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蝶輕狂
室內館一直以來都是田徑生用得多, 今天則把最大的場地分出來,騰給了跆拳道,江言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發送完這條消息, 他順著人群的流向前進,逐漸靠近了活動區。
看臺前排, 熟悉的白洋正在找座位。
“你怎么自己來了?”江言快步走了過去,“一會兒田徑那邊的表演就開始了, 你不上?”
“我最近有點累,今天先不上。”白洋反問, “我記得你不是特技表演嗎?”
“和別人換了, 今天我輪空。”江言和他一起坐在了最靠前的那一排, “體育節的項目排演是你安排的吧?”
“我退出學生會之前的最后一筆。”白洋也不含糊, “當時體育節只是一個雛形,我加工了一下。跆拳道冷門,我覺得放在第一個才夠炸場, 你瞧,現在這氣氛不就燃起來了嘛。”
“這么說,體育節其實是你做的?”江言從未想過這件事, 一直以來, 大家都認為這是周高寒的單人杰作。
白洋釋然地笑了:“沒關系, 反正我也退了。”
“他有點過分了。”江言又開始鳴不平,“我還以為你只是出手策劃。”
白洋沒有細說, 只是指了下志愿者搬到場地里的罐裝飲料。飲料五花八門, 從碳酸汽水到果汁, 凡是市面上熱賣的這里都有,而今天這些都是免費。
“我拉的贊助。”白洋輕描淡寫地說,“所以周高寒不敢換節目表。”
江言哼笑著點了點頭, 鳩占鵲巢,這種事確實像周高寒的風格。但白洋都不追究,江言自己瞎較勁也很沒趣兒,遠不如看表演。看臺下方,熱身完畢的跆拳道運動員們已經整裝待發,江言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兩個師妹可別和那邊打起來。
不過等到真正的品勢表演開始,他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王清清和顧夢瑤不會砸自己項目的場子,而且她倆的品勢動作完成度相當驚人。
刷!刷!刷!伴隨著運動員的出招,布料和空氣摩擦發出的聲音逐漸壓過了人聲,仿佛鬧中取靜,而靜又不是一潭死水。
“媽媽,他們干嘛做廣播體操啊!真沒勁!”身邊一個一臉懵懂的小男孩兒忽然說出了一句話,聲音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
江言一言不發地看過去。
白洋連忙咳嗽兩聲,在學校里你可別動手。
“跆拳道最沒意思了,咱們去看別的吧,我要看打架!”小男孩兒根本看不懂,他的聲音對左右兩側的觀眾也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影響。孩子媽媽很抱歉地朝著兩邊點了點頭森*晚*整*,彎下腰后輕輕地捂住了小孩兒的嘴。
“噓,別說了,不禮貌。”
江言悄聲問白洋:“今天也發了校外票?”
白洋笑容里有些得意:“也是我提議的,就當宣傳嘛。”
“我不喜歡小孩兒。”江言頭一回離小孩子這么近,全身心都在抗拒。
“又不是你的,不用你教育,你急什么?”白洋的金邊眼鏡反射著陽光,江言可真是冰冷如舊。臺下的品勢表演仍舊繼續,就在下面的隊員們做出一個以右腳為軸、身體左右轉的動作時,那男孩兒又開始叫喚。
“下去吧!下去吧!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我們學校的課間操呢。”他蹦蹦跳跳,很輕易地逃脫了母親的制約。
唉。江言慢慢地往那邊轉,不再坐視不,而是一只手蓋住了男孩兒的頭頂。
這個腦袋不圓。
所以不是好腦袋,不好看。
“你亂叫什么?”江言問,“你知道底下的表演叫什么?你知道那代表什么?你上幾年級了,哪個學校的,班主任叫什么?”
男孩兒很壯很高,原本白洋以為他肯定有14歲或者15歲,沒想到他的答案卻意料之外:“我今年12,干嘛告訴你哪個學校啊,我又不是傻子。下面就是沒意思,我管他們打什么呢,不如我的王八拳。”
說完,他挑釁地朝著旁邊揮拳兩次,江言將手收回,用小臂輕而易舉地擋了回去。
“力氣不小,在學校沒少欺負同學吧?”江言都能想象到他在學校的情形,六年級小孩兒長得又高又壯,又是一個自以為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臺下那叫‘品勢’。打的是太極八章,代表著太陽八卦里的‘坤’,意味著‘大地’。大地是萬物起源,打這一章要習得大地一般的品德,擁有厚德載物的精神。”
“狗屁,聽不懂!不能打就是不能打!”男孩兒再次叫囂。
“你怎么知道不能打?品勢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將跆拳道的動作做到了最標準最大化,你覺得慢那是你的問題。如果以后你感興趣,歡迎來首體大踢館。”江言翻了一個輕蔑的白眼。說話間,師妹師弟們已經快要收勢了。
他們的右腳向后撤步,做到與左腳平行。兩只手也握成拳頭,曲臂置于腹前。
稀稀拉拉的掌聲在體育館響起,并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一共3層的看臺留不住什么人,仿佛一場電影剛剛放映完畢,大家連彩蛋都不愛看。這個局面是白洋沒有面對過的,跳高項目這些年雖然沒有在奧運出頭,可田徑的熱度一直處于攀升階段。
像眼前這種情況,節目還沒有表演完就開始離場,完全沒見過。
“沒勁沒勁,媽咱們快走吧,去看打籃球!”男孩兒又在嚷嚷,他的嚷嚷也讓一部分人云亦云的人跟著起立。白洋有些看不過去,只能默默嘆氣。
江言沒有開口阻攔或勸說,反而笑容淡淡,抬手先鼓了鼓掌。
他的掌聲給師弟師妹,也給臺下所有表演者。品勢表演看似簡單,實際上每一個細節都很講究,這也是他們晉級考段位的必經之路。相由心生,沉得住氣才能練得好拳腳,跆拳道與其說是和別人搏斗,不如說是和這個浮躁的大環境搏斗。
在一片稀疏的掌聲當中,特技組上場了!
金丞從一上場就感覺出不對勁,怎么人這么少?還有一大半人要走?這應該算是節目順序的失誤,大部分人看不懂品勢,但是都能看得懂特技,要是把特技放在最前頭就好了!
但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槍口頂在腦門子上,不上也得上。
就這樣,穿著全□□服的金丞跟隨大三和大四的學長上了場,如同黑色小旋風,單手前翻再站定,同時喊出了那一聲清脆又讓人振奮的口號。
口號并沒有實際意義,只為了警醒每個人的精神。江言看向金丞,因為自己從沒有看過金丞彩排,所以現在是第一次見。這時候的他和平時的那個他沒有一點像的地方,耍賴耍流氓的特質被那身道服洗刷一空,黑色的腰帶勒得他那么高挑寸勁,像野蠻生長的柳葉刀,像生生不息的狗尾巴草。
他身上是有一股子氣在的,當他打跆拳道的時候,這股氣才會被金丞從毛孔里逼出來。從他閃著光的眼睛,從他不服輸的喊叫,以及漂亮干凈的動作和圓圓的腦袋。
表演很快開始,快節奏的特技和定點的品勢對比鮮明,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連江言旁邊的熊孩子都眼巴巴地瞪著臺上。
而今天主要表演特技當中的擊破,也就是將表演板打碎。隊形散開,金丞作為站在當中的那一個首先表演了一套精彩的套路,右腳作為支撐腳踩住地面,左腿朝后打出后旋踢。
不難的動作,但是要做得好看就不簡單,左腿在空中像彎刀,不能軟也不能僵直。眨眼之間后旋踢已經完成,金丞卻沒有停下,而是左手、右手先后著地,來了一個速度極快的側手翻。
他要接前直540度后旋?江言猜,因為這是比較經典的搭配。
果然,金丞的身體化作風中的樹葉,一下子沒有了重量,兩只手握拳交匯于胸口,在空中完成了精準的旋轉,最后仍舊是左腿后旋踢,右腳穩穩落地。
這一下就了不得了,激活了已經消沉下去的場館!正準備往外走的人不走了,站起來的觀眾也坐了下去,連正在愁眉苦臉的志愿者都來了精神,紛紛搖動起手里的小彩旗加油助威。
白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怪不得要金丞開場,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怎么會知道?”江言目光閃動。
“很簡單,因為金丞最好看。”白洋直白地點了出來,“用最漂亮的孩子開場,整場表演就會有一種很漂亮的氛圍感。”
“是么?”江言仍舊很平靜似的,抬手鼓了鼓掌。好奇怪,他明明知曉金丞的出色和出眾,可此時此刻卻像一個吝嗇的評分員,把分數壓在手里控死,當著白洋就是不肯承認。
白洋跟著觀眾一起鼓起掌來:“你自己看吧。”
你自己看吧,這句話放在江言的耳邊最為合適,他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擊破,金丞在場上的風采……確實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自己也不例外,不能免俗。
隊列排成一橫排,江言曾經跟著游俊宇練習過,接下來是全體踢月腿。執板人員也在這時走上舞臺,每個人的手里都有一塊表演板,緊接著一聲令下所有表演人員向前一步。
踢月,顧名思義,就是在半空中倒掛,用倒鉤的形式踢腿。右腿抬起瞬間左腳發力,穩穩蹬向地面,在反作用力的幫助下直線向上踢出右腿。巨大的慣性立刻覆蓋全身,再團身飛向空中。
而這一切,都在沒有加速助跑的前提下,原地起跳,直線拔高!
一個踢月就足夠好看,一整排堪稱驚艷!黑色道服迅猛如剛,如蝶輕狂。兩條腿位置轉換,剛剛蹬地的左腿在空中作出向著肩膀的弧線腿,將力度和柔韌性拉開,動作層次豐富,剛柔并濟!
完美,江言忍不住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