殊打來的,揚著聲音道:“喂,川兒啊,我說你人呢?秘書說你半路開著車就跑了,把她跟司機扔在路邊,她也不敢問你要上哪,給你打電話一直占線,都找到我這兒了,說是董事會快開始了,你到底能不能——”
“是我。”溫鐘意打斷他的話。
“誰啊,鐘意?”季殊樂了聲,“我就覺得他是去找你了,剛還想著他要是不接電話我就打給你,那什么你讓他……”
“孟川出車禍了,現在在手術室。”
“……你說什么?”
季殊毫無心理準備,聲音驟然變了:“什么時候的事,在哪個醫院?!”
“剛剛,在附院。”溫鐘意啞聲說。
季殊和季穎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溫鐘意正坐在長椅上走神。
他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季穎的手掌落在他的頭頂,溫鐘意才稍稍抬了下眼。
“會沒事的啊,會沒事的……”季穎一開始是想摸摸他的頭安慰他,話一出口自己先忍不住了,哽咽著說不下去。
季殊在一旁聽保鏢講述事情的經過,聽到最后氣得一拳錘在醫院墻上,咬牙切齒道:“姜銘這畜生真特么該死!”
他知道孟川跟姜銘一向不對付,不過都是生意場上的事,季殊沒想到他居然敢私下對溫鐘意動手。
如果今天出車禍的是溫鐘意,保不齊就是一尸兩命。
即便不出人命,救護車一來,溫鐘意懷孕的事恐怕也很難瞞住。
所以孟川才會不顧一切地撞上去。
不管怎么樣,至少溫鐘意現在是安全的。
白熾燈下,溫鐘意的側臉雪白冰冷,眼睫安靜地垂著,兩手習慣性地護在肚子前。
季殊看他幾眼,不忍心地別開了視線。
忽然,手術室的燈滅了。
溫鐘意驀地站起來,身形搖晃了一下。
季穎扶住他,轉向醫生問:“情況怎么樣啊?”
醫生迎著眾人的目光,邊摘口罩邊說:“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主要是頭部受到撞擊,沒有傷及到內臟,接下來還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幾天……”
溫鐘意懸在心口的氣倏而一松,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醫生還在繼續說什么,溫鐘意只感覺他的聲音離自己忽遠忽近,漸漸聽不清。
“小溫?”季穎察覺到他的異樣,攙著他半邊身子慌張道,“小溫!醒醒!”
溫鐘意閉著眼直直地往后倒,周圍人七手八腳地扶住他,把他架到長椅上坐下。
護士問他要不要去做檢查,季穎道:“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溫鐘意渾身綿軟無力,眼前一陣發黑,緩了好久才勉強回復意識。
孟川已經被推進了重癥監護室,里面不能隨意探視,除了等也沒別的辦法。
警察也來了醫院,畢竟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車禍,說是謀殺也不為過。
孟川尚且脫離了生命危險,白車司機的狀況不是很樂觀。
司機不是之前那個攝影師,而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賭徒,是為了錢才會鋌而走險。
保鏢跟著警察去了警局,溫鐘意則被季穎連哄帶騙地帶去了自家醫院。
季穎怕他身體出狀況,做完檢查才放心。
溫鐘意說要回孟川那,季穎沒同意,開車送他回了家。
在醫院也只能是苦等,溫鐘意的狀態實在太差,不好好休息的話身體遲早會垮。
“孟川福大命大,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從重癥出來,到時候你再來醫院也不遲,現在先回去好好睡一覺。”
季穎邊開車邊對他說,“況且你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再怎么樣也要照顧好身體,你說到時候孟川一醒來,看見你臉色差成這樣,萬一心疼得再暈過去怎么辦,你說是吧?”
她絮絮叨叨半天,溫鐘意毫無反應。
車子停在別墅門口,季穎把溫鐘意扶進去,想了想,還是給周露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溫鐘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人是回來了,魂落在了醫院,連周露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孟川住在重癥監護室這幾天,溫鐘意感覺時間流逝的速度都變慢了。
陸續有人來家里看他,好像怕他會承受不住一樣,連說話都小心翼翼。
周露則直接住進了隔壁客臥,每天變著花樣給溫鐘意做飯,在他面前沒表現出過度悲傷的樣子。
溫鐘意覺得大家太夸張,他其實沒那么脆弱。
但這話說出去大家也只會覺得他在逞強。
溫鐘意待在家哪也沒去,每天花在發呆上的時間比做其他事都要長。
有時候是在想和孟川有關的事,有時候只是單純的走神。
他想到出車禍的前一晚,孟川趴在他的肚子上跟小六一聊天,說爸爸懷他很辛苦,將來一定要對爸爸好,要很愛很愛爸爸。
轉念又想到自己和孟川都曾因為車禍穿越時空,心里一沉,立馬打電話給季穎,確認孟川是否還在監護室。
“在的在的。”季穎的語氣里充滿憐惜,“你別亂想,等他出來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明明孟川住進監護室才三天,溫鐘意卻感覺像過了三個月。
他按時睡覺吃飯,外出散步,數著小六一的心跳和胎動,仿佛執行程序般一樣樣履行。
好像孟川只是出了個差,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這天楊嘉然來看他的時候突然沒繃住,淚水奪眶而出:“如果我不叫你去看電影就好了,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對不起鐘意,是我對不起你……”
他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痛苦萬分地跟溫鐘意道歉。
但這些事又怎么能怪他。
溫鐘意抬手抱住楊嘉然,啞聲對他說:“不是你的錯,不要說對不起。”
事故怎么處理的溫鐘意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從周露口里得知孟川只需要賠點錢,不會被追究其他責任。
事情對外封鎖了消息,只有少數人知情,孟川工作上的事則由孟均接手處理。
這件事對周露和孟均的沖擊很大,畢竟四年前孟川就是在一場車禍中失蹤的,四年后往事重演,老兩口的狀態其實比溫鐘意好不到哪去。
這一腔恐慌擔憂無處發泄,只能轉移到幕后黑手姜銘身上。
“他不會有好下場的。”孟均這樣對溫鐘意說。
孟川在重癥躺了五天,轉出后直接被接到了季穎的私立醫院。
他獨占一間vip病房,里面的布置很豪華,跟酒店差不多。
溫鐘意到那的時候,孟川正緊緊閉著眼。
季穎說他路上醒了一次,已經從昏迷狀態中恢復過來了,現在純粹是在睡覺。
孟川頭上纏著一圈紗布,英俊的臉上還有幾道傷口,都是被玻璃渣劃的,現在已經結痂了。
他的呼吸很平穩,不知道夢到了什么事,眉心淺淺地皺了起來。
等其他人退出病房后,溫鐘意在病床旁邊坐下。
他伸手扣住孟川的手指,細細端詳著他的面容,連眼睛都舍不得眨。
直到用目光把孟川描摹了一遍,溫鐘意仿佛才確信這個人還好好地活著。
“怎么睡這么久啊……”溫鐘意攥著孟川的手舉到臉側,嘴唇貼上去輕輕一吻,而后吐出一口灼熱顫抖的氣,“快點醒過來吧,我好想你。”
第45章 第 45 章
孟川這一覺睡了很久。
溫鐘意從上午守到中午, 被季穎和周露強行帶到隔壁病房休息了倆小時,再回來的時候孟川還沒睜眼。
“他要多久才能醒過來?”溫鐘意忍不住問護士。
護士給孟川換了瓶藥水,白色液體緩慢均勻地滴落下來, 她對溫鐘意說:“具體蘇醒時間要看他的意識恢復得怎么樣,不過患者各項生命體征已穩定,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但一直到太陽落山, 孟川除了眉心皺得更緊了一點, 并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
溫鐘意捧著孟川的手靜靜坐著, 直到腰部隱隱泛酸才站起來。
病房里還有一張空沙發, 空間很大,溫鐘意便動作小心地躺了上去。
他原本只想躺一會兒休息休息,卻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病床上, 孟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畫面不停切換, 猶如走馬觀燈,卻不像之前那樣斷斷續續, 而是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
之前在夢中那張看不清面孔的臉, 此時也變得清晰。
他想起了四年前那場慘烈無比的車禍, 想起了初到異世的茫然, 想起了與溫鐘意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孟川還不太明白omega是個什么物種,只覺得一身軍裝的溫鐘意在人群中過于矚目, 輕而易舉便吸引了他全部視線。
他如愿加入突擊隊, 成為溫鐘意的左膀右臂, 和他并肩作戰。
然而戰爭遠比他想象的殘酷。
孟川看到了伏尸百萬,流血漂櫓, 看到戰友或敵人倒在他面前, 看到殘陽如血和蒼涼大地。
他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聽到了風聲呼嘯, 還有一道更沉重也更清晰的聲音。是來自心臟的震顫。
來自二十一世界和平國度的孟川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殺死那么多人,他甚至沒有太特別的感覺,只有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
他逐漸變得沉默,變得穩重,經過一場場戰火的洗禮,徹底完成了自我的蛻變。
有時候孟川會覺得之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富二代孟少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做的一個不切實際的夢,眼前一切才是真實。
但他又很清醒地意識到,他和這里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不是什么beta,在這里沒有親人,桑卡也不是他的國家。
既然如此,那他代表誰?他浴血奮戰的理由又是什么?
其他人是為了保衛國家,保護親人,他呢?
很快孟川便想明白了問題的答案,他不代表誰,溫鐘意的立場便是他的立場。
他守護這片土地,只因為這是溫鐘意想守護的一切。
孟川曾思索過自己對溫鐘意動心的開始,究其源頭,大概是一場一見鐘情。
盡管他堅信自己是個直男,但也不得不承認從見到溫鐘意的第一眼起,他便對這個人生出了濃濃的探索欲。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做領導,孟川承認溫鐘意是這樣的人。
但他想窺探更多,想看溫鐘意清冷沉靜的外表下是否藏有其他一面。
作為指揮官,溫鐘意從容冷靜,一次次帶領他們逢兇化吉取得勝利。
在所有人眼里,溫上校神圣不可忤逆,沒人敢跟他稱兄道弟。
除了孟川。
他見過太多溫鐘意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親眼目睹溫鐘意被發情期折磨,見他滿眼情欲,狼狽不堪。
也看到過溫鐘意一臉平靜地為犧牲的戰友獻上鮮花,閉上眼壓下痛苦的模樣。
他們都仰視溫鐘意,唯有孟川直視他。
他想透過溫鐘意的眼底看進他的心里,想為他遮風擋雨,讓他不必永遠保持堅不可摧的外殼,想讓他在風雨飄搖中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所以孟川心甘情愿植入alpha腺體,心甘情愿為溫鐘意擋槍。
與溫鐘意相處的所有場景在他腦海中飛速劃過。
戰爭賦予記憶灰白的色調,而溫鐘意讓這些畫面變得鮮活。
孟川看見自己扛著火箭炮站在一片廢土上,遠處是熊熊烈火,天都被染成了紅色。
有人與他十指相扣,輕聲說:“結束了,我們贏了。”
他轉過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溫鐘意臉上沾著血跡和塵土,火光映照在眼底,沖他露出一個明亮的笑。
戰火平息后,他們一同重建家園,舉辦了一場盛大婚禮,除了孟川的親人朋友沒有到場,其他堪稱完美。
孟川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兩個世界能否自由穿梭。
但無論如何,他不會跟溫鐘意分開。
和溫鐘意度過的每一天對孟川來說都是上天的恩賜,他以為這樣的幸福會持續很久。
直到有一天,孟川毫無征兆地穿了回來。
和他預想過的所有場景都不同,他甚至沒來得及再和溫鐘意說說話。
而重新回到正常社會的孟川忘了這四年的所有。
不僅失去了記憶,連性格和脾氣都倒退回四年前的樣子。
他那么幼稚,把之前的自己當成另外一個人,胡亂吃醋計較,不理解溫鐘意為什么執著于讓他恢復記憶。
他不懂溫鐘意的痛苦和委屈,不懂被遺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更何況溫鐘意還懷了孩子。那原本是他們共同期待的孩子。
直到磕到腦袋,他才記起越來越多和溫鐘意有關的記憶。
他開始感同身受,想找回更多。
終于到此刻,想起全部。
孟川緩緩睜開眼,潔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他的心跳還沒恢復,過去與現在的記憶在他頭腦中交織,讓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頭部傷口的痛感也一并發作,孟川皺了下眉,再次閉上眼緩了一會兒。
忽然,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還聞到了一股很清淺的玫瑰信息素的味道。
溫鐘意從沙發上坐起來,看了眼墻上的表,他睡了二十多分鐘。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房間里光線不明。
溫鐘意本想尋找燈光開關,又想到孟川正在睡覺,便回頭看了一眼。
病床上,孟川正偏著頭,安靜地看著他。
溫鐘意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微微睜大,嘴角輕揚起來:“你醒了?”
孟川“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就這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藏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什么時候醒的啊,怎么不叫我?”溫鐘意看上去很高興,他的喜怒一向收斂平淡,大概只有在孟川面前才會不加掩飾。
他身上的外套在進門時就脫了,毛衣遮不住七個月的孕肚,溫鐘意挺著肚子朝孟川走過去,頭發睡得有點亂,眼睛彎彎的。
孟川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看著溫鐘意走到自己面前,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看著看著眼睛就有點紅了。
溫鐘意坐在病床的椅子上,見他神色不太對,有點擔心地說:“怎么了,是不是傷口很疼啊?”
他正要按鈴,孟川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溫鐘意一驚,見他竟然要頂著一腦袋繃帶坐起來,連忙按住他道:“你干什么,別亂動!”
孟川卻不聽,他手上的輸液管搖搖晃晃,硬是撐著床坐了起來。
溫鐘意都不知道他哪來的牛勁,按都按不住:“你——”
“鐘意,”孟川松開握住他的手,手臂一張,將他抱住,閉上眼睛感受著溫鐘意的體溫和呼吸,貼近他耳邊說:“我回來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溫鐘意卻聽懂了。
他掙扎的力道霎時一松,呆呆地靠在孟川懷里,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可能是沒睡醒導致的幻聽。
溫鐘意中午被迫去隔壁病房躺了兩個小時,卻怎么也睡不著,閉上眼也會很快睜開,最后只有身體得到了休息,精神卻一直緊繃。
但當他和孟川共處一室的時候,那條緊繃的神經便會不由自主松懈下來,即便如此,溫鐘意也只睡了二十分鐘。
遠遠不夠他平常的午休時間。
所以腦子混沌是正常的。
但他再次對上了孟川的眼睛。
那是一雙他注視過無數次的眼睛。
在被孟川遺忘的日子里,溫鐘意不止一次回想過孟川曾經看他的眼神。
孟川的眸色要比旁人深一點,而當他看向溫鐘意的時候,這雙眼睛便會有一些微妙奇異的變化,像是一片深邃的海,讓溫鐘意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在被愛著。
他以為自己還要再堅持很久才能看到這樣的眼神。
等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現在突然成真,溫鐘意反而有些不敢輕易相信。
他不敢眨眼,呼吸放得很慢,仿佛怕驚醒一場美夢。
孟川看著他一點點變紅的眼圈,似乎快要忍不住,低下頭深深吸了口氣,再緩慢地吐出來。
房間里靜了片刻,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好像他們離別很久才重逢,只能紅著眼睛無聲淚流。
良久后,孟川啞聲對溫鐘意說:“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他虧欠溫鐘意實在太多,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但他現在也只能先說這樣蒼白的話,等日后再好好彌補。
溫鐘意終于克制不住,他俯下身用力地抱住孟川,臉埋進他的頸窩里,喉嚨里溢出一絲顫抖的嗚咽。
溫熱的眼淚落在孟川的脖頸上,滑進衣服里,像是要在他的心口灼出一個洞。
第46章 第 46 章
溫鐘意埋在孟川肩頭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眼淚流干, 把所有的情緒都哭出來。
孟川抬起那只沒有輸液的手撫摸著溫鐘意的后背,順著脊梁一下一下地捋,在安慰溫鐘意, 也在克制自己。
直到溫鐘意發泄完,哭累了,孟川才拍拍他的腰, 啞著嗓子開口:“不哭了, 坐下來說。”
溫鐘意的呼吸有點重, 緩慢地直起腰來, 眼睛紅通通的,讓人不忍心看。
孟川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淚,輕輕笑著說:“哭成兔子眼了都。”
溫鐘意仍有些抽泣, 坐在椅子上, 好久才緩過來。
孟川抽了張紙要給他擦臉,溫鐘意沒讓他動, 自己接過紙擦了。
這場發泄實在是積攢已久, 哭完溫鐘意整個人都蔫了, 腦子很木, 也有點空,但一對上孟川的眼睛, 又有點流淚的沖動。
孟川見狀“哎”了一聲:“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想。”溫鐘意忍著鼻酸說, “你別看我, 把眼睛閉上。”
孟川順從道:“好。”隨即聽話地閉上眼,嘴角微微彎著。
這兒畢竟是病房, 不是在家, 隨時都會有人進來,溫鐘意也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哭紅了眼的樣子, 把淚意壓回去后,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水是溫熱的,洗完過后清醒了不少,淚意也徹底按了下去。
溫鐘意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孟川仍閉著眼睛坐在那里,還一本正經地問他:“現在我可以睜眼了嗎?”
溫鐘意走過去坐在椅子上,說:“睜開吧。”
孟川聽話地睜開眼,對視那一瞬兩人眼里都含著笑意。
溫鐘意說:“我以為你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記憶,沒想到……”
“沒想到出個車禍把腦子撞好了。”孟川笑笑,“因禍得福。”
“別這樣說。”溫鐘意皺了下眉,“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誰都沒想到這場車禍會把孟川的記憶撞回來。
但與其通過這樣慘烈的方式找回記憶,溫鐘意倒寧愿再慢慢等下去,也不想看他滿臉鮮血昏迷不醒的樣子。
似乎是察覺到溫鐘意情緒的變化,肚子里的小六一忽然動了一下。
溫鐘意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對孟川說:“他在跟你打招呼。”
“六一?”孟川微微揚眉,“我可以摸一下嗎?”
“可以。”
溫鐘意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孟川將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即便隔了一層毛衣,也能清晰感受到胎動。
溫鐘意笑著說:“感覺他在里面翻跟頭。”
“是么。”孟川也笑了下,直到動靜消失才收回手,輕嘆了口氣道,“辛苦你了。”
溫鐘意看著他,片刻后說:“是有一點辛苦。”
懷孕給他的身體和心情都帶來了太多變化,從開始懷孕到現在溫鐘意晚上幾乎沒睡過幾個完整的覺,最開始是孕吐抽筋,現在是腰疼尿頻,胸口也難受,不能跑不能跳,以前走路帶風的人現在硬是學會了慢慢踱步。
每次月底產檢他都會感到擔憂,怕檢查不過關,怕指標不達標,怕他在肚子里過得不好。
每天只要一有空就會數胎動聽胎心,動的頻繁怕他缺氧,不動又怕他出現別的狀況。
溫鐘意之前從沒說過這些,現在愿意把這些擔心都細細說給孟川聽,最后又淺淺笑了下道:“但也很幸福。”
孕育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川無法為他分擔這份辛苦,心中愧疚更甚。
他往病床另一側移了移,騰出空,示意溫鐘意上床:“上來躺會吧,坐挺久了,上來歇歇腰。”
病床很大,足夠兩個人躺下,但溫鐘意沒動,搖搖頭說:“不用了。”
再怎么說孟川現在也是個病號,他怎么能跟病人擠一張床。
“上來吧。”孟川勸他說。
“別管我了,你快躺下吧。”溫鐘意看著他還是略顯蒼白的臉色,有點擔憂,“頭怎么樣啊,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叫護士進來看看?”
孟川剛想說“不疼”,病房的門忽然被值班護士推開了。
護士一看他不僅頂著一腦袋紗布坐起來了,手上的輸液管還回血了,直接當場暴走:“醒了怎么不按鈴啊!快躺下躺下躺下,手別動了!”
她這一聲沒控制住音量,把外面其他護士和正打電話的周露都喊進來了。
病房里瞬間涌入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孟川摁回病床上。
剛剛兩人情緒波動都太大,根本注意到孟川手上的管已經開始回血。溫鐘意退到后面,把床邊位置留給醫護人員。
周露看著終于蘇醒的兒子,激動道:“可算是醒了,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沒事了媽。”孟川朝她一笑,偏著頭往旁邊瞅,溫鐘意被護士擋在后面,看不到身影。
護士把孟川的手臂放好,輸液管里的血又慢慢流了回去。
他頭上的紗布還有點微微滲血,護士給他換了干凈紗布,板起臉教訓道:“剛醒就敢亂動,萬一傷口加重怎么辦,躺好不準再隨便動了。”
情緒激動時沒感覺到疼,現在心情平復下來,孟川終于感受到了腦袋上那股無法忽視的抽疼。
護士離開后溫鐘意本想再陪他一會兒,見他昏昏欲睡的樣子,便說:“快睡吧,再好好休息休息。”
孟川其實舍不得睡,還想再看看他跟他說說話,但架不住頭暈,最終還是閉上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沒有那些紛繁錯亂的夢境,腦子里什么都沒有,睡得很沉。
溫鐘意看著他因疼痛而皺緊的眉頭,釋放出了一些安撫性的信息素,不一會兒孟川的神情就放松了許多。
周露坐在病床另一邊看著孟川,嘆了口氣,抹抹眼睛,對溫鐘意道:“該回去休息了小溫,老在這坐著身體受不了的。”
溫鐘意不太想走,朝沙發揚起下巴道:“我可以躺在那休息。”
周露看了一眼,搖頭:“那怎么行,萬一翻個身掉下來,先去隔壁房間吧,這都晚上了,他估計明天才醒,等他醒了我去叫你好不好?”
溫鐘意說“不好”也不管用,周露連哄帶騙地把他拉走了。
醫院的vip病房一共有兩層,這一層只住了孟川一個,走廊里很安靜。
護士們即便看到溫鐘意挺起的肚子也沒多想,以為他是胖的。溫鐘意懷孕的消息被封鎖在產科,其他人聽不到半點風聲。
病房里的床都很大,也很軟。周露怕他休息不好,還把家里的U形枕和鹽袋給他拿了過來。
溫鐘意躺在床上,肚子里的小六一好像在翻身,動的動靜有點大,他把衣服掀起來,看著起伏的肚皮,低聲說:“父親回來了,開心嗎?”
小六一回應一般,輕輕推了下他的肚子。
溫鐘意彎了下嘴角,輕聲說:“爸爸也很開心。”
這幾天受溫鐘意情緒起伏過大的影響,小六一在他肚子里動得很頻繁,晚上更是活躍。
溫鐘意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摸著肚子說:“害你跟我一起擔驚受怕了,對不起。”
小六一又敲敲了他左邊的肚皮,像是在說“沒關系”
溫鐘意本想在這個房間躺一會就去孟川那,結果躺著躺著也睡著了。
半夜被尿意憋醒,恍恍惚惚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既沒洗漱也沒換睡衣。
這一晚溫鐘意起夜四次,每次起來都能感受到肚子在動,最后一次實在困得受不了,輕拍了下肚子說:“乖一點好不好啊。”
之前在他肚子里安安靜靜的小六一仿佛一去不復返,越來越好動,讓溫鐘意很憂愁。
原本以為孩子長得像自己,性格應該也會像自己,據爸爸說他當時懷孕的時候幾乎沒受過太大的苦,說溫鐘意懶懶的不愛動。
怎么小六一就這么活潑呢。
溫鐘意嘆了口氣,終于在凌晨三點鐘再次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隔壁孟川醒了過來。
頭部傷口又疼又癢,煩得他恨不得往墻上撞兩下。
病房外護士站亮著燈,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投射進來,把房間照得晦暗不明。
孟川抬手摸向床頭柜,摸到了自己在車禍中幸存下來的手機。
屏幕上多了幾道裂紋,觸屏不太靈敏,電量是滿的。
孟川用那只沒有輸液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信息和電話多到回不過來,都是圈內的狐朋狗友發來的慰問。
這些富二代一個比一個閑,車禍的事自然瞞不過他們。
孟川懶得挨個回復。
回了人家還得再給他發,一來一去不知道得費多少功夫,不如直接發個朋友圈來得省事。
孟川舉起手機對著昏暗的天花板拍了一張,發朋友圈,配文:沒死,還活著。
前一秒剛發出去,后一秒就有人給他點贊,孟川直接退出頁面,本想點開通話記錄看一眼,結果屏幕一卡,點進了備忘錄。
里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孟川愣了一秒,才想起來這都是自己寫的。
失憶后的他記不住溫鐘意的喜好,只能暗中仔細觀察,并且把自己觀察到的成果全記在了手機里。
比如——
1.愛吃荔枝味的東西,說很甜,想給他買荔枝,但專家說孕婦不能吃。
2.不吃水煮蛋,今天煮了四個全被我吃了。
3.喜歡會發光的東西,比如煙花和小夜燈,夏天帶他去抓螢火蟲應該會很開心。
4.晚上睡覺不能有光,也不能有聲音(翻身太多會被他罵)
5.喜歡看小金魚吐泡泡,今天換了大魚缸就不吐了,原來吐泡泡是因為缺氧。他有點愧疚說以后不看了。
諸如此類實在寫了太多,手指往下滑都要滑很久。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自言自語。
孟川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內心活動這么豐富的人。
他一邊翻看,一邊尷尬。
一個月前的他在備忘錄里寫:今天又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估計很快就能全想起來,心情有點復雜,說了溫鐘意也不懂,他只會說我是豬。但我真的感覺從前的自己跟現在的自己不是一個人……不過徹底恢復記憶的我應該更會討溫鐘意的歡心,那就再努力多想起一些吧。
孟川嘴角一抽:“……”
頭更疼了。
他本想把這些矯情的東西全部刪除,手指在刪除鍵上猶豫幾秒,終究沒按下去。
孟川把手機扣在一邊,幽幽吐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溫鐘意推開孟川病房的門。
孟川剛好從洗手間出來,慢悠悠地扶著墻走,朝他一笑:“早啊。”
溫鐘意說了聲“早”,見狀要過去扶他。
“不用,我沒事。”孟川擺手說。
今早醫生查房說他可以適當下地活動,不能過于劇烈,尤其注意別再磕著頭。
孟川慢慢挪回病床上,看向溫鐘意道:“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溫鐘意說。
他這幾天的早餐都是周露親手做的,精心選擇食材,只做溫鐘意愛吃且有營養的東西。
即便他執意要在醫院陪著孟川,周露也還是回家給他做飯了,做好了再送過來。
而身為病號的孟川吃的則是醫院的營養餐。
反正他不挑食,吃啥都行。
孟川笑道:“我媽真是把你當寶貝一樣養著。”
溫鐘意微微挑眉:“不是么?”
“哎,是是是。”孟川笑意更深,“誰說不是呢。”
溫鐘意抿著唇笑了。
他今天換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遮住了一小截下巴,整個人顯得格外溫潤。
懷孕之后溫鐘意的氣質就變了些許,連之前過于清冷疏離的眉眼都柔了下來,尤其是在撫摸肚子和看向孟川的時候,眸光總是溫和的。
孟川看他片刻,招招手:“過來。”
溫鐘意不明所以,俯身靠過去:“干嘛?”
孟川抬手扣住溫鐘意的后腦,跟他接了個吻。
兩人一坐一站,怕溫鐘意彎腰時間久了不舒服,孟川非常迅速地在他唇舌間攻城略池,伸進溫鐘意頭發里的手指微微收緊,強勢又溫柔。
稍稍松開一些后,孟川問他:“現在的吻技怎么樣?”
這個問題很耳熟。
失憶后的孟川很幼稚,總愛跟之前的自己比較。
現在的孟川說這樣的話,卻不顯得幼稚,倒是有幾分調侃之色,好像故意要看溫鐘意羞紅的側臉。
他這副游刃有余的姿態果然讓溫鐘意臉頰稍紅,低聲說:“厲害。”
孟川笑起來,又繼續吮吸他的下唇,把那片軟肉弄得水光瀲滟。
不多時,走廊里隱約傳來周露的聲音,像是在打電話。
很快她便推門進來,手里拎著一摞飯盒,笑意盈盈道:“我就知道小溫在這,快趁熱吃飯啦。”
溫鐘意佯裝無事發生,低著頭跟孟川對上視線,后者滿臉揶揄。
溫鐘意瞪他一眼,抿著嘴唇看向周露:“我先去洗手。”
他說完就匆匆站了起來,周露沒察覺到他的異樣,轉向病床上的孟川道:“今天怎么樣啊,腦殼還疼嗎?”
孟川說:“比昨天輕,主要是暈。”
“跟醫生說了嗎?”周露問。
“說了。”孟川說,“說是正常現象。”
“那就好。”周露打開飯盒,拿出兩雙筷子,對他道,“再吃點吧。”
“還有我的份呢?”孟川笑著說,“早說啊,我都吃完了。”
家里的飯就是比醫院的好吃,孟川又吃了一頓。
溫鐘意喝水的時候周露注意到他的嘴唇,納悶道:“小溫嘴怎么腫了?”
“剛吃太急咬到了。”溫鐘意面不改色地說。
“慢點吃,不著急。”周露說。
溫鐘意“嗯”了聲。
孟川無聲笑了笑。
吃完飯,護士來給孟川扎針輸液,周露接了個電話。
她沒出去,在房間里接的,聽內容是在跟律師打電話。
溫鐘意正低著頭削蘋果,他的手指很修長,皮膚白,骨節清晰突出,指甲是健康平滑的粉色。
孟川一邊聽著周露跟人說話,一邊看著溫鐘意的手。
溫鐘意削完蘋果,切下一小塊遞到孟川嘴邊,“張嘴。”
孟川順從地張嘴咬住蘋果,同時含住了溫鐘意的指尖。
溫鐘意眼睛微睜,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正背對他們打電話的周露,壓低聲音道:“別鬧。”
孟川的下齒抵在溫鐘意的指腹,沒怎么用力,只是微微彎起眼睛,神態自若地舔了舔。
第47章 第 47 章
周露打完電話, 轉過頭對他們說:“車禍的事差不多處理好了,那司機昨天剛醒,已經把受人指使的經過全部告訴警方了。”
不過司機只是拿錢辦事, 不知道給他錢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跟蹤的人是誰。
姜銘非常謹慎,派人送去的都是現金。出現在司機家里的人渾身都裹得密不透風, 警察查出他的身份時, 發現這人已于四天前出境。
司機原本死不承認受人指使, 還聲稱要起訴, 但周露給他開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即便是上訴獲得賠償,他也不可能拿到這么多錢。
賭徒本就見錢眼開,當即就同意把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季殊氣不過, 如法炮制搞出一場類似的車禍, 沒想到姜銘早有防范,只撞斷了他一條胳膊。
真搞出人命來誰也不好收場, 季殊也只能作罷。
最好的報復不僅是讓姜銘皮肉上吃苦, 更重要的是摧毀他在乎的一切, 讓他永遠翻不了身。
“這些交給我。”孟川說。
周露道:“你先好好養傷吧, 我們來處理就行了。”
“不。”孟川搖了下頭說,“你們不了解他。”
他跟姜銘差不多是同一時間接手了家里的公司, 斗了這么多年, 早就摸透了對方的性格和行事作風。
孟川知道的遠比他們查出來的多得多。
周露走后, 孟川給秘書打了個電話,吩咐了一些事情。
溫鐘意吃完了一個蘋果, 把水果刀洗干凈放進抽屜里, 抬頭看了眼藥瓶:“快滴完了。”
孟川放下手機,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了一眼。
病房里陽光澄凈, 垂懸在空中的輸液管透明發亮,里面正源源不斷地輸送藥液。
溫鐘意似乎覺得均勻滴落的液體很有意思,就這么仰著頭看。
孟川將目光移到溫鐘意臉上,安靜地注視著他。
昨晚睡不著的時間里,孟川想了很多事情,多數都和溫鐘意有關。
他最初穿越到ABO世界的時候,有一種很強烈的游離感。
他知道自己不屬于那里,所以無論和誰相處,他的話往往不多,也不會傾注什么感情。他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直到遇見溫鐘意。
孟川也沒想到自己最開始對溫鐘意的好奇和興趣會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他以為自己只是一時興起,沒料到最后會這般難以割舍。
也因為溫鐘意,他跟這個世界締結的聯系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放不下。
孟川時常感到憂慮和惶恐,卻又無法訴之于口。
他想起自己看過的一些電影,里面穿越到其他時空的異鄉來客大多數會回到故土。
有些或許能找到穿越時空的方式,在離開后的某一天突然回來。
有些則永不相見,悲劇收尾。
總歸是要有不得不分離的一天。
某種程度上說孟川是幸運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且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溫鐘意也一并穿了過來。
兩人處境顛倒,溫鐘意變成了異鄉人。
但他又與當時的孟川不同,溫鐘意并非與這個世界毫無聯系。
他背負著過去四年的記憶,懷揣著一個孩子,承受著被遺忘的痛,飄零在這個不熟悉的世界。
孟川光是想想,心口就疼得喘不上氣。
溫鐘意那么矜貴清冷的一個人,因為他受了這么多委屈。
在桑卡幾乎不怎么流眼淚的人,卻在這個世界哭了一場又一場。
虧欠太多,愧疚也太多,孟川想彌補,卻又覺得怎么補都不夠。
如果可以,他想和溫鐘意回到桑卡。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背井離鄉,他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溫鐘意眼睜睜看著藥瓶里的藥水滴完,按響了呼叫鈴。
護士進來把孟川手上的針拔走,讓他按住止血。
孟川剛想伸手,溫鐘意便說:“我幫你按吧。”
他的拇指輕輕按在孟川手背上,因為扎針太多,孟川的手背浮現著明顯的青紫色,也瘦了許多。
溫鐘意低頭撫摸著他的手,很輕地嘆了口氣。
“鐘意。”孟川忽然叫他的名字。
溫鐘意抬頭:“怎么了?”
孟川反握住他的手,沉默了片刻說:“有件事本來是想等有結果了再告訴你,怕讓你失望,也怕是我猜錯。但也想讓你能開心一點。”
溫鐘意看著他的眼睛,直覺他要說的事是很重要的事,喉結輕輕一滾,問他:“什么事?”
“我也許找到了能穿越時空的方式。”孟川說。
溫鐘意瞳孔驟縮,臉上頓時呈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孟川微微笑了下,摩挲著他的手指說:“你先別激動,我也不太確定,要把東西找回來才能驗證。”
他給溫鐘意講了自己突然消失那天發生的事。
那天下午他剛從外地出差回來,軍部述職安排在第二天,所以下午的時間是他難得的假期。
孟川站在陽臺上跟溫鐘意通了電話,說晚上要做他最愛喝的奶油蘑菇湯,問他幾點回來。
“七點鐘左右吧,今天有點事情。”溫鐘意說。
孟川沒問他什么事,只道:“好,到時候我去接你。”
溫鐘意似乎在車上,孟川隱隱聽到了汽車鳴笛的聲音。他對孟川說:“我還想吃板栗酥。”
孟川笑道:“已經給你買了。”
他們又聊了幾句,然后就掛了電話,此時是下午四點整。
四點一刻,孟川穿上外套下樓扔了趟垃圾,手插進口袋的時候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出差最后一天他參加了一場在海邊舉辦的晚宴,酒足飯飽后一個人轉悠到了一片空曠的沙灘上。
看到沙子中有什么東西正發著光。
孟川起初以為那可能是碎玻璃反射的光,走近一看卻不是,那是一塊通體漆黑的石頭,有鵪鶉蛋那般大,表面凹凸不平,籠罩著一層微弱的銀光,像是夜明珠。
若僅僅是出于好奇,孟川根本不會把這塊石頭帶回家里。
他只是想到溫鐘意喜歡一些會發光的小玩意,覺得如果把這塊石頭打磨成晶瑩圓潤的模樣,溫鐘意收到應該會很開心。
四點半,孟川回家從儲物室里翻出工具,坐在地上開始打磨。
使用銼刀的時候,孟川不小心劃傷了手。
他手指上本就有一道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銼刀把剛結的痂戳破了,血流了出來,弄到了石頭上。
接著孟川就發現石頭的光芒變了,從銀光逐漸變成了奇異的藍光。
起初孟川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顧不上擦血,舉起手,在太陽漸漸下沉的暮色中,端詳著這塊詭異的石頭。
石頭隱隱開始發燙。
孟川意識到自己撿回來的可能不是一塊簡單的石頭,他還沒來得及松手,就感受到一股電流從手指躥到了他的胳膊。
微麻、刺痛、眩暈。
孟川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的時候,我回到了這里。”孟川輕聲說。
遺憾的是,失去記憶的孟川不明白自己的手里為什么會攥著一塊石頭,他隨手把石頭丟進灌木叢,注意力全部放在無名指那枚戒指上。
可惜連戒指也被他弄丟了。
孟川感受到溫鐘意的手指在發抖,便稍微用力握住他,用安撫般的語氣說:“我已經安排人去找了,那個公園偏僻人少,石頭大概率還在原地。”
溫鐘意的大腦有點發麻,心跳很快,很重,渾身控制不住地戰栗。
他張了張嘴,調整了一下呼吸,緩慢地說:“如果能找到石頭的話,是不是就可以……”
“理論上是可以的。”孟川點頭說,“只需要把血滴在上面。”
溫鐘意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像是在慢慢消化這個事實。
——有可能回到桑卡的事實。
這一認知讓溫鐘意心臟都縮了起來。
那雙長而翹的睫毛緩緩閉合,再睜開時,里面浮現出水光。
溫鐘意眼眶泛紅,求證似的,再次很輕地問:“真的可以嗎?”
孟川沒再說“理論上可以”“我也不太確定”這樣的話,而是捧住他的臉,溫柔堅定地說:“可以的。”
他知道溫鐘意現在要的不是一個確切的答案,只是面對驚喜時下意識的退卻。
孟川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淚,對他說:“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溫鐘意被孟川拉到病床上。
他其實還沒有完全回神,孟川怎么說,他就怎么做,腦子里其實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跟孟川并躺在一起,溫鐘意才找回一點理智。
“我怎么上來了?”他懵懵地問。
孟川笑了下:“醒醒,別夢游了。”
溫鐘意要下去,孟川摁住他的手沒讓。
病床很大,足夠兩個人躺,孟川貼著另一側的床邊,給溫鐘意留出了充足舒適的空間。
“沒事,躺著吧。”孟川說,“早上剛查完房,這個時間不會有醫生護士來。”
反正他沒在輸液,溫鐘意上來也不礙事,最主要的是孟川想跟他靠得更近一點。
溫鐘意怕碰到他的頭,小心翼翼地往下蹭了蹭,頭靠在孟川肩膀的位置。
今天是個晴天,透過窗戶能看到湛藍的天和潔白的云,隱約還能聽到樓下汽車開過的聲音。
陽光在病床上投下一片光亮,溫鐘意感到自己的腿腳都暖融融的。
孟川的手指插進溫鐘意的指縫,兩人十指相扣,在安靜的病房里,在信息素的環繞中,靠在一起講一些悄悄話。
“孟川。”溫鐘意忽然開口。
孟川“嗯”了聲,偏過頭,這個角度看不見溫鐘意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鴉羽般的睫毛,在很輕地眨動著。
“找到石頭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他說。
孟川笑道:“好,一定。”
溫鐘意安靜了片刻,腦中不由地浮現出桑卡的一切。
桑卡的街道,桑卡的樹木,桑卡的房屋,最重要的是留在桑卡的人。
那是他熟悉的故鄉,有他最思念的親人。
“我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和爸爸把我忘記了。”溫鐘意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聽不出什么情緒,但孟川的心還是抽疼了一下,安慰道:“你都說了那是一個夢。”
溫鐘意輕搖了下頭,問:“如果回去的話,他們會記起我嗎?”
“會的。”孟川不假思索地說。
溫鐘意又問了一句:“真的會嗎?”
他不太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
孟川能恢復記憶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而回到桑卡則是一件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這樣的好運氣還會再有嗎,還可以再多一點點嗎。
不奢求被所有人記起來,只要父親和爸爸記得他就可以。
“會的。”孟川不厭其煩地回答著,又說,“我都能記起來。”
溫鐘意得到了一點寬慰,整個人放松下來。
孟川摩挲著他的手背,怕他期望太大,到時候萬一落空會很難過,便委婉地說:“等把石頭找回來,我們試一試。”
“好。”溫鐘意說。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可能的準備。有希望就是好事,總比看不到希望強。
太陽似乎移了移,亮光的邊緣更大,落在了溫鐘意的肚子上。
他仰躺著,清晰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動。
溫鐘意抬起和孟川牽在一起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說:“他好像在翻身。”
孟川微微驚訝道:“他動靜怎么這么大?”
“誰知道呢。”溫鐘意無奈地說,“最近幾個周一直有點鬧騰,不像之前那樣安靜。”
他左側的肚皮明顯鼓出一塊,似乎是小六一的腳丫在踢騰。
孟川摸著那塊凸起,有點嚴肅地說:“不準再鬧了,爸爸很辛苦的。”
溫鐘意笑了笑:“他聽不懂。”
他也經常這樣跟小六一講話,知道他聽不懂,但控制不住。
小六一翻騰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孟川復雜道:“這性格不會隨我吧。”
“你小時候也這么鬧?”溫鐘意問。
孟川抿著嘴唇說:“我媽說挺鬧的。”
他不僅肚子里鬧,生出來更鬧。
孟川知道自己小時候很討人嫌,一想要養一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頭有點大。
“你爸媽小時候怎么教育你的?”溫鐘意問。
“是咱爸媽。”孟川糾正他,然后說,“就揍唄,我媽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棍子都打折好幾根。主要我小時候也皮,不愛上學,他們把我送到學校,我就趁課間翻墻溜出去玩,老師嚇得都報了警,我媽找到我后,一腳我把我踹得臉著地……”
溫鐘意一開始還有點皺眉,聽到最后贊同點頭:“是挺欠揍的。”
孟川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動了動,開玩笑道:“所以六一要是真跟我一樣皮,直接揍就行。”
“不行。”
溫鐘意還是不太能茍同這種教育方式,他從小在父親和爸爸的呵護中長大,別說打了,連說重話都很少有。
“那要怎么辦?”孟川問。
“不可以打罵,他不聽話可以好好教他。”溫鐘意提前給孟川講好,“不準動手,你敢打孩子我就打你。”
孟川本來也就是隨便說說,聞言笑道:“好,不動手,聽你的。”
“或者可以送到我爸爸那里。”溫鐘意說。
他忍不住想象能夠回到桑卡之后的場景。
父親和爸爸一定會很疼愛這個小外孫。溫鐘意小時候擁有的,他都會有,還會有更多。
孟川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頭發,力道很柔,說:“好。”
溫鐘意想到哪說哪:“我小時候家里還養過一只貓,父親不太喜歡家里有小動物,但我想養,他還是讓我養了,他其實很疼愛我,只是嘴上很少說。”
“能看得出來。”孟川說,“父親和爸爸都很愛你。”
溫鐘意“嗯”了聲,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對孟川說:“所以你要盡快把石頭找回來。”說完又補充,“還有那枚戒指。”
第48章 第 48 章
孟川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周, 再加上躺在icu的日子,足足過了半個多月。
期間不少人都來看望他,鮮花果籃擺滿了床頭。
那天溫鐘意趁他不注意從果籃里偷荔枝被他發現了, 孟川當即就喊來周露把果籃拎出去。
只留下一小捧。
“荔枝不能吃多,少吃點可以。”孟川給他解釋。
溫鐘意一顆一顆吃完,沒吃夠, 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道:“等生完我要吃一箱。”
懷孕之后溫鐘意孩子氣的一面表現得越來越明顯, 孟川失笑:“行行行……到時候給你買十箱。”
兩人正說笑著, 季殊進來了。
他倒是實在, 手里拎著一袋散裝的梨,說是從門口擺攤大爺那買的,又便宜又甜。
“你倆吃不?”季殊問。
孟川正在輸液, 揚起下巴道:“我不吃, 給鐘意洗一個。”
溫鐘意看了眼袋子里的梨,說:“我吃個小的。”
季殊現在跟溫鐘意也算很熟了, 樂道:“你們兩口子還挺會使喚人。”
他從袋里拿出倆梨, 去洗手間洗干凈, 遞到溫鐘意手里。
光在這啃梨也沒什么意思, 季殊從兜里摸出一副撲克,要跟他倆玩斗地主。
溫鐘意沒玩過, 好奇道:“怎么玩?”
“可憐孩子, 斗地主的樂趣你居然沒體驗過。”季殊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那你平常都玩什么,DNF?CF?還是LOL?你該不會喜歡玩換裝小游戲吧?”
“……”
溫鐘意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孟川打斷道:“行了別問了, 他玩真人cs。趕緊洗牌吧你。”
“哇,我也愛玩, 等有機會一起玩啊。”
季殊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熟練洗牌,然后往病床上一扣,“摸吧。”
溫鐘意一邊摸牌,一邊聽孟川講游戲規則,他理解能力強,聽完明白了大概。
第一局孟川當地主,故意放水讓溫鐘意贏了一把。
季殊想翻白眼但忍住了。
第二局季殊當地主,孟川對他連環壓制,最后還是讓溫鐘意先贏了。
溫鐘意逐漸找到樂趣,彎起嘴角:“感覺挺好玩的。”
“是,你玩得不錯。”孟川朝他笑笑。
季殊無語凝噎:“……合著我是你倆play的一環?”
第三局溫鐘意當地主,孟川自己放水不說,還試圖偷看季殊的牌。
季殊忍不了了,怒而摔牌:“靠!你沒完了是吧!”
孟川瞥他一眼,那意思是“我就是想哄老婆開心,又沒贏你錢你嚎什么”
季殊:“……”
溫鐘意玩上癮了,抬頭看他倆:“還來嗎?”
孟川毫不猶豫:“來。”
季殊深吸一口氣:“……來。”
一連打了十多局,季殊直接放棄抵抗,跟孟川一塊哄著溫鐘意玩。
溫鐘意其實能感覺出來他們在讓著自己,不過贏牌還是很開心,問季殊:“你下午還來嗎?”
“不來了。”季殊一臉麻木地說,“受不了你們同性戀。”
溫鐘意跟他解釋:“其實我們是異性戀。”
季殊嘴角一抽,不懂兩口子在玩什么情趣。
中午周露送來了午飯,讓季殊也跟著吃點,季殊一看這清湯寡水就沒胃口,點了個麻辣香鍋,香得溫鐘意和孟川頻頻側目。
季殊終于扳回一局,在他倆面前吃得喜笑顏開:“你懷孕,你住院,哎你倆都不能吃,就我能吃。”
“這什么味?”季穎推門進來,一看親弟弟在那故意犯賤,“嘶”了聲道,“真欠啊你,滾出去吃完再進來。”
說完直接拎著季殊的后脖頸把人丟出去了,然后打開窗戶透了透氣。
“你讓我幫你查的事查到了一些眉目,相關資料明天整理好了再給你。”季穎對孟川說,“不過要憑這些東西把他送進去估計夠嗆,最好再拿到一些別的證據。”
“謝謝姐。”孟川說,“我這邊的人也在查,估計很快就有結果。”
季穎點點頭:“那就好。”
她跟孟川聊完,又看向溫鐘意,笑了笑:“小溫的身體最近還好吧,孩子是不是快滿八個月了?”
“還好。”溫鐘意說,“還有兩周就八個月了。”
季穎看向他的肚子,說:“明天可以辦理出院了,回家一定要好好修養,這段時間也是辛苦你了。”
如果不是因為孟川住院,溫鐘意本應在家舒舒服服地待著。
醫院的環境雖然不錯,但到底不比家里舒適。
季穎走后,孟川拍拍床讓溫鐘意上來。
溫鐘意剛吃完飯,不太想上,說:“我要消消食。”
他所謂的消食就是扶著腰在病房里溜達,孟川索性下了床跟他一塊,手給他按揉著后腰,問:“很難受嗎?”
“有點酸。”溫鐘意說。
兩人溜達到窗邊,外面景色很好,溫鐘意便停住腳步站了一會兒。
已經快到三月底,樹枝萌出新芽,在陽光下更顯得生機勃勃。
窗戶開著,迎面而來的風隱約帶著春的氣息。
盡管風不是很冷,孟川還是把窗戶關上了,怕溫鐘意感冒。
他的手一直貼在溫鐘意的后腰上,掌心下柔軟的毛衣被摩擦出了靜電,溫鐘意有點癢,不讓他揉了。
“桑卡現在也該是春天了。”溫鐘意看著窗外,流露出幾分回憶的神色。
桑卡緯度低地勢高,氣候宜人,四季如春。
那里的空氣也很清新,沒有這么多車輛和高樓,春天到來后,滿目都是鮮花綠樹,像世外桃源一樣自然迷人。
孟川也被勾起了回憶:“不知道我們之前種的小樹怎么樣了,應該還活著吧。”
那是婚后第一年春天溫鐘意突然興致上來,要在院子里種一棵棗樹。
孟川挖了樹坑,跟溫鐘意一起把小樹苗種下,還說要等秋天結棗一起吃,沒想到樹還沒長成,兩人就來到這邊了。
“可能已經不在了吧。”溫鐘意垂下眼睛說。
既然跟他和孟川有關的東西和記憶都會慢慢消失,那這棵由他們倆共同栽種的小樹估計也會不復存在。
孟川搭著他的肩膀,輕松地說:“沒準咱們回去這些東西就慢慢回來了呢。”
他無論面對什么都是這樣一副輕松的樣子,好像一切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溫鐘意久違地從他身上感到可靠,問他:“石頭和戒指找得怎么樣了?”
“還在找。”孟川用令他安心的語氣說,“會找到的。”
出院那天的天氣格外晴朗。
孟川頭上的紗布又換了一次,護士說再過一周就可以拆了。
溫鐘意跟他一塊邁出住院部大門,不約而同深吸一口氣。
“可算是重見天日了。”孟川說。
溫鐘意仰頭感受了一下溫暖的陽光,微微瞇起眼睛。
他這副舒服的模樣讓孟川看得心癢。
孟川握著溫鐘意的手,笑道:“回家陪你去院子里曬太陽。”
周露和孟均開車來接,路上跟孟川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寰宇由孟均代管了半個多月,各項事務都井井有條,沒有出現任何差錯,現在要原封不動地還到孟川手里。
孟川聽到一半,忽然“嘶”了聲。
孟均正在開車,看了眼后視鏡道:“怎么了?”
“頭疼。”孟川情真意切道,“要不再回醫院住半個月吧。”
孟均笑罵:“瞧你這點出息!”
不過雖然是交代工作,但也沒打算讓孟川現在就去上班,畢竟頭上紗布還沒拆。
孟川先給他爹打了個預防針:“我之后還要休假三個月,到時候還得麻煩你。”
孟均剛想問為什么,下一秒就明白過來。
溫鐘意懷孕快滿八個月了,孕晚期正是最需要人陪的時候。
孟均表示理解:“可以。”
一周過后,孟川去醫院摘了頭上的紗布。
他的頭發在手術之前就被剃光了,現在只長出很短一層,跟他入伍時留的板寸差不多,顯得更加硬朗帥氣。
不過頭皮上依稀可見手術縫合的傷疤。
溫鐘意看了一眼,下意識皺起眉,問他:“還疼嗎?”
其實已經不怎么疼了,但孟川還是說:“疼。”
溫鐘意不疑有假,也不知道該怎么能讓他不疼,忽然想到什么,拍拍孟川的手臂:“你低頭。”
孟川順從地在他面前低下頭,下一秒便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流灑在自己的頭皮上。
溫鐘意輕輕給他吹了吹。
孟川心里一陣酥麻,不由自主地把頭往前湊,拱在溫鐘意胸前,想伸手抱他。
走廊里有護士經過,溫鐘意赧然推開他,略帶嫌棄道:“你的腦袋像個獼猴桃。”
“獼猴桃怎么了,”孟川沒抱上,直起腰來,摸了摸自己的頭說,“不帥嗎?”
他臉上難得流露出不太自信的神情,盡管溫鐘意懷疑他是裝的,但還是如實回答道:“挺帥的。”
孟川隨即笑起來,趁走廊上沒人注意,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一下溫鐘意的側臉。
拆完紗布,又順道去樓上做了產檢。
溫鐘意現在做產檢的頻率是半個月一次,等到了后期,就要一周一次。
孟川知道他每次檢查都會有點緊張,便一直握著他的手,看著屏幕里的小六一說:“長得真像你。”
孩子的模樣跟溫鐘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眼睛。
看上去乖巧聽話,奈何性格隨了孟川。
孟川覺得這孩子以后要是頂著一張跟溫鐘意相似的臉上房揭瓦,他估計也沒什么辦法。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中午,孟川接到了下屬打來的電話。
說他要查的東西都已經查到了。
孟川神情一松:“好,我知道了。”
溫鐘意坐在副駕,聽到了一點內容,轉頭問:“是石頭嗎?”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塊能讓他回家的石頭。
孟川遺憾地說:“不是寶貝兒,石頭跟戒指還在找,那公園太大,監控還都被覆蓋了,得一寸一寸地找。”
“噢。”溫鐘意沒了興趣,但還是問了句,“那你查的是什么?”
“我查的是姜銘的事。”孟川朝他揚了下眉,“我拿到了能把他送進去的證據。”
溫鐘意提起興致:“什么樣的證據?”
“買兇殺人制造車禍這個暫且不提,他還洗錢,嫖chang,權色交易。”孟川微微一頓,唇角勾起,“最重要的是,他吸d販d”
任何一件拿出來都是能直接進去的程度,早些年孟川就對這些事有所耳聞,暗地里查過,但沒找到確切證據。
姜銘這人實在是謹慎,他做的任何事幾乎都沒留下什么痕跡。
不過這次孟川動了真格,不僅動用了多方勢力,還找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幫手”
溫鐘意問:“是誰?”
孟川說:“姜燁。”
溫鐘意一愣。
孟川非常不愿在溫鐘意面前提起姜燁的名字,但既然溫鐘意想知道,他便細細說來。
姜銘和姜燁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姜銘的父親是一家小企業的老板,而姜燁的父親是業內有名的大亨。
其中的權色交易暫且不提,總之在姜銘父親破產并且鋃鐺入獄后,他們的母親嫁進了姜家,給姜銘改了姓,并且十分苛待這個大兒子。
而姜燁則十分得寵。
但即便得寵,姜燁過得也并不幸福。
他是母親用來討好父親的工具,必須要事事爭第一,必須要在所有方面都比大哥強。
越是這樣姜燁就越是逆反,他對父親的企業并不感興趣,也清楚自己的商業頭腦比不上大哥。
雖然父母都不待見姜銘,但姜燁對哥哥的態度反而很好。
畢竟身邊就這一個同齡人,還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兩人一塊在畸形的家庭中長大,姜燁雖然厭煩父母對他的掌控,但還是愛他們。
可姜銘不一樣,姜銘心中只有恨。
對偏心冷漠的父母的恨,對備受寵愛的弟弟的恨。后者程度沒那么深,但并不是沒有。
恨意一刻不停地折磨著他,有很多次,姜銘想毀了這個家。
他看了很多兇殺案,想象著里面的被害人是父母,心中就會痛快很多。
終于在一次海外度假的時候,姜銘找到了機會。
他花重金雇了人,在父母那輛船上動了手腳,然后和姜燁親眼看著那艘船冒出滾滾濃煙,沉入海底。
沒有讓姜燁上那艘船是姜銘最后的仁慈。
而姜燁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被哥哥過于精湛的演技蒙騙,因為當初在海上,姜銘看起來比他還要悲痛欲絕。
不僅如此,事故發生后姜銘甚至裝模作樣地查找真相,美其名曰要為父母討回公道。
之后姜銘順理成章接手父親的公司,而無心爭斗的姜燁則在海外漂泊幾年后,回國開了家甜品店。
被蒙在鼓里的姜燁對姜銘依然像小時候那般親切,即便他知道這個哥哥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無害。
“兩天前,我派人把他們父母墜海溺亡的真相送到了姜燁手里,雖然缺了點關鍵證據,但無傷大雅,畢竟那樣的巧合也沒別人能制造出來。”
孟川說:“作為交換,他給我提供了姜銘吸d販d的重要線索。”
溫鐘意聽完愣了很久,而后問:“姜銘會判很多年嗎?”
“律師說大概率是無期。”孟川心情很好,連旁邊車道的車加塞都沒有摁喇叭,“不過就這么進去也太便宜他了,我不會讓他這么舒服的。”
車子在馬路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正午明亮的陽光落在玻璃上。
孟川趁等紅燈的空隙握住溫鐘意的手,朝他笑了下。
姜銘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最后會栽在親弟弟手里。
而對于姜燁來說,他也完全沒想到害死父母的真兇是親哥。
從收到孟川送來的證據,到同意提供線索,姜燁沉默了整整兩天。
沒人知道他這兩天想了什么,最后又是如何說服自己。
但這些對孟川和溫鐘意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壞人即將被繩之于法,而他們也快要迎來安定且充滿期待的生活。
第49章 第 49 章
孟川并沒有立刻把相關證據交給警方。
如他所說, 他不會讓姜銘好過。
四月初,多家媒體共同報道關于姜銘的負面新聞,不少曾經被迫與姜銘發生關系的男男女女站出來發聲, 控訴姜銘是個十足的衣冠禽獸。
事情迅速在網上發酵。
網友們紛紛加入聲討,兆波科技被推到風口浪尖,名譽嚴重受損, 股份大跌。
寰宇則趁機從兆波手中奪走三個重要項目。
在姜銘試圖用錢來壓下這些事的時候, 媒體猝不及防扔出第二記重磅炸彈——姜銘涉嫌洗錢。
這些年姜銘多次購置房產、古玩、藝術品, 熱衷于在各種拍賣現場一擲千金。過后再以失去興趣為由, 將拍賣得來的東西分批轉賣出去。
由于他企業家和收藏家的身份,這些行為并未引起人們過多的注意。
但現在媒體卻語焉不詳地指出,這些用來拍賣的錢極有可能是姜銘違法犯罪得來的收益。
至于是什么樣的違法犯罪, 暫沒有人出來證實。
但能肯定的是, 這筆錢數目龐大,指向的罪名無非那幾個。
網友們積極推測, 幾乎已經把姜銘的犯罪事實猜了個七七八八。
孟川隨手翻了幾頁評論, 微微挑眉:“這屆網友都是福爾摩斯嗎?”
溫鐘意正在看書, 聞言抬起頭, 拿過他的手機看了幾眼,指著屏幕問:“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
孟川低頭一看, 如實道:“我也不太懂。”
年輕人的黑話太多, 孟川平常不怎么看娛樂新聞, 對這些知之甚少。
但溫鐘意是個好學的人,拿著手機翻了不到二十分鐘, 弄明白了大概。
“這些都是首字母縮寫。”溫鐘意給他普及一番, 最后評價,“還挺有意思的。”
孟川低頭看著他, 目光落在他不斷翕動的嘴唇上,忍不住低頭親了一口。
溫鐘意推他:“別鬧,我在給你講知識。”
孟川“嗯嗯”點頭,不走心地說:“我聽明白了。”
溫鐘意不信,瞥他一眼道:“那我考考你。”
“……”
正好手頭有紙筆,溫鐘意就一邊思索一邊在紙上寫下一長串字母,神秘莫測地遞給孟川:“猜猜我寫的是什么?”
孟川拿著紙看了半天,屬實是猜不出,便指著字母一本正經地瞎說:“孟川最帥最厲害……”
話還沒說完就被溫鐘意錘了一下:“別胡謅,趕緊猜。”
孟川握住他的拳頭親了一口,誠實道:“猜不出來。”
“就知道你猜不出來。”溫鐘意笑了下。孟川從中聽出嘲笑的意味,作勢又要親他。
“不準親我。”溫鐘意拿紙糊住他的臉,說,“我寫的是——今天陽光很好,下午陪我去曬太陽吧。”
孟川把臉上的紙拿下來,對照著字母緩慢重復了一遍,還真是這句話,笑道:“好啊。”
與臥室里歲月靜好的氛圍不同,網絡上的輿論正快速發酵。
畢竟像姜銘這么五毒俱全的人屬實不多見,更別提他還多次以慈善家的形象出現在一些報道中。
能在這么多重要場合混得如魚得水,其中必然牽扯到許多利益關系。
下午陪溫鐘意在院里曬太陽的時候,孟川接到了姜銘的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其疲憊,開門見山道:“你想要什么,開條件吧。”
“要你死。”孟川態度良好地詢問,“你能死一下嗎?”
“……”
姜銘重重地吐了口氣:“車禍那件事我道歉,我只是想讓司機逼停那輛車,沒想到你會直接撞過來……”
“別跟我說這些。”孟川冷聲打斷,“在你想對溫鐘意下手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姜銘沉默了片刻,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他確實是懷孕了,對嗎?”
“子虛烏有的事就別造謠了。”孟川哪能上他的當,“好戲在后頭呢姜總,敬請期待吧。”
孟川掛斷電話,轉過頭看,溫鐘意不知在何時睡了過去。
午后溫潤的陽光落在溫鐘意身上,把他的皮膚照得白皙透亮。
他穿著一身質地輕薄的居家服,蓋著毯子,腳踝漏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型音響,剛剛在給小六一放音樂,結果把自己給聽睡著了。
孟川悄悄靠近,把音響從他懷里拿出來,溫鐘意稍微動了一下,側過身,許是被眼鏡硌得不舒服,迷迷糊糊伸手把眼鏡摘了下來。
幾縷黑發落在他柔靜的側臉上,孟川伸手給他撥下去,輕聲道:“回屋睡吧。”
溫鐘意閉著眼睛嘟噥:“……不要。”
他喜歡陽光落在身上的感覺,還有院子里的空氣和花香,躺椅很舒服,溫鐘意很快就睡沉了。
與此同時,一則試圖曝光溫鐘意懷孕的新聞被壓下。
里面插入了不少高清□□的圖片,有溫鐘意和孟川牽手回家的背影圖,也有溫鐘意從孟川車里出來的正面照,還有兩人一同進了私立醫院的照片。
風掀開了溫鐘意的大衣,鏡頭抓住這個瞬間,直接對準了他隆起的肚子。
溫鐘意身形頎長清瘦,肚子便顯得有些突兀。
人們的第一反應一般是他有啤酒肚,或者吃撐了肚子之類。但新聞卻明確指出了他懷孕的事實,即便沒有證據。
一看就是姜銘的手筆。
季穎早在知道孟川要打輿論戰的時候就已經聯系了多家媒體朋友,現在以最快的速度將新聞攔截,并給孟川打去電話。
“狗急了要跳墻,差不多就可以了。”季穎說,“別把小溫牽連進去。”
“我知道。”孟川說。
這出戲演到現在也確實該收場了。
但這只是第一出戲。
他要讓姜銘血債血償。
新聞的事溫鐘意不知道,孟川沒在他面前提這些。
養胎已經很辛苦了,孟川不想讓這些事打擾到溫鐘意平靜的狀態。他覺得溫鐘意只要一直這樣幸福著就很好,不需要為這些事憂慮。
只不過兩天后晚上看電視的時候,溫鐘意打開了當地頻道,看到了里面落魄潦倒的姜銘。
“近日,兆波科技總裁姜銘因涉嫌違法犯罪,已被采取強制措施……”
畫面中,姜銘帶著黑色口罩,眼角有明顯淤青,被警察從兆波科技大樓里帶走。
樓下聚集著一眾記者,閃光燈變幻不停,不斷有人提出犀利問題,姜銘充耳不聞,眼里沒什么情緒波動,在警察的押解中一步步邁下臺階。
溫鐘意注意到他的胳膊打著石膏,腿腳也不利索,每下一層臺階眉心就會緊皺一分。
“這都是你做的嗎?”溫鐘意看向孟川問。
“胳膊不是。”孟川正抱著電腦在一旁處理文件,抬了下頭說,“那是季殊找人撞的。”
那其他的就是了。
溫鐘意反應過來:“所以你前天晚上很晚才回來,是因為這個?”
“嗯。”孟川沒否認,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云淡風輕道,“給他安排了一出車禍,順便打了一頓。”
何止是打了一頓,孟川把在桑卡學到的嚴刑拷打敵人的手段全都用在了姜銘身上。
要不是顧忌著不能搞出人命,姜銘早就咽氣了。
溫鐘意看了眼電視里被扣進警車的姜銘,有點遺憾地說:“可惜這里持槍不合法。”
孟川笑道:“我也覺得很可惜。”
如果是在桑卡,姜銘絕對不會活到現在。
不過現在的結果也算解氣。
姜銘已經鐵窗淚了,還剩一個姜燁需要解決。
但姜燁不像他哥,目前為止沒有對溫鐘意做出過實質性的傷害,車禍的事姜燁說自己毫不知情。
“說實話我是不太信的。”孟川說,“而且他三番四次跟你偶遇,其實都是故意的,早就派人跟蹤過你了。”
溫鐘意捧著牛奶喝,若有所思道:“難怪我每次遇見他都覺得哪里不對勁。”
環境會在一定程度上同化一個人,如果是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周圍但凡有任何異動,溫鐘意都會有所警覺。
但在這個和平的國度,溫鐘意早已在無形中慢慢放松了警惕,連姜燁派人跟蹤他都沒有發現。
“那他現在想做什么呢?”溫鐘意問,“像他哥一樣繼續對付我們嗎?”
“誰知道呢。”孟川說,“反正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溫鐘意笑了下:“其實我也沒那么脆弱。”
要不是懷了孩子,誰傷害誰還不一定。
孟川不太想在溫鐘意面前聊太多跟情敵有關的事,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個話題:“你的腰怎么樣,要不要給你揉一揉?”
溫鐘意本來還沒覺得難受,他這么一問,腰就忽然有點不得勁。
“揉一揉吧。”溫鐘意說,“我先去洗個澡。”
正好也快到了要睡覺的點,溫鐘意洗完澡換上了干凈睡衣,側躺在床上,一邊給小六一放音樂,一邊享受著孟川的按摩服務。
他的衣擺都掀了上去,露著腰際和小腹,臥室里溫度高,即便不穿衣服也不冷,孟川說這樣按得更準確。
溫鐘意的肚子被撐大,脊背卻還是平滑纖瘦,肚子上也沒長妊娠紋,只有肚臍位置有一條貫穿上下的線,顏色很淺。
孟川的手指在他的后腰輕輕按揉著,想起月初易感期的時候,溫鐘意挺著肚子坐在他身上,孟川一低頭就能看到這條線。
接著一些不太好描述的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溫鐘意有所察覺的時候,后背的內衣扣已經被解開了。
房間里縈繞的苦咖信息素變得濃郁,充滿著某種渴望,將溫鐘意包裹在其中。
孟川把溫鐘意的肩膀掰過來,讓他平躺著,低頭對上他的眼睛。
溫鐘意:“……你又想干什么?”
孟川視線往下,滾了下喉結說:“有點渴。”
溫鐘意:“……”
“可以嗎?”孟川詢問。
溫鐘意瞪他一眼:“我說不可以有用嗎?”
孟川笑了笑,把溫鐘意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一顆一顆解開他的睡衣扣子,然后把松垮的內衣掀了上去。
溫鐘意呼吸略重,輕咬著下唇,覺得孟川的味覺可能有點問題。
明明很難喝。
自從第一次嘗到味道,之后每次孟川抬頭親他溫鐘意都會避開。
“……可以了。”溫鐘意孕期本就敏感,現在被他弄得有點難受。
孟川搭在他腰側的手緩緩下移,伸進睡褲,精準地找到某個位置。
溫鐘意身子一顫,上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傾。
每當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溫鐘意就會直觀感受到孟川失憶前后的不同。
失憶的孟川會纏著他問生殖腔在哪,而恢復記憶的孟川雖然沒有進入他的生殖腔,卻很清楚地知道怎么能讓他舒服。
溫鐘意融化在他的手心,隆起的肚子貼著孟川的胸膛,孟川低頭溫柔地親吻他的肚皮,手指卻重重地按了下。
第50章 第 50 章
一周后的一個上午, 孟川開車帶溫鐘意出來散心。
溫鐘意不喜歡一直悶在家里,一個人出去孟川又不放心,為此孟川推掉了兩個會議, 騰出了一上午的時間陪他。
車子不疾不徐地駛上跨海大橋,馬路很寬闊,兩側是一望無際的碧海, 天空是淡藍色的, 幾朵白云點綴在上面。
車里播放著一首很老的情歌, 悠揚纏綿。
在他們車子后面, 緊跟著兩輛保鏢車。
盡管姜銘已經伏法,孟川還是為那天的事感到后怕。
溫鐘意把窗戶降下一道縫,四月的風不算太冷, 風里帶著大海濕咸的氣息。
桑卡也有大海, 但跟這里的海比起來還是略微遜色。
溫鐘意不由自主地把窗戶開大了一點,海風猛烈灌入, 把他的頭發吹得很亂。
“別吹感冒了。”孟川說著就把窗戶給升上去了, 只留下一道很小的空隙。
車子不一會便駛下橋面, 溫鐘意意猶未盡:“這就到頭了嗎?”
孟川笑了下, 對他說:“到中午了,先去吃個飯, 吃完咱們再兜一圈。”
溫鐘意說好。
孟川問他想吃什么, 溫鐘意看向窗外, 看到一家意式餐廳,揚起下巴道:“吃這個吧。”
孟川把車開過去, 停穩車后幫溫鐘意順了順頭發, 然后十分自然地在他發頂親了一口。
兩人一塊下了車,溫鐘意手臂上搭著一件衣服, 用來擋住肚子。
其實不擋也沒什么,一般人不會朝懷孕的方向想,但溫鐘意不想被異樣的目光盯著。
餐廳里的人不是很多,兩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服務員把菜單呈上來,溫鐘意果不其然點了一份奶油蘑菇面。
孟川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就知道你要吃這個。”
溫鐘意一笑:“突然就想吃了。”
孟川又點了幾樣別的,溫鐘意吃的不多,吃完就慢慢撫摸肚子。
他背后是一面玻璃,陽光閃閃發亮,落在他的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畫。
孟川舉起手機給他拍了好幾張照,讓他對著鏡頭比個耶。
溫鐘意臉上帶著無奈的笑,覺得這樣很傻,但還是快速地舉起了兩根手指,被孟川抓拍到了。
正如溫鐘意的手機相冊里有很多新聞上保存下來的孟川的照片一樣,孟川的手機里也都是溫鐘意。
他拍照技術一般,不會找什么角度,溫鐘意有次翻過他的相冊,說他把自己拍得很丑。
孟川卻不以為然,他覺得照片里的溫鐘意很好看。他不僅要在手機里欣賞,還專門把照片洗了出來,錢包里夾了一張,其余的都放進了相冊。
吃完飯溫鐘意有些犯困,孟川扶著他起身,走出餐廳的時候看到街上有個賣氣球的老人。
孟川讓溫鐘意坐在長椅上等他一會,自己則穿過馬路,去了對面。
兩個保鏢站在溫鐘意的兩側,他低頭看手機,回復楊嘉然發來的消息。
忽然,身側的保鏢移動到了他身前,不由分說地擋住了一個想要靠近他的人。
溫鐘意抬起頭,看到了姜燁的臉。
姜燁被擋在離溫鐘意五步遠的位置,沒有再試圖往前,站在原地說:“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
“我們有什么好說的嗎?”溫鐘意語氣平淡,“以后別再跟蹤我了,我不想看見你。”
他轉頭看了眼孟川的方向,氣球老人周圍聚了很多人,孟川估計是擠到了最里面,溫鐘意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沒有跟蹤你。”姜燁低沉的聲音傳來,“我在對面的餐廳里吃飯,剛好看到你從這里出來。”
每次都是這番說辭,溫鐘意懶得理他,低頭給孟川撥了個電話,輕聲問:“買完了嗎?”
“正在挑呢,你是喜歡兔子還是貓?愛心還是星星?”孟川那邊的背景音稍顯嘈雜,問完又說,“算了,我全買了。”
溫鐘意笑了笑,正要說話,已經從人群中擠出來的孟川看到這邊的場景,語氣微變:“誰站在那兒?姜燁?”
“嗯。”溫鐘意遠遠地跟孟川對上視線,說,“我不想跟他說話,你快來把他打發走。”
他說話的聲音不算很低,絲毫沒有顧及姜燁的心情。
“你現在就這么討厭我?”姜燁的臉色很差,往旁邊邁了一步,接著就被保鏢健壯的身軀給擋住了。
“這位先生,請您離開,否則我們不客氣了。”保鏢面無表情地做出警告。如果姜燁再試圖靠近溫鐘意半步,保鏢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車禍的事是我哥做的,我事先并不知道,我沒想過要傷害你。”姜燁頓了頓,繼續說,“他已經付出代價了,后天我也要離開這里,能最后跟你說幾句話嗎?”
姜燁看上去比之前憔悴許多,姜銘被捕估計對他的打擊很大。
即便關鍵線索是姜燁提供的,也沒辦法說明他現在對姜銘全無感情。人的感情很復雜,不是簡單的愛與恨就能概括。
他對溫鐘意似乎也是這樣,想得到,想占有,也許真的有過喜歡,但是當他得知溫鐘意貌似懷孕之后,這種感覺就隱隱變了。
孟川舉著一把氣球大步沖過來,見溫鐘意還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微微松了口氣,轉向姜燁冷聲問:“你來干什么?”
孟川一來,溫鐘意沒有再無動于衷。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孟川身側,接過他手里的氣球。
五顏六色的可愛氣球迎風飄蕩,繩子纏繞在一起,令路過的小朋友羨慕不已。
姜燁看著溫鐘意,視線下移,落在他被衣服擋住的肚子上。
孟川把溫鐘意擋在身后,和兩個保鏢一起把姜燁圍住,“趕緊滾,別逼我動手。”
姜燁沉默片刻,問了一個很顯而易見但令孟川異常火大的問題:“真是你的孩子?”
孟川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伸手揪住他的衣領,聲音冷到極致:“你想死是么。”
姜燁沒有說話,他對上孟川的雙眼,沒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姜燁忽然想到,也許他第一次遇見溫鐘意的時候,溫鐘意就懷了孟川的孩子。
他偏了下頭,大概是想再看溫鐘意一眼,但溫鐘意避開了他的視線。
于是姜燁的目光落在那幾個晃晃悠悠的氣球上,忽然說:“算了。”
他的聲音很輕,孟川甚至沒聽清他在說什么,但估計不是什么好聽的話,孟川本來就煩他,現在更是按捺不住。
他收緊了手上的力道,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朝著姜燁的臉直接揮了上去。
姜燁猝不及防,被孟川打得一個踉蹌,顴骨瞬間就腫了。
他下意識想還手,手舉起來卻慢慢放下,只是抵著嘴角吸了口氣。最后看了眼溫鐘意,用力掙開孟川的鉗制,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川倒是想追過去把這人再揍一頓,但現在在大街上,剛剛兩人對峙的畫面已經引起了行人的注意。
他吐了口氣,轉頭看向溫鐘意,又確認了一遍:“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沒有。”溫鐘意握住他的拳頭,低頭看了眼,孟川那一拳用了九成的力氣,指節都紅了。
“沒事,不疼。”孟川張開手把他的手牽住,問,“氣球喜歡嗎?”
“喜歡。”溫鐘意說,“但是你買得也太多了。”
這一大把攥在手里,簡直就是招搖過市。
溫鐘意拿出幾個分給了路過的小孩,收獲了一聲聲“謝謝哥哥”
許是因為自己也懷著孩子,溫鐘意看著這些乖巧的小朋友,不由地心生喜歡。
他一高興,氣球都快分完了,手里只剩下一個兔子氣球。
孟川見他心情很好的樣子,提議道:“要不我再去買幾個你接著分?”
“行了,不分了。”溫鐘意笑道,“回家吧。”
這只兔子氣球被溫鐘意系在沙發扶手上,每次路過都忍不住用手輕輕一戳。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氣球慢慢癟了下來,變得皺皺巴巴。
孟川就又給他買了兩個新氣球,一個是兔子,一個是胡蘿卜。
溫鐘意坐在沙發上玩了會兒氣球,每天例行一問:“石頭找到了嗎?”
“還沒有。”孟川進了廚房,聲音傳出來,“已經讓他們加快速度了。”
他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快把那個公園的每一寸地翻遍了,如果石頭還在原地,應該不難找到。就怕被別人撿走了。
當然這個可能性孟川不會跟溫鐘意說,他既然給了溫鐘意希望,就一定會找到。
也許是孟川日復一日的催促起了作用,四月中旬的某一天,正要去開會的孟川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對方是他派去尋找石頭的負責人。接電話之前,孟川的心跳就已經開始加快。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喂?”
“孟總!”
負責人聲音難掩興奮:“石頭找到了!”
孟川猛地頓住腳步:“確定嗎?”
“應該沒找錯。”負責人說,“我把照片發給您。”
說完,孟川的手機就震了一下,彈出一條對話框,他迅速點進去,看到了那塊熟悉的通體黑亮的石頭。
由于被埋在泥土和枯枝下面太久,石頭表面覆蓋了一層灰塵,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它正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孟川當即就推掉了會議,扭頭沖向電梯。
別墅客廳里,溫鐘意正靠著沙發看書,聽見門響抬了下頭,見孟川進來,有些驚訝道:“今天這么早就回來了?”
孟川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正按捺著什么,溫鐘意從沙發上坐起來,不明所以地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川走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隔著肚子,孟川沒有用力,抱了一下就松開,然后在溫鐘意茫然不解的目光中,從口袋里掏出兩樣東西。
溫鐘意的眼睛瞬時睜大,呼吸有些發顫:“……是這塊石頭?”
“是。”孟川很肯定地點頭,“這就是能帶我們回桑卡的石頭。”
溫鐘意從他手里拿起石頭,甚至都沒顧得上戒指,石頭上的灰塵已經被擦去,光芒溫潤,映照在溫鐘意的眼底,把他的瞳孔照得微亮。
石頭和戒指是在同一個地方被發現的,掩蓋在長椅后的灌木叢中,如果不是有意搜尋,根本看不到。
溫鐘意仔細端詳著這塊能讓他回家的神秘石頭,孟川則上樓進了臥室,把另一枚戒指拿出來。
他一步步邁下臺階,單膝跪在溫鐘意面前。如同那年在桑卡,跪在戰火平息后的廢土上,捧著同樣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對溫鐘意說:“戒指找到了,你愿意重新戴上嗎?”
溫鐘意低頭對上他的視線,眸光微微閃爍。
孟川的記憶恢復了,遺失許久的戒指也找了回來,他甚至可以再次踏上桑卡的土地,去見父親和爸爸。
命運曾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他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卻又在故事最后,給了他一個又一個始料不及的驚喜。
他失去的一切都再度回來,痛楚都被撫平,所有的事情也都可以被原諒。
溫鐘意平復了一下呼吸,輕聲說:“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