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沈亭言被無語到了。
他無語到下午回到錄制現場的時候, 豐緯都問他“發生什么事情了這么無語”。
無語的沈老師表示自己無話可說。
然后下午場還沒正式開始錄制,他就又開始了內心的自我搏斗。
坐在學員席里的薛笑頻頻感受到沈亭言瞄過來的目光,這會兒他已經習慣了, 脫敏了,不再那么害羞, 只變得更加憂心。
什么樣的事情會讓沈亭言不正常成這樣?難道生病了?身體不舒服?
沈亭言收到薛笑一次關愛病人的回視, 整個人就是很:“……”
他面無表情地遏制住自己往學員席投去的目光, 開始深思。
……從小到大, 他對自己的判斷從未出錯過。
他不喜歡男人,因為他從來沒有對男人產生過什么異常的欲望,這是很順應邏輯的判斷。
可他現在被動搖了。
薛笑剛才演得好嗎?好。
可難道就沒有問題了嗎?不是。
沈亭言能從他剛才那場青澀的表演中挑出無數毛病, 可他就是忘不了……那樣一個薛笑。
那樣一個會讓他產生幾乎模糊了角色與演員之間界限的憐惜感的薛笑。
是移情嗎?
沈亭言從影這么多年,閱過無數影視片, 演得再好的角色都從未讓他對演員本人移情。
只有薛笑做到了。
這種時候再非說是薛笑演技的功勞, 和他本人沒有一點關系,未免有點牽強。
沈亭言低垂下眼簾。
他喜歡薛笑, 很喜歡。
……真的是普通的那種喜歡嗎?
沈亭言揉了揉眼角,腦子里有點亂,他開始試著跳出慣常的思維邏輯,反向去思考。
比如……他從沒對男人產生過欲望, 那他對女人就產生過欲望嗎?
沈亭言思考一秒鐘,毫無波動地面癱起了臉:“……”
再比如……如果讓他去親吻薛笑, 他會反感嗎?
沈亭言思考一秒鐘,腦海中浮現出薛笑那張赧然的,緋紅的臉, 和水光晃動的毫無保留的眼睛, 神情微妙地換了個坐姿, 雙腿交疊。
他:“…………”
導師席上的沈老師自己動手掀了自己的三觀。
*
下午總共有七場表演,學員也還有近一半人數,導師們給起邀請卡都謹慎了起來。
金宵晨、趙冬、常云他們三組是連在一起上臺的。
小金他們這一組校園戀愛很純情,少男少女的情竇初開讓全場觀眾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金宵晨是那種典型的高中校草,長相帥氣,性格開朗,面對喜歡的女孩子時卻手笨嘴拙,令人心動,令人憐愛,而女孩子甜美又陽光,感覺誰遇見了都會喜歡上。
大家看得投入極了,結束時意猶未盡。
點評的時候,豐緯甚至開玩笑說:“沈老師指導愛情片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啊,什么時候還是自己演演看吧,粉絲們都等了多少年了。”
觀眾席大聲喊“是”,沈亭言不置可否。
這一組,小金和那個女孩子各自拿到了一張邀請卡。
薛笑他們松了口氣。
趙冬這次演的則是一場古裝戲,中間有一段武打戲,兩個男演員行云流水毫不出錯地演了下來,力道十足,拳風陣陣,看得人陣陣快意,直呼夠爽!
兩個人都拿到了一張邀請卡。
常云他們這一組雖然沒有太大的亮點,但好在所有人都很穩。
表演結束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常云拼盡了全力,其實對自己晉級到下一輪已經不抱希望了,整個人非常平靜。
薛笑他們在底下緊張,進入到導師給卡環節時,心都提到了胸口。
常云被待定了。
……
待定區在舞臺的另一邊,那里已經坐了十幾名學員。
江蓮蓮低聲問:“還有幾組沒表演來著?”
趙東從后排湊過來回答:“四組。”
四組,十三名學員。
而導師手上的邀請卡,還剩下官若熒手上一張,蘇詩錦兩張,豐緯三張,沈亭言五張。
薛笑小聲道:“……還有希望的。”
他這么說并沒有什么依據。
節目組不要求導師們必須把邀請卡用完,就算四組表演完后場上還剩下邀請卡,那名導師也完全可以就此為止,不再下發。
因而,他只是這么希望著。
希望常云還有機會。
剩下四組表演完時,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彼時,所有觀眾已經疲勞至極,只希望快點結束錄制,場上變得嘈雜。
邀請卡,則還剩下三張。
分別是豐緯的一張,和沈亭言的兩張。
蔣全來到了舞臺上,道:“那么,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待定區上還有二十二名學員,他們當中是否還有人可以留在這個舞臺上,命運由豐導和沈老師,你們來決定。”
“請問,你們還要使用手中的邀請卡嗎?”
學員席和觀眾席上都有人大聲喊“要”。
豐緯笑了笑,點點頭道:“我是要用的。”
一陣小小的歡呼聲過后,所有目光集中到沈亭言身上。
……這個男人還真不一定會全部用光,他是典型的宜精不宜多的類型。
大家緊張了起來。
豐緯調侃道:“沈老師,算算看你下面一輪兩個劇目要用到的角色人數,夠不夠用啊?”
第三輪是真正的導師學員團隊戰了,每名導師準備兩個劇目,每個劇目人數在三到四人左右,具體人數和劇本可以根據到時候實際獲得的學員人數再做調整。
至于目前給出的邀請卡人數到底夠不夠,只有導師自己心底清楚。
沈亭言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淡道:“用。”
全場歡呼。
底下,薛笑狠狠松了口氣。
蔣全:“那么,有請剩下二十二名學員來到舞臺上。”
舞臺很大,可是當這二十二個人同時站上去時,卻又顯得那么擁擠。
他們有的沉默地低著頭,有的平靜地掃視著這個演播廳。
對他們當中大部分人而言,這或許會是他們最后、最大的一個舞臺。
結束以后,有的人會回到經紀公司,可能會繼續接一些小配角;有的人可能會回到影視城,繼續跑龍套,也可能會徹底放棄這條路,收拾包袱回老家;而對于還有些人而言,這一場經歷更像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們就還是生活中那忙碌于學業或者工作的素人。
他們想記住這個地方,這一刻便睜大眼睛,用力地看著。
蔣全道:“我們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導師發卡環節吧,豐導,沈老師,你們誰先?”
沈亭言淡定示意豐緯先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沈老師。”豐緯站起身,在剩下這些人里掃視一圈,點了一個學員的名字。
這個學員原本怔怔地望著這個舞臺,有些出神,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呆了兩秒。
直到兩邊的學員笑著說:“發什么呆啊,還不上去拿,你不去我替你去了啊!”
他才回過神來。
眼睛迅速地紅了,他一張嘴就哽咽道:“豐導……”
“別哭別哭,來,上來拿邀請卡吧——算了算了,我自己下來給你吧。”豐緯笑呵呵地說。
學員連忙擦了把眼睛跑上前去,和豐緯在舞臺中央相遇。
接過邀請卡,兩人擁抱了下,豐緯安慰道:“繼續加油,你演得不錯的。”
“謝謝豐導!”
這學員哭得稀里嘩啦,觀眾們被打動得又哭又笑。
蔣全道:“那么,沈老師,有請——”
學員席里,薛笑、趙冬、金宵晨、江蓮蓮、竇鳴劍、黃小林,甚至是顧領亦不自覺挺直了背脊。
薛笑兩只手擰在了一起,他聽到趙冬在身后小聲祈禱“常云常云一定得是常云啊沈老師”,心臟也隨之狂跳。
那個男人站了起來。
他拿著兩張邀請卡,漫不經心地玩著。
舞臺上,還有那么多熟悉的面孔。
常云站在第二排。
他向來不爭不搶,雖然也會擔心被淘汰,但被安撫好了,便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他不會為了讓自己變得醒目一點,就去搶第一排的位置,亦不會為了讓導師多看自己一眼,拼命地探頭探腦。
是個很老實的人。
也是很踏實,很沒野心的人。
薛笑的性子跟常云其實很合,可這一刻,他卻希望常云能再爭一爭,搶一搶,至少別在別人都盯著沈亭言的時候,還扭頭朝他們笑,傻乎乎的。
薛笑的眼睛酸了起來。
他聽到沈亭言開口叫了一個名字。
那名學員站在第一排,他整個人都俯了下去,撐住膝蓋長吐出一口氣,再直起身,紅著眼睛大步大步走上前,接過沈亭言的卡,道:“謝謝沈老師,我一定會好好表現,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下一輪比賽加油。”沈亭言應完了,又開始打量起剩下這些人。
薛笑的喉嚨開始變得干澀。
他曲起手肘,右手食指微屈抵住唇邊,無意識地用牙齒輕咬著手指指節。
身邊的幾個小伙伴快焦慮瘋了。
薛笑看看場上的常云,又看向導師席上的沈亭言。
他看到沈亭言張開了嘴。
牙齒停下了啃咬,耳朵邊心跳聲無限放大,薛笑凝起神,緊張地傾聽。
“常云。”
清清冷冷兩個字落下。
——常云一臉懵逼。
而薛笑和趙冬他們大松一口氣,欣喜不已。
常云!
沈亭言叫了常云的名字!
剩下一張邀請卡,是常云的!
在全場的歡呼聲和掌聲之下,常云暈暈乎乎走上前,接過了沈亭言的邀請卡:“謝、謝謝沈老師,我沒想到您竟然這么看好我……”
這句傻乎乎的話引笑了全場,沈亭言也被噎到了。
他瞟瞟常云,客觀評價:“演得挺拼命,但演法還是套路了點,加油吧,要還是這個表現,下一場就沒這個機會了。”
這下換成常云被噎住了,他驟然清醒過來,訕訕道:“好、好的,我會努力的,謝謝沈老師。”
所有邀請卡發完,總共三十一名學員擁有了晉級的機會。
在激動人心的音樂放過之后,蔣全的語氣沉重舒緩了下來。
“那么,剩下十九名學員就要在這里跟我們告別了,你們有什么話要和大家說的嗎?”
話筒遞給第一排左邊第一名學員。
漫長的道別就此開始。
所有熟悉的小伙伴都留了下來,薛笑著實松了口氣。
然而看著場上即將離開的這十九個人,他的心情也有點復雜。
他們一起錄節目,一起上過課,當中有些人在昨天還拉他去看過排練,說是要參考他的reaction,那時候的歡聲笑語還在耳邊,轉眼間離別就在眼前。
王銘海和胡朗站在最角落的位置。
自范學退出錄制之后,他們也一下子沉寂了,變得沒什么存在感。
這一輪的比賽看得出他們有認真在準備,但表現還是平平,兩個人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俱是低著頭。
張嘉慶站在第一排的位置,拿到話筒時,他想了想,說:“本來想象過這個場面,應該是要哭的,但真到了這一刻,好像心情也還行。”
大家破涕而笑。
“第一輪比賽的時候我態度不端正,那時候想著我科班畢業,演過這么多戲,這個比賽還能難倒我嗎——結果還真把我難到了。”
“第二輪比賽的時候想著,我第一輪是態度不端正,那只要我現在認真起來,應該就來得及吧——結果還是來不及。”
“演藝行業就跟任何一行一樣,競爭激烈。要靠投機取巧的方式獲得一席之地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想站得穩,站得久,就還是得真刀實槍地拼。而真要拼起來,就會發現……有那么多人拼命燃燒著自己,只要落后一步,就得花千百倍的力氣,才能追趕上去。”
“現在我被淘汰了,但我不會放棄追趕,”張嘉慶轉過頭,對著還坐在學員席上的三十一人笑著說,“就算我即將換到另一個戰場,你們依舊是我的競爭對手。”
大家紅著眼睛,笑著為他打氣。
話筒遞給下一名學員。
他哽咽道:“就算被淘汰了,我也不會放棄演戲的,回去之后繼續跑龍套,我一定要把演戲這門行當琢磨透不可,不然我不信李!”
下一個學員:“我是一個素人,從小就喜歡演戲,但從沒想過像我這么普通的人能成為一名演員。感謝《片場巨星》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夠去嘗試,我想離開這個舞臺之后,我可能也會去影視城那邊找找看機會吧……各位兄弟姐妹到時候罩著我一點哈!”
全場哄笑。
……
徹底落幕時,已然是八點。
散場了。
觀眾們有序離開營地,被淘汰的學員們被請回寢室。
他們不用急著收拾行李,節目組打算明天放一天假,搞個送別會。
晉級的學員和導師則被分別請到了另外兩個小演播廳。
常云嘆氣:“今天可真累。”
“你確實啊,剛才被這么一來一回地折騰。”趙冬勾著他的肩膀笑。
“別提了,我都沒想過沈老師竟然會留我。”
江蓮蓮走在薛笑身邊,揶揄道:“笑笑,這次總要選沈老師了吧?”
薛笑揚起唇角,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
另一頭,沈亭言他們四人已經在單獨的演播廳坐下。
前方墻壁上降下一道小熒幕,正直播著另一個演播廳里的情景,學員們紛紛入場。
蘇詩錦還在回味剛才的某些表演,跟官若熒聊得火熱。
她們說起沈亭言指導的另一組愛情戲,蘇詩錦道:“……真的會有人愚蠢到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還傻乎乎地錯過嗎?一般心動的時候肯定就有意識了吧!”
剛坐下來的沈亭言膝蓋一痛:“……”
官若熒笑得不行:“蘇老師你以后可千萬別寫愛情戲,你完全get不到那種微妙的點誒!”
蘇詩錦聽了這話,好勝心立刻就上來了。
“那我吐槽歸吐槽,真要寫還是可以寫出來的好吧,就好比沈老師——”蘇詩錦嘟噥著,矛頭直指沈亭言,“沈老師你能指導這出戲,但你生活里也不見得能理解這種情況,是吧?一個人怎么可能這么遲鈍呢?!”
“……”沈亭言,“呵,是不理解。”
蘇詩錦奇怪地打量他。
回答就回答,怎么還忽然高貴冷艷起來了。
沈亭言就這么高貴冷艷地坐在那里,看著另一個演播廳里薛笑有說有笑地在第三排坐下,心想——
他的身體好歹比腦子早一步反應過來,先把人給留下了。
腦子是他的,身體也是他的,所以機敏的也是他。
那劇目里那個遲鈍的男主角跟他有什么關系。
呵,不存在關系的。
作者有話說:
狗頭狗腦的沈老師~
042
老高還算做個人, 先給大家發了盒飯,讓他們就地解決完晚飯,才繼續往下錄制。
蔣全出現在他們面前時, 依舊精神奕奕,說話鏗鏘有力。
“剩下的三十一位學員, 我先在這里恭喜你們, 恭喜你們進入到了下一輪的比賽。”
“在今天的比賽當中, 你們每個人都收獲了觀眾投票, 并且我已經事先告訴過你們,觀眾投票會影響到你們下一輪的劇目選擇。”
有學員了然道:“就是按照投票數從高到低進選擇間吧!”
蔣全笑了。
沒錯,規則就是這么簡單。
“下一輪是真正的導師學員團隊戰, 每個導師負責兩個劇目,劇目內容完全由導師自己決定, 每個劇目的具體出演人數會在團隊成員定下來后由導師再做細微調整。”
“現階段不會公布每個劇目的具體內容, 你們進入選擇間后,只會在每個導師的桌子上看到兩種劇目關鍵詞——故事關鍵詞, 和主角關鍵詞。”
“手握邀請卡的學員可以自己選擇要出演哪一個劇目。如果是對主角感興趣,那就請將邀請卡插入對應角色的卡槽中;如果對展示出來的主角信息不感興趣,只對這個故事感興趣,那么就請將卡插入對應劇目的卡槽中。”
臺下, 金宵晨小聲說:“那肯定是能演主角就演主角啊。”
薛笑認真聽著。
“邀請卡一旦插入,就不可更改。已經被占位的卡槽不能再插卡。手握多位導師邀請卡的學員, 只能擇一張進行插卡。”
頓時,不少目光落在了薛笑和竇鳴劍他們幾個人身上。
全場手握一張以上邀請卡的學員屈指可數,令人羨慕。
“規則就講解到這里了, ”蔣全放下臺詞卡, 笑著道, “那么,我們現在就正式開始吧。對了,四位導師跟學員們打聲招呼吧。”
演播廳里的小熒幕一亮,那頭,孤零零的四個導師出現在了學員們的面前。
大家笑起來:“為什么又要把我們跟老師分開啊?”
“就是啊,”蘇詩錦翹著二郎腿,晃著腳尖道,“還不如把我們放一起錄算了,你們也不嫌浪費電費?”
蔣全咳了一聲:“這不是怕等會兒導師拉票環節場面太混亂么。”
蘇詩錦:“好哇,你是在暗示誰?!”
官若熒:“反正不是我哦。”
豐緯:“呵呵呵呵,肯定也不是我。”
沈亭言:“。”
蘇詩錦齜牙咧嘴,學員們大笑。
“行了,時間都那么晚了,趕緊開始趕緊結束吧,”蘇詩錦搞怪完就主動cue了流程,“觀眾投票第一名是誰?”
一名工作人員跑上來,遞給蔣全一張臺詞卡。
他低頭看了眼。
其實大多數人對于今天的全場第一名已經有了預感。
觀眾們給出的現場反應往往是最直接的,哭聲或者笑聲,還有掌聲,都是最直白的贊美。
蔣全抬起頭,微笑道:“讓我們恭喜觀眾投票的第一名——薛笑,你獲得了964票!”
掌聲頓時熱烈響起。
“果然——”
“我靠,還差三十多票就滿票了!”
“太牛了太牛了!”
“笑笑好厲害!”
在常云他們的歡呼恭喜聲中,薛笑有些微愣。
現場一千名觀眾……他竟然拿到了964票?!
在蔣全的示意之下,他連忙站起身,走下去,走到了蔣全身邊。
蔣全問他:“這個票數自己有料到嗎?”
薛笑坦誠地搖了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
他只料到今天自己的成績應該會還不錯,但沒料到會好到這程度。
不過這個票數也代表著,他想要展現出來的東西,都有好好傳達給觀眾吧。
薛笑長吐出一口氣。
這就好,這就是他作為一個演員,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上一輪你是全場的第七名,這一次你躍居到了第一,擁有了第一個進入選擇間選角色的權利,”蔣全笑著道,“你還是全場唯一一個拿到了四位導師邀請卡的學員,這也代表整個選擇間的劇目任由你選。”
薛笑聽著聽著就熱血澎湃起來。
“——來,偷偷告訴我,你有想好要選擇哪個導師嗎?”
蔣全作勢要湊過去,那頭的蘇詩錦不答應了。
“喂喂喂,不能這樣啊,我們還沒拉票呢,說好的拉票環節呢!”
薛笑忍俊不禁。
“笑笑這次肯定要選沈老師了吧!”
“沒看到沈老師那么氣定神閑呢,肯定心里有底的。”
“靠,笑笑跟沈老師絕對是無敵師生組!”
“怎么感覺像是夫妻檔——噗!你拍我干什么?”
“不要命啦,在錄節目呢!”
“哈哈哈哈哈!”
薛笑被調侃得耳朵微紅。
他悄悄瞧了小熒幕一眼。
沈亭言坐在四位導師的最邊上,雙腿交疊,姿態優雅。
也不知道為什么,薛笑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照不宣的感覺,臉上就挺火辣辣的。
豐緯慢悠悠道:“沈老師,你的優勢就擺在那兒了,也不用多說了吧,這次就讓我們多說點怎么樣?”
沈亭言懶懶地笑:“憑什么,我也是給了邀請卡的。”
官若熒嘆氣:“沈老師,你要是開了口,那薛笑肯定就選你了!”
薛笑縮了縮脖子,整個人都紅透了,有些訥訥。
那一頭的沈亭言看著他這幅模樣,唇角不著痕跡地翹了起來。
他一邊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一邊輕飄飄說:“是嗎,上次我的劇目就擺在那里,他不還是沒選?”
薛笑一聽這話,心虛地腦袋都垂了下去,耳朵快滴血。
全場都在雞叫,蘇詩錦看不下去了:“靠,你就別賣乖了!比都比完了還提上一輪!”
沈亭言心不在焉地想,他要是再調戲下去,這小燈泡怕是要無地自容了吧。
真是可憐……又可愛。
沈亭言還是放過了他,淡淡道:“開玩笑的,好好看完四個導師的劇目信息,從心選擇吧。”
薛笑抬起頭來,小心翼翼瞧著他。
沈亭言的語氣不自覺柔和了下來:“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薛笑微怔,點點頭,抿唇笑道:“好的。”
沈亭言大度發言完,就游刃有余地表示接下來是另外三位的自由發揮時間。
蘇詩錦搶先說:“薛笑,雖然我不是演員也不是導演,但也參與過不少劇組的拍攝活動了,表演我可以教你,人物揣摩和劇情理解我也可以教你,以后等離開這個節目,我們還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學員們驚嘆——
好家伙,都開始拿戲約來當籌碼了!
蘇詩錦收到了沈亭言的睨視和官若熒、豐緯意味深長的目光,鎮定地把話說完:“你自己考慮下,我一定會把你送到第四輪比賽的。”
薛笑受寵若驚:“謝謝蘇老師。”
官若熒道:“薛笑,我們已經合作過一次了,你應該已經熟悉我的指導風格,我這邊很輕松的,你不用有壓力,咱們就靈活地把每一次劇目都表演好就行。三次元的合作我們也可以有呀,誰還沒有個戲約了呢!”
官若熒傲嬌的發言結束,輪到了老神在在的豐緯:“薛笑,別的話我不多說,我就希望你進去后仔細看看我的劇目。以你的能力,要晉級到第四輪比賽是不成問題的,你現在更應該考慮的是,你接下來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薛笑微怔。
豐緯飽含深意道:“除了導師人選,應該還有對現在的你而言更重要的東西。”
一旁,沈亭言瞥了過來。
對于下一輪比賽選擇的劇目,他們四個人目前還是彼此保密的狀態。
豐緯說完這番話就收聲了,不論蘇詩錦和官若熒遞去怎樣狐疑和探究的眼神,他都裝作什么都沒感覺到,優哉游哉喝茶。
沈亭言收回目光,輕嗤。
裝腔作勢的老狐貍。
他重新看向另一邊演播廳里的薛笑。
薛笑似乎對于豐緯那番話也是懵里懵懂。
學員們的邀請卡之前都暫時交由節目組保管,這會兒,節目組又將那四張寫著不同名字的巨大邀請卡重新發回到了他的手中。
走去選擇間之前,薛笑迷迷糊糊地回過頭來。
兩人隔著熒幕,對上了彼此的目光。
沈亭言一動不動凝視著他。
薛笑的臉頰緋紅起來。
他垂下眸,羞赧地回過頭,打開了選擇間的大門。
沈亭言勾唇。
沒問題。
*
選擇間的門一開,導師那邊的熒幕就變成了左右分屏,左邊便是選擇間里的畫面。
這次這個房間里不再有眼花繚亂的電影海報,干凈簡潔了許多。
左右兩邊各自放著兩張桌子。
每張桌子上豎有導師名字立牌、一號劇目信息立牌、二號劇目信息立牌。
薛笑進去之后,條件反射先走向了沈亭言的桌子。
導師演播廳。
見狀,蘇詩錦“嘖”了聲,官若熒嘆了口氣,豐緯不動聲色,沈亭言的姿態則更加輕松了。
……
薛笑走到沈亭言的桌子前瞧了瞧。
果真就和蔣全說得一樣,信息特別少,留足了懸念。
比如沈亭言的一號劇目,劇目關鍵詞是“輪回”,主角關鍵詞分別是“一個死過十次的男人”和“時間停滯的女孩”。
二號劇目關鍵詞是“色彩”,主角關鍵詞分別是“畫筆”和“畫紙”,特別抽象。
薛笑突然有種新奇的感覺。
沈亭言選的劇目很有他本人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第一個劇目看起來像是軟科幻題材,第二個劇目則更加意識流,不像是會搬上這種綜藝節目的類型。
薛笑努力回想,只覺得一號劇目好像有點印象,一時卻想不起來是哪部影片了,他只能作罷,開始琢磨,光從目前獲得的這些信息而言,他更喜歡哪一個。
……琢磨了一半他才想起來,還是得看看其他三位導師的桌子!
薛笑汗顏地走向一旁的官若熒導師桌,仔細瞧了瞧,又走向對面的蘇詩錦導師桌,搖頭晃腦地看……
導師演播廳。
蘇詩錦嘟噥:“略過的速度也太快了,仔細看了沒啊小笑笑。”
官若熒:“哎,我當年拿影后獎好像也沒這么緊張。”
豐緯繼續喝茶,沈亭言繼續不動聲色。
那頭,薛笑速度均勻地略過蘇詩錦,走向了豐緯的導師桌。
這一次,他停了許久……
沈亭言微微瞇起眼。
薛笑停在那張桌子前至少有三分鐘,蘇詩錦和官若熒已經放棄幻想開始看戲了,兩個人在豐緯和沈亭言之間來回瞄。
前者依舊老神在在,后者看起來似乎也依舊很淡定。
情況不一般哦,豐導難不成還真有什么秘密武器?從他們這個角度看過去,根本什么字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那兩個劇目信息都寫了些什么。
可懸念持續得不久,最終,薛笑還是轉身,重新走回到沈亭言的導師桌。
沈亭言這下徹底靠回到了椅背上,揚起唇。
蘇詩錦:“得了,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官若熒抱怨:“在薛笑面前跟沈老師比,真的一點競爭力都沒!”
豐導放下茶杯,似乎也不失望:“看來還是要恭喜沈老師了?”
沈亭言掀起唇,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薛笑舉起邀請卡就要往某個卡槽里插,忽然又停了下來。
他似乎很糾結,糾結了會兒,他訕訕地抬起頭,看了過來。
——這是擺在選擇間天花板一角的固定機位攝像頭,他知道導師們是在通過這些攝像頭看著這個房間。
薛笑遲疑道:“沈老師,你說過要我從心選擇,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聽到這句話,沈亭言嘴角一收,心里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蘇詩錦和官若熒啪一下亮起了眼睛——有轉折?!
薛笑低頭躊躇著,似乎內心搏斗得很厲害。
沈亭言緊緊盯著他,身體不自覺繃緊。
片刻過后,薛笑好像終于做了決定。
他鞠躬道:“沈老師,對不起。”
語罷他就轉過身,毅然決然走到豐緯那一桌,將卡插進了其中某個主角卡槽當中。
整套動作速度極快不過就在三秒之間。
蘇詩錦和官若熒:“哈!”
豐緯:“呵呵呵呵。”
沈亭言:“…………”
薛笑插完卡了,還轉過身對著這個機位雙手合十愧疚地補充:“下次我一定一定選你的隊伍,沈老師!”
沈亭言笑不下去了。
這小燈泡又開始給他畫餅!!
作者有話說:
沈老師,打臉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043
薛笑為什么最終選了豐緯的小組呢……
因為豐緯的劇目一, 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其他所有導師的劇目透露出來的信息都是各種各樣的題材、風格,只有豐緯的劇目一是非常簡單粗暴的兩個字——
原創。
那是一個原創劇目。
薛笑想擁有一個真正屬于他的,原創主角。
……
其余學員后來進入選擇間, 看到薛笑的選擇時,第一反應都是驚詫。
可轉瞬, 他們就全都理解了。
豐緯的劇目一不僅是原創劇目, 它甚至只給出了唯一一個主角。
這誰能頂得住?
十個沈老師來了都頂不住啊!
薛笑后來拿出手機, 對著沈亭言的聊天框輸入又刪除, 心懷愧疚,卻又不知道還能解釋什么,糾結得要命……
而另一頭, 當錄制徹底結束,沈亭言回到了化妝間里。
他睨著這聊天框頂部的文字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幾秒后又恢復成“小燈泡”三個字。
一分鐘后又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幾秒后又恢復成“小燈泡”三個字。
然后就沒有動靜了……
沈亭言:“?”
這就放棄了?
他幾乎要氣笑出來。
上一輪說要選他的劇目,結果最后選了他爸的劇目。
這一輪說好了要選他, 結果又選成了豐緯。
滿嘴說著喜歡他,結果就是不選他,小燈泡的嘴,騙人的鬼。
可氣完之后, 想起剛才公布的導師劇目陣容,沈亭言便斂眉, 眸色平靜下來。
第三輪劇目的劇本是在節目開始前就定好的。
雖然導師能隨時和節目組溝通,更換劇目,不過沈亭言在這個綜藝上本沒有放太多心思, 所以也一直沒考慮過要換內容拍。
就更別說在這個階段準備一個原創劇目了。
他根本沒想過費力做這種事。
從這方面來說, 豐緯不愧是一只老狐貍, 經驗比他豐富得多,想得也比他長遠。
微信聊天框的頂部再一次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沈亭言瞥了眼,覺得好笑起來。
他發了條消息過去:“別糾結了。”
頂部恢復成了“小燈泡”三個字,對面像是被他的突然出聲嚇了跳。
沈亭言幾乎能想象出來那家伙受到驚嚇的面孔,眉眼染上了戲謔之色。
“早點睡,小心明天掛上黑眼圈。”
片刻后,那頭小心翼翼回復:“好的。”
“晚安,沈老師,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呀。”
沈亭言盯了這甜甜的一行字一會兒,放下手機。
化妝間的門被叩響。
沈亭言今天不是自己開車來的,方磊考慮到他需要從早錄到晚,晚上再疲勞駕駛回公寓不太安全,所以派了助理跟過來。
剛才助理被節目組叫去溝通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沈亭言以為對方回來了,便道:“進來。”
沒想到門被打開,身后傳來的卻是于山河的聲音。
“沈老師,冒昧打擾了。”
沈亭言側首看去。
這人還沒走?
于山河似乎是專門留下來等他的,向他頷首后,就開門見山道:“方便聊兩句嗎?難得有機會碰到,想問問沈老師有沒有興趣接新劇本。”
沈亭言回過頭,語氣淡淡道:“于導要重新拍電影了?”
業內誰都知道沈亭言不拍電視劇。
于山河笑說:“是,這個劇本寫了三年,最近終于有機會拍出來了。男女主角還沒定,但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傾向的人選,就不知道沈老師能否賞個臉,給我五分鐘時間讓我簡單介紹一下。”
于山河把態度放得很低,耐心等到現在這個點的做法也很誠懇。
他把門關上,道:“說實話,這次接這個通告,主要也是為了能跟沈老師您見上一面。”
沈亭言卻道:“最近我沒有拍戲的計劃,抱歉。”
于山河停了停,好像沒想到他會拒絕得這么干脆,禮貌詢問:“可以問問是為什么嗎?如果單純只是想休息一段時間的話,我這邊可以配合您的時間。”
沈亭言懶洋洋道:“確實是要休息一段時間,休息完之后到底是要繼續拍電影還是做別的事情,目前還不確定。”
于山河立刻張開嘴。
然而還沒待他說出話,沈亭言就繼續道:“不過我手頭上等著挑的劇本已經有一堆,我又為什么非要挑一個花了整整四年拍古偶劇,拍得卻也不過如此的導演寫出來的劇本?”
于山河立刻僵住。
這話聽起來太傲慢。
而那之后,沈亭言說出口的話,更像是在殘忍地撕扯他的臉面。
“就算只是五分鐘,也已經有至少幾十個人等著我給他們五分鐘。我沒那么多時間一個個聽過來。”
“抱歉,慢走不送。”
房間里沒有聲音了。
沈亭言說話不留情面,是個人這個時候都在這個房間里呆不下去。
一分鐘過后,腳步挪動的聲音響起。
于山河握住門把,面對著門靜靜站了會兒,又回過身來,不甘心道:“我一直聽說你只是看起來傲慢,但實際上不是看碟下菜的那種人。”
“前四年我因為拉不到投資拍電影,只能去拍電視劇,我承認我不甘心,心不在焉,所以那些電視劇拍得質量普普通通,但至少對電影——這四年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研究電影!”
“我也承認六年前,我后來拍的那兩部電影有很大的問題。空有想法,卻沒有能力表現,吸引不到觀眾,也得不到良好的口碑,那都是我活該的。但我確信我已經用這四年的時間修正了這些問題,這次拍出來一定能成功,你為什么連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他的語速比剛才快了不少,情緒亦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沈亭言,你不相信‘努力’這種東西嗎?”
背對著他的男人笑了聲,道:“我當然相信。”
于山河:“那你——”
“問題是你自己相信嗎?”
于山河愕然。
“你相信‘努力’,并且尊重過這個東西嗎?”
與于山河的激動不同,沈亭言的語調始終那么平淡無波。
“話又說回來,你六年前撲街那兩部電影我都看過,問題沒有你所說的那么大。稍微枯燥了點,但改一下拍攝手法就能解決,深度有,但是在觀眾基數不夠大的情況下,本身也沒有多少人會有興趣去挖掘深度。”
他隨意道:“不管是被打擊到一蹶不振,還是咬咬牙繼續堅持一下,只要你哪一天能繼續站起來拍電影,憑你的能力,再紅一次不難。”
于山河面色稍緩,卻不想下一秒,沈亭言就冷嗤道:
“當時,我是這么想的。后來我改變想法了,因為你的腦子看起來不怎么清醒。”
“于山河,你明明經歷過低谷,經歷過需要別人幫一把或者至少不被踹上一腳的境況,你覺得自己很懷才不遇吧,但你在遇到同類時,又是怎么做的?”
于山河再次愕然不解。
然而,就在那么一剎那,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他被驟然驚醒,同時亦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在暗諷他什么。
如同被一桶冷水從頭澆下。
于山河啞口無言。
沈亭言慢吞吞地說著。
“有那么一瞬間,覺得惺惺相惜?”
“可轉眼就覺得,那種努力和天分其實也不過就是普普通通?”
“反正輪到別人身上,你所引以為傲和堅持的‘天分’與‘努力’又變成了不值錢的東西。當你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時,你會憐惜,可當你身陷囹圄時,他又成了你隨手可以拿起的最趁手的工具。”
“用完之后,你丟掉他,就像當初別人丟棄你一樣簡單、隨意,不假思索。”
沈亭言玩弄著手機,淡淡道:
“就連今天來參加節目,也是為了我,另外某個人只是順帶的,是吧?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以為只要放低態度正面肯定對方一次,你當初隨意造成的損害就能一筆勾銷。”
“你有半點尊重‘努力’的意思嗎?還來跟我談努力?”
沈亭言諷刺道:“虛偽,短視,雙標,一雙眼睛只盯著自己從不看看周身,把演員當耗材,我要怎么去相信這樣一個導演還能拍出好電影?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化妝間里死寂了下來。
落針可聞。
門再一次被“咚咚”敲響。
這次,小助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沈老師,我進來啦。”
他打開門,看到里頭竟然還多出了一個人,愣了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在談話嗎?那我先——”
“不用,時間差不多,走了。”沈亭言站起身。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于山河急急轉身:“我當初對薛笑確實不——”
“別跟我說,”沈亭言打斷他,走了出去,“跟該說的人說去。”
語罷,便轉身消失在了于山河的視野中。
作者有話說:
今天得出門,寫得有點少,騷瑞_(:з」∠)_
這個月我努力下,看看周末能不能日下萬……
044
薛笑在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后, 發現了微信里的一條留言。
留言時間是凌晨兩點半,發消息的人是“張助理(于導)”。
這個久違的備注讓他有種恍惚感。
明明才時隔三個多月,他卻已經差點忘了自己還加過于山河助理的微信號。
那個時候, 于山河說有機會以后找他拍戲。
后來,在范學一事發生之后, 薛笑就默認他們之間不可能會再有聯系了。
……
今天的天氣很好, 大早上的便陽光明媚, 連帶著氣溫也直線飆升。
寢室里開著空調, 常云打著赤膊,一起床就去洗澡,趙冬打著哈欠下床問:“一起去吃早飯?”
顧領應了一聲。
而薛笑走去陽臺坐下, 在這令人放松的晨光之中,仔細看了這條留言。
打頭是一句:“薛笑你好, 我是于山河, 深夜打擾了。”
“關于之前在劇組里發生的事,我想私底下再跟你道一聲歉。這聲道歉或許來得遲了一些, 但是……”
很長一段文字。
講述了他當初拿薛笑去激將范學并非是故意為之,當下他并沒有考慮過后果,實在被范學氣狠了,滿腦子便想著要用狠一點的方式刺激對方好好演戲。
話說出口的時候其實已經意識到不合適, 然而覆水難收,范學背后的人他惹不起, 于是對于范學去找薛笑茬的事,他當初選擇了束手旁觀,當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是很沒骨氣很孬的做法, 他承認。
一直拖到這個時候才來道歉也很虛偽, 但這一聲“對不起”他必須鄭重地對薛笑說一次。
……
薛笑看得很慢。
其實一直以來, 他都沒覺得于山河當初是故意陷害他,畢竟他們兩個沒仇沒恨。
說到底,因為這一件小事就記恨上他,到處折騰他的人是范學。
如果僅僅因為源頭在于山河,就把薛笑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算在于山河的頭上,那么未免也有點欺軟怕硬。
不過對于于山河大半夜發來道歉長文這事,薛笑還是覺得有點離奇。
就是……挺莫名其妙的。
他想了想,在輸入框里打了幾個字,又刪掉,來回幾次,他都想放棄了。
好像也沒什么好說的,要不索性就當沒看到算了……?
他剛想退出聊天框,那頭忽然冒出來一條新的消息。
“薛笑,你現在在嗎?”
薛笑疑惑地蹙起眉頭。
于山河難道一直在盯著這個聊天框?
薛笑不回,于山河的消息便一條條過來。
“請你一定接受我的道歉。”
“如果還有什么不滿的,不解的,我們都可以溝通。”
“我希望我們能重新認識,做朋友。”
“當初說想找你拍戲也是認真的,我最近在籌備一部新電影,里面有個角色很適合你。”
……
那篇道歉長文帶來的些微真摯感瞬間被這撲面而來的迫切打散。
薛笑耐心地等著于山河越來越急躁,最后,對方似乎終于忍不住了,暴露出了他的真實目的——
“可以冒昧問一下你和沈老師的關系嗎?”
薛笑意外。
沈老師,沈亭言?
于山河這一系列異樣的舉動,是因為沈亭言?
薛笑瞬間意識到,昨晚在小劇場演播廳里,這兩人后來可能發生了一些事。
他的心跳快了起來。
他又等了等,不見于山河下文,有點想問,又立馬忍住了。
……感覺于山河就是在等他上鉤。
要說今天以前,他對這個男人還有一點撇開事件之外的心存感激,那么此時此刻,連這點感激也已經蕩然無存。
薛笑不想再跟這個人有任何聯系了。
他抿了抿唇。
有什么事情,他等晚上聚餐直接問沈亭言不就行了?
于是薛笑鄭重地把這個助理微信號拉進了黑名單。
*
今天沒什么重的錄制任務,大家都很輕松。
被淘汰的那一幫人昨天回寢室之后,哭的哭過了,失眠的也失眠過了,今早起來一個個又都是活力滿分。
薛笑在上午被叫去拍了個中插,下午則難得趴在床上看了半天的書。
等到夜幕降臨,這離別前的盛大燒烤聚餐正式開始。
聚餐地點設在了營地后方的一片草坪上。
這地方很大,視野很遼闊,然而一片光禿禿的草坪沒什么看頭,于是除了個別堅持日常跑步健身的學員,平時沒人會來這里。
節目組在草坪前的小道上放了炭烤架,幾張桌子上擺滿了串好的令人手指大動的肉、菜。
氛圍感則聚焦在草坪上,那里由十幾張長桌圈出來一個圓形場地,長桌上擺了各種飲料、甜點,等會兒烤制好的烤串也會挪到那地方去。
“老高,我們是不是等著享受就行了啊?”
“放屁,自己來烤,烤串就是要自己烤著吃才香!”
“我不行啊,我以前試過炭烤,烤什么都糊!”
“沒看到旁邊攝像大哥們都在呢,離開這里之前最后一次出境了,還不趕緊表現表現?”
“讓我在全網觀眾面前再出一次丑?!”
“哈哈哈哈!”
薛笑喜歡做菜,聞言就道:“我來烤吧。”
這話一出,學員們齊齊嚎道:“嗷嗷嗷笑笑愛死你啦!”
趙冬道:“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我也一起吧。”
于是其他學員開始了吃吃喝喝,插科打諢,薛笑和趙冬則一人拿了十串烤串,開始耐心地烤。
攝像大哥挪了過來,鏡頭對準兩人。
碳熱得剛剛好,那烤串一下去,肉就滋一聲冒出了煙。
薛笑的手法極其熟練。
烤串放下去先不動,等滋滋滋的聲音和飄出來的香氣都快把人逼得躁動了,再翻面。
兩面淺淺變色便開始撒各種調料粉,一把下去,香味翻倍。
攝像大哥一開始還對著兩人的臉拍,后來鏡頭就不知不覺對準了食物,機器后的眼神里滿是渴望。
趙冬驚奇:“笑你怎么這么熟練,以前不會真賣過燒烤吧?”
“當然不是啦,”薛笑忍俊不禁,“是我媽從小教我燒菜做飯,時間久了,什么都做過,也就什么都有經驗了。”
趙冬打趣道:“那你以后的媳婦兒有福了,老公性格溫柔,做事貼心,還是個大廚。”
薛笑頓時紅了臉:“趙哥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嘖嘖,還臉紅了,不會是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吧?”
薛笑小幅度搖了搖頭。
“還真是?來來來,攝像大哥對準了哈,看看咱們這大寶貝,長得多帥氣,燒烤烤得多好,這牛肉烤得——”
薛笑被趙冬調侃得臉紅到不行,突然之間一只手橫插進兩人中間。
一道隨性冷感的嗓音響了起來。
“烤好了?讓我嘗嘗。”
趙冬被嚇了一哆嗦,而薛笑看到這結實又修長的手臂,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氣息,身體已經比腦子先一步反應過來,連忙遞過去一串烤得最好,辣椒粉也撒得最多的:“吃這串!”
身后的男人輕笑著:“好。”
薛笑這時才回過身。
沈亭言就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離之處,高挑地像是能將他整個籠罩住。
男人單手插兜,姿態隨性風流,他今天穿著一身霧藍色垂質襯衫,低調奢華的顏色襯得他像一個名流世家的貴公子。
不對,薛笑抿唇笑著更正,也不是“襯”吧。
這個男人本來就出身名流世家,一身矜貴氣質是從小熏陶出來的,處變不驚的能力亦是從小培養而成。
“名貴”是刻在他骨子的東西。
沈亭言吃烤串的姿態也很優雅,別人吃得滿嘴都是粉末,還總是撒上一身,沈亭言卻能吃得干干凈凈,養眼極了。
趙冬看到那血紅的烤串,還以為薛笑是膽大包天在整蠱,抽著嘴角問:“沈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沈亭言慢條斯理吃完,抽了張紙巾擦擦嘴道,“我喜歡吃辣,他知道。”
說最后三個字時,瞥了眼薛笑。
薛笑的耳朵瞬間燙了起來。
他確實是知道才會遞這串過去……
雖然沈亭言沒跟他說過……
趙冬了然:“也是,笑笑是沈老師的腦殘粉嘛。”
薛笑小聲逼逼:“我不是腦殘粉……”
“是是是。”趙冬和沈亭言都在笑。
薛笑只好回過身去,繼續認真烤串,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他以前真不是腦殘粉!
他是沈亭言事業粉,只關注作品,不關注生活的那種!
也就是最近,才開始不正常地全網搜索關于沈亭言的事情,想再了解一點,再接近一點。
薛笑總覺得自己這狀態不太對,可每當他醒悟之時,沈亭言那種放縱到近乎寵溺的態度又會讓他重新暈暈乎乎跌回到腦殘粉的坑里。
然后了解得越來越多,喜歡得也越來越多。
“喜歡”這兩個字,對薛笑來說好像越來越不是原先那個意思了。
沈亭言是和蘇詩錦他們一起到的,四位導師合著一幫工作人員呼啦涌入場地,這地方人就更多了。
不知不覺之中,趙冬已經被拉走,和薛笑一起烤串的變成了沈亭言。
薛笑注意著沈亭言的臉色,憂心道:“沈老師,你要不還是跟他們去玩吧,這里太熱了。”
沈亭言卻淡定道:“你一個人應付得了這一幫人?一個個胃口大如豬。”
薛笑被噎了下,瞄了眼攝像大哥,攝像大哥后退兩步,比了個大拇指,表示“放心,會剪掉的,都會剪掉的”!
薛笑松了口氣。
然后他就開始四處張望。
人的體質不可能一夜之間發生變化,沈亭言留在這里無非是好心幫他分擔燒烤任務,薛笑心里很甜,但他也真怕這地方把這個男人給熱死。
瞅見一把小扇子后,他連忙拿過來,開始往沈亭言那邊送風。
扇子搖啊搖啊。
煙立馬被趕去了另一個方向,清風送來一些爽快。
沈亭言滿心的煩躁也被驅散了一些,舒服地微微瞇起眼。
隨后他便側過臉,眸色晦暗地望向身旁的青年。
明明自己已經被熱得臉蛋通紅,卻還只顧著他。
總是如此。
沈亭言過去不是沒見過生性溫柔的人,但是薛笑給他的感覺總是格外特殊。
這個家伙的溫柔不是盲目的、愚善的溫柔。
對不好的人該客氣就客氣,該遠離就遠離,他的溫柔只給特定的一些人,而一旦當他確認那個人是值得的,他便會毫無保留,敞開心扉,純白而無雜質。
這種溫柔,甚至安靜得你如果不主動去注意,就很難發現。
好歹求點回報吧。
沈亭言心想。
薛笑剛翻完一輪烤串,猝不及防地被奪走了手中的扇子。
回頭一看,沈亭言已經扇了起來。
他朝著薛笑的地方扇,風把薛笑的額發吹起。
“沈老師,還是我來吧!”薛笑連忙道。
“烤你自己的,別來搶。”沈亭言睨他,一句話直接把人定住。
薛笑欲言又止。
“薛笑,你把我當你兒子照顧呢?”沈亭言開始侃他,“你是什么角色,我媽?我爸?”
薛笑:“!”
他正想回嘴。
沈亭言似笑非笑道:“還是我老婆?”
薛笑呆住了。
他沒想到沈亭言嘴里會冷不丁蹦出來這兩個字,瞬間臉色爆紅,又驚慌又羞恥地喊了聲:“……沈老師!”
什么“老婆”!
攝像大哥也被嚇得連連退出去四五米。
他什么都沒聽到,沒法播出來的東西還是索性別錄了,省得回頭還得剪!
而這邊,沈亭言看著薛笑那羞得手腳都沒處放的反應,心里微癢,眸色更深。
之前怎么會沒意識到?
他喜歡逗這只小燈泡自然是有原因的。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周圍人對他的那句評價真沒說錯。
他可真惡劣。
他歪了歪腦袋,勾起唇道:“薛笑,下次真想罵人的時候,記得別喊‘老師’,這樣聽起來更像是在撒嬌。”
薛笑瞪大了眼睛。
沈亭言的一字一句清晰傳遞到了他的耳中:“真想罵我,下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叫我沈亭言。”
薛笑僵在了原地,跟被定住了似的,看著他一動不動。
而沈亭言“好心”提完建議,便一下一下扇著風,好心情地等著他。
等啊等啊,等到薛笑似乎慢慢緩了過來,小嘴一張,沈亭言做好準備,迎來一句:
“……我才不叫。”
扇子一停。
沈亭言盯他。
薛笑漲紅著臉,又回去烤肉了:“我這樣叫了才是順你的意吧。”
小燈泡可是很懂沈亭言的套路,他嘀咕道:“反正就算要叫也不是現在這時候叫。”
沈亭言:“……”
他涼涼道:“哦,那什么時候叫?”
薛笑想了想:“以后。”
“以后是什么時候?”
薛笑發現沈亭言還挺纏人的。
他抿唇笑道:“也許是以后我再跑龍套,跑進沈老師你的劇組里的時候?”
他說出這句話時沒多想,純粹是為了和沈亭言拌嘴。
沈亭言說話沒尺度,薛笑漸漸地也被帶成了這幅模樣。
卻不想一旁的沈亭言淡淡道:“你覺得你以后還會回去跑龍套?”
“薛笑,都想到會碰到我的劇組了,不如想一想以后作為主角和我在劇組里碰面的可能性呢?”
薛笑停了下來。
他怔怔地重新看向沈亭言。
男人斜靠在臺邊,說:“你的人生不會再往下走了。”
“所以沒必要再往底下看,抬頭往天上瞧瞧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也是為沈老師爆燈的一天\(^o^)/~
045
沒必要再往底下看, 抬頭往天上瞧瞧吧。
當聽到這句話時,薛笑的心里出現了“卟”的一聲。
是什么東西悄悄破土而出的聲音。
它舒展著枝條,放肆地盛開著, 安心地,開心地仰望著夜空中屬于他的那一輪月亮。
——是了。
沈亭言不僅是他的太陽, 也是他的月亮。
不論白天黑夜, 這個男人永遠懸掛在他的世界中, 照耀著他, 給他光亮。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沈亭言這么好的人呢?
薛笑自問。
明明身處草地邊緣,一點都沾染不到前方的熱鬧, 冷清極了,他們還站在熱得不行的炭烤架邊上, 人都仿佛要被烤熟。
環境那么惡劣。
可這一瞬間, 薛笑覺得好幸福。
他垂了垂眸。
沈亭言正尋思薛笑這算是什么反應,就聽薛笑輕輕開口道:“沈老師, 昨天你和于導見過面了,對不對?”
……話題跳得還挺快。
沈亭言也不在意,應了一聲,問:“他找你了?”
“嗯, 他給我道歉了。”
沈亭言冷笑,道:“他道歉你就聽著, 這是他應該的,不過不用理他,這人要真有點誠意也不至于到這時候才來道歉。”
說到這里, 他提醒道:“應該不會他一來找你你就心軟了吧?”
“當然不會啦。”薛笑失笑。
也是這時, 他才復又抬起眸, 慢慢的,輕輕的,就那樣注視著沈亭言,輕聲說:“我其實不在乎他的道歉,也不覺得他的道歉有多真誠,但我還是很開心,因為……”
——因為你。
很神奇。
明明來今晚的聚餐前,他還想著要好好問問沈亭言昨晚發生過什么事,可這一刻,他覺得都不重要了。
因為僅僅是聽到沈亭言這番話,他就確信了,于山河會來找他道歉,就是沈亭言有意為之,甚至很可能是沈亭言逼他的。
薛笑都沒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明明他都不在意了,可有這么一個人,分明還在念著他,想著他,覺得他還欠一個道歉。
薛笑不是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好意,然而沈亭言給他帶去的,卻是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強烈感受。
薛笑的內心甚至誕生了一股沖動。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于是這股沖動在他內心橫沖亂撞著,轉化成了一股傾訴欲。
薛笑啞聲說:“沈老師,其實我以前有段時間覺得自己挺倒霉的。”
沈亭言:“?”
他不知道薛笑為什么忽然又轉換了話題,今晚這話題兩連轉奇奇怪怪,不過他并不在意,只輕笑著“嗯”了聲,示意薛笑繼續往下說。
“我不是一離開家就到南河影視城那邊去的,在這之前經親戚介紹,曾經差點簽過一個經紀公司。”
沈亭言第一次聽到這回事:“哪一家?”
“叫玩娛。”
“沒聽說過。”
薛笑莞爾:“因為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家經紀公司,開了也就兩三年吧。簽約的藝人沒多少,最厲害的也就拍過幾部小網絡劇。”
沈亭言非常清楚薛笑并不是那種看不起網絡劇的人,便問:“所以為什么后來沒簽?”
“就是覺得,不適合,不是一個可以讓我好好演戲的地方,”薛笑略過了一些往事,說,“然后我下定決心去影視城從群演做起,就跑過去了。最開始的時候有點困難,還差點被人騙了錢——”
沈亭言眉心一跳。
他面前的青年老老實實開始細數自己當年差點踩的坑:“……后來好不容易考上特約演員,越來越順利了,又遇到了于山河和范學。再然后明明都進來這個節目組了,但還是繞不開他們兩個人。”
薛笑很少會說負能量的話,沈亭言覺得有些稀奇。
不過也沒什么。
每個人身體里都會有負能量,只是有些人選擇向別人傾瀉,有些人選擇自己消化。
后者讓人省心,然而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不想把別人當做情緒垃圾桶。
沈亭言平時懶得聽別人逼逼,不過對于薛笑,他愿意做一做這個垃圾桶。
他就這么安安靜靜看薛笑皺著眉頭說著,結果薛笑才說了沒一會兒,話鋒就一轉。
“不過我想,其實這整個過程聽起來有點糟糕,但我不是沒有收獲的。”
薛笑想了想,更正道:“甚至收獲了很多。”
遠處的燈光映照著他的臉頰,他溫軟地笑著,說:“比如說,如果沒有進那個經紀公司,我就不會那么快想到去影視城做群演其實也可以作為一個起點。如果沒有遇到那個騙子,我就不會遇到朋友。于山河雖然坑了我,但是他也確實教過我呀。范學討厭我,但他也激發了我的斗志。”
沈亭言揚起唇。
薛笑的話語活力滿滿:“我感覺,不止是好事,我遇到的壞事其實也推著我往前跑了很長一段路,在這路上我學到的東西,我認識的人,都是我的收獲。”
“我也真的很高興能在這里認識這么多朋友,認識高導和那些工作組的哥哥姐姐,還有其他三位導師和——”
沈亭言瞇眼笑著說:“把我和這么多人放一起講?”
他明晃晃地要求特殊對待。
而薛笑亦笑彎了眉眼,改口道:“我很高興能認識你,沈老師。”
真的很高興。
風吹亂了薛笑的額發。
他的額頭沁了汗水,那一根根黑發便黏在了他的額前,似乎讓他有些不舒服。
沈亭言出神地望著,伸手替他撩了撩。
沈亭言討厭熱,討厭汗,自然也討厭臟,不喜歡弄臟自己的雙手。
若是平時,他絕不會選擇靠近一個汗濕的人,更不會伸手去觸摸對方。
然而薛笑,他卻覺得挺好摸的。
“挺好摸”這三個字在腦海中浮現,他自己都笑了。
但事實確實如此。
青年在他伸過手來撩發時,會微微瞇起眼,仰起下巴,像一只小貓一般,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安心的,親昵的神色。
沈亭言心想,他也挺慶幸自己來了這個節目。
如果沒來……這只小燈泡又將去向何方?
沈亭言微瞇起眼,思索著,替薛笑撩完發,掌心一轉,就要……
“靠,你們這么久了才烤這么點?!”
一聲吐槽打破了意境。
沈亭言:“……”
薛笑仿佛被驚醒了一般,連忙縮了縮脖子。
他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自己的頭發,訕訕道:“馬上就烤馬上就烤!”
沈亭言對著老高冷笑:“自己沒手?想吃不知道自己烤?”
老高被噎了一下。
薛笑勸:“沒事的,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沈亭言索性把他拉到一旁:“沒事干就去旁邊坐著休息喝可樂,高建起,你過來。”
老高認罪,老老實實頂替了薛笑的位置。
沈亭言也停手了,雙手環胸開始監工,還冷嘲熱諷:“覺得熱?這主意不是你想出來的?自己做的決定自己負責。”
老高不滿:“……你這也太嚴厲了!”
沈亭言:“不嚴厲你能長記性?再加十串。”
老高:“你當我八爪魚啊!”
沈亭言:“所以剛才是誰過來催的?輪到自己就不行了?”
薛笑見兩人拌起嘴,抿唇笑了。
沈亭言眼皮一撩,沒忍住對他乖巧的笑臉又多看了兩眼,忽然就見薛笑湊過來,頗有些調皮地小聲說:“沈老師,下一輪應該不會不給我邀請卡了吧?”
“?”還敢說這事?
沈亭言登時哼笑一聲,正要拿喬。
那頭忽然有人喊了薛笑,薛笑應了下,趕緊跟沈亭言道了聲歉就屁顛屁顛跑過去了,顯然就是興致上頭這么隨口一侃。
沈亭言:“…………”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乎他邀請卡的樣子:)
老高大笑一聲。
沈亭言冷冰冰道:“再加十串。”
老高:“靠!”
……
夜色漸深,草坪上的熱鬧卻一分沒減。
節目組明明沒提供啤酒,這幫學員到了最后卻一個個都躺倒在了草地上,跟喝醉了似的又哭又笑,大談特談未來。
那抹小小的身影也擠在其中。
他開心著,傷感著,斗志勃發著,感慨良多著。
鮮活極了。
就像是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星,嗶咔嗶咔閃耀著光芒。
老高在一旁苦哈哈翻著烤串,一邊隨口問道:“對了,聽說你開始囤ip了?”
沈亭言望著不遠處的薛笑,心不在焉道:“不是屯,買到了就拍。”
“那版權敲定了沒?”
“沒,前兩天才讓方磊去聯系作者,還沒回音,”沈亭言這會兒沒心思談這事,若有所思道,“高建起,你覺得,如果一個人喜歡你,你也基本確定你同樣喜歡他,到了這一步是不是就可以互相戳破談戀愛了?”
“互相戳破”四個字讓老高迷惑地抬起頭來:“他跟你表過白了?”
“沒,不過他肯定喜歡我。”沈亭言很肯定地說。
他壓根沒把這個問題當做是一個問題,卻不想老高上上下下打量他,不可思議地笑了。
“沈亭言,我老高承認你長得又高又帥,這張臉勾.引只狗,狗都把持不住,不過把持不住和真正心動是兩回事吧,什么叫他肯定喜歡你,所以人家根本還沒跟你表白?”
沈亭言被他這一只狗的比喻給無語到了:“他每次見到我都臉紅。”
老高:“靠,不能是天生內向?天生容易害羞?”
沈亭言:“呵,你不懂,他對別人可沒有害羞成那樣,而且他現在見到我臉紅得比以前還要厲害。”
老高:“?這就是你的依據?”
沈亭言:“?”
老高:“那你難道不記得我們倆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我對著你還經常臉紅呢?那我有對別的男人臉紅過嗎?不也只對你這樣嗎?”
“后來你對我笑過一次,我那次是不是臉紅得更厲害,回家直接被我媽問是不是花粉過敏了?那我難道也是喜歡你?都說了是你這張臉殺傷力太強,好吧?”
沈亭言突然被回憶痛擊,想起過去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兒,不由僵了僵,腦袋里響起警鈴。
為了印證自己的正確,他冷聲道:“他和你不一樣,他以前說過喜歡我。”
老高狐疑:“聽你剛才那話的意思,應該也不是那種意思的喜歡吧?”
沈亭言繼續冷臉:“之前確實不是,但是現在絕對是了。”
老高:“所以他說喜歡你的時候,你自己都知道他不是那意思。現在你覺得他喜歡你了,但他其實壓根沒有再說過喜歡你。”
沈亭言:“……”
他自己突然間也覺得這邏輯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悄悄繃緊唇角。
而老高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你就這么在旁邊看著他的反應猜,猜他喜歡你,還覺得你也喜歡對方,你們倆就可以開始談戀愛了。”
“沈亭言啊沈亭言,你什么時候這么普信了?”
“哦,你也不普,你就是信,非常地信,你就沒想過人家可能真的沒那意思呢?”
沈亭言黑臉正想反駁,老高打斷了他:
“你知不知道你這情況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什么?”
老高瀟灑撒下一把調料,道:“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你自己確實盯著人家很久了。”
沈亭言一滯。
這始料未及的一句話像是突然炸醒了他的腦袋。
“人家對著別人的反應是怎么樣,對著你的反應又是怎么樣,最開始怎么臉紅,后來又怎么臉紅,第一次說喜歡你是什么意思,看著你的眼神又是怎么樣的,你心里其實注意很久了吧?”
“一邊看一邊琢磨,滿腦子都在思索。”
“你倒不如回過頭來想想,為什么同樣是臉紅,你看到我和看到他,腦子里想的東西截然不同?你當初對我是不是比我媽還過分,直接問我中午是不是被食堂油鍋悶頭了讓我趕緊去涂點燙傷膏,那你現在呢?”
“所以,到底是你覺得對方喜歡你,還是你想要對方喜歡你?”
沈亭言這回徹底僵住。
遠處,青年和身邊的人說話。
他溫軟地笑著,臉頰上的紅暈始終不褪,就像是對生活本身懷抱著愛意一般,溫柔而又開朗地對待一切人和物。
而這里的冷清一角,老高瞅了眼身旁男人的表情,笑了。
“得,看來咱們向來順風順水的沈老師,終于遇到第一個人生難題了。”
046
這頓離別前的聚餐, 一直持續到深夜兩點才結束。
待到第二天中午,大家陸陸續續醒來,被淘汰的學員也就陸陸續續拉著行李箱離開了。
少了足足十九個人。
宿舍樓空出不少, 變得比往日還要安靜,剩下的人都在傷感。
突然有人提出, 少人的寢室合并一下吧。
于是轟轟烈烈一頓寢室大挪移, 新的室友關系出現了。
“哎, 但是一個禮拜后又得少人了……”不知是誰嘆了口氣。
“現在別說這種喪氣話!”
*
第一期節目因為惡剪事件更換了剪輯版本, 節目組商量了下,決定把后續的更新時間都順延,從第二期開始把每周更新日定在周六中午。
6月24日中午十二點, 第二期準時上線!
而對于第二期的熱度,大家事先都是有些擔憂的, 包括老高自己。
會不會跟第一期有太大落差?
無瓜可吃, 觀眾們會不會對這個節目沒有興趣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根本沒必要。
因為第二期上線才半小時, 在線觀看人數已經破了十萬!
“讓我來康康范學他們組的結果,節目組應該不會再反向剪輯他們了吧!”
“不準剪掉蘇老師和沈老師的點評,我要看他們罵人!”
“節目組這回應該學乖了。”
話說回來,在第一期的新版剪輯里, 老高還算善良,沒把范學他們組在樓梯上的那段拉胯表演給重新放回去。
但第二期他就不會手軟了, 當初現場發生了什么,他現在就給觀眾看什么。
反正現如今,張路陽接受不了明明自己還身在節目組里卻被權利架空, 已經自請離開這個節目, 去做新項目。
沒人再會插手, 也沒人再能動搖老高的原則。
他的原則就是——
演員必須對觀眾負責,做綜藝節目的也是同樣!
于是等到沈亭言對范學組的那段評價出來,整個彈幕達到了爆炸級的效果。
“故意演壞的???”
“臥槽,為了立逆襲人設??”
“范學臉都僵了……沈老師說的是真的……”
“我的媽,這真的是綜藝里能放出來的片段嗎?”
“張路陽是不是已經不在這個節目組里了啊?笑死。”
“合理懷疑張路陽已經被嘎,不然這個片段絕對放不出來!”
“老高威武!”
“哈哈哈哈哈好爽,沈老師眼睛太毒了,范學人都傻了!”
后來蔣全和范學那段一唱一和,大家也一眼看出來,蔣全是在按照后臺節目組的要求圓場。
至于是誰想替范學圓場,那肯定也是張路陽嘍!
可四位導師根本不賣張路陽的面子誒,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離席,打了當時范學和張路陽的臉,現在這一段全部被播放出來,又是一次徹頭徹尾的鞭尸!
太爽了太爽了。
他們什么時候見過這么給力的綜藝節目!
網友們全都嗨了,而范學和張路陽在全網遭到了群嘲。
“范學立人設”、“片場巨星導師離席”、“沈亭言眼睛好毒”幾個熱搜詞迅速爬到了前排。
范學的粉絲數又開始噼里啪啦往下掉,那速度不禁讓人懷疑,他那些脫水后的真實粉絲是不是都快掉完了……
當然,除了范學和張路陽的瓜,第二期還有別的看點。
比如顧領和竇鳴劍,他們兩人憑借實力理所當然地火了。
比如節目組送給學員們的,那寫著“起”字的徽章,讓不少觀眾內心有所觸動。
還有就是……薛笑和沈亭言。
沒錯,不是薛笑“或者”沈亭言,而是“和”!
有這么一幫網友,突然磕起了他們倆的cp!
“靠,導師離席的那一段有人注意了嗎?沈老師明明都準備走了,還停下來特地喊了薛笑他們回去誒,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一段好微妙嗎?”
“姐妹你不是一個人!那一段我莫名覺得甜啊!”
“對對對,說不上來是為什么,畢竟把另一組喊下場,就讓范學他們組呆臺上其實應該也是一種變相的打臉,而且沈老師雖然只喊了薛笑,但其實是讓他們一整組都下去……哎我說不清楚,反正我就是莫名覺得甜甜der!”
“當時趙冬和小金還不敢下去,薛笑第一個聽話走了,沈老師還笑了,笑得超級蘇的awsl”
“我覺得沈亭言當時其實不是為了撕范學和張路陽的臉,他純粹是沒想讓薛笑傻乎乎站臺上等范學‘表演’結束。那讓薛笑下去了,總不可能讓金宵晨和趙冬再呆在臺上,所以那一句喊話就這么發生了……微妙的點就在于,沈亭言不像是那種細心的人……所以撇開磕cp不談,他本人對薛笑應該挺有好感的。”
“所以你們都忘了上個禮拜薛笑被撕的時候,沈老師特意發了張薛笑的照片嗎?所有人都說沈老師愛倒油,但我感覺他對薛笑的維護挺明顯的。”
“不只是這一段,后面節目組送徽章的時候,笑笑的徽章是豐導給的嘛,他一邊戴一邊往外走的時候沈亭言好像叫住他了,兩人說了什么話!”
“我也注意到這段了姐妹,好好奇他們當時說了什么,我感覺笑笑那會兒有點失落的樣子,可沈老師頭也不抬地說了兩句話他心情就好了!”
“媽呀沈亭言這么注意薛笑的嗎?”
“不管了我要開始磕了!”
于是,“言笑晏晏”大旗被穩穩當當舉了起來。
……
薛笑是在被江蓮蓮八卦地提醒之后,才知道了這些cp粉的存在。
他有點愣。
他平時不太上網,對于一些網絡流行用語,一直屬于聽說過,但半知不解的狀態。
“所以cp是……”他滿臉遲疑。
江蓮蓮大笑道:“cp就是一對兒的意思啊!笑笑你連這都不知道啊?一對兒,情侶,夫婦,這你總懂了吧?”
薛笑的腦袋終于轉過了彎,然后——
他整個人好像被炸了一樣,呆了,傻了,紅了,熟透了。
他和沈亭言,被人磕成了一對???
江蓮蓮真的快笑死:“別害羞呀,現在這年代,好兄弟上綜藝節目都會被磕cp的,這真的是很常見的事!”
薛笑訕訕道:“是、是嗎……”
“對啊,沈老師應該也不會在意吧,”江蓮蓮一邊刷著微博,一邊揶揄他,“你這幅樣子反倒像是你們兩個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樣,被人看見真是說都說不清了哦!”
薛笑:“…………”
薛笑咽了咽口水,捂住小心臟亂跳的胸口,偷偷跑去角落。
江蓮蓮促狹地望著他,薛笑便舉高手機,擋住自己通紅的臉,強裝鎮定地搜索關鍵詞。
一看到那些網友的發言,他就被他們顯微鏡般的視角給徹底唬住了。
嗯嗯?當時那一段互動給她們的感覺是這樣的?
啊,她們連他們當時在說話都發現了?明明聲音都沒被錄進去!
說沈亭言很喜歡他……
薛笑直直地盯著這行字。
他發起了呆。
沈亭言喜歡他,他當然感覺得到。
只是沈亭言對他的喜歡,明顯是朋友間的喜歡,甚至可能單純只是老師對學生的喜歡。
這很正常,或者說,這才是正常的。
他們都是男人呀。
就像他對沈亭言的喜歡也是……
思緒驟然卡在了這里。
薛笑捧住手機的手微微收緊。
他發現,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剛剛就已經跳得劇烈,這一刻,更勝。
只因,這個他幾天前還曾在內心斬釘截鐵回答過答案的問題,他突然間好像沒法回答了。
薛笑呆呆的。
這段時間,就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他在面對沈亭言時的反應變得越來越奇怪。
就像昨天,當沈亭言嘴里蹦出“老婆”這兩個字時,他心慌得根本不正常。
當得知沈亭言和于山河發生過對話,當沈亭言鼓勵他,他內心涌現出來的情愫更是猛烈而又陌生。
可這種感覺懵懵懂懂時便也罷了……
這一刻,當他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名字被擺在一起時,他的心里竟清清楚楚地生出了些微甜蜜與喜悅。
這下,該怎么辦呀?
*
薛笑內心的慌張和無措,沒有人發現。
他小心翼翼掩藏得很好。
或者說,他現在也沒太多精力去想些有的沒的。
第三輪比賽的排練要開始了。
當天下午,豐緯就把他隊伍里的所有學員叫到了一起,聚在了三號樓209教室。
總共八個人,豐緯坐在教室最前面,不疾不徐地說:“你們八個人里,有六個人投了我的劇目一,兩個人投了我的劇目二,我是看出來你們都很想要原創劇本了。”
大家笑。
豐緯下一句就是:“但是劇目二總也需要四個演員才行,所以這里我要做下調整。咱們就公平點,按照現場投票數高低,劇目一六個人里票數最低的兩位勻去劇目二,沒有意見吧?”
那兩名被勻過去的學員嘆了口氣。
意見當然是沒的,其實想也知道會這樣,他們當初會這么投,不過是單純不死心想試試罷了。
小組正式分好,豐緯就把兩組的劇本都發了下去。
薛笑他們組的原創劇本,名為《拼圖》。
薛笑滿懷期待打開劇本,迅速把整個故事瀏覽一遍,看完就震驚了。
——這竟然和沈亭言的劇目一一樣,是一個科幻劇本!
薛笑飾演的是這整個劇本里的唯一主角,關鍵詞為“冰之花”的,智能仿生機器人。
和他對手戲最多的,是花錢買下他,也就是仿生機器人3214號的主人,一個痛失愛人的人類男子。
而這個劇本圍繞的主題是……愛情。
薛笑有些呆住了。
這劇本里的機器人設定甚至不是無性別,而是明明白白的男性機器人。
所謂的愛情,自然也就是他與男主人之間的愛情。
豐緯一看薛笑的表情就笑了:“怎么,覺得不行了?”
“……”薛笑鎮定道,“沒有,我可以的。”
雖然他有種被人窺見內心的心虛感和慌張感……但他可以的,他能演!
薛笑小臉嚴肅起來。
“能就好,”豐緯樂呵呵道,“那么《拼圖》這一組,3124由薛笑飾演,男主人陸寧——程陽,你來演吧。”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投向了同一個方向。
年輕男人坐在角落里,禮貌頷首:“好的,謝謝豐導。”
他轉眸看向薛笑,不咸不淡道:“多多指教。”
程陽,第一輪比賽里的第八名,第二輪比賽里的第六名。
成績算得上優秀,樣貌也端正英俊,卻至今沒什么存在感。
要說紅也是一種玄學呢,有些人就是能做到實力不差勁,但就是無人記住他姓名。
不過在演過這一出原創劇目之后,程陽的境況就會發生改變了吧……
男主人陸寧的戲份,可一點都不比3124少。
“另外兩個角色,一個是機器人銷售公司回訪顧問,蔣鑫,你來演。另一個是機器人維修師,汪海,你來演。”
《拼圖》四人組就此組建完成。
豐緯雷厲風行,組完隊伍馬上就開始給他們扒戲。
薛笑的角色是最特殊的,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唯一主角,更是因為他要演的是一個機器人。
豐緯上來就給他找感覺。
“你這樣就不對了,機器人走路會這么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步深一步淺嗎?機器人的內在都是程序設定好的,它是機械,嚴格按照程序設定行動,所以它的動作都是非常‘規正’,非常平穩的。”
“同樣,機器人臉上會有這么多表情嗎?故事開始,3214剛剛出盒,它處于一個沒有情緒,還需要學習的狀態。它的臉上是不會有多余的表情的,但肯定也不是冷漠,就是‘平靜’。”
“就算它后來學會了人類的感情,它的表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變得和人類一模一樣。”
薛笑大概懂了豐緯的意思,主動回答道:“它學習人類情感和表情的過程其實就是程序性輸入的過程,當它展露出情緒和表情時,那實質上也就是一種程序的輸出,和真正的人類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對!”豐緯拍他肩膀,“你懂了。”
而直到劇本的最末,3214才真正地像一個人類。
薛笑在這整個故事里,不僅要詮釋出3214對男主人的愛,還要展現好3214緩慢變化的過程,表演難度非常大。
但薛笑喜歡挑戰!
豐緯給他粗略講解過人物后,又道:“咱們現場沒法做特效,但劇情需要,有些地方你得體現出你是一個‘機器人’,所以你要辛苦一下,到時候得穿戴點鐵片上場。”
薛笑連忙點頭:“沒問題!”
豐緯調侃:“還有一段需要你穿女裝的部分,你先上樓跟化妝師試試裝。”
薛笑訥訥:“嗯,好……”
于是薛笑被領去頂樓了。
巧的是,這一次負責他們組的化妝師正好就是之前拍宣傳照時的化妝師小李。
小李踩著高跟鞋,扭著屁股,領薛笑進了一個化妝間,一邊調戲他道:“豐導要求搞一條紅色的裙子,我可是很用心地選了哦,那條裙子你穿起來肯定很好看的,我還給你搞了渣女大波浪呢,搭配起來一定美美的!”
薛笑失笑。
他一個男人,再怎么打扮都不可能真的跟女孩子一樣吧。
好在,他一直對各種各樣的角色都感興趣,所以對女裝的接受度很高。
換上裙子后,薛笑新奇地對著全身鏡打量自己。
這是一條正紅色的真絲吊帶裙。
很單薄,輕飄飄的。
他沒有豐滿的胸部,但好在也沒有健身達人那種健碩的胸肌……咳,所以胸口雖然平坦,但神奇的是看起來還真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就是下半身有點涼嗖嗖,胸口也涼嗖嗖的。
薛笑忍不住捂捂胸口,小李笑得前仰后翻。
他還飽含深意地打量薛笑那兩條腿:“可以哦,我本來還想著要不要現在就替你處理下毛發呢,結果你根本就沒有誒,這兩條腿好漂亮哦。”
薛笑:“…………”
他的耳朵紅了起來。
他從小身上就沒什么體毛……
他自己還覺得怪怪的……
小李邪惡地笑著,將終于開始覺得羞恥的薛笑按到椅子上,替他戴上發網和假發。
渣女大波浪散落在身后,涂上紅色的指甲油,最后再涂上一層口紅,妝造就完成了。
有點簡陋,有點怪異。
但劇本要的就是這種“一個男人在粗劣地扮演一個女人”的感覺。
而薛笑本人的長相很柔和,在這種詭異感的襯托下,他的渾身上下反而顯現出一種別致的美感,有點驚心動魄的。
小李一邊驚嘆一邊繞著他拼命拍照,忽然發現了什么問題,快步走到薛笑身后,撩起他的大波浪一看。
“哎喲,你這汗出得也太快了吧,話說這裙子怎么還褪色了??”
薛笑被嚇了一跳:“被我的汗搞的?”
三號樓的空調實在太不給力,頂樓還是最熱的一塊兒地方,薛笑是能感覺到自己在出汗,但他沒想到會把戲服都給搞褪色。
小李在納悶:“主要是不可能呀,這么貴買來的,怎么會掉色……靠,原來是里面的標簽在褪色!”
小李發現了問題所在,登時就想去拿剪刀。
可另一個問題來了,他不敢放下薛笑的假發。
因為那顏色已經蹭到了薛笑的皮膚上,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小李也不想讓假發蹭上。
更何況薛笑現在身上汗太多,小李想索性替他擦擦干再放下去。
薛笑不好意思極了,連忙抬起手道:“那我來拎假發吧,你去拿剪刀。”
“哎呀不行,別碰,你的指甲油還沒干呢!”
薛笑:“?”
指甲油干得這么慢的嗎??
這么慢的話,到時候現場沒法用吧?這個問題得和豐導說一下,去掉一個指甲油應該不會太影響這個劇目。
他腦袋一轉,又想說要不就讓小李拎著假發,他自己起身去翻剪刀。
卻不想小李忽然注意到門口有人經過,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張嘴呼喚道:“沈老師~~~~”
這千回百轉的一聲喊得那叫一個如雷炸響。
頓時,薛笑渾身一僵。
門外那正在和人說話的男人則腳步卡了下。
……
走廊上,沈亭言正在和身旁的竇鳴劍、常云邊走邊說這一次的妝造問題。
聽到這招魂般的喊聲,他腳步頓下,話語一停,莫名其妙轉過頭看去。
隨后,瞳孔猛地緊縮。
薛笑僵硬地保持著坐在椅子上,正對著門口的姿勢,直愣愣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一身長裙,一頭黑發。
雙唇涂著淺淺一層紅,那皮膚更顯白皙。
他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沈亭言。
下一秒,那通身的皮膚……便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穿的布料少,luo露出來的皮膚也比往常更多。
那緋紅清晰可見地從他的指尖、脖子泛起,一路迅速蔓延至他的肩膀、胸口……
就像是一朵桃花轟轟烈烈地綻放。
鮮艷奪目,散發著芬芳。
沈亭言猝不及防迎來這一幕,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竇鳴劍和常云則倒吸一口氣:“草……”
薛笑呆完,就羞恥地視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碰到?
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碰到啊??
他的心臟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小李卻一點都get不到他的慌亂,還在那嬌滴滴地喊:“沈老師,幫笑笑來拎一下頭發嘛~我要去拿一下剪刀~”
薛笑:“?!”
他連忙道:“讓竇哥他們——”
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男人沒有說話。
但他腳步一轉,徑直走了進來。
薛笑顫了顫,迅速低垂下眼,沒敢抬眸。
他只看到那雙腿。
那雙腿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又與他擦肩而過。
來到他的身后,停下。
這一刻,薛笑幾乎能嗅到身后近在咫尺的氣息。
有點像香水味,但也不太像,淡淡的,是很好聞的味道……是屬于沈亭言的味道。
隨后,他清楚感覺到,自己的一頭長發被接了過去。
被穩穩地,輕輕地托了起來。
門外,竇鳴劍和常云還沒反應過來。
按理來說,他們這會兒應該要調侃一下薛笑竟然穿上了女裝的……可他們被薛笑的模樣給沖擊得有點傻了,只來得及問出一句:“呃,沈老師,要不我們來……”
“不用。”
薛笑聽到頭頂上男人冷感低沉的嗓音。
只是這一次,略帶上了一些沙啞。
“你們先去3號化妝間試妝,我等會兒過來。”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嘿……
明天試試日萬,可能會分幾次更新~
047
竇鳴劍和常云飄走了……
化妝間里安靜了下來。
不對, 只有某兩個人安靜了,小李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直沒停過。
“哎呀,回頭我一定要去罵賣家, 衣服不褪色標簽褪色也不對呀,差點就把這么一件美美的裙子給毀了!”
“沈老師你多等等哦, 我剪刀有點翻不著了, 這里好亂呀~”
雜物被翻動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小李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 化妝間里的氣氛有點微妙。
薛笑坐在椅子上, 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汗還在持續不斷地冒出來。
好熱。
他不安極了,怕等小李回過頭, 發現裙子都已經被他的汗浸濕。
想動,但又不敢動。
他和沈亭言之間的靜默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尷尬, 更多的是害羞與慌張。
“……豐導要求一定是要能快速換上的, 這件裙子能直接套頭,很不錯吧?”小李一邊找剪刀, 一邊已經把話題聊遠了。
這一瞬間,薛笑忽然顫了顫。
沈亭言的指尖觸了觸他的后頸。
微涼的,溫柔的。
男人似乎輕輕撩起了貼在他脖子上的一縷發絲。
隨后,沈亭言的嗓音響了起來。
“所以不是從頭到尾都穿女裝?”
“當然不是啦哈哈哈哈, 哎呀這個我能提前透露嗎?反正只在高潮對手戲的時候才會換上哦!”
沈亭言的聲音除了沙啞一些,聽起來似乎很正常。
他漫不經心地問:“所以豐導的劇本到底是什么主題?”
“愛呀!愛情, 還是男男之愛哦!”小李相當興奮。
薛笑又僵住了。
他深深埋下了頭。
只聽沈亭言頓了頓,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聲音冷了下來, 還有點磨牙:“……豐導也開始賣腐了?”
“這怎么能說是賣腐呢!”小李道, “是很真摯的愛情哦, 笑笑你說是吧?”
薛笑:“……”
薛笑憋了口氣,沒能回答上來。
下一秒,沈亭言冷不丁道:“在害羞?”
薛笑:“!”
這句話明顯是在問他。
男人淡淡說:“到時候還得穿著這條裙子在那么多觀眾面前表演,現在就害羞成這樣,到時候怎么辦?”
薛笑滯了滯。
這句冷靜的話語讓他的身體不由放松下來。
片刻后,他低著頭,小聲說:“……我沒有害羞。”
沈亭言笑了,戲謔道:“你也開始嘴硬了?”
薛笑:“…………”
他的頭更低了,羞得恨不得鉆地里。
“所以,對手戲演員是誰?”沈亭言又語氣正常地問了起來。
這回再不回答就不好了。
薛笑定了定神,老實道:“程陽。”
沈亭言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狐疑:“程陽?”
薛笑聽著這語氣,忍不住微微往后仰去,一瞅。
瞅到沈亭言那表情,薛笑就抿唇笑了。
這個人顯然根本不記得“程陽”是誰。
薛笑耐心帶他回憶:“就是上一輪《將軍之死》劇目里演將軍的那個呀。”
沈亭言頓時想了起來,在心里冷笑了聲,道:“嗯,想起來了。”
他的心里不痛快極了。
薛笑溜去豐緯的劇組已經夠讓他不痛快,他更沒想到豐緯會搞這一出。
男男之愛,還女裝。
呵。
那只死老狐貍還挺會賺話題。
早知道……
這三個咬牙切齒的字剛從心底冒出來,沈亭言就又冷靜了下來。
……算了。
哪有什么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他甚至不如直接把這小燈泡從南河影視城里撈出來自己帶,還用得著參加這節目?
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沈亭言冷靜下來后,心情就有點悶了。
他替薛笑捧著發,問:“以前演過愛情戲沒?”
薛笑誠實地搖搖頭。
沈亭言:“……”
所以還是熒幕“初戀”,呵……
薛笑覺得沈亭言的反應和他想的不一樣。
至于怎么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就感覺,這個男人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臉色五彩斑斕的。
薛笑膽子大了起來,就這么悄悄地注視著。
說來也是奇怪。
明明以前一直能大方地直視,能正常地交談,那時候也懷抱著喜歡的心情,可就因為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喜歡有點不太對勁,一切就天翻地覆了。
就連這偷偷的注視,也帶上了一點心驚膽戰的甜蜜。
而沈亭言發現了他的偷看,便也垂眸看來。
男人的眸色很淺,眼神卻很深邃,那狹長的雙目形狀漂亮極了,低眸看人時,總讓人忍不住心底微顫。
薛笑下意識想躲,又覺得這樣的反應太敏感,太奇怪,便用力忍住。
小小平復了下呼吸,眼睫扇動了下,他復又緩慢地抬起眸來。
那微顫的眼里帶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沈亭言終于忍不住喉結滾動了下。
“薛笑,”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問,“以前談過戀愛嗎?”
薛笑默默地搖了搖頭。
沈亭言停了停。
然后他輕聲說了句意味難辨的話,就像是自言自語:“都不知道應該叫你好好入戲還是千萬別入戲。”
薛笑面露疑惑。
就在這時,小李終于翻到了他的剪刀,飛了過來:“來了來了。”
他的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曖昧縈繞的氣氛。
沈亭言直起身,后退一步。
小李低頭,小心翼翼把薛笑身上那件裙子的標簽給剪了。
剪完之后,又拿干凈的毛巾替薛笑擦了擦汗,突然來了句:“美人香汗啊。”
薛笑:“!!!”
……什么呀!
他臉色爆紅。
沈亭言也被小李突如其來的一句感嘆給噎了下,隨后他看到薛笑那敢羞不敢言的模樣,突然間就覺得……
“……嗯。”他忍笑應了一聲。
薛笑一臉羞恥:“……沈老師!”
不要跟小李一起調侃他!!
小李樂了,他的嘴里總是語出驚人:“笑笑,你知不知道你越是羞恥越是生氣,就越容易讓人興奮呀~~”
沈亭言繼續笑:“……嗯。”
薛笑:“……沈老師。”
小燈泡的語氣開始危險了。
嗯,軟乎乎的那種危險。
小李:“對了沈老師,你不知道,笑笑他身上一丁點體毛都沒的哦,我替他換衣服的時候都驚呆了,他全身都是白白嫩嫩的誒……”
沈亭言:“你替他換的衣服?”
小李:“?”
這回不“嗯”了?
薛笑已經忍無可忍,他站起身道:“沈老師……你不走嗎,竇哥和常哥應該都在等你。”
他紅著臉,瞪著沈亭言。
他快受不了了,必須趕人,不然這化妝間他呆不下去了。
可他到底從來沒趕過人,更何況趕的還是沈亭言,于是這句話說得很沒氣勢。
沈亭言涼涼掃過小李,道:“嗯,是要走了。”
說著,他最后一次看向薛笑。
眸色變深。
這小家伙穿這條裙子站起來的模樣真是不得了。
他的身高放在女性當中當然算高挑,就算是最大的尺碼,那長裙的裙擺依舊只堪堪過膝蓋,兩條小腿筆直而立,細長白皙。
不至于真的讓人誤以為是女性。
但也確實……
“很漂亮。”
沈亭言輕聲說了句。
薛笑顫了顫。
他低下頭。
然后求饒似的說:“沈老師,快去吧。”
“……嗯。”沈亭言低低地應。
薛笑又一次只能看到那兩條長腿。
那兩條腿向他走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只手輕輕按了下他的腦袋:“加油,好好演。”
很快,腳步聲離開了化妝間。
……
薛笑抬起手,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發頂。
心臟跳得都快不行了。
沈老師,沈亭言。
薛笑深呼吸著。
他再多呆一秒,他好像就要原地爆炸。
……
走廊上,腳步一開始不疾不徐,隨后越來越快。
推開3號化妝間的門,里頭的竇鳴劍、常云和化妝師抬頭看來:“沈老師!”
“嗯,”沈亭言徑直穿過他們,往這房間的角落走去,“不用管我,先把造型做好再說。”
“……哦!”
沈亭言走到窗邊,拉開窗戶,點了支煙咬進嘴里。
外頭的熱風徐徐涌進來,這一刻他卻再也沒有注意力去察覺冷熱。
他屈肘抵在窗沿,手背撐著額頭,垂首在那閉目。
……
竟然開始趕他……
難道高建起說的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一更
沈老師郁卒中~
048
沈亭言是如何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薛笑全然不知。
這一周,所有學員排練得如火如荼。
第三輪比賽預計在7月1日舉行,目前節目組還沒有正式宣讀過規則, 但學員們大概已經知道,這次依舊會篩掉近一半的人。
也就是說……到了第四輪, 很可能會就只剩下十幾個人。
氣氛越來越緊張, “演一次少一次”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薛笑他們寢室里的四個人除了晚上睡覺, 白天根本沒辦法聚到一起。
排練到第五天的時候, 各個小組被叫去拍劇目定妝照。
湖城郊外的路上。
一輛豪車飛馳而過。
方磊坐在副駕駛座,看了眼時間道:“應該能下午兩點準時到,那會兒你的兩個小組應該都已經把定妝照拍完了吧。”
“我就不跟你一起進去了, 工作室還有事情要處理。說起來,你讓我聯系的那個作者, 我發了郵件過去一點回音都沒啊, 我都懷疑是不是被當成垃圾郵件了,還是他本人平時根本不看郵箱?”
方磊兀自在那嘮叨了半天, 沒有聽到一點回音,扭頭一看,后座上的男人正雙手抱臂,冷漠臉地望著窗外。
顯然根本沒心情聽他說這些。
方磊眼珠子一轉, 問:“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發生什么事了?”
這斷情絕欲的臉都擺了五天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 沈亭言周身的溫度再降十度。
發生什么事了?
呵,什么事都沒發生,畢竟五天里十次撞見那家伙, 十次都被對方溜走了。
每一次, 沈亭言的目光都還沒聚焦, 那頭人已經不見了,還能發生什么?跟空氣發生嗎?
沈亭言簡直要被氣笑。
他之前竟然不知道這小燈泡能溜那么快,跟只兔子似的,老高要是搞個學員運動會,這小燈泡怕是能拿短跑第一吧。
最致命的問題在于,沈亭言根本不知道薛笑在躲他什么。
他繃緊臉思考。
思考不出結果,便冷聲問:“……一個平時見到你就冒星星眼的人突然間開始躲著你跑,一般是因為什么?”
方磊立刻八卦臉:“誰躲著你跑了?”
沈亭言的雙眼向他發出冰冷的“你只要回答就行了不要問多余的問題”光波。
方磊撇了撇嘴,轉瞬就幸災樂禍道:“你要是沒干什么讓對方討厭你的壞事,那就是因為人家終于發現你的本性了唄!”
沈亭言一僵。
方磊:“早就說了,你也就這張臉能迷惑一下別人,了解你之后,狗見了你都要跑。”
沈亭言:“……”
一會兒是狗都能被他勾.引,一會兒是狗見了他都要跑。
跟狗過不去了是吧?
他嗓音更冷:“我的本性怎么了?”
“你看看你現在這表情這語氣,嚇不嚇人?”
沈亭言一僵。
“你對自己的脾氣是有什么誤解,你知不知道就你這長相這圈內地位這家世背景,正常來講追你的女孩子都能繞湖市一圈了,但你看看現在有人敢追你嗎?”
沈亭言冷笑道:“說得好像我需要他們追我似的。”
“是啊,所以現在就連你需要追著你跑的人都開始躲著你了。”
沈亭言:“…………”
方磊再次八卦臉:“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情況?”
這語氣怎么聽都不像是在說普通朋友,沈亭言什么時候在意過“普通朋友”有沒有躲著他跑了。
方磊作為一個經紀人,其實一丁點都不在意自家藝人談戀愛。
畢竟要在意的前提也是沈亭言真能談上戀愛啊,可沈亭言談上了嗎?
方磊內心在狂笑。
沈亭言能看不出來?
他很想表演一個皮笑肉不笑,再像往常一樣冷嘲熱諷一通,可此時此刻,他真是什么心情都沒了。
他的臉緩緩臭了下來。
低氣壓地說:“沒有。”
原本的信誓旦旦早已變成了滿心的狐疑不定。
他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喜不喜歡他,還能有什么情況。
沈亭言煩躁極了。
他第一次遇到想探究一個人,卻怎么都得不到準確答案的境況。
甚至于那個青年總是把心事寫在臉上,可沈亭言越來越懷疑,他真的看懂了嗎?他真的了解了嗎?
“那么——如果對方不喜歡你,你要主動追嗎?”
尾音在車廂里落地,沈亭言目光緩緩轉向前座。
方磊趴在副駕駛座上,探究地看著他的表情。
兩人安靜對視。
沈亭言啟唇,語氣淡淡。
“那個作者,如果你始終聯系不上本人,就去想辦法聯系出版社編輯。”
方磊:“……”
方磊:“嘁,我知道,早就已經去聯系了。”
*
薛笑這幾天其實也過得很心驚膽戰。
他不是想故意躲著沈亭言,純粹是身體里突然出現的條件反射。
每次躲完他就開始懊惱,懊惱自己這樣不禮貌,也懊惱自己這反應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他現在內心實在太混亂了,根本沒辦法以這樣的狀態再和那個男人見面。
薛笑只能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排練當中。
他這次的排練也很不順利。
機器人的行為舉止他掌握得很快,豐緯夸了他好幾次,可一到感情戲部分,就怎么都不對了。
“停停停!”豐緯今天第三次叫停,“還是不對,薛笑,你是什么情況?”
薛笑和程陽同時停了下來。
一旁,蔣鑫和汪海噤了聲。
程陽瞥了薛笑一眼,走到角落里去拿水喝。
豐緯對薛笑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愛上了男主人公陸寧,甚至有點抗拒,你在抗拒什么?因為是男人之間的愛情,所以你還是接受不了?演不了?”
薛笑擦了把汗,連忙搖頭,低聲道:“不是的,豐導。”
“那是為什么?”
排練教室里安靜了下來。
薛笑抿唇,理了理自己腦子里混亂的思緒,抬眸問:“……我有點想不清楚,3214在愛上陸寧的過程中,知道自己這種感情是‘愛’嗎?”
豐緯的面色緩和下來。
演員遇到問題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演員壓根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問題,那導演就會很頭痛。
他說:“當然知道,學習對于3214來說,最開始是一種程序性的習慣,后來變成了他的渴望。他當然也渴望了解愛情,觸摸愛情。所以當它愛上陸寧的時候,它自己心里是最清楚不過的。”
薛笑有點糾結:“那么……它在愛上陸寧的時候,知道這種愛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嗎?”
豐緯:“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這也注定了他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反應會不一樣。比如有的人會積極進取,會索求;有的人會膽怯,只要默默地愛著對方就能夠滿足;還有人很卑微,愛上對方之后就開始自我厭惡。你覺得3214如果形成了一個成熟的類人性格,它會是什么樣的人?”
薛笑思索了下,喃喃道:“……它應該是義無反顧,不會考慮后果的類型。”
“沒錯,”豐緯這會兒大概已經了解了薛笑的問題所在,講解道,“3214其實是有點瘋的,所以當它愛上陸寧的時候,它根本不會去考慮什么這場愛情能不能成功這種問題,更不可能會因為預料到失敗的結局就抗拒去接受這種感情。”
“對它來說,愛可能會帶給它痛苦,但就算是這種痛苦也讓它甘之如飴,所以它會選擇毫無保留地擁抱愛。這是它為數不多的寶物。”
薛笑心底微微一顫。
豐緯突然笑了:“薛笑,你是性格比較保守,所以理解不了這種愛情觀?但你看起來也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薛笑有點茫然。
豐緯打開水杯喝了口茶,道:“你看起來比較像是那種直率的,喜歡就會說的類型。”
薛笑低垂下眼,沉默片刻,訥訥道:“……就算對方可能不喜歡……也要說嗎?”
豐緯一聽又笑了。
“怎么,原來你現實中也遇到這樣的問題了?因為自己沒想通所以才會連劇本的感情線都捋不清楚了是吧?”
薛笑有點尷尬,卻又不得不承認被豐緯猜對了。
他最近幾天腦子有點稀里糊涂的,很大原因就在于此。
豐緯也不介意,只要能把演員心中的結解開,他什么問題都能回答。
“薛笑,表白又不是要你去干什么,說句‘我喜歡你’又怎么了。如果你是怕說出口了,對方就討厭你,遠離你,那我覺得除非你們真能做一輩子的朋友,不然又在乎什么?未來總有一天要疏遠的,還不如在這之前把話說清楚,省得以后為了自己這一刻的膽小而后悔,是吧?”
豐緯看起來穩重老成,好像什么事情都會深思熟慮,計劃好再行動,沒想到在這種事上這么干脆果斷。
他這“是吧”兩個字問的明顯是另外三人,而蔣鑫和汪海想了想,都認同地點頭。
薛笑有些怔忪。
仔細想想……
豐導說得好像也沒有錯。
……他不是這么膽怯的人啊。
難道要一直躲著沈亭言嗎?
一直躲著,躲到節目結束,兩人逐漸走向不同的道路,再也見不到面……這難道就是他所希望的嗎?
不是的。
薛笑的雙眸漸漸沉靜下來。
不是這樣的。
“扯遠了,來,你現在想通了吧,程陽你過來,你們兩個再排一遍。”
……
這天他們結束得比較早,最后程陽他們三人都走了,薛笑還坐在教室里喝水沉思。
他喜歡沈亭言。
雖說決定坦然面對,可總也不能稀里糊涂現在就沖上去表白。
畢竟,他們還在節目當中,不可避免地會相互碰面。
如果可以,薛笑還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得到一次沈亭言的親自指導。
如果他表白了,沈亭言怎么都不可能會選他了吧。
所以,現在還不能說。
薛笑放下水瓶,嘆了口氣。
他變得好卑鄙啊。
……但是,等到節目結束再表白,對沈亭言來說也能少掉很多煩惱。
畢竟,到了那個時候,不用再一起錄制節目,沈亭言不想見他的話直接消失不見就好了。
薛笑靠著墻。
陽光斜射進教室里,而他隱于陰影之中,心中有些落寞。
他好像還是變得有點消極了。
這樣不好……
他閉上眼。
這樣不好。
……
手機震動聲響起。
一下接著一下。
不像是來電時的連震,更像是有什么消息正在瘋狂涌進來。
薛笑睜開眼,迷迷糊糊拿起手機一看。
整整三個月沒聯系過的出版社編輯正在企鵝上瘋狂敲他。
“人呢?!”
“人呢?!”
“要不要賺錢了?!”
“要不要賣版權了?!”
“是很牛逼的版權方哦,我敲,我差點以為是詐騙消息,但替你驗證過了,是真的!”
“夭竹你快出來!!”
“[狂獅怒吼.jpg]”
薛笑一個激靈,猛地坐直了身體。
什么情況???
*
三樓排練教室,一幫學員結束了排練,安靜如雞地走了出去。
常云小聲逼逼:“沈老師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竇鳴劍也小聲逼逼:“這已經不是心情不好的程度了……”
常云:“什么人能把他惹得氣成這樣……”
竇鳴劍:“我覺得好像也不僅僅只是‘氣’……”
……
教室里,沈亭言靠在窗邊抽煙。
感情問題陷入了一個坑里,爬,爬不出來,過,過不過去。
版權問題沒有回音,放棄,不想,不放棄,對方又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沈亭言面無表情地開始思考,他的人生除了演戲,真的還有其他事情順過嗎?
在這深沉的思考之中,他聽到了身后輕輕的腳步聲。
本以為是學員落了東西回來拿,頭都沒打算回,結果身后靜了片刻,便響起了那個躲了他整整五天的人那微弱的聲音:“……沈老師。”
沈亭言一頓。
他倏地回過頭。
薛笑通紅著臉,尷尬至極地杵在門口。
暮色照著他的面孔,他臉頰上的緋色依舊明艷。
沈亭言有些沒想到。
他眸色深深地望著薛笑,啞聲道:“……主動來找我了?”
躲了五天的行徑被戳破,薛笑更是無地自容。
他兩只手背在身后,擰成了麻花,因為局促和尷尬,額頭上全是汗水。
沈亭言張開嘴剛想說下一句話,忽然想起了今天車里方磊的吐槽,于是原本要出口的冷嘲熱諷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
薛笑低頭道:“對……”
沈亭言打斷他,煩悶道:“不用說對不起。”
“沈老師,真的對不起……”
“都說了不用,”沈亭言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又硬了,放軟道,“我就隨口一說。”
“我真的……”
“薛笑,我說了不用,”沈亭言從沒有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過話,幾乎是在哄了,“我沒有生氣。”
“不是——沈老師,你聽我說!”薛笑的語氣突然強硬了起來,他大聲道,“我真的必須要說一聲對不起!”
這鄭重其事的吼聲頓時把沈亭言給唬住了。
雖然他被躲了五天是挺不爽的,不過好像也不至于要這么……
下一秒,薛笑就抬起頭來,非常愧疚地解釋:“我當初放在小說簡介上面的那個郵箱有半年沒登上去看過了,完全不知道方哥聯系過我,直到今天編輯找到我了我才知道這件事!真的非常對不起!”
沈亭言:“?”
薛笑恍然,連忙自我介紹:“哦對了,沈老師,我就是那個作者夭竹呀!”
沈亭言:“…………”
夏季的熱風吹啊吹啊。
教室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沈亭言冷靜地捻了煙。
……
……所以他的感情問題和版權問題其實是同一個人身上的問題?!
作者有話說:
二更~
049
五分鐘后。
教室里, 沈亭言背靠在講臺前,薛笑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氣氛非常尷尬。
沈亭言努力消化了這巨大的信息量, 緩緩道:“所以那本小說是你三年前寫的?”
“是。”薛笑訕訕道。
《地上之人》是他大學畢業前后閑來無事開始寫的人生中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寫完之后隨手找他最喜歡的一個出版社投了稿, 沒抱什么希望, 卻沒想到最后能成功過稿。
但薛笑其實并沒有打算專門往寫作這條路上發展, 那本書銷量也不好不壞, 于是在這一次經歷之后,他暫時就沒有動筆寫過其他的長篇小說了。
他完全沒想到……沈亭言會來找他買版權……
當編輯告訴他聯系她的人是沈亭言工作室的“方磊先生”時,薛笑簡直人都傻了……
沈亭言揉了揉眼角, 忽然笑了出來。
在打開那本小說之前,他從未想過這本名不見經傳的小說會吸引他連看整整三遍。
而在他看完第三遍, 決定讓方磊去聯系作者時, 他更未想過那個讓他感到好奇的能夠寫出這樣一個故事的作者,會是現如今他最在意的人。
這個世界上, 還有什么事情比這種緣分更奇妙?
薛笑忍不住好奇地問:“沈老師,你是怎么知道這本小說的?”
“我堂弟推薦給我的,他是一個編劇,平時也會寫點小說, ”沈亭言放下手,道, “因為知道我現在想轉幕后,打算買一點ip,所以他特意在幫我找這方面合適的資源。”
薛笑還沒來得及意外, 聽到沈亭言后半句話, 微微一怔:“……轉幕后?”
“嗯。”
薛笑張了張嘴:“……以后都不拍電影了?”
看見薛笑的表情, 沈亭言頓了頓,道:“也不是完全不拍,看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劇本吧。”
那就是工作重心轉向導演,業余時間才會拍拍電影了。
薛笑微微塌下肩膀,垂下腦袋,有些發愣。
以后就很少再有機會看到沈亭言主演的電影了嗎?
他沒想到會驟然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一時有點難以消化。
沈亭言對著薛笑失落的發頂,沉默片刻。
他從未想過在這個節目里對任何一個人透露這件事。
他來《片場巨星》是為了轉換心情,轉換狀態,而他想要做什么,他遇到了什么困難,他并沒有打算跟任何人述說,更沒有打算從任何人那里尋求解決的方法。
但這一刻,他開口,試著讓薛笑理解他的決定:“薛笑,人的愿望和目標會在不同階段發生不同的變化。”
“小的時候我想演戲,所以在我九歲的時候,我媽就滿足了我,帶我拍了一部電影。但是在那一次拍片過程中,我意識到對當時那個年齡的我而言,學習和成長是更重要的事,于是后來我拒絕了所有的片約,直到考上戲劇學院,覺得自己準備充分了,才重新踏上這條路。”
薛笑重新抬起頭來,默默地注視面前這個男人。
暮色暈染著沈亭言的側身,這個總是讓人感到冷淡又鋒利的男人在這一刻顯得無比柔和,那低沉的音色也無端溫柔了下來。
“在我徹底踏入這一行,在片場里呆久了之后,我又發現,光是飾演一個角色還遠遠不夠。”
“角色人選、故事走向、鏡頭、光線、節奏、風格……所有的一切我都有不同的想法,而想要得到一部完完全全由我所詮釋的電影,我就必須親自去制作它。”
薛笑的喉結微微滾動。
沈亭言輕笑:“你沒有選擇成為一名專職作家,而是選擇做演員,是為什么?”
薛笑啞聲道:“……因為我想要一個更立體的世界。”
沈亭言道:“那么對我來說,成為導演和制片,是因為除了想要擁有那個立體的世界,我還想要親手為那個世界繪上色彩。”
“轉向幕后,不代表我退出了影視圈。你以后在熒幕上很少能再見到我,但是你看到的每一部電影,都是我。”
薛笑內心一顫。
他久久地凝視著沈亭言,這個在他還年幼的時候,就在他的內心播下一顆小小的種子,讓他想要成為演員的男人。
“想要演戲”的渴望貫穿了薛笑這十多年,而在他青澀地于這條道路上啟程,向前邁去時,是沈亭言一直伴隨著他。
走著走著,那抹背影好像就要這么消失了,薛笑正驚慌失措著,這個男人就轉過身來親口告訴他,他永遠會在這條路上。
薛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沈亭言,沈亭言,薛笑在心里喊著這個名字,這一刻在他心里涌動的情緒,他自己都快分辨不出是什么了。
他只知道,這股情緒橫沖亂撞著,將他的內心都沖得鼓脹起來。
沈亭言站直身體,盯著薛笑的雙眼,假裝開玩笑道:“你不會要哭了吧?”
薛笑破涕而笑,搖搖頭,吸了吸鼻子,道:“沈老師……你拍出來的電影肯定也很好看的。”
沈亭言一頓。
薛笑紅著眼眶望向他,軟聲道:“你的電影,我肯定會很喜歡。”
沈亭言眸色復雜起來。
他揚唇,低聲道:“這么信任我?”
“嗯,因為你對待電影是認真的,”薛笑認真地,鄭重地說著,“你絕對不會辜負任何一個故事和人物,不管花多少時間多少精力,當你把作品拿出來時,那一定是最優秀的作品。”
“我相信你。”
薛笑這寥寥幾句話說得簡單,但沈亭言的心中掀起了波瀾。
從做出決定以來,不是沒有人鼓勵過他,然而很神奇,只有在這一刻,他清清楚楚汲取到了力量。
而說出這番話的本人,卻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對沈亭言來說有多重要。
沈亭言忽然覺得輕松了不少,他望著薛笑,笑著說:“知道我最開始來這個節目是為什么嗎?”
薛笑疑惑地搖搖頭。
“因為我始終找不到我想要的演員,由于找了太久,我甚至變得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后來,老高說我在這里肯定能得到答案,我剛好最近休息,就來了。”
薛笑愣了下,隨后,不自覺收緊雙手。
他的內心悄悄升起了些微的期盼與緊張,問:“……那,你現在找到了嗎?”
“——如果按我以前的標準來看的話,那當然是沒有找到。”
沈亭言親眼看著薛笑一僵,失落地又垂下了腦袋,戲謔道:“不過現在我的標準變化了。”
薛笑有些蔫蔫地說:“沈老師,別因為找不到符合期待的人就降低標準呀!”
“不,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降低了標準,而是改變了標準。以前我覺得只有演技達到某個分數線以上的演員才是好演員,但實際上,一個人如果無法進步,那么他就將永遠停留在這個位置。”
沈亭言眸色濃深地注視著薛笑:“而內心足夠‘貪婪’,不斷向上攀爬,敢于去要、去爭取的人,輕易就能越過這類演員。”
“當我意識到我甚至沒辦法想象他最終會達到怎樣的高度時,我就知道了,我一直在找的是他。”
“對演戲的渴望,對人物和故事的揣摩,對情緒、技巧、周遭一切的吸納速度,比什么都要重要——”
有些人看起來普普通通,溫軟無害,實則卻是一只拼命吞納,體內能夠容下巨大能量的小怪物。
他驚艷了他。
也終將驚艷世人。
“薛笑,”沈亭言在這一刻直截了當地說,“努力成為片場上的巨星吧。”
薛笑倏地抬起眸。
這一刻的教室悄然無聲。
他的世界卻發出了巨響。
*
【薛笑的備采】
……
“那么,現在你即將擁有一部你主演的原創作品了,會有一種終于正式踏入這個世界的感覺嗎?”
青年微怔,笑道:“我早就在這個世界里了呀。”
“嗯?”
“就算過去只能演背景板和龍套,我也身在片場之中,我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演的是小角色,就覺得自己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
“不過——”
青年停頓下來。
“不過什么?”
“……這一路我一直走得很慢,但這條路又太長,我看不到前面還得拐多少個彎,越多少個坎,所以過去我也沒辦法確定我到底能走多久,走多遠。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是不去想別的事情,心無旁騖地抓緊時間往前走。”
青年彎起了眉眼:“但是最近,我好像終于能看到一點前方的景色了。”
“為什么?出現什么變化了嗎?”
“嗯,有人對我說,我可以成為星星。”
他像是在回憶,一邊回憶著,一邊輕喃道:“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我就覺得好像什么迷茫都沒了,這條路上的景色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展現在我面前過。”
“但更重要的是——”
“我好像終于徹底理解了3214的愛。”
“現在才徹底理解嗎?”
“嗯,豐導說得真的沒有錯,我和3214其實有相似的一面。愛這種東西,理應就該像面對夢想時那樣。”
青年頓了頓,揚唇道:“……張開雙臂,坦然地去擁抱。”
“這樣,未來才不會后悔。”
作者有話說:
三更~
日萬結束!
050
關于版權一事, 沈亭言最終讓方磊加了薛笑的微信去談。
那天離開教室之前,薛笑一臉認真地說:“沈老師,你要是喜歡這個故事直接拿去拍就好啦, 不用給我版權費。”
沈亭言都聽笑了:“這么讓我占你便宜?”
薛笑紅了臉。
有件事也是現在他才提起。
其實之前有一個小影視公司來找他談過這部小說的版權,大概是因為看出他這本書冷門, 給的價格非常白菜。
薛笑最后沒賣, 但不是因為嫌錢不夠多。
他其實根本不在乎錢,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去網上查過對方公司, 三年來只拍了倆小網劇,質量還都奇差,顯然根本不是在認真做影視。
對薛笑而言, 如果他的故事要影視化,那么他自然希望能將其交給認真拍片的人。
沈亭言他就很信任呀, 那個故事能交給沈亭言拍真的再好不過了!
薛笑愿意把版權直接當禮物送給他!
沈亭言聽了這番話, 卻深深看了他許久,最終輕輕按了下他的腦袋, 說:“故事,我會好好拍,版權費,你該拿就拿。”
這一刻, 他依舊不確定薛笑對他的喜歡單純只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還是更曖昧、更復雜的喜歡。
但這小燈泡對他都快把心給剖出來了, 沈亭言算是看明白了。
他想著,就沖著這小燈泡傻乎乎的勁兒,他也該提醒下方磊別搞些歪七扭八討價還價的套路。
用心寫出這個故事的人, 把一顆心都捧到了他面前的這個人——他該擁有的, 沈亭言一分都不會給他少。
而這一天之后, 薛笑就沒有再躲著沈亭言了。
至于之前為什么要躲,兩人也因為各自的一些原因,默契地沒有再去談。
第三輪比賽的彩排,就此開始。
*
第三輪比賽的陣仗非常大。
演播廳從小劇場換成了大劇場不說,現場觀眾數量也從一千名提升到了兩千名。
對薛笑來說,最幸運的是,這一次,張成育搶到了現場票,要來看他表演啦!
頭一天彩排結束,薛笑和節目組知會了一聲便離開了營地。
他和張成育在營地附近的一個標志性地點碰面,師徒倆時隔一個月重聚,薛笑激動地跳過去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張成育大笑著拍拍他:“怎么回事,輕了點啊,拍攝這么辛苦?”
薛笑笑說:“之前為了第二輪比賽的劇目特意餓了幾天,現在已經在慢慢補回來了!”
薛笑為了表演能有多拼,張成育再清楚不過。
他揉揉薛笑的腦袋,叮囑道:“自己注意身體健康知道沒?別為了拍戲把身體搞垮了,不然以后成了大明星反而拍不了戲了,多虧!”
薛笑眉眼彎彎,乖乖地回:“知道啦,師父。”
兩人找了一家小飯館。
薛笑請客點了幾道湖城的特色菜,菜還沒上來,兩人就嘰里呱啦聊了起來。
張成育其實前兩次比賽就想到現場來,可惜搶票搶不過別人,也就這次節目組把票量提到了兩千,他才搶到這一次機會。
“你們這節目現在好像真挺火,你也火了啊,笑笑,”張成育高興道,“我看你微博粉絲都漲到三十萬了,還有人給你建了超話。”
薛笑瞬間睜大眼睛:“真的?”
這事他還真不知道!
張成育立刻拿出手機,把超話翻出來給薛笑看。
那超話里儼然已經有一千多名“校花”。
“校”是諧“笑”的音,“校花”是薛笑粉絲給自己取的名字,這創意讓薛笑愣了下,不由莞爾,覺得好有意思。
超話主持人有,后援會還沒成立,很大原因在于薛笑現在還沒有經紀公司,沒有人能牽頭與大粉聯系,于是這超話熱鬧歸熱鬧,但還處于非常“野生”的狀態。
說起這事,張成育連忙問:“怎么說,節目錄到現在有沒有什么娛樂公司來聯系過你們?”
不管在節目里怎么火,簽約經紀公司其實才是第一要務。
不然等節目結束,再火的人也只會慢慢糊下去,直至退出觀眾的視野,再一次變得“查無此人”。
張成育不希望薛笑到時候重新淪落回南河影視城,和他們一樣再去跑龍套。
他覺得薛笑該火,值得火。
這個努力的小家伙,應該要走上坦途的。
薛笑對此倒還挺淡定,他搖搖頭,解釋道:“才播了兩期,一般也沒有經紀公司會這么快就來聯系,肯定還要觀望觀望。不過我聽我寢室里的兄弟說,等到第三輪比賽結束,觀天旗下的一家經紀公司可能會過來挑幾個人談經濟合同。”
這事還是昨晚趙冬和金宵晨無意間打聽來的。
其實想也知道,觀天辦了這個節目,他們自己肯定要吃第一波紅利。
張成育眼睛一亮:“那就好,那就好,他們要簽肯定也得挑排名前幾的人簽吧,你應該很有希望?”
薛笑:“不到那時候誰都說不準啦,啊,菜來了,師父我們吃飯!”
……
薛笑在南河影視城漂泊的那一年多里,是張成育一直照顧著他,提攜著他。
這個大了他二十歲的男人如父如兄,能在第三輪比賽前和張成育吃上這么一頓飯,薛笑真的高興極了。
他們喝了一點小酒,薛笑的酒量不太好,所以兩人點得不多,但一瓶啤酒下去,薛笑還是有些微醺起來。
他聽張成育聊起影視城那邊的兄弟姐妹們,誰最近終于接到有臺詞的角色了,興奮得一個晚上沒睡著,誰最近出去跟了組,要一個禮拜后才能回來,還有誰徹底放棄這條路,扔了演員證,打算過幾天就出發回老家。
薛笑認真地聽著,有開心,也有傷感。
“你呢,你這邊有啥開心事?”
薛笑便巴拉巴拉地說,聊起常云、江蓮蓮他們這些好朋友,說副導演老高——哦,現在變總導演了——多可愛多沒架子,蘇詩錦、豐緯、官若熒這幾個導師也和他原本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蘇詩錦超級風趣,官若熒性格很可愛,豐導嚴厲歸嚴厲,但其實很隨和……
還有沈亭言。
他最喜歡的沈亭言。
薛笑說到這個男人,卻張了張嘴,訥訥不往下說了。
張成育打趣道:“怎么到了你最喜歡的沈老師這邊反而啞巴了?”
薛笑垂下眼簾,眼尾暈染著一片桃色。
因為他對沈亭言的喜歡,再也不是以前單純的喜歡了。
他突然間變得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個男人,好像用上再怎么美好的詞匯,都不夠形容對方。
薛笑的思緒也已經被酒精催發得有點飄忽。
他努力想啊想啊,忽然就想起了另一件事,頗有些苦惱地說:“師父,我媽昨天發微信問我什么時候能錄制完回老家,我總覺得她話里話外是想給我相親。”
張成育勉強跟上薛笑的腦回路,一聽這話就噴了:“怎么,你剛有點火,你老家那邊就有人等不及了?”
“她說她好姐妹看了節目特別喜歡我……”
張成育搖搖頭,道:“你事業才剛起步,這時候談戀愛不太好。”
薛笑搖頭晃腦:“我其實不在乎這些,我是演員呀,愛情就和友情親情一樣,經歷過了,我才能懂得更多東西,才能演好更多的角色,我覺得粉絲應該能理解。但是……”
張成育聽著也有道理,可薛笑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他忍不住問:“但是什么?”
面前的青年垂著腦袋,小小聲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張成育一驚:“誰?”
一個月前還沒聽說過這事呢,是節目里的人?某個女學員??
薛笑卻不說話了。
張成育好奇道:“笑?”
薛笑醉暈暈地嘟噥:“……這是秘密,還不能說,師父。”
張成育愕然失笑。
得,內心懷春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也不多打探了。
“哎,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絕我媽……”
“就直說有喜歡的人了唄,這有啥好不知道怎么說的。”
“那我媽肯定會追根究底……”
“就應付過去,說等真談上了一定把人姑娘帶回家去見她,”張成育不在意地說著,“都還沒談上呢,你媽現在知道了是誰又有什么用,總不能隔著十萬八千里替你追姑娘。”
薛笑呆呆地看著他,半晌后,點點頭道:“嗯,也對!”
雖然那根本不是“姑娘”,薛笑也不可能真追到對方,不過就用這個辦法先把他媽那邊應付過去吧!
*
沈亭言兩個小組的彩排時間依舊被安排在了晚上。
晚上七點,他在抵達大劇場后裝作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下,沒見到薛笑。
排到竇鳴劍和常云他們那一組了,才聽說這小家伙的師父今晚抵達了這里,兩人出去吃飯去了。
師父?
沈亭言嚼著這個字眼,覺得有點好笑,但又好像沒那么意外。
以那小燈泡的性格,他倒確實會很積極地拜師。
晚上近零點,彩排結束,他獨自一人大步走向營地門口處的停車場,剛拿出車鑰匙,就看到了大門對街正在過馬路的兩個人,眉心一跳。
……只因這兩人的狀態真是相當的扭曲。
穿著白T恤牛仔褲的青年跟個麻袋似的,走一下就想往地上賴。
扶著他的中年人吃力地想把他手臂撈上來,將人扛起,奈何對方不配合,馬路又才穿了一半,他著急地注意著前后車輛,不停擦汗。
沈亭言腳步一轉,走了過去。
……
張成育都快絕望了,他哪想到薛笑一個月不喝酒,酒量又下降了,才兩瓶竟然就能醉到這種程度。
馬路穿了一半,退也退不回去,穿也穿不過去,他直嘆氣:“笑啊,你以后千萬別和不熟的人喝酒,不然就你這幅醉樣,人家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薛笑暈暈乎乎還能回答:“……我怎么會不知道,我知道師父你在帶我回……回營地!我能走!”
他猛地直起身來。
張成育正打算見證人間奇跡,下一秒,薛笑就繃不住了,軟乎乎往前倒去。
張成育頭大,又嘆了口氣伸手正要扶,一道人影卻在這時快步走過來,替他將人一把撈住。
他抬頭看清楚來人,瞬間睜大眼睛,目瞪口呆,化成了石雕。
沈亭言根本沒在意他的目光。
他撈住薛笑的腰就將人往上提了提。
薛笑軟軟癱在他懷里,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是他,反正被撈起后就保持著臉貼在他胸前的姿勢,順從乖巧,安靜極了。
沈亭言的眸色柔和下來。
他抬眸看向張成育,頷首道:“你就是他師父?”
張成育傻傻道:“我、我是,你好你好,我叫張成育……”
“你好,”沈亭言問,“他喝了多少?”
張成育還是呆滯狀態:“不多,不過他以前酒量就不好,但以前好歹能挺個四瓶啤酒吧,今天喝了兩瓶就倒了……”
沈亭言聽了后又驚又笑。
才兩瓶?還是啤酒?
就這點酒量,這小燈泡也敢喝?
“薛笑,”他低聲道,“你膽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不怕明天的彩排沒法上?”
埋首在他懷中的青年沒有抬頭,也不知道是否聽清了這句話,只微微抓皺了他的襯衫。
張成育一聽這話,連忙替薛笑解釋道:“不會不會,這家伙雖然容易醉,但醒得特別快!明天的彩排一定不會耽誤的!哎,也怪我,不應該讓他喝的,真的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沈亭言只是隨口一侃,也沒真要問罪的意思,見張成育這么慌,便淡淡道:“沒事,不用道歉。”
張成育懊惱道:“那,那要不我扶他進去……?我、我可以進去里面嗎?”
“節目組對出入人員管理比較嚴格,我扶他進去就行了。”
“這會不會太麻煩……”
“不會,”沈亭言干脆利落地朝他點頭,“你住酒店?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沈亭言都這么說了,張成育也只好傻傻點頭:“哦,好……”
眼前的男人二話不說,直接抱著薛笑轉身,穿過剩下半條馬路,往營地里走去。
也不知道是薛笑勁兒都使完了,沒法折騰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這馬路他們竟然穿得很順利。
張成育立在原地,遲遲沒回過神。
他總覺得有一絲微妙。
……這兩人的姿勢會不會太親密了點?
他自己帶薛笑都是手臂繞肩扛的姿勢,沈亭言卻幾乎……是將薛笑抱過馬路的。
薛笑是喝醉了,可沈亭言……
不過也有可能是這個男人沒什么架子……
張成育還是略感震撼。
他原以為沈亭言會是四位導師里最難以接近的那個人,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么沒架子。
而且不論怎么看,薛笑和他之間好像已經變得非常親近……
剛才吃飯的時候,薛笑怎么完全沒提起呢。
這也太神奇了。
笑笑這算是……追星成功了??
……
夜風習習。
七月的氣溫已經到了晚上都無法下降一絲一毫的程度。
明明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卻依舊足足有三十五。
沈亭言卻一點都沒覺得熱。
他甚至沒有一丁點的不耐煩,走在前往學員寢室樓的一路上,他的心出奇地平靜安寧。
路過一盞盞路燈,兩人的影子略過光,走入黑暗,又從黑暗走入到光中。
他懷里的青年拖著腳步,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走,還是純粹被他拖著,悶聲不吭,一句話都沒。
“薛笑,以后少喝酒,知道了嗎?”
“平時看起來挺聰明,醉了之后笨死了。”
沈亭言自言自語著。
他輕嗤道:“被人賣了都要給人數錢。”
薛笑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往前倒去。
沈亭言又將他撈起,好笑道:“怎么,不滿意我這么說你?”
青年依舊低頭靠在他懷里。
沈亭言忽然有一種自己在擺弄一個大型玩偶的感覺。
他低頭瞧了瞧薛笑,輕聲道:“見到師父這么高興?”
“竟然還會找人拜師,”沈亭言說著說著,就輕喃道,“怎么這么可愛。”
垂著腦袋的青年一動不動,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已經陷入半夢半醒。
沈亭言繼續帶他往前走。
這短短一段路,走了近二十分鐘。
老高接到他的消息,趕到了學員寢室樓底下,將薛笑從他手中接過,震驚道:“怎么醉成了這樣?他也不是這么沒分寸的人啊——”
“行了,別批了,就是見到師父高興了。他們組明天的彩排在晚上,再怎么都妨礙不了,”沈亭言雙手插兜,道,“你帶他上去吧,別把他摔地上。”
“你放心,這么輕個家伙我還能撈不動?”老高頓時將薛笑的手臂撈了過去。
沈亭言又叮囑:“記得把他放床上再走。”
“知道知道,”老高莫名其妙地看他,“你怎么突然這么啰嗦。”
沈亭言瞇起眼。
老高立馬轉身,二話不說往里頭走去。
沈亭言也沒有馬上離開。
他靜靜立于夜色之中,仰著頭,等啊,等啊,直到某一間寢室里頭亮起了燈。
他想,他這輩子耐心就沒這么好過。
好像用不完似的。
不過,感覺意外地不錯。
……
寢室里,老高把人放到床上就走了。
門關上,趙冬顧領和常云又確認了下薛笑已經睡熟,便關了燈爬回各自的床上。
黑暗之中,寢室寂靜無聲,過了會兒,才徐徐響起鼾聲。
薛笑終于動了動。
他緩緩翻過身,側躺著面對墻,閉著眼,悄悄抱緊了被子。
沒有人發現他臉上的緋色,亦沒有人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
等明天最后一天彩排結束,他們就將共同迎來比賽的中后段。
他們都期待著,那一場盛大演出的到來。
*
7月1日,第三輪比賽正式開始。
作者有話說: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