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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

    九月的平嵐市還尚有些濕漉漉的氣息, 此時天剛蒙蒙亮,大約五六點鐘,小小出租屋的陽臺上栽著的綠蘿葉子已經欣欣然展開, 晶瑩露珠從葉尖緩緩墜下來。

    付灼摸黑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又壓抑著過于沉重的氣息赤腳去將窗子打開了一個小縫隙, 待到清爽的晨風吹進來,迎面吹到他的臉上,叫他昏昏沉沉的大腦清醒過來了一點兒, 男人臂肘壓在窗臺上低頭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那陣熱意終于才徹底消退。

    “呼……”

    長這么大以來他什么苦都吃過,什么難都能挺過去,可唯獨每每清晨睜眼看見自己喜歡的少年就那么安靜地躺在自己手臂間睡著,那股來自于男人天生的欲望便總會不合時宜地升起來,在心底警告自己無數次, 也不敵直接去沖個冷水澡管用。

    “緣緣, ”付灼用了大約十分鐘將自己完全拾掇好, 臨出門上班時又不放心地折返回床邊輕輕地喊了床上的少年一聲:“早飯我放冰箱里了, 你起來拿到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

    “洗澡水給你調好了, 還有感冒藥, 在衣柜下面的抽屜里面放著,記得用熱水吃。”

    沈緣從凌亂的頭發里睜開半只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又自然而然地將男人堅韌的小臂摟在懷里蹭了蹭, 付灼蹲在床邊好半天沒舍得抽出來, 眼看著上班就要遲到, 他幾次打開手機屏幕看時間, 拖了一分鐘又一分鐘, 待到少年重新進入夢鄉, 才輕緩地將自己的小臂拿出來。

    幾乎是在男人關門離開的那一瞬間,床上原本應該睡著的沈緣便睜開了眼睛,不見一點兒朦朧。

    少年實在是長了一副好樣貌,皮膚雖白皙,但卻不是現在最流行的那種網紅小白臉,與之相反的是,沈緣的長相十分有攻擊性,是那種男女通吃的類型。

    一雙多情桃花眼尾部微微上挑,淺淡的陰影顏色雜在末尾睫羽處,更顯得他眼型狹長,深紅小痣點在眼瞼下方,獨添一份中性特色,即使穿著男朋友大了好幾號的純白短袖,也自有一身氣質。

    “要么可以天衣無縫地偽裝成女孩呢,”沈緣對著系統變幻出來的鏡子左右看了看自己,道:“能騙到秦家二太子的錢,多虧這張臉。”

    【那是那是!】沈緣手上的鏡子開口說話【往好處想想,雖然宿主被迫回來重新做任務,雖然宿主每個世界都體弱多病,雖然宿主……】

    “你別雖然了,”沈緣從桌子上拿了手機:“你是想說,雖然我倒霉,但是我好看?”

    他寧愿丑成麻子也不想受這一通累。

    第二個世界是他所熟知的現代劇情,即使任務做了那么多,在各個世界穿梭來穿梭去,但總有那么三兩個小世界的劇情癲得離譜狗血淋頭叫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這個世界就是個極獨特的例子。

    一句話總結:女裝海王渣男性別暴露后掰彎鋼鐵直男秦氏二太子爺后卷錢跑路。

    對此沈緣有話要說:“我有苦衷。”

    他一邊回想著這個世界原本的劇情,一邊在手機上來回切換著社交賬號,沈緣大概數了數,光是微信納入海王——沈緣本人領域的男人就有七八個,更別提其他賬號上那些還沒上鉤的小魚。

    這幾個男人的備注各式大為相似,大多都是年齡加一些特點,其中置頂的一個備注最長:187-22-天蝎座-脾氣爆巨有錢,括號里面還添了幾個字:直男愛聽夾子音。

    沈緣:“……”

    他憑什么?

    “他黑化是因為什么?”沈緣感覺這整個世界都很莫名其妙,男主都是秦家二太子了,還在乎他騙走的那么一點點錢?十萬塊,對于人家來說灑灑水而已啦,就這?就這配得上黑化?

    系統沉默一瞬:【……】

    【可能是因為……宿主你暴露身份后把人家掰彎了卻不負責,卷錢立刻跑路吧……哪個鋼鐵直男能忍受得了這種侮辱?有錢人不恨直接要錢的人,他們恨拿感情騙錢的,比如宿主你】

    【而且對于當時的男主來說……十萬塊的確是他能拿的出來的大半身家了,如果宿主你再早一點和他要錢,別說十萬,一千萬都綽綽有余】

    這個世界的男主最初的確是個鐵直男,作為秦家的二少爺,秦晝完全沒有繼承家族的優良傳統,在老爺子身體日漸消瘦,他同父異母的大哥被對家算計雙腿癱瘓的情況下,秦晝一身反骨依舊拒絕繼承家族企業,為此接連和家里人爭吵無數次,到最后被停了所有的卡,還是沒老實。

    沈緣就是在這個犟種開始犟的時候出現的,那時他在社交平臺上發現有錢哥發了個emo文案,從他開的車來判斷,沈緣心里瞬間便有了數,于是千方百計和這個人聯系上添加到了自己的魚塘里,每日夾著聲音噓寒問暖叫哥哥,情緒價值給滿,但從不花一分錢,沒想到男主居然很吃夾子音這一套。

    大把轉賬發過來,短短三個月時間沈緣便收到了小十萬,這時男主提出想要和他奔現,沈緣正緊張自己怎么在現實中也偽裝成女孩的時候,微信聊天框彈出來一條語音:“我早就知道你是男的了,你的夾子音挺有意思的,還有……”

    “上次你給你哥發語音三秒撤回,其實我聽見了。”

    沈緣:“!”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那邊又發過來一條語音,帶著濃濃的無奈和妥協:“男的也行。”

    沈緣:“……”

    他秉持著當斷則斷不斷要完的理念,繼續用各種借口和男主周旋了大半個月,終于在男主停止轉賬一周后選擇拉黑刪除注銷賬號卷錢跑路,除了那些p得過頭根本認不出來是誰的照片,沈緣沒留給秦晝一絲一毫尋找到他的機會。

    劇情梳理完畢,沈緣現在有一個問題:“然后呢?我騙完他的錢跑路他是什么反應,哪方面的反應?我得做一個對策。”

    系統停頓了一下:【被網戀騙錢后……】

    【他老實了。】

    沈緣點了點頭,那就是乖乖兒回去繼承家業了,太子爺終究是太子爺,豪車美人都得安排上,沒錢的那還叫太子爺嗎?

    他翻出手機來點開置頂頁面,現在的時間正處于秦晝“不知道”他是男生的時候,于是沈緣開了下嗓按下語音鍵,朝那邊先道了聲:“早上好,哥哥。”

    兩分鐘后,這個界面依舊沒有新的消息彈出來,沈緣再接再厲,繼續道:“哥哥你想看過膝襪嗎?”

    雖然一號魚沒回,但二號三號四號魚顯然通宵在線,沈緣挨個兒給他們發過去夾子音,沒一會兒便收到了成堆問候的消息,他挑幾個稍微回了回,目光停在其中一個頭像上。

    嘶,這個是……

    頭像上被男人靠著的那臺車,和秦晝那臺怎么那么像?

    ……

    ……

    秦晝閉著眼睛靠在包廂的真皮長沙發上思考人生,他的身上發生了一件自己想不明白,甚至科學家完全不能解釋的事情,明明前一秒他還坐在冰冷冷的辦公室里翻開那個小騙子已經注銷的賬號信息,一邊看一邊咬著牙罵,可下一秒他便出現在了包廂里。

    繼承家族產業后,他無數想憑手中的權力查一查這個騙子的個人信息,又只覺得是自己心里頭放不下他,像個被人耍了的狗一樣,被騙成傻b還要追上去討好,出于一股較勁兒的火氣,秦晝把那些信息從頭到尾翻了個遍,然后憋著一口氣將那個已經注銷的賬號完全刪除。

    根本沒來得及后悔。

    下一秒,他出現在了這個包廂內。

    根據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判斷,這是八個月前,他剛加上那個小騙子的時候,如果不是他這些朋友惡意搞怪,那么只有一種可能——他重生了。

    “發什么呆呢秦少?”林星承走過來把杯子遞到他手上,往里面倒了兩三口酒,拿著酒瓶和秦晝碰了個杯。

    清脆一聲,把秦晝拉回了現實。

    “沒事兒。”他冷著一張臉一口將杯子里的酒仰頭喝完,又抬起腳尖碰了碰林星承的腿,舉起杯子道:“再給我倒點兒。”

    “呦,”林星承低頭問他:“你不會是因為和家里吵架才這樣吧?昨天我們鬧那么歡,也沒見你喝幾口酒啊!”

    “怎么可能?我們秦少向來自由瀟灑!”旁邊一個聲音傳到兩人耳邊,秦晝眼睜睜地看著他另一個抽象至極的朋友關斯言從地上醉醺醺地爬起來,朝著頭頂的吊燈命令道:“滅!”

    秦晝:“……”

    好特么傻逼。

    林星承給他倒好了酒,秦晝正準備一飲而盡,擱在桌子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一聲,秦晝拿起來看,只見置頂的聯系人發來一條幾秒鐘的語音,他猶豫片刻轉了文字。

    【圓圓】:早上好,哥哥。

    沒意思,還是之前那種套路,每天噓寒問暖地定時定點發來問候消息就能把前世的他輕易拿下,他都認命自己喜歡的是個男生了,輾轉反側一整夜才將自己從鋼鐵直男掰彎成gay,可一提到奔現,對面的這個人消失得比誰都快。

    騙錢的而已。

    秦晝正挪動手指想要把這個騙子刪除,可卻又在臨了停了下來,對面再次發過來一條語音,他轉成文字來繼續看。

    【圓圓】:哥哥你想看過膝襪嗎?

    算了,不刪了。

    既然這騙子都已經耍了他那么久,那么他無聊時玩一玩這個小騙子又有什么所謂?等到玩膩了,覺得沒有意思了,再像他一樣注銷賬號徹底消失,叫這個騙子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最好。

    “哎,你去哪兒?”

    秦晝把手機拿在手上站起來,道:“我去趟洗手間。”

    男人披了衣服跨過毫無形象趟在地上無端哀嚎的關斯言,豈料手還沒碰到門把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像是某個人手機播放出來的語音,和他手機里那條消息如出一轍。

    “哥哥你想看過膝襪嗎?”——

    我要解釋一下,關斯言不是啥b,他是扮豬吃老虎的類型,也要加入大型修羅場的。

    第52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2

    秦晝正往外走的腳步一頓, 這聲矯揉造作的語音像是按下了空間暫停鍵的手,瞬間把包廂里幾個二世祖完全硬控,林星承捏著酒杯呆滯了半晌, 他看向毫無形象趟在地上捧著手機發出不明含義呼喚的關斯言,瞬間感覺從頭到腳一陣發麻, 心里頭升起惡寒。

    “這什么……?”林星承用腳尖碰了碰地上躺著醉醺醺的男人,表情有些扭曲:“你在看片還是……你什么時候吃這口了?”

    “你懂什么?我女朋友。”

    關斯言摟著手機要死不死地把那條語音播放了好幾遍,還特地把聲音開到最大, 柔軟嬌媚帶著些造作意味的聲音循環播放,關斯言從地上爬起來,把自己摔在沙發上,笑呵呵地拖著長音:“我知道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小女孩——!”

    “滾你媽的命中注定!”手里的手機忽然被一只手奪走,醉醺醺的關斯言只來得及回復了一個“好”字,還沒到手的過膝襪腿照就這么從他的手機里飛走了, 關斯言一個激靈鯉魚打挺翻身坐起來:“秦晝你干什么?!”

    秦晝一邊拿著他的手機翻到最上面的消息往下劃拉著看, 一邊把關斯言伸過來的手一巴掌拍下去, 這不看不知道, 一看嚇一跳, 秦晝原以為就算出來騙錢也該有點職業素養, 騙過一個后再騙下一個,但關斯言手機屏幕上那些熟悉的信息顯然表明了一個他一頭撞死也不想承認的事實——這他丫的是個純海王!

    發早安晚安消息是群發, 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帶改的, 照片都是一模一樣的輪換著發過來, 說是給他一個人單獨唱的58秒語音小情歌, 哪曾想他還能給別人發60秒頂格, 要不是關斯言喝大了把這條語音放出來, 他怕是再被騙十次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池塘里的一條魚!

    關斯言道:“秦晝你搶我手機干什么?!”

    “還我!”

    聽不慣就聽不慣, 他躲起來悄悄地聽就是了,這死閻王一身煞氣搶他手機當查崗一樣是怎么回事?

    秦晝一言不發咬著后槽牙看完了所有消息,胸膛里熊熊燃燒的烈火一直燒到眼睛里,他手指一劃把手機上的聯系人【小圓寶貝】刪除聯系方式,看著那個熟悉的頭像在關斯言手機屏幕上消失,終于卸下一口火氣。

    “給你刪了,吃點兒好的,關斯言。”

    關斯言愣了一下,再拿起手機時微信里那個賬號已經消失不見:“你發什么神經?!”

    “刪我女朋友賬號你有病吧?!”

    秦晝一把將關斯言揮過來的拳頭擋住,一陣不明不白的燥火在心里頭重新燒起來,燒得他整個人腎上腺素飆升,全身上下都是滾燙的:“那他媽就是個騙子!”

    “你把他當女朋友,人家把你當提款機!等你被騙光錢就老實了!”

    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獅子,干凈利落的頭發都朝天豎起來,炸成一根根天線,沒等關斯言回神,秦晝一轉身摔門而去,把包廂的門甩得哐當響,“咔嚓”一聲,制作精良的實木大門忽然歪了一個度。

    圍觀了這場突發戰爭的林星承:“……”

    “額……你沒事吧?”林星承看著重新拾起手機來靠著沙發坐在地上的關斯言,雖說他聽不慣那所謂好兄弟女朋友矯揉造作的語音,但說到底這事兒是秦晝二少爺做得不地道,誰家好兄弟關系再鐵也不能碰兄弟對象一根手指頭的——碰微信號也不行啊。

    “沒事兒。”關斯言劃拉著手機隨口回了一句。

    林星承靜默一秒:“你這看著可不像沒事兒的樣子,擔待幾天兒吧,最近秦晝和他家里吵得正兇……唉,這都是什么事兒啊……你也別太生氣,就像秦晝說的,萬一是個……”

    關斯言一翻手機:“幸好早存了我家寶寶的微信號,小圓是不是騙子我還能不清楚嗎?”

    林星承:“……”

    ……

    ……

    沈緣一直在床上躺到了中午十二點鐘,窩在被子里把魚塘里的各種小魚兒都了解了個遍,置頂的大少爺還是沒有回復一個標點符號,但是也沒刪除他,可能是男主重生后依舊在糾結要不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打擊報復。

    雖然男主沒回,但其他小魚回得還挺歡,一會兒沒看手機微信就能收到十幾二十條消息,沈緣挑了幾個回了一通,忽然收到了個新好友通知,打開一看那個頭像……這不是他魚塘里其中一條嗎?

    怎么蹦外面去了?

    【21-185-有錢好騙】( 抽象strong哥):我兄弟那個混蛋玩意兒喝多了拿我手機把你刪掉了,幸好我還有微信號!

    【小圓寶貝】:啊?怎么會這樣?

    沈緣面無表情地打字:心疼哥哥。

    【21-185-有錢好騙】( 抽象strong哥):[轉賬]

    【21-185-有錢好騙】( 抽象strong哥):給寶貝的賠禮,小圓寶貝面對消失的微信號一定著急壞了吧?哥哥請你吃個飯。

    這哥的錢真好賺,一筆普通轉賬飯錢就大幾千,沈緣等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收下轉賬,不忘再給這條魚一點兒福利。

    【小圓寶貝】:那哥哥還想看過膝襪嗎?今天好冷我腿都凍紅了,等了哥哥好久……

    沈緣一臉嫌棄地把這些矯揉造作的字一個個打下來發過去,再躺到床上的時候,后背已經一寸寸地升起來惡寒的氣息。

    男裝女騙錢這事兒的確不道德,但沈緣還算有原則,他從來不騙普通人的錢,就比如付灼這人明明自己的生活都成問題,但還是把他這個一身病又欠了貸款幾近無家可歸流浪兒的自己撿到了這個小出租屋里好好養著,除了身上的病情太明顯實在沒法兒掩蓋,關于他欠了幾十萬貸款的事,沈緣一個字也沒和付灼說。

    他是半個孤兒加失信人員,沒有醫療保險什么藥都沒法報銷,每個月光是藥錢都是個驚天數字,更別提假如有幸找到了合適的配型那筆巨額手術費該怎么拿出來。

    現在只能是靠著付灼的工資吃藥,然后……那些貸款,盡量多騙一點兒,能還一筆是一筆吧,手術就先不想了,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不一定呢,想那么遠老是給自己徒增煩惱和壓力。

    沈緣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漱,剛刷完牙捧了把水洗臉,一陣熱意就從從鼻孔里涌了出來,他下意識捂住鼻子去找紙巾,手上一抖洗漱臺邊上的手機就那么摔了下去,把屏幕干裂了一片。

    來不及去撿手機,沈緣拿了紙巾捂住鼻子低頭靠在洗漱臺上輕輕喘著氣,鏡子里的少年穿著大了幾碼的純白短袖,彎下腰時露出瘦得有些過分的肩膀和脖頸,身上突如其來的疼痛如同席卷的狂風般壓在他的頭頂,叫沈緣整個人都忍不住發起抖來。

    所幸這樣的疼痛早就經歷了很多次,一年前因為實在沒錢買不起藥的時候,他三番兩次都咬牙挺過去了,現在好端端地吃著藥,叫付灼養著,疼痛早已經減了一大半,再哭就有點矯情,也難怪是差點兒挺不住,沈緣捂著鼻子想:以前疼的時候都是付灼摟著他哄的。

    付灼去上班了,他白天發病,還有誰能來當小娃娃一樣哄他?

    用紙巾捂了大概三五分鐘,沈緣感覺鼻子里流出來的血已經大致擦干凈了,遍將被血浸潤的紙巾扔到垃圾桶里,低下頭去洗了把臉,把整個人收拾干凈甩了甩手去撿手機,卻沒想到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

    “啪嗒。”

    可憐的手機又摔了一次。

    一滴水珠恰好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接通鍵,把那個莫名其妙的視頻接了起來,沈緣心頭一慌沒等對面說話便連忙掛斷,整個過程只有短短兩三秒的時間。

    屏幕上顯示:187-22-天蝎座-脾氣爆巨有錢(直男愛聽夾子音)

    沈緣:“呼……好險。”

    暴露身份不該是這個時候,男主突如其來這么一招差點兒把他的劇情全部打亂,幸好他眼疾手快及時掛斷了,那兩三秒的視頻影像應該是看不出來他長什么樣子的。

    “呲啦——”秦晝的車子急剎在高架上,他從包廂里出來就開了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狂飆,幾次從副駕上摸起手機來想對置頂微信號上的那個騙子說點兒什么,或許應該是嘲諷,或者謾罵,他該問一問對面這個人到底加了多少個像他這樣送錢上門的傻子,怎么還加到了關斯言的頭上?

    如果沒有這個重生的機會,他就算糾結一輩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不單單被騙錢,還是這騙子一望無際大海里一條無關緊要的魚,說什么身患重病家庭破碎,一回又一回地轉賬過去,心疼他到那時候自己被家里凍結了所有能用的卡,都把自己那臺最喜歡的車降價轉賣了想給他湊點兒手術費。

    不是沒有懷疑過,一個從來沒見過面也沒接過視頻的女朋友——那時候他都已經接受了是男朋友,把自己這根鋼管掰彎成一個圓了,費盡心思還是沒能見到這人一面,說不定圓圓這個名字都是杜撰的。

    那臺車剛出手,豈料動產登記還沒做完,自己就被毫不留情地拉黑刪除了,再想加過去只顯示一行字:賬號已注銷。

    都他媽是騙人的!

    秦晝用力錘了把方向盤把手機摔到面前的窄臺上,車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刺耳的汽笛聲,惹得路過一臺車從他左邊超上來降下玻璃朝他怒罵:“大下午發什么瘋?!”

    “關你毛事!”

    秦晝正在氣頭上,火氣沖天恨不得把整個地球都燒著,他啟動車子正要追上去,手機提示音卻忽然響起,打開來看見那條語音,秦晝動了動手指點開。

    “哥哥。”

    “有什么事嗎?”

    男人全身暴怒的火氣一瞬間熄了個干凈——

    秦晝,一只對別人噴火但不舍得罵老婆的暴躁癥巨龍,口是心非代言人

    第53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3

    秦晝一手緊緊按著方向盤, 等到那條短短的語音在輕輕“滴”的一下后徹底停止,他腦子里的千思萬想也終于繞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沉悶的氣息實在叫人難以輕巧地把暴怒的心情平復下去, 男人拿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點開那條語音貼在了耳朵邊上。

    “哥哥……”

    滴。

    語音瞬間被手動暫停, 秦晝將臉埋在方向盤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平心而論,雖然他早知道對面這個和他談戀愛的“小姑娘”是個男人偽裝的, 但這個人夾出來的聲音并不算難聽,矯揉造作的撒嬌音色反而有種獨特的吸引人的味道。

    尤其是說“哥哥”這兩個字的時候……少年和少女之間雜糅在一起的音色尤其叫人心臟發麻。

    “沒出息。”

    秦晝低頭暗罵自己一句,又把埋著的頭抬起來看向手機屏幕,對面備注為【圓圓】的用戶早晨發來的那兩條消息還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如果是之前——追溯到前世他還沒發現這個圓圓是個男人的時候,亦或者在發現他是男人之后把自己徹底掰彎之后, 只要他在線, 就從來沒有叫對面的小對象等過。

    這次是真的氣火上頭, 又發現了自己只是提款機加一條魚的結合, 說不定在他的微信里都排不上第一號, 秦晝腦子里紛紛雜雜充滿了被玩弄的怒火, 才把他擱了那么長時間。

    “我不回你,你就不知道給我多發幾條消息?”秦晝咬了咬嘴里的軟肉, 把自己啃出一口血腥甜味:“忘了, 你他媽是群發的!”

    微信里說不定多少條魚陪聊, 哪顧得上他?

    秦晝憤憤發過去一條消息:我給你打視頻你怎么接了就掛?在干什么?

    【圓圓】:哥哥我在煮湯。

    【圓圓】:[圖片]

    【圓圓】:哥哥先喝, 給哥哥喝一口。

    秦晝看著圖片上那只看起來沒他巴掌大的小瓷碗, 里面裝著半碗看起來賣相挺一般的湯, 忍不住皺了下眉, 他發過去語音:自己煮?你就喝這個?

    沈緣用瓷勺攪弄著那半碗早上付灼給他煮好的山藥排骨湯,抬起勺子來嘗了一口,說實話,付灼的手藝確實不錯,比百年老餐館做得還要地道,一年前他剛跟著付灼回來的時候,晚上吃的那口鮮辣魚肉到現在都念念不忘。

    但是自從他在付灼的面前當場表演“七竅流血”后,這個原本重口味的高大男人就研究起了養生湯和藥膳之類的東西,用他的話來說——“不補身體也能長點肉”。

    如果付灼愿意去當廚師,那么假以時日一定能掙大錢,何必被他這么一個命不久矣的小孩子拖累?

    他放下瓷勺回復秦晝:好喝呀。

    【圓圓】:有機會做給哥哥喝。

    秦晝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打字發過去一段話:什么時候有機會?怎么叫有機會?談戀愛這么久我都沒見過你視頻里的樣子,只有幾張照片,路上碰到你說不定都認不出來。

    沒等那邊回復,秦晝像是忽然上來的一股莫名其妙的郁悶氣,他繼續發道:你只回答了我第二個問題,圓圓。

    沈緣看著發過來這一大長串質問,忍不住擰了擰眉心,他靠在客廳桌子旁邊想了想,又輕輕一躍坐到了桌子上面,打著字回復了秦晝。

    【圓圓】:……可是我沒有化妝,你知道我生病了很丑,怕和哥哥打了視頻你就不喜歡圓圓了。

    發這句話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沈緣低著頭緩解著從心頭里冒出來的無盡尷尬,再看向手機的時候對面回復過來一條語音,他剛愣了一愣,秦晝又是一條消息發過來。

    “你撒謊。”

    【秦晝】:為什么不能說實話?

    秦晝深深吐出一口郁氣,強忍著把手機摔出車窗去的情緒,八個月前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和他徹夜長談到凌晨四點,那時他的選擇方向與家里人對他的期望不同,不論是父母還是大哥,都指望著他繼承家業繼續讓秦家坐陣在巔峰。

    但在秦衍出事故之前,這個擔子原本就不是他的,他可以選擇孤獨一生,去國外繼續他的音樂之路,做各種極限運動挑戰自身,永遠追尋自由。或者溫馨一點兒,他想和喜歡的人結婚,或許會有那么一兩個孩子,或許沒有,總之只要身邊的人是他所鐘愛選擇的,那么一切都能很幸福。

    如果繼承家業,總免不了各種生意場上的交涉,虛偽的人輕易湊在一起,便能形成一場雙贏的聯姻。

    他不想要。

    負擔不想要,錢也不想要。

    圓圓是唯一一個對他說“去做自己”的人,現在想起來或許是假的,他和別人,和他池塘里那些魚當然也可以這么說,他當然不止能寬慰他一個人,說話多容易啊,嘴一張一合就完了。

    秦晝只是想:所有的一切言語都可以是假的,騙錢就是騙錢,養魚就是養魚,世界上任何人都會栽跟頭。

    但他不能把自己當狗一樣耍。

    屏幕在兩分鐘后自動息屏,秦晝的瞳孔微微動了一下,他抬起手機重新打開,如今屏幕上輪到他的那兩條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了,太陽慢慢西移,淡霞余暉映照在男人凌厲的眉眼間,他無數次將屏幕電亮,又看著它慢慢自動息屏。

    “這么難回答嗎?”

    秦晝自嘲一笑,他啟動車子在路上吹著風,右腳狠狠腳踩在油門上從最左邊車道上飛馳而過,卻忽然想起來一件似乎有點重要但他忽略了的事:高速上停車扣幾分來著?

    查詢結果:九分,罰款兩百元。

    如果再加個超速行駛,他就可以喜提駕駛證吊銷,回頭科目一二三四一輪游了,秦晝壓著喉嚨里那口氣,被迫慢慢地降低了車速。

    ……

    ……

    沈緣正糾結著秦晝發來的這段話該怎么回答是好,坐在桌子上晃著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男主生氣的點到底在哪里,如果是說他男裝女騙人這事,秦晝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騙錢?

    他現在還沒那么窮不會在乎那幾次轉賬的,難不成是因為客氣了一下說“有機會給你做湯喝”這句話?

    “咔。”

    沈緣正坐在桌子上低頭想著,忽然一聲輕響后,付灼拎著鑰匙從門口進來,他一邊換著鞋一邊看向坐在桌子上晃腿的小少年,輕輕皺了下眉:“小圓,別坐上去。”

    “下來。”

    正牌男朋友下班了。

    沈緣把手機一甩扔到小沙發上,聽到他說話也只坐在原地不動彈,張開雙臂朝著付灼笑嘻嘻道:“哥抱我。”

    少年的頭發現在略長了一點兒,柔軟發尖輕輕地遮住了淡色眉尾,明暗交界間,更顯得沈緣皮膚白皙甚雪,從臉頰間偶爾泛出來的那么一抹淡淡血色,搭上唇角邊似有似無的小小梨渦,看著倒像是個短發女孩子。

    付灼的目光落在他穿著及膝短褲的小腿間,上前微微俯身一把攥住了他晃來晃去的兩只細瘦腳腕:“別晃,哥來抱你。”

    男人伸出小臂繞到少年腿彎間,輕輕一托便將沈緣完全抱了起來,像是搬了一箱爆米花那樣輕松,沈緣縮在他手臂間順勢摟住了付灼的脖子:“哥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

    付灼道:“今天不忙,下午和老板一起去河邊釣了會兒魚,你看。”他說著把手里的東西提起來,透明塑料袋里,那條魚尚還留著幾口氣,尾巴在袋子里胡亂打著,發出陣陣瑣碎聲音。

    沈緣低頭看他手上:“好大一條!”

    付灼緊了緊手臂,又將他抱高了一點兒,叫沈緣屈著小腿完全坐在了自己小臂間,男人抬起頭來,對著他的唇角吻了一吻,道:“哥今天給你做魚吃。”

    又問:“小圓今天按時吃藥了沒?”

    沈緣點了點頭。

    “熱水吃的?”

    沈緣摟住他:“嗯呢。”

    “那就好。”

    付灼將懷里的人穩穩擱到沙發上,又拿了個軟墊子過來給他靠著,就連方才沈緣隨意在地上亂走弄臟了一點的腳心,也被他拿著濕巾一點點地擦了個干凈。

    男人半跪在地上抓著他的腳腕,一邊用干毛巾給他裹著腳一邊囑咐道:“往后不要赤著腳在地上亂走,就算每天都收拾,屋子里地板上也有灰塵,臟了哥給你擦,這是小事,萬一磕到碰到了怎么辦?”

    沈緣低頭看著他:“我有付灼哥。”

    “小圓疼了哥也不能替你。”付灼給他擦完腳,眼睛一晃過來又看見沈緣身上那件過大的襯衫已經從肩膀處落下來幾寸,露出了少年白皙肩頭:“衣服拉上去。”

    沈緣側頭看了一眼,沒動。

    付灼看著他的眼睛:“乖,拉上去。”

    “不。”

    沈緣抬起腳尖點在他結實的小腹間,又順著沙發靠背慢慢地像一只樹懶一樣滑下去,動作間不止是肩膀,連胸口處都更加敞開了一點,他斜躺在沙發上,低聲嘟囔道:“昨天晚上把我衣服扯了,今天又叫我穿上去,你要求真多,煩人……”

    他或許只是吐槽一下,并沒有別的意思,但付灼卻因這句偶然的話心頭間有些躁動起來,少年腳尖壓在他小腹處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像是一根羽毛掃遍了心臟的各個角落,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握著沈緣的腳尖放回到沙發上,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

    昨夜是他太沖動了,明明沈緣還病著,要靠那么多藥來維持身體機能,身上的力氣只能支撐著他每日看看短視頻玩一玩消消樂,連一點多余的風都不能吹,可他腦子一熱,什么都沒有想,就摟著少年要了一回。

    只那么一回,大約三五分鐘,沈緣便失了所有的力氣,只恍惚地睜著眼睛癱倒在他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地喘氣,整個身子的骨頭都軟了,叫他的名字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我去做飯。”

    付灼到廚房拿起菜刀,一個刀背剁下去將那條魚完全拍暈——也有可能是已經拍死了,總之那條原本還甩著尾巴的魚瞬間便在案板上沒了動靜。

    他回了下頭提醒道:“小圓去洗澡,衣服換下來扔洗衣機里待會兒我來弄,記得拿浴巾,浴室門不要關。”

    沈緣從沙發上直起身來“哦”了一聲,突然興起多嘴口嗨了一句:“你要看嗎?”

    *

    “叮咚。”

    手機提示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付灼回頭看了一眼沙發,發現是沈緣的手機屏幕正亮著,他怕是醫院那邊發來的配型信息,便急忙只隨便用冷水沖了沖手上不慎割出來的傷口,將那只手機拿起來查看。

    只這一眼,他猛地愣住了。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條剛剛發過來的微信消息,來自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備注。

    【你說的有機會給我做湯喝,還算數嗎?】——

    第54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4

    付灼拿著那只手機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著一道磨砂玻璃門,在無比沉寂的夜晚,熱水打在瓷磚地上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很清晰, 層層彌漫的熱霧之中,少年細瘦身形在玻璃間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來, 腰部曲線處似是打了陰影柔光,更加凸顯出優美弧線,叫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手掐在沈緣腰上時那軟綿綿的觸感。

    男人握緊了手里的菜刀, 轉而再次低下頭去看那手機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話,不清楚過了多久,大概心思百轉千回也只有短短幾分鐘,只是內心的煎熬糾結太過于久遠,付灼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劃動,壓抑著心頭奔騰的萬千思緒, 不動聲色地在密碼頁面上點了幾下。

    手機成功解鎖。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給沈緣拍的一張日常生活照片所做的壁紙, 這是少年縮在被子里熬到兩三點鐘才選出來那么多照片里最好看的一張, 按他的話來說——“我要選個臉圓的, 下巴太尖會把手機戳漏電。”

    可付灼看不出差別。

    無論怎么拍, 無論是哪個角度, 他就算把所有的照片都好好地看過了,也分辨不出沈緣的臉有什么不一樣, 如果一定要做評價, 那么付灼再過一百年也還是只能說出兩個字:好看。

    笑意在他的唇角一閃而過, 付灼看了會兒少年照片上瞇著眼睛笑嘻嘻的臉, 手指一動將微信點開, 剎那間無數個顯示消息未讀的小紅點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顯然不是沈緣和他聯系時用的那個微信賬號, 付灼將他們的名字一一掃過,目光落在置頂上面——這是剛才發來消息的那個人。

    秦晝是臨到晚飯的時候才到家的,因為和家里人的矛盾過深,一碰面便是無窮無盡的爭吵,所以他已經在外邊連續待了一個多月,就是在上個月末時,這個叫做“圓圓”的騙子找上了他。

    說實話這人的騙術并不高超,如果叫他去搞詐騙,說不定還要倒賠幾萬塊錢,況且男人的聲音再夾到底也比不過真正的女孩嬌軟可愛,但秦晝就是那么一腳陷進去了,像是心臟被觸碰到了某個點,即使他腦子十分清醒,心里也忍不住發軟,從而越陷越深,到最后對方銷聲匿跡,再想把自己拔出去的時候,只落得一身疼。

    早知道就該好好地查一查他,摸清了這個騙子姓甚名誰,年齡多少,住在哪里,亦或者長什么樣子,如果早就把這一切了解清楚,何至于他現在還只能憑著一部手機去質問對方自己到底是魚塘里的幾號魚?

    憑他的脾氣,當然是直接殺過去要說法,說不定見了真人他就不喜歡了。

    “秦晝。”

    他正從外面的長廊里往屋里走著,一個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秦晝只聽這聲音就下意識皺了眉頭,他把手機關閉捏在手里,抬腿想要繞過那臺輪椅,身旁的人卻再次出聲:“你這一個月去哪里了?爸媽都很擔心你。”

    秦晝聞言嗤笑一聲:“擔心我?大哥你真會開玩笑,我這么大個人了還能一時想不快尋死不成?”

    秦衍的手臂放在輪椅扶手間,腕上只戴著一只很低調的機械表,男人上身穿了件栗色針織衫,膝蓋處用一條長長的毯子蓋住,尾部一直垂到地上去,他驅動輪椅靠近秦晝,思索片刻才道:“小晝。”

    “爸媽的意思并不是要剝奪你學音樂的自由,”秦晝抬頭看著他,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他繼續道:“只是爸媽身體如今也不大行了,秦家總要有個人來繼承基業,背起來這個擔子,不求能……”

    秦晝冷眼看著他:“但不會是我。”

    秦衍閉了閉眼眸,低聲道:“必須是你。”

    秦晝冷笑一聲:“你不是還活著嗎?”

    他抱臂微微俯身,眼睛里帶著些戲謔的笑意,兩人的目光相互對視,秦晝輕輕勾起唇角,道:“不如大哥現在立刻找個女朋友,你們盡快交流感情給弟弟我生個侄子?比起逼迫我,我覺得這個方法反而更快一些。”

    秦衍面色不改:“秦晝,別開玩笑。”

    秦晝道:“是你先跟我開玩笑的。”

    他不咸不淡地呵呵笑了兩聲,云淡風輕從秦衍身邊徑直繞過去,揣著外衣口袋三步并作兩步就從旁邊的旋轉樓梯上去了,連個背影都沒給他大哥留下。

    秦晝的房間和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子叫人氣血上頭恨不得將人拽過來干一拳的味道,男人脫了上衣把自己摔到大床上,靠著兩個枕頭打開手機,看著那邊依舊沒回過來的消息,秦晝眉眼間多了幾分戾色,他滑動著屏幕把他和那個騙子你來我往調情的消息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覺著自己就是個蠢貨。

    人家說什么都信,什么譬如早死的爸改嫁的媽,上學的妹妹重病的她,現在想想,到底是誰會信這種話啊?

    是他。

    “媽的……”

    秦晝用力捏著手機不死心地往上扒拉著消息:“別還沒把這騙子捉弄夠倒先讓他跑了。”

    重來一回如果還能叫人騙完就跑,那他日思夜想輾轉反側思念至極的那八個月,就真成了算他記性好了。

    思及至此,秦晝動了動手指,給對面轉過去一萬塊錢,又附加上一條消息。

    【秦晝】:不想打視頻就不打,哥哥給寶寶道歉,別不理我圓圓。

    ……

    ……

    “——咔!”

    沈緣圍著浴巾剛出來就聽見一聲巨響,他腳下一滑差點仰面摔回到浴室里,所幸及時扶住了一邊的墻才幸免于難,只是腋下圍著的浴巾稍微松了一松,他正抓著白色浴巾尋找著巨響來源,廚房里傳來付灼的聲音。

    “睡衣在臥室床上放著,快去穿上別感冒了。”男人握著刀,連頭也沒回,只是隨手把剁下來的魚頭扔進了鍋里。

    付灼脫了衣服身材極有分量,不夸張地說,他是那種一只手就能把一臺車抬起來的人,想當初他們剛在一塊兒的時候,沈緣去他修車的廠子里給付灼送東西,期間被他的同事開玩笑調戲了兩句,下一秒,在沈緣連腦子都沒轉過來的時候,付灼已經一拳把那個同事掀翻在地。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一句臟話都沒說,往往跟自己說話時,聲音還能再軟三個度,怎么和緩怎么來,像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生怕嚇著他,可沈緣現在聽著他這句話,怎么聽怎么奇怪。

    聲音沒變,語氣和之前也沒差別,但就是奇怪,像是喉嚨里壓著一口氣死死憋著一樣,沈緣想了想,終于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形容——火山噴發前夕,或者說是已經進入倒計時的定時炸彈。

    “飯做好了,小圓。”

    沈緣穿了衣服出來,頭發還濕噠噠地垂在脖子下面,他隨手用毛巾呼啦了幾把就想要從沙發邊上直接爬過去拿筷子,腿還沒收到上頭,一只手臂倏然從他的小腹下面穿過去,把他整個人攔腰完全抱了起來,輕巧地過分。

    “又沒吹,頭發還是濕的。”

    付灼摸了把他的頭發,攥出一手水珠。

    “走,先去吹一吹頭發。”

    沈緣的確有這個壞毛病,就算家里有吹風機,插一下電就能用,但付灼不在的時候,他還是樂意叫頭發自然風干,因此感冒了無數回,但這個毛病還是沒有改掉。

    “坐這里。”

    付灼扯了一條毯子鋪在瓷磚上面,摟著沈緣的腰,輕輕抬高手臂把懷里的少年擱在了洗手臺上,又折身去拿吹風機。

    呼呼的熱風吹到沈緣耳邊,將他的耳尖燙得有些泛紅,浴室里剛降下去的溫度又不知不覺地升了起來,激起一身熱意,付灼用手掌托著少年的發尾一點點地把他的頭發吹到八成干,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

    短短幾分鐘內,付灼想了很多,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第一次撿到面前這個少年的情景,穿著單薄的小孩兒可憐兮兮地蹲在路邊,手上只有一部電量耗盡的手機,見到剛下夜班路過的自己也只是抬頭望了一眼,又繼續低頭沉默不語,一張瘦得過分的臉上已經凍出了傷口。

    付灼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摸了幾張錢遞過去,或許是天色太晚,又或許他們恰好在一顆大樹的陰影之下,那個少年并未看清他手里那幾百塊錢,只是猶豫著,神色有些拘謹地,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一雙漂亮的眼睛里有路燈昏黃的光在其中恍惚跳動。

    付灼手上一用力將他扯進懷里,那時候的沈緣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可能是天氣真的太冷了,零下二十度的北方冬天,如果不是他恰好路過,這個少年待在這里一晚上就能凍死過去,付灼用外衣裹住他低頭問:“你干什么?”

    他說:“哥,我什么都能做。”

    “管我飯吃就好了。”

    付灼有些好笑,他提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我倒是想帶你回家,但你看我像好人嗎?”

    “你是好人。”小少年輕輕垂著眼睛,想了想又道:“我覺得你是。”

    付灼道:“但我犯過罪。”

    少年搖了搖頭,只顫抖著肩膀縮在他那件大衣里面打著寒戰,兩只手交握著貼在他胸口間輕輕地喘息,指縫間還悄悄地夾著他的衣裳。

    深冬原本寂寥無聲,只有風雪簌簌。付灼孤獨一身數十年,走過萬千艱難困苦,從來沒有想過有這么一天,一個漂亮的少年就這樣輕易地闖入了他的懷里,從此成為他生命的全部。

    “哥?”

    少年帶著啞意的聲音猶在耳邊,如同遠方山谷吹來的濕潤暖風。付灼聞聲回神,沈緣坐在洗手臺上朝著他傾倒過來,付灼一把將他抱住摟在懷里。

    “付灼哥,你怎么了?”

    付灼輕輕吐出一口氣,道:“先吃飯吧。”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秦少你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給小圓當提款機

    第55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5

    沈緣被付灼原模原樣地抱回到沙發上, 他順勢肩膀一歪又半躺了下去,雙臂間摟著那只軟軟的抱枕貼在臉上,把本來消瘦的臉頰擠出了一塊軟軟的肉, 僅有一絲輕微血色的唇珠隨之嘟起來一點兒。

    對面男人正蹲在小桌子前給他的碗里盛飯,付灼輕垂著頭, 拿著筷子給他剔除掉一根根細小的魚刺,又用水過了一遍,才輕輕地放在那已經堆滿了高山的小碗里, 動作輕柔,像是在加工什么藝術品。

    “盛太多了。”沈緣側躺著抬手指了指那只碗,道:“我吃不完。”

    付灼沒抬頭:“你吃不完的留給我。”

    沈緣道:“那哥每天都在吃我剩的……這多不好。”

    “小圓介意?”付灼動作沒停。

    沈緣輕輕哼了一聲,聲音低下去道:“我只是想哥和我一起吃,付灼哥又要忙工作又要給我做飯,還要攢錢給我買藥治病……”少年的聲音停頓一瞬, 繼續道:“太辛苦了……”

    “付灼哥對我這么好, 我怎么能叫你天天吃我留下的剩飯……”

    付灼拿著筷子的手在半空中輕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向沙發上那個外表看似與正常人沒什么兩樣, 正瞇著眼睛把半張臉埋在枕頭里的少年, 心頭涌上陣陣翻滾浪潮, 男人擱下筷子,把那只碗推過去, 狀似無意般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緣翻身坐起來, 小腿被沙發上的什么東西硌了一下, 他摸到了自己似乎早已經遺忘的那只手機打開來看了一眼, 發現成堆的消息閃在屏幕上, 心里不由得往下墜了墜——糟糕, 忘切號了。

    手機收到消息肯定會有提示音, 付灼一直關注著醫院的配型消息,說不定會拿起來看一眼,他鎖屏的密碼很無厘頭,是小時候寫日記那個本子后面的一串編號,也從來沒告訴過付灼,但顯然光是屏幕上這些來源不明的消息就足以叫人起疑心。

    一般人,哪怕不是男朋友的關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至少會問一句是不是什么要緊事,但付灼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沒發覺一般半蹲在對面,倒叫沈緣有些琢磨不透。

    “吃飯。”

    付灼見他握著手機看,凌厲眉目間稍沉了一沉,手里的竹制筷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折彎了一個角度,男人聲音依舊低沉溫和,只是輕輕敲了下桌子提醒對面的少年:“先吃飯,吃完飯再玩。”

    沈緣翻開著微信,把那幾條魚的問候消息拿同一個表情包全部回了一遍,又看著男主發來的一大串消息,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個橙色框框上,他手指一動利落收下,而后敷衍地給對面發過去一條信息。

    【圓圓】:謝謝哥哥,哥哥親親。

    “咔。”

    沈緣抬起頭:“哥,怎么了?”

    付灼撿起地上被折斷成兩半的筷子扔到垃圾桶里:“沒事,筷子裂了。”

    裂了?

    豎著裂?

    沈緣沉默了一下,問他:“哥是不是生氣了?”

    付灼與他對視:“生什么氣?”

    試探的問話輕而易舉地被打回來,像是他兩根手指徒手掰斷筷子那樣簡單,沈緣一時之間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小號上養魚的事情,但從付灼的臉色上來看,案件顯然已經東窗事發,具體事發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只是男人似乎并不愿意提起……

    也有另一種可能。

    沈緣咬著筷子心想:付灼是想叫他主動提,畢竟哪個男人愿意承認自己的對象在網上和別的男人網戀呢?

    付灼面不改色地重新拿了一雙筷子坐在了沈緣旁邊,還沒來得及去給身旁的人夾菜喂給他吃,少年卻忽地撲到了他的懷里,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又猶豫著貼住了男人的唇角。

    付灼的心跳停了半拍,他擱下筷子回抱住沈緣:“怎么了小圓?”

    沈緣仰頭看他:“親親哥。”

    付灼微微偏頭避開他:“乖,先吃飯。”

    沈緣卻緊緊抱著他不松手,只改口道:“親親哥哥……”

    少年聲線有些含糊粘稠,尾音還帶著一絲絲啞意,像那日飄落的雪花一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肩頭,付灼心頭一動,剎那間忘記了一切初衷,男人黑眸中映著屋內的燈光,只低下頭吻住了少年的唇。

    洶涌的占有欲和壓抑了許久的情意一同宣泄而出,沈緣被這個帶著灼熱氣息的吻侵蝕了所有思想,他被壓著后腦攫取著一切溫溫情意,眼眸漸漸地被刺激出生理性淚水,慢慢地在恍惚燈光間仰頭跌在沙發上。

    付灼用舌尖攪弄著他唇里的軟肉,將少年唇瓣含在舌下細細地舔著,沈緣一時呼吸不上來,只能無力地用手推著他的胸口:“……哥。”

    付灼低聲道:“小圓……你得需要我。”

    ……

    ……

    凌晨三點半,秦晝已經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十幾分鐘,他發消息過去半天沒個回聲兒,一時興起轉了一萬塊錢過去,對面倒是收得爽快,還不忘給他回條消息,好叫他不那么尷尬。

    【謝謝哥哥,哥哥親親。】

    “呵,”秦晝不咸不淡地笑了一聲,翻手把手機擱到枕頭下面,仰頭合上了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要不是老話說得好呢。

    吃一塹長一智。

    如果回到前世八個月前那段時間,他早就被這句平常問候的話撩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恨不得能把心都掏給他,哪還顧及對面到底是不是個單純的騙子?

    秦晝之前從來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人家的戀愛怎么談,只是兩個人互相發個消息,打個語音電話聽一聽聲音,就能高興一整天。

    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和家里人到了一種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單獨搬出去住,能用的卡又全部被凍結,家里人不許任何人幫他,逼著他回去,二少全身上下全部掏遍也只有十萬出頭。

    秦二太子哪打過這么窮的仗?

    但小男朋友一說醫院找到配型了著急要做手術,他還是把僅有的錢全部打了過去,一共湊下來大約還差著幾萬塊錢,秦晝又急忙想著要把車賣了,當時是真的傻,最純愛的時候甚至大半夜殺到林家去找林星承借錢。

    借,他什么時候朝別人借過錢啊?

    他借得有零有整的,連林星承都很驚訝,問他是不是現在生活上有困難,如果實在不行,就悄悄地幫一幫他,當初秦老爺子給圈里所有小輩都打過一遍電話,誰敢幫秦晝就得被扔到軍營里練脫一層皮。

    秦晝那時只說:“我男朋友要做手術差點兒錢,回頭還你。”

    為喜歡的人借錢,他不覺得丟人。

    可他借到了剩余的錢,再想打過去的時候,對面已經沒有了任何消息,所有的疑問困惑不甘以及那八個月的淳淳愛意都如同小男朋友消失的賬號一樣石沉大海,后來再遇見林星承時,他托對方幫忙查一查男朋友的去向。

    林星承接過手機看了眼那最后一條消息:“秦少,這是個很常見的網戀騙局吧?你沒看出來嗎?”

    “假借生病騙錢,網上這種人很多的。”

    秦晝的初戀以這樣可笑的方式結束。

    “混蛋。”

    秦晝躺在床上忍不住自嘲發笑,他將手交叉壓在腦后看著天花板上的燈影,不知不覺地把嘴里的皮肉磨出了血腥。

    帶著不甘和憤恨的心臟在深夜興奮地跳動著,叫他始終難以入睡,重來一世他早就看破了這場騙局,自然也不介意把自己枉費心思給出去的感情再討回來。

    哪個騙子會嫌騙的錢多?

    就算他微信里的魚有成千上百條,數都數不清,但只要他成為這些魚里最有實力的一條,叫這個騙子吃到了甜頭不舍得放手,那么到時候所有的主動權會回到他的手里,他就能輕易地拿捏這個騙子。

    誰是真正被釣上來的魚還說不定呢。

    愿者上鉤,很簡單的道理。

    秦晝心里想的事太多,到五點鐘天邊大亮,終究還是沒能睡著,他閉著眼睛歇了一會兒,只覺得腦子漲得發疼,只能爬起來去櫥柜里拿了瓶白葡萄酒出來,又重新坐回到電腦前面看微信上這一個月內他發過去的消息,光是看看就覺得牙酸。

    “承兒,”秦晝給林星承打過去一個清晨叫醒服務:“起來了沒?”

    林星承看著脾氣最好,但不幸的是他是個有起床氣的人,林少爺壓著呼吸憋了半天,罵罵咧咧地把電話接起來:“秦少什么吩咐?”

    秦晝喝著杯子里的酒,道:“我這邊和家里鬧得厲害什么都動不了,辛苦你,幫我查一個人。”

    林星承沉默了一下:“查什么?”

    “網戀對象。”

    秦晝道:“查一查他的個人信息。”

    林星承:“不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犯法,還有你這個網戀對象是什么時候有的?”

    秦晝:“……”

    “事成了我那臺車給你開。”

    林星承瞬間清醒:“那倒也不是沒有合法的方式,就是需要點兒時間,你等兩天啊,把你那個……對象的聯系方式,轉我一下。”

    秦晝掛了林星承的電話,又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早晨五點半將近六點鐘,他打開手機微信界面,給那個騙子發過去一條很普通的問候消息。

    【秦晝】:乖圓圓早上好,起床了沒呢?

    【秦晝】:[轉賬]

    他隨意發過去一個5200,剛想擱下手機去洗個澡,微信語音通話的鈴聲卻忽然響起來,那個很可愛的小兔子頭像顯示在了整個屏幕上,底下是他備注的名字——圓圓。

    這個小騙子,居然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秦晝接起來:“喂,圓圓起這么早?哥哥給你發了錢,先去吃個早餐吧,中午想吃什么?哥哥給你訂。”

    那邊沉默許久,只有輕輕的風聲,正當秦晝以為對面的人打通了電話,卻又不小心睡著了的時候,手機倏然震動了幾下,對面傳來屬于男人低沉的聲音。

    “離他遠點。”——

    我發誓秦晝一定會掰回一城的,否則他憑什么做正牌?

    第56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6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沉悶的寂靜中,秦晝幾乎可以聽的清自己每一次早已經紊亂的呼吸聲,如同烏云壓頂, 層層疊疊地覆下來,昭示著一場陰冷暴雨的到來。

    “你是誰?”秦晝死死咬著牙根, 眉心緊鎖,肆意蔓延的無形風暴席卷著他心頭萬千思緒,隨著入秋的枯黃落葉一起飄向窗外, 男人緊緊握著手機,忽地暴怒一拳打在面前的機械鍵盤上:“說話!我問你是誰!”

    鍵盤咔嚓一聲斷裂,秦晝那只骨節紅腫的手忍不住發抖,話筒里男人無甚波瀾的聲音隔著一條電話線傳過來,像是一場無形的海嘯迎面壓到頭頂。

    “不要吵,他在睡。”

    付灼回身看了眼在床上睡得亂七八糟的沈緣, 少年的身體斜著占據了整個床, 凌亂的頭發遮住眼睛, 從被子邊上漏出的一點白皙膝蓋上尚還殘留著昨夜瘋狂過后的靡靡紅痕, 手臂壓在臉頰處側躺著, 嘴唇微張, 像一只小貓玩偶。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對著那邊道:“既然是小圓的社交關系, 我不會亂動, 只是警告你離他遠點, 僅此而已。”

    “這個要求, 不過分。”

    這個敷衍的回答對秦晝來說顯然是一種侮辱, 秦二太子還從來沒被人這么警告過, 哪怕是他和家里鬧得最不可開交的那段時間, 整個京都也從來沒人敢給他個不好的臉色,他忍不住揚高了聲音:“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憑什么?你知道我是誰嗎?!”

    付灼道:“沒興趣。”

    與暴怒的秦二太子相比,付灼的聲線沉穩有力,他似乎只把這件事當做生活中極其微小可以忽略不計的那么一部分,就像是看見了溝壑邊上即將要被沖下去的垃圾塑料袋,他可以撿起來扔到垃圾桶,當然也可以置之不理。

    一年前那個冬夜寒風呼嘯,霜雪過野,冷得叫人難以開口說話,連骨頭都凍在一起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少年縮在他懷里的那一刻,付灼的心門被一只手咚咚敲開,陣陣熱意涌上心頭,終于成為冬夜里唯一的光亮。

    養一個孩子很難,但養一個成年人或許要好上那么一些,他用恐嚇的話威脅懷里的少年,想要借此叫他避而遠之,這一招很好用,付灼用同樣的方法驅趕走了身邊所有的朋友家人,終于落得個孤身只影,可自認為有效的方法換來的卻是少年更加肆無忌憚的親近。

    一碗幾乎沒有添加任何佐料的小米粥,被少年垂著眼睛喝了個干凈,他從椅子上跳下去想要去洗碗,付灼將那只空碗拿到自己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動作。

    “你跟著我,就只能吃這樣的東西。”

    少年乖巧地點頭:“好。”

    他聲音輕輕的:“給我飯吃就好了。”

    那一刻付灼有些后悔,他是個物欲性極低的人,從來沒有什么特別偏好的東西,日常兩點一線,做飯全憑心意,看著少年這么瘦弱孤苦,他也只是像往常一般煮了一碗白粥。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

    可他這么瘦……

    付灼默不作聲地起身去給他做菜,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想要給他打下手,卻有些手足無措地差點兒將碗打碎,付灼及時接住那只即將墜地的碗,這才發現他的兩只手似乎一直在發抖。

    “冷?”

    沈緣搖了搖頭沒作聲,卻在吃那塊沾了辣味的魚肉時咳出了血,整個下巴上沾滿了鮮紅血跡,那個時候少年方才告訴他:“我生病了。”

    他低著頭輕聲說:“我去找工作,別人不要我……”

    他沒有提到自己的家人,但作為一個獨自生活了數年的成年人,付灼顯然比旁人更能理解沈緣言語之下的那一層不可說,他用熱毛巾覆住了少年沾滿血跡的下半張臉,萬千安慰的話無法說出口,于是在那個寒風呼嘯,冰雪凜冽刺骨的深夜,在平嵐市的一間出租屋內,付灼對他承諾:“沒事,我要你。”

    沈緣只是想活下去,所以他做什么都沒有錯。

    聽著語音那邊暴怒的聲音,付灼斂了斂神色,他俯身將少年露出來的那塊膝蓋用被子蓋好,低頭在沈緣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親吻,然后對著電話那邊平靜地說道:“就這樣吧,我掛了。”

    ……

    ……

    “嘟”的一聲電音似乎把秦晝所有的情緒點燃,他握著手機揚手想要將它完全砸碎,卻在臨了時又憋著一口無形的怒氣給林星承發過去一條消息。

    【秦晝】:我托你辦的事兒有眉目了嗎?

    林星承打過來一個大大的問號:你穿越了?

    【林星承】:秦少,一個多小時我能查出來個鬼啊,用合法的方式查至少得要三五天,我知道你著急,但是你也不要太著急。

    【秦晝】:加價,你要多少我出多少。

    【秦晝】:順便查一查他身邊到底都有什么人,和他是什么關系,他的感情經歷也查一查。

    【林星承】:……你等三兩天的,真不是錢的問題,憑咱倆的關系我還能坑你不成……怎么?

    林星承發過來一條信息:你被網戀對象綠了?

    秦晝:“……”

    他“啪”地一聲把手機摔在了桌子上面,稍緩了一會兒心里的火苗又把那只已經碎了屏的手機撿起來塞進口袋里,打開門從樓梯口下去徑直想要出門,又好死不死地碰見正在客廳里吃飯的秦衍。

    秦衍看向他:“又出去?”

    秦晝腳步一頓:“你怎么陰魂不散的?!”

    秦衍頓了一頓:“……這是秦家。”

    他點了點桌子上那封請柬,道:“關晟川前幾天剛比賽完從國外回來,他拿了冠軍,想著在南郊再開一場友誼賽,邀請你去,記得給他回個消息。”

    秦晝罵道:“他出國鍍金回來開友誼賽跟我有毛關系?!還邀請我?就他那個破技術他配嗎?”

    秦衍道:“關二也很久沒見你了。”

    “國外那些賽車選手怎么沒把他撞死!”秦晝現在像是吃了火藥,見誰罵誰,他沒再理會秦衍,只是一轉身便從門口躲了出去,驅使著自己的愛車一路開到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人喝醉了就是不好,尤其是那種微醺上頭的狀態,總會叫人做出不理智的事來,具體表現為秦晝躺在長沙發上捏著手機,給微信置頂的聯系人打過去無數個語音和視頻交替的通話,那架勢看起來是對面的人不接就不死不休。

    *

    【宿主,男主的黑化值漲幅很大啊,特別不正常,數值直接躥上去了,臨近爆表】

    沈緣一覺醒來天塌了,他把遮著眼睛的頭發扒拉開,神情尚還有些迷迷糊糊,只是躺著換了個方向縮在被子里問系統:“怎么說?”

    系統沉默了一下道:【男主好像瘋了。】

    沈緣清醒了一點兒,他翻開手機,果不其然看見了那一長串未接通的通話消息,目測兩個小時內大概打過來七八十條,其中夾雜著一些零零碎碎不知所云的信息,顛三倒四的根本讀不懂。

    他正想往上翻一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沒翻到盡頭,電話忽然震動起來,看著屏幕上跳動的那一長串名字,沈緣清了清嗓子夾起來,選擇接通這則通話。

    “哥哥,我剛才在睡覺……”

    “你怎么啦?”

    秦晝瞬間從沙發上坐起來,他握著手機問道:“你昨天晚上和誰在一起?”

    沈緣皺了下眉,把聲音放輕緩:“沒有和誰在一起呀,我自己一個人,哥哥怎么冤枉我?”

    那個男人難不成還能是憑空跳出來的?

    秦晝咬緊了牙:“我再問你一次,和誰在一起?說實話!今天早上那個男人是誰?!”

    沈緣迅速翻著手機,終于從今早的一則語音通話中找到了答案,他當然不會是夢游的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付灼看見了秦晝發來的消息,給他打過去電話說了什么,他不太能保證付灼不會對秦晝宣誓主權,所以如果找借口的話……

    也只能險險地賭一把。

    沈緣的沉默無疑又是一陣撲天浪潮,秦晝眉頭緊鎖,眼眸里閃爍著憤怒的火焰,臉色陰沉至極,如同暴雨來臨前那厚重的烏云,男人緊緊抿著唇,強行克制著心頭的火焰:“怎么?說不出來?”

    “你還想騙我多少次?”

    沈緣開口:“哥哥……”

    秦晝打斷他:“別夾,我知道你是男的。”

    天啦嚕,連夾子音都不愛聽了那果然是已經氣炸了,能叫男主直接爆出這個劇情里最重要的信息,顯然付灼的那則通話給他的沖擊力很大,說不定兩個人已經對著電話互相罵過了。

    “對不起……”

    沈緣斟酌著慢慢說道:“我不是故意想騙哥哥的,我只是太喜歡哥哥了,所以……”

    “這個問題先略過去,你騙我的事回頭再找你算賬!”秦晝平復了一下高漲起來的憤怒,繼續問他:“那個男的是誰?”

    “可能是……”沈緣默了默:“應該是我哥。”

    秦晝:“什么哥哥?”

    沈緣連氣息都沒抖一下:“親哥哥。”

    秦晝那陣氣焰一下子燒成了灰燼,前世這個騙子似乎提過一句他有一個控制欲很強的哥哥,連麥聊天的時候也曾數次提起他,說這個哥哥已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對他掌控欲很強,總是干涉他的私交和選擇。

    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你那個哥哥……”秦晝罵到半路又閉了嘴,他喝了口酒緩了緩一直以來燒著的心臟,沉默了一會兒對著那邊道:“交代一下,你還騙了我什么?”

    沈緣面不改色:“沒有了哥哥。”

    “沒有?”秦晝冷笑一聲,問:“真以為我不知道?我他媽是你魚塘你第幾號魚?”

    “裝女的騙我就算了,我喜歡你不計較,”秦晝的聲音揚高:“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養魚養到我哥們兒的頭上?騙了我的錢不夠還想騙別人的?你到底有多缺錢?”

    “別掛電話,”秦晝沉聲道:“今天立刻把這件事說清楚,否則我們就分手。”

    也沒拉手啊分哪門子的手?

    沈緣在電話那頭緊急尋找對策,男主的脾氣的確和他想的一模一樣,秦晝是個藏不住事兒的人,說好聽的是性格敞亮,什么都能攤開來說,說不好聽的……就是有點沒腦子,他和付灼玩心計絕對輸得一敗涂地。

    “哥哥……”沈緣啞著嗓子,聲音委屈巴巴地托著長音:“我生病了確實很缺錢,因為要吃很多藥,但是我沒有想騙你……我最喜歡哥哥,最喜歡你……不要分手。”

    秦晝的心瞬間被他叫軟了一塊,如同羽毛輕輕掃過胸口,激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熱意,電話那邊少年的聲線干凈純澈,卻不合時宜地夾雜著一些酸痛的啞意,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來此時少年面容之上的表情,他或許已經哭了。

    不管他生病是真是假,但曾經的喜歡不是虛偽的,他的心底依舊住著那個與他徹夜長談,笑吟吟地叫他“哥哥”的小少年,男人握著的酒瓶輕輕地松了松,忍不住糾錯道:“你應該只喜歡我。”

    沈緣改口:“只喜歡哥哥。”

    “圓圓,”秦晝的胸口泛起陣陣麻意,他靠在沙發上按了按跳動不止的心臟:“把其他人,全部刪掉,只留我一個。”

    “好。”

    秦晝吐出一口酒氣,那陣郁郁不歡終于在少年這聲應答之下徹底散去,男人低頭緩了一緩,撥開心頭里所有亂七八糟的屏障,在戲謔的厭惡和恨意之下,漸漸地顯露出從未拔除的那份愛意。

    還是喜歡的。

    不論如何,還是喜歡他的。

    秦晝道:“刪完給我截屏。”

    “然后開視頻,叫我看看你。”

    沈緣正給他的魚發著消息,想要新開一個號轉移陣地,下一秒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那邊響起來,叫他的手忍不住頓了頓。

    秦晝說:“叫一聲哥哥,我轉你一千。”

    不是,認真的?

    他能叫到男主破產——

    秦晝:騙錢就騙錢吧,只騙我一個人就成,反正哥有錢

    第57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7

    秦晝看著對面那個小騙子發來的截圖, 空蕩蕩的微信里面只剩下微信小助手和備注為“哥哥”的他,男人終于心滿意足,一直以來強行憋在心里的那口郁氣早就散得一干二凈, 連帶著和家里人爭吵了好幾個月的暴躁戾氣,也終究在化作了柔柔的春水, 慢慢流淌過躁動的心尖。

    小騙子只能依賴他一個人的感覺,光是想想就爽翻了,秦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鐘熱度的人, 但至少現在,在所有的一切全部攤開以真實心意對話的現在,他的確是高興上頭的。

    “圓圓。”

    沈緣聽見電話那邊男人的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作為應答,少年的音色清冽干凈,似平靜澄澈的湖水, 尾音卻輕輕地揚起來一點兒, 其中雜糅著有些悶悶的哽咽, 苦澀的淚水倒灌入河流, 在秦晝的心頭激起澎湃波濤。

    他忍不住軟和了聲音:“別哭了。”

    秦晝低聲安慰道:“我這不是沒和你分手?想要錢就找哥哥要, 我給得起。”

    沈緣的手指頓了一下, 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無奈的扭曲,秦晝現在給他的感覺, 就像是他考試考了一百分, 看著只有58分沒有及格的自己, 很慷慨大方地安慰他說“沒關系, 我分你兩分”, 然后用紅水筆在他的試卷上寫個+2。

    他難道會因為秦晝跟他分手就委屈得要死哭唧唧的嗎?

    天殺的, 還我的魚!

    沈緣緊抿著唇角緩了緩心情, 少年的情緒或許還學不會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樣很好地掩藏在心底,開口時已經是一片泛濫的委屈:“謝謝哥哥。”

    “我只有哥哥了。”

    他的聲音軟軟的,整個人像是一團白棉花縮在一起,縱然是被狠狠地強壓下去,也會“duang”地一下再次彈起來,沒有絲毫暴躁火氣。

    秦晝心頭顫了一顫,他悄悄吐出一口氣,手臂張開靠著沙發仰頭閉了閉眼睛,把腦海里的那團棉花剔除,才對著那邊低聲道:“開視頻圓圓,叫哥哥看看你。”

    “……我不好看。”沈緣掀開被子看了眼自己滿身的靡靡痕跡,簡直不敢想象假如被對面的秦晝看到,這只史前暴躁巨龍會不會直接殺過來取他小命,畢竟前世他和男主只吵了那么一架,互相之間還沒到聲嘶力竭的地步,對面就報廢了一扇擋風玻璃。

    那玻璃爆了的聲音真真的,沈緣不知道具體碎到什么程度,但男主的手指頭一定骨折。

    昨天晚上是他心里有鬼勾引在先,付灼也像發了瘋一樣往死里弄他,他平時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搞得沈緣到最后連氣都喘不上來,腦子昏昏沉沉地叫張嘴就張嘴,叫開腿就開腿,像一只任人擺弄的棉花娃娃。

    不過對比暴躁龍秦晝和吊兒郎當的關斯言,付灼的脾氣的確算得上是溫柔那一掛,做到一半想起來他還沒吃飯,又下床去熱了熱飯用一個多小時喂飽了他才繼續的,一直到早上四五點鐘,沈緣累得亂七八糟地睡著了,一天一夜沒睡的付灼還有力氣打電話和男主對罵。

    沉默寡言就是干。

    體力真好,羨慕。

    沈緣輕輕地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朝著對面委屈巴巴地撒嬌:“哥哥看了我的樣子一定不喜歡圓圓了……不要。”

    秦晝輕笑一聲:“不要什么?”

    沈緣道:“不要哥哥不喜歡我。”

    秦晝喉嚨里帶著低低的笑意:“你一個男人,怎么這么會撒嬌?”

    沈緣沒說話,只是像小貓一樣輕輕地哼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又乖又軟,簡直拿捏到秦晝的心坎兒里去。

    “男人也可以撒嬌,”秦晝道:“你就算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哥哥也不會不喜歡你的,開視頻,叫我看看你的樣子。”

    沈緣:“……”

    你會不會說話?

    不會把嘴捐了吧。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秦晝今天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被騙了那么多次,他就是沖著要扒開自己所有的假面目而來的,沈緣把被子裹到身上,幾乎蓋住了脖子,只露出一個清清爽爽像荷花苞一樣的腦袋。

    做足了這番準備,沈緣點開了視頻。

    “哥哥……”

    攝像頭正對著一個非常巧妙的角度,少年澄澈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秦晝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杯子里的酒,目光掃過視頻里少年那塊白皙似雪的下巴,再往下看是他裹緊了被子圓乎乎的身體。

    “怎么裹著被子?你冷?”

    沈緣在視頻那頭動了動肩膀,更加把自己縮緊了一些:“剛睡醒……我沒有穿衣服。”

    秦晝凌厲眼眸中的深色瞳孔輕輕顫了顫,他放下酒杯,開口時嗓音略有些沙啞,如同深秋冷風吹過枯黃樹枝:“怎么不穿了衣服再打?”

    沈緣輕聲道:“我怕哥哥著急。”

    “我著什么急?”秦晝低低笑了一聲,捏緊了指尖仰躺到沙發邊的扶手上,后腦枕著一只手臂,低聲道:“乖圓圓,往上一點兒,我看不見你。”

    攝像頭視角微微上移,停留在了沈緣唇上,方才只看他露出的一點兒下巴還沒發覺,如今看全了一點兒,秦晝才發現他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有湊近了看,最底端才呈現出一個圓嘟嘟的弧形,他忍不住蹙起眉尖:“怎么這么瘦?”

    “你哥不給你吃飯嗎?”

    沈緣沉默半晌:“我吃得少。”

    秦晝道:“地址給我,哥哥給你點,早中晚三餐哥哥給你包了,圓圓有什么忌口嗎?”

    “不用啦,”少年薄唇一張一合,秦晝正翻著私廚聯系方式的手一頓,忍不住又將視頻完全點開,視頻正中央少年唇線柔和,水漉漉的粉唇之上唇珠圓潤,說話時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他唇內上齒處的兩顆小小的尖牙,縱然秦晝的確沒什么好審美,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裝女生騙哥哥談戀愛已經很對不起了,哥哥還給我轉過那么多次錢,我是喜歡哥哥所以才這樣的,”沈緣垂著眼睛慢慢道:“我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等我賺夠了錢,會把哥哥的轉賬全部還回去的……”

    秦晝:“……”

    這張小嘴嘰里呱啦說什么呢?

    想親。

    “哥哥?”

    秦晝回過神來:“你說什么?”

    沈緣道:“我會把錢還給哥哥的,對不起。”

    秦晝忍不住嗤笑一聲:“哥哥不缺你那幾個子兒,小傻子。”

    關斯言那小子能拿出來幾個錢啊?還不如專心對他一個人,別說是幾萬塊錢的“手術費”,這小騙子能早早真心對他,市中心的別墅早就有了,分不清輕重的小傻子。

    不過現在回頭是岸,也不算遲。

    秦晝今天勾起的唇角就沒放下去過,他湊近看了看視頻里面少年的嘴唇,忍不住伸手屈指碰了碰,道:“再往上點兒,哥哥想看你的全臉。”

    沈緣顫了顫手:“不。”

    秦晝挑起眉:“怎么?”

    少年聲音軟乎乎的:“不給你看。”

    秦晝瞇起眼睛笑著,問他:“你在撒嬌?”

    沈緣沒作聲。

    秦晝敲了敲屏幕,問:“你姓什么?”

    沈緣猶豫片刻,開口道:“沈。”

    “沈圓?”這個名字在秦晝的舌尖繞了一圈,像是甜絲絲的棉花糖一樣在嘴里慢慢化掉,甜膩的液體從喉嚨里流淌過去,一直澆灌到他灼熱的心尖尖上,秦晝笑道:“我姓秦,單名一個晝字,晝夜的晝。”

    “……嗯。”沈緣抿了抿唇瓣:“秦晝哥哥。”

    秦晝心頭一顫:“再叫一聲。”

    沈緣輕輕地道:“秦晝哥哥。”

    秦晝低頭動了動手指,爽快地轉過去一千塊錢:“再叫,叫一聲一千,隨時有效。”

    視頻那邊少年的嘴唇動了動,嗓子里卻沒出聲,秦晝的目光隨著他的薄唇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心跳也不禁一并合成了一拍,少年聲線干凈得叫人不忍心褻瀆,那兩聲輕喊卻深深陷在了秦晝心尖溝壑之中。

    曾幾何時,他最暴躁的那段時間,不知道在家里吵過多少次架,和家里的關系降至冰點,秦晝摔門而去死不低頭,夜間煩悶時把酒當成礦泉水來喝,三番兩次地將手機里收藏的語音條點開聽著少年的聲音平復心情。

    為自己的愛意買單。

    為喜歡的人丟棄一切不需要的東西,為他低頭借錢,這些他全然不后悔。

    他一直以來所憤憤不平恨意難消的,不過是沈圓注銷賬號一聲不響地從他的生命中離去,把他的感情當做玩具來玩弄罷了,秦晝推翻那些漫漫長夜中逐漸已經開始崩塌的情意高樓,又一聲不響地徒手將它重建,如果只是要錢……何至于到這種地步?

    秦晝深深吸了口氣,問對面的人:“怎么不叫了?兩千,好不好?”

    手機“叮咚”一響,兩千塊錢到賬。

    “嗓子疼……”

    少年悶悶道:“我想喝水。”

    “那你去喝點兒水,”秦晝看見對面的少年從旁邊隨手一摸便拿了個裝了水的被子來,纖細的手指從被子縫隙里探出半截,沈緣咬著杯口仰頭分幾次才喝下去完整的一口,水珠染得他的唇瓣濕漉漉的……想親。

    秦晝拿著酒杯舉起來隔空和他碰了碰,喝了一口才問道:“怎么會嗓子疼?是不是秋天太干了?還是你夾嗓子夾過了?”

    他問:“怎么弄的,要不要去醫院?”

    沈緣握著杯子的手指狠狠地顫了一顫,一時之間有些微微的心虛,秦晝看不見被被子包裹的這身曖昧痕跡,自然也不知道昨夜那場飽含醋意的情事有多么激烈。

    為什么嗓子疼?這能說嗎?

    付灼干的——

    第58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8

    沈緣咬著玻璃杯子口沒作聲, 下唇輕輕貼在杯口處,兩顆冒出白尖兒的上牙微透出來一點兒,倒讓人覺著唇瓣不似最初看時那樣略顯蒼白, 反而水潤潤地滲著瀲滟嫩色。

    “不去醫院?”秦晝出聲問。

    “……嗯。”

    少年嘴里似乎還含著半口水沒來得及咽下去,他下巴輕輕抬了抬, 在視頻里露出半截白皙脖頸,柔軟發絲輕輕地遮掩住大半,只余下當中圓潤的喉結在秦晝的眼前滾動了幾下, 吞咽得似乎有些艱難。

    秦晝被他這一番動作逗笑了:“誰教你這么喝水的?仰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咽,扮可愛呢?”

    話題又轉了回來,沈緣擱了杯子在那頭微微側了側身,沒拿手機的那只手臂藏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亂動,待到把自己再次完全裹成一個只冒著尖尖的蠶蛹才低聲道:“沒有,我嗓子疼嘛……”

    “又撒嬌。”秦晝敲了敲屏幕, 隔著一道屏幕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原先喝多的酒的醉意慢慢地消減下去一點兒, 叫他眼前少年薄唇模樣更加清晰, 只單單看這么一小部分, 就叫人清楚地知道沈緣絕對是個美人。

    不是大美人也是小美人。

    秦二太子爺閱人無數, 早年秦衍還沒出事故的時候,他們兩兄弟跟著秦家老爺子在生意場上光是打過照面的世家小姐少爺都不曉得有多少, 偶爾碰見長相極為出色風情萬種的, 輕巧能勾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弦兒, 偏偏秦晝瞧不出來獨特之處, 關斯言來問他, 二太子爺到底也只能憋出來一句“漂亮, 但也就那樣吧”。

    搞得關斯言和林星承這兩人一直以為他臉盲看不出來別人長相好壞, 變本加厲地問來問去,把京都所有相貌姣好的女孩兒問了個遍,想要參透他喜歡的天選之女到底是什么模樣,可最終依舊沒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如今再看。

    秦晝的目光從屏幕上的那張唇間輕輕掃過,只是粗粗掠過一眼,心頭便止不住地砰砰跳動,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現在的感覺,那大約該是“熬了三天三夜即將猝死前回光返照的那一霎”。

    他喜歡的美人,大概就是這樣的了。

    下巴尖尖的沒什么肉,皮膚又白又細,好像被雪擦過一樣,嘴巴有點小薄了稍許,但唇珠比較明顯,看著水潤潤的,最重要的其實是——他是沈圓,這就夠了。

    “還是不給哥哥看全臉?”秦晝把腿翹到茶幾上靠著沙發,有些無奈地彎起唇角,桌上的酒早已經喝完,看著少年唇瓣一動一動的,現在輪到他想要喝水了。

    “不給。”

    沈緣攏著被子微微低頭,他剛喝了那兩三口水緩解了一下喉嚨的痛意,尚還殘存著溫度的液體從肺腑之間流淌過,正覺得一陣舒緩,下一秒嗓子里卻涌上來一口腥甜,堵在喉嚨間不上不下,叫他有些眩暈。

    “怎么?”秦晝在那邊笑了一聲:“你是不是怕哥哥詐你?”

    他有這樣的顧慮實在正常,就連秦晝自己到現在都模模糊糊地想不明白,縱然再喜歡這個人,但知道自己只是一條魚了還要死皮賴臉地湊上去,爭取做唯一的最大的那一條魚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世上能談詩和遠方的人那么多,也不缺為了騙錢偽裝善解人意的沈圓這一個,秦晝情緒不高那段時間湊上來噓寒問暖的人也不少,但自己偏偏就是認定他了。

    騙錢也無所謂,只要別再把他當垃圾一樣扔了就行,能談一輩子戀愛,他就給沈圓一輩子的錢。

    沈緣輕合著眼睛“嗯”了一聲。

    秦晝問他:“圓圓不信哥哥?”

    沈緣道:“不信。”

    “不信我?”

    少年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秦晝有些無奈:“那怎么樣才能信呢?”

    林星承那邊進度緩慢,沈圓又不肯叫他看臉,光憑一個簡單的名字別說全國,全京都都能找出來幾百個同名同姓的,這小騙子只騙錢沒許他送過什么禮物,所以是連地址也不知道,他思來想去也只想出來一個轉賬的辦法。

    “多少錢能信哥哥?”

    “下次。”沈緣道。

    秦晝正打著轉賬的數字,恍然間聽到他含糊的這么一句話,沒怎么聽清,于是湊近了屏幕問:“圓圓說什么?”

    沈緣聲音糯糯的:“我說——”

    少年嘴唇忽然靠近了屏幕,隔著一道網線在視頻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親吻,秦晝因為剛才沒聽清的緣故,如今也恰好湊近,這個網絡賽博之吻雖沒觸碰到他嘴上,卻叫秦晝的心臟反而緊緊縮了起來。

    “親親哥哥。”

    片刻后,沈緣的聲音響起:“下次給哥哥看。”

    ……

    ……

    沈緣自患病以來一直靠吃藥或者去醫院輸血維持,他媽媽還沒改嫁的時候,好些年連打三份工給他治病,醫療費方面花費不少,但也是僅僅穩住了他的病情,除此之外的欠債貸款一并拖了很久。

    這場急癥有些來勢洶洶,和以往的病癥相比有些突然,沈緣光是吐血就染透了整個洗手池,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如影隨形,少年用紙巾捂著嘴巴和鼻子,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折下去,靠著洗手臺跪伏在浴室里閉眼輕輕喘著氣。

    方才還尚有些血色的臉一瞬間煞白無比,沈緣全身乏力徹底跌在了地上,他只覺得一陣眩暈席卷過來,叫人頭重腳輕,眼前黑乎乎成片,其中閃爍著模糊的亮斑。

    不行……得給付灼哥打電話。

    沈緣縮著身子翻出手機來,用沾滿了血跡的手指緊捏著,剛剛強忍著緩過來一口氣,下一秒少年指尖一抖,那只手機便砸到了他的膝蓋上,順著小腿滑落下去。

    “嘶……”

    沈緣膝蓋抽了一抽,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前的眩暈卻越來越嚴重,他已經來不及再去流眼淚,又急忙伸手去摸索手機,顫著手撥通了屏幕上緊急聯系人的通話。

    輕快愉悅的動畫片主題曲在浴室內響起來,音調打在掛了水珠的墻壁上,復又折返回來像滾燙的熱水一樣強行灌入了沈緣的耳朵,他如今全身都疼得厲害,喉嚨和鼻孔還在不斷地出血,眼前黑乎乎一片,即將要徹底昏倒。

    就連這段等待的時間都變得無比漫長。

    “鉗子給我。”付灼戴著棉手套站在汽車引擎前面向旁邊摸了摸,沒摸到自己要用的工具,便朝著一旁剛入行實習現在在捧著一碗飯吃的小同事方也招了招手:“去,里面幫我拿剝線鉗和鋼絲鉗。”

    小同事連忙放下碗擦了把嘴,快速跑到放工具箱的屋子里把付灼要的鉗子拿了過來,付灼不咸不淡地道了聲謝,也不嫌這個同事站在旁邊擋他的光,只是一聲不響地低頭繼續專注著手上的工作。

    “付灼哥……”

    “叫我名字。”付灼打斷他,把剝除的絕緣層擱到一旁的小桌板上。

    “哦哦,”方也改口喊道:“付灼。”

    付灼道:“你要是只想叫我一聲,還不如現在回去吃你的飯,邊上走走,別站車前頭擋路。”

    方也把碗拿回來一邊繼續吃著,一邊又探頭去看付灼的動作:“你技術好厲害……!我什么時候有這樣的手,我媽該燒香拜佛夸我出息了了,付灼你說我一年之內能不能學成?”

    付灼隨口回他:“說不準。”

    小同事問:“那你學了多久?”

    付灼道:“我沒學。”

    “啊?”方也手里的碗差點兒跌在地上,所幸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才免了面條倒扣的慘狀:“沒學直接上手啊?這么厲害,你是天才吧?你的腦子要是能分我一半,哎,三分之一,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什么時候入行的啊?”

    付灼嫌他話多,沒再繼續應聲,方也也自覺地低頭扒飯,時不時地再往付灼手上動作的地方看一眼,那碗加了雞蛋的面條剛下肚,方也忽然聽到一陣莫名其妙的音樂聲音,抬頭去看,是付灼扔在桌上的手機在震動。

    “付灼你手機……”

    話還沒說完,一只手迅速伸過來將手機拿到了手上,原本正專心致志擰著螺絲的男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將電話接通。

    “……小圓?”

    “……”

    沒有人回答,聽筒里只有些細微的響動,夾雜著一些沉悶的風聲,付灼拿著鐵鉗的手緊緊地握起來,心臟的響動還未和緩,聲音忍不住先啞了:“小圓……說話,你怎么了?”

    ……

    “……哥。”良久后,那邊響起了少年輕輕的沉悶聲音,沈緣靠著墻壁縮在浴室里,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抽痛,下巴上沾滿了點點血跡,血水順著脖頸流入胸口間,染臟了他身上套著的白色襯衫,少年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未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哥……我有點,我有點疼……”

    “……你回來好不好?”

    付灼臉色變了變,沉穩的人遇見緊急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亂套,他扔下手里的工具便一轉身從機械架另一頭翻了出去:“哥馬上回去,現在就回!別哭別哭……”

    “……”

    “小圓?”

    付灼沒聽見他的聲音,心頭不禁焦躁不安,他低聲安撫著少年:“等我,等哥回去好不好?我馬上就到!別睡……跟我說話。”

    “你別睡,小圓……”

    沈緣身上幾乎已經再沒有任何氣力,就連手機拿著的手機都變得沉重不堪,他閉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只覺得眼前飄飄忽忽找不到一個可以落點的地方,疼痛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膚,叫他連呼吸都夾帶著灼燒的感覺。

    可能是突然高熱了……

    他已經堅持了太久,或許……或許其實只有短短幾分鐘時間,但實在是太疼了,沈緣顛三倒四的思緒已經不能再支撐他冷靜地思考,終于,那只手機從他指尖滑落下去。

    “砰。”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剎那,他聽見了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整個人攔腰橫抱了起來,少年忍不住縮緊了身軀:“付灼哥……”

    和他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樣,沈緣的確是突然發了高燒,伴隨著一些皮下出血,付灼用最短的時間將他抱著送到了醫院,等到一切治療結束,沈緣的氣息平穩下來,安安靜靜地睡在病房里吊水,此時已經是黃昏臨近夜晚的時間。

    “呼……”

    付灼半跪在少年床邊給他暖著那只冰冷的手,眼前的沈緣下巴上的血跡已經被擦去,頭發有些亂糟糟地掩在脖子底下,睡著的樣子安靜又乖巧,精致小巧的臉上卻掛著病重的蒼白顏色。

    男人握著那只冰涼的手慢慢搓著,自己的手腕卻僵硬得有些抬不起來,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手更冷還是沈緣的手更冷,付灼拼命壓著自己的呼吸,心里的刀子卻毫不留情地凌遲去他寸寸血肉……一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有些后怕。

    “先生,你電話在響。”

    護士小姐進來換藥,忍不住提醒他道。

    付灼慢半拍似的回過神來:“……好,謝謝,我弟弟……麻煩你照看一下。”

    “我到走廊去接電話。”

    *

    付灼接通電話:“喂,老板,我在醫院。”

    “付灼,京都那邊有個賽車俱樂部要開個友誼賽,東家點名叫你去,真的就直接說了你的名字,其他人誰也沒點,開的價還挺高,你怎么說?你跟東家認識嗎?”

    “不行,”付灼回頭隔著玻璃看了眼正在換藥的沈緣,對電話那頭的老板低聲道:“我不能離這邊,我弟弟在這里,他病了沒人看著我不放心。”

    老板問:“那我幫你照顧下你弟弟?你先過去一趟,左右來回也就一周時間,就七八天還能出什么大事?我保證給你看好”

    “你照顧不好。”付灼再次拒絕。

    老板繼續道:“東家能開十萬,到你手里我保證八萬打底,你覺得呢?”

    付灼沉默片刻:“不。”

    “唉,”老板嘆了口氣:“不是我說你……我知道你曾經……算了算了,曾經再輝煌咱不說了,說好了不提了是吧?你也不想叫人提。”

    “但你算算現在,”那邊的聲音語重心長:“你要是自己一個人過活,每月的工資肯定能保你過得有滋有味兒,但你偏偏又撿回去一個……生病的人,你算過他這一年花的醫藥費有多少錢嗎?”

    “我知道你沒算,”老板重重嘆氣:“你是看準了這個弟弟就想著把全部身家砸進去,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感情不一般,但是你仔細地算算這個賬,你弟弟生病平時的醫藥費就不說了,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有一天他病情加重了,醫院又正好有了合適的配型,你怎么辦?”

    付灼靠著醫院的墻壁沒作聲。

    老板問:“他沒醫療保險,是吧?”

    付灼:“是。”

    老板聲音低沉下去:“他這個病,萬一有緊急狀況,你得準備五十萬打底,這還只是手術的費用,后期的醫療……藥費,還有萬一出現排異反應……或者再復發,你身上能有多少錢救他的命啊?”

    “其實要不是考慮到你弟弟的情況……上次他來,看著長相精致,性格挺乖巧的,我也喜歡……要不是知道你弟弟生病,這事兒我就不和你提了,都說你一手好技術走哪里都能賺錢,我怎么好生生地就能舍得叫你去別的地兒?”

    付灼閉了閉眼睛,脊背順著光滑的墻壁坐在了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處,他低頭看著明晃晃的白熾燈落下的層層光暈,一時之間進退無路,前方是刀山,后方是火海,唯有腳下這么一小塊兒地方勉強安全,可在這安全的一塊地方待久了,他所鐘愛的那課小樹苗也會被蔓延的火勢燒成灰燼。

    真真正正的,為難。

    “我再問你一次,你賺不賺這個錢?”——

    寫多了一丟丟,補補昨天的~

    第59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9

    亮堂堂的白熾燈管照耀著整個走廊, 微冷的秋風自高高的窗口處穿堂而過,掀起付灼一片染了血跡的衣角,男人屈膝坐在墻壁邊上, 低頭時發絲遮住臉龐,叫人看不清神色, 徒留鋒利棱角。

    老板說的一切他都知道,小圓的病情時好時壞沒有規律,他每月要吃的藥輸的血, 乃至必須定期去做的數項身體檢查,這些全部都加起來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若是平常普通家庭,或許該放棄的早就放棄了,可這些至少還在付灼的承受范圍之內,他還能給得起。

    付灼低頭沉思著, 眼眸輕輕閉了閉。

    他今年……二十七歲了。

    五年前那次犯罪年少輕狂一時沖動, 光是罰金和民事賠償, 就叫他所有的身家全部搭了進去, 他一個人身無分文來到平嵐市, 但過去五年因為沒什么用錢的地方, 平時工資積攢下來的數目也不算小,所以沈緣用藥和治病這些方面, 倒是沒有多么捉襟見肘, 生活質量還是能保證的。

    他既有十分, 拿出九分能給沈緣更好的生活, 能叫他好好地養著身體, 健健康康地活著, 像別的孩子一樣平安快樂, 付灼這剩下一分也甘愿舍去,他寧愿不留給自己任何退路,也想要他的小圓能好好的。

    但是手術費呢?

    如果有了合適的配型,手術費他又能從哪里拿出來?五十萬只是基礎,更別提萬一后續出現了排異反應,亦或者病情再次急轉而下,他憑著如今那點兒存款,上哪里去救沈緣的命?

    如果自己是五年前遇見沈緣就好了,那時候他年少不知事,也不把錢當錢,可偏偏就是這么不逢時,叫他如今落魄到這種地步,心里反而不合時宜地住下了一個難以割舍的人。

    前頭一關比一關難過,萬山阻攔。

    留給他的只有一條路。

    “呼……”付灼輕輕呼出一口氣,對著那邊低聲道:“我考慮兩天,等我弟弟出院了再說,和他商量一下。”

    男人擱下手機單手扶著地板將自己無力的身軀撐起來,折身回到沈緣病床前繼續給他暖著手,護士已經換完了藥,恰好此時夜幕也已降臨,平嵐市天空中的星斗自云層中露出了微弱光線,付灼坐在沈緣身旁,低頭看著少年安靜的睡顏微微出神。

    他睡著了乖乖巧巧,只有胸膛間可以看出一點起伏,醒了也乖,撒嬌縮在他懷里的時候也乖,胡鬧的時候也乖……在付灼的眼里,沈緣就沒有不乖的時候。

    少年不由分說地闖入他的生命里,成為了一只掛在他身上需要人精心呵護照料的小小貍花貓,這只小貓依賴他,要哄著抱著親吻,在床上被刺激到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弄得肩膀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卻依舊噙著眼淚甘愿縮在他的懷里,到最后,真正無法脫離這段感情的,反而是他自己。

    “小圓……”

    付灼俯身低頭,在沈緣的唇間落下輕輕一個吻,又貼著他的唇角怔怔好一會兒不舍得分離,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喃喃:“……去京都,或許找到配型的機會更大。”

    不僅僅是配型的問題,那邊的醫療資源,原本就是小小的一個平嵐市所不能比的,如若京都的醫生能救得了沈緣,那么他就算把心血骨骼熬干浸透,拿之前得來的輝煌盛名去斂財,遭人唾罵到狗血淋頭,那又有什么關系?

    沒有什么比沈緣更加重要。

    這一輩子,再也沒有了。

    ……

    ……

    沈緣高熱不退,在驚厥中做了一場無邊無際的噩夢。

    黑乎乎的小巷子口,少年背著書包從充滿模糊昏黃燈光的遠處慢慢走過去,巷子盡頭鎖在鐵籠里的那只大狼狗卻忽然掙脫了束縛朝他猛撲過來,沈緣全身僵硬無法動彈,他聽得見風聲,聽得見遠處吵吵嚷嚷的集市叫賣聲音,仰頭也能看得見滿天星光閃爍。

    可那一刻他能做到的,居然只是呆愣在原地看著那只狼狗張開鋒利的獠牙,少年嗓子里的氣息散盡,像被木塞梗住一般,連自己的腿都無法感知。

    再一轉眼,他戴著白孝站在那長方形的深坑前默默無言,看著七八個人將那只沉重棺木用木桿和繩子套在一起,將它沉入地底下面去,周圍的人面色有些奇異,七嘴八舌地指著那樽棺木說著些什么,但沒有人流淚,沒有人哭。

    他也沒有。

    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包裹跌跌撞撞走到他身邊來,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眸里盡是恨意,早年卷了卷兒的發絲凌亂地垂下來,她腮幫子一鼓,手上用力,那只包裹便砰地一聲砸在了棺木上。

    “你爸死了!”那個女人捏著他的肩膀說。

    沒過片刻,又張開手臂摟著他慟哭起來,沈緣像是一只被牽著走的木偶娃娃一般,面對這副場景沒做出半點兒動作來,女人的眼淚蹭在他的衣服上面,浸得透透的,他有些不舒服,便抬手推了一把,卻又見面前女人抬起頭來,憐愛地摸著他的頭發說:“他終于死了……”

    “沒事兒,圓圓別怕。”

    “媽媽給你治病,等治好了病……再去上學。”

    場景再次轉變,面前是一扇特別漂亮的彩色玻璃窗,映照著外頭春光好景,溫暖的陽光照耀進來,一切都顯得那么祥和。可這回沈緣卻像是預料到了什么最為恐懼的東西一般,喉嚨處狠狠梗了一梗,居然屏著呼吸強行叫自己醒了過來。

    “……”

    沈緣睜開眼睛時大約是清晨,外頭一線天光透過窗簾打在他的身上,映照著蒼白無色皮膚下的血管都是透的,他卻沒覺得身上有什么暖意。

    病房門被打開,沈緣側頭時正好與來人的眼眸對視,付灼的手里拎著一袋什么東西——大概是早餐之類的,他似乎很久沒睡,凌厲狹長的眼眸中充滿了疲憊,就連一直以來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有些彎曲。

    “付灼哥……”

    少年聲音喑啞,蒼白面容之上幾乎沒有幾分活潑的氣息,瞳孔中的微光黯淡無力,或許是因為病痛的緣故,他裹著病號服的身軀還在被子里止不住地發顫。

    付灼心頭一緊,連忙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前去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幾乎是在觸碰到少年肌膚的那一剎那,有什么酸痛的情緒在他的心肺中生根發芽,逐漸蔓延:“小圓……小圓。”

    “哥在這里,別怕別怕。”

    沈緣側頭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臂,把原本已經整理好的柔軟發絲又搞得亂糟糟一團,付灼無奈用手指給他剛梳整好,卻見少年抬起肩膀整個上身完全縮進他手臂間,將腦袋埋了起來,好久都沒出聲。

    付灼摸著他的頭問:“怎么了?哪里痛嗎?”

    “……”

    “小圓先放一放,哥去叫醫生。”

    “好不好?”

    “哥……”沈緣抬起眼睛看著他,只從嗓子里發出一聲微弱氣音,少年亂發之下的眼眸漸漸被光浸染,有了些勃勃生機,他張著嘴唇,好久后才說出兩個字來:“我想……”

    付灼:“小圓想做什么?”

    “……”

    沈緣眼睫輕顫:“……我想上廁所。”

    ……

    ……

    付灼面不改色地站在小桌子旁邊把買來的早餐一個個拆開擺好,而沈緣側躺著縮在被子里埋著頭成了一只鵪鶉,這模樣像是恨不得能就地挖個大坑把自己埋進去,再叫人把土踩實了用木板蓋下來才好。

    底哪家好人會扒了別人的褲子摟著腿那樣……連上個廁所都是哄小孩兒的語氣,實在是太……

    雖然說……

    雖然他和付灼同吃同住,互相親著抱著不知道膩歪過多少次,把嘴里的口水都交換過無數遍了,雖然付灼在床上也已經把他全身摸遍,剝光衣服吃透了好幾回,但是……

    但是沒有這樣的。

    “小圓。”

    付灼輕輕扯了扯被子,成功叫那顆小春筍冒出了有些微紅的尖尖,少年從被子里探出一顆腦袋來,頭發亂得像一團雞窩,迷茫的眸中濕漉漉的水光瀲滟,原本蒼白的臉頰上也透出了一點淡紅,耳尖處卻是已經完全羞紅了。

    “吃飯了,別縮在被子里。”

    付灼把小桌板移過來,低聲哄道:“待會兒悶壞了怎么辦?”

    他拿了兩個枕頭擱在沈緣背后叫他靠著,端起桌子上的餛飩拿小勺子喂到少年嘴邊:“來,已經不燙了。”

    沈緣低垂著眼眸,張開嘴將那只小餛飩完全含入口中慢慢咀嚼著,臉頰邊輕輕鼓起來一點兒,醫院旁邊早餐店里的東西賣得很實惠,味道又好,他幾次住院的早餐都是付灼從那里買來的。

    以后或許再吃到的機會還不少。

    等他好了……當然也可能不好,總之等他的病該要結束之前,他還要多去吃幾回,順便見一見能做出這樣好吃的早餐的人長什么樣子。

    “小圓。”

    付灼將第二只胖乎乎的餛飩喂到的嘴邊,屈起指節擦去少年唇邊的湯漬,男人湊近了一些,低聲開口:“你先吃著,哥有點事想和你說。”

    沈緣咬著餛飩含糊地“嗯”了一聲。

    付灼輕輕捏了捏他的下巴,慢慢道:“昨天老板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京都那邊有個單子點名叫我過去幫忙,東家給開十萬塊錢,到我手里大概能有八萬。”

    沈緣把嘴里剩余的那一小塊食物咽下去,長長的羽睫顫著,半晌后才猶猶豫豫道:“……那哥過去,我……我自己,我自己也能行。”

    付灼端著那只小碗的手顫了顫,心頭像是被鋼絲攏緊了狠狠縮著攪出了血淋淋的碎肉,他低眸片刻,又抬起眼睛來搓了搓面前少年的臉頰,道:“哥想帶你過去。”

    “小圓跟不跟我走?”——

    付哥深情男二

    秦二太子下集出場,在線表演“情人相見不相識”

    第60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憐10

    沈緣剛從一場高熱中恢復過來, 身上的力氣還沒聚起,窩在付灼的懷里像是怎么也睡不夠,整個人像一顆蔫兒了的小樹苗一樣無精打采, 瞇著眼睛倦于說話時又有些懶洋洋的無聊,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 一直到將要啟程的那一天,沈緣才恢復了一些元氣,又活蹦亂跳起來。

    付灼提前訂了兩張機票, 在啟程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了東西,24寸的行李箱中,沈緣的衣服和鞋子占據了絕大部分空間,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縫隙里,被付灼塞了少年日常中要吃的藥,到最后這么收拾下來, 他自己居然沒帶什么東西。

    男人肩上背著一只白色書包走在京都機場大廳里, 付灼一手拿著行李箱, 另一只手把沈緣的手腕圈緊了些攏到自己身邊來:“這邊人多, 小圓別走丟了, 靠近一點兒。”

    沈緣點了點頭, 乖乖湊近他,又忍不住將自己的手指蜷縮起來把它完全塞入付灼溫暖的手掌中。

    十九年以來, 沈緣生病占了他生命中絕大部分的時間, 往日里他睜開眼睛, 大多時候只能看見冷冰冰的白墻壁, 亦或者是在家里疼暈了沒人發現, 自己一個人躺在地上再醒過來, 瞳孔里也只有那盞毫無感情的白熾燈恍恍惚惚地照下來, 像碎玻璃一樣打在他的眼睛里。

    痛得叫人煎熬至極。

    后來他住的那棟小房子因為欠債無力償還被法院抵押法拍,沈緣流落街頭蹲在路邊把從小到大的事全都想過了一遍,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足以叫他堅強活下去的理由,連茍延殘喘的借口都難以尋見,那時他的身后就是一跳河,每年總有人在這里悄無聲息地一了百了。

    可偏偏沈緣又矯情,又怕疼。

    十八歲的少年沒有那么磅礴的勇氣,去將自己這段零碎的年少時光,與迷茫的未來一同埋葬在上凍的河水中去,他無措至極,指尖在光影交錯中輕輕顫抖著,冬日的風雪吹地他全身都沒有了什么知覺,沈緣卻依舊低頭咬著嘴唇,不肯叫眼淚完全落下來。

    就是那個時候,付灼來了。

    男人穿著極不起眼的灰色工裝,面容鋒利漠然冷峻地路過他身邊,他回身伸手時表情依舊沒什么起伏,看起來不像一個會施舍善意的好人,反而像一個蹲點許久的人販子。

    人販子也行,不挨餓受凍就好。

    什么都行。

    于是沈緣握住了那只手,也終于在冬日天寒地凍中找尋到了那么一點兒微妙的溫暖,付灼給予他憐憫和愛,給他吃飽穿暖,于是沈緣去做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完全碎掉的小瓷娃娃陪著同樣孤獨一身的付灼,他在那個冬天,迎來了自己真正的成年禮。

    “想什么?”

    付灼捏了捏他蜷縮起來的手,有些擔心地蹲下來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沈緣的:“小圓累了嗎?還是哪里不舒服?”

    沈緣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

    “付灼哥,這里好大。”少年仰了仰頭,把帽子向上拽了拽露出一雙眼睛,看著頭頂亮閃閃的燈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反射出點點光亮,不禁有些新奇,瞳孔里亮亮的閃著細碎的光芒。

    沈緣這是第一次出平嵐市,也是第一次坐飛機,少年這個詞說白了終歸還是小孩子,看見不熟悉的東西哪里都覺得新奇,機場的廊橋也新奇,航站樓也新奇,飛機上漂亮姐姐發的小面包,沈緣不餓也要撕一塊嘗嘗是什么味道。

    他像是一顆剛長出來的小竹筍,一場春雨過后,便迫不及待地冒出尖尖來,探著腦袋去看外面新鮮的世界。

    付灼問他:“小圓是不是走累了?”

    “哥背你要不要?”

    沈緣一邊搖頭一邊又向他伸出手,興致勃勃地不像是個剛緩過來勁的人:“我幫哥拿行李!”

    付灼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不忍叫他愿望落空,左思右想只能將那只背包拿下來,掂了掂沒多少重量,才伸手搭在了少年肩膀上:“小圓幫哥背這個就好了。”

    沈緣乖乖站著叫他把背包的帶子整理好,又抬起手臂將自己的手縮進了付灼寬闊的手掌中:“付灼哥拉我。”

    零零碎碎的璀璨燈光中,少年細嫩光滑的指尖鉆入進來,縮成一個小拳頭藏在他手心里,付灼握著他的手,走在熙攘人群中,周圍吵吵嚷嚷,廣播的聲音,行李箱的輪子滑在地上的聲音,以及來往行路人匆匆走過留在空氣中的只言片語交雜在一起,匯聚成一個無形的罩子。

    可這一刻,付灼只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

    ……

    京都的夜晚依舊熱鬧,付灼訂的酒店位置很好,當然價格也不便宜,但既然來了,與其因為環境不好叫沈緣再犯了什么急癥去一趟醫院,還不如多花點錢叫他舒服一些,頂天了也不過是自己再多加幾個夜班罷了。

    他自己一個人怎么樣都行,幾十塊的旅館或者干脆去夜間商場湊合一晚都方便,全身上下都花不了幾個錢,但帶上沈緣不可以,他不能受這個苦。

    “來,抬一下腳。”

    付灼拿了條一次性毛巾,屈身蹲在床前,捏起面前少年的腳腕,給他擦干凈腳上的水漬,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腿,道:“另一只。”

    沈緣坐在床邊低頭看著男人握著他的腳將毛巾輕輕覆上去,忍不住輕輕晃了晃腳尖,又踩在了付灼屈起的膝蓋上,白皙的皮膚與黑色的褲子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少年腳腕纖細,每根筋骨看起來都是清秀的,腳尖點上去力道輕輕巧巧,幾乎沒什么重量。

    付灼握著少年腳腕抬頭看著他:“怎么?”

    沈緣彎起眼睛,輕聲撒嬌道:“踩踩哥。”

    少年眉眼間原略有些銳利的顏色,可待那雙眼睛嬉笑著瞇起來時,倒像是一只只會伸爪子不會撓人的可憐小貓了,他向后撐著手臂,將兩只腳放肆地捻在付灼的膝蓋上,一副遭人寵溺有恃無恐的模樣。

    “別鬧。”付灼捏了捏他的腳心,見他癢得縮了回去,正要起身將床上的被子整理一下,卻猝不及防見少年忽地從床上朝他傾倒下來:“……小圓!”

    付灼一把抱緊他,將懷里的鬧騰小鬼重新擱回床上:“干什么?”

    “這樣倒下來摔著了怎么辦?”

    沈緣道:“哥會接住我。”

    付灼:“萬一沒接住呢?”

    “不會,”少年聲音如此肯定,是完全將一顆信任的心剖開了十成十給他,沈緣張開手臂,彎著唇角笑嘻嘻地露出兩顆小小的尖牙,再次朝著他傾倒過來:“再來一次。”

    付灼摟住懷里的少年,未等他反應過來,反手按住了他的后腦,而后用力吻上了沈緣的唇瓣,溫香暖玉在懷,寸寸肌膚只隔一層薄薄的衣裳,付灼的手攬緊了沈緣細瘦腰身,將他狠狠地嵌在了自己胸口處,堅實臂膀攏著少年單薄身軀,從遠處看,就像是已經徹底融為了一體。

    “唔……哥,等等……”

    付灼松開他,低眸問道:“玩得開心嗎?”

    “開心呀,”沈緣尚還喘著氣,嘴唇處已經泛起了淡淡血紅色:“我知道哥會接住我才這么玩的,沒有胡鬧。”

    付灼眸色沉沉,好半晌沒開口說話。

    沈緣抬眸問他:“哥生氣了?”

    見付灼不作聲,少年湊近他的嘴唇親了親,又縮在付灼的懷里討巧賣乖,把自己搞得像只潦草小貓,蹭得兩個人衣裳都是褶皺一片,連頭發都是亂糟糟的。

    “小圓。”付灼掐著少年腰窩微微低頭。

    沈緣:“嗯?”

    付灼聲線很平,底下卻似乎藏著萬里波濤:“來幫哥脫一下衣服。”

    “……”

    等等,不對。

    沈緣:“!”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付灼的手已經慢慢地探入了他的上衣,溫熱指尖觸碰到胸口處,少年肩膀一顫,再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壓倒在了床上。

    ……

    ……

    【宿主,劇情居然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偏移了三十個點……三十個!您怎么做到的?】

    沈緣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捧著包子咬了一口,隨意回了系統一句:“我知道。”

    【知道,然后呢?】

    “已經拉不回去了,”沈緣看著腳下的層層落葉,把嘴里的包子吞下去道:“我本來不該來京都的,前世到我死遁離開任務,男主都沒跟我見上面,他黑化就是因為不甘心而已,現在我讓他見一面試試。”

    “比起劇情偏移,盡早把男主的黑化值降下去比較重要。”沈緣起身把塑料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如果他見了我沒感覺,或者網戀的幻想破碎,那么黑化值就很好解決了。”

    【那要是他還喜歡宿主呢?難不成您和付灼和男主一起?搞三人……不行違禁詞扣工資不能說。】

    額……

    “這個……”沈緣沉默了一下:“我還沒想好。”

    這世上最復雜的關系,莫過于婆婆和媳婦,正室和小三,正室不一定大度,但這個“男小三”可是實打實的暴躁巨龍。

    秦晝和付灼遇到一起?

    那得天翻地覆吧。

    沈緣嘴里咬著一袋酸奶翻出秦晝的聯系方式,看著滿屏絮絮叨叨的消息挑了幾句回復過去,對面的人就像是一只眼睛看路一只眼睛死盯著手機一樣,很快回了過來。

    【秦晝】:[照片]

    【秦晝】:圓圓覺得這棟房子怎么樣?

    他點開那張圖片,抬起手機和面前那幢圍在花園里的兩層別墅對比了一下——這不一模一樣嗎?什么設計師一張設計圖搞兩個房子??

    沈緣昨天晚上被做得有些智商倒退,他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

    不是,男主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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