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現實篇—共眠
“我們團長不在, 真不在。”
嵐蒼大樓里,周單肖坐在對面,局促不安地給沙發上的墨大少爺上茶:“別說這一大清早, 您就算半夜來堵門,他大概也是不在的……”
“上哪兒去了?”墨團眼巴巴地瞅著他。
“呃……”周單肖不由自主地往樓外瞟:“你確定陸哥真沒跟蹤你過來……”
“啪”的一聲,水杯落在桌子上:“我自己過來的!”
“好好好……”周單肖被這倆老六整怕了, 還是不放心地看了幾眼:“你手機沒在通話中吧?”
墨團摸出手機丟給他。
“哎好好好…”周單肖連忙接住,幫他擦了擦灰。
“那個……”周單肖吞吞口水:“團長躲著陸哥呢, 這些天一直不見影,但他確實從副本里出來了,沒什么事,多虧了陸哥。”
“是他自己命大。”
“那你找團長是?”
“問點事,我聯系不上他。”
“這樣, 我先幫你給團長打個電話,不過他不一定…”
“接”字還沒說完,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周單肖跟見鬼似的:“你怎么回來了?”
豐源山笑瞇瞇地跟兩人說“嗨~”,墨團打量著他。
“再看也不會缺個胳膊少個腿的,很遺憾但我確實是全頭全尾地回來了。”豐源山微笑道。
墨團試圖舉起屁股底下那把能把人砸成餡餅的圈椅,被周單肖攔住了, 想了想,他又坐下了,慢吞吞道:“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
“那你是來…”
“……我想咨詢你一個問題。”
墨團似乎是很猶豫不決, 他的臉上浮現出難以說出口的糾結, 這讓豐源山和周單肖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來。
“你說, 無論是想知道什么,還是想讓我幫你點什么, 我都會盡力。”豐源山道。
“……”墨團還是很遲疑,半晌,在豐源山和周單肖期待的目光中,他終于開口。
“你們和陸橫走得近,相處得時間也長……”
“……有沒有覺得……他……有點變態……”
話音剛落,周單肖就按著桌子站起來,十分詫異:“你才發現??!”
墨團:“???”
“他那是有點變態嗎?!他那是特別…”
豐源山捂住周單肖吱哇亂叫的嘴,對墨團道:“這話從何說起?”
墨團猶猶豫豫道:“我覺得他總是管著我…”
“這就是典型的控制欲爆表!死s變態男!有錢人都這樣!”周單肖義憤填膺。
“我不是給你發了代班的獎金了嗎?”豐源山堵不住他的嘴,只能嘆了口氣。
“我聽小肖說,他已經帶你去過療養院了,那他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不少了。”
“還去了他母親的墓園。”墨團道。
“是嗎?我并不知道那個地方。”豐源山笑了笑,眼里透出異樣的光:“他真的很重視你,看來我沒有看錯。”
“從我的了解來看,他幼年的經歷造成了他人格的不健全,人是很容易受到環境影響的動物,你也清楚,他平時看上去情緒比較穩定,但很容易做出一些過激的事。”
“比如炫富。”周單肖打岔道。
“……”
“我并不想勸你什么,只有一點我希望你能記在心里,也算是我對你的忠告吧。”豐源山笑笑,意味深長道:“人是很難被改變的,別想著去改變他什么。”
回程的路上,墨團一直在在想這句話。
豐源山顯然是話里有話,他知道他想說什么。
兜兜轉轉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傍晚,他才回到陸橫的家。
樓下的窗戶開著,傳來陸橫的說話聲,他在打電話,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著“可疑的副本”“找東西”之類的詞。
墨團心想,他果然還是很在意他要找的那樣東西。
明明上次還嘴硬說找不到就算了。
他推門進去,陸橫正好打完電話,見他進來,隨口道:“上哪兒去了?你吃飯了嗎?”
“你有定位,你知道我去哪里。”墨團道。
“……”
陸橫張了張口,半晌才嘆氣道:“有時候你可以裝裝糊涂的,就當是為了我。”
“才不,才不為了你。”墨團拒絕了他,并支使他去覓食。
“你太無情了吧。”陸橫被他推出客廳,自顧自地系上圍裙往廚房走去:“像我這樣宜室宜家的好男人,你都要無情拒絕,我的心好痛,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那你就不要睡覺。”墨團道:“你什么時候下本?”
“……”陸橫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瞬間被墨團看破心思:“今天??”
“不……是明天……”
墨團剛要說話,陸橫就打斷他:“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舍不得我但是你這小身板還是在家休息休息我保證我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禮物…”
墨團拽住他的圍裙,一不小心就給扯開了,陸橫又重新系,一轉頭就看見他微紅的眼角。
“危險嗎?”他小聲問。
對著這張泫然欲泣的臉,陸橫的謊話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會有點危險吧……”
“只是有點嗎?”
“……”面對美人可憐巴巴的詢問,陸橫感覺自己就是個喪盡天良的混蛋惡人,這讓他久違地產生了一種對方很棘手的感覺。
他想借著做飯躲開,墨團又纏上來,很是小心地拉住他的圍裙:“就不能帶上我嗎?”
陸橫不敢低頭,因為他知道底下一定有一雙濕漉漉可憐兮兮的眼睛在等著他心軟。
“你在家等著。”他狠心道。
“我不要。”墨團:“你不帶上我,我就自己想辦法進去。”
他的執著讓陸橫很無奈:“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去冒這個險,你乖一點,再說了,你能有什么辦法進去?”
“上次就是我自己進去的。”墨團道。
“?”
“等等等等,上次不是周單肖幫你弄的道具?”
“是我自己弄到的。”墨團幽幽道:“付出了神秘的代價。”
“???”剎那間,陸橫的臉上異彩紛呈,無數個不可說的想法從他腦子里閃過,他一把抓住墨團的手腕,板著臉把人扛了起來。
“你干什么?”墨團語氣軟軟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很硬氣:“放我下來,你欺負我,我要報警抓你。”
話音剛落,他就被陸橫頭朝下丟進沙發里,他的腿搭在沙發背上,上不去下不來的。
他剛要起來,陸橫就壓下來,手勁很大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
“到底怎么回事?解釋一下?”陸橫的語氣很沖,臉也板了起來,眼里好像要冒火。
這么容易就生氣了?墨團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想了想,就把自己系統上那個奇怪的bug跟他說了。
這樣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吧,看在這么信任他的份上,陸橫應該就不會再…
“神秘的代價?就這???”陸橫瞪大了眼,開始搖晃他:“不可能!你是不是在騙我!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誰忽悠過你?你是不是跟哪個混蛋做過交易?!我明明把市面上的進本道具都清掉了!”
墨團聽了,竟然真的思考了起來。
見他這么聽話,陸橫鐵青的臉上又泛出幾絲枯木逢春的紅光:“怎么樣?想到誰了嗎?”
忽悠我的……混蛋……
墨團點點頭,然后緩緩把目光凝到陸橫焦急的臉上。
“誰?是誰?告訴我我去閹了他丫的…”
墨團抬起手,指道:“你。”
……
“所以,這件事除了我,還有其他人知道嗎?”臥室里,陸橫把門窗都關了,他的臉隱藏在半昏半暗的床頭燈后,看不清神色。
“沒人知道。”墨團被他圈在床上,有些局促:“我只信任你。”
這話比對陸橫表白還讓他高興,他剛才還板著的臉瞬間得意起來,看上去十分欠揍,“你不要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帶你進去。”
說著,他的嘴角翹起來,又壓下去,又翹起來。
傻帽。墨團心想。
“那你要把我關起來嗎?”墨團忽然道。
陸橫愣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喃喃:“不能把你關起來,我又不是個變態,再說我也關不住你…”
“那就帶著我。”
“我一個人進去就…”
“那東西還差幾個?”墨團:“什么時候你才能停下來?”
“我不知道。”陸橫放緩了語氣:“實際上,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在不在副本里,我每次都在碰運氣而已。”
“或許還要找很多個,也或許下一個就是最后一個。”
“也或許有人比你先得到了它們。”墨團道。
陸橫瞇了瞇眼,盯著他道:“是啊,僧多肉少嘛,漂亮的東西誰都想得到,不過還好我及時下手。”
墨團總覺得他和自己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今天晚上我想睡在你房間。”他道。
第82章 去吧,皮卡丘!
聽了這話, 陸橫的嘴角咧得跟抽了風一樣。
只不過色令智昏之余他還保有了一絲警惕:“你這么積極?別是要搞仙人跳吧?”
“仙人跳是什么?這樣?”墨團說著跳了一下。
“……”陸橫又被擊中了,他捂著心口,“哎呦哎呦”地倒下去, 說“這件事我不能跟你解釋因為你只是一只小麻雀。”
“那就一起睡。”墨團說著,鉆進被窩,只露出頭頂幾根亂糟糟的毛。
陸橫深吸一口氣, 緩緩站起來。
“上哪去?”墨團冒出頭,斜著眼睛看他。
“喝點水壓壓驚……”
“不, 不讓你去。”說著,他坐起來,抱住陸橫的腰,五指交叉,箍住他不撒手了。
“……”
事實證明,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流氓耍多了, 總會遭到報應的。
是夜,墨團黏在他胳膊上,跟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佳人在側, 口嗨慣了的陸橫反而動也不敢動,睜著倆眼瞅了半宿的天花板。
反觀左一個膽小右一個的心慌的墨團,睡得跟個安眠藥精一樣, 頭都快拱進了他睡衣領里。
凌晨3:43分, 陸橫輕輕吸了口氣, 起身,把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從墨團懷里抽了出來, 又把枕頭悄悄塞進他懷里,在確保他沒有被弄醒后,無聲地關上了臥室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墨團就醒了。
現實時間7:40分,陸橫在副本里落地,并第一時間找到了他的某位隊友。
是個年輕的娃娃臉,陽光的大小伙子。
“你是老孟的兒子?”
“陸叔!我常聽爸爸提起您!”陽光的大小伙子叫孟楠,是陸橫曾經副本結識里的玩家的孩子,因為恰巧要進同一個本,便來照看一二。
陸橫的頭上青筋畢露:“叫我陸哥,你爹走的時候你才幾歲?你從哪常聽起我?”
孟楠可憐兮兮道:“我爸托、托夢嘛……”
“被惡鬼纏身了去找道士別找你陸哥,手!松手!”
孟楠以為他要丟下他,連忙拽他的胳膊,陸橫最煩哄煩人的孩子,一甩手,胳膊肘擦到外套的兜,他忽然毛骨悚然。
孟楠看見他一瞬間臉色就青了,兇神惡煞得可怕,他立即滾遠了,以為自己親爹的狐朋狗友是個神經病。
“陸、陸叔,你怎么了?”
“叫、我、陸、哥。”陸橫僵著臉,全身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怎么辦?要不先離遠點吧?
孟楠正在思考怎么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跟這位前輩表示自己不需要他照看了,前輩忽然動了。
他把手插進衣兜里,像耍酷一樣靜止不動,很帥,但孟楠覺得這個帥哥前輩耍酷的時機有點傻逼。
過本大佬都是這樣的精神狀態嗎?
大佬又動了,不知道摸到什么,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然后從兜里掏出了一坨……球?
陸橫大駭:“你怎么在這里?!”
他手心里舉著的小鳥抖抖羽毛,不愛理他,轉身把屁股對著他。
“……”
孟楠更害怕了,“陸、陸叔,你為什么在跟一團會動的毛線說話?!”
陸橫一臉悲壯地把墨團塞進衣領里,連糾正稱呼都顧不上了,“是啊,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
領口里傳來微微的痛感,哪只不安分的小鳥啄了他一下。
見陸橫要走,孟楠追上去,不死心地問:“我剛才真的看見那團毛線在動,那不會是什么精靈球吧?”
“是啊,皮卡丘你認識嗎?尾巴帶電的,還會咬人呢,兇殘得很。”陸橫無精打采道。
衣領里的小鳥又啄了他一下。
孟楠不說話了,看他的臉色,倒不是怕他懷里的皮卡丘跳出來咬他,是怕這個精神不穩定的怪大佬過會兒萬一心情不好把他生吃了。
他們落腳的地方是一處村鎮的山野邊際,周圍的植被都是大葉喬木和爬在斜坡上的綠苔。
走了幾分鐘,他們和隊友碰上面了,有人點了點數:“這次就五個人?”
“六個。”陸橫道。
“還有一個,在哪呢?”
“走散了。”陸橫臉不紅心不跳道。
“那可得趕緊找找,一會兒接了任務就抽不開身了,誰去村里那邊看了?有npc的跡象嗎?”
“這周圍好幾個村!”一男的嚷嚷道:“村寨一片一片地連在一起,都不知道從哪里打探好,那些村民打扮的也奇怪,我看見那幾波人穿戴的風格都差得很大。”
“熱死了。”有人說著,就把沖鋒衣脫下來:“先各自瞧瞧吧。”
眾人都四散開,孟楠也熱,天尚早,氣溫卻在出太陽后快速攀升,已經有二十六七度,對長衣長褲還套著厚外套的他們著實有點折磨。
“早知道就穿短袖來了。”孟楠把棒球服脫了系在腰上,斜眼看見陸橫臉色冷淡,襯衫系到脖子下面第二顆,風衣外套緊緊裹在身上,跟身上揣著寶貝似的。
“陸……哥,你不熱嗎?”
“心靜自然涼。”陸橫道。
“心靜……心靜……”孟楠弱弱道:“我靜不下來啊我剛進來我緊張,陸哥你咋靜下來的?”
“我的心已經死了,還談什么靜不靜的?”陸橫幽幽道。
“……”孟楠更加不敢說話了。
他倆很快見到了隊友說的村民——一群皮膚棕黑,身上畫著紅色花紋的人正圍著火坑跳大神,嘴里嘰哩哇啦地說著什么。
時不時還有人往火里扔一把碳,激起層層熱浪。
“……”見此情景,孟楠望而卻步,“不會又是個語言不通的副本吧……”
“不會,你看那邊。”
孟楠沿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棕色人種的這個村落北邊有條小溪,溪對面就是另一個村落的房子,而那邊的人長相都偏向黃種人,打扮也顯得尋常許多。
他頓時有種見了老鄉的激動感,“我們上那邊去打探吧!”
陸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過了溪,這面的建筑就顯得正常了很多,大部分是用木頭搭建的房屋,有門有頂有窗,另一邊都是用石頭和土堆壘起來的三角房子。
溪頭上的那間顯得不太一樣,它的頂格外的高,在部落中這種房子一般都是有格外意義的或者是地位高的人才能住的,但它的窗戶被封著,門卻只有一個框,他倆剛過去,就看見其他三個隊友也在這里,他們正在往里面看,表情古怪。
“你們看什么呢?”孟楠喊了一句 ,那仨人邊看邊竊竊私語,沒人理他。
于是孟楠也跑過去看。
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也古怪了起來,并且欲言又止地看著陸橫。
“搞什么?都被上身了?”陸橫沒有湊近人群里,隔著老遠往里面望了一眼。
木屋里金碧輝煌的,讓他想起上次雪山里的那間廟宇。
這間看上去性質也差不多,只是簡約了許多,周圍的“金碧輝煌”是用金色和銀色的塑料紙貼的,膠干了有的都掉了下來,里面也只有一個用壓縮板釘起來的粗糙供臺,上置一只白瓷碗當香臺,那被人供奉的雕像藏在香臺后,渾身貼滿金箔。
走獸狀,耳似松鼠,臉似大餅,憨態可掬,背后一道閃電插在屁股眼上。
“……”
周楠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離得遠沒看見,就跑過來叫他,這時,一旁的屋后閃出來一個棕色的人影,對著他們拜了又拜,眼含熱淚。
眾人頓時發覺任務來了。
“恩人啊,恩人啊,你們終于來了!”
這棕色人一副異鄉長相,一張口竟然是流利的中文,他雙手合十,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你們剛才都看到了吧?就是那個邪神害我們村子!”
“啊……噢……”眾人如夢初醒,想起剛才的一幕,又好像還在夢里。
只有孟楠心直口快又最缺心眼:“什么邪神?那不是皮卡丘嗎?陸哥也有呢!”
第83章 去吧,皮卡丘!
眾人的目光落到陸橫身上, 陸橫面不改色:“這小孩有病,別聽他胡說八道,這位大叔, 你繼續說。”
“我今年才十八歲。”棕皮仁兄哭著道。
“什么皮卡丘啊,那就是邪神!它害我們村里三年不下雨!雨都下到了隔岸,我們村喝不上一滴水啊!”
“明明就是皮卡丘嘛。”孟楠不服氣道。
“你!我不跟你說話!找你家長過來!那個皮卡丘…啊不是那個邪神……”
“看吧, 你都承認了!”孟楠拍案而起:“還說你十八!十八誰沒看過神奇寶貝?!”
人群里有人默默舉手:“我沒看過。”
“……”
見說不過他,那人索性又哭了起來, 把語言切換成了一種嘰哩哇啦聽不懂的話,估計在用本地話罵他們,過會兒又道:“你……你們豢養邪神!邪神會吞噬你們!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說完,他哭著跑開了,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豢養邪神?誰啊?”
“他唄, 這帥哥,拿出你養的皮卡丘給大家開開眼。”人群里有個女人道。
有人活躍氣氛,大家咯咯地笑了起來, 開始介紹自己的名姓,紅衣女人叫阿悅,還有一對親兄弟,一個叫宿益, 一個叫宿珥。
倆兄弟長得很像,脾氣卻不怎么相合,站在一起跟倆陌生人似的。
“皮卡丘……真的可以養嗎?”宿珥喃喃。
“四齋蒸鵝心。”宿益冷笑道。
“……我不準你這么說陸哥!”孟楠聽了, 就要跟他打起來, 那人光嘴皮子利落, 半點真功夫沒有,被孟楠踹了好幾腳, 一旁的阿悅給倆小年輕拉架,苦笑道:“孩子這么多,我也有點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了,帥哥,這是你弟弟?要不要路上幫襯一下?”
“我兒子。”陸橫不要臉道:“我二婚,離異,前妻和前前妻的孩子都不要了扔給我帶著。”
“……”阿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遠離了這個二婚離異帶倆娃的瘋男人。
宿珥提議跟蹤剛才那個人看看,這時,村寨里又出來一個老頭,拿著拐杖匆匆走過來:“貴客,你們怎么在這里?快快跟我回寨子去吧,大家為貴客們的到來準備了歌舞、美酒。”
比起剛才那個,這個npc看上去確實靠譜了那么一丁點,眾人一頭霧水地跟著他走,穿過村落,來到一處寬敞的木屋。
周圍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人,布衣打扮,像是進了某處貧民窟,但見到他們的到來,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歡喜。
“大師!請大師救我們于水火之中!”
“感恩上神!感恩土地!神來救我們了!”
在歡呼聲中,他們被迎進木屋里坐下,簡樸的木屋中別有一番洞天,前面是做客區,底下是看臺,進來幾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翩翩起舞,穿著草皮裙頭戴大高帽,風格很是混搭。
“這到底什么族?”宿珥忍不住問道。
“亞非結合部族。”宿益道。
話語間,大家得知剛才領他們進來的就是這個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長,他們村子里遭受了妖邪的入侵,民不聊生,而他們的身份就是村長請進來的除妖大師。
聽見降妖除魔,陸橫懷里的小東西動了動,他隔著衣服摸了兩下,小尖嘴從襯衣縫里竄出來,飛快地啄在他大拇指上。
“嘶……”
旁邊的孟楠眼尖看見了:“什么東西?有蟲子咬你!”
陸橫笑著按住他的后腦勺,往下一壓:“閉嘴。”
村里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午宴,但沒人敢吃幾口,飯菜撤下去以后,他們就跟村長打聽起村子里的事情。
原來,這里分布著很多個村群部落,部落間矛盾很多,常常因為物資和信仰問題打起來,而這一次他們前來,就是因為村長發覺有外村人對他們村子下了手,導致他們村子里的魚都不吃食了。
“會不會是在你們這邊的水里下藥了?”
村長堅決搖頭,堅稱是對面的村子放了妖孽入侵他們的村子,破壞了他們村子的風水。
“……都供皮卡丘了還風水呢。”宿益小聲嘲笑道。
“或許……或許就是他們村祠堂里供奉的那個邪神在作祟!”村長的拐杖敲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
邪神。
怎么到處都是邪神?眾人的腦海里不約而同的冒出這個想法。
大家把這件事情應了下來,并約定好調查后盡快給村長答復,村長不情不愿地走了,嘴上嘟囔著最好是把周圍村子供奉的邪神都給除掉他們就省心了。
村長給他們安排了幾間屋子用來休息,陸橫分到的這間比較大,有兩張床位,他正要關門,孟楠就擠了進來,“陸哥,咱倆搭個伴兒唄,那倆兄弟住一屋,把我踢出來了。”
“不搭,沒床位。”陸橫無情拒絕。
他擋在門前,孟楠跳著腳往里看,“這不是有兩張床嗎?你一個人睡兩張啊?”
“我睡一張。”陸橫伸開胳膊攔在門框上擋他。
“那另一張…”
“我睡。”房間里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我靠!你誰呀!”
孟楠這才看見床上坐著個人,雌雄莫辨,穿著白色睡袍,白皙的長腿搭在床沿上,沒穿鞋,倒穿了一雙小草莓圖案的毛絨地板襪。
“你你!你你你你!”孟楠張口結舌:“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穿成這個樣子!”
“走得急,沒換。”墨團驢唇不對馬嘴道。
此時陸橫的不耐煩指數正在飛快飆升,“看夠了沒?看夠了滾蛋。”
“哎哎哎別關!”孟楠憑借著自己的小矮個,一低頭就從陸橫胳膊底下鉆了進去,“真沒地方睡了!要不我打地鋪吧!”
“你打地鋪。”墨團對陸橫道。
陸橫瞬間大受刺激:“為什么?!!”
墨團指了指兩張床中間的空地:“我不要挨著他。”
“……”
陸橫無奈妥協,把孟楠感動的眼淚汪汪的,上來就要握他的手:“美人!你真是人美心善!如果你是妹子我都要愛上你了!”
“死開!”陸橫撲過來擋在墨團面前:“你不要恩將仇報!”
聲音惹來了住在附近的阿悅,她站在門口瞧他們吵鬧,頗為震驚地打量起在小破屋里閃閃發亮的墨團:“這又是誰?你前妻的另一個兒子?!”
陸橫一把就把他攬過去用外套擋住了,幽幽道:“不,這是我前妻,我在求復合。”
“……”阿悅同手同腳地走了。
下午,眾人分頭去調查周圍的情況,陸橫拍拍領口,示意墨團變成小鳥鉆進來。
“……”墨團把浴袍緊了緊,“我要下來走。”
“別啊,用腿走路多累啊。”陸橫勾引他:“再說我也沒帶你的衣服,你穿成這樣多不方便,現成的坐騎,過來嘛,我帶你出去。”
墨團不情不愿地變回小鳥,被陸橫一把撈起來,抱住猛吸幾口。
“……”小鳥用小短翅膀扇他。
村里四周分布著養殖池,一直蔓延到山里,水池邊比較涼快,陸橫說是去找線索,實際上更像是去乘涼的,一直呆到傍晚,夕陽下沉,陸橫終于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了。
他摸出根鐵絲,彎了幾下,又隨手從地上撿了樹枝,捆吧捆吧就是一根簡易的魚竿。
墨團變回來,對他道:“你要釣魚嗎?”
“試試這里的魚到底吃不吃食。”說著,他從地里撅出一根蚯蚓,掛在鉤上甩了出去。
水面半天沒動靜。
“你會釣魚嗎?”墨團開始懷疑。
“會一點吧。”陸橫摸出一根棒棒糖叼著。
墨團心說那就是不會了。
他抬起桿,魚食沒被吃,還掛在鉤上。
“我來。”墨團拿過桿,不信邪地自己試。
他剛甩下去沒幾秒,竟然有東西咬鉤了,他連忙起竿,那東西在水里不斷掙扎,水花四濺,
陸橫過來幫他一起拉,啪的一聲,魚竿斷了。
“……質量好差。”
“沒辦法,臨時的嘛。”陸橫笑嘻嘻道。
“浪費時間。”
“也不算浪費時間。”陸橫指著水面:“你看,魚來了。”
水花逐漸平息,水面上浮起三五只翻肚子的死魚。
陸橫找了根棍,把死魚扒拉上岸,這些死魚都是羅非魚,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像被某種兇猛的掠食性魚類攻擊致死的。
“這么大點的水塘里還有別的魚?”陸橫奇道:“不會是剛才咬鉤那家伙吧?”
“魚的牙齒這么密?”墨團不敢置信。
“這可是副本里,一切皆有可能,你的牙齒密不密,讓我摸摸——”
墨團拍掉他伸來的手,沿著塘邊走,這魚塘的水是從山里流出來的河道支流,上游被用泥沙和竹網堵住,不讓魚溜走。
“往上游看看。”
他們往山里走去,水流是從一個山洞里出來的,站在山洞口就能聽見里面有巨大的轟鳴聲。
“這里有地下河,水系挺豐富。”陸橫伸了個懶腰:“真涼快啊,不想回那個連風扇都沒有的木屋里呆著了,要不今晚我們就住在這,野營怎么樣?”
“不怎么樣。”墨團:“你要找的東西會在水里嗎?”
“不能吧,那也太缺德了,大海撈針都沒有這樣的。”
“那會在哪里?”
陸橫“唔”了一聲,“可能在村長的腦瓜子里?”
墨團當即表示要把村長的腦瓜子劈開看個詳細,被陸橫揉搓成球又塞進領子里。
由于沒帶手電筒,他們在山洞外圍簡單觀察了一下就打道回府了,但陸橫觀察到,山洞的巖壁上隱隱約約有些黑色的線條,不是天然形成,像是人弄上去的。
第84章 去吧,皮卡丘!
夜晚, 只有陸橫一個人回到住處。
孟楠正在幫他鋪地鋪,他推開門,見大小伙子眼里冒著傻氣看過來, 無奈道:“不用鋪了,他不回來,我倆一人一張床。”
“誒?那個弟弟不回來一起住?!那他睡哪兒?!”
“別管。”陸橫打了個哈欠, 跨過他走到床前,被子一掀就鉆了進去。
毛茸茸的小鳥從他領口里蹭出來, 在孟楠看不到角度下,跳到枕頭上,往棉花里一窩,也睡了。
半夜三更,孟楠幽幽道:“陸哥, 你睡了嗎?”
陸橫睡得淺,他剛一出聲的時候就醒了,但他并沒打算理他, 小孩兒可真煩人。
誰知孟楠不是一般的煩人,見陸橫一直不出聲,又連叫了幾下:“陸哥,陸哥!”
陸橫翻了個身, 扯過被子把已經縮到他頸彎處的小鳥蓋住,小鳥的呼吸聲太淺,他不知道墨團有沒有被吵醒, 據他所知, 墨團每次睡在他旁邊都睡得很沉, 這給了他極大的雄性自豪感。
“陸哥,你理理我, 我想上廁所……我不敢去……”
“……”
陸橫終于忍無可忍探起半個身子,“你這小孩怎么這么煩人?”
周楠委屈地看著他,沒有喚起陸橫半點同情心,陸橫:“出門左拐,這么大的人了,丟不丟人?”
話音剛落,陸橫感覺手邊那團毛絨絨動了一下,心說糟糕,把墨團吵醒了。
他下意識就去安撫,拇指蹭在小鳥長滿細軟絨毛的腹部,手心完全蓋在鳥背上,食指和拇指圈住小鳥,拇指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他的手法很嫻熟,嫻熟到自然而然就這么去做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但墨團卻意識到了什么。
很少有人類會這么去摸野生的鳥類,因為鳥類一旦感覺自己要被禁錮住,就會掙扎啄人,一般人摸鳥只會輕輕地用手指去觸碰鳥類的背部或者頭部。
只有長期被豢養且對人類十分信任的鳥類,才會容許人類如此親昵的觸摸,而陸橫的動作,他太熟悉了,那是曾經被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是他哪怕忘記長相,忘記聲音,也永遠不會忘記的刻骨銘心。
是那個拋棄他的人類。
那個將他從幼鳥養大,給了他溫暖的家,又將他徹底丟棄的,曾經的主人。
“嘶……”陸橫抬起手,這次他被啄得格外厲害,他一抽手,拇指上被啄破,一顆血珠滲了出來,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仿佛在提示他什么,但他完全沒明白。
“疼疼疼。”陸橫以為他有起床氣,借題大呼小叫:“血都滲出來了!我要失血而死了!”
剛說完,他背上挨了一腳,力道之大,一腳送他下了床。
“咣當——”
陸橫坐在地板上,懵逼地看著對面因為憋尿一臉菜色的周楠。
周楠指著他床鋪后的窗戶:“你你你床上怎么有個人還還還從窗上竄出去了!”
“你看沒看過動物世界?”陸橫問他。
周楠:“?”
“聽說鳥類都很小心眼,見不得伴侶跟其他人接近,所以……”陸橫認真地思索起來:“我就不該放你住進來,你半夜三更不睡覺,非要偷偷叫我這個大帥哥陪你去上廁所,這事換成誰都得覺得咱倆不清白呀,你說是吧?”
周楠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換、換成誰…”
“唉……事已如此,到了這個地步,都怪我放松警戒……糟了,他沒穿鞋!”陸橫臉色一變,抓起一旁外套和手電筒,光著膀子就追了出去。
外面月色明亮,陸橫這個鬼見愁拿著手電筒到處亂晃,滿大街地找人,不,找鳥。
夜半三更,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陸橫能感覺他的大體位置,卻怕他找過去以后墨團更生氣,便慢悠悠地在街上溜達,想著墨團生這么大的氣還是挺少見的。
難道真吃醋了?不能吧?他平時看著心寬得很,眼里就裝得下電視,只要沒出事,他人丟好幾天墨團都不見得能出來找找的。
想著想著,陸橫倒是不爽了,一點都不在乎他。
他最后在上流的山洞里找到了墨團,大概這里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處沒風的地方,墨團就坐在山洞邊上,抱著膝,赤著腳,呆呆地看著洞里的河水流淌。
見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陸橫頓時心疼了,手電筒一晃,墨團竟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他,好像他是什么仇人。
被鬼上身了?
鬼還上得了妖的身?
陸橫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心說這倆不是同行么,別惡意競爭啊。
墨團站起來就走,奈何沒穿鞋,山洞里地面濕滑,一腳就滑倒了,陸橫離得遠,接不著,見他摔倒在地,衣領都扯開了,頓時急匆匆過來扶,誰成想這地上常年不見光,長了厚厚的青苔,不是一般的滑,他踩上去的瞬間就摔了,墨團剛要自己站起來,見他也摔倒,下意識去拉他,被他一把抓住,齊齊倒下去。
“……”
“你故意的。”墨團愣是被他氣笑了。
“真不是。”陸橫狼狽地坐起來,還顧得上給墨團整理衣服:“我怕你冷,出來給你送外套。”
說著,他把風衣披在墨團肩上,攏了攏。
“……”
墨團把衣服扯下來,丟在他身上:“我不要!”
“別凍著,我可沒給你帶感冒藥。”光著膀子的陸橫道。
墨團推開他,又被他薅回來捂在懷里,“你怎么了?真生氣了?”
他腆著臉低頭去蹭,才發現手電筒光下,墨團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
陸橫做賊心虛般地把手電筒挪開了,低聲下氣道:“我錯了,我道歉,我這就把那個奇形怪狀的小屁孩轟出咱倆的屋。”
“你走吧。”墨團失魂落魄地爬起來,“別管我。”
“那怎么行!”陸橫連忙追上去,見他涉水走了,“我到底哪惹你了?穿鞋!你先穿鞋啊!”
山洞里都是水,陸橫踩水踩得驚天地泣鬼神,山洞里回響著噼里啪啦的踩水聲,“你慢點!你等等我啊!”
他懷疑墨團會輕功水上漂,明明赤著腳,跑得卻那么快,他在后面追著追著,前面就沒影了。
“哎呦!!!”陸橫腳一滑摔進水里,跟魚雷似的炸起一片水花。
“嘶——好大的石頭!!!我的胳膊好像斷了!!!”
山洞里回蕩著陸橫的聲音。
“我的胳膊好像斷了——”
“胳膊好像斷了——”
“好像斷了——”
陸橫等了五秒鐘,除了回音他沒有聽見任何往回走的腳步聲。
“……”苦肉計不靈了。
陸橫默默爬起來,一腳把石頭踢飛,不解氣,又對著山洞踹了兩腳。
這時他才看見,水里還有很多“石頭”,白花花的。
他拎起一塊,倒三角形的白骨上長著兩只黑色的長角,是山羊的頭骨。
在一些地方,山羊是惡魔的象征,山羊頭骨代表著厄運的降臨。
陸橫心說真是沒錯,沒有什么厄運比大半夜的泡在水里求復合更悲催的了。
“連你們也嘲笑我。”陸橫把羊頭丟回水里,水里的骷髏洞都在幽幽地對著他瞅。
他繼續往前走,有個石頭堆起來的祭臺,之所以叫祭臺,是因為上面擺了一道香臺和幾盤腐爛的瓜果以及肉類,他推測這些羊頭骨也是祭品之一。
祭臺后面的山壁上畫著黑色的線條,陸橫用手電筒照了幾下,隱約看出來是……皮卡丘的圖案。
“……”陸橫不想在這里浪費一秒鐘了!
這時,山洞里忽然響起來腳步聲,陸橫剛提起勁,就發覺并不是墨團心軟了回頭來找他。
是這里的原住民。
四個人進來,他們舉著一頭剝了皮的羊,舉過頭頂,羊血沿著他們的胳膊流下來,染紅了山洞里的水,血腥氣傳滿了山洞。
陸橫躲在黑暗中,見他們把羊放在祭臺上,做了幾個奇怪的祭拜動作后,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山洞。
看上去他們經常過來。
陸橫走的祭臺前,臺子已經被山羊的血染紅了,在血腥味中,還混著一股怪異的苦味。
“這是……”陸橫用手沾了羊血,放在鼻下去聞,皺了下眉。
“血里放了東西,這么濃……呃!”陸橫忽然身體晃了下,緊接著就跟控制不住身體似的往地上栽去。
“陸橫!”
黑暗中撲出一個身影,接住陸橫沉重的身軀,陸橫卻閉上眼,一動不動的,連呼吸都很微弱。
墨團搖了搖他,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瞬間慌了神:“你怎么了?你不要死!”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抓住你了。”
第85章 去吧,皮卡丘!!
墨團頓時知道自己被騙了, 急忙推開他,人類手長腿也長,像八爪魚一樣纏了上來, 溫熱的人類氣息噴在他耳邊:“怎么了嘛?別生氣了——”
在陸橫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圈又紅了,“你別碰我…”
他剛要把陸橫擠過來的臉推開, 周圍響起了腳步聲。
陸橫立即拉著他躲進了山洞的縫隙中。
來人正是白天那個棕皮膚的鄰村土著,他赤著腳, 小心翼翼地踱著水,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他停在祭臺前,點起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了起來,墨團看見, 他手里拿著一只寬大的芭蕉葉,里面包了東西,他把葉子打開, 許多黃色的粉末從葉子里掉出來,落在祭品上,緩緩融進血里。
他把粉末撒干凈以后,收好葉子, 很快離開了。
墨團從陸橫的懷里掙扎出來,走到祭臺前,剛想下手檢查, 手腕就被陸橫擒住了。
“別動這東西, 太臟了。”
墨團甩開他的手, “把手電筒給我。”
“也別看,我們回去吧好不好?我有點頭暈…”
墨團無視他的鬼話, 一把搶過手電筒,一照。
一只血淋淋的山羊尸體擺在祭臺上。
“后面這小子應該是來搞破壞的,他在祭品上撒了東西,邪神就會動怒,給這個村子降下懲罰。”
“喏,你看,魚不吃東西的原因找到了,這些藥粉沿著地下水出去,下游正好是這村人養魚的地方,這些藥粉的藥力很猛,會讓水里的小型魚失去活性,變得不愛動彈也不愛進食。”
墨團聞聲看過去,果然,他們腳底下的水都被藥粉染黃了。
只是他還是覺得不對,他正想掉頭回去再看一眼,陸橫就按住了他拿著手電筒的那只手:“走吧,那沒什么好看的。”
臨走前,墨團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剝了皮的山羊,頭上兩只黑色的角,四肢削得只剩骨頭,又細又長,后肢卻比前肢長了許多。
羊頭……人身?
陸橫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打橫抱起來,邊往外走邊絮絮叨叨:“你都是妖怪了就不能給自己變雙鞋嗎?大半夜的光著腳丫子上山……”
墨團掙扎了一下,被他用外套包粽子一樣包了起來摟在懷里不撒手,只能作罷。
夜很深,人類的懷里很溫暖,讓他想起最初的那個夜晚,也是一雙溫熱的手,把已經失去溫度的他從水坑里撿起來,抱在懷里帶回了“家”。
那個人類很喜歡他,在花園里給他親手做了個紙箱小窩,里面鋪了松軟的棉花,他每天都會來喂他吃的,陪他玩,撫摸著他。
他也很喜歡那個人類。
可是某一天,那個人類忽然消失了,他離開小花園里人類為他建造的小窩,四處去找,房間密閉著,整個人類的居所都搬空了。
那時候他連“拋棄”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陸橫帶他回去,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他推開門,邁過熱得躺在地上肚皮朝天的孟楠,把墨團放在床上,輕聲道:“睡吧,我守著你。”
褲腰帶忽然被勾了一下。
墨團露出頭來,眼眶已經腫了,悶悶道:“你那時候為什么不要我了?”
“……”
“…………”
陸橫本來都已經困得不行了,正想著把人哄睡他美人在懷摟著一起睡呢,這驚雷般的話炸在他耳邊,他腦子里嗡的一聲,清醒了。
平心而論,他前半生沉迷于跟便宜爹和便宜哥干架,后半生沉迷007下本堪稱勞模,清高自傲牛逼沖天視所有美女帥哥如糞土,活了半輩子光棍一個,從來沒有感情上的拉拉扯扯。
六月的飛雪此刻都體現不了陸橫心里的冤屈:“你你你我我我你說什么呢我啥時候對你始亂終棄了?!”
明明是他經常被墨團始亂終棄才對!
“始亂終棄是什么意思?”墨團紅著眼問。
“……”陸橫咬了咬后槽牙:“我啥時候不要你了?”
“二十年前。”墨團淡淡道:“準確來說,是二十年零三個月零七天。”
“…………”陸橫露出一個心酸的微笑:“寶貝,咱才認識幾天,二十年前我還在給我媽打醬油呢…等等!二十年前?!”
墨團盯著他,目光里夾雜著哀怨:“原來你都不記得我了。”
陸橫的笑容僵在臉上。
……
二十分鐘后,陸橫終于跟他掰扯明白了,墨團打了好幾個哈欠,卻始終執著地盯著他,等他一個交代。
“所以……我在路邊撿的鳥仔,是你???”
墨團還沒點頭,手就一把被握住,“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倆是天生的緣分!”
墨團冷冷瞧著他。
“……”陸橫又把手松開了,訕訕道:“記得,哪能不記得,我記得一清二楚呢。”
墨團:“我小時候的尾巴上有根雜色的羽毛,是黃色的還是白色的?”
陸橫微笑道:“別套路我,我可不上當,你尾巴上根本沒有雜色的羽毛。”
“是白色的。”墨團冷冷道。
“…………”
陸橫抱著他不撒手:“寶貝,二十年了!你要知道人類的腦子天生就是不好使!我連昨天吃了什么我都記不住!你要給我一個機會啊!”
墨團別開臉。
“你只回答我,為什么不要我了?”
明明,他已經按照那個人類的喜好,長成了他最喜歡的模樣。
陸橫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我記得……那時候我搬家了,我小時候跟我媽住在二環那邊的四合院里,后來我媽生病去世,他們嫌我野在外面,讓我搬回去,我就走了。”
“就這樣?”
陸橫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不,沒這么簡單。”
“我記得你總是長不大,又不會飛,家里的傭人都在勸我把你放走,所以我沒有把你關進籠子里。”
“你說過喜歡我那樣的。”墨團小聲說。
“可是小鳥都是要學會飛的,知道嗎,小鳥?”
“那個……你倆說情話,能不能……小聲點,我睡不著了……還有那個小鳥……你們好肉麻啊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起這么土味的愛稱?呃那個你倆原來是娃娃親啊?”床底下,孟楠幽幽道。
“……”陸橫踹了兩下木地板,“你滾出去。”
“不要啊陸叔叔!我下次給我老爸燒紙一定要跟他說說你當著小輩耍流氓這個事。”
“滾啊你現在就去燒吧!”
陸橫把自己的枕頭往地上一扔,砸在孟楠臉上,又繼續去哄墨團,墨團卻已經不理他了,把身子背過去睡了。
但也沒有把他踢下去。
陸橫慶幸地想,看來是原諒我了。
凌晨五點,床底下又傳了幽幽的聲音:“陸哥,我不跟我爹告狀了,但我還是想不明白,二十年前,那個小哥看著也沒有二十,你倆定的是胎里親嗎?”
“……”被這倆祖宗折騰一宿,陸橫的脾氣都被磨沒了,“你能睡覺嗎?”
“我心里好奇,就睡不著。”
“……你愛咋想咋想吧,小聲點,別把他吵醒。”
“陸哥,人家二十年后找上家門你還裝不熟,其實你是個渣男吧。”
陸橫沉默,思考,垂死病中驚坐起,下床給了孟楠兩腳,然后翻到另一張床上繼續睡。
第二天,墨團被匆匆叫醒。
他一睜眼就對上孟楠放大的臉,慌忙起身,差點跳出去三里地。
孟楠悲傷道:“我長得有那么嚇人嗎?”
墨團揪著被角,耿直地點點頭。
“先不說這個了!出事了!他們都被抓了!”
“誰被抓了?”
“那倆雙胞胎,那個姐姐,哎呀總之除了我們屋以外其他屋里的都被抓了!陸橫抄家伙跟人干架去了!他叫我把你叫起來!”
“出什么事了?”墨團慢吞吞爬起來,一邊穿鞋,一邊對他道:“你讓讓,別挨著我。”
“?”孟楠看了看他自己和墨團之間的距離,足足有兩米!哪里妨礙到他了?!
他懷疑自己被嫌棄了。
“說是昨晚村里的祭臺被人動了,村民懷疑是我們這幫外來人員動的手,好多村民一大清早就拿著棍子來堵我們,其他人都被押去祭臺那邊了。”
墨團茫然道:“那為什么他們沒來堵我們?”
“……堵了。”孟楠:“陸哥大清早上在門外燒鍋,正好碰上他們來堵,給打回去了。”
“我出門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他們都被陸哥綁在樹上,陸哥還故意在他們面前煮螺螄粉,他們這些原始人都沒吃過,以為陸哥在吃屎,嚇得看都不敢看,陸哥把他們放開以后他們頭也不回就跑了。”
“……”
“但是他們后面又集結了好多人朝其他幾個房間去了,陸哥去救他們的時候什么也沒帶,會不會有事啊?”
“會有事的。”門外忽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兩只黑色的小手印貼在窗紙上,像汗一樣的液體洇透了窗戶紙透進來。
孟楠的脊梁骨瞬間就僵了:“誰誰誰誰誰在說話啊!”
第86章 去吧,皮卡丘!
“不是我在說話。”墨團把胳膊叉在胸前, 淡淡道。
“我我我當當當然知道不是你在說話啊!”
“可可可那是誰在說話?!”
墨團:“你膽子好小。”
“……”孟楠無法反駁他的評價去,但他總覺得這句話從他的嘴里蹦出來,不太對勁。
墨團直截了當跳下床, 在孟楠驚恐的注視中把門打開,門外沒有人,地上有一些黑色的小腳印, 像人類的。
“怎怎怎怎么樣?”孟楠害怕地從手指縫里往外看,“外面有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嗎?”
“為什么要有繡花鞋?”墨團完全不明白人類的意思。
“因為——”孟楠還沒說完, 就聽見自己背后響起了陰森森的笑聲。
那個稚嫩的聲音接上了他的話,聲音清晰得好像就在他耳邊:“因為把鞋放在外面,我就可以進來了呀,咯咯咯咯——”
一聲尖叫過后,孟楠原地栽倒, 暈過去了。
“……”墨團跟趴在孟楠背后的東西大眼瞪小眼。
“你不要嚇他,他膽子很小,會被嚇死的。”墨團對它說。
一團腐爛的人形從地上緩緩爬起來, 四肢短小,頭上卻頂著一對與身軀不符的巨大角狀物,讓墨團想起了昨晚在山洞里見到的一些東西。
它手里抱著一只臟兮兮的小熊布娃娃,這似乎是唯一能夠證明它身份的東西, 它生前應該是個人類孩子。
小鬼瞅著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張開血盆大口, 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齒。
墨團一動不動地瞅著它。
“……”小鬼閉上嘴, 無語死了:“不嚇他, 難道嚇你嗎?”
“你是這個村里的孩子?”
小鬼陰測測地看著他,墨團又喃喃自語道:“不對, 你不是,你沒有這里的口音,你的人類普通話說得很好……”
說著,他憤憤不平地小聲嘟囔:“說得比我還好,為什么?我學了很久。”
小鬼:“……”不要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攀比啊!
“你是和我們一樣的,外來人的孩子——為什么找上我們?”
“我吃了你們。”小鬼陰測測地盯著他。
墨團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畏懼了,這讓小鬼很滿意。
下一秒,墨團掄起地上的涼席,整個砸在小鬼身上。
小鬼被砸散成一團霧氣,底下的孟楠哎呦兩聲轉醒:“……誰打我?”
“我。”墨團說完,推開門走出去。
墨團出門找了把鐵锨,提著就去了,大老遠卻看見供奉皮卡丘那間廟前堵了一群人。
他追著過去,在喧嘩聲中,看見跟他們一起來的幾個隊友正被綁在祭臺下,暈過去了,說好來救人的陸橫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過去,一旁的村民都沒有看他,反而個個都弓著身子,臉上露出懼色,嘴里喃喃著什么。
“神……神被殺死了……”
祭臺上的皮卡丘雕像沒了。
“有監控嗎?是誰拿走的?”墨團問道。
一群原始人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監控是什么?”
“……”墨團有種油然而生的自信感,在這群未開化的人面前,他都顯得前衛了很多。
見墨團不說話,那些人又惶惶不得終日起來,他們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不再有一絲生機。
“神不能再保佑我們了,都是我們沒有保護好神……”
“我們村子要完了,我們村子要完了!”
“我們的神死了!我們也要死了!”
廟宇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孟楠悄悄過去把幾個隊友松了綁,看見他們身上有淤青,應該是被棍棒打過。
但此時沒人在意他救人的舉動,這些村民在發現雕像消失的那一刻,就徹底失去了生機,既沒有去找尋兇手,也沒有怒火滔天地跟他們算賬,他們認定了神像沒了他們就活不了了,一個個的癱倒在原地,仿佛在等死。
孟楠的臉上寫著:一個皮卡丘而已,至于嗎?
墨團搖搖頭,他的表情又變了:一定是陸哥這個缺德的給拿走了!
墨團不樂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們怎么知道神已經死了?”他對一旁頭發花白的老頭問道。
老頭的眼皮動了動,渾濁的眼里忽然迸發出光,一把就抓住了墨團手里的鐵鍬,瘋狂搖晃:“你難道沒有聽到,神在哀嚎嗎?!”
“……”
“神在痛苦地哀嚎!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師!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神被謀害!你們難道沒有心嗎?!”
“……”
這一聲聲質問,好像敲響了村民心中的迷霧,他們終于想起昨晚綁了痛毆的這些人是他們請回來的德高望重大師,他們心中再次點燃了希望的火,眨眼間,他們已經跪作一團,俯身朝墨團等人哀求道:“求求大師們!救救我們的神吧!”
墨團扭頭就躲開了,只剩下正左右手各拖著一個暈過去的隊友的孟楠站在中間,被迫接受大禮:“?”
救什么?救一個長得像皮卡丘的邪神?孟楠滿腦子問號。
“你們污蔑我們動你們祭臺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話!”孟楠頓時感覺心里的冤屈更大了。
村民們訕訕的,不知作何反應,有人小聲道:“還以為你們被那些混皮子收買了…”
“混皮子”是他們給隔壁村落的村民起的外號。
“為什么不這么以為了?”墨團問。
“你們怎么可能有能力殺死我們的神?”那些人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只有那些邪惡、骯臟的神才想對我們偉大的神明動手!”
“啥意思?”孟楠:“你們不會想說隔壁村也供著一尊皮卡丘吧?”
這時,被打暈過去的宿益醒了,他冷冷道:“我看了,是托塔李天王和哪吒,怪不得陰不過隔壁,人家是真神。”
“……”
孟楠幫他把繩子解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忽然抄起地上一塊木板,矛頭直指躲藏在人群中的村長,“出來!為了供這尊神,你們獻祭了多少只羊?”
人群又騷動起來。
“一定得有羊呀,年年都是這樣獻的。”
“不給神供奉祭品,神怎么會保佑我們?”
“那幫混皮子老是在我們的祭品上動手腳,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的神也不會出事!”
“你們真的是叫我們來降妖除魔的?明明就是找個理由把我們騙過來宰了當祭品?”宿益冷笑道。
那幫人忽的不說話了。
“可是魚真的不吃食了。”有人小聲道。
“是你們給水里下了藥,魚才出問題的。”宿益:“別裝了,我們已經驗過了。”
這下人群中炸了鍋,村長敲著拐杖使勁地砸地:“我們怎么可能對水源下藥!那可是我們村最寶貴的東西!我們說什么也絕不會讓出去!”
“部落斗爭吧,也不一定就是他們下的。”阿悅也醒了,順手搖了搖旁邊還在昏睡的宿珥。
“所以,怎么才能救回你們的神?”
片刻后,眾人在屋里靜坐,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總結一句話,是一場狗咬狗的故事,這周圍有十幾個村落,每個村都供奉著一到兩個神,信什么的都有,一群信仰不同的人聚到一起的結果就是,他們都認為只有自己村供奉的神才是真神,其他村里的都是十惡不赦的邪神,臨近的村落間時常會因為搶地盤搶資源打起來,更有時候……是為了搶神。
把其他村的神像搶走銷毀,就等于殺死了那個村子的“神”。
三個男生越聽越無語,孟楠:“那我把他們村神像都砸了,不也算滅神了?”
“你哪有那么強大的力量?”村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神是不會讓你這種愚笨的凡人靠近他的神像的!”
“……”
見幾人都不信,村民急了,“我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們就去混皮子的邪神廟里試試。”
孟楠真就躍躍欲試起來,連宿珥也興致沖沖的,只有墨團木著張臉,躲在人群外,小聲道:“陸橫呢?”
話音剛落,房門被打開,一尊沉重的鑄鐵像咣的一聲砸在眾人面前,墨團定睛一看,托塔李天王的雕像,夜市套圈獎品的那種地攤質量,因為粗制濫造,五官都擠做一團了,也看不出到底是個李天王還是個趙天王。
陸橫走進門,假裝不經意地撩了一把頭發,留給墨團一個最帥的角度,笑道:“既然是邪神,那砸就砸了。”
看見“邪神”的殘骸落地,人群中發出驚恐的尖叫,村民嚇得奪門就跑,生怕殺害邪神的罪孽降臨到他們頭上。
陸橫笑嘻嘻走到墨團旁邊坐下,不動聲色地繼續釋放魅力。
墨團:“……”
第87章 去吧!皮卡丘!
陸橫摁住一個逃竄的村民, 得知了拿到神像以后,必須要帶著神像去某個地方進行一個儀式,才能“殺死”神像中寄托的神。
最后的辦法就是趕在這些村民的神被殺死之前, 阻止那場儀式,但儀式所在的位置在一個與他們關系很緊張的部落的后山上,他們如果貿然潛入, 一定會被發現并挑起斗爭,阻止儀式和找回神像的任務就都落到了他們外來的人身上。
他們兵分兩路, 一起出發,一隊負責吸引村民注意找機會讓另一隊溜進去,另一隊則去祭祀場阻止儀式進行。
墨團、陸橫和孟楠是一隊,他們負責去阻止儀式,救回皮卡丘, 潛入的過程很順利,但到了地方才發現,情況和他們想象得差距有點大, 這片舉行儀式的地方很大,方圓幾里都是荒蕪的土坡,并沒有什么顯眼的標志物,到底在哪里舉行儀式, 要舉行個什么儀式,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而這片重要的儀式之地也沒有人看守,讓他們懷疑是不是被人騙了。
山坡上冷風吹著, 周楠身上的汗一激, 冷不丁哆嗦了一下:“這里大得出奇, 以天地為席,我們不會就是祭品吧?”
“烏鴉嘴, 你問問神仙有沒有忌口。”陸橫摸出個帽子,扣在墨團臉上,“再等會兒。”
“有人來了。”墨團豎起耳朵。
“人?哪有?”孟楠剛說完,就聽有腳步聲響了起來,他們連忙躲起來。
“那是什么東西?”
遠處,一行人抬著一個架子,上面堆滿了鮮艷的花朵,那些花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很罕見,不必說,這么罕見的東西一定是用于儀式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儀式能讓一直被供奉著的神被殺死,他們很好奇。
一行人將架子放在空地上,其中一人嘴上念念有詞的,過了一會兒,一行人迅速離開了,留下地上擺滿鮮花的木架子。
仔細一看,那花團錦簇中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人的腹部被剖開,那尊皮卡丘像就插在人的肚皮上,已經被血染紅了。
見人走了,孟楠正要從樹叢里鉆出去,被陸橫一把按住,低聲呵斥:“別動!”
話音剛落,空地上忽然升起一陣白霧,溫度驟然下降,原本炎熱的午后忽然一鍵入冬,不過是幾秒鐘,孟楠感覺自己口鼻上都結了霜。
他下意識搓了搓胳膊,一扭頭,旁邊倆都不見了。
“我靠……這時候別玩這出啊……”他抓狂道。
迷霧中,墨團摸索著往前走,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溫度仍在下降,被拉進的懷抱也帶著寒氣,配合著陸橫陰沉沉的聲音:“站住,你是活體妖怪,打得過這種克蘇魯嗎?”
“……”墨團躲了一下,沒躲開,臉撞在他胸口,悶悶道:“什么是克魯魯?”
“這種關頭就不要問十萬個是什么了!”陸橫忍無可忍地抱緊了他,“這霧里的感覺不對,我們先出去。”
墨團掙了一下,陸橫的懷抱勒得他喘不過氣,“你壓到我了。”
“別動,先出去。”
“不……”墨團朝霧的深處看去,那里有淡淡的靈氣匯聚成流,朝某個方向流淌而去。
“我要去看看。”墨團推開他,手掌離開陸橫胸口的一瞬間,陸橫就消失了。
他愣了一下,向陸橫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迷霧中,絲毫不見他的身影。
“陸橫?”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迷霧后,陸橫的聲音被扭曲拉長,穿過迷霧怪異地傳過來:“我在這里——過來找我——”
墨團定了定神,默默朝反方向走了。
陸橫不在這片霧里,他可以肯定。
靈氣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墨團卻能感知到它,迷霧中的靈氣就像潺潺的溪流,朝霧的深處匯集而去。
他沿著靈氣的方向走去,許多模糊的影子出現在他兩側的霧里,有的人影舉著刀走向羊群,將羊群和牧羊人一齊殺死,將羊頭和牧羊人的尸體組合在一起,獻給祭臺上的神像。
他繼續往前走,影子又出現了,四個人影把盛著鮮花和神像的木架舉了起來,一團濃霧覆蓋在木架上,眨眼間,木架上的神像變得四分五裂。
墨團忽然明白了這是什么,這是用神在喂養克魯魯,克魯魯是一種非常厲害的神,可以像神吃貢品一樣,通過祭祀儀式把其他的神吃掉。
怪不得陸橫說他打不過,原來這個神中之神是一團霧。
再往前走,墨團腳下踩到了幾塊石頭,他低頭一看,正是一些四分五裂的神像,這些神像依稀還能看出原來的五官,但碎裂處都像被什么東西腐蝕過,邊緣發黑。
他撿了一塊,神像上毫無靈氣的波動,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地上散落了許多神像的碎塊,這里是那個克魯魯的食堂。
墨團靜了一會兒,想:那它吃小妖怪嗎?
剛冒出這個念頭,霧就動了起來,一團密不透風的白色涌了過來,眨眼間就將他包了進去,寒氣瞬間麻木了他的五感,在大腦以為自己已經被凍僵的同時,他的肌肉動了起來,他拿出包里裝著的托塔李天王神像,朝遠處擲去。
寒氣如潮水退卻,涌向地上的托塔天王像,墨團仿佛看到了這只怪物的進食過程,打磨粗糙的神像一點點開裂,有微弱的靈氣從神像上融進了霧里。
墨團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的信仰,竟然真的能讓粗制濫造的石像產生靈氣,這點靈氣雖然極其微薄,但憑空出現也實屬不易,看見那點兒靈氣飄進霧里,墨團頓時有種飯碗被搶了的感覺,一個激靈回過神,撲過去一把抓住,靈氣從他指縫間流出來,仿佛找到了根源,又依戀般地蹭蹭他,滲進他的血脈中。
墨團這邊吸收了靈氣,身心舒暢,感覺自己下次跟陸橫打架能一腳把陸橫踹到公園橋底下。
另一邊,克魯魯被他虎口奪食,極其惱怒,濃稠的白霧鋪天蓋地壓了過來,墨團迎面撞了進去,濃郁的靈氣包裹了他,他在一片白霧中看見了最深處的光。
陣眼!
這是墨團第二次見到這種東西,但形態與上次有所不同,靈氣被壓在白霧中,并沒有凝結成珠子,而是跟霧一樣游離在空中。
呼嘯的風在墨團的耳邊,他抵著風,朝那團靈氣伸出手,手邊忽然感覺到了灼熱的溫度,靈氣竟然已經濃郁到幾乎要液化,他的手臂被灼傷,血從毛細血管中滲了出來,尖銳的疼痛并沒有使他停下,他在那片能夠照瞎眼睛的亮光中,艱難地摸到了靈氣散發的核心。
他一把抓上去,就在他將靈氣的核心拽離白霧的瞬間,霧消失了,周圍變回了原本的風沙地,陸橫就站在他面前,愣愣地看著滿身是血的他。
他攤開手,一顆發光的白色珠子在手心里,已經被血染成了明艷的紅。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陸橫就把他抱住了,他眼前一黑,嗆出一口血,徹底昏了過去。
這一覺睡了很久,墨團睜開眼的時候感覺渾身骨頭都松軟了。
陸橫房間的天花板、吸頂燈……
墨團愣了愣,翻身坐起來,嘩啦啦的鐵鏈聲讓他迷茫地低下頭。
一根三厘米粗細的鐵鏈一頭鎖在墻上,一頭鎖在他左腳腳腕上,他睜大了眼。
這是在干什么?
這么一看,陸橫的房間也變了點什么,窗戶外側封上了密密麻麻的金屬防盜網,孔很密,只有蚊子能鉆出去,門鎖也換了,換成了一個墨團完全看不懂操作方式的智能鎖。
這又是在干什么?!
墨團有點緊張,在他昏睡的時候,是不是暴露了什么,難道他被人類的神秘機構盯上要關起來做實驗了?
那陸橫知情不報,一定被當成共犯給抓了!
正想著,門鎖一聲輕響,共犯走進來,微微驚訝:“什么時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墨團心說我怎么叫你,結果就看見床邊的墻上有個對講機似的的玩意,還有個按鈕,像極了醫院床位的設計。
“……”他有點想問自己這是怎么了,可陸橫神色淡淡,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的模樣,讓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開口了。
“其他人呢?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墨團想了想,改口道。
“你把陣眼取了,副本失去支撐力很快就塌了,沒有辦法繼續做任務,我們都被遣返回了現實。”陸橫在床邊坐下,盯著他受傷的胳膊,他的胳膊綁了繃帶,看樣子是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已經沒有痛感了。
“哦……”墨團弱弱應了一聲,感覺陸橫的眼神令他有點發毛:“我想喝水……”
“只是想喝水嗎?”不知怎么,陸橫的臉色冷了下來:“沒有其他什么想說的?”
墨團最不擅長應對的就是生氣的人類,而且他都不知道陸橫為什么生氣,明明他那么努力地幫陸橫找到了東西。
這么一想,墨團也有點生氣,索性破罐子破摔:“有,我躺了幾天?發生了什么?還有,誰把我鎖在這里了?”
聽他一口氣說完,本來冷著臉的陸橫反倒笑了一下:“還能有誰?當然是我了。你希望是誰?”
第88章 什么鍋配什么蓋
“……”墨團沉默不言地看著陸橫, 顯然,他還不能理解陸橫的意思。
“到底發生了什么?”
“沒有發生什么,副本塌了, 我們出來了,你受傷了,渾身都是血。”
“僅此而已?”
陸橫又笑了一下:“你說僅此而已?”
“……”
又是一陣沉默。
“我不渴了, 你出去。”墨團道。
陸橫看了他一眼,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他端回來一杯水和一些吃的,墨團以為他又要發作,但他只是放下東西就走了。
——走之前還特意用身體擋住門鎖不讓他看是怎么開門的,缺德。
墨團喝了點水, 他感覺自己躺了得有兩三天,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手背上有針眼,不知道是打過消炎藥還是營養液之類的, 他扯了兩下紗布,忽然感覺頭頂有東西動了一下,抬頭,墻頂上的黑色攝像頭正對著他微微轉動, 中間的紅點一閃一閃。
“……”
不出半分鐘,陸橫又進來了,手里拿著幾瓶藥。
“先吃點東西, 一會兒吃藥。”陸橫道。
“不想吃。”墨團扭開頭。
“那我先給你換繃帶。”陸橫剛要坐下, 墨團又把他推開了, 但陸橫似乎對他這個動作很反感,壓著他的手腕按到床頭上, 強行坐下了,“聽話。”
“我的手機呢?”墨團問。
陸橫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用兩根手指從褲兜里夾出一只手機,但沒有立即給他:“先把藥吃了。”
墨團讓了一步,在陸橫的注視下吃了點東西,又看著他一絲不茍地給他胳膊的傷換了藥,然后伸出手。
陸橫把手機放在他手上,又看了他一眼。
“我要休息了。”墨團暗示道。
陸橫嘆了口氣,起身離開,關門的一瞬間,墨團打了雞血一樣反彈起來,打開聊天軟件給周單肖發求助信息。
【救救救救救!我和陸橫被關在家里了!有人要害我們!一定是你們的團長!】
豐源山好像知道他是小鳥,如果他被人類揭發,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跟他和陸橫不對付的豐源山。
網絡沒被掐斷,消息很快發過去了,這讓墨團很驚喜,但隨即他就開始疑惑,這個聊天功能好像壞掉了,頂上有個“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抽了風一樣。
墨團就捧著手機,等著半天,對方終于回了句:【沒人要害你們,被害的人只有你吧……】
墨團:【?】
【咱個也想救你啊,實在是有心無力啊,你怎么拿到的手機?付出了什么慘痛的代價?你會刪聊天記錄吧?聊完趕緊把記錄清空了,算了要不你還是把我拉黑吧,我怕陸哥看見把我也刀了。】
【你在說什么?和陸橫有什么關系?】
【……陸哥怎么跟你說的?】
墨團想了想:【他說他把我鎖起來了,我不信。】
【……】
【要不你還是信信吧。】
【?】墨團沒聽懂他的意有所指,因為這家伙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跟他說信陸橫還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墨團還想說話,就看見發出去的問號旁邊多了個感嘆號,他被拉黑了。
“……”
墨團看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打開瀏覽器的搜索功能,這個功能他經常用,有時候看到一些不懂的詞,他就會來這里搜索含義,了解新世界。
【人在什么情況下會囚禁他人?】他在搜索框里寫下。
很快,瀏覽器自動生成了答案:【囚禁他人是犯法的,可能造成非法拘禁罪,一般會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墨團:“???”
迷茫地看了半天,墨團看不懂,又給小雅發了一條消息咨詢:“人在什么時候會把別人鎖起來,你知道嗎?”
對面秒回:【臥槽刺激!你已經沖浪到如此前衛的境界了嗎?!】
墨團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就不懂了,他覺得小雅誤會了什么:【我是說一般情況下。】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問:【這哪兒會有一般情況?誰啊?誰被鎖起來了?】
【我。】墨團誠實道。
【……】
對面發了三個大大的句號,就沒了話,墨團本以為小雅也不見了,忽然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墨團接起來,那邊的背景音有些嘈雜,小雅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是不是陸橫是不是陸橫?!他又對你做什么?!啊那個死變態!”
墨團誠懇道:“我覺得不是他的問題,雖然他說把我鎖了起來,但是手機還在我這里,我懷疑我們兩個都被監視了,我被關在臥室里,外面的情況我現在還不清楚,但我看他一直沒有出門,可能外面也被鎖住了,陸橫也出不去。”
“……”對面忽然一陣詭異的沉默,讓墨團有些惴惴不安:“你還好嗎?”
“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有沒有可能……他不出門……是為了守著你怕你跑了呢?”
墨團輕輕“啊”了一聲,腦子一下子就燒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信他是個人還是信我是秦始皇?!天殺的我現在就要報警抓…”
語音忽然中斷,墨團想再打過去,就顯示對方還不是他的好友,需要重新添加。
“???”墨團搗鼓了半天才找到添加好友,剛要發過去,網絡沒了,顯然是被故意掐斷了。
陸橫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門,就靠在門邊抱著胳膊看他:“求助時間用完了。”
在陸橫陰沉的目光中,墨團放下手機,腳腕一動,鐵鏈就發出嘩嘩的響聲,他終于感覺到這件事情有點棘手,不,是非常棘手。
“別怕,你的身份沒有暴露,豐源山也不知道。”陸橫走進來,關上門。
墨團:“真的?”
“真的。”
“那你為什么鎖住我?”
陸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真是什么也不明白。”
他顯然是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道:“我變態唄,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心理扭曲。”
“?”
“不準走!”墨團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并且用腳纏住他的腰,鐵鏈把陸橫的腿套住了,墨團用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這個動作其實很危險,陸橫比他高太多,如果不配合的話,他其實會被陸橫直接背著扛起來。
但他受傷的胳膊顯然是威脅到了陸橫,陸橫坐在一旁,任由他折騰,眼里夾雜著一種讓他看不懂的情緒。
“我接下來要去個地方,在離開之前,我會把你放開,但這段時間,你還是稍微安分一點。”
在大多數時候,陸橫都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甚至在別人慌張的時候,他還有心情打趣,但這一次,他的情緒很不對勁,墨團察覺到了。
“你還要去找那樣東西嗎?”他問。
單單是尋找不會讓陸橫變得這么奇怪,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變數。
“我找到的那個出現了問題?”
“沒有,不要多想,這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只是要去驗證一些東西,這個過程很復雜,我不希望有人打擾。”
“好吧,那你自己去。”墨團好脾氣道:“我在家看電視,等你回來,你知道我在哪里,我不會跟著你的。”
陸橫笑了笑,“好。”.
“賣給我一個定位器,一個竊聽器。”在電話轟炸周單肖的第九遍時,周單肖接起來,就聽見對面傳來了這么一句話。
“我擦?你們兩口子玩這么花??”周單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墨團團吧?”
“我是墨團。”對面糾正道:“不是墨團團。”
“……6。”周單肖:“需要提供法律援助嗎?”
“你到底賣不賣?”
“……你哪來的錢,不是,你要這東西干什么?”
對面輕哼了一聲,對他之前的拉黑行為仍在記仇:“不告訴你。”
“……等著,我一會兒就叫人給你送過去,偽裝成慰問禮品。”
多年社畜人周單肖的效率極高,辦事極穩妥,不出半個小時,陸橫就拿過來個東西,說周單肖給他捎過來玩的。
墨團佯裝平靜,打開一看,一只新款的switch,完美逃過了陸橫的檢查。
底下的充電器盒子里有個凹槽,里面放著兩只極其迷你的紐扣□□,附帶定位功能,可以連接到switch上。
不愧是人類科技,墨團很是驚嘆。
距離他醒來已經過去了四天,他的傷已經基本好了,但陸橫還是沒有把他放開。
鐵鏈的材質很特殊,墨團懷疑這是某個副本的產物,他用蠻力掙脫不了,被鏈子鎖著也變不回小鳥,只能靠陸橫大發善心給他打開。
墨團的直覺告訴他,陸橫這個大騙子根本不可能給他打開,他一定有什么事瞞著他。
是夜,墨團哼哼唧唧讓陸橫過來幫他下載游戲,陸橫果然上當,趁他不注意,墨團把□□藏進了他手機殼里,正好貼在手機背部。
“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發?”墨團狀似不經意。
“再過兩天吧,怎么,舍不得我?”
“你要去很久嗎?”
“也許很快。”陸橫今晚的神色格外溫柔:“要我陪你睡嗎?”
墨團即使拒絕,他也會在墨團睡著以后,悄悄在他身邊躺下,這個人類最近變得很奇怪,墨團甚至覺得他開始被依賴了。
“要。”墨團把疊在一起的枕頭給他拆出一個,放在床頭:“晚安。”
陸橫露出笑容:“剛才不還要下游戲嗎?已經困了?”
墨團把被子蓋到臉上,只露出上半張臉,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晚安。”
“好,晚安。”陸橫伸手關上了燈。
第89章 七殺
一覺醒來, 墨團忽然察覺到不對,天色大亮,竟然已經上午十點多了。
他平時的作息一直很規律, 不設鬧鐘也會早早醒過來,但這一次……墨團第一反應是昨晚的藥里放了東西。
接下來的一切都如他所料,陸橫消失得干干凈凈, 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他給周單肖打電話, 對方也是一臉懵逼地問他發生了什么。
陸橫食言了,鎖著他的鐵鏈并沒有在他離開前被解開,床頭上放著早點和水,水杯下壓著一張紙條,跟他說鐵鏈是道具, 再過18個小時會自動消失。
陸橫卡在鐵鏈消失之前離開,顯然是為了讓他不能第一時間跟上去,他的再三保證都沒有讓陸橫放棄用這個手段攔他, 說明陸橫這次態度極其堅決,這讓他感覺情況更加棘手了。
還好他安裝的定位器成功了,他打開定位軟件就能看見代表陸橫位置的紅點,但是竊聽功能好像出了故障, 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回來。
紅點顯示,陸橫已經在幾百公里開外了,定位標志仍在緩慢地移動。
“大騙子……”房間里, 墨團喃喃道。
公路上, 陸橫單手扶著方向盤, 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索著副駕駛上的金屬箱子。
視野里,兩邊的樹木飛快后退, 再往前,公路也消失了,遠處的山連著山,地平線上呈現一種青黑色,山的輪廓就像盤踞在天邊的怪物,那里是廣袤無垠的青海無人區。
過了許久,他停下車,沒有立即打開車門,他把手機掏出來,盯著手機殼看,他的手機殼上是一個圓滾滾的卡通小麻雀的圖案,與他平時的風格非常不符,但沒人敢問,他也失去了炫耀的機會,這是他教會墨團網購以后,墨團給他買的第一個禮物。
他看了很久,才伸出手,把手機殼摘下來,繼續盯著手機殼內側粘的兩個微型儀器發呆。
不知不覺間,他的小鳥已經完全融入這個社會了,連安竊聽和定位追蹤他這種事都能手到擒來。陸橫很享受這種感覺。
即使沒有他,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陸橫取下了定位器,捏碎丟出窗外,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殼套了回去,繼續往無人區駕駛。
18個小時一過,正死盯著表針的墨團手上驟然一松。
鎖鏈消失了!
他瞬間跳下床,打開房門就往外跑——
房子大門死活打不開,外門上隱隱有靈力波動,阻攔著他出門,又是道具!
大騙子陸橫!!!
頂著山谷中的妖風,陸橫打了個噴嚏。
……
“著火了。”墨團冷著臉,對著屋頂上某攝像頭沒好氣道。
他身下踩著凳子,凳子底下墊著桌子,陸橫茶室的金絲楠木大桌被他拖出來當墊腳,凳子在金燦燦的桌面上刮出一道道白痕。
家里的攝像頭都連著陸橫的手機,如果陸橫良心未泯打開手機看一眼,就能看見他發脾氣的臉。
“著火了,救命。”墨團冷著臉道。
攝像頭一動不動,甚至不愿對著他冷酷的臉。
他徒手把攝像頭掰過來,對準他的臉,確保陸橫能完全接收到他的怨念,然后用打火機點燃一疊紙,放在屋頂的煙霧報警器底下開始熏。
“咳咳咳……”他一邊燒,一邊把紙燒出來的灰往臉上抹,這樣陸橫打開攝像頭的一瞬間就可以看見他熏黑的臉,然后嚇一大跳。
煙霧報警器感覺到危險,發出滴滴的警報聲,下一秒,客廳屋頂四角開始噴水,墨團站在某噴頭底下,正好被噴了一臉。
“……”墨團把澆滅的紙扔了,濕淋淋地跳下桌子,更生氣了。
房子四周都被下了道具,他連窗戶都打不開,陸橫這次下了血本,恐怕把他搜羅來的禁制道具都給這里用上了,這讓墨團更加擔心,陸橫究竟去做什么了才能這么決絕。
……
依照陣法圖所示,陣眼有八個,互為首尾,陣眼之間相生相成,放在陣中相應的位置上,就能激活此陣。
陸橫把手里泛黃的紙張壓在石頭底下,上面畫著一張陣法,如果墨團在這里,就會發現這正好是他那本陣法書里被撕去的那一頁。
這張紙藏在聚寶盆的暗格里,墨團并不知道,陸橫發現以后,也選擇了將這件事瞞下去。
這張紙正面畫著一個陣法,背面寫著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紹著這個陣法的作用以及由來。
單看這個陣法,功效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聚靈陣,但被任何一個闖過副本的人看見,都會驚恐不已,因為這個陣法的構造和副本的標識一模一樣,無論是印在每個玩家手上的印記,還是副本出口的標志,都和它分毫不差。
此陣名為“七殺”之陣,創此陣者,是以引天地之氣,聚人間幻象,踏入者不留片甲,可削人間至盛之氣,以保妖族余澤綿延。
大概意思就是說生態啊環保啊人類破壞妖族棲息地啊導致本來就生育率低下的妖族瀕臨滅絕,眼看著妖族要完,妖族大佬想了個滅人計劃,降低人口密度,讓妖族得以喘息。
但后面的記錄卻稱陣法最終只設下了陣體,沒有放入陣眼就封存了,還說如果有人撿到這張紙,請好好善待一只小鳥?
陸橫拿到的時候還以為領的是托孤信,還是故意沖他來的那種,否則要怎么解釋這張紙背面滿篇的印刷體,還是正楷體的,就墨團剛下山時候那言語理解水平,很顯然妖族不怎么通人語,更不可能用印刷體。
他懷疑妖族的老登沒死,且訛人。
但無論如何,妖族已經覆滅,陣法也已經啟動了,無論這紙上是否隱瞞,陸橫要做的事都不會改變。
他腳下的平地上覆著一層灰色的沙,風化讓這里的地面變得坑坑洼洼,風吹起來的時候,這里的地面上泛起金色的光,一副巨大的陣法呈現在陸橫的眼里。
他也看到了,靈氣的痕跡,這是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這里是紙上記載妖族曾設下陣法并封存的地方,八處陣眼上空空蕩蕩,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箱子,還沒等他動作,箱子里的七顆白色珠子飛了出來。
以人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飛向陣法所在處。
“嗡”的一聲,仿佛在陸橫腦海里炸開,卻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陣眼還差一處,無論是開啟還是關閉,都需要找到那處陣眼的位置。
但陣眼已經幾乎收集齊了,他想知道這七處陣眼能否給他帶來一些效果,比如強行啟動大陣,或者,指明最后一處陣眼的位置,但如果他猜錯了的話,一個能掌握人間生殺大權的陣法,讓他粉身碎骨也是一瞬間的事。
他賭對了,陣眼間連成一條線,最后一條線浮在空中,似乎遙遙指向了最后一處陣眼的位置。
一種模糊的感覺出現在陸橫腦海里,最后一處陣眼似乎……不在副本中……
奇了。
之前的陣眼都是從副本中取的,他花費了這么些年的功夫,走遍了無數個副本,才取到這七顆珠子,最后一個在副本外是怎么回事?
難道他想錯了?其實陣眼不按套路出牌,難道他還要集齊九個召喚神龍?
陸橫的思緒跟著那股模糊的指向一路飄,忽然,兜里手機一陣狂震,跟得了羊癲瘋一樣。
“……”這么關鍵的時刻,是哪個不開眼的……
這離奇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格網絡信號,雖然顫巍巍地說沒就沒,可家居智能管家依然盡職盡責,瘋狂報警:主人!您【小鳥窩】客廳的煙霧報警器已觸發!主人!您【小鳥窩】客廳的煙霧報警器已觸發!請問是否一鍵報警?未操作30秒內將自動報警!30、29、28、27……
“……”陸橫腦子抽搐了一下,切出客廳監控,正好看見墨團臉上黑一塊白一塊,正對著攝像頭,頭發濕漉漉的,臉上的怨念大到要隔著攝像頭叨死他。
而他身上正環繞著一圈淡淡的金光,本人渾然不覺,陸橫剛熱起來的的血卻冷透了。
最后一個陣眼,在墨團身上。
第90章 騙子
第二天下午, 陸橫到家了。
推開門的時候,墨團正蹲在墻角,聚精會神地在地板上畫挖地道規劃。
那股縈繞在他身上的金光已經不見了, 但這并沒有讓陸橫輕松一點,墨團跳起來,表情那叫一個嫉惡如仇:“你不準進來!”
“你應該說你回來了我真是想死你了。”陸橫哼笑兩聲, 把進門處堵著的桌椅推開:“什么情況,龍卷風過境還是家里被洗劫了?”
墨團冷颼颼盯著他。
“抱一下。”陸橫忽然靠過來, 一把攬住了他,臉靠在墨團的發頂,聞見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很舒心的味道。
墨團掙扎了一下又不動了:“你怎么了?”
“沒怎么,我去了個很危險的地方找陣眼, 沒找到,費了我好大勁,感覺怪沒勁的。”
“確實沒勁。”墨團把臉埋進他懷里:“可你不是找了好久了么。”
“就是找久了才覺得沒勁。”陸橫道。
“放棄是壞習慣。”墨團悶聲道.
“為什么要翻修這個屋子?”山林里, 墨團吹著電動小風扇,看著蹲在屋頂上的陸橫敲敲打打。
“長期不住的話,屋會塌的,你瞅瞅這個屋頂都快被掀了, 你以前怎么在這兒住下去的?”
墨團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去直升機上把那個藍色工具箱拿下來。”陸橫在上面朝他喊,墨團耳朵塞驢毛, 故意裝聽不見, 躲在樹蔭下吃零食。
“……”陸橫沿著梯子蹭蹭爬下, “監工,喝可樂嗎?”
墨團搖搖頭:“桃汁, 冰的。”
陸橫認命般踩著樹林里的枯枝敗葉去直升機上拿飲料。
拿到飲料,他拐了個彎,找到一處沒人的空地,悄無聲息地把聚寶盆從儲物道具里取出來,放在地上。
“你說說你們,一個個的都跟千年的王八似的,搞一堆亂七八糟的破事還等著我擦屁股。”
聚寶盆里的寶物各自泛著光,看上去像一盆小孩子收集的塑料玩具。
陸橫嘆了口氣,盤膝坐下了,又雙手合十舉過頭頂,“神仙們,祖宗們,給點建議啊,那可是你們族里最后一根獨苗苗,快顯點神通吧。”
神通沒有,倒是身后多了個腦袋:“什么獨苗苗?你拿著我前輩們的骨灰盒干什么?”
得益于天天看電視,墨團現在的詞匯量已經很大了,但是有時候用詞還是不那么精準。
“我在跟你的前輩請教問題。”
“這是前輩的骨頭,不能回答你問題。”墨團把聚寶盆搬起來,擦了擦底下粘的泥土:“又不是前輩的嘴。”
“……”
“他們以前對你好嗎?”
墨團不假思索:“當然好。”
“護著你嗎?”
“當然。”
“那他們對你提出過什么要求嗎?”
“要求……”墨團想了想,好像沒有,如果“活下去”也算得上要求的話。
墨團搖搖頭,“沒什么要求——你今天好奇怪,你有事情瞞著我。”
飲料被遞過來,陸橫淡淡道:“再不喝就不冰了。”
墨團接過來,忽然踮腳,把飲料按在陸橫臉上,陸橫被冰得嘴角一抽,卻沒躲開。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墨團從他沉靜的眼里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他忽然發覺,陸橫的眼里還藏著一種別的情緒。
人有八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陸橫不愿意說,這一次,他沒有再問。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墨團一直沒有進本,陸橫也沒有進本。
聽說副本出了問題,最近波動性很強,有的玩家的系統直接出現故障打不開,墨團的系統也是半死不活的,一直沒有顯示下次進本的時間。
墨團懷疑是陸橫拿走了太多陣眼的緣故,畢竟陣眼就相當于副本的能量源,龐大的副本一定需要很多能量來支撐運作。
因為副本出現問題,引發了玩家間的騷亂,嵐蒼那邊忙炸了鍋,經常來叨擾的周單肖已經一個多月沒過來了,反倒是原本忙到腳不沾地的陸橫,最近閑到天天在家里跟他搶電視遙控器。
“松手,你能不能有點正事。”墨團推開他的手,阻止他把海綿寶寶換成午夜兇鈴。
“我放個假怎么了?”陸橫往沙發上一仰,擺出一副沒事找事的樣:“我天天出去跑的時候你嫌我不陪你,我在家你又嫌我煩,好無情啊——”
墨團把耳朵背過去,用沙發上的小毯子把頭包住,只留出半張冷酷無情的臉用來看電視。
陸橫的手總是不安分,眨眼就把他攬了過去,“正好,變回去讓我摸摸。”
說著他就把手伸進毯子,往他耳后鉆。
“快點,摸摸嘛。”
“……”墨團忍住想咬他手背的想法:“不準偷偷換鬼片。”
“成交!”
毯子忽的一空,陸橫扒拉了幾下,才把變成小鳥的墨團從毯子底下扒拉出來,揣在懷里。
他輕輕摸著小鳥腹部羽毛下的軟肉,喃喃:“怎么感覺你胖了一點?”
手背被啄了一下,手心里癢癢的,陸橫低頭,小鳥把頭鉆進他手里,屁股朝外,露出短短的尾羽一翹一翹的。
他怕悶到墨團,剛一松手,墨團就跳到他手掌上,黃色的小嘴里叼著一根飛羽,它一松嘴,羽毛就落到了他手里。
“這是……”
墨團跳下去,扇扇翅膀飛到高處的客廳燈上,居高臨下看著他。
陸橫滿臉得意:“這是你們鳥族的定情方式嗎?”
墨團那綠豆大小的眼睛里仿佛寫著:給你就拿著,別瞎問那么多。
陸橫更得意了,在客廳里哼哼一下午,臨到傍晚才想起來家里沒食材了,現在叫人來送有點來不及了,他心情甚好,決定親自出去采購。
他前腳沒走幾步,周單肖就過來敲門,“陸哥?你在家嗎?”
剛喊完,門就無聲滑開,周單肖愣了一下,腦子感覺不對,腳卻下意識邁進去。
妖風刮過,他一聲“臥槽”就躲,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靠!誰套我麻袋?!”
半分鐘后,墨團把綁成蛆的周單肖丟在書房地上,摘下他頭上的麻袋。
周單肖重獲光明,剛要開噴,一見是他,松了口氣:“祖宗,這都誰教你的?”
墨團冷著臉,頗為不好惹地瞪著他:“陸橫不在家,你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周單肖心說難道他在家就會救我嗎?不在旁邊鼓掌都算好的了。
“……你要干嘛?你不會在拿我練習捆綁play吧?拿陸哥練習啊!他甘之如飴!”周單肖躺在地上,像條大尾巴魚一樣一彈一彈。
墨團用桌子上的筆丟他,嚴肅道:“我在拷問你,你們對陸橫做了什么?”
周單肖又扭又蹭的,又變成了一條蛆:“我不道啊!我真不道啊!他不是要摧毀掉副本嗎?我就是來催他趕緊的!現在副本里到處都是bug,幾個團的人都不好過,還不如早點拉倒。”
墨團蹲下來:“那他最近怎么不下本了?”
周單肖欲哭無淚:“我不道啊,你問他去啊!你去綁他!用繩子勒死他!我是冤枉的!我真冤枉!”
墨團盯了他一會兒,感覺確實問不出什么,才遺憾解綁:“你們團長健在嗎?”
“……他出差了。”周單肖被松綁以后直往后躲:“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浪呢,你要拷問他的話跟我沒關系啊…”
“一問三不知。”墨團冷冷評價完,周單肖就跑了。
陸橫回來以后,周單肖卻再也沒來過,不知不覺間,副本的事淡出了他們的生活,墨團都快要忘記自己的玩家身份了,只有偶爾忽然想起,才會打開系統看一看,下一個副本的時間依然沒有顯示,系統多數時間也沒有反應。
一個多月后,周單肖再度登門,還沒等墨團給他開門,他的臉就貼在了可視門鈴的攝像頭上:“SOS!!”
“陸橫不在。”墨團皺著眉道。
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他還以為回來的是陸橫。
“快開門!十萬火急人命關天!”周單肖的臉繼續貼在攝像頭上:“現在只有你能阻止陸哥了!”
墨團打開窗,站在窗邊冷冷瞧著他:“不要說的我好像是個救世英雄,你又想騙——”
話音未落,周單肖就提起褲子往窗上爬,墨團沒想到除了陸橫以外還有這么不要臉的人,連連后退,周單肖得了機會,扶著窗就跳了進去。
噗通一聲,周單肖抱住了墨團的大腿,墨團小臉蒼白:“松松松松手!”
“救人如救火!我們團長又要被陸哥弄死了!你快跟我過去勸勸啊!”
“他不是出差了么……松手!”
“團長出差就是為了躲他的!現在他被抓回來了!再不去就晚了!!”
墨團推開他,問他為什么兩個人又吵架,周單肖卻一下子不說話了,支支吾吾道:“反正他倆……就那樣吧…你知道的,他倆本來就合不來……”
“陸橫和任何人都能合得來。”墨團道。
“……”周單肖的表情顯得一言難盡,顯然他沒有把真心話掏出來,但他也絲毫不贊同墨團對陸橫的評價。
“你在騙我。”墨團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你們想對陸橫做什么?”
“跟著我過來。”周單肖沉聲道:“我保證你馬上就會知道的。”
他讓開門,車停在花園外面的小路上等著,墨團猶豫了片刻。
那車后座上好像還坐著一個人,也在看著這里,受車玻璃的阻擋,墨團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臉。
“走吧。”周單肖低聲催促。
“我又不是傻子。”墨團忽然道:“電視里的壞蛋都是這么騙人上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