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科舉
蔣晏頂著嘴角的淤青面見劉子駿。
“陛下, 您還是給微臣個信物吧。那小子拗得很,他不信啊!
劉子駿瞇了瞇眼,肯定道:“你小子嘴賤把人得罪了!
蔣晏不說話, 顯然是默認了:“反正薛鐵柱那家伙也沒討到好處,倆熊貓眼掛臉上。”
他是什么人。被人罵了,便要去人家里丟糞的主兒,主打一個不吃虧。
“薛天安如果連你也打不過,這武狀元不要也罷。”劉子駿笑道。
“別別別……微臣是使了陰招,才勉強打了個平手!笔Y晏無奈道, “所以薛鐵柱如今煩透了我, 如果不拿出證據, 恐怕臣無法說服他!
劉子駿:“匕首給你。但是,你必須做一件事情!
“匕首,是他的。他會不會以為我是小偷, 怎么能代表陛下呢 ?”蔣晏有些不解。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眲⒆域E招招手,對著蔣晏低語幾句。
——
薛天安無緣無故被陰了一頓,十分惱火。他細細回想了自己在京城的舉動,十分小心,不曾有被跟蹤的風險。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蔣晏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薛天安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額角青筋暴起, 儼然忍怒到極點。
“閣下還有臉來?”
蔣晏見對方眼睛寒光閃爍,殺意明顯, 立刻掏出匕首:“你的匕首!陛下讓我帶給你的!
果然,薛天安怒意頓消, 接過匕首,拔出劍刃, 果然發現信件不見了。
“你,當真是陛下的人?”薛天安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你信了。陛下還真神!笔Y晏放心了,十分自來熟地坐下。
薛天安坐于他的對面,沏了茶水,雙手遞到蔣晏面前。面上雖不見喜色,行為上顯出足夠的尊重。
“我少時,曾隨父進京見過郝大人。在客棧見到郝大人時,也很詫異。郝大人已死,在京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我猜想大人‘死而復生’定是在背后為皇上籌謀,畢竟大人和陛下的話本故事已傳遍全國,其深情厚誼可窺一斑。如今郝大人出現在嘈雜的小客棧,當了小小的掌柜,極其有可能為我而來。因此,我便將密信證據交給了郝大人!
蔣晏瞠目結舌,搖頭笑道:“猜測離了個大譜,但是,結果確是對的!
薛天安不解地皺眉,從他的角度,思考萬千,只有這種可能。
“其實,皇上的信使是我。”
蔣晏瞧見對方的臉上明晃晃寫著“如果是你,事情可早黃了”的懷疑。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們初見時,我的玩笑過火了些。陛下有事,恰巧離開,這才陰差陽錯嘛。”
“至于郝大人,他和陛下感情至深……哎,算了,主子們的感情生活,我們不宜背后嚼舌根。”蔣晏道,“武試還有不到十日的時間,在此期間,陛下和我會竭力保護你的周全。同時,我也會把武試比試科目、規則,詳細地為你解答,并作為你的陪練,助你一舉奪魁。”
“我考取武狀元,目的是為父報仇。武狀元,我根本不在意。陛下既然得到了證據,何不第一時間扳倒孫家?”薛天安眼眸里閃過憤怒。
“你腦子梗住了,孫家龐然大物,手握天下兵馬,你以為憑你一封書信就能扳倒嗎?”
蔣晏抿著茶水,慢慢說道,“陛下希望你獲得權力,重新掌握薛老將軍的兵馬,這樣才對得起你的父親,對得起你父親的部下,他們多年受孫家打壓,一直在隱忍等待你的到來。”
薛天安平靜的面容起了波瀾,說道:“我不需要你教導。步射、騎射、策問、兵書墨義,所有的武試科目,我自認不輸任何一人。”
“今年武試的主考官是孫佑常,你勝出的幾率本就渺茫。再說了,孫家難道沒有精心培養的人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些道理,想必不需要我同你講。在你來京城之前,我們已經把孫家寄予厚望的那幾人調查個底朝天,一招一式,甚至慣用的腌臜暗器,全都了如指掌!
蔣晏向薛天安舉了舉茶杯,淡笑道:“鐵柱,你需要我這個陪練!
“我現在有些相信,你確實是文武狀元之才了。”薛天安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薛天安這一番吹捧,猶如一股清氣從頭頂到腳尖,爽到他了。
“你小子也是個人才,武功不錯,性格嘛……也很有意思!
兩人互相吹捧一番,敲定了特訓的時間和地點。
蔣晏最后道:“還有一事,陛下務必讓你去做!
“我定肝膽涂地,不負陛下的信任。”薛天安道。
“陛下要你啊~”蔣晏特地拉長了聲音,眼睛彎成一條縫,“向郝大人要回匕首。”
薛天安低頭看了一眼就在自己手邊的匕首,滿臉疑惑。
——
郝瑾瑜聽到薛天安向他要匕首,尷尬地撓撓頭。
“匕首啊,我放回家保存著呢,且等我去取,明日……后日,后日給你送過來。”
匕首早被劉子駿拿去,他哪里找?這家伙怎么回事,送人的東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沒辦法,郝瑾瑜趕緊給暗衛寫信,要他交給劉子駿。
半個時辰,他收到了皇帝的來信,只有四個字:“自己來取!
讓暗衛送一下的功夫,非要他親自去拿,擺明記恨他偷偷出宮,故意讓他回去難堪。
雖知如此,郝瑾瑜也只能硬著頭皮,再次通過那個暗道回宮。當他從暗道走過,發現暗道的戒備更加森嚴,感覺連只螞蟻靠近都能被發現的地步。這小子,該不會要軟禁他吧。
郝瑾瑜心驚膽戰又暢通無阻地順著暗道,輕易到達帝王寢殿的后院偏房。剛一露頭,卻見劉子駿支了一張舊桌子,坐在舊椅子上,正一絲不茍地看著奏折。
他聽見動靜抬頭,奏折一合,似笑非笑地看他:“哦?回來了……”
郝瑾瑜從這一絲笑意中,感受到危險,好似天羅地網在等著他呢。
“陛下,兩日,哦不三日不見,如隔十秋啊!
郝瑾瑜笑得有幾分諂媚,“陛下的傷勢好了嗎?失憶癥治好了沒?”
“傷勢好的差不多,至于記憶,也想起了一些。”
“是嗎?”郝瑾瑜眼睛猛然綻放出光彩,這家伙終于要記起來他們早已分手的事實了。
“一些患難與共,耳鬢廝磨的往事。”劉子駿瞇了瞇眼,頗為懷念,“你反客為主的親吻,兩人調情的畫面!
“哪有?!哪有!你可別說了!焙妈ぜt著臉打斷他的話。
劉子駿說道:“那我們談談你偽造圣旨的事,該當何罪啊?”
郝瑾瑜晃了晃手中的提籃:“該當糯米雞、辣椒炒肉、桂花糕,還有桃花釀的罪!
劉子駿莞爾一笑:“且定這些罪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桃花釀也喝了,糯米雞也吃了。
郝瑾瑜抿了抿唇,笑道:“那匕首,陛下可否還回給我?”
“匕首,明早可以給。”
劉子駿繼續啄飲桃花釀,味道清冽醇香,帶有淡淡的桃花的香氣,確實好喝得緊。
郝瑾瑜眼角抽了抽:“你要我留宿?”
“你不愿意?那這匕首就……”劉子駿不緊不慢地回道。
“你這人真無賴,明明是我用匕首救了你的命。你這人咋強搶呢……真是恩將仇報的狗東西。”郝瑾瑜嘟囔道。
話音剛落,帶有桃花味的吻落在了唇角。郝瑾瑜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傳來一陣刺痛。
嘴角被咬了一口,牙印可見。郝瑾瑜頓時眼淚汪汪,憤憤瞪他。
“你說我是狗,我自然要咬一咬人!眲⒆域E齜了齜牙,一副無賴模樣。
“我出宮,目標太大。但你是個死人啊,沒人知曉你,多進宮陪陪朕吧。愛侶豈能總是兩地分居!
劉子駿是個既要又要的性格,必然沒法忍受郝瑾瑜長久的不在眼前。
“我可不會答應!焙妈涝~拒絕。
“陛下,該吃藥了!笔趴吹酵蝗幻俺鰜淼暮妈]有半分驚訝,十分自然地把藥碗送到了郝瑾瑜的面前,不忘說道,“陛下受傷昏迷,多虧郝大人以嘴渡之,陛下才能好得這么快。”
說罷,兔子撒歡似的竄沒了人影,跑得賊快。
“原來還有這種事,朕竟然不知道!
劉子駿眼里閃過揶揄的笑意,“不如請郝大人再……”
“住嘴。”
郝瑾瑜端起藥碗,推到劉子駿手里:“喝藥喝藥,早些想起來。到時候,回憶起如今的德性,非羞死你自己。”
劉子駿無所謂地聳肩,將藥一飲而盡,又捏起桂花糕放入口中,沖淡藥的苦澀。
“我的生活便如同這碗藥,苦得很。你便是這塊桂花糕……”劉子駿又拿起一塊桂花糕,“喝藥不能沒有桂花糕,就如同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你!
這是什么糟糕的比喻。郝瑾瑜對于文化水平堪憂的乞丐帝王表示擔憂。
郝瑾瑜用了帝王的寢殿浴室,洗澡那叫一個舒舒服服,不知比木桶好用多少倍。
他擦著頭發,渾身帶著濕漉漉的潮氣,褻衣半貼合在身上,不胖不瘦,顯出健康的身材。
身為男人,穿越古代最為難的便是擦頭發和束發了,有時候真是無從下手。
“你頭發才半干,直接睡下容易頭疼!
劉子駿拿了毛巾,讓他坐在床沿,自己幫他擦干頭發,一縷一縷青絲在他的手心略過,劉子駿好似乘著一艘小船蕩漾在河中心,有幾分舒爽,又有一絲眩暈感,內心的空缺被這滿滿當當的情緒補滿。
他擦得十分仔細,郝瑾瑜端坐成小學生,頭發偶爾擦過耳尖,便不好意思地動一動。
曖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靜靜的流淌。劉子駿腦海里突然閃過兩人決裂的畫面,“不復相見”的話語擲地有聲,在自己腦海里回蕩。
他皺了皺眉,難道犯了癔癥?腦子里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他意識到是回憶時,劉子駿輕輕晃了晃腦袋,權當沒有想起來。
今夜自然也是同榻而眠。
相比于上次,郝瑾瑜放松了不少。說實話,龍榻確實是高級貨,枕頭和床褥非常柔滑,睡起來很舒服。
“你睡里面,方便我早起!眲⒆域E把內側的位置讓了出來。
郝瑾瑜點點頭,呲溜鉆了過去。他臉對著墻壁,堅決不與劉子駿對視。
照例,劉子駿手臂放在他的腰間,頭抵在他的背部,身體緊貼著他。
“瑾瑜,你的頭發很好聞。”
劉子駿的聲音格外輕柔,似乎帶著些醉意。
“謝謝,用的你的皂角。”郝瑾瑜暗暗翻了個白眼。
“瑾瑜,我可不可以……”
這話說的時候湊近了耳朵,吹得他直癢到心里。
他大聲道:“不可以!”
老子要留清白在人間。郝瑾瑜又往墻角縮了縮。
劉子駿的手掌開始不老實,慢悠悠地揉搓他腹部的軟肉,好似有螞蟻在他肚皮轉過來轉過去,蝕骨的癢意。
耳邊傳來劉子駿的低語:“瑾瑜……瑾瑜……”
郝瑾瑜心想,今晚可真是羊入虎口。
他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被夾在劉子駿和墻壁之間,稍有動作,便會肌.膚緊貼。
他的蝸牛防御姿態沒有持續很久,一雙大手便把他的身軀往回扳,還沒轉過身,急切而密集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臉頰、脖頸,郝瑾瑜喘不過氣,耳邊呼吸聲越發重了。
郝瑾瑜試著推搡。
“嘶——疼,傷口要裂開了!眲⒆域E可憐巴巴地看著,尾音上挑,帶著幾許撒嬌的意味,“太醫說,再裂開,可能半月才能好呢,可憐可憐我吧,瑾瑜哥哥。”
不要臉!這種話也能說出口!這家伙實際年齡不是比自己大嘛。哥哥、哥哥……什么什么哥哥的。
猶豫就會敗北。郝瑾瑜節節敗退,突然想起什么,摁住劉子駿作亂的雙手:“我是太監!”
劉子駿悶笑出聲:“我知道。”
不對,不對,他是太監,劉子駿之前就知道?伤羌偬O啊,這一點劉子駿可不知道。欺君罔上啊,非得惹他生氣。
“我是假太監!”
人一熱,腦袋也容易被傳染,思考能力趨近為零。
當郝瑾瑜說出此事,劉子駿的笑聲毫不掩飾,清爽又愉悅。
“朕甚欣喜!”
“你不奇怪嗎?我可是從小到大的太監,竟然能是假的,這得多聰明厲害才能干出來!
郝瑾瑜急中生智,想極盡平生之口才,為劉子駿講一講故事。
劉子駿直截了當用吻封住了郝瑾瑜的話,接下來,便是漫長的夜晚。
第52章 博弈
翌日清晨。
郝瑾瑜渾身酸痛地醒來, 什么叫羊入虎口?他這就叫羊入虎口。
劉子駿滿面春風得意,細心地為郝瑾瑜揉腰。
“你怎么知道我是太監?”郝瑾瑜問道。
“你假死躺在冰棺時,我曾替你擦身換衣。”劉子駿老實回答。
郝瑾瑜眉頭一挑:“你記起來了?”
“一部分, 噩夢醒來后,記得了一部分!眲⒆域E食指和拇指捏成一條細縫,以表示確實沒記起多少。實則,恢復得沒有十成也有九成了。
他比出一個表示很小的姿勢,極其辱韓。郝瑾瑜不覺長嘆一口氣,如果劉子駿也能這般小小的, 他何至于昨夜哭得凄慘。
“我還記得你并非原身, 你和我一樣穿越而來!
劉子駿黏著他, 像只小狗似的,拱著他說話。
“你何時知曉我不是原身?”郝瑾瑜問道。
劉子駿眨眨眼,說道:“我們一同去災區時, 我便發現不同了!
“這么早?你屬狗的嗎?這么靈?”郝瑾瑜有些詫異,那時候應當沒人能猜得出,他這個外來人竟猜準了。
“我對郝瑾瑜本人又沒有記憶,知曉你與劉子駿的札記形象不符,便很容易猜到。雖然札記是小太子的幻想,陰差陽錯,結論卻是正確的!眲⒆域E繼續道。
“日記?那不是我要離宮時, 你才發現的嘛。你這也記起來了?你該知道我們對彼此的期待不合,我想離開是非之地, 你想要皇位!焙妈ぷプ£P鍵點,好小子這家伙明明全都記起來了, 還騙我上.床。
大意了。
劉子駿挑了挑眉,打哈哈道:“天不早了, 朕早朝該遲到了。”
“你說清楚——”郝瑾瑜拉住劉子駿的起身。
劉子駿湊到他面前,猛然啄了他一口。
“會解決的。”
郝瑾瑜望著劉子駿的背影,暗自罵一句:“奸詐的狗東西。”
待郝瑾瑜梳洗完畢,揉著酸痛的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終于想起昨天來此的正事。
“我,匕首呢?”
正在上菜的束才,小聲回道:“大人放心。陛下托我告訴大人一句,匕首已歸還給薛天安。”
既然事情已經辦了,郝瑾瑜吃過早膳,也不愿在皇宮多呆,順著密道返回。
這次,劉子駿好像早已料到,都無需出示諭旨,守衛立刻放行。
沒過一個時辰,郝瑾瑜便收到了劉子駿的書信,三個字“小逃兵”。郝瑾瑜把紙揉碎,氣鼓了臉。
美美睡了個午覺,下午來到客棧,找到了正在看兵法書的薛天安。
“薛舉子,匕首可有人給你送回來?”
薛天安兵法上密密麻麻的圈字和批注,是蔣晏給他圈的考試重點。薛天安滿腦子都是兵法,因此略有些恍惚地說道:“蔣晏給我了!
蔣晏?郝瑾瑜眉頭微蹙,蔣晏還得上朝,怎么可能大清早把匕首還回來。
他挑了挑眉送到:“前幾日太忙,我有些恍惚;实弁惺Y晏送給你的嗎?”
薛天安點點頭。
“皇帝這家伙又讓你向我要匕首?在逗我玩呢!
薛天安知曉新皇與郝瑾瑜關系密切,沒想到說話能這么不客氣。
他略一沉思,小心說道:“我具體也不是很了解,郝大人還是問陛下吧!
這么一說,郝瑾瑜自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劉璋這個臭東西,故意用匕首引他進宮呢!
郝瑾瑜暗想,下次見面非給劉璋下毒不可,讓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薛舉子過幾日便要科舉了,可有把握?”郝瑾瑜寒暄禮貌地問道。
薛天安說到此,眼睛亮的驚人:“多虧了蔣晏……蔣晏大人。他武功高強,對于兵法的理解也頗為獨到,在下著實佩服。”
“那就預祝舉子能一舉奪魁,拿下武狀元。這幾日也不要太熬夜,我讓廚房備了些參湯,每日早膳送過來!
郝瑾瑜寒暄了幾句,兩人便就此分開。
——
這兩日是文試科舉,眾學子要在考試院呆三日,吃喝睡都要在考試間。得利于工部的擴修,學子難得有舒服的床位以及活動的空間。三日后,到了緊鑼密鼓的閱卷時間。
蔣晏白天在監督閱卷,晚上抽一個時辰要幫助薛天安訓練,十分勞累。
薛天安看到他疲倦的面容,升起一番愧意。兩人劍拔弩張的關系逐漸緩和,逐漸成為了好友。
很快,到了武試的日子。第一關便是步射,在行走過程中,射中靶心。
孫佑常作為主考官,說了一番場面話,隨后便坐于看臺。一個個考生出現在演武場,當薛天安上場后,孫佑常立刻認出了這個人便是他故友的孩子。
他沉住氣,看著對方取得了步射、騎射的第一名。
薛天安最后對場時,如刀鋒一般鋒利的眼刀看向孫佑常,驚得他一身冷汗。第二天是策問和兵書墨義的兵法文試,第三日是武藝對拼。
結束后,孫佑常立刻召集了死士,要他們務必今夜截殺薛天安。
“這小子敢來,老夫便要他死無全尸!”孫佑常摔了茶碗。
當夜,一群黑衣人摸進了客棧。
他們找到了薛天安的房間,從敞開的窗戶翻了進去,床上起伏著黑色的身軀。他們持刀一步步靠近,剛走到床邊,便一個個栽蔥倒下。
蔣晏和薛天安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蔣晏笑吟吟道:“我說迷藥好使,看見沒?不費吹灰之力便搞定了他們!
他揮揮手,黑夜里出現十幾名暗衛:“這些殺手,我們便帶回去了。”
蔣晏拍拍他的肩膀:“以防他們一波一波地出現,給你換個地方睡覺,別影響明日的考試。”
“多謝!毖μ彀灿芍愿兄x他。
孫國公府。
孫佑常遲遲等不到殺手的消息,于是又派人去探,結果薛天安和他的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一點痕跡也找不到。
他有些著急地來回打轉。府中幕僚說道:“大人無需擔心。即便今日找不到他,明日兵法文試,我們做好準備。他若敢來,那么我們便跟蹤他在身后,不信找不到他的身影!
孫佑常心想,確實如此。
到了第二日,薛天安精神抖擻出現在文試現場。考試以試卷的形式呈現,每人有三個時辰的答題時間。薛天安拿過試題一看,蔣晏幾乎全都為他圈過了重點,這無異于開卷考試。
薛天安下筆如有神,幾乎只用了一半時間就答完了試題。他稍等半個時辰,提前交了卷?脊賯兡玫剿木碜樱戳丝,無一不驚訝于他的文采和謀略。孫佑常使了個眼神,命令其中的一名主考官把考卷收好,并且暗中做好了紅色標記。
考官們閱卷,都是要遮住考卷姓名,俗稱糊名。眾考官需要僅憑文章評選,統一封存好,只等最后一日,大家一起公布。
如果做好了標記,那孫佑常便可以把這份卷子放入他的閱卷之中,從而評為劣等。
當然,薛天安走出考場后,便被孫佑常的人盯住。這次他們派了十余人,一路跟到偏僻無人的河岸。
殺手們以為天助我也,實則被暗衛們圍得嚴絲合縫,一個殺手也沒有逃脫。
蔣晏將情況匯報于劉子駿。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料。所有殺手均已被我們控制,放入了暗牢!
劉子駿這老男人開葷,渾身散發的飄飄然的愉悅。
“第一招躲貓貓,第二招便是移花接木。”
接連二次,無緣無故的人員失蹤,孫佑常終于發現了不對。
“他一個人無法應對這么多的殺手,想必背后定有高人幫他!
幕僚甚是疑惑:“薛天安自幼不在京城,據知悉的消息,母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究竟誰有力量護住他?”
孫佑常想了又想,如今在京城有這么大能耐的,只有可能是新皇。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新皇是如何找到薛天安的呢?”
幕僚大驚失色道:“如果是當今圣上,那么我們所做之事,圣上豈不全都知曉?圣上不會繞過我們的!”
“他竟然能找到薛天安,陛下早在此之前便已下定決心鏟除我們!黃口小兒,竟有此種心機!他這是要名正言順許薛天安朝中職位,好分散孫家的兵權!”
“大人,只要我們能在武狀元的人選確認前,干掉薛天安。那么,陛下的布局便就廢了!
找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尤其要在暗中秘密進行。當夜,京城人家發現有大量的侍衛四處出入,聽說在尋找重要逃犯。
此時的薛天安,正在蔣晏的府中,睡得正酣。
而蔣晏則在考試院,加班加點地批改著文試科舉的文章。
“臭不可聞、臭不可聞……”
蔣晏撇看一篇文章,又看下一篇,仍是搖搖頭,“不過爾爾,不過爾爾。”
熬夜干了一晚上活的蔣晏,天亮回家時,正好遇到了薛天安。
他從袖中掏出一香囊,上面繡著北斗星,塞到薛天安手中:“我剛好在街邊看的香囊,賣得很火。魁,是北斗第一星,希望你‘魁星點斗,獨占鰲頭’。”
薛天安看到對方疲倦的面容,內心泛起點點漣漪,道:“謝謝!
“刀劍無眼,注意安全!笔Y晏拍了拍薛天安的肩膀。
第三日,也是最后的機會。
作為主考官的孫佑常失去了前兩日的淡定自若,眉眼間顯出焦躁不安。
最難的便是敵在暗,我在明。孫佑常感覺自己空有雙拳,卻找不到對手的位置。
此次武藝,先是六人混戰,接著是雙人晉級賽。一日之內要比拼三輪,最終獲勝者會得到極高的分數,再與前兩日評分相加,取成績最高者為最終的武狀元人選。
薛天安的五輪比拼人選,皆被孫佑常暗箱操作,面對的都是他的人。武藝場上,死人是正常的,沒有人會追究。
薛天安首輪混戰,便面對另外五名練家子的對戰;鞈鸩荒苁褂梦淦,這五人一上來便將薛天安團團圍住,來自四面八方的拳腳向他洶涌而來。
薛天安武藝師承大家,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且力氣極大,恰好與蔣晏走快而輕路線的相悖,甚至被蔣晏克制。但面對人多,反而有優勢。
只見他一拳便將其中一人震出數米遠,當時便口吐鮮血不止,登時暈了過去。
其他人一看,也不小心翼翼地遮掩,紛紛露出藏好的匕首、飛鏢等等暗器。
“這……這……有人犯規!”有考官發現情況,立刻想要制止,卻被另一考官阻攔。
“大人,您怕是看花了眼!
這名考官看到此人正是主考官孫佑常的親信,再不敢多言。其他中立的考官也紛紛閉了嘴,假裝看不見。
畢竟,武將幾乎都在孫家底下謀職,犯不著為了一個無名小卒,得罪孫家。
然而,薛天安絲毫不畏怕,甚至在這幾日與蔣晏的對戰中,學習到了他的武藝技巧,猶如滑不溜秋的泥鰍,讓其他四人難以近身,再抓緊時機,逐一擊破。
薛天安僅僅在胳膊處,有一兩下劃痕輕傷,便輕而易舉地通過了第一關。
第二、三關是雙人對戰,雙方選用演武場上的兵器,生死不論,直到把另一人擊倒為止。
薛天安警惕地選擇了長槍。如果選用刀劍等近身武器,那么極大可能會被對方暗箭所傷,選用長程武器,會留出反映的時間,有利于躲過暗器。
來人報上姓名后,薛天安頓時了然,甚至知曉對方會選擇什么樣的兵器。這也是蔣晏提前給他做的功課,此人乃是孫佑常最為得意的弟子,武學造詣很高,善使刀。
長手對短手,薛天安已占了先機,對他的武功路數也了如指掌,自然而然全程壓著對方打,甚至對方想要拼死搏刺他一刀的機會,薛天安都沒有給他。
蔣晏提前告知過,孫佑常極有可能在對手武器上淬了毒。而暗衛情報即便詳細,也無法精細到了解毒藥的類型。因此,他要求薛天安盡量少受傷,甚至不受傷。
當然,他們也提前為薛天安服用了百毒解毒丸,廣譜抗毒,卻也有中毒風險。
第53章 武試
六人混戰過程中, 他們的暗器有毒,薛天安雖然知識被稍微劃破了胳膊,仍然有了中毒反應, 像是喝了假酒,腦袋暈暈乎乎,看物也有些不真切,像是走在霧天一般。
薛天安晃了晃腦袋,他來參加武舉考試,已抱著必死的決心。但是老天憐他, 新皇率先找到了自己, 為他規避了眾多危險。如果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 他如何替父報仇,替父申冤?
他拿出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臂, 痛疼讓自己保持清醒。
最后一關,孫佑常收買了武狀元最有實力的考生。考生姓邢,是京城最有名的武者,在地下武場,創造過一百場不敗的神話。他本打算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打敗,從而為弟子博得名聲。
既然弟子無法成功,孫佑常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此人身上。
邢武人信心十足上場, 比賽即將開始,聽到一聲唱頌“陛下到——”。
劉子駿著一身明皇色的帝王服, 威嚴莊重。身后,蔣晏著一身大紅官袍, 著官帽,唇紅齒白, 清俊飄逸,瞧著確實儒雅得很。
薛天安被蔣晏一本正經的著裝晃了眼,不知是否因為中毒的緣故,心跳猛然加速。
眾人行禮后,皇帝入座。
“陛下怎么來了?”孫佑常笑得有些勉強。
“武試最后一天,朕自然要過來看看!眲⒆域E擺擺手,“繼續吧。”
對戰開始。
邢武人選擇了長矛,薛天安選擇了重十五斤的陌刀。兩者都是大開大合的長手兵器,斗起來刀光劍影,寒光凌凌,十分好看。
兩人皆以力克制,但薛天安無論身形內力都比邢武人更高一籌,邢武人被逼得節節敗退,長矛被挑飛出去,薛天安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我輸了。”邢武人道。
“薛鐵柱勝!”考官高聲唱和。
薛天安向蔣晏露出笑容,邢武人突然抽出匕首向薛天安刺去。
蔣晏瞳孔驟然緊縮,大喊道:“小——”
注意到薛天安的表情變化,在他未出聲前,薛天安猛然側身,匕首劃過胳膊,躲過致命一擊,與邢武人扭打在一起。
蔣晏剛要下場幫忙,下一秒,一支箭正中邢武人的心臟,邢武人當場暴斃而亡。
眾人望去,是新皇。
劉子駿地把弓扔給蔣晏,似笑非笑地看向孫佑常:“輸不起的宵小而已!
孫佑常當即跪下,道:“陛下所言極是。這等小人進入武場,是臣考察不嚴,請陛下降罪!彼暮蟊辰龊節n,劉子駿的眼神全然了得,充滿了對他的譏諷,仿佛是看耍雜技的小丑一般。孫佑常袖下拳頭緊握,又恨又怕。
“無礙,起身吧!
劉子駿攏了攏袖子,“聽聞兵書策問的結果已出。朕很是好奇武狀元何人?”
按照正常考試流程,武決之后,還需要按照總成績核實上報陛下之后,方能公布,時間大概耗費十五日。
今日,皇帝直接問武狀元的人選。身為臣子,不能說不知曉,畢竟所有科目已然比完了。孫佑常知曉,這是皇帝不想給他留時間去解決薛天安。
還好,他提前把薛天安的試卷定了丁等,不入甲乙丙等。綜合成績算下來,他的得意弟子依然能奪得武狀元。
“快去把所有科目的三甲呈上來,讓陛下過目!睂O佑常吩咐道。
考官們急急忙忙把名錄奉了上來,孫佑常剛要接過來一一宣讀,劉子駿直接招手,端到他的面前。
劉子駿拿起每個科目的一甲卷軸,一一念道:“步射一甲,薛鐵柱,騎射一甲,薛鐵柱,策問一甲——薛鐵柱!
孫佑常的臉色猶如磨坊的染料,紅黃白輪番換,好不精彩。
劉子駿合上卷軸,道:“武決結果諸位已見證了,此次武科狀元為薛鐵柱無疑。薛鐵柱,你過來!
薛天安大步流星,跪地道:“草民薛鐵柱,拜見陛下。”
“有爾等為國保衛,朕甚是欣慰,薛鐵柱,朕很看好你。想要什么賞賜?”
薛天安道:“啟稟陛下,臣卻有一事懇請陛下!
孫佑常在一旁,早已站立難安,額角沁出冷汗,后背衣裳已然被汗水浸濕。內心翻騰,不斷勸說自己,他與外敵勾結,使得薛老將軍大敗而歸的事情,薛家肯定沒有證據,想要狀告自己,豈是那么容易的事。
“哦?講——”劉子駿不急不慢。
薛天安:“草民是薛啟榮之子,本名乃是薛天安。當年父親御敵有失,被先皇貶謫為庶民,父親始終想要為國護衛,因此郁郁寡歡,最終亡故,導致家境敗落。父親為我取名‘天安’寓意‘天下之安’,草民改了名字,日夜苦學,想有朝一日能不負父親的期望,真正能擔得起‘天安’之名。因此,懇請陛下準許草民前往邊境,為國御敵。”
“好!不愧為我大梁男兒,朕封你為五品定遠將軍,給你一千朕的親衛,任你指揮,前往邊疆,協助孫將軍保家衛國。”劉子駿道。
他倆這一本正經、一唱一和的不熟模樣差點逗笑了蔣晏。早就發現薛天安不似表面的正直,有幾分聰慧機敏在。
劉子駿看向孫佑常:“孫閣老以為如何?”
孫佑常擔憂了半天,發現薛天安并沒有向皇上告狀,皇上想把薛天安這毛頭小子安插到軍隊去。到了邊疆,就是他三弟的天下,怎會怕這黃口小兒?!皇上還是太天真。
孫佑常笑道:“薛天安能有這份為國之心,理應成全!
“好!就這么定了。”劉子駿笑道。
回宮路上,蔣晏有些不解地問道:“陛下,何不留下邢武人,當做孫佑常謀害薛天安的證人?”
“朕羽翼未豐,還不想打草驚蛇!眲⒆域E瞇了瞇眼,道:“古往今來,皇帝想要誰死,需要證據嗎?”
聽此,蔣晏不覺脊背發寒。
“文試成績有結果了嗎?”劉子駿問道。
蔣晏躬身回答:“閱卷已完成,第一名是柳成意,乃是城南柳國公的孫子,京城有名的才子。第二名是陸少峰,太仆寺少卿的長子,陸明遠的親傳弟子。第三名是……名字巧了,叫陸明,倒不和陸明遠有關,是從皖南來的窮苦人家。”
“第一第二都是世家子弟,前十有幾個屬于世家子弟?”劉子駿問道。
“有六個……陛下,此次閱卷,臣絕對沒有收取任何的好處!笔Y晏解釋道,“此次已然是寒門錄取最高的一次,三甲進士共有二百名,有六十七人為寒門。”
劉子駿道:“一甲狀元為陸明,榜眼、探花從剩下的前十名寒士里按名次選。柳成意第四,陸少峰第五。此次三甲進士,朕要求寒門至少占到六成!
蔣晏抿了抿唇,道:“陛下,此番是否有失公允?學子苦讀多年不易,如果是因為其他原因沒有及第,恐怕有些可惜……”
劉子駿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世家子弟往往有名師教導,只管學習,而寒門子弟無良師教導,甚至要忙于生計,這公平嗎?且不說這些,只問你,朕私下讓你給薛天安開小灶,對于其他武人就公平了?”
“這……”蔣晏啞口無言。
“朕需要寒門,那么寒門便可一飛沖天。朕討厭哪個世家,哪個世家便會頃刻間消失。”
劉子駿瞇了瞇眼,對著蔣晏半開玩笑道:“蔣晏,不要讓朕討厭你。”
顯然,陛下對于他的反駁不耐煩了,這是在警告自己。陛下雖視他為心腹,但處事狠辣獨斷,呈現出蔑視一切禮法的傾向。伴君如伴虎,蔣晏這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是,臣這就去辦!笔Y晏不敢有半分猶豫地回道。
———
郝瑾瑜正在盤著昨日的賬,忽然聽到外面鑼鼓齊鳴,好不熱鬧。
王掌柜欣喜地飛跑過來,道:“老板,我們出狀元了!我們客棧的陸明考中了狀元!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老板您的眼光真好,把陸明又找了回來,這可是多大的名聲啊!
“中狀元了?”郝瑾瑜也倍感欣喜。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王掌柜快去成衣店為新科狀元挑幾件衣裳送過去,要最好的那種。”
郝瑾瑜瞇著眼盤算,這以后的日子不需要費盡心思搞活動了,光靠狀元客棧的名頭,客源就能源源不斷。
陸明接到報信,欣喜得無以言表。
郝瑾瑜笑瞇瞇地給傳信者一錠大元寶,又將人客客氣氣送走。
陸明羞愧不已,要當場磕頭跪拜,被郝瑾瑜攔住。
“陸兄不必客氣,你能高中狀元,我們客棧也跟著沾光呢。這是天大的好事!焙妈ばχ馈
“郝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以后肝腦涂地無以為報!
“客氣客氣……”
郝瑾瑜與陸明好生恭喜客氣了一番,等忙完客棧的一應事項,回到柳閔家中,卻見路鋒早已恭候多時。
“路大哥,找我可有事?”郝瑾瑜心情好,眉眼彎彎那,笑意滿滿,讓人瞧見也不禁升起幾分歡喜。
路鋒盡量繃著臉,道:“我可不會有事找你。是陛下,他特意讓我來給你送請帖,想邀請你參加‘鹿鳴宴’。”
鹿鳴宴是為文武兩榜狀元設立的宮宴。因要在宴會上演唱《鹿鳴》詩,表達對賢才的禮遇而得名。
“我這一死人身份,好像不太合適吧。”郝瑾瑜道。
“陛下自有安排!
說完正事,路鋒食指和拇指一捏,做了個握酒杯的動作:“還有嗎?”
“只剩兩壺了!
郝瑾瑜不舍地把酒取了出來,道:“省點喝!
“你多釀點。”路鋒不客氣地把兩壺都帶走了。
郝瑾瑜熟練地從暗道走出,眼前剛一亮,又一黑,被劉子駿摁在懷里。
“瑾瑜,我好想你!闭f罷,親吻如密不透風的雨滴,落在了臉頰各處。
好一會兒,郝瑾瑜才從擁抱里掙脫。
第54章 水災
兩人站立在倚天殿的高處, 鹿鳴宴的盛況一覽無余,由于圍欄設計,宴會上的眾人極盡目力, 也看不到他們。
“俯瞰眾生的感覺,如何?”
劉子駿竭力向郝瑾瑜展示權力的好處,“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眼里,沒有人能違背你。”
“身任提督的時候,我已經體會過了!焙妈で浦旅鏌狒[非凡的場景,很多人都在向新科文武狀元祝賀。
恰巧這二人, 他都認識, 這是一件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
劉子駿見他對權力仍舊不感興趣, 避開話題,繼續道:“我知曉你喜愛看歌舞,今日宴會上準備了諸多舞蹈, 你在此處看著,我去去就回!
新科文武狀元都是他相中的人,劉子駿作為帝王自然要親自出場,表示重視。
郝瑾瑜很快便看到劉子駿身著玄色繡金龍的華服出出現,眾人跪拜行禮,無一不謹慎恭敬。
劉子駿仿佛天生皇子,舉手投足間顯現出威嚴不可侵的氣勢, 和郝瑾瑜說話時可謂是判若兩人。
說實話,郝瑾瑜很欽佩劉子駿, 誰不欽佩萬人之上的王者?只是,郝瑾瑜對他們能不能攜手走到最后, 始終持悲觀態度。
人人都期待完美團圓的大結局,但不是每個人能活成完美大結局的模樣。郝瑾瑜現在信奉“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人生信條, 沒有過不去的檻,也不會有離不開的人,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
歌舞表演是極美的,婀娜多姿的舞者,翩若驚鴻的舞姿,郝瑾瑜坐在高處,吃著點心,看得開心。
宴會過半,劉子駿起身離場,所有人都恭敬地弓腰行禮,直到看不見的皇帝的衣角,才一一坐下,開始或拘謹或諂媚地拉攏應酬。
暗衛出現,對郝瑾瑜道:“大人,陛下請您到寢宮!
郝瑾瑜“嗯”了一聲,緩緩起身。
劉子駿這剛開葷的毛小子,邀他到皇宮,必然不可能只為了看歌舞那么簡單。
寢殿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郝瑾瑜有些遲疑地推門步入。
兩盞燈火在殿中燃起,劉子駿半裸著上身,寬肩窄腰,八塊腹肌,烏發隨意地用玉簪挽起,不羈又充滿了野性的美。
褲腿挽起,露出修長結實的小腿,赤腳跺地,手拿長劍,跳起劍舞。
他的身姿矯健有力,舞步輕盈而又飽含力度,長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自由地飛舞。
郝瑾瑜看得直愣愣,劉子駿仿佛古代武神復生,展示自己不可戰勝的強悍和肆意瀟灑。
舞蹈最后,劉子駿眼神明亮,持劍一步步走近郝瑾瑜,劍尖離自己的脖頸越來越近。郝瑾瑜非但沒有感覺到任何害怕,劍刃跳躍的火光有了生命一般,飛到他的心里,火熱的,明亮的,難以抗拒的悸動。
劍最終被劉子駿丟棄,他展開雙臂,把郝瑾瑜擁入懷中,附耳說道:“這是舞蹈的最后一幕!
在這個世界,你是我人生的起點,也將是我的終點。
翌日。
郝瑾瑜腰酸背痛地起身?磦舞蹈而已,代價有點高啊,累得要命,這小子屬狗的,哪哪都能咬。
吃罷早餐,郝瑾瑜熟門熟路地從密道出去,恰好在門口,遇到加了一夜班剛到家的柳閔。
“郝兄,你這是從哪里回來?為何神情如此困倦?”柳閔反倒先關心起他。
慶云揶揄道:“偷情去了!
郝瑾瑜臉都紅了:“別瞎說。”
日子慢悠悠過,很快,到了薛天安離京的日子。蔣晏作為皇家代表,親自送薛天安出城門十里。
“雖然有皇上的親衛保護,肯定會遇到孫家三子的刁難,九死一生啊。陛下希望你能策反孫家親信,如果有機會……”
蔣晏低語道:“殺了他。”
薛天安了然地點頭。
蔣晏從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塞到薛天安懷里:“圣旨準許你調用一切兵馬,萬不得已的時候方能使用!
聊完正事,蔣晏鄭重地道一聲“珍重”。
薛天安深深看了蔣晏一眼,說了句“謝謝”,二人就此別過。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到了春末。
今年的天氣格外炎熱,未到立夏,便酷熱得有些奇怪,江南地區大雨頻發,洪災嚴重。朝堂之上,因為賑災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郝瑾瑜也因此有十幾天未見到劉子駿。
他看著天空濃黑如墨的烏云,眼看大雨即將來臨,讓暗處的衛五、衛六現身,招呼他們到屋內避雨。郝瑾瑜經常招呼衛五、衛六吃飯,已然十分熟稔。
不一會兒,雷電齊鳴,大雨如注,下了整夜。
翌日,郝瑾瑜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天氣微亮,聲音卻十分嘈雜。
“大人,快起來,洪水要來了!毙l五、衛六急切地喊道。
他定睛一看,水漫過了椅子腿,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二人見他醒了,直接背起人,運功飛身而出,與此同時,慶云也收拾好家中重要值錢的物件,一起往高處飛奔而走。
直到他們走出數里,走到地勢較高的城東,才露出平整的土地。
到處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們,他們神情慌張、恐懼、迷茫,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家就沒了。
軍隊到來,從水中解救圍困的百姓,指揮著流離失所的人們到空地避難,支起簡易的帳篷,煮粥派發。
雨水還是淅淅瀝瀝,淋得眾人衣衫浸濕,郝瑾瑜冷得發抖,有些慌神無助。
突然,一件華貴的玄色衣袍披在他的身上,回頭一看正是多日不見的劉子駿。
“你怎么來了?”
“不放心你!眲⒆域E言簡意賅。
“你在這里幫不上忙,隨我回宮。”劉子駿眉頭緊皺,臉色沉重,顯然對于京城被淹這件事,十分惱怒。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郝瑾瑜身處皇宮,不知曉外面的具體情況。直到夜深,他才見到一臉疲倦的劉子駿。
“城西有兩百三十余戶被淹,七百多人無家可歸,被安頓到衙門、客棧等地方。京城還算好的,河道下流水位極劇攀升,近京城鎮已有數百畝田地被淹,數千名災民流離失所!”
劉子駿十分憤怒,“朕早早命令工部加緊疏通河道,加固房屋,竟然還出現如此大的險情,豈有此理!”
工部是由柳閔負責,郝瑾瑜住在柳閔家,自然知曉柳閔做事盡心竭力,不可能是他出了紕漏。
“可能是此次暴雨下得太急太大了,天災難以抵擋……”郝瑾瑜勸解道,“當務之急是救人。”
“這是自然!眲⒆域E頭抵在郝瑾瑜懷里,撒嬌似的說道:“頭疼,你幫我揉揉。”
郝瑾瑜耐心地按壓著穴位,片刻后,劉子駿已窩在郝瑾瑜懷里熟睡。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郝瑾瑜被急切的喊聲吵醒。
束才和蔣晏皆在他的身側。蔣晏見他醒來,慌忙說道:“郝瑾瑜,你快去勸勸陛下。昨日,陛下下令徹查為何在前期那么多準備工作的情況下,京城還是被一場暴雨所淹。
經查證,京城河道上游有一龍澤水庫,忘記提前開閘放水,暴雨導致水位過高,沖垮了閘門,這才導致水流過速上漲,淹沒了京城和下游田地!
“這是天災,更是人禍。開閘放水的事,陛下曾經親自過問,告知過柳閔。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紕漏,陛下大怒,柳閔、戶部侍郎、水利官等十三人全都下了大牢。陛下要將他們全部處死!
“不可能!柳閔做事不可能如此馬虎大意!焙妈ち⒖谭瘩g,“我了解柳閔,他做事從不怠慢,事事過問,更何況是皇上親自囑托過的。”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陛下如今震怒,誰的話都不聽,想要拿官員的頭顱祭天,祈禱雨過天晴。陛下的意思,細節可以再查,這些人必須先死,以敬畏蒼天!笔Y晏說起此話,仍然心有余悸。
他只是代表群臣提了兩句意見,陛下已然不耐煩得很,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
大梁朝有洪水泛濫時祭雨的傳統,但是以活人祭天卻從未有過,未免太過殘忍。
蔣晏繼續道:“如今距離祭雨不足兩個時辰,這種活人祭天的手段,一旦發生,無論百姓怎么想,朝臣必然會膽寒心寒,陛下也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暴君’的名號,實在不至于此!
暴君……
郝瑾瑜猛然想起,大梁開國皇帝劉璋,也就是現在的劉子駿,史書記載:武皇建國后,對待百姓輕傜薄賦,對待官員則十分苛刻,僅在位的四年時間,便弒殺各級官員一百七十六人。明君之名,史書不置可否,暴君之名,史書多有提及。
郝瑾瑜無法將史書中的劉璋,與對他溫柔包容的劉子駿聯系在一起……難道劉子駿的本性竟是如此殘忍弒殺嗎?
“只有你能勸動陛下!笔Y晏滿含希望地望向郝瑾瑜。
郝瑾瑜問道:“陛下在何處?”
“御書房,正在審閱災情折子!笔Y晏道。
“御膳房備早點,我這就過去!
郝瑾瑜穿上衣裳,簡單洗漱過后,跟隨束才來到御書房。
劉子駿看到郝瑾瑜,微蹙眉:“這里人多眼雜,有人發現你怎么辦?”
“我不怕這個!
郝瑾瑜把早膳一一放好,語氣輕柔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過來先吃點東西!
劉子駿微蹙的眉舒展開,接過郝瑾瑜遞過來的碗筷。
“知曉你擔心我,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朕事情煩亂,抽不開身護你。萬一被孫家發現你,瞅準空子,豈不置于你危險之地?這段時間,你老實在寢殿呆著,周遭暗衛重重,能保證你的安危!
“知道了,吃飯。”郝瑾瑜夾了小籠包放到他的碗里。
郝瑾瑜邊吃邊偷看劉子駿,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家伙是個暴君。他也無論如何不能讓劉子駿再次變回暴君。
吃完早膳,郝瑾瑜問道:“你要殺柳閔?”
“他處事不利,導致京城遭受水患,數千名百姓流離失所,難道不該殺嗎?”劉子駿道。
郝瑾瑜勸解道:“事情還未調查清楚,不能下此定論。最起碼,要等到證據確鑿才能定罪。”
“朕把事情交給他,他沒有辦好,就該負起責任。朕殺人,還需要證據?可笑。”劉子駿怒火未消。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著他死!
郝瑾瑜雙手捧住劉子駿的臉頰,眼神懇切而祈求:“劉子駿,我要你講證據辦事!
眼眸里全都是我。劉子駿想到這,心底冒出咕嚕嚕的小雀躍,撇開眼睛道:“勉為其難吧!
“好!我現在就去查!焙妈びH了親劉子駿的額頭,而后起身。
“你怎么查?你沒有身份。我會查的。”劉子駿嘴唇勾了勾。
沒有身份,確實麻煩。郝瑾瑜只好妥協,等待劉子駿的調查結果。
劉子駿很快查到了事情原委。
柳閔確實通知了都水司,都水司又通知到管理水庫的水利郎中。
柳閔也親自前往水庫勘察,但恰巧有人來通報宮墻維修事宜,于是未等開閘放水,柳閔便先離開了。
龍澤水庫風景秀麗,有大量的游船畫舫出沒,恰巧前幾日有一大官承包了所有游船畫舫,打算為嫡長子慶生。
水利郎中認為京城十幾年沒遇到過大水,天氣又晴朗得很,晚幾天放水也不會有事。
為了討好大官,當著柳閔的面做了做樣子,其實沒有真的放水。
大官嫡長子生辰還差一日沒到,暴雨卻先來了,水庫潰堤直接造成京城及下游田地水災嚴重。
而這大官,正是孫佑常的親家公——世家大族趙家。
劉子駿憤怒異常:“柳閔也是個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的糊涂官。而這水利郎中更是可惡,諂媚且欺上,唯有斬首方能平息民憤。趙家全家抄家流放,發配寧古塔!
柳閔因此失去了工部尚書之位,被重新貶回原職——工部主事,并調任到京城下游的城鎮,處理災后重建事宜,約莫兩三年內無法回京。
雨停了,水也退了,京城百姓重回家,休整房屋。
客棧雅間,郝瑾瑜、蔣晏、慶云三人為柳閔送行。
第55章 吵架
“如果不是郝兄幫忙, 或許在下早已身首異處了,郝兄又救了我一命。陛下恩典,能讓我為災區百姓做些事情, 柳閔心里的愧疚還能少幾分!
柳閔不怪皇上,都怪自己的疏漏,導致如此多百姓流離失所。
“柳弟無需過多的自責,說到底還是某些官員貪得無厭,只會向上看不愿向下看,看得見上司甚至上司家人的冷暖, 看不見百姓的艱難!
這次天災人禍, 郝瑾瑜心里也憋著一股氣, “還連累你這個好官被貶!
柳閔搖了搖頭,道:“我確實沒能力坐到如此高的位置,也許為百姓們修修房子, 蓋一座座水渠,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柳閔希望郝瑾瑜能暫住他家,幫他看下房子。郝瑾瑜有些慚愧地答應了。
蔣晏安慰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柳閔心思單純,京城不一定適合他!
柳閔走了,郝瑾瑜直言不諱地問道:“蔣晏,你此番找我可有什么事情?”柳閔和蔣晏并不熟悉, 甚至都沒見過幾次面,蔣晏特地來送柳閔, 明顯是有事要找他。
“郝大人果然聰慧。”蔣晏沒皮沒臉地笑了。
郝瑾瑜只是笑著看他。
“郝瑾瑜,起初我并不是很喜歡你。畢竟, 你之前惡貫滿盈,貪污受賄的事也沒少干。但是, 你似乎變了個人,我越是了解,越覺得你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明白事理的大好人。心細如發,又機敏過人,為人也很仗義,最主要的是你竟然還很有仁義之心……”
“別,你說得我都臉紅了,有事直說”郝瑾瑜打斷他。
蔣晏抿了口茶水,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方開口道:“我知曉你想離開京城,為此不惜假死脫身。說實話,本來我也很希望你能離開;实郯V迷于一名太監,于陛下于天下于后世而言,都是件難以啟齒的丑事。不過,我現在卻希望你能留下來,留在陛下身邊!
郝瑾瑜有些不可思議:“你為何會這樣想?”
“帝王是沒有約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事情都要在皇權之下;实鄣臋嗔μ罅,而如今的世家大族顯然根本不是陛下的對手,終將被陛下擊敗。如果如此,沒有人可以制約皇權。如果皇帝開明勤政,那么對于天下百姓而言,就是一大幸事。如果皇帝殘忍墮落,那么天下百姓就會陷入水深火熱,甚至易子而食,成為人間煉獄。而我們的陛下……”
蔣晏頓了頓,繼續道:“陛下經您教導多年,您應該是最了解他的吧。陛下對于仁義禮智信毫無不在意,不受任何道德的約束,仿佛從未受過帝王之術的教導,實在算不得上標準意義的明君。”
郝瑾瑜無可奈何地笑笑:“你是說我教導無方?”
劉璋出生草莽,沒受過普世價值的教育,有的都是最世俗的生存哲學。但他也是真的冤,穿越而來,遇到這樣的貨,啥也沒做,不僅要擔起作奸犯科的惡名,還要擔起莫須有的教育職責。
“我沒這個意思……”蔣晏笑道,臉上卻明晃晃寫著“不然呢,不怪你怪誰”。
郝瑾瑜無奈嘆氣,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陛下自傲自負,不愿意聽取任何人的反對聲,除了你。我知曉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一直陪在陛下身邊!
郝瑾瑜沉思片刻,道:“容我想想!
蔣晏說得嚴重,但在郝瑾瑜心中,劉子駿絕不是殘忍弒殺之人,他始終相信劉子駿能夠成為一代明君。
蔣晏看穿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諱道:“陛下待你是不同的,他在你面前,和對待旁人判若兩人!
“我知曉了,你容我想想。”
與蔣晏分開后,郝瑾瑜徑直去了書坊,找到關于開國皇帝劉璋的所有史書資料,廢寢忘食地閱讀,從史料的只言片語中能拼湊起劉璋完整的一生。
劉璋出生普通農家,大災后一路艱難乞討求生,天下大亂,能者自立為王。劉璋從一位自稱王的手下做起,一步步攀上高位,和此王的女兒聯姻,成功繼承他的軍隊和領地,再一步步征殺四方,于三十歲便成為一代開國帝王。
他讀得最多是軍書,四書五經是丁點沒讀過。當上皇帝后,有一次附庸風雅,作了個笑掉牙的打油詩,被其中一名文臣取笑。劉璋當場命人把文臣褲子扒了,當眾打人家屁股,文臣回到家中便自縊而死。
他在朝四載,衣食住行都非常節約,皇后去世后,再無娶妻納妾,亦沒有子嗣。四年的時光,有兩年在征戰邊疆,另外兩年便是纏綿病榻。
劉璋有不少利民的舉措,但是對待官員極其嚴苛,有因官員做錯了小事,便被打殺致死,而且特別喜好連坐親族。
由于殺人太多,民間清官故事中,他多是濫殺無辜、殘害忠良的反派形象。
郝瑾瑜想了許久,他無法接受劉子駿最終也成為一名嗜殺成性的君主。
——
劉子駿正御書房批折子,這該死的洪災,讓本就不富裕的國庫雪上加霜。他將官員端午節日和盛夏的用冰費全都扣了,百姓水深火熱,官員還有過節費用,豈有此理。
當他抬眼時,郝瑾瑜正站在他的面前。劉子駿眨眨眼,莫不是忙出幻覺了,郝瑾瑜可從不會主動找自己。
“這么晚,怎么還不睡?”郝瑾瑜問道。
劉子駿再次眨眨眼,問道:“你怎么來了?”
“想你了!
啪嗒——奏折掉到了地上。
劉子駿慌忙低頭去揀,再次起身時,郝瑾瑜已走到了他的身邊。熟悉的皂角味道瞬間充滿了他呼吸的空氣。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事求我?”劉子駿眼角帶笑。
郝瑾瑜道:“不是說了嗎?想見你,過來看看!
劉子駿的笑容越發明顯,把折子甩到郝瑾瑜手里,道:“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朕頭疼。你讀給朕聽。”
郝瑾瑜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開始讀折子給他聽。
沒說兩句,劉子駿瞌睡一點一點,迷迷瞪瞪睡著了。
“回寢殿休息!
郝瑾瑜推了他兩下,嗯哼兩聲。嘆了口氣,艱難地攙扶起他,將人扶到休憩的榻上。
對方眼下青黑明顯,這幾日恐怕都未曾睡好。這么好的皇帝,怎能是暴君呢?
手不覺地輕輕撫摸著劉子駿的臉頰,郝瑾瑜心疼地看了一會,剛要起身,被人一把拉入懷里。
劉子駿親了親他的臉頰,笑道:“榻上,還未試過!
“你累得都和狗似的,早點睡,別折騰!焙妈]好氣地說道。
劉子駿扣住他掙扎的雙手,不容拒絕地親吻。夜很漫長,年輕的帝王和狗似的能折騰。
翌日。
郝瑾瑜醒來時,感覺自己都快疊在劉子駿身上了,太擠。
他想起身,又被拽了回去,臉頰緊貼溫暖柔軟的胸膛。
“今日沐休,再睡一會兒!眲⒆域E嘟嘟囔囔,“好困。”
“活該。”郝瑾瑜翻了個白眼。
“我之前也參與過災后重建,我想在工部謀個職位。”郝瑾瑜說道。
劉子駿瞬間從迷困到清醒,手抬起郝瑾瑜下巴,眼神壓不住的怒火:“我說昨夜如此主動,原來是為了你的柳閔弟弟!你喜歡他?”
郝瑾瑜拍掉劉子駿的手,坐起身,烏發半披在胸前,臉頰帶著初醒的紅暈,眼睛濕漉漉地瞪他一眼,劉子駿全身過電似的,酥酥麻麻,再大的怒火也瞬間煙消云散。
“你除了想這些,還能想些什么?”郝瑾瑜很是無語。
他見劉子駿還在呆愣,伸手掐他的臉頰:“聽見我說話沒?”
劉子駿回過神來,板著臉道:“不可能。”
“為何不行?你不是一直期待我留下?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做出如此大的妥協,你竟然不同意!劉璋,你有病吧!”
郝瑾瑜又氣又委屈,捏臉的手勁加重,掐得劉子駿直皺眉。
“老子費勁千辛萬苦假死出宮,你攔著不讓走。皇位,也要,人,也要。好處都被你占盡了,老子現在要個官職當當,你也不愿意?”
郝瑾瑜想,如果要勸阻劉子駿的暴行,必然是第一時間了解事情原委。當朝為官,無疑是個好選擇。
“你為何……嘶——要去工部任職?”劉子駿被掐得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老子總不能回去當太監吧!朝臣百官職位,我也就了解些工部。柳閔說,我比較適合工部。再說,工部興修水利建工程,為百姓辦實事,做起來也比較有成就感!
劉子駿摁住郝瑾瑜作亂的手,憤懣地看他,壓低嗓音質問:“柳閔、柳閔、柳閔……什么都是柳閔說?柳閔犯錯,你為了柳閔求我,現在又求我尋個工部職位。我們認識這么久,你何時求過我?你從未求過我任何事情!現在為了你的柳閔弟弟,三番兩次來求我?你根本在意的就是他,不是我!”
劉子駿嘴唇抖得厲害:“你費盡心思離開皇宮,不惜和我決裂,現在為了個柳閔回來?我現在就叫人殺了他!
“挫、骨、揚、灰!”劉子駿咬碎了后牙槽,一字一頓。
郝瑾瑜聽得更氣,他為了劉子駿,放棄自由,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唯恐自己后悔。
“你小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就吃不你踏馬的飛醋去吧!混蛋!”
郝瑾瑜狠狠踹劉子駿一腳,直接赤腳下了床,披頭散發,氣勢洶洶地摔門而去。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劉子駿咯噔一下,頓時心里一慌。隨后,唾棄起自己的心虛。老子讓他在狗男人家里住那么久,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大度的丈夫。郝瑾瑜蹬鼻子上臉,他還有理了?他還兇我呢……氣煞我也!絕對不原諒,絕對不低頭!絕對……他這么跑出去,萬一被壞人看見,不安全啊……萬一一氣之下離了京,還能找回來嗎……
想著想著,劉子駿坐不住了,直覺跳下床,扯了件外衣披上,赤腳飛奔,追了出去。
媳婦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第56章 和好
劉子駿急忙追出去, 郝瑾瑜早已沒了身影。
束才看到他緋紅略腫的臉頰,擔憂問道:“陛下,您的臉……”
劉子駿摸了摸臉, 問道:“郝瑾瑜呢?”
郝大人弄的?怪不得陛下被打了,還笑得如此蕩漾。
“郝大人從暗道走了,看起來氣得不清!笔判⌒牡,“陛下不要嫌奴才多嘴,奴才還是第一次見郝大人動怒……”
劉子駿聽此,皺了皺眉。
郝瑾瑜回到家中, 慶云正收拾院子。
這一路, 怒氣也消了。
“慶云, 我決定重新回歸朝堂。我很抱歉,無法安心抽身離開。你要和我一起嗎?在我手下辦事,或者也可以出外游歷, 隨時等你回家。”郝瑾瑜有些愧疚地說道。
慶云很是詫異。
“哥哥,您為了離開,可以說舍棄了一切。如今為何又打算重新回去?”
郝瑾瑜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一路走來,慶云始終陪著他。他做任何決定,慶云都支持。所以,他最對不起的便是慶云。
“哥, 你……”慶云一時難以接受,“哥, 我自認為對你了解頗深。你真的不適合朝堂,以后萬一后悔, 可再沒有離開的機會了。這是一場豪賭!
“我又何嘗不知曉呢?我想了一夜……我想,我沒法坦然地離開……劉子駿也不會放我離開。與其你我二人皆困于此, 不如放你一個人自由!
劉子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自己,而自己顯然也不能放下這段感情。
郝瑾瑜不是個一直能忍受糾纏的人,與其不上不下,反復糾纏,以至于輾轉難眠,不知前路何方,不如下定決斷。
劉子駿追到此處,本想著好好哄哄媳婦,聽到郝瑾瑜的話,心情瞬間低落,又怒又傷心。
“郝瑾瑜,你可以為了柳閔去工部,可以為了慶云留下來。說到底,你根本不是誠心想留在我身邊。既然如此,我何必強求?隨你好了。”
劉子駿說罷,拂袖而去。
回到皇宮,他便接到來自暗衛的消息。郝瑾瑜和慶云正在收拾包袱,如果二人即可出京,到時候暗衛是撤回來,還是繼續保護?
束才驚訝不已,本以為是個簡單的吵架,怎么就鬧著離京了?
“陛下,大梁幅員遼闊,郝大人要離開京城,再回來那可不容易了啊。”
束才勸解道,“俗話說,夫妻哪有隔夜的仇,何必說一時氣話!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放又放不下,又愛說狠話。到時候,還不是自己悔恨得睡不著覺,做小伏低去哄人?與其如此,何不當初就別說狠話。
“他想離開,便離開,朕又不是非他不可!
劉子駿咬牙切齒,仍舊不松口。
“陛下,那暗衛這邊……”路鋒小聲問道。
走就走吧,郝瑾瑜孬好喊他一聲‘大哥’,又送了那么多桃花釀。路鋒也認為郝瑾瑜更適合海闊天空。
“撤……”
劉子駿冷哼一聲,“跟著,我倒是看看他能到哪里去,玩得有多開心。”
路鋒沉默片刻,道:“臣遵命!
路鋒領命走后,束才著急地勸解:“陛下,您真打算放郝大人離開?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郝大人的性子,您知曉的。他若不愿暗衛跟隨,略施小計,便會脫身。到時候,可就難尋人了……”
“閉嘴!眲⒆域E呵斥道。他拿起奏折,開始批閱圈紅。
束才侍奉著,不敢多說,只看見陛下手里的奏折始終保持在那一頁,一動不動。
裝吧,您就裝吧。束才心里默默吐槽,我看您能裝多久。
不一會兒,劉子駿問道:“多久了?”
“約莫一刻鐘了。按照皇宮到城門的距離,縱馬半個時辰能趕到!笔判⌒难a充道。
劉子駿眼刀甩過來:“誰問你了……”
他低下頭,片刻后,扔下奏折,急匆匆道:“備馬!
劉子駿縱馬疾馳,終于在半個時辰內趕到城門。
他氣喘吁吁下了馬,眼神著急地四處尋找郝瑾瑜的身影。
沒有!
他難道已經出京?
“怎么?來給我送行?”
郝瑾瑜手里捏著剛買到的熱乎芝麻燒餅,笑語盈盈地問道。
“你……你沒走?”劉子駿嘴唇顫抖,聲音嘶啞,眼圈泛紅,猶如被拋棄的小狗似的嗚嗚咽咽。
“你還是失憶的時候可愛,坦白直率;謴陀洃浟耍拖矚g放狠話!
郝瑾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誰說我要走了?”
“那你收拾行李?”劉子駿委屈道。
“我送慶云離開。他被皇宮困了十幾年,也想外出看看世界!焙妈っ媛缎奶,“慶云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一個人外出,我總有些不放心,你派人保護他。”
“好!眲⒆域E一口答應,唯恐郝瑾瑜后悔。
“我把身上所有銀子都給了慶云,現在沒錢花,你得負責!
“好。”
“你再給慶云送千兩銀票,我怕他不夠花!
“好!
“我要去工部任職!焙妈ぱ劬φA苏#^續道。
劉子駿猶豫片刻,咬牙道:“好。”
郝瑾瑜拿眼神叼他:“早這樣辦不就好了。哪那么多事?”
“郝瑾瑜,朕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眲⒆域E繃著一張臭臉,但嘴角緊繃著,唯恐笑容憋不住露出來。
“別裝了,吃餅!焙妈ぐ阎ヂ闊炦f過去一個,“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吧!
劉子駿吃著芝麻燒餅,眉宇間盡是笑意。
新任工部尚書明商是外派官回京,正手忙腳亂地了解工部事宜。
蔣晏大學士帶一人前來,手里握著圣旨,宣讀了此人的調任。
明商望著眼前笑容滿面的新任工部員外郎,心想,這郝瑾瑜的名字怎么聽得這么耳熟。六品員外郎還需要陛下親自下旨,內閣大學士親自送過來,來頭不小啊。
雖然升任流程完全不符戶部規章,明商亦不敢多言,反而對郝瑾瑜尊敬非常。
“明尚書客氣,我也來過工部幾次,您忙您的,我自己去工作崗位就行!
郝瑾瑜客客氣氣地回絕了明商的陪同要求。
不一會兒的功夫,到了上早朝的時間。
郝瑾瑜一身翠竹綠的官服,走在隊伍的末尾。然而,不少官員已經看到了他,皆露出驚懼的表情,紛紛細語,不知討論些什么。
孫佑常見到郝瑾瑜,眉頭緊蹙,卻不打算上前攀談,丟了閣老的臉面。
如今閣中三巨頭,分別是孫佑常、蔣晏、趙鐸仁。趙鐸仁早早站在新皇劉子駿這邊,對于郝瑾瑜亦非常熟悉。
看到是他,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來,作揖行禮:“郝提督,真是好久不見,您還好嗎?”
您還活著?雖然這才是趙鐸仁最想問的問題。但老狐貍的他可不打算得罪人。
郝瑾瑜笑道:“趙大人,您的禮數,下官可當不起。在下是六品工部員外郎,至于郝提督,他早已去世不是?陛下親自操辦的葬禮!
“員外郎說得極是!
趙鐸仁頓時了然,郝瑾瑜這是金蟬脫殼,換了殼子重新走馬上任。
朝中誰人不知陛下和郝瑾瑜的關系,郝大人的狠毒手段,更是響徹京城十余年,把郝大人放進前朝,便猶如鲇魚放進小魚中,必然導致魚兒們爭前恐后地跳動,不敢有絲毫怠慢。
陛下,是真狠啊。當真是不給文武百官一條活路,要嚇死我們啊。
眾朝臣皆豎起耳朵聽兩人對話。既然郝瑾瑜如此說,眾人便當作不認識郝提督,只認識郝員外郎。
有人大著膽子,向前打招呼:“郝員外郎,許久不見啊!
“許久未見啊,劉大人!
郝瑾瑜一臉感慨道,“下官外調蘇杭七八年,此次能升任京城,實在是榮幸至極!
“呵呵……”那人跟著傻笑,心想這身份編得有夠周全啊。
如此這般,這位新上任的員外郎身份就坐實了。
朝堂上,劉子駿身著龍袍,端坐在龍椅上。他的眼光越過重重眾人,落到最后一排的郝瑾瑜身上。
這家伙穿一身青綠色,襯著身段越發修長,臉蛋更加秀雅俏麗,水靈靈的小青蔥,真是可愛。
“陛下!陛下!”
“。俊
明商連喚數聲,劉子駿才回過神。
明商繼續匯報道:“陛下,以上是此次水患受災情況,還欠缺災款五十六萬八千兩,戶部尚未給工部,耽誤百姓救災啊。”
戶部尚書劉亦民聞言,亦很委屈:“陛下,如今秋糧尚未收成,國庫稅銀不足!
劉子駿聽此,惱怒道:“無用的蠢材,盡是惦念著老百姓那幾斤糧食。你們身為百姓父母官,便少吃兩頓肉,百姓就能活一年。官員按品級捐納銀兩,救助我朝百姓!
“陛下,此事不妥。”孫佑常當即提出反對意見,“陛下,前年先皇壽宴,百官捐納過一次,去年洪災,您主持大家又捐過一次,如今再捐,恐怕百官也難以維系生活啊。”
“胡扯!捐納區區幾兩銀子,你們難道活不成了?孫卿露出的袖領,瞧著是金線縫的!眲⒆域E諷刺道。
孫佑常尷尬地攏了攏袖子。
“陛下,臣認為此事不妥。孫大人有祖蔭,自然不缺這幾兩銀子。但是,百官中家境貧寒者,數不勝數,全靠幾兩俸銀維持家庭。臣以為官員亦是百姓,亦不能虧待!
郝瑾瑜向前勸解道。
劉子駿的心是好的,但顯然會得罪百官。孫佑常出言反對,正好拉攏百官。劉子駿若真強制百官捐納,豈不是把百官逼向孫佑常?
更何況,于貪官而言,捐個三五百兩,只會讓他們克扣百姓千兩。而于清官而言,顯然是不公平,真影響到他們的生計。
劉子駿剛想反駁,郝瑾瑜遞過來一個可憐巴巴的祈求眼神。
算了,郝瑾瑜第一天上朝,怎么能落了他的臉面。更何況,郝瑾瑜說得有理。
“兩位愛卿所言有理。”
劉子駿語氣緩和,略作思忖,道:“各地商賈多有隱瞞收入者,凡主動上繳瞞報稅收者,免予處罰,若被他人主動告發,則查抄所有全部財產,舉報者可獲得百分之三十。立刻下詔實施,給予各地商賈三天時間,收繳財產全都充歸國庫,不得怠慢!
此項措施收取的是地方巨富們的財產,眾官員松了口氣,直呼陛下英明。
下朝后,孫佑常主動找郝瑾瑜攀談。
“郝大人,許久未見。方才要多虧你勸阻陛下啊。”
郝瑾瑜笑吟吟道:“大人哪里的話,陛下想必從沒打算讓我等捐納,不過是為了推行告緡令,嚇唬嚇唬我等罷了。”
孫佑常有些吃不準陛下到底是實心誠意要找官員的麻煩,但是對于郝瑾瑜重新出現在朝堂,心中疑慮頗多。
還沒寒暄幾句,束才公公便過來有請郝瑾瑜。
孫佑常不動聲色地看著二人離開,偷偷去面見孫太后。
“妹妹,郝瑾瑜死而復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前朝,陛下意欲何為?”孫佑常道。
孫婉翊驚訝不已:“他竟沒死?”
“毫發無傷,甚至白胖了不少!
孫佑常語氣帶著些埋怨,“之前郝瑾瑜假死,陛下的悲痛可謂驚天動地啊。妹妹在后宮竟沒有聽到一丁點風聲?”
孫婉翊不滿地皺眉:“那后宮本就被暗衛把持,我塞的幾個人也多在后宮嬪妃身邊。如今新皇當政,我那點暗樁早就沒了用處。更何況,這新皇心思細膩多疑,寢殿周遭安排得密不透風,根本不給我機會……倒是哥哥,朝堂官員現如今也不咋聽哥哥的話了吧……十分畏懼新皇的權威。”
“妹妹,話不能這么說。新皇剛登基時,羽翼未豐,我想刺殺他,你卻非要阻攔。如今,他辦成了幾件事,得了群臣的尊敬,怎么能怪到我頭上?”孫佑常道。
“你現在是怪我?!”孫婉翊拍桌而起,“我為了孫家,嫁給老皇帝那頭豬!過得什么日子?!”
孫佑常臉色一黑,忍道:“妹妹現在過得不是神仙日子?先苦后甜,孫家也不會虧待你!
孫婉翊懶得和哥哥吵,喝了口碧螺春,淡淡道:“謀殺不成,是要誅九族的。何必冒這么大的風險?近日,孫清韻頗得皇上寵愛,不妨為兩人促成好事……”
第57章 行動
“站這么久, 累了吧,快來吃早膳!眲⒆域E滿眼笑意,拉著郝瑾瑜的手坐下, 又是夾菜又是端粥。
郝瑾瑜瞧見他春風滿面,略帶狐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干啥?”
“愛卿這話說得有失偏頗,我何時對你不言笑晏晏了?”
劉子駿頓了頓,直言道,“你以后就住宮里, 住我寢殿!
“這成何體統?”郝瑾瑜蹙眉, 甚覺不妥, “我死而復生,已然成了旁人指指點點的對象,若再和你萬分親密, 豈不是惹人非議?不知多少人盯著我!
“正因如此,朕要保證你的安全。暗箭難防,你同我一起,安全些!眲⒆域E眼神哀求道。
“這……”
郝瑾瑜猶豫不決,劉子駿拍板道:“就這么定了,你以后還要去工部上值,快點吃, 別遲到了!
“你是真心想讓官員們募捐,還是只想借此推行告緡令?”郝瑾瑜問道。
劉子駿:“自然最想要官員募捐, 這些官員搜刮民脂民膏,是該為百姓做些什么。不過, 你說的也在理。我此時國庫不豐,兵權不穩, 不宜得罪太多官員,引起他們的反抗。等到了一切穩固,貪官污吏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讓他們不得好死。”
郝瑾瑜點點頭,有他在身邊,劉子駿行事作風如果能變得溫和些,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吃罷飯,便返回工部,需要交接的工作還有很多。
——
傍晚時分。
劉子駿把玩著酒杯,眼神銳利,神情陰沉,低頭看向跪地之人:“這就是孫太后的打算?讓你在朕的杯盞中下藥?”
孫清韻的身形顫抖,他與皇帝接觸不深,逢場作戲般繞著后宮四處走走,給太后做做樣子。但孫清韻卻極為畏皇帝,直覺告訴他,稍有異心,便會死無葬身之地。他的恩師、青梅還有父母親人皆被皇上控制,他也不敢有任何異心。
“孫太后知曉郝大人出現,認為陛下與郝大人的感情甚篤,唯恐小人不能夠抓住陛下的心,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退下吧,明日告知太后,你已得逞。”
孫清韻走后,劉子駿吩咐束才把藥酒暗中送給虞蓬研究,看看有什么蹊蹺。
就在這時,郝瑾瑜回來了。
劉子駿眼鏡一轉,與束才耳語幾句。
郝瑾瑜剛進寢殿,便見束才神情古怪,動作慌張,小聲對郝瑾瑜道:“陛下被下了藥,大人您快去看看。”
郝瑾瑜聽此,急切地跑向內寢。
束才躡手躡腳地關了門。
郝瑾瑜還未到達床邊,便被人撲倒在地。
劉子駿臉色通紅,喘息急切,眼神濕漉漉,可憐兮兮道:“娘子救我!
“你……你慢點……”郝瑾瑜小聲道。
郝瑾瑜上任第二天,便告了一天假。
孫太后得到消息,孫清韻得手了。她聽說皇帝賞了不少金銀珠寶給孫清韻,兩人在御花園舉止親密,你濃我濃。
過幾日,孫太后得到消息,郝瑾瑜與劉子駿發生爭吵,已有好幾日未去皇帝寢宮。
兩人在御書房發生激烈的爭吵,郝瑾瑜氣惱地離開,恰巧遇到孫太后。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郝瑾瑜跪地行禮。
太后扶郝瑾瑜起身,瞧見他臉色怒氣未消,笑吟吟邀請他小敘。
侍從看茶,兩人入座。
“哀家與大人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大人因緣際會,死而復生,真叫人感慨萬千!睂O婉翊為太后,但年齡三十有余,一顰一笑,光彩奪目。
她表現得極為熟稔,仿佛真是老友敘舊。
“人活久了,想得事情就多。換個環境,也不失為另一種開始!焙妈じ锌。
“陛下把提督府給抄了,郝大人這一轉換生活,損失不小哦!睂O婉翊笑語道。
郝瑾瑜面色一僵,眼睛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有些東西,是我的終歸是我的。再是清俊的可人兒,也奪不走。”
“郝大人這話,哀家不認同。哪朝哪代,不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其他都是虛的,握在手里,才叫真實!
孫婉翊朝侍奉宮女使了個眼色:“知曉大人喜愛糕點,特意做了些,大人拿回去吃。”
郝瑾瑜接過糕點木盒,打開一看,璀璨璀璨的金元寶碼得整整齊齊,塞得滿滿當當。
郝瑾瑜眼前一亮,笑道:“只有太后還記得微臣那么點愛好。”
“陛下雖養在哀家膝下,到底年紀大了,有些隔閡。哀家擔心陛下的身體,還要郝大人多多通報些,免得哀家擔心。”孫婉翊道。
“太后拳拳愛子之心,微臣定然知無不盡!
郝瑾瑜瞇著眼道,“只是皇帝跟前有了新人,看著微臣恐怕就覺得礙眼了些呢!
孫婉翊:“大人何須生氣呢?帝王心性不定,怎可能只鐘情于一人。娥皇女英,左右相伴,天大的福氣呢!
“太后說得有理,微臣受教了!
郝瑾瑜明白,孫婉翊這是既想拉攏他,也不想放棄孫清韻這顆美人棋。
郝瑾瑜走后,孫婉翊的心腹宮女不解地問道:“娘娘,之前鬧那般大的動靜假死,消失的無影無蹤,郝大人這次又出現了,到底緣何故。俊
“郝瑾瑜之前掌管暗衛,新皇疑心重,怎么可能容許暗衛被他人掌控?約莫著想殺了郝瑾瑜。如今看來,郝瑾瑜有些手段,不僅從中逃脫,反而讓陛下重新重用他。只可惜,人心堪比紙薄,帝王的鐘情更是輕輕一戳,就破了!
郝瑾瑜假死時,孫婉翊也曾感動于劉子駿悲天動地的演出,可如今看來,郝瑾瑜重新返還朝堂,必然是不甘心啊,劉子駿這位新皇也沒付出多少真心。
兩人同床異夢,正是她拉攏郝瑾瑜的好時候。
郝瑾瑜提著一盒金元寶,偷摸摸地回來找到劉子駿。
“咳咳咳……老子包你三晚,老子要在上面!焙妈ぶ焊邭獍旱卣f道。
入住寢宮后,郝瑾瑜被折騰得有些受不了,偏偏劉子駿安排的飯菜不是生蠔,就是鹿茸腰子,當真是又補又虛。
郝瑾瑜受不了了,于是和劉子駿大吵了一架、兩架、三架……這小子倒好,丁點機會不放過轉頭把消息賣給了孫太后。
果然,孫婉翊坐不住,找到了自己。
“金子你收著,晚上我都隨你!眲⒆域E笑得一臉寵溺。
郝瑾瑜太羞澀了,如果能在上面,別有一番風味。
此后,孫婉翊便暗中不時送些金銀珠寶給郝瑾瑜,郝瑾瑜暗中全收。
夏至已過,秋天將至。
孫婉翊同時收到了孫清韻和郝瑾瑜傳來的消息。兩人消息一致,皆是皇帝密信于遠在邊關的薛天安。
信中,皇帝儼然已知曉孫家與外邦私通,出賣軍事布防圖的消息。
三弟孫佑響正協防北隘關,皇帝要求薛天安傳遞假消息,一方面故意讓孫佑響閉守關口不出,一方面以孫佑興的口吻傳信給敵邦,說孫佑響佯裝故意出關,讓關口失手,正是他們攻占關口的好時候。
這樣,兩方一攻一防,正好照面,打個措手不及,薛天安趁亂暗殺孫佑響,再冠上敵邦所為,如此悄無聲息殺害孫佑響,同時破壞了孫家和敵邦的結盟。
皇帝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
此消息非同一般,孫婉翊緊急和孫佑常聯系。孫家的底氣就在邊關,三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孫家就完了。
關乎孫家生死,孫佑常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派親信八百里加急傳遞消息給三弟。
同時間,劉子駿便收到了孫家派人出城的消息。
“孫家已上鉤,要薛天安做好準備!眲⒆域E滿意地合上紙條。
“陛下,如此做法會不會太過冒險?”蔣晏說道。在他看來,陛下是位明主,只要和孫家繼續博弈下去,過個三年五載,孫家必然倒臺。
如今突然發難,雖然能夠誘敵深入,但是過程稍有不慎,薛天安性命不保不說,孫佑興可能狗急跳墻,率領大軍造反。孫佑常再在京中策反百官,到時候內外夾擊,大梁朝有可能就此覆滅。
“好時機往往一瞬即逝。一來,孫家此時相信瑾瑜是內應,但時間一久,必然會懷疑。二來,薛天安在邊疆呆的時間越久,危險就越大。與其等待,不如主動出擊,一擊致命。等到薛天安傳來消息,我們這里也同步行動。”劉子駿道。
郝瑾瑜亦頷首表示認同,沉思片刻道:“希望孫佑興能夠按照我們的設想行動。”
“放心。根據薛天安的消息,孫佑興此人極為自負。他接到假消息后,必然不會躲在關中,坐等外敵攻打。大概率會主動出擊,提前截殺薛天安。孫佑興帶著人馬找薛天安興師問罪之際,就是甕中捉鱉之時。到時,三十萬大軍群龍無首,薛天安把孫佑興的死嫁禍給蠻夷,拿著圣旨掌控局面!
劉子駿指著桌面上攤開的邊界軍事城防圖,道:“我已暗自遞消息給西南邊陲的吳將軍,如西南大軍雖然不足孫家大軍的三分之一,實力卻不容小覷。
薛天安萬一失敗,吳將軍會第一時間出手,半路攔截孫佑興的大軍,給京城拖延時間。到時我會召集各方將領,與之進行決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昂妈さ溃蔽蚁嘈拍闶翘烀印!
劉子駿銳利如刀的眼神忽然柔和起來,看向郝瑾瑜道:“你也是我的天命之人。”
乞丐,他當過,皇帝,他也當過。作為劉璋,他一生無憾。
為何又要他重生為劉家子弟?劉子駿相信,于國家而言,大梁朝缺少一位中興之主。而于劉璋,僅僅是為了遇見郝瑾瑜。
大梁朝滅了,自然有其他的趙錢孫李王來重新書寫歷史。郝瑾瑜沒了,劉璋再活一世的意義便沒了。
郝瑾瑜曾問他,他與皇位哪個重要?他回答,兩個都要。
后來,郝瑾瑜想要自由,他想要皇權,該如何解決?他說,會有辦法。
辦法,其實他早該知道的。只是那時,他還沒捫心自問過——整個大梁王朝,如今在他手里,他可以與孫家賭一次輸贏。而郝瑾瑜,劉子駿可從未想過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