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卷土重來
付青云的忽然報備讓本量級的戰況進入了全新洗牌的狀態。
這就是幸存者定律, 厲害的人百分百狀態時,大家都期望不要碰到他。這回付青云在上半區,他曾經拿下過冠軍, 所以上半區的每個人都巴不得躲他遠遠的。離得越近的人越沒譜,相鄰小組更是忐忑, 一晉級就要碰上。
大家都希望晚一些,晚一些。
可是當他脫臼報備并且尋求主辦方醫療組幫助時, 周圍的那些眼睛就變成了餓狼的注視,充滿了一口吞的饑餓感。大家都有點羨慕今天和付青云對打的人了, 少了一條胳膊, 缺了百分之五十的格擋范圍, 削弱了不少戰斗力。
對手的對手暫時就是朋友, 大家都希望付青云下去。
醫療組的工作人員正在幫付青云歸位,付青云的臉疼出了罕見的青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往身下流。連兩個眼圈都頓時青了, 看出了血管的脈絡。金丞也脫臼過,當時師父可擔心了,還給他的手臂上了仨月的固定器。當時金丞就很不樂意, 大熱天, 固定器又厚又沉。
可師父說, 脫臼如果不好好固定,就會形成習慣性脫臼, 會留下巨大的隱患。很顯然, 付青云就是當年沒保護好。
然而賽場的進度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受傷而暫停, 那邊還在復建,女生最輕量級的比賽正式開始。
看臺上不止是專門來看比賽的愛好者、家屬和跆拳道相關人員,還有一部分武校生。伏城拉著他師哥找了個最高的地方坐, 蔣白打老遠就鎖定了金丞,同時腦海里也響起了防空警報。
不,是防金警報!
“他又嚇唬你了?”顯然師弟已經告過狀了,蔣白打算給師弟做主。
“他每次見到我都嚇唬我!”伏城都被嚇出習慣了,每次見到金丞都是一場“大逃殺”,被追得雞飛狗跳。但凡跑慢一點,金丞不是上手就是上嘴。
“那你干嘛還非要拉著我看他比賽?咱們不看就是了。”蔣白盤了盤師弟的腦袋。
“就看!看他挨打我就解氣了!”伏城現在也不能打架,高考前就算有天大的仇也要當作過眼云煙。自己打不了他,正經八百的競爭對手總能把金丞打了吧?所以這會兒他馬不停蹄拉著蔣白一起來,就是過過干癮。
“行,行,咱們就好好看著他怎么挨打。”蔣白看了看手表,不知道另外兩個師弟跑哪兒去了。
師兄這個動作一晃,伏城想起正經事,又說:“金丞他也有一塊表,可顯擺了。大概是小天才兒童手表。”
“等過幾天我也給你買一塊兒。”蔣白可不能讓師弟眼紅。
場上等候區里,金丞剛剛把自己的“小天才兒童手表”摘下來,放在志愿者的手里。他拿著參賽證件去檢錄,今天他的對手倒是一位新人,剛剛殺上來的新面孔。只不過,這個新面孔僅僅針對金丞的回憶,不針對彼此的戰術。
只要上了賽場,打過一次比賽就不可能捂得住。教練的眼睛是干嘛用的?只盯著自己家小孩兒嗎?不可能的。周英華和田助教兩個人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他們要挖掘有可能造成威脅的競爭對手,還會火速海量地收集資料。
從身高體重量級資歷,到背后的學校隊伍教練,最后是各類比賽回放細節解析。一樣樣掰開揉碎再總結,最后端給自己的隊員,把這些信息“喂”進去。
林銳,金丞沒和他打過,但仿佛已經對戰多次,是老對手了。
在林銳的心里,金丞同樣。未見其人先見其聲。
這一次金丞是青方,領到頭盔后他不著急熱身,先做了幾分鐘的冥想。如今他已經能快速進入冥想狀態,曾經師父和師姐那么教他,他都不會,失聰后無師自通。專注力變成了能量,好似真凝聚成一股熱流進入了他的前額葉。他在腦海里和林銳打了一架,分析著彼此的過招。
最后他冥想結束時,畫面定格在主裁高高舉起了8號場地的青方手。
江言此時此刻也在冥想,只不過他嘗試用冥想的力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后千萬別再抽中他了。
電子計時器不斷閃動,金丞聽到他們這一量級要開始準備了。護具再次戴好,金丞和場下的周英華舉手示意,然后進入了上場隊伍。
另外一邊,8名紅方隊員也在準備,一觸即發。等到這一輪比賽結束,16個人只能留下8個,又有一半止步于此。
“Chung!”主裁示意。
青隊全體站在場地外圍,主裁又示意:“Hong!”
紅隊全體站在場地外圍。兩邊上前,在規定流程后鞠躬握手,在準備口令下戴好頭盔。金丞和林銳目光交錯,從眼神先聲奪人,第一眼就不能認輸!對抗性比賽最開頭的就是氣勢!氣勢被人壓了一頭那還了得?
“Shi-jak!”開始口令的下達拉開了兩人的戰局,金丞向前一步,準備挑破自己的慣有戰術。
從前碰上沒打過的對手,金丞的打法一向是偏向于主流,觀望多、對峙多,盡可能讓對方出招,用盡一切方式感受對方的速度和發力,甚至包括對方習慣性的得分區域。但金丞這回偏偏不,劍雨一般的側踢攻擊刷刷刷地落在對方的前腿上。
因為他相信林銳已經很熟悉自己的招數了,他對自己的了解,完全高過于自己了解他。特別是金丞在首爾打完了一整輪,每一輪都無所保留。林銳眼里的自己已經數據化。
不破不立!金丞要改!
[防守!防守左側!]
周英華一字不說,卻成為了教練區域最忙活的人。他的大幅度手勢成為了金丞眼里的加密通話密碼,只要余光瞥到就能讀懂。林銳很習慣攻擊對方的左側方,這也是他熟知的事情,金丞的右腿提膝,他那一截兒腰部成為了上半身和雙腿的分界線。
原本就是一個高腰線,現在右腿直逼腰部以上,千錘百煉的柔韌韌帶把動作送到位。右腿的一招一式都在帶動他的左腳,踝關節、膝關節和髖關節形成了教科書一般的一線天!
林銳開局不利,有些應接不暇。
金丞的打法變了!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和教練設計好的圈套,還是面對自己時的臨場發揮。林銳原先預想的計劃和動作一招都沒打出來呢,一直都在用推踢來阻撓金丞的攻勢。
“拉進去打!距離吃掉!”
林銳的教練也在打輔助,金丞的腿法非常靈活多變,一旦打花了就很容易拿分。所以他們也有一套針對金丞的打法,那就是近距離猛攻。一旦林銳吃掉了兩人的中長距離,金丞眼花繚亂的腿就受限。
金丞也聽到了這句話,場上雖然雜亂,可教練的聲音永遠最為洪亮。
在林銳吃掉自己的右前方距離之前,金丞趕緊收左腿。右腿的大小腿開始折疊,緊貼左腿,向左前方猛提高度。在大小腿向左前方45度直線踢出后,他的右腳跟即刻在水平面上作出了向右的勾擺動作!
后腿勾踢進攻,拿下3分!
“好!太好了!”唐基德振臂高呼。金丞以前說過,勾踢在傳統護具時代并不受重視,一般都當做后旋踢技術的前期輔助動作來練習,但真正上場打它,并不多見。后來有了電子護具,擊頭的技術分值比重也在增加,很多十幾年前不受重視的技術再次席卷重來。
在那一片綠色的八角形里,沒有廢掉的招數,只有自己用不好的招數!
伏城和蔣白原本是來看金丞挨打,沒想到這會兒卻看了十幾秒的金丞踹人。他們不懂跆拳道規則,這和中國傳統武術以及舞獅技術差別太大。可奇怪的是,戴紅頭盔的那個人連續兩次被裁判叫停,然后朝著他打了一個手勢。
“好奇怪啊,他不是已經踢著金丞了嗎?怎么分數沒了?”伏城可希望他狠狠打。
“我去問問。”蔣白不懂就問,離開看臺找了個人問細節,再回來后說,“他犯規了,所以擊打分值不給,不作數。還要倒給金丞判罰分數。”
“這樣啊……真復雜。”伏城搖了搖圓腦袋,還是他們武術套路容易解。
臺上,金丞的目光跟隨著林銳的晃動而活動,他發現這小子特別奇怪,就是特別容易犯規。但打人是實打實疼啊,剛才那一腳已經讓金丞齜牙咧嘴,痛苦不言。平時訓練的時候隊友都是點到為止,也就是教練為了訓練他們的抗擊打能力下狠手。
眼前的林銳再次假動作,一個閃避的瞬間吃掉了金丞的距離,然后一拳直落而下,朝著金丞的心口位置沖刺!
金丞根本躲不開,有護具也覺得疼。震得他肺管子一起出氣,直接給肚子里那團二氧化碳打出來似的。這招又是怎么回事?不等金丞回應,周英華已經喊出了己方的訴求:“犯規!拉人!”
又犯規了,但打也算是打著了!金丞好似搞懂了對方的戰術,1分的拳擊分可以給自己,但是挨揍幾次誰受得了?
這算什么?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戰術!就不怕自己判罰分數太多直接輸掉嗎?金丞隔著護具揉了揉心口,主裁也對青方教練的訴求給出了相應的懲罰:“Gam-jeom!”
這已經是第3次犯規了,金丞挨了一腳兩拳,可感官上卻像被如來神掌劈了天靈蓋,每次下手都非常狠。
看臺上,不止是葉合正和花詠夏站了起來,伏城和蔣白也站了起來。
“怎么了?”蔣白問。
“我……我是希望金丞挨打,但是我不希望別人用臟手段揍他啊!”連門外漢都看明白了,伏城又是個急性子,一下子脫口而出。
葉合正和花詠夏兩人更是心事重重,因為這種取勝手段他們曾經見過,只不過隨著比賽的正規化而銷聲匿跡。但太陽之下并無新事,只要競爭還在,仍舊會卷土重來。
“Kye-sok!”8號場地中央,主裁宣布繼續開始。金丞擺好了右實戰式,心口的疼痛提示他明天這里必定淤青。
第172章 贏在腦海里
在跆拳道比賽中, 如果判罰分累計10分,就會直接判定為“敗北”。而對手直接晉級。
現在林銳只是扣了3分,但金丞的“不破不立”又被他打破了。
徒弟沒見過這種戰術, 可師父們都見過了。他們打過的比賽比徒弟們累計起來還多,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識別。這種破局的打法現在不常見, 可是在以前,在那個跆拳道規則還未細分的傳統年代當中, 臟的招數一點都不少見。
比方說,金丞有一個5分的動作, 前搖完全飽滿, 動作到位后必定能拿到擊打分和技術分, 此時此刻林銳找準了角度, 給予一次拉人的攻擊。綜合來看,這一回合的贏家會是誰呢?
表面上,林銳吃了一個“Gam-jeom”, 還倒扣給金丞1分呢。
實際上,金丞另外的4分去哪里了呢?整套動作明明是5分,被重重擊打了一拳, 打斷行動, 打亂了節奏, 還在心上留下了一個不清不楚的信號——下一次我的攻擊會不會又被林銳故技重施吃掉了?
全套下來,金丞才翻了1分。
在金丞調整的狀況下, 林銳就可以重新掌控節奏。雖然本質不一樣, 但出發點類似于籃球比賽最后階段的犯規暫停, 主動去觸發,得到相應的成果。
而林銳這種行為充其量只會得到內行人的批評和側目,外行人又看不出端倪。批評和側目并不能傷及他分毫, 沒有一丁點的實質性打擊。
“這小子……”葉合正還以為自己上了年齡就足夠沉穩,現在只想上去和林銳的主教練干一仗!
“先別著急,金丞不一定會輸,這場比賽金丞占上風。”花詠夏從大局來看,“林銳他能用這一招,說明他確實沒有做到萬全準備。他平時對金丞的針對性訓練很多,變通性比較弱。”
“我哪里會不知道。”葉合正自然明白,就是看著徒弟被陰了,這口氣難以下咽,“這要是江言在上頭,你就不會這么說,你也著急。”
“誰在上頭我都著急。”花詠夏看著不斷變化的計時器,真沒想到一場比賽把各路“妖魔鬼怪”都炸了出來!
金丞的心口很疼很疼,要不是為了比賽還要叼住護齒,他現在肯定齜著牙嘶嘶嘶喘氣。周英華在下方打出手勢,同時喊著:“抓緊他節奏!抓緊他的節奏!”
話音剛落,抓住了節奏的林銳率先橫掃千軍。金丞連續右偏兩大步,差那么一丟丟就踩線了,好險!多虧他失聰影響的是平衡力,不是空間感受,不然到了賽場上簡直沒法打!
跆拳道沒了空間感就是“失明”,八角形看似無壁,在每個運動員心里都有八面透明的空氣墻,神圣的規則寫滿了“不可逾越”。
金丞立即開始調整自己的步伐,目前比分是11:6,他還有的是機會。不單單是步伐的調整,還有呼吸的調整,但此時此刻金丞的心里也有了更高一層的歸化,那就是賽場上經常被人忽視的眼神。
隨著他和林銳再次拉近距離,林銳總是能將兩人距離完全吃掉。金丞急速后退,利用空間打法給自己創造全新的有效距離!你進我退,絕不服輸。
在林銳這邊來看,就是你退我進。主動權再次落在他的這一邊,他眼前的金丞已經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座他必須攀登過去的高山!哪怕這座高山看似不可逾越,但總能找到相應的漏洞。
在這一片賽場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打法完美。哪怕是當年無人匹敵的葉合正和花詠夏也會落幕。隨著距離的拉近,金丞火熱的呼氣直撲而來,如墜日流星掃過了林銳的鼻翼。
目光交接之時,也是運動員的意識對接。他們不光能從對方的動作上分析出一個人的狀態,同時也能從對手的神情中捕捉到能量。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目光呢?林銳想不出來形容詞,大概就是“必勝”混合著“輕松”,緊迫感只是自己的,金丞仍舊處于比較松弛的狀態當中。
氣勢上的對決,林銳仿佛親身感受到金丞背后升騰起一個巨大的圖騰,五指山一樣朝著他壓了過來。短時間內意識當中的對決變成了金丞迅猛的二連擊,從左至右。
“全面防守!”林銳的教練喊著。
金丞已經將林銳逼到了八角形的鈍角之內,上身的力量通過腹肌核心傳達至大腿,他原地彈跳而起,腳背蘊含著方才被陰了之后的情緒,前后夾擊地攻進了林銳的軀干!
“Keu-man!”主裁再次喊停,這一次是林銳出局。
而剛剛穿好衣服從抽檢室出來的江言,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立即看向比分表,看到金丞的黃色格子里已經有了3分,加上這1分,光是判罰就得了4分。這有點不對勁,誰家犯規會上來就給這么多?除非是……林銳故意的。
江言也是在師父那里聽說過,但從未遇上過。沒想到居然讓金丞遇上了。可江言卻不為他擔心,金丞能走到今天絕對不是靠花拳繡腿和運氣,他的玩世不恭總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實力。
場上,金丞剛剛得到了里合腿的4分,又拿下了擊頭3分。
形勢逆轉,伏城和蔣白原先是來看金丞挨揍,沒想到看了一場漂亮的對決。金丞贏得很快,除了一開始拿不定應對招數吃了虧,后來就再也沒有被林銳鉆漏洞。林銳也不敢再使用相同伎倆,最后的雙方握手環節時,明顯感覺到金丞特別、特別、特別用力地捏了他一把!
像是故意報仇呢!
金丞是有仇就報,你耍陰招揍我,我現在揍不了你就捏死你!握手明明走個流程就好,金丞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恨不得當下就給林銳的手骨捏斷了!最后還是林銳倒抽著涼氣:“嘶嘶嘶,行了行了。下次再打下次再打!”
說著他飛速抽回自己的手,對金丞的脾氣算是有了最為深刻的了解。這小子可真不好惹!
“哼,讓你不老老實實做人,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把跆拳道名聲敗了。明明是多好的一個運動啊。”金丞用別人聽不到的音量嘀嘀咕咕,這番話當然不給別人聽。目前他還在場上呢,一言一行都代表學校和隊伍。
吃了窩心腳,挨了沖天拳,認了認了,反正是晉級了!金丞抬頭看向下半區的晉級路線,頓時合不上下巴。
下一局他打余念啊!這怎么行?曾經的滄海難為水就要變成兵戈兩相向了嗎?金丞揉揉眼睛,再看,還真是余念。
而這個排序江言也看到了,看來明天真是一場好戲。他倒要看看金丞對上曾經的“老相好”是辣手摧花還是舊情難忘。
葉合正還在為金丞的遭遇搖頭,花詠夏已經提起了心緒,江言夾著紅色頭盔上場了。如果說今天金丞的運氣不佳遇上了林銳,那江言倒是運氣好了一些,遇上了他多次的手下敗將,馬昊。
主裁叫了“Kyeong-rye”,兩人上前一步握手。在手指接觸、眼神接觸的一剎那,江言就知道對面會輸,自己會晉級。
氣勢太重要了,或許很多人不相信,但身為賽場上的當事人,其實他們多多少少能感覺到這一股虛無縹緲的力量。運動員就是有這個本事。打上一輪時,雖然也是手下敗將,但江言并未察覺到對方的怯場。
但是在馬昊的眼里他察覺到了。
一旦怯場,那就完蛋了。而這“怯”的不是江言這個人,是曾經無數次輸給這個人的那份感受。干他們這一行的,必須有翻篇兒的能力,輸過就忘,不針對某個人進行懊惱教育。一旦大腦回路形成就很難掃清。
以至于再次遇上就會未戰先怯。
顯然馬昊這條路還需要再走走。隨著“開始”口令的下達,江言雖然為他惋惜,可并不能真因為惋惜而讓著,踩著主裁的口令刺入馬昊的右側腰。馬昊眼里的江言和曾經更不同,他不止是青少年大滿貫,他還是進入了國訓隊的選手。
自己能打得過嗎?馬昊從昨天知道分組之后就在思考,也在猶豫。他和江言已經遇上了很多次,有時候輸得分數少,分差只在一兩分。有時候差得多,七八分也有。江言的每個招數和慣用招數他都清楚,可此時此刻就是少了沖勁兒。
還沒打,馬昊就覺得今天會輸。自己怎么打得過世錦賽首爾站的冠軍?
雖然韓國方偷走了江言的金牌,但大家有目共睹,江言就是冠軍。
就是在這類思維模式下,馬昊開局不利,甚至連格擋都破綻百出,更別提完美進攻。花詠夏看著看著就放松下來,頗為自豪地說:“小言很會打,他的眼神總是很凌厲。”
“干咱們這一行的,不凌厲不行啊。”葉合正也提出了表揚,今天的這一場晉級賽,主要戰場都在心上。
江言的信心隨著馬昊的節節敗退而暴增,以至于打到最后他也放松了,為下一場保持體力。其實馬昊有實力,就是被思維禁錮住了,他大多數時候和自己相差不多,平均就是5分。有時候競體就是充滿遺憾,也充滿了挑戰。
等到江言贏了的時候,馬昊居然露出了一個塵埃落定的笑容。
“干嘛呢你,今天不在狀態。”江言直指出他的問題。
“唉,我居然覺得解脫了,你信嗎?”馬昊也不可置信,“從昨天晚上我就在緊張,我覺得今天一定會輸。這感覺就跟拉鋸戰一樣,等著輸的過程很煎熬,可真正輸了的時候……”
“才發現并不可怕,對吧?”江言說。
馬昊不說話了。
“別被自己的想象力嚇死了,其實外面根本就沒有‘監獄’。你非要給自己圈定在‘監獄’里,以后就出不來了。”江言摘下了頭盔,“沒事多做做冥想。”
“冥想?那玩意兒有用嗎?”馬昊今天像第一次認識江言,因為以前江言話很少,打完就走。
江言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不知不覺間,他也被金丞影響著。“有用。”
“那我都該想點什么?”馬昊從沒嘗試過。
江言一笑,絲毫看不出剛把馬昊踹飛兩三米,倒像是個柔弱的美人。“就想象下次贏了我是什么心情吧,我等你調整好狀態,下次再戰。”
是,他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一兩次的波折并不能在他們的現役生涯里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也是花詠夏教給江言的法則。時間是線性前進,輸贏都只是一點。也是多虧了師父早早告訴了自己這些道,江言才能不迷茫、不冒進,老老實實地按著他的線往前推進。
江言抱著他的頭盔,看向大屏幕。最好打的32強和16強都打完了,接下來,他會遭遇國訓隊的強敵,會迎來更高一層的挑戰。
而金丞那邊也有了心準備,付青云在手臂脫臼的疼痛下仍舊晉級,這種實力不可小視。這一場比賽還沒走到最后,可戰歌已經悄悄奏響!
第173章 奪牌的分水嶺
再一次回到下塌酒店, 捷報傳來,大家都晉級了!
陶含黛和王清清都是57公斤以下,陶晴綠是62公斤以下, 顧夢瑤是67公斤以下,女孩子們百花齊放, 大展拳腳。男孩子們也緊鑼密鼓,交上了8強的答卷, 葉合正和花詠夏的笑容想要掩飾一下都藏不住。
就算嘴角下撇,眉梢也會飛揚。
但這會兒還不能太驕傲, 太明顯, 兩人紛紛給各自愛徒們發了小作文, 欲揚先抑, 先是闡述了一下目前賽況的嚴峻性,然后表達了每個孩子的獨特性。末了總結了一下中心思想,那就是“比賽還未結束, 靜心仍需努力”!
“好累啊。”金丞吃飽了飯又暈碳水了,奇怪,在平原上的時候他沒有這么容易犯困。
“快起來, 快起來。”周英華又挨個兒串房間叮囑他們別積食, “高原的氧含量低, 所以吃飽了更容易犯困,在屋里走走。”
“走, 這就走。”連江言這個行動標桿都耍滑頭不想動, 好似全身血液都在胃里加班加點, 紅血球把不多的氧氣全懟胃里去了。結果就是留給大腦的氧不多了,現在腦子轉不動。
江言真想給大腦皮層上點機油,加速馬力。現在就算有人告訴他一加一等于二百五, 他都點頭,不愿意爭辯。
周英華操心得啊,恨不得給他們一個個栓根繩子,提拉在天花板上。連江言都攤平了,他先把這個拽起來。江言眼睛都快閉上了,無奈之下只好閉眼站著,金丞忽然間開始脫衣服,在床上扭動。
整個屋里蔓延著一種……很微妙的奇異氣氛,不像是頂級運動員在休息。
倒像是他們集體吃菌子吃出問題了,各有各的瘋癲!
“干嘛呢干嘛呢?刺撓啊!”周英華趕緊問。
“我看看我胸。”金丞還記得林銳揍自己那兩拳呢,現在開始秋后算賬,“靠!”
一聲“靠”,直接給迷瞪的江言喊激靈了,美人目頓時瞪圓:森*晚*整*“怎么了!”
“淤青!教練!你看!”金丞指著左胸的咪咪,“教練你看。”
“我就說那個林銳有毛病吧,一會兒我就找他們教練去說道說道。”周英華彎下腰看看,不料又被江言擠到了一邊,開飯都沒見江言這么著急。
江言彎著腰,視線先是繞著胸口尋覓一圈,最后定格在咪咪頭的右側:“周教練,這算故意傷害吧?”
周英華哭笑不得,故意傷害個屁啊,江言你自己從小打跆拳道,難道不清楚比賽之后有個淤青紅腫都是正常現象嗎?
“仲裁,我要提出仲裁。”江言一猛子清醒了,睡什么午覺,現在就找主辦方告他。
“你還是睡覺吧。”周英華把他按回去,“林銳他確實是有不對勁的地方,我相信今天所有主裁和邊裁都在議論這小子,故意犯規傷害確實少見,誰都不喜歡他這樣的路數。這樣的孩子再打下去,再不改,只會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走窄了。”
“哼!”金丞揉著咪咪,氣憤填膺,“你說他怎么想的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你不要管別人,咱們自己要行的端立的正,贏得干凈漂亮。”周英華并不是非壓住事情,而是不愿意擴大化。擴大就會造成影響,不好說接下來的發酵方向。
壓一壓,賽中必須給運動員提供平和的心態環境。但比賽之后周英華一定會去找林銳本人和他的主教練,就算要不來道歉也要警告他們。
“你們歇著吧,我去看看其他人。”周英華見時候差不多了,準備去拎一拎別的小子。等到他一離開,江言的手就壓下去了,戳了戳金丞的淤青。
“誒呦。”金丞吃痛。
“不行,得給你看看。”別人淤青也就算了,金丞可不行。江言直接給他的好木蘭打了電話,周木蘭正給女孩子們做賽后按摩,不能馬上過來,半小時后才急匆匆趕到:“出什么事了?叫我叫得這么著急。”
“他身上出血了。”江言趕快給木蘭拉到金丞旁邊。
床上,金丞光著膀子,四腳八叉地睡著。
周木蘭先是無奈地瞥了江言一眼,首先,自己這兒媳婦的睡姿真是太豪放了,其次,江言你就不知道給他蓋個肚臍眼嗎?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啊!
“哪兒出血了?”周木蘭先給金丞蓋住肚臍。
江言指了指他的咪咪頭右側。
周木蘭俯下身,仔細觀察,但不管她怎么觀察都沒發現金丞的皮膚上有破口。“哪兒呢?你別告訴我那個傷口已經愈合了?”
“這里。”江言指向了淤青。
周木蘭站直了腰:“那里沒有出血。”
“那里是皮下出血。”江言謹慎地歸類,“淤青就是皮下血管破裂,萬一……”
“皮下淤青不要緊,你瞧金丞都睡著了,就說明他不疼。”周木蘭知道這是江言太緊張的緣故,“放心吧,金丞他本身就是一個嬌氣包,要是現在疼了難受了,他喊得最快最大聲。”
這倒是。江言再看了看睡得不省人事的當事人,再一聯想他逮住人家伏城就嚯嚯的欠樣兒,真想狠狠擰他一把咪咪頭,把人拎起來去給伏城道個歉。
金丞這一覺補得完美,都不知道周木蘭曾經來過。就是隱約感覺到睡覺的過程里有人捏他,睡醒之后一檢查,左邊那顆小粉已經變成了小桃紅!
“咦?我怎么腫了?”金丞揉著心口發問,“林銳這一拳的后勁兒真他媽大!等著吧,下次再和他對打我先發制人!”
在旁邊做美白面膜的江言不言不語,又默默給手指涂了一層精華液。
晚上開小會,明天就是8強進4強了,也是很關鍵的一道分水嶺。因為一旦進入4強就是75%的拿牌機會,這個道誰都懂。所以不愿意空轉一輪的運動員會把8強晉級賽當作成功與否的象征,好勝心在這一關卡強烈異常。
金丞明天的對手,是他的老相好余念。一個特別清秀可愛的小朋友,金丞曾經很喜歡逗他,一逗就臉紅,一摟摟抱抱就笑。如今余念進步飛速,曾經兩人碰不上的,現在也要面臨對決。
而江言的對手,則是他們在國訓隊的熟人,陳云岳。
“這個陳云岳,好像就是你15歲那年,他進了國家隊。”金丞很少去關心其他量級嘛,但江言這個量級的事他得看看。
“你想說什么?”江言給鼻尖涂了一層帶穩定效果的紅茶睡眠面膜,居然曬脫皮了。
“他會不會就是……把你頂下去的那個啊?”金丞看著他晶晶亮的鼻尖問。
“無所謂,我不想考慮這些,他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照常打就行。如果考慮太多反而會困住我的手腳。”江言說出來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有點自我欺騙的意味。他很少不真實地面對自己,但這次他做不到。
曾經放在自己面前的機會,不知道被誰拿走了。他是受害人,再次面對有可能的嫌疑人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盡管下午已經經歷了無數次的短時冥想他仍舊沒法松下心。他迫切地想證明那些人是錯誤的,更迫切想要扳回這一城,好勝心就是火苗,已經給他平時心如止水的內心燒起一把野火!
不能再想這些,靜心!
江言揉了揉藍痣,轉而問金丞:“你倒是好,明天和余念對戰,不會心一軟就給那位小可愛放水吧?”
“靠!你居然叫他‘小可愛’,你不守男德!”金丞反手就是一個誣告。
“我是孤君,我沒男德。”然而江言也預判了他的誣告,“你和他到底都干什么了?”
金丞支支吾吾:“沒干什么,就是一起吃個飯啊,聊個天啊……”越說,他眼神越是飄遠,“你別說,余念真的挺可愛的,白白凈凈一個小孩兒,訓練的時候我都不舍得下狠手。而且他還特別單純……”
“嗯,現在你又喜歡單純的了。”江言如西子皺眉,“我經驗豐富讓你爽的時候又不算數了。”
金丞安靜了一會兒,不是沒反應過來,而是居然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江言你這個大變態啊,好端端的你扯肉.體方面干嘛!
“所以明天你倆不會在競技場里親起來吧?他吻技好么?”江言像甩不掉的鬼魂兒,一連串地追問,“明天你會給他送花么?送什么花?紅玫瑰?”
“大哥你正常點,你太不正常了我害怕。”金丞甘拜下風,“你這都是多余瞎想,我就算再喜歡他……當然我這只是一種假設!”
江言的手已經放在了金丞的脖子上,手指冰涼。
“假設!”金丞再次強調,“我假設自己就算再喜歡他,也不會在賽場上放水,我沒有那么兒戲。況且這種假設根本不成立,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你再挖出你的腦子好好回憶回憶,咱倆聯盟賽的時候對打,我放水了嗎?我這么喜歡你,那時候還不是狠狠揍你?”
“不提還好,提起來我就心絞痛。”江言眉梢微抖,“一想起那天你背著我走向葉合正,唉。”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個。”金丞自己挖個坑自己跳,連忙再跳出來,“放心吧,我和余念就是非常普通的關系。而且人家余念也不會放水,人家也是來好好比賽的。咱們就認認真真做自己吧,咱們沒那么多觀眾。”
“真的么?”江言并不相信。
“真的!”金丞很相信。
第二天一早,當兩人打開酒店的門,就看到已經背好了雙肩膀的余念站在門口,滿臉春風拂過般的溫和微笑,白凈的臉蛋上寫滿了純潔。
“丞哥,咱們一起走吧,一起去檢錄。”余念提出了雙人同行的邀請,并且看向了丞哥的室友,“不好意思,我們想先走,好嗎?”
完蛋,自己還真有這么多觀眾。金丞一面是小可愛,一面是大老婆,最后熱情地看著江言:“咱們仨一起走!”
一大早就三人行,真刺激啊!大學生活果然不同凡響!
“真沒想到,一大早就有這么大的驚喜呢,果然賽場上瞬息萬變,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江言滿臉堆滿假笑,對余念點了點頭,“一起走吧。”
“也好。”余念還真是挺想念金丞,所以才主動找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當他和金丞并排往前走的時候,總覺得背后陰森森的,好似有一雙尋不到的眼睛在不斷放冷箭。
賽場上,工作人員正在積極布置場內的布景,志愿者在做最后的清潔工作。筆記本電腦再次開機,進行著隨機的抽簽,決定著今天抽檢的運動員。
屏幕閃爍,最后又停在了“江言”的名字上。
第174章 閃耀的對手
金丞對余念一直以來都有點小愧疚。
要是玩咖, 自己逗逗也就算了,就是這樣的小孩兒逗完了難以忘懷,總想著彌補些什么。唉, 這可能就是兩個人的緣分和氣場吧。比方說伏城那樣的小漂亮,金丞每次見面就只想給人惹急, 看伏城炸毛才有意思,越炸越好。
但遇上奶豆腐一樣的余念, 金丞就下不去手了。
“你們那個隊長,看著好兇啊。”余念也找到了陰森森的源頭, 就在身后。
“還好啦, 他兇嗎?”金丞也往后瞧了一眼。江言這個人……可以說他清冷, 可以說他陰柔, 但是絕對和“兇”扯不上關系吧?
“感覺……一直瞪著我。”余念悄悄掐了一下金丞的手指尖。
江言繼續把這倆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有的時候他也不想這樣“記仇”,但就是過不去。
媽誒, 咱倆可別牽手啊!牽了我的手,我以后的路就不好走!咱倆只能是親情一般左手拉右手!金丞馬上裝作無所事事將小手插兜,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手掌一翻給余念撈住了。
“我覺得你又長高了。”余念墊著腳尖, 和金丞比了下個頭兒。
“沒有沒有, 我矮。”金丞低著頭思索, 要不趕緊給余念找個伴兒吧?不然這筆桃花債就是自己背著,背著背著, 孤君就瘋了。
“你喜歡什么樣的人啊?”所以金丞問得很突然, 恨不得立馬就把余念打包出去。
余念只是用余光瞄向金丞的側臉:“喜歡打跆拳道的。”
“成。”金丞先給心里打了個底兒, 這孩子怎么和自己一樣,非要吃窩邊草,就在跆拳道里頭找。但放眼望去, 眼下道館里全都是跆拳道人,拎出一排就是兵,個頂個的豎高條兒!
不難!給余念找個伴兒不難!金丞擦亮眼睛,火眼金睛,要把他的小桃花變成別人的!
江言看著他倆有說有笑,還沒走到檢錄處就看到大屏幕上閃出自己的名字。還來不及譴責金丞,他就要奔赴下一場抽檢。人生就是大起大落,在金丞床上要穿穿脫脫,沒想到上了賽場……
自己還是穿穿脫脫。
怎么回事?這道服是不能老老實實扒在身上了是吧?仿佛冥冥當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非要變“脫星”。縱觀全場,江言根本找不到比自己還能脫的人。
就在他再次扒光的時候,金丞和余念正說說笑笑進行著最后的熱身。不一會兒開始抽簽,金丞今天是紅方,余念是青方,兩人分別去領護具。一輪輪賽事往前推進,金丞還要抽工夫去看師姐們的成績。一直看到祝白白順利晉級,金丞才松一口氣,開始最后的冥想。
冥想時,余念就跟一塊小蛋糕似的……
忽然間,小蛋糕的面孔后頭出現一張美□□人的臉,江言就這樣硬生生靠臉闖進了金丞的冥想。好嘛,這算是什么腦細胞干擾?金丞懷疑孤君給他反向下猛藥,住在自己的意識里了。
冥想結束,又過了10分鐘。金丞本次比賽的8強晉級正式開始。
江言已經換好了道服,看臺上,師父和葉合正也到了位。
金丞夾著紅頭盔再次上場,上一次和余念對打,兩個人好像都是高一生。剛剛變成高中生,他們都覺得大學好遙遠,時光只是翻了個面兒他們就從青少年組打到了成年組,再次站在彼此的面前。
不止是金丞高了,其實真正變高很多的人,是余念。從前他比金丞矮了三分之二頭,余念也以為自身的高度不能突破180了,只能在輕量級奮斗。可突如其來的躥高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把他送到了高量級的競技場上。
他再次面對金丞,人還是曾經那個人,身體已經煥然一新。
“Hong!”
金丞在紅方口令下進入場地,等待他的,算得上一場熟人局,也算得上一場陌生遭遇戰。余念的笑容還是那么陽光溫暖,清清秀秀,但兩人握手致敬時,他們手里的力度都不算小。
他們都是真正想贏的人!
“Shi-jak!”主裁的手往下一劃,4個八角形內同時開啟。前幾天這面賽場上站滿了選手,16個八角形無一空置。此刻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金丞和余念同時撕破了溫暖的過往,突破對峙。像打太極一般,兩人的右腿推踢交替,重心前后位移。金丞踢到了余念,可余念也踢中了他。當那只腳在金丞的護具上狠狠一踹……
這小子是真有勁了!
金丞馬上發覺到他的不同,以前余念踹人都軟綿綿的,發力點也有點不對。但兩年下來,他的成長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已經不可小視!
余念的教練也在下面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上一回余念止步16強,今年的狀態很不錯!
余念能從金丞的表情里看到驚訝,這也是他最樂于看到的表情。兩人同時得分,他完全熟悉金丞的打法,金丞是一定會追擊。所以相應的,余念沒有逃避,他用追擊來阻撓金丞的追擊,最好的防守永遠是攻擊。
右腿在金丞的胸口晃過,金丞格擋軀干。余念往前跳了一步,腳尖在金丞胸口試水沒成功立即換了著落點,朝那紅色的頭盔偷襲。
踢中!得分!
金丞的吃驚程度再次疊加,小朋友你可以啊!變著花樣搞定我!紅青比分2:5,余念領先3分,兩人在主裁的提示下回到實戰式。
“這個余念進步很大。”周英華和周木蘭說。
周木蘭對余念沒什么實力概念,但這個身高確確實實太震撼了:“這就是晚發育的孩子吧?”
“是,有一批孩子就是這樣,都到高一了還不長個子。前期怎么運動都不見成果,可是他們的骨骼線沒有閉合,厚積薄發,年齡催熟質變,到了該長個兒的時候就會成為春天里的竹子。隨便吹吹風,喝點水,每天都高一塊兒!”周英華評價的不止是余念一個人,而是一類人。
金丞是非常典型的先長,從小就能看出將來不矮。但余念這樣的孩子更苦,絕大部分在看不到希望時選擇退出賽場。畢竟競體太考驗硬件,這是技術沒法逾越的鴻溝。余念看似柔弱,卻是咬著牙拼盡全力等到了長個兒的這一天。
這樣的毅力,將來中國跆拳道必定有他一席之位!再過兩年,這個量級又會升起一顆星星。
金丞同樣感覺到了余念的改變,這讓他熱血沸騰,放開了手腳。如果說和林銳那一場是憋氣,這一場就是痛快!旗鼓相當的對手,一模一樣的心氣兒,在金丞一次上頭得分后,兩人又一次同時擊中對方軀干。
比分來到了7:7平。分數雖然平了,可是從教練的角度看過去,金丞這一場開局就有點亂,余念更穩。金丞就是在調整,而余念是一上來就知道要怎么打,腦子更清楚一點。
周英華想得沒錯,余念確實掌控了節奏,非常明顯占上風。即便金丞是他的掌中寶,周英華也不能否認別人家孩子的努力和優秀。余念轉身上頭,被金丞抵擋,上頭又能變化成踢中軀干,將每個動作都做得很滿。
分數拿到后,余念再次追擊,又踢中金丞的軀干。他快節奏的暴雨梨花針在紅方護具上飛快得分,已經將分數拉到了7:13。可金丞也不是只能閃躲的對手,一次轉身踢中青色頭盔拿下5分,比分12:13,追得那叫一個漂亮!
唐基德和張妮的快門全給了他!
倒計時還剩下12秒,余念不能坐以待斃,因為他太了解金丞,這個對手占了上風是很可怕的!調整呼吸之后,余念的右腳為軸心,左腳飛速橫踢,紅色的頭盔再被擊中時兩人已經幾乎貼靠。他再次拳擊金丞的護具,而金丞也踢中了他的左側腰。
14:17,比賽還剩下3秒鐘。
金丞的鼻梁骨上濕了一下,不是他的汗,是余念的。最后1秒他大腿拉高,提膝而上,一個標準的下劈落在余念胸口,還剩下半秒,金丞追擊一拳,決不放棄。比分和倒計時同時暫停,第1局結束,17:17平!
“Keu-man!”主裁喊停,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審議組。先看他們有沒有犯規分,沒有。然后看他們的轉身技術分,同樣都是2分。再看他們踢中對方頭部的分數,一模一樣都是兩次。到目前為止都是平局,最后審議組商討過后將這一局的勝出給了青方!
“Chung!”主裁舉起余念那只手。
金丞笑著走上前,和他握了個手。他熟知規則和判法,第1局沒得說,他認同。客觀拉平,主觀上場,審議組要從兩名選手中選擇一位攻擊更主動的判勝,方才短短兩分鐘余念的攻擊欲就是比自己強。
他朝著主裁點頭,認同了這個結果。等到下場的時候金丞心里沒有委屈,反而非常舒服。這就是打舒服了,輸也輸得心甘情愿。其實運動員真的不怕輸,誰都輸過,輸是他們最早的朋友。他們只是怕輸得不明不白。
“下一局你要,猛烈一下!猛烈!”周英華也認可審議組,他同樣清楚金丞這一局的問題。
兩拳快速對沖,就是“猛烈”的意思,周英華慢慢地比著口型:“快!比你,往常,快!”
“明白。”金丞比出了ok的手勢。哈哈,看來余念以后不能當小可愛了,他是大可愛。
休息過后兩人再次上場,經過了第一輪的戰斗,金丞和余念都在心里調整了接下來的戰術。開場金丞就是一個雙飛踢,砰砰兩腳把余念踹得左右橫飛。余念接下來回以上頭攻擊,金丞同樣也是攻其頭盔,短兵交接眨眼間,比分已經7:3。
就在這時候,金丞明顯察覺到余念的力度有點疲軟。這可愛的孩子累了。
第1局的爆發消耗太多,余念率先一步抵達了身體極點。金丞雖然挺喜歡他,但這時候可不能心疼他,心疼對手就是最大的錯誤!這就和白隊曾經告訴過他的真似的,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開始!越是漂亮的長發男人越不能心疼!
腳尖一墊,金丞在余念最脆弱的時候猛攻,仍舊是雙飛踢。余念像個風雨中飄零的小玩偶,站都站不穩了。等到金丞落地,余念牟足了力氣將身體旋轉起來,甩直了后腿,后腿回旋踢反攻。紅色頭盔里,金丞的腦袋砰砰磕了兩下,比分變成了11:9。
“就這樣!就這樣!保持!”周英華兩條手臂垂直向上。
金丞也快要到身體極點,如果最疲憊的極點能和休息時間撞上就最好。為了避免再有上一局的上頭分數拉平,金丞下一步仍舊選了踢腦袋,只不過從最普遍的橫踢變成了前踢。余念只能用拳來格擋,然而他整個人都在金丞的擊打舒適圈里。
這時候金丞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位置不用給那么高,為了節省體力他的雙飛踢已經降低了擊中點的高度。等到他體力殆盡時,剛好第2局結束,比分18:9,一個大比分獲勝!
周英華和田助教同時松了一口氣,狀態可算是找到了。金丞一開始可能還有曾經的思維慣性,用以前的方式去打余念,所以吃了虧。
兩人一比一平局,只剩下決賽局。金丞支棱著長胳膊,腦海里的余念比曾經更為清晰明媚,多虧自己也進步不少,否則就要被小可愛打趴下。而這種情況葉合正自然也心如明鏡,他講給花詠夏:“余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小金子那個量級的,我好多次都以為他要退了,沒想到他堅持到現在。他以前和白白差不多高。”
“長這么快?”花詠夏驚了一下。小白是天生的小巧,骨架窄,那個身高打輕量級占優勢。余念可不是窄人,他如果上不了高度,就真沒戲了。
“是啊,下一代總是長很快。”葉合正驕傲地看向金丞。
終于,第3局在裁判的口令下吹起號角,紅青雙方又一次面對面了。金丞在休息時調整好體力,而余念也熬過了第一次極點。兩人的劉海兒都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白凈的臉蛋掛滿了汗珠。
嘴里咬住的護齒都發咸了,汗水都流到嘴中。
“Joon-bi!Shi-jak!”
比賽開始,金丞和余念的前腿同時伸向了對方!
第175章 致命的浮躁
決勝局的開始, 兩人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高一時代。
只不過兩個人的面孔又和當年不太一樣了,金丞對余念從俯視的角度變成了平視。伴隨著余念的長高,金丞踢腿的高度也在不知不覺抬升, 他沒有以前那么好打了。
作為朋友,金丞為他高興, 作為對手,金丞只會警惕。
他們的汗水就是體力槽的下降速度線, 卡路里就是身體的“汽油”。再一次雙人貼靠,主裁喊了“Kal-yeo”, 命令他們分開, 兩個人的分開速度都不自覺地慢了一拍。決勝局沒有人不累。
金丞拿到了雙飛踢的4分, 余念拿到了拳擊1分。金丞拿到上頭3分, 余念拿到前劈腿反攻2分……分數一直在互相咬緊,追得精彩漂亮,讓人目不暇接。唐基德和張妮連幾分之一秒的出神都不敢。
特別是張妮。跳高比賽輪跳當中的休息時間很長, 快節奏的比賽仿佛一只手捏著她的視覺神經,每時每刻都甩著她的眼球。金丞目前是9分,余念是6分, 兩人再次貼靠, 于是又被主裁分開。
“這是累了。”葉合正說。
金丞和余念只想偷摸歇一下, 大腦里實際上并沒有“疲勞”的意識。他們的意識全堆在比賽上,連休息都是肌肉反應。熬過了身體極點, 肌肉進入無氧運動階段, 每一次大幅度的抬升和踢擊都促使乳酸堆積。明明距離開賽只有幾分鐘, 兩人卻明顯察覺到雙腿發沉。
要是有一個卡路里表拴在他們身上,那表盤的數字肯定是飛速跳躍。
兩邊的教練也進入了信息白熱化階段,連喊聲的頻率都降低下來。越到比賽后方, 教練的喊聲就越少,不是因為他們不給運動員打輔助了,而是一個客觀規律在工作——體力跟不上。
決勝局的時候,任何攻法的速度都會降下來。他們也想扯著嗓子讓隊員們加快,但現在這些隊員能保持站穩、保持不被對方踹倒,已經是高于平均值的耐力表現。
轉瞬到最后20秒了,晉級的門檻兒就在腳下。余念率先一個后旋踢擊頭,將分數拉到了兩位數,金丞勾踢上頭加橫踢,4分追上。13:11,就2分差距,很容易追上,余念再次前踢,原先也是奔著金丞的頭盔去的,金丞就像一個聚能完畢的球兒,蹦著往后跳躍一小步。
腳尖下滑,滑到了金丞的正前胸,得分!
比分就這樣追上了!13平!兩人實力相當,看臺上的人紛紛發出一聲倒抽氣的響動。時間快結束了啊,難道兩人又要平?而且他們都在嘆息金丞剛才那個閃躲的動作太小,倒著后退的步伐拉不開。
要是直接掉頭就跑,一定能跑掉。可金丞哪里學過掉頭就跑這一招?跆拳道里根本就沒有“掉頭跑”的閃避方式,把后背留給對手,想什么呢?主裁不判個“消極”那就是瞎了。
在這個賽場上,一切動作,被打被踹被追擊,進攻閃避假動作,所有的細節都發生在兩個人面對面的大前提下。
時間緊迫,余念開始進入保守戰術了,因為他的轉身技術分比金丞多1個,現在平局的話就是他贏。金丞自然也心里有數,一場比賽下來,自己用了多少后旋攻擊,通通記在腦袋里。他像一頭步步緊逼的豹子,面對一個“狡猾”的獵物,余念步伐仍舊穩健,左右橫移著閃。
他知道金丞要做什么!金丞要追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金丞碰到!
周英華和田助教同時打出了[攻擊]的手勢,已經沒有機會再猶豫了,就是現在!金丞心里有個倒計時的聲音,滴滴滴報警一般吵鬧著,在最后2秒時他抬腿向前,像打出了中國功夫的飛龍探云手……
只不過功夫里是手,跆拳道里是腳!他的腳就是手,腿和手臂一樣靈活。
余念的視角當中,金丞的腿正在無限逼近,方向就是身上的護具。他再次往后退步,重心都已經移到不能再移了,右腳的后腳跟完全踩住,上半身后傾著。要不是扎實的腹部核心力量,余念整個人都要往后倒過去。
那只腳就這樣和他的護具擦身而過!
時間還剩下1秒。
金丞疲憊的身體再次聚能發力,左腿的肌肉迸發出這一場最后的能量。爆發性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給他擰上了“核動力”發條,哪怕筋疲盡力,哪怕時間用盡,哪怕這一場輸給了小可愛,金丞也不會放棄。
在看不到“能與否”的處境當中,運動員永遠選擇“能”。只有相信,才能完成。
倒計時歸零,金丞在二次加速的行動之上,踹到了余念的軀干!比分翻動,紅青雙份15:13,紅方以2分險勝,三局兩勝,金丞拿下了4強的一席之位!
“太好了!太好了!”唐基德到最后都不敢喘氣,甚至忘了捏快門。他和張妮牢牢地抱在一起,原先他都放棄了,以為金丞這一次的路只能止步于此!感謝金丞的堅持!感謝金丞的不放棄!才讓他們在這項運動上看到了努力的精髓!
余念笑著搖了搖腦袋,摘下了他的青色頭盔。金丞在看到主裁舉手后才蹲下休息,兩條腿都不是他的了。這感覺就像是……連續做了10分鐘的高抬腿!
“你又贏了,恭喜你。”余念主動和他拉小手,“恭喜……好累。”
“我也累,讓我休息一下。”金丞愣是沒動,但賽后禮儀不能空缺。他強迫自己站起來,和余念握手、擁抱。等到他下意識想要做習慣性的貼貼耳朵的動作時,忽然一個念頭閃進腦海……
不行,現在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了。
算了算了,還是不貼了,自己也要有男德。金丞緊緊擁抱著余念,認真嚴肅地說:“你以后會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我已經看到了!”
“那就借你吉言!你今天晚上得請我吃飯啊。”余念說,雖然這一回他只能走到這一步,但是整體表現非常滿意。只要每場比賽都有收獲,就不虛此行。
大屏幕上出現了金丞晉級的消息,江言卻沒時間去關注,他的比賽也馬上開始。陳云岳,這個人無數次出現在最近幾天的冥想當中,江言已經快把他的臉背下來了。如果現在給他一張紙,江言都能畫出來他的模樣。
看臺上,葉合正自然高興:“我們小金子他就是能追,他從小就非常戀戰,哪怕倒計時都結束了也不認輸。誰要是贏了他啊,那可就糟糕咯,他能跑到別人道館里去,追著人家再打一場。”
說著說著,葉合正看出花詠夏的表情不是很自然。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這里太吵太鬧,還是熱著了?”葉合正趕緊給他擰開一瓶水。
“不是,我不累,我也不渴。”花詠夏看著檢錄處的方向,“知徒莫若師,我是擔心江言啊。”
葉合正也看過去,胳膊下方夾著青色頭盔的江言正在檢錄。“江言怎么了?有舊傷?”
花詠夏小幅度地搖搖頭,實際上心臟里頭一直打鼓:“不是身體上的舊傷,是心靈上的……”
“他以前輸給過陳云岳?有陰影了?”葉合正問。不會吧?那小子不像是輸了之后走不出來森*晚*整*的性格。
“不,就是因為沒輸過,我才擔心啊。”實際上花詠夏這幾天都在眼皮跳,“陳云岳雖然以前沒贏過他,但是卻早一步進了國家隊。江言他那個驕傲的脾氣……他一定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我太了解他,唉,他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一直沒有沉下心來,我怕他這一場打飄了。”
打飄了,這是行業話,就是怕江言面對陳云岳時勝負欲太強烈,整個人太浮躁。
“希望是自己多想吧。”末了,花詠夏又暗暗安穩了自己幾句。
江言上場了,他感覺每一步都沒踩在競技場上。在上場之前他做了冥想,可陳云岳的面孔時時刻刻打斷他。眼下,陳云岳夾著紅色頭盔站在自己面前,江言看到的,只是一個難以安靜的虛影。
“Kyeong-rye!”主裁宣布敬禮。
陳云岳也上前一步,和江言同時間握住對方的手。他這幾天已經聽了很多風言風語,什么“證明實力的一戰”,江言顯然就是來找他們報仇的。這讓陳云岳心里很不舒服。
江言和他對視的那幾秒,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Shi-jak!”主裁高聲宣布比賽開始!
一剎那,虛影變成了現實的人,江言和陳云岳都憋著一股氣呢,帶著濃烈的不滿意上場開打。他們都想要迫切地證明,江言要證明當年自己是被黑掉的,陳云岳要證明自己沒黑了江言,在這種心態之下,雙方落在對手身上的拳腳都格外沉重。
砰砰砰!連主裁都聽得出來,這倆人的力道特別足!
同一時間橫踢得分,同一時間拳擊得分,剛剛開場10秒,比分翻到了3:3平。小小的八角形變成了斗獸場,關著兩只勝負欲強烈的猛獸。江言想要努力找到陳云岳的破綻,雙眼變成了掃描機,他時而覺得這個人渾身都是破綻,時而覺得完全沒有破綻……
“不好……”花詠夏突然間自言自語。
他說對了,知徒莫若師,在他說話的同一時刻,陳云岳已經轉身后旋踢攻擊,直接拿下了4分!比分到了3:7。被踢中不算什么,可他看得出來,江言這是失誤丟分,嚴重的失誤。
江言剛才,居然走神了!
這可是一個非常不妙的大信號,足以撼動最后的比賽結果。花詠夏坐立不安,干脆站起來。賽場上,雖然江言馬上追了一個后旋踢上頭的5分,比分暫時8:7領先1分,可葉合正也看出了今天的最大問題……
不秒!這小子還真是打飄了!
這一局恐怕要栽啊,勝負欲太強烈的后果就是自斷其路。江言的魂兒就沒在比賽上,根本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剛剛這樣想完,八角形里比分再次翻轉,江言橫踢拿下2分,陳云岳打出了漂亮到完美的后旋踢上頭,拿下了5分,比分10:12。
花詠夏攥緊了滿是汗水的拳,這個后旋踢……又是失誤得分,江言能躲開的。趕緊調整狀態啊,這樣打下去可不行,太浮躁了!
第176章 不容易的四強
雖然只是落后了2分, 可是這狀態不止是落后一點。
更可怕的是,陳云岳作為場上最接近江言的對手,也察覺到了。
在北體國訓基地, 江言的備戰狀態明顯更好,戰術的處也更為細致。不單單是進攻, 他在防守的角度變換上也經常有優越的順滑度。但現在的江言渾身都是漏洞,像一個怎么打都能得分的手靶。
金丞站在臺下也震驚于江言方才的丟分, 這種錯誤,居然發生在江言身上了?他反應卡頓了!
能進國訓隊的沒有差生, 區別只是優等生里的高低。誰的狀態差一點都非常明顯, 高手對決只在呼吸之間。江言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調整步伐, 可是思維和動作就是無法對齊。
腦袋里是一套, 動作上是一套。
接下來他靠一個雙飛踢拿到4分,盡管分數已經追上來了,可是這個動作在花詠夏眼里也屬于“不合格”。重心不穩, 腿還沒放下來,下一個動作就開始醞釀了。他太清楚江言的一舉一動,這孩子第1局恐怕不會拿到優勢。
雙飛踢丟分后, 陳云岳立即跟上了后旋踢, 分數反超, 再次蹬踢江言的護具。唐基德和張妮都能明顯感覺到這次比賽和之前對手的水平有著明顯的飛躍。
分數又被反超了,江言呼吸在不由自主加快, 他這時候才發覺到倒計時的流逝, 已經快要結束了。腦海里再次組織起追分的步驟, 可是總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朵里來回來去響。
當年是不是就是他把你擠下去的?
可是如果這回你贏不了他,是不是就證明那些人選對了?
你必須要贏他,才能向所有人證明實力。必須要贏, 必須要贏……江言仿佛被這幾個字給困住了。言語變成了捆在手腳上的隱形枷鎖,掙脫不開。每一個動作都不到位,手臂防守很勉強,上腿攻擊也勉強。這個動作還沒結束,就要急急忙忙做下一個動作。
八角形的邊界線也逐漸融化在意識里!
陳云岳在最后幾秒找到了一個攻擊機會,第一回橫踢被江言防守,但第二回沒有守住。江言身體震動,眼瞧著再次丟分,他的拳頭也直刺陳云岳的胸口,要竭盡全力拿下1分,忽然間,一聲震耳欲聾的“Keu-man”叫醒了他。
江言的意識像是被人從一團混沌里打撈出來。
“Gam-jeom!”主裁打出了出界的手勢。江言愕然回頭,居然已經踩線了。
倒計時還剩下1秒,江言已經無力回天。陳云岳的笑容顯而易見,原來這人也不過如此。他能打到首爾去,也就是運氣好。
金丞急得走不動道,一直停在原地看江言。第1局結束了?輸了?怎么回事?15:19,還丟了一個判罰分?這是江言嗎?
驚訝的不止是金丞,陶晴綠、陶含黛和祝白白都震驚。不是輸不起,是輸得莫名其妙,江言就跟被人灌藥了一樣,迷迷糊糊就打完了。只有花詠夏一個人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唉,有點……可惜啊。”葉合正也不敢直接批評,畢竟這是花兒的愛徒。
“是,是可惜了。”花詠夏看著江言下場休息,看著周英華和田助教一直對著他比比劃劃,還不停給他吹風,“但是,我也預料到了。”
葉合正看到了底下團團轉的金丞,給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先回去休息。金丞只是搖頭,他要看,他要陪著江言在場上。
“這是小言的必修課,他逃不過去的一節課。每個人的性格都決定了之后會遇上的波折,小言注定會面對。如果他邁過去了,這一口氣才能重重吐出,輕輕放下。如果他邁不過去……”說到這里,花詠夏停了。
不,他了解大徒弟。江言一定能過去,只需要一些時間。
著急的不止是師父,教練更急。周英華先從技術上分析:“這一局失誤有點多。”
“我知道。”江言流著汗。
“不要想別的,這場比賽的意義就是這一場比賽。它不代表以前,它只能證明此刻!”田助教說。
“我明白。”江言看著對面的陳云岳,緩緩閉上眼睛。
陳云岳那邊倒是另外一幅情景,第1局贏了雖然高興,但教練卻壓著陳云岳,讓他戒驕戒躁。青色的頭盔再次被江言拎起,他必須承認,必須誠實面對自己的潛意識。這是輸給了勝負欲么?不,不是的,這是輸給了恐懼。
怕輸給陳云岳。
怕輸給有可能頂替自己的人!
這一句話被江言挖出來,曝光在眼皮下面。他昨天還勸別人不要恐懼,不要輸給自己潛意識里的監獄,今天風水輪流轉,這監獄就給他困住了。輸不可怕,害怕輸的感覺才可怕。江言能勸別人,回過頭,又被殺了個回馬槍。
靜心,靜心。江言壓了壓眉心的藍痣,能抵抗恐懼的不是無畏,而是歡樂。他開始回憶自己第一次打贏比賽,回憶第一次學會新動作,這項運動帶給人們的只有輸贏么?顯然不是,還有不斷超越自己之后的快樂。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忘了,愛上跆拳道僅僅因為在訓練的過程里感受到了難以割舍的多巴胺。
第2局的開場逼到眼前,江言又一次上了競技場。輸了一局也好,像是給他發昏發熱的腦袋上潑了一盆冰水!把他給潑醒了!
你自己看看剛才打得像話么?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Shi-jak!”主裁感受不到江言內心的掙扎,比賽按時開始。青色和紅色在場上永遠對立,剎那間殺到對方身前。兩人開局就直接拿分,江言拿到2分,陳云岳拿到3分,就在陳云岳再次故技重施,緊跟著追擊后旋踢時……
江言并沒有重蹈覆轍,手臂關節好似可以180的折疊,細膩地推開了他的前腿。
“這個動作漂亮。”葉合正看在眼里,也夸在嘴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花兒太著急。
陳云岳第一次攻擊失誤,趁著江言還在調整時再次打出后旋踢。這次他的角度也十分刁鉆,看似要攻擊頭部,實則是奔著軀干而去。膝蓋只是稍稍彎曲了那么一點,小腿的角度就有很大的變化。
只不過這個聰明的技術被江言識破。
江言的雙腳仿佛可以踩著空氣凌空換步,幾分之一秒內將前后腿的方向對調,以攻代守,后腿掃出完美的弧線,徑直踹上了陳云岳的紅色頭盔!
“加油!加油!”金丞忍不住咆哮,終于開始正常了!這才是江言的發揮,剛才不管是什么東西在江言身上都給老子趕緊滾下來!
5分技術分拿到,青紅比分7:3!花詠夏緩緩地坐下了,也開始喝水了,眉頭也松開了。雖然只是4分領先,可這是一個好兆頭。陳云岳剛才兩次完美攻擊都被江言識破并守住,這個開局才是正常的。
江言還在場上,心一寸一寸地落了下來,逐漸降在真實的場地上。
陳云岳自然不肯放棄,特別是他已經贏了一局。但是,江言和上一局的江言確確實實不一樣了,防守到位,攻擊打滿,腿法靈巧。這個江言和國訓隊的江言開始重合,再次驗證許明和邢飛宏當時的選擇正確。
等到第2局結束,江言以領先10分的17:7拿下,再次回到休息區域的椅子上。
周英華和田助教這次沒有幫助他調整狀態,而是細細分析著陳云岳的動作細節。隊員們最需要什么樣的輔助,他們最是明白,現在江言正在往好的方向走,心層面已經用不上他們了。
來!上技術!來硬件活兒!
周木蘭對著臺上的好閨蜜比了個大拇指,這是她們用來傳遞賽場信息的手勢。大拇指朝向上方,她們兒子的狀態就可以了。周木蘭不止關心運動員的身體健康,同樣也要關心他們的心情,越到最后,比的就是心態了。
沒有一個強大的心態,那一塊金牌就不可能穩穩當當地戴在脖子上。
陳云岳的教練組同樣忙碌不停,雖然大比分落后,可他們必須給隊員注入“強心針”,在沒有結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可是江言的第3局成為了全場的逆風局,開局不利,中場調整,最后一局才算把本人的魂兒拉回場地。
這也成為了江言轉身技術分最多的一場,等到倒計時結束,青紅比分21:13,江言光是轉身技術分就拿下了3個。當主裁舉起了他這邊的那只手時,江言并沒有獲得想象中的狂喜,相反,他再一次歸于了平靜。
“恭喜啊。”陳云岳主動來握手,心里頭肯定不太好受。
“加油。”江言也和他握手,平靜當中,他還能察覺到沒有完全調整過來。如果讓師父來點評今天的賽事,可圈可點的地方其實不多。
“我的小心臟。”張妮擦了擦汗水,誰說體育新聞是靜態工作,她光是站在這里就渾身冒汗。現在她轉身問唐基德:“江言這是進入四強了?”
“嗯!”唐基德也替江言狂喜,他看不出江言哪里有問題,只是能察覺到怪怪的,“明天是決賽之爭,贏的人打決賽,輸的人打復活賽。”
“太好了,越來越刺激了!”張妮意猶未盡,抓緊時間又捏了幾張精彩鏡頭。
四強名單已經出來了,這一次昆明站終于要走到決賽之爭。而能夠走到這里的運動員已經經歷了重重的車輪戰,身體和心都需要調整。江言隨隊回酒店,這是第一次吃過午飯后沒有教練過來盯著的中午,仿佛教練有意而為之,把完全的自由度還給了他。
可以起來溜達,可以直接睡覺,都隨你。
“你怎么樣啊?”金丞剛才一直沒問,到現在才說,“是不是著急了?”
“嗯,有點著急。”江言瞞不過金丞,別看金丞不著調,但是他對自己的敏感度一向在線,“過來。”
金丞放下包,老老實實跑到他面前去。不等江言開口說什么,他提前展開手臂,一個飛撲,將人撲倒在柔軟的床上。江言的身體陷入床褥,懷里抱著一團溫暖,他迫切地需要好好靜一靜,把腦袋里的雜念都趕走。
金丞摸著他的頭發,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安慰他。“你啊,沒必要著急。我師父說了,越著急越出錯。我今天狀態一開始也不好,余念他進步太大,開局的時候我沒轉過來。”
“我懂,我也不想急,可是控制不住。”江言這些話只和金丞嘮叨,和師父說完恐怕他會操心。自己和金丞今天都遭遇了心戰術的滑鐵盧,此時此刻像彼此識別傷口的人,互相問問到底怎么傷著了。
能有一個這樣的人陪著,真好。
江言緩緩閉上眼睛,他飄蕩的思緒被一根名為“熱愛”的繩子往回拉扯,而金丞就站在面前,等待他安全的降落。
第177章 決賽的資格
這種感覺, 對江言來說其實挺微妙。他一直都是大師兄,所以在情感支持上很少去主動依賴什么。
也就是小時候,他會和師父嘀嘀咕咕, 將心里的負面情緒一股腦兒地抱怨出來。但是他是家里的老大,不能總這樣做。再后來師父身體不好, 江言要承擔的事情就更多了,他可以聽陶晴綠和陶含黛傾訴青春期的煩惱, 聽祝白白說長不高的郁悶,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冥想里, 把自己想說的話一股腦兒打包丟出去。
金丞則成為了一個例外, 他像是一個小惡棍, 咣當一腳踹開了自己的心門!
他大言不慚地說想要親嘴兒, 想要住在這里不走,反正就是仗著好看的臉蛋兒胡作非為!上天入地!
奇怪的是,江言反而挺喜歡他的胡作非為。
在現在這一秒鐘里, 江言搞清楚了原因。無外乎就是因為自己沒有機會成為無法無天的那個人,所以把心里的情感投射到了金丞的身上。他在金丞的“風塵”當中看到了多重可能性,一種從未感受過的人生。
“唉, 著什么急啊, 放寬心, 放寬心。”金丞仍舊壓在江言身上,鼓秋著他的手指頭。
“我放寬了啊, 多寬啊我今天。”江言笑了。
“寬個屁啊!你的心就和你的雙眼皮似的, 沒有歐洲平行雙。”金丞聆聽著他的內心, 好想撬開他的腦殼朝著里頭大喊幾句,“你今天那第1局,就跟鬼上身了似的。”
江言笑得更大聲了, 聲音也一次比一次放松。
“什么鬼上身,你會不會形容?你師父究竟有沒有好好管你文化課?武校考試你是不是次次不及格?”江言頭一回聽到有人這么形容自己的賽況!
“我告訴你,你別看不起我們武校,我的母校我能罵,別人罵就是找打哦。”金丞的母校情結相當嚴重,“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非要和伏城過不去嗎?”
江言拍著他的后腰,想了想:“因為你想耍流氓。”
“我在你心里就是這種形象?”金丞反問。
江言認真地點了下頭:“你和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天天耍流氓。”
“你……”金丞無話可說,好像還真有這么回事,但他絕對不會承認,“唉,伏城的母校和我的母校是對家,你啊,也不要對我們武校生有刻板印象。我們除了專業課也有文化課,不然我怎么考上首體大?拿腳高考的嗎?”
“就你那個文化課還是別拿出來顯擺了,我都不想說你。”江言可是看過他成績單,各科目都是擦邊及格,貼著分數線飛過來。江言有時候都懷疑金丞的分數根本沒到線,只不過老師看他辛辛苦苦寫滿試卷又全沒寫對,于心不忍,干脆給提了幾分。
“也不知道葉合正他怎么管你們的。”想著想著,江言就說出了心里話。
這話,金丞就不愛聽了。“你找揍吧?你不要以為自己心情不好就能對我師父指指點點。”
“我沒指指點點,我是實事求是。”江言直指出葉合正對金丞的溺愛行為,但點到為止,“不聊這個了,陪我睡一會兒吧。睡醒了一起去吃晚飯。”
“成吧,你往那邊滾一滾,給我騰個地方。”金丞也是發自內心想讓江言放松下來,便就著這個溫馨又繾綣的姿勢躺在江言的胳膊上。
江言看樣子是真累了,精神對抗非常消耗精力,沒多會兒真在金丞旁邊睡著。可金丞卻一點都不困,小心翼翼爬起來盯著他看。原來江言這么完美的運動員也會有他必須面對的功課。
他還以為,江言順風順水的,只有一往無憂呢。他還以為江言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精進技術,早就摒棄了心靈上的爭斗。金丞從沒當過大師兄,一直以來就是最小的那個,不高興就找師父說,打不過就找師姐嘟噥。此時此刻,睡著的江言才流露出他平時不易見人的一面。
這個全國詠夏道館的主人,并不是面面俱到。
唉……金丞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藍痣,所有的心疼都凝結在這一個動作里。好吧,以后老子來心疼你!雖然我在葉家是排行最小的,但是從今天開始,小小的老子也可以罩著你!
只是……金丞又忍不住一陣唏噓,想起了遠在北京的白隊。寒假時自己和白隊一起住,那些天白隊經常開導自己,曾經語重心長地提醒過,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開始,尤其是長頭發的漂亮男人。
自己像個心碎小狗在白隊家里養傷,曾經信誓旦旦地滿口答應,堅決不會的。現在是徹底反水,總歸也不會太倒霉!
大不了就是屁股倒霉一點!
今天的昆明仍舊是一個艷陽天,昆明站進行到今日,還剩下最后兩天的激烈角逐。周木蘭陪著好閨蜜在訓練基地轉悠,江夜靈時不時看看手機,心碎了無痕似的。
“你別看了,小言都說他沒事了。”周木蘭給她寬心。
“他說他沒事,那是因為他習慣逞強。”江夜靈目光放遠,“他小時候也沒有這么多心事呢,越長大越有。現在他已經長這么大,心事肯定不愿意和咱們說。”
周木蘭也擔心著,但只能再勸勸:“今天他也就是剛開始狀態不好,越后面越穩。我聽其他隊伍的教練還在夸他呢,說他是今天最大的逆風局。”
“如果能打順風局,有哪個運動員愿意經歷逆風局啊?”江夜靈摟著周木蘭的肩膀,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咱倆一起去找他吧。”
“成,走吧。”周木蘭點頭答應,順著小徑走向了運動員休息區。
另外一條小徑上,花詠夏的腳步倒騰得飛快,像凌波微步:“你別攔著我,我去看看孩子。”
“我沒攔著你啊。”葉合正可是冤枉壞了,“我就是讓你慢點兒走。你前幾天還說曬多了頭暈呢,這會兒再暈了怎么辦?”
花詠夏急得直跺腳:“我那是夸張的說法,是頭暈目眩又不是真昏倒!”
葉合正寸步不讓:“萬一你真昏倒呢!周圍這么多小孩兒看著,你花詠夏‘er’一聲就暈了,丟不丟人?我還得把你撿起來。”
“你!”花詠夏嘴唇動動,“我不和你說了,我從小就說不過你。你從來也不讓著我。”
“你瞧,你又急了,我沒攔著你,我的意思是讓你慢慢走……”葉合正也改變了策略,現在花兒可沒有小時候那么瓷實,“再說江言他那么大了,沒有那么脆弱。”
“你這就是……針沒扎在自己身上你不疼!”花詠夏可不慣著他,江言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每時每刻牽動著他,“他今天就是脆弱了……”
“好好好,脆弱,咱們去找。”葉合正順著他,還得給他順氣,“我沒不讓你看他。”
步伐慢了不少,花詠夏的心還是那么著急。“你不知道……那孩子心重。”
“誰心不重啊?”葉合正又說。
花詠夏瞪過去。
“是是是,他的心最重了,他是重中之重。”葉合正端正態度。
這還差不多。花詠夏繼續說:“他都沒什么童年,一下子就長大了。如果我身體還好,他還能像同齡孩子一樣玩鬧幾年。他從14歲開始幫我打道館,15歲就會解決客源矛盾,以前還抽空去深圳、廈門選址。”
“他不會怪你。”葉合正勸,詠夏道館能有今天的發展,江言是功不可沒。
“我怪我自己。他長太快了,我都沒好好摟在懷里哄哄呢,一下子就20歲了。今天他情緒不好,我這個師父不陪著他還有誰陪著他……”花詠夏喋喋不休,顯然就是心疼到極致。只不過走著走著,他的速度開始緩緩減慢,目光也從疑惑變得越來越柔和。
而另外一條小徑上,江夜靈和周木蘭的腳步也在減緩,從小步快走逐漸變成了駐足。
兩邊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湖邊。
“你沒看到里面有魚啊?笨!”金丞指著湖心的金色鯉魚,跳著腳給他指,“那一條!”
“哪一條啊?看不見。”江言其實看見了,就是故意逗逗他。
“就是那個。”金丞又給他指指,“算了算了,看不見也能許愿。天靈靈地靈靈,明天萬事諸靈!快跟著我說!”
江言不信這個,搖搖頭說:“太傻了,我不說。”
“你不說可不管用哦。”金丞搖了搖手指頭。
“你幫我說就行。”江言笑著彎腰撿起了一塊扁平的石頭,冒著孩子氣往湖心丟去。小石子兒在湖心蹦跶了幾下,變成了噼噼啪啪的聲音,最后又咕咚一聲沉入水面,只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走吧!吃飯去了。”金丞摟住江言的脖子,把人往食堂的方向拐去。
看著兩個孩子高高瘦瘦的背影,江夜靈和周木蘭相視一笑,心里又欣慰又說不上來,怪怪的,但是是往好方向的怪。她們一起養大的小男孩兒已經變成大人咯,身邊也有了另外一個男孩兒。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花詠夏的目光柔軟起來。一直以來都是小言照顧自己,自己好像從來沒為他做過什么,如今他身邊有了開導他的人,他的人生終于不再圍繞著詠夏道館,該進入下一個新階段了。
只有葉合正不是滋味起來,這回倒是用不著花兒去哄江言了,怎么我的愛徒開始哄了?江言你小子有一套啊!
又過一日,昆明是一個陰天。
四強晉級賽,決賽之爭,就在這個陰天拉開了帷幕。
經過了昨天的放松和金丞的開導,今天的江言已經收獲滿滿,學習放寬心。等到他們抵達道館,競技場上的工作人員是越來越少,看臺上的人越來越多。
今天每個量級就兩個場地,兩個主裁在上面晃悠著。
開幕當天的16個場地全滿盛況還歷歷在目,如今每個量級就剩下4個競爭者,越來越刺激。每個量級抽出1個人去抽檢,江言非常自覺地走向更衣室,早早有了底。
果不其然!又是他!
呵呵,不過如此。江言再次施展快速脫衣,等比賽結束他就出個教程,告訴其他的運動員抽檢時最好放平心態。不要覺得世事不公,你們抽一回就覺得不公平了,我這種晚年脫衣戶早就深藏功與名。
只不過今天,他的運動包里還裝著一樣東西,就是小金子的13合1。曾經看不起的人成為了最重要的人之一,曾經受不了的東西,說不定也能給自己新的體驗。人生就是收獲的過程,江言第一次主動打開它,深吸一口大氣,將乳液擠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幾秒后,江言就想把手上的乳液蹭對手身上,還是沒法接受。
算了,金丞的其他方面他都可以溺愛,唯獨這方面不要強行接受。江言決定維護住愛情的底線,往身上涂的東西,還是找唐譽聊最好。
更衣室外面,金丞正摩拳擦掌進行著熱身,準備面對今天的對手——巧克力帥哥葛文軒!曾經的老相好呦,怎么總是這么巧!
第178章 拼搏的覺悟
“嗨, 小金子。”葛文軒在另外一邊熱身,朝著金丞招了招手。
離太遠,金丞聽不到, 但這個姿勢一看就是打招呼呢。不搭吧,顯得自己很沒有禮貌, 于是熱情地招了招手。
兩人隔著競技場的招呼傳遞到對方眼底,這一秒好友, 下一秒對手。
葛文軒眼中的金丞其實就是一個沒長大的臭屁小孩兒,嘴上一套, 手上一套, 喜歡給別人畫大餅, 關鍵時刻還總是腳底抹油。但是相處下來很輕松快樂, 金丞有一種魔力,任何人他都相處得來,聊得到一起。
當然, 也真是撩得到一起。
大學再次見面,金丞比高中時期老實了許多,但脾氣還是挺火爆。陌生人多看他幾眼, 金丞就得用力地看回來, 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在戰術上, 葛文軒同樣認定金丞是一個不肯吃虧的選手,以前兩人對戰輸贏五五開, 贏了肯定是高興, 副作用就是……
“再打一局!再跟我打一局!你丫不許跑!”
葛文軒都快被金丞吵死了, 惹上他就相當于沒完沒了打,一直到輸給他才行。這一回不知道又會是什么樣的結局呢,葛文軒相當期待。
等到金丞領完自己的青色頭盔, 祝白白那個量級已經打完了。花葉兩家的女孩子都成功挺入決賽局,祝白白四強晉級遭遇險關,不敵對手,明天即將迎來他的復活賽。花詠夏在臺上朝著祝白白比大拇指,復活賽也是全國前四名呢,不用氣餒。
話是這樣說,祝白白的小臉兒都白了,自己氣得夠嗆。哎呀,剛才那一腿要是那樣踢出去,是不是就能多拿2分?
金丞也跑過去拍拍他,時間有限,他沒工夫安慰太多。現在開始檢錄,金丞奔向了自己的賽程,又偶遇了今天同樣迎戰強敵的付青云。
“加油。”付青云這幾天狀態都不是很好,但一直沒有輸掉。
“你也加油。”金丞鼓勵著他,也同樣鼓勵自己。
10分鐘后,金丞站上了他的八角形。曾經一起嘻嘻哈哈看電影的葛文軒也收起笑容,戴上了紅色的頭盔。兩個人握手的時候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來自于好朋友的祝福和挑戰,半分鐘后,在主裁的口令下,他們的激戰也正式宣告開始!
“加油!加油!”張妮忍不住先喊了出來,給金丞熱熱場子!
金丞也不負眾望,左實戰式右腳發力,一開始是推踢,標準開場之后轉瞬變成了右腿屈膝上抬,絲滑異常地提上了肩膀的高度。葛文軒后閃避,金丞再立即右腿帶動左腿,微微向外轉動。
當他的上半身往后傾斜到30度時,周英華就看出這是一個有效動作!金丞開場的表現非常完美!
金丞的右小腿已經抬過了頭部,很少有人開場就這么大動作啊,上來就動真格。他的右腿向下劈出,靈活的腰部向左邊微微擰轉。不要小看這個擰動,不少人做不出來這個細節。如果沒有這個細節,下劈腿森*晚*整*也能完成,但速度上就差了一截兒。
真正的競技高手勝在細節,每點每滴都是訓練出的精髓。不經過千錘百煉,只能模仿到跆拳道的雛形,卻看不到動作之后的關聯。葉合正曾經無數次地教著他,一定要微微擰轉,只有擰轉了,下劈腿的速度才會被加強,才能讓對手躲避不開!
來!金丞以一個漂亮的下劈腿完成奪分,動作完成之后,他的右腳前掌穩穩落地。
好快!葛文軒被這個動作嚇了一跳,那條腿晃一下就飛過去了,比分瞬間變成了2:0。但他的狀態也立馬跟上,絕對不會落下節奏,兩人的追分戰術正式拉開,葛文軒一個橫踢拉平,兩人貼靠分開,再次開打后金丞打出了高位“掃堂腿”拿下他的回旋踢上頭分數。
比分7:2,葛文軒徹底被點燃,追上了回旋踢,拿下4分,金丞也被他的動作點燃了,再追一個后旋踢,比分頓時12:6,讓人呼吸急促。
這一場打的速度好快。金丞心情順,打得也順。昨天他的攻擊欲.望輸給了余念,今天可不能再輸給葛文軒了,所以從一開場就牢牢捏住了速度。葛文軒后踢再次得分,他接觸過的金丞已經耳目一新,雖然性格還是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壞蛋,但戰術上完全成為了一套成熟的體系。
金丞哪里容得下他追分啊,這一場打的就是迅猛,打的就是痛快,他再次上頭,但高頻率的出招也露出了他的破綻,防守被葛文軒撕開了口子。葛文軒用右拳拿下1分,兩人再次貼靠。
“Kal-yeo!”主裁喊了分開。
記者區域里,張妮問道:“金丞怎么今天打這么猛?”
“我想,可能是他了解葛文軒吧。”唐基德分析,“葛文軒說不定是耐力型,金丞應該是知道的。第一局是體力最為充沛的時候,他要快速拿下一局來。”
是的,就是這一個道。每個對手的特點都被牢牢記在心里,金丞可不是莽夫,上了場除了腿腳快,腦子也快。巧克力帥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別看他第一局慢,他后面就支棱起來!
這樣想著,金丞雙腿騰飛,砰砰兩下,里合腿拿下4分。葛文軒勾踢一次,失敗,橫踢一次,失敗,最后前劈腿拿下2分,而倒計時也在這時候結束了。就因為他們打得淋漓盡致,快如過眼云煙,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他們才同時反應過來。
19:11,金丞率先拿下這一局!
但是他并沒有太高興,回身休息的空擋里不斷和周英華、田助教用手勢溝通。周英華也了解葛文軒,兩只手緩慢地動著,作出了波浪線狀:“放緩一些,他耐力更好,你慢一點拖住他。”
“是,我知道。”金丞笑著點頭。
田助教的右手繞著左手轉圈:“保存自己的體力,明白吧?一旦出手,盡量后旋拿技術分。”
“我知道!”金丞和手語的對接完全良好。
1分鐘休息馬上結束,金丞再次上場。葛文軒的狀態明顯比他輕松,因為自己的舒適區來了。每個人的肌耐力不一樣,葛文軒的第二局開場就讓人耳目一新,休息之后他仿佛是一個經歷了真正熱身的完全體力者,三四秒對峙后,居然直接就開始后旋踢!
金丞的反應速度已經沒有上一局那么快了,如果這時候有人掐著表來計算,其實他也就是慢了零點幾秒。但就是這零點幾秒,讓他生生吃了一擊上頭后旋踢。而葛文軒的右腿還沒放下去,左腿就可以二次發力,整個身體往前彈了兩下,右腿變成彈踢,再次擊中金丞的軀干。
開場0:7,葛文軒的教練松了一口氣,耐力局來了。
金丞搖了搖頭,踹得也太狠了,差點眼冒金星。不過這也不怪葛文軒,自己踹他也沒含糊啊,估計人家也冒金星呢。在場上只要不是故意傷害,那么踹得再疼也算是正常范疇,他們不僅要學會踢人,也要抗打。
然而這一腳看在江言眼中,十足嚴重。江言就是這一批里面最不抗打的那個,高攻低仿可不是說著玩玩。他不安地捏著護齒在下面等待,希望金丞這一局能再次復制方才,趕緊拿下。
金丞卻不這么想,這一局注定是要慢慢來的。他在場上前后滑步,兩只腳就沒有消停的時候,用高頻率的換步來拖延消耗葛文軒超于常人的耐力。現在金丞是右實戰式,左腳在后頭,他的右腳不斷尋找著機會,準備給后腿當作下一個攻擊動作的支點。
機會來了!金丞的后腿屈膝,右腿為軸心,右腳前掌在競技場上擰轉。胯骨往上帶,金丞好似都能聽到肌肉里面韌帶拉開的動靜,而后在左腳踹上葛文軒的腦袋那一瞬間,他又聽到了別的聲音……
咯嘣。
咯嘣……金丞真沒站穩,要不是他的核心肌肉足夠優越,這一腳踹完他就坐一個大屁墩兒了!分數雖然拿到,但是他往后退步的動作非常狼狽,像在場上瘸了腿。右腳稍稍沾一下綠色場地都不行,必須馬上提起來。
汗水幾乎是猛地浮出皮膚,動作完成之后整張臉掛上了細密的汗珠。金丞右腳吃力,要把塑膠的護齒咬透。
太不巧了吧!居然這時候腳踝錯位了!
上一回在昆明打練習賽就錯位過,師父說得沒錯,骨骼這東西有記憶力。一旦受損,它就會記住受損的軌道,下一次更容易脫臼錯位,只能盡量避免,不能根絕。金丞現在的右腳再次給他一個壞臉色,疼得炸裂。
深呼吸,深呼吸,不能亂!
金丞這樣安慰著自己,這不算是最慘的狀況,有很多運動員都是帶著非一般的疼痛上場,自己這不算什么……他只能如此安撫情緒,目光還要繼續捕捉葛文軒的動作。葛文軒乘勝追擊,立馬補了一個雙飛踢,當他的左腿踹在金丞的左側上身時,金丞忽悠了兩下,最后還是沒站住。
為了避免倒下,金丞在場上跳了兩下,青紅比分5:11,可等到右腳落地仍舊沒有好轉。
不秒,金丞的腳出問題了!周木蘭第一時間看出問題,馬上就和周英華反應。周英華不由分說立即讓她準備緊急措施,這一局恐怕拿不下來了。先不論能不能扛過葛文軒的耐力局,金丞帶著疼痛打比賽就是帶著一個巨大的拖油瓶。
等兩分鐘結束,金丞以5分的差距輸掉了第二局,下場的時候是蹦著回來的。不等他開口解釋,田助教馬上給他搬了椅子,扶他坐下,周英華親自蹲下給他解開護具,露出滾燙的右腳踝。
江言站在規定區域里干著急,竟然在這一刻錯位!可現在他們沒有時間運用專業手法給骨頭推回去,只能是止痛。可止痛的代價也非常巨大,決勝局之后金丞的腳踝會更加嚴重,是飲鴆止渴。
“快!”金丞自然也知道,這時候別管什么后果了,哪怕是不由分說給他扎一針封閉也行!他不能被疼痛打倒,要上場,要繼續,這時候只要能讓他暫時不疼,哪怕只是堅持不疼幾分鐘,再大的副作用他都愿意承受!
“忍著點兒!”周木蘭上下搖動著緊急止痛噴霧,對著金丞錯位的地方噴了下去。冰冷的氣霧敷在劇痛之處,慢慢緩解著皮膚上的燙傷感。倒計時一秒一秒過去,金丞靠在田助教的肩膀上等藥效發作,他的眉心從來沒皺得這樣緊蹙過,連眼睛都不睜開。
葉合正在場下急得團團轉,同樣急出了一臉的汗水。這會兒已經打到這個環節,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小金子也不會退賽的!
葛文軒那邊也在關注金丞的狀況,作為對手他當然希望自己占領最大的優勢,但是作為朋友他又擔憂。矛盾的心情在兩邊同時發生,最后在休息時間結束的一秒鐘變成了斗志,當葛文軒看著金丞搖搖晃晃站起來時,他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給金丞放水。
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配得上最為全力的輸出。
“Kyeong-rye!”主裁在確定青方可以上場后喊出口令,金丞再次站在他的位置上,一步不讓。
第179章 稍縱即逝的贏面
“Shi-jak!”
主裁的聲音就是發令槍, 沖鋒號。在這個八角形里,這一聲具有絕對統治力。可江言現在寧愿這一聲不要發出,能拖延幾秒就拖延幾秒, 最起碼……讓金丞的腳踝緩一緩。
金丞已經開始移動,盡管腳上穿著感應護具, 但是他對護具的觸感沒有一絲察覺。他踩的是刀山火海,是砧板鋼釘, 他的移動必定伴隨了忍痛過程。但是等到葛文軒的小腿朝他刺來,運動員的大腦便產生了奇異的變化……
疼痛, 消失了。
金丞上腿, 葛文軒上腿。雙方一起擊中對方的腹肌, 各拿下2分。
金丞踢頭, 葛文軒踢頭。雙方一起擊中對方的頭盔,各拿下3分。
比分5:5,兩人都在追對方的分數和技術, 但同時也很有步驟。金丞清楚自己不能著急,疼痛和大幅度下降的耐力是短板,如果打急了只會加快力量流失, 得不償失。而葛文軒清楚自己必須盡快, 在金丞最脆弱的時候, 把分數拉開!
一個轉身回旋踢,金丞看著葛文軒的腳滑到面前, 身體啟動了緊急閃避。如果他的右腳沒事一定能躲得過, 但此時此刻他的腳踝支撐度不夠了。平時他用這個力度蹬地就能躲出可觀的距離, 今天這個距離就縮短了兩厘米。
兩厘米,足夠葛文軒踹到他。胸口被猛擊,金丞大喘粗氣, 比分拉到了5:9。
“技術分!技術分!”周英華的左手豎直,右手繞著左手一直轉。金丞的腳傷是大問題,高頻率的攻擊恐怕不行,吃不消的,技術分就是關鍵。
而田助教的手語也非常淺顯易懂,一直是波浪線狀。金丞不能長時間地直視他們,只能是余光瀏覽,江言給他設計的手語交流非常方便,現在的要點就是穩穩緩慢并且高難。
周木蘭想的就比較遠了,隊醫始終是提心吊膽的那一個。今天是四強晉級賽了,不管金丞是輸了還是贏了,明天都注定有一局!上回金丞的錯位還打了固定板,有足夠的休息時長,這回是明顯不夠了。
也就是說,金丞明天是注定要帶傷打一場。
這并不罕見,周木蘭可以負責任地說,她目之所及的每個運動員都是20歲左右的年齡,40歲左右的勞損。可是腳這個位置太特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弱點,毫不掩飾給金丞打出了真實的傷害。
剛剛這樣想完,金丞已經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后旋踢上頭,比分10:9,領先!
葛文軒雖然看不懂金丞教練的手勢,可是他敏感地感受到金丞的技術風格在變化。在金丞重心還未調整過來之后,葛文軒的左拳挑破了安全空間,打了個措手不及,給金丞捶退了兩三步。金丞緊急剎車,可不敢扣出界分數,比分又平。
找到葛文軒的弱點,找到葛文軒的弱點……金丞腦袋里一直這樣響著。
可問題的關鍵就是,葛文軒目前真沒弱點。他耐力足夠,打法成熟,金丞別無他選,不能懷揣著僥幸的心去妄想他的失誤,唯一的道路只能是硬拼!
拼了!金丞捶擊一拳,然而葛文軒的防守角度太過刁鉆,他沒有格擋,而是改變了身體的轉向。金丞馬上緊急收手,好在自己反應夠快啊,否則這一拳捶下去一定會打中他的下巴!
我的天,跆拳道規則不能打腦袋,不能肘擊,這一拳要是落下去,自己還是要判罰。
很聰明的技術。江言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而且這些招數他們都會,唯一不同的就是場上夠不夠靈活,能不能打出來。但金丞也不是一味被動的人,這一拳沒打到,下一個機會還是捶在葛文軒的胸口,他的腿同時還架了起來,正在抵擋來自紅方的攻擊。
辛苦的1分拿到,主裁喊了“Kal-yeo”,分開了青紅雙方。趁著再次站位的幾秒金丞趕緊休息,剛才噴在腳踝上的緊急止痛噴霧好像過勁兒了,滾燙的體感再次降臨。
管不了那么多。主裁喊“Kye-sok”,比賽繼續。這回主動權還是落在了葛文軒的身上,他也從金丞的目光里看到了別的東西。
一種名為堅韌的品質。金丞他確確實實不一樣了,從高中到大學,從正山武校到首都體大,短短兩三年而已,金丞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他還沒有放棄呢,用僅存的體力跟上自己的頻率,用精巧的技術分縮短兩人的分數差。可他也有沒變的地方,那就是對輸贏仍舊渴望異常,還是那個胡攪蠻纏的金丞。
金丞找到了一個機會,就看他要不要打了。葛文軒自身右側空置,顯然露出了失守的預兆。現在自己左腿在后,也就是要打出后腿攻擊,那么站樁腿就變成了右腿。
右腿要撐住身體的重量,回旋的慣性,還要保證一套動作下來能穩得住。種種壓力之下,錯位的腳踝能不能保住這個分數?
不到兩秒,金丞的后腿已經收攏起來,準備進行這次嘗試。因為場上的一切都是瞬息萬變,沒有“等人”這個說法。葛文軒這一秒的漏洞,下一秒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能猶豫,必須直接出擊。
當他的腿抬起來時,熟知金丞打法的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誒呀!”葉合正這一聲不是嘆息,是切身地替金丞疼了一下子。踝骨錯位,而轉身的時候前腳掌要碾在接觸面上,壓力積攢在錯位的骨頭上,骨頭在不對的位置上相互摩擦。他仿佛聽到了腳踝骨的哀嚎。
周英華和田助教紛紛提著一口氣,能成功嗎?他們剛才都發現了葛文軒的漏洞,但是他們也選擇把選擇權給金丞。就算他倆的輔助打得再好,這一場比賽終歸是金丞的,他要作出遵從道心的抉擇。
他會的,他一定會的!江言牢牢地看著金丞的右腳踝。金丞他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攻擊時機,他一定會打!
很疼。金丞很平靜地感受著疼痛。
他不能說自己不怕疼,只是不愿意輸。所以他扛下了負面的感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左腳上。這個攻擊時機太好了,如果金丞的右腳沒事他估計都要鼓掌叫好,但現在他唯一的訴求就是別丟分。
退一步說,如果能拿到5分,最后沒站住,丟1分他認了!
葛文軒的撤退已經來不及了,金丞采用的是后腿反攻,從防守狀態再次變成了攻擊。左腳落在青色的頭盔上,金丞原本平衡就不行,現在再加上右腳拖后腿,他在踹上的一剎那就知道一定會歪。
重心在歪,歪得非常明顯,歪得他自己根本救不回來。但好消息時,如果他此時此刻再滑一步,說不定還能踹到葛文軒的胸口,那么再加上2分,自己這1分的丟失不就補了一點?
右腳的負荷再次加大,金丞的身體先于意識,作出了遵從道心的選擇。他的右腳再次發力,又猛躥了一步,左腳后跟在葛文軒的胸口輕輕一踹,護具感應分數。得分!整個動作完成了,5分加上了2分,一共拿下了7分,金丞笑著往后倒去,都不用葛文軒上來碰他,就重重地摔向地面!
“金丞!”江言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想要上場去拉他。
場下響起了歡呼聲和驚呼聲,兩種聲音同時出現,混在一起。主裁緊急喊停,先是和邊裁確定了技術分合格,隨即確定了金丞的失格,金丞正在起身,點頭確認分數扣掉,再轉向葛文軒。
葛文軒的眼神中有震驚和震撼,也有佩服。好你個金丞!
倒計時剩下不多了,這個大比分差距可以說給決勝局奠定了基礎。盡管后來葛文軒一直追分,但最后仍舊以2分之差輸掉了這一場。主裁舉起了青方這邊的手,金丞從面上一點都看不出疼,只是往前兩步去握手時,能看出他是墊著腳尖走路。
“贏了!”唐基德跳起來歡呼,“明天決賽!金丞選手已經提前鎖定一枚獎牌!我今天就發個通稿!”
張妮用力地點點頭,1號場地的比賽也結束了。大屏幕上的分組再次清晰,金丞明天的對手將會是同樣舊傷復發的老朋友老對手,付青云!
“慢點兒,慢點兒……”往下走的時候,金丞讓葛文軒攙扶著他,還嫌棄人家走太快。唉,所有人都不如江言啊,要是江言攙扶自己肯定不會這樣!江言才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那個。
“你省省吧,忍著!”葛文軒把跳著腳的金丞送到他們隊醫的面前,摘下頭盔后兩個人都是一頭亂發,“這咋辦啊!你明天行嗎!”
“行!”金丞露出紅腫的腳踝,抻著脖子去找江言的面孔。和他隔著場地的江言高高舉起了手,伸著一個大拇指,準備他接下來的上場。
金丞這回放心了,可是擔心的人變成了花詠夏。今天江言的對手是鄭英姿,那孩子……以前也在詠夏道館學過。
其實江言都快忘記這個人了,但是國訓隊第一天,他就隱隱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只是對不上號所以沒開口。可是他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應該是見過的。
檢錄后他領了紅色頭盔,和鄭英姿一前一后來到賽場邊緣。鄭英姿正在和教練組交流,點著頭說著話。
“Cha-ryeot!”1號場地的主裁喊了“立正”。
兩人上場,面對面在彼此身前。江言再次看向鄭英姿的面孔,這也是國訓隊的一員,那一團已經消散的濃霧好像又飄過來了,蓋住了鄭英姿的臉。他很想趕緊吹一陣大風過來,把這一場濃霧撥開,好讓自己看看究竟場上站著的人是誰。
會是他嗎?那個把自己頂替的人?
雖然相同的問題再次襲來,但江言顯然已經克服了雜念。這一場比賽只代表這一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鄭英姿并沒有這樣想,江言,花詠夏的大徒弟,江師兄。其實詠夏道館的每個人都想過一個假設,那就是自己能不能打得過江言。
“Kyeong-rye!”主裁喊了“敬禮”。
江言和鄭英姿同時向前,捏住了對方的手。等到放開的一剎那,江言震驚地看著鄭英姿作出了一個熟悉的動作。
他的手分別點在眉心、嘴唇、胸口。
怎么回事?這不是師父的動作么?江言頓時被打亂了思緒,為什么他也會?
看臺上,葉合正也疑惑地看向了花兒:“怎么回事?解釋解釋唄?”
“他……”花詠夏最不愿意面對的事情就是這個,“鄭英姿他之前在我的道館學過,在教江言之前,其實我教過他,差一點就……收他為徒了。”
第180章 師徒緣分
不止是江言不知道, 師弟師妹們也不知道這段。
花詠夏一邊看著臺上,一邊小聲地說:“只是提前了幾個月,鄭英姿那時候先來。”
“然后你就把我那套教給他了?”葉合正還以為就一個江言呢, 原來還有一個鄭英姿,花兒你可要把人氣死咯。
“不是我教的, 我那時候和他并非師徒,只是師生。”花詠夏分得清楚, 師徒和師生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一字不一樣,意義全不同。
葉合正這回倒是看戲了, 江言和鄭英姿兩人已經正式開打, 這會兒你讓江言怎么想啊?江言還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大弟子呢, 敢情他前頭還有一個?怎么, 他是備份啊還是平替?
花詠夏更是忐忑不安,倒不是因為解釋不清楚,而是現在的他沒辦法去解釋。他總不能沖上臺去, 打斷比賽,所以江言注定是要帶著疑惑來打這一場。
“在教江言之前,我確實教過他。那孩子天賦挺不錯, 又很吃苦耐勞, 有時候他上完普通大課我就給他加一節私教課, 給他糾正動作上的細節。你知道的,我這人面對條件好的孩子就這樣, 我總想讓他們都成才。”花詠夏娓娓道來。
紅青雙方目前是2:5, 江言開場落后。他確實是被鄭英姿的動作打擾了, 只有拜過師父的人才能懂這震撼多大。但打擾歸打擾,專業素質還在,江言絕對不允許自己如此輕易被人動搖決心。一個轉身后旋踢跟上, 鄭英姿再補一拳,兩人貼靠,主裁喊分開。
比分7:6,花詠夏松了一口氣,江言穩得住。他這才有心思繼續說:“我只是教他基本功,沒教他別的。”
“可我看著你倆關系匪淺啊,比我這個師兄,比江言那個大徒弟,還有的聊呢。埋這么深你這讓江言怎么想?”葉合正是有點添油加醋的意思,“我的動作教給你了,我還等著看江言在場上重現呢。”
“我沒教他。”花詠夏強調。
葉合正又點頭:“是是是,你是沒教,可我和江言看著就是你教他了。誒呦喂,這可不好辦咯。”
“我沒教。”花詠夏再次強調,“是我和他對打的時候比劃過,那時候鄭英姿還小,我也沒管他學不學的。其實鄭英姿天賦真的很不錯。”
“那你為什么沒收他?”葉合正嚴肅起來,收徒弟絕對不能是兒戲。
場上,江言猶如仙鶴,雙腿在鄭英姿前胸后背打出4分雙飛踢,鄭英姿馬上貼靠,再分開后打出了后旋踢,一腳踹到江言的右側腰部下方,雖然位置有點低了,但得分區域仍舊得到邊裁認定,技術分加上。
比分11:10,江言在技術上嚴格,但在心上一直在放松。他不能再被干擾了,國訓隊不能永遠是一道坎兒。鄭英姿兩條腿也是仙鶴的靈活度和長度,落在競技場上都沒有了什么重量。
他腦海里,是對江言的超越!
在詠夏道館里,大家都很想超越他。后來自己先一步進入了國訓隊,鄭英姿幾乎認為自己贏定了。在國內,這個量級時不時被拎出來當作“別人家孩子”的那個就是江言,可他再厲害又怎么樣了?
3年連續落選,他并不是被命運偏愛的那一個。只能說人生靠運,運氣沒有就真的沒有。可是就在鄭英姿以為自己完全贏了的時候,許明又把江言給弄進來了!
在看到江言進入北體國訓基地的那一天,沒人知道鄭英姿心里是怎么想的。人總是會被小時候的挫敗籠罩,他再次被挫敗籠罩,又回到了詠夏道館的那幾年。所有人都在夸江師兄天賦絕佳,是一個好苗子。
好苗子又怎么樣?最終還不是慢了一步?鄭英姿已經進入國訓隊3年,江言又陰魂不散追來,他就像個男鬼,永遠甩不掉了!
帶著憎恨,鄭英姿的右腿左擺,左腿為軸,帶著強烈的個人情緒踢中了江言的紅頭盔。比分11:15,怎么樣了,怎么樣了!鄭英姿殺氣十足,只想當著花詠夏的面把江言打敗!
“鄭英姿他很有天賦,我一直很看好他的成績。”花詠夏也將臺下的一切看在眼里,鄭英姿、付青云,這都是從詠夏道館出去的,兩個人可能對自己都有恨意吧。
葉合正倒是認同這點,鄭英姿能進入四強,說明他根本不是渾水摸魚的人,就算他曾經實力不如江言,是硬生生拎上去的,但經歷了幾年魔鬼訓練,在許明和邢飛宏手里顛騰著,沒點真本事也打磨出真本事了。更何況他基礎肯定在。
“那你為什么沒有收他?你不會是只看臉吧?非要找個和我像的?”葉合正扭過臉看他。
坐在他們前頭的江夜靈不解地扭過頭,葉合正他沒事吧?小花的師兄怎么聽著這么不靠譜呢?看著倒是挺正常的。
“你和小言長得根本不像,哪里像了?”花詠夏當真沒覺得兩個人長得像,無非就是他倆性格有點類似,說話都是那么不饒人,但是,論長相,還是小言更精致漂亮。
臺上,更精致漂亮的江言里合腿下劈,沒有達成上頭分數,但成功拿到了踢中軀干的分數。已經追到了13分,可是倒計時還剩下11秒。
這11秒真是煎熬的11秒,江言在腦海里不斷計算著,他和鄭英姿還剩下2分差距,如果要贏,必須制造一次上頭踢。可鄭英姿會給自己留這個機會么?不會。他已經開始采取保守保分戰術,后腿推踢糾纏,絕對不撕開“廝殺”的裂口。
所謂裂口就是機會,鄭英姿現在只要穩住就能贏。退一步講,就算是江言踢中自己的軀干,也是2分,算是一個平分局。但自己的轉身技術分比他多2個,所以第1局還是自己獲勝。為了保存體力,江言必定不會再追這一場沒有贏面的比賽……
砰!
正這樣想著,江言的右腿挑開了他的格擋,先是假動作晃過再直取胸前,穩穩當當落到了護具上。倒計時此刻歸零,一切就如同鄭英姿計算得一樣,平分局,青方的轉身技術分更多,所以這一局鄭英姿贏,江言輸。
只不過江言選擇了激進。在明知道即便追分也會輸的狀況下,仍舊不會放棄!只要給他機會,他就要踢出自己的態度!
“加油!加油!”金丞一邊被周木蘭按著腳踝復位一邊高喊,他可太懂江言了。如果是自己在臺上,即便這一局追不上了也不允許消極,態度決定了一切,一切有跡可循!
青方和紅方同時下場休息,金丞總想抽空看一眼江言,又疼得動來動去不老實。他很想沖過去和江言說一句話,鄭英姿會做那個手勢完全無所謂!算不上什么!手勢就是一個手勢!別說鄭英姿了,自己也會呢!
敬禮動作只有真正懂背后含義的人才能解釋,并不是誰做就是誰的。金丞猜那個鄭英姿肯定以前也在詠夏道館學過,就和付青云一樣。
要怪只能怪詠夏太出名了,完全是跆拳道優等苗子的培訓基地,就跟個蔬菜大棚似的!
現在那個蔬菜大棚創始人就在臺上,花詠夏目不轉睛看向江言,試圖分析出周英華和田助教說什么呢。葉合正還是那個問題:“誒,到底為什么啊?你為什么沒收他?”
“可能還是緣分沒到吧,總覺得差一點。”花詠夏也解釋不清楚,收徒完全是緣分使然。
他真想現在就告訴江言,我收你,不是比較之后的結果,不是在你和鄭英姿當中做抉擇。而是一眼看中的。
當我第一眼看到你,心里就很明確,我花詠夏的第一個開門徒弟來了。我收了你的拜師帖,喝了你的改口茶,從此之后你我再不分離,師出名門。
可是,礙于比賽場地和規則的緣故,花詠夏這一番話沒法告訴江言,一切都要靠江言自己去悟了……
休息時間結束,周英華送江言上臺,還在喋喋不休:“你技術沒有問題,他不是很難打。”
“開局可能有一些壓力,后面咱們越打越順。”田助教也看得明明白白,江言這是沒打開呢。
江言單手拎著頭盔,和他拎著摩托頭盔的模樣幾分相似,那個鬼火少年和這個花家弟子完美重合。主裁喊了“Chung”和“Hong”,他兩步上前,再次面對鄭英姿。
“Cha-ryeot!”主裁的手臂揮向他們當中,“Kyeong-rye!”
再次回到敬禮環節,江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鄭森*晚*整*英姿。
你剛才比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你想和我說什么?想告訴我,你其實比我更先認識花詠夏么?
江言的手和鄭英姿緊緊一攥,千言萬語在他們的手指上纏繞,猶如裹上了十幾層透明的字幕。等到兩只手分開,江言并未退后,而是當著鄭英姿的面重復著剛剛他比過的手勢,在自己的面中一點而過。
完全相同的順序,你先我后,其實并沒有差距。
“Shi-jak!”主裁喊了開始,江言首先就是一個后旋踢拿下上頭分數。如果說鄭英姿想要靠這種招數來混淆概念,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不是你的代替品,更不是后來居上。我是花詠夏他第一眼就認準的那個,并不是他衡量之后的抉擇。江言后旋踢拿分,兩人同時退步,兩只手的掌心都朝向地面,手臂下壓,一模一樣的對峙格擋姿勢。
鄭英姿調整了一下頭盔,眼瞧著兩個人的差距在縮小。那個被國訓隊拋棄的江言追上來了,真的追上來了!
江言再次下劈拿分,2分再次到手。他的心已經比上一局堅定了,即便自己和師父沒有溝通一言一語。師父曾經說過,收徒并不是說看誰最好就收誰,而是眼緣。正因為有緣分,才能成為一家人。
鄭英姿此時復刻了上一局的后旋踢,也拿下了5分,比分7:5。顯然他和江言一樣,會被心態暫時影響,但抽離也快。想要戰勝江言的心再次攀上高處,鄭英姿打出了一次上頭加軀干擊中的連招,盡管沒有技術分,可這一套下來也是5分的分值。
比分變成了7:10,江言一直在放手,而鄭英姿乘勝追擊,又補了一腳,比分變成了7:12,看樣子岌岌可危。
葉合正偷偷瞄著花詠夏的側臉,江言這小子怎么回事?心態又不穩定了?
可花詠夏卻微微地笑著,已經沒有上一局的擔憂了。知徒莫若師,他知道江言已經悟了個明白,江言這孩子就是聰明,這一局,他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