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雖然早已將“secret”那張照片看過無數遍,但當照片中的金屬止咬器,真切出現在眼前,并真的被沈渟淵戴在臉上的這一瞬間,聞清臨還是不自覺輕輕吸了口氣——
或許現實本就比照片更具沖擊感,亦或許是因為以前看照片,“secret”于聞清臨而言只是一個稱謂,一直以來聞清臨喜歡的都只是照片中流露而出的感覺,并不真的上升具體到本人,而現在卻不同,現在聞清臨清楚知道,戴著這個東西的,流露出這種十足禁忌感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沈渟淵…
黑色皮環自臉側徑直延伸到耳后,為那張本就輪廓分明的臉愈添棱角。
原本是用來束縛的工具,可此時佩戴在沈渟淵臉上,卻好像不但沒有起到分毫束縛作用,反而充分將他樣貌中的攻擊性體現得淋漓盡致,近乎透出一種非人般的獸感,傾瀉出絕對野性的荷爾蒙。
總之,聞清臨能夠清楚感覺到,此時此刻,他心跳分外活躍,血液亦極為沸騰。
毋庸置疑,面前戴著金屬止咬器的沈渟淵,帶給聞清臨的沖擊力,是真的比照片更強出百倍,近乎洶涌。
再加之…
加之此時此刻,沈渟淵垂落過來的眸光,乍一看去依然是溫馴的,可聞清臨卻敏銳從那溫馴眸底,捕捉到了些微被隱藏很好的侵略性——
壞狗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他最多只是為了討主人歡心,暫斂鋒芒罷了。
而這也恰好是壞狗的魅力所在。
沈渟淵更是將這份魅力發揮到了極致——
注意到了聞清臨的怔神,沈渟淵微微低頭,啞聲開口:“清臨,接下來要我做什么?”
略一停頓,他又轉而緩聲問:“或者,現在我該叫你主人?”
尾音略微上揚,染出兩分引誘意味。
看著止咬器后的熟悉薄唇不斷開合,吐露出這樣充滿蠱惑味道的字句,聞清臨纖長睫毛都在簌簌輕顫——
被蘇到后脊輪廓都發麻。
聞清臨終于回神,他微抬下巴,繃住了語氣道:“叫來聽聽。”
沈渟淵低啞笑了,不過只是片刻,他就又開口,轉而從善如流道:“我的主人,我還能為您做什么?”
他自然而然加上了“我的”兩個字,刻在骨頭里的圈地意識再難遮掩。
聞清臨輕笑一聲,終于松口道:“跟我來。”
話落,他便先一步轉身,徑直向自己的畫室走。
沈渟淵立刻跟在他身后——
明明一步就能和聞清臨并肩,甚至走在聞清臨前面,可偏偏他一直將步伐控制得恰到好處,一直只落后于聞清臨半步。
當真像極了跟在主人身后的大狗。
直到走進畫室,聞清臨在畫架前坐了下來,沈渟淵則被安排在了一旁的懶人沙發里。
沈渟淵其實不太習慣這種沙發,畢竟他早已習慣了任何時候都肩背挺拔,注意姿態,此時乍然坐進這種低矮又柔軟的懶人沙發里,整個人都透出兩分罕見的僵硬無措。
聞清臨注意到了,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他佯作未察,只是忽然又調整了自己的坐姿角度——
是側對沈渟淵的,剛好夠讓自己耳后頸側,那顆很受沈渟淵青睞的小痣,正對著沈渟淵的視線。
果然,下一秒,沈渟淵眸色就沉了兩分,喉結亦隨之微微一滾。
聞清臨側眸看他,挑唇問:“你在想什么?”
“在想…”沈渟淵誠實道,“聞老師這顆小痣,真的生得很好看。”
如果是在以前,沈渟淵坦誠到這里,聞清臨就不會繼續問下去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聞清臨已經清楚知道,沈渟淵這句話并沒有真的講完。
于是,他故意又問:“是嗎?就這樣?”
沈渟淵呼吸微滯,多年來的克制與忍耐近乎已成為本能,他下意識便要點頭,卻又在觸到聞清臨眸底暗含的警告意味之時,堪堪頓住。
一瞬啞然,片刻后,沈渟淵才舌尖抵了抵犬齒,第一次直白對聞清臨袒露心底最真實的渴望:“不止這樣,覺得很好看,想舔。”
頓了頓,沈渟淵眸光從聞清臨頸側那顆風情萬種的小痣上,緩緩移到他的后頸,又呢喃般繼續道:“還在想,聞老師的脖頸也很好看,像天鵝那樣,又細又長,想親,想咬,想叼住皮肉用牙齒不斷碾磨,留下印痕…”
聞清臨正在研墨的動作倏然頓住,心尖亦隨之一顫——
類似病態癡迷的話語,聞清臨還只在那張被遺漏在夾縫中的宣紙上看到過,這是第一次聽沈渟淵親口講出來。
有種極其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吸引力,誘人淪陷。
在聽到的瞬間,酥麻癢意頃刻間便如電流般通往四肢百骸。
半晌,聞清臨才堪堪繃住了聲線,薄唇微張,施舍般吐出一句:“那就想著,現在只準你摸。”
沈渟淵驀然回神,眸光微晃。
得了聞清臨準許,沈渟淵當然立刻便抬了手。
修長手指探向聞清臨脖頸,拇指指腹肆無忌憚壓上那顆小痣,不斷摩挲…
其余手指輕扣住聞清臨后頸,能夠清晰感受到指腹之下,聞清臨肌膚的細膩觸感,亦能夠清晰感受到指腹之下,聞清臨脈搏的有力跳動。
可卻也僅限于此了。
只能摩挲,只能感受。
止咬器的存在,讓沈渟淵連落下親吻都尚且做不到,又遑論更進一步的舔舐,啃咬?
于是沒過多久,沈渟淵就停下動作收回了手,他眉心蹙了起來,向來沉靜的眼眸早已染上罕見的焦躁——
就如同好久沒吃到肉的野獸,原本一直吃不到也就罷了,可現在偏偏看得到,甚至還能聞到肉香,可就是不給吃,這又如何能不焦躁?
聞清臨當然感知到了沈渟淵情緒,卻還偏要故意問他:“怎么了?不滿意嗎?”
沈渟淵抿了抿唇,垂落過來的眸光里竟生生染上了兩分稱得上委屈的意味。
靜默片刻,他才悶聲答:“聞老師,你真的好會懲罰。”
聞清臨頓時失笑:“是嗎?這才哪兒到哪兒?”
沈渟淵身形驟然一繃。
可大概他也知道,聞清臨這次是真不準備輕易給他痛快,因此又只悶悶“哦”了一聲,啞聲道:“聞老師開心就好。”
聞清臨確實很開心。
他已經研好了墨,選好毛筆蘸上墨汁,便開始在宣紙上起稿。
都說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賞心悅目,實際也確實如此,不過或許這“賞心悅目”的程度,也是有等級劃分的。
譬如聞清臨畫畫時候的“賞心悅目”程度,就絕對是最頂級的。
蔥白手指握著毛筆在宣紙上輕輕描摹,突出腕骨隨動作輕微晃動。
整個人都近乎透出股飄逸的天仙氣質。
絕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這樣的聞清臨高不可攀,可沈渟淵卻不同,沈渟淵近乎發狂般想要將這樣的聞清臨侵占,甚至玷污,發狂般想看那清冷眉眼,沾染上只為自己而露的春色。
他看著看著,就已經不自覺傾身,靠聞清臨很近,近乎將聞清臨整個人籠罩。
可卻又在臉前的金屬止咬器抵在聞清臨肩膀時,堪堪回神。
長長吐出口氣,沈渟淵幾近暴躁抬起手,手指沒入發根捋了兩下——
他是真的頭一次覺得這東西這么礙事。
不得不原又靠回去坐好,沈渟淵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聞清臨的畫上,低聲問:“聞老師在畫什么?”
宣紙上此時還只有個很潦草的輪廓,沈渟淵隱約覺得畫的是個人像,但不確定,更不知道畫的是誰。
不過聞清臨并沒有立刻回答。
他又畫了兩筆,才像是終于舍得分給沈渟淵兩分眼神般,從畫中偏過頭來,可卻并沒有明說,而是道:“等我畫好你就知道了。”
講了這句,聞清臨又忽然轉口道:“沈渟淵,我想吃草莓,冰箱里是不是有?”
“對,”沈渟淵立刻道,“今天才送來的,我這就去洗。”
邊說,沈渟淵邊就站了起來,轉身往畫室外走。
聞清臨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兩秒,才不緊不慢收回目光,繼續畫畫。
眸底盡是愉悅。
沈渟淵回來得很快,手里多了一碗草莓,每顆都洗得干干凈凈沾著水珠,甚至草莓尖上的葉子也都全部被摘掉了。
體貼得過分。
那碗被放在了聞清臨暫時空閑的左手邊,可聞清臨瞥了一眼,卻并沒有抬手去拿。
他轉而又抬眼看向沈渟淵,拋出兩個字:“喂我。”
沈渟淵腳步頓住,僅是一瞬,他就又乖順重新端起了那只碗,從中挑出一顆草莓喂到聞清臨唇邊:“先吃這顆,看起來最甜。”
聞清臨張口含住了那顆草莓,卻并沒有立刻咬下去,而是好似順帶一般,一同含住了沈渟淵遞來的指尖。
舌尖將草莓暫時撥到一邊,又探出來,在沈渟淵指腹上若有似無輕掠而過。
溫熱而又濕潤的觸感頃刻便從沈渟淵指尖,直直通往心尖。
沈渟淵罕見動作比大腦更快,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原本只是虛虛探在聞清臨唇邊的手指,已經深入進去…
正本能般模仿某種狎昵的頻率,在聞清臨口腔中撥轉起來。
引得聞清臨眸底立刻便漫開些微潮意。
沈渟淵的力道頓時失了分寸。
不過這并沒能持續多久——
很快,聞清臨就重重咬了一下沈渟淵指尖,已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將他整根手指都抵了出去。
佯怒挑起眉梢,聞清臨瞪他一眼,警告般反問:“我只讓你喂我,準你亂動了嗎?”
他眸底還有尚未褪去的潮意,此時瞪過來的眼神,倒更像是含了輕嗔,出口的話亦如此。
聽得沈渟淵更覺喉嚨干燥。
不過他自知理虧,因此也只是做了個明顯的吞咽動作,就垂下頭去啞聲認錯:“我不亂動了,聞老師不準的,我都不做。”
聞清臨無聲笑了一下,他嘴里那顆草莓早已在沈渟淵剛剛動作中,被碾磨開了,酸甜草莓味道在舌尖味蕾上綻放開來,盈滿整個口腔,確實很好吃。
“草莓很甜,”聞清臨舔了舔唇,輕聲問,“你要不要嘗一嘗?”
沈渟淵臉上戴的這個止咬器是有空隙的,勉強能將一顆草莓透過空隙塞進去。
聽聞清臨問話,沈渟淵才又抬起頭,他原本想說“我先不吃了,都給聞老師吃”,可一抬眼,視線撞上聞清臨的唇,所有話頭便都卡在了嘴邊——
不知聞清臨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剛剛舔唇的動作,將唇瓣都沾上了草莓汁。
此時草莓的鮮紅,同聞清臨原本偏淺的唇色融合在一起,竟生生讓那張薄唇顯出了一種,近乎秾麗的味道。
有種絕對有別于平日清冷的美。
沈渟淵倏然閉了閉眼,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渴望在逐漸攀升,逐漸滑向失控的邊緣。
“不了,”半晌,沈渟淵才竭力克制道,“聞老師自己吃就好。”
可偏偏聞清臨并不準備放過他——
“可我想讓你也嘗一嘗。”
說了這句,聞清臨就暫時放下毛筆,抬手探向唇邊,指腹輕輕在沾滿草莓汁的唇瓣上輕輕一壓。
下一秒,那包裹了草莓汁液,亦或許還混雜了聞清臨些微涎液的蔥白指尖,就直直探向了沈渟淵面前——
精準透過止咬器的空檔,伸入沈渟淵口腔。
先前不準沈渟淵做的事情,這時聞清臨自己卻做得毫無負擔。
那手指不但靈巧撥轉攪弄,還時而勾住舌尖輕撫…
沈渟淵眸色愈來愈暗,呼吸更是早已亂了頻率,聞清臨才終于意猶未盡般,施施然收回手。
抽了張濕巾隨意擦了擦裹挾晶透的濕潤手指,聞清臨就再次拿起毛筆,繼續畫畫。
好似全然不顧一旁沈渟淵已經被他勾得快要爆炸。
片刻之后,沈渟淵霍然站了起來,又轉身向畫室外走,只焦躁丟下一句:“我去倒杯冰水。”
聽到沈渟淵腳步聲漸遠,聞清臨終于繃不住笑出了聲。
不過等沈渟淵在陽臺上抽了支煙,又喝了滿滿一大杯冰水,勉強平復了些許躁意回來的時候,聞清臨早已恢復了他先前畫畫時的天仙模樣。
仿佛剛剛的蓄意挑逗都根本不曾發生過一樣。
但…
這也只是“仿佛”。
事實上,聞清臨的蓄意挑逗并未停止。
沈渟淵進來時,目光已經不敢往聞清臨身上放了,甚至也沒看那幅畫,就徑直走到了懶人沙發里坐下來,側頭望著窗外。
可兩分鐘不到,聞清臨就又提了新要求——
“坐累了,”他兩條長腿伸到沈渟淵面前,語氣自然吩咐道,“給我按摩放松一下。”
沈渟淵垂眼,沒能立刻有動作——
聞清臨此時身上只穿了件睡袍,他這樣伸腿過來,兩條長腿便毫無遮掩袒露在沈渟淵眼前。
或許是皮膚太白太嫩,留在聞清臨身上的痕跡,好像消退得極為緩慢。
譬如這兩條腿上先前被沈渟淵留下的印記,至今都還沒有完全消退。
尤其是…
尤其是小腿內側那兩大片紅痕,或許是時間最近,因此最為明顯。
只一眼,就清晰提醒著沈渟淵——
他曾用聞清臨的腿,做過什么樣的壞事。
荒唐旖旎的記憶重新涌現在腦海,沈渟淵原本搭在膝蓋的手指都早已攥了起來,指尖陷入掌心,骨節甚至都因用力而泛起了白。
他現在甚至不敢碰聞清臨的腿——
怕觸碰到的瞬間,想做的事情就不是按摩,而是什么壞事了。
可聞清臨卻偏要催促:“沈渟淵,我要你給我按摩,你沒聽到嗎?”
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沈渟淵才闔眸沉聲應:“聽到了,按摩…現在就按。”
邊說,他邊終于松開手,手指貼了過去。
可如他所料,指腹觸碰到聞清臨肌膚的瞬間,全身血液就都沸騰起來,并不約而同涌向同一個目的地…
腦海內的畫面已經過于超載,沈渟淵甚至難以維持岌岌可危的理智與清醒,又怎么可能真的控制好力道,只是按摩?
那力道大得近乎凌-虐,甚至能聽到聞清臨不自覺發出的吸氣聲,可卻依然難以讓此時的沈渟淵感到分毫滿足——
他想要的,遠比只是手指的觸碰要多得多。
那里已經被漲到近乎發痛,沈渟淵終于再難忍耐,他霍然站起身,將聞清臨整個人圈進了懷里。
任由止咬器的金屬質感重重抵在聞清臨頸窩,沈渟淵闔眸喘息,每一聲都滾燙到了近乎燒灼。
聞清臨當然也早已來了感覺,不過他還是堪堪繃住了最后一絲理智,畫完了最后一筆,抬手輕輕拍了拍沈渟淵后背,聞清臨輕聲道:“畫完了,轉頭來看。”
又過了兩秒,沈渟淵才從聞清臨頸窩抬起頭轉過去,看向畫架上的畫。
卻又在看清的瞬間,微微瞪大了眼睛——
面前宣紙上,赫然畫的是,此時此刻,戴著止咬器的沈渟淵。
不再只有下半張臉,也遠比為了找尋證據時候畫得要細致很多。
活靈活現,生動異常。
“留個紀念。”
輕笑講了這句,聞清臨手中毛筆就又蘸了蘸墨,在畫的右下角寫下一行小字——
被懲罰的壞狗——聞清臨專屬。
他最后一筆落下的瞬間,就忽然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兩秒之后,聞清臨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沈渟淵帶著整個人離開座椅,躺在了地毯上。
而沈渟淵兩只手撐在他耳朵兩側,手臂繃出極為流暢而又硬朗的線條。
如同準備進食前的野獸一樣,將他整個人籠罩。
沈渟淵自上而下攫住聞清臨眼眸,眸底的溫馴終于被赤-裸侵略欲取代。
只有出口的話還戲謔般維持了荒謬的低位——
他緩緩俯下-身去,靠近聞清臨,止咬器抵上聞清臨鼻尖,一字一頓啞聲道:“我的主人,我想要您。”
第72章
沈渟淵話音落下的瞬間,聞清臨勁瘦腰肢,就不自覺向上輕輕一擺——
是真被蘇得全身發軟。
他實在太喜歡沈渟淵此時這般的反差模樣了——
這人明明只要一抬手,就能輕易摘掉一直阻礙束縛自己的止咬器,露出狠戾無比的犬齒,明明擁有絕對掌控與侵占的巨大力量,明明眸底的侵略意味,已經濃烈到近乎化作實質…
只要他想,他隨時隨刻可以將聞清臨吞拆入腹…
可卻偏偏還要自薄唇間吐露出這這樣堪稱截然相反的,足矣將自己置于極其低位的話語。
當真如同一只斂起利爪,甘愿臣服的野獸。
當然事實上,聞清臨很清楚,這種收斂只是暫時的,是懷揣了鮮明目的性的,是故意用來迷惑人的。
可也正因此,聞清臨被迷惑得徹底。
他兩條長腿都已經不自覺抬起,膝蓋蹭過沈渟淵腰側,力道中分明含了兩分催促意味。
可面上竟還生生繃住了矜傲,修長手指抬起,指尖輕輕點了點近在咫尺的金屬止咬器邊緣,聞清臨下巴微抬,終于施舍恩典般拋出一句:“做可以,這個不準摘。”
聽到這后半句話的瞬間,沈渟淵呼吸驟然愈沉,簡直要被氣笑了,半晌,他才啞聲開口,似是無奈到了極點:“清臨,究竟該說你是仁慈還是心狠…”
連沈渟淵自己都要分不清了——
聞清臨現在給他的,究竟是獎勵還是懲罰。
聞清臨半闔著眸輕笑一聲,并不回答這個無解的問題,只是直白問:“所以,做不做?”
問這話的時候,他還特意微微偏了偏頭,溫熱呼吸就都悉數噴灑在沈渟淵耳廓。
輕易便激起那無瑕肌膚的漣漪。
“做,”沈渟淵身形輪廓猝然間繃得愈緊,撐在聞清臨耳朵兩側的手背更是青筋凸起,他近乎是從喉嚨間壓出一句,“都送到嘴邊了,我豈能不吃?”
嗓音喑啞到了極點。
聞清臨聽得耳根都發麻,竟還偏要繼續故意挑釁——
眉梢壞心眼般挑了起來,視線在那止咬器上輕轉一圈,聞清臨意有所指般反問:“你確定自己現在,吃得到嗎?”
微頓一瞬,他又故意將嗓音磨得愈為輕緩,尾音都好似帶著鉤子一般,補上一個稱呼:“My puppy?”
聽清的瞬間,沈渟淵舌尖就倏然抵上犬齒,重重向下一壓——
挑逗也好挑釁也罷,從始至終,聞清臨都能輕易攻破他竭力維持的理智防線。
在這一刻,沈渟淵再難克制一直隱藏很好的,卻又刻在骨頭里的惡劣,啞聲回敬道:“激我就這么有意思嗎?沒關系,就算我暫時吃不到,也肯定能把我的主人您喂飽。”
他還特意咬重了“喂飽”兩個字,其中暗示意味溢于言表。
話音未落,沈渟淵修長手指就利落垂了下去。
輕而易舉,便精準找到了熟悉的溫熱隧道…
隧道口處花瓣微顫,如靜默無聲的歡迎邀請。
深入,撥弄…
濕潤晶透頃刻間便將沈渟淵手指裹挾。
不出片刻,聞清臨半闔了眸,唇縫間就溢出走了調的破碎氣息。
那聲音分明是極輕而淺的,可落進此時沈渟淵的耳朵里,卻又比發號施令的信號槍更能激起斗志。
或許是因為還戴著止咬器不能夠親吻,亦不能用唇瓣品嘗享用,亦或許是自一切真相袒露至今,沈渟淵一直就還壓著一團火氣——
當然,這不是生氣,只是躁意。
是已經如同火山般快要瀕臨噴發的,急需傾泄而出的那種躁意。
因此動作之間,就難以避免帶出發了狠般的暴躁。
甚至…
甚至他罕見極其沒有耐心,只是草草打理了隧道口處,使其變得比原本更為潤澤,就不再忍耐,在悶吼聲中提槍沖鋒…
那近乎是前所未有過的力道,甚至拋棄了一貫的純熟技巧,每一下都只是全憑野獸一般的本能在橫沖直撞,不管不顧,更絲毫不講章法。
每一槍都深入腹地,甚至能夠清晰看到因沒入過深,而在薄弱肌膚上凸起的槍口輪廓。
“嘶…”
聞清臨不斷輕聲吸氣,如畫般的兩道彎眉早已蹙了起來,眼底更是在頃刻間便籠上了潮濕霧氣。
他當然感覺得出這把槍少有的暴躁。
帶勁是真的,可痛感也是真的…
是連慣于忍痛的他都真的不太能耐受的程度。
攀在沈渟淵寬闊后背的手指不斷收緊,指尖早已毫不留情劃出一道道紅痕。
仗著沈渟淵現在還戴著止咬器,不能來封住自己的唇,聞清臨薄唇微張,終于繃不住嗔罵出聲:“沈渟淵,你…呼,你現在這樣已經不是壞狗了,你就是…嘶…瘋狗!”
可對于此時的沈渟淵而言,聞清臨這樣的嗔罵,根本不能起到絲毫震懾作用…
正相反,那槍又重重向最深處一擊,迎上聞清臨驟然抿緊的唇縫,沈渟淵唇角緩緩勾了起來,眸底近乎暈開發狂般的愉悅:“我確實是聞老師的專屬瘋狗。”
略一停頓,沈渟淵就又饒有興味般,啞聲誘導:“乖,再罵兩句給我聽。”
第73章
聽清沈渟淵說什么的瞬間,聞清臨頓時就微微瞪大了眼睛,眸底霧氣愈發彌漫開來——
雖然已經知道這人真面目了,可畢竟早已習慣他戴著紳士面具的溫和模樣,現在乍一聽到他講這種毫無偽裝的惡劣話語,聞清臨倒還真的不大適應。
沈總不裝了之后,是真有夠變態的!
這么想,聞清臨便也這么說出來了:“沈渟淵,你這口味…呼,是真變態…”
只不過此時此刻,他連這樣一句話都講得斷續破碎,夾雜走了調的輕吟…
聽起來根本不像責罵,倒更像變了味的撒嬌。
于是毫無疑問,結果自然是沈渟淵“倍受鼓舞”,槍槍連發,一槍更比一槍深入。
“就這一句?”
沈渟淵邊還要繼續故意激怒聞清臨,他現在還沒有摘掉止咬器,不能重重吻住這張近在咫尺的,充滿吸引力的薄唇…
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抬起一只手,修長手指壓住柔軟唇瓣,頃刻便又近乎惡劣向內深入。
勾住溫熱舌尖,輕磨攪弄,逐漸壓到同另一處相似的頻率。
“看來,聞老師是真的不會罵人。”邊還要啞聲講這種氣人的話。
兩張嘴都被完全封住,聞清臨現在別說罵人了,他是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稍一張口,就會難以自控溢出絕對有別于他平日清冷聲線的粘稠氣息。
甚至更難以自控,晶透涎液自唇縫溢出,裹滿沈渟淵作亂的手指。
半晌,聞清臨才勉強找到機會,重重一咬沈渟淵指腹,趁沈渟淵因這痛感本能的一瞬停歇,終于毫不留情將他手指抵了出去。
眉梢高高挑了起來,聞清臨張口便罵:“王八蛋,嗬…騷東西!”
換來沈渟淵一聲模糊低笑。
其實沈渟淵說得沒錯,聞清臨確實不大會罵人——
或許是骨頭里的矜傲使然,亦或許是太想要逃離和原生家庭有關的一切,因此聞清臨一直以來都真的很少罵人,也很少同誰吵架,他習慣了擺冷臉,靠氣勢取勝。
于是現在翻來覆去,能想到的詞也實在有限,能想到的,就都奉送給沈渟淵了。
不過很顯然,某人的口味就是這么變態——
聞清臨越罵,沈渟淵就越興奮,動作亦越兇狠…
逼得聞清臨眼尾都泛起生理性紅暈,仿若桃花綻放在白瓷上,漂亮得過分。
……
或許是因為節奏太快,這場是沈渟淵少有的速戰速決——
沒過多久,聞清臨畫室的地毯就被弄臟了…
可沈渟淵依然沒有退開的意思,他依然保持原先將聞清臨籠罩的姿勢,只是埋頭下去,任由礙事的止咬器抵在聞清臨頸窩,重重吐息。
同聞清臨的氣息彼此糾纏。
很顯然,這樣一場根本不夠現在的沈渟淵滿足。
于是不出三分鐘,槍口竟就又抵上了聞清臨。
眼見這人竟就毫無停歇又要來第二場,饒是聞清臨也不太能吃得消了,罵人是沒用的,求饒不是聞清臨風格,想到什么,聞清臨干脆抬起手,捏住了金屬止咬器邊緣,略提高了音量警告道:“壞狗,不要忘了你現在還在處罰期。”
這句話是真的有效,沈渟淵原本都已經箭在弦上了,卻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整個人都倏然一繃,片刻后,竟就真的生生忍了下來。
又沉沉吐出口氣,沈渟淵才終于暫時放開了聞清臨,他起身,很罕見沒有顧及所謂的形象,靠坐在了一旁墻根。
“沒忘,”沈渟淵嗓音依然很啞,透著根本沒有消退的渴望,“我都聽聞老師的。”
聞清臨也坐了起來,背靠自己畫架邊的書桌。
聽沈渟淵這樣說,他就哼笑了一聲,不過并沒拆穿這人明顯的賣乖,只是簡短道:“聊聊。”
“聞老師還想問什么?”沈渟淵立刻表忠心,“我一定坦白從寬。”
可聞清臨卻搖頭勾了下唇,把這球原踢回去,輕描淡寫般問:“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大抵聰明人間的交流總是如此,有的話是無需問太直白的——
聞清臨這樣一句,沈渟淵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無奈扯了下唇,沈渟淵半真不假感嘆:“聞老師,你是真的太敏銳了。”
聞清臨不置可否,只朝沈渟淵抬了抬下巴,下巴尖直沖那金屬止咬器,意思很明顯——
乖乖坦白好好表現,說不定就能通過懲罰了。
沈渟淵又低頭沉沉笑了一聲,便找到了一個合適話頭,終于從善如流,開始一一坦白自己曾經有過的隱瞞,甚至欺騙,不僅僅是聞清臨已經知道的——
“車里那一抽屜的東西,聞老師現在已經知道了,那都是我的,不是韓澈送的。”
聞清臨點了下頭,示意沈渟淵繼續。
“之前那晚我做夢夢到聞老師不要我了,”沈渟淵語氣里染上兩分小心意味,斟酌道,“醒來你問我挽留了嗎,我說我求你不要走,其實是假話,我在夢里,用了比較強硬的方式…”
一提到這個聞清臨就覺得好笑,他可還沒有忘記沈渟淵當時夢中放的狠話。
“比較強硬的方式…”聞清臨故意不緊不慢將這半句重復一遍,才輕笑道,“是指把我鎖在房子里,艸個三天三夜嗎?”
他這句話是真出乎了沈渟淵意料,沈渟淵倏然抬眸,一貫情緒淺淡的眼底罕見流露出兩分訝異。
“你…”半晌,沈渟淵才反應過來什么,啞然道,“原來聞老師當時也在騙我。”
原來他當時尚在做夢,竟就已經因為說夢話暴露了,可醒來之后聞清臨卻說,沒聽清他夢話說什么,只聽清了在叫名字。
聞清臨坦然道:“我只是想看沈總能對我瞞到什么時候而已。”
其實聞清臨同樣也壞,不然他大可以從最初發現端倪起就直白問沈渟淵要個答案,而不是步步誘他陷入圈套,最后自我剖白。
可也正因此,這樣“壞”得格外坦蕩的聞清臨,在沈渟淵眼里簡直有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極致魅力。
沈渟淵被他迷得近乎發狂。
輕輕捻了捻指腹,沈渟淵闔了闔眸,勉強維持住懸于一線的冷靜,繼續坦白道:“我平時練字寫的內容,確實有詩歌,但也并不都是詩歌本身,比如…我寫聶魯達的詩時候,會在前面加上你的名字…”
聞清臨是翻看過聶魯達詩集的,回憶起里面的詩歌內容,如果在前面加上自己名字…
嘖,沈總是真悶騷。
不過…
“只是這樣?”聞清臨挑了挑眉,意有所指般問,“沒再寫過其他的?”
呼吸微滯,陡然間意識到了什么,沈渟淵低聲問:“那張紙,聞老師看到了?”
那張紙是指哪一張,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可聞清臨并沒有直接回答“是”,而是輕飄飄道:“掉在你書柜和書桌夾縫里了,沈總不要忘記撿出來,都落灰了。”
這當然就是另一種方式的承認。
“怪不得…”
沈渟淵想,怪不得聞清臨先前很多行為,都給他一種好似在故意迎合的感覺。
“就這么多了嗎?”聞清臨又忽然抬起手,指尖輕輕描摹沈渟淵的凌厲喉結,看那里隨他動作不自覺輕緩滾動,聞清臨語氣磨得愈為輕緩,“更早之前的,沒有了嗎?”
沈渟淵眸光輕顫,知道今天是確實瞞不過去了,或許也沒有再瞞的必要,他終于將話頭拉回更遠——
“那個汪淳,是我威脅他不準再聯系你,不準再出現在你面前的,我還因為看到他給你送花倒茶,沒忍住折斷了他手腕…”
聽到這里,聞清臨一直波瀾不驚的神情終于起了兩分變化。
這確實是他不知道,也沒猜到的。
那時候他同沈渟淵還遠沒有現在這般親密,甚至畫展出了問題,他寧愿向外人求助,也不愿對沈渟淵開口。
而汪淳,就是那個“外人”。
聞清臨當時確實知道沈渟淵和汪淳有過單獨交流,但也不知道具體交流了什么,只是在那之后,汪淳確實沒再聯系過他一次。
本就對這人沒有分毫興趣,聞清臨也就沒有深想過,直至現在才知道,這里面竟然還有沈渟淵的“功勞”。
“沈總還真讓我刮目相看。”聞清臨靠近過去,輕輕吻了一吻沈渟淵喉結。
沈渟淵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竭力繃住聲線繼續道:“后來那個錢洪,其實我不止是和他取消了合作,我還把他腦袋按在滿水的水池里,按了兩分鐘…”
講到這里的時候,沈渟淵語氣中已經難掩緊張與不安——
嚴格來說,這和坦白自己是“secret”并不一樣。
一個可以理解為只是xp,另一個,卻是刻在骨頭里的瘋勁。
即便到了現在,沈渟淵也不敢確定,能夠接受前者的聞清臨,是不是同樣能夠接受后者。
并不知沈渟淵心中所想,聞清臨已經不自覺微微瞪大了眼睛——
對待那個在他畫展上出現的惡心覬覦者錢洪,聞清臨從不知道,沈渟淵的手段,竟能這么狠…
這么…
合自己心意。
“這你不早說?”聞清臨這下是真的遺憾起來,他忍不住嗔怪,“當時你還非要把我關在洗手間外面不讓我進去,這種好戲竟然沒讓我看到!”
只要稍微想一下褪去溫和紳士的偽裝,氣場全開的沈渟淵將那個垃圾的腦袋狠狠按進洗手池里,任由對方掙扎反抗的模樣,聞清臨就已經要被沈渟淵A到爆炸了。
難以克制的興奮感自心底直沖頭頂。
他這反應著實出乎了沈渟淵意料,少有的怔忡過后,沈渟淵依然覺得難以置信,他終于忍不住脫口一句:“聞老師,你…不害怕嗎?”
不會覺得我骨頭里,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嗎?
不會…想要逃離嗎?
一想到有最后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沈渟淵眸色瞬間就又暗了兩分,蓄起無聲的危險意味。
可下一秒,就感覺到臉上驟然一松——
竟是聞清臨探手過來,終于摘掉了那個束縛的金屬止咬器。
“懲罰結束,”聞清臨彎眼笑起來,眸底暈開分外明亮的光,他又靠近沈渟淵,在那張薄唇上印下一吻,輕聲呢喃,“沈渟淵,我果然沒看錯你,我們都是瘋子,天生一對。”
第74章
聞清臨話音落下的瞬間,沈渟淵身形就倏然一繃,連呼吸都好像有一瞬凝滯。
他好似被聞清臨一句話砸得懵了圈,靜默得如同一尊雕塑,甚至仿佛根本沒有在意止咬器已經被摘掉了,薄唇正同聞清臨的唇瓣緊密相貼,毫無空隙。
只有一聲更比一聲劇烈的心跳,正透過兩人相貼的胸膛,清晰傳遞給聞清臨——
以示此時此刻,這人的實際情緒,遠比表露在外的要強烈很多。
聞清臨當然感覺到了,可卻罕見沒有出聲打趣。
無他,只因現在,聞清臨自己的心跳同樣快得不遑多讓——
畢竟除去偶爾的調情之外,他實在鮮少,或者根本就不會講這樣的話。
“我們天生一對”什么的…
這于聞清臨而言,簡直能夠稱得上告白了。
這實在不符合他對外的一貫風格,偏又在講出的這一刻,沒有分毫挑逗意味,而是遵從本心,就這樣自然而然講了出來。
讓整顆心臟都變得柔軟而又輕盈。
從未體會過的奇妙感覺將聞清臨心尖包裹,他本能里想要同沈渟淵更為親近,本能里不再滿足只是像現在這樣唇瓣廝磨——
先前給沈渟淵戴上止咬器,看似是對沈渟淵的懲罰。
可聞清臨想,這又何嘗不是同樣在懲罰他自己?
他分明也很想同沈渟淵唇舌糾纏,也想被沈渟淵品嘗遍每處肌膚每寸骨骼。
更想被留下獨屬于沈渟淵的氣味與痕跡…
無盡渴望逐漸在腦海中蒸騰,聞清臨不自覺含住了沈渟淵下唇,輕輕一吮,可他正要加深這個吻,就被終于回過神來的沈渟淵反客為主——
勾住了靈巧舌尖,在交雜的紊亂呼吸聲中,重重吮-弄起來。
……
沈渟淵這個吻,是真的毫無他一貫維持的紳士風度可言,甚至亦沒有什么技巧,只余下了骨頭里帶出的侵略本能——
所有難以言表的,極度的驚喜,觸動,感激,興奮…
諸多情緒與忍耐良久的欲望本身雜糅在一起,化進吻里時,便都成了再也無從遮掩的野性。
想要不顧一切,將面前人侵吞入腹,讓他永遠同自己融為一體,永遠只屬于自己。
沈渟淵吻得兇狠而熱烈,聞清臨也不堪示弱,同樣回應得兇狠而熱烈。
不知是誰咬破了誰的唇舌,血腥味瞬間在彼此口腔中蔓延,卻在此刻成為了最好的催化劑。
滾燙熱意在兩人之間疾速流淌,又融進空氣里,于是空氣也都帶上了仿若燒灼的溫度。
一吻結束時,甚至因缺氧,聞清臨眼前都泛起了些微黑霧。
沈渟淵同樣沒好多少,喘息依然沉而雜亂。
緩了片刻,聞清臨理智才終于些許回攏,又想起什么,他抬眸看向沈渟淵,語氣認真續上一句之前的話題:“沈渟淵,過去的已經懲罰過了,從現在開始,無論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要你對我完全坦誠,能做到嗎?”
沈渟淵垂眼看過來,染滿餮足的眉眼便微微彎了起來,眸底綻開格外明亮的光,那模樣像極了被主人安撫好的大狗——
“能,”他立刻點頭,語氣分外鄭重,“絕對能做到,對聞老師百分百坦誠。”
聞清臨這才滿意一勾唇,又轉而輕聲問:“現在到你了,你還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坦誠從來不是單方面的,只有雙向的坦誠,才能夠真正讓一段親密關系維持長久。
“我想問…”沈渟淵抿了抿唇,便低聲道,“聞老師之前說的,"secret"是你最喜歡的攝影博主,沒有之一,甚至能稱作你的繆斯…這句話是真的嗎?”
現在已經知道了聞清臨先前的所做所言,很多都是在故意“表演”,是為了一步步刺激自己,讓自己陷入圈套最終忍不住剖白一切,沈渟淵就難以克制一遍遍去想,聞清臨講的這句話,究竟是真的,亦或也只是為了故意刺激的一種表演。
怔愣一瞬,聞清臨便明白過來沈渟淵意思,頓時就又挑唇笑了。
“這句是真的,”聞清臨難得沒有再故意把話頭反拋回去,而是應得坦蕩自然,“我也有證明,現在就能給你看。”
邊這樣說,聞清臨邊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在書桌前坐下,也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拖出名為“繆斯”的收藏夾。
之后,將電腦屏幕轉向沈渟淵。
視線落向屏幕的瞬間,沈渟淵喉結就倏然一滾。
眸底被電腦熒光映出幽微光芒。
他指腹觸上觸摸板,緩緩滑動,每一張照片都看得無比仔細,就像是在為了確認,這里面確實全部都是他的照片一樣。
他的照片,只有他。
在他們彼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窺視,渴望,欽慕了十年之久的愛人,竟也一直關注著他的另一層身份,竟保存了他那身份之下的所有,自以為永遠不得見光的禁忌作品,并還真的將其視做繆斯…
這種堪稱奇異的緣分本就太過罕見,而在此之前,沈渟淵從未想過,自己也能擁有這般運氣。
他的聞清臨,他的神明,竟真的能垂憐他至此…
越看,沈渟淵眸光越為幽深,眼眸甚至都在神經質般輕顫,觸在電腦觸摸板上的手指,同樣也在難以自控般輕微發顫。
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情,聞清臨下意識舔了舔唇——
他其實是有兩分緊張與期待的。
以沈渟淵的思維,很快就能反應過來,他一個畫山水畫的人,本就鮮少畫人像,更遑論是這種風格的人像…
因此接下來,沈渟淵或許就該問他了,譬如——
“繆斯?聞老師畫什么畫,需要把我的作品當作繆斯?”
那么,聞清臨就該把自己的另一個微博給沈渟淵看了…
畢竟,坦誠是相互的。
聞清臨因從未講出過這個秘密而緊張,卻也是真的期待卸下偽裝的沈渟淵,知曉這個秘密之后的反應。
兩種情緒交互,聞清臨甚至感覺心跳都又加快了兩分…
沈渟淵終于看完了最后一張照片,他合上筆記本電腦,側眸看過來。
“你…”聞清臨下意識起了個話頭,卻又倏然頓住,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可不等他再說什么,沈渟淵眸光微微晃了一晃,薄唇微張,便吐露出一句:“清臨,我又想要了,就現在。”
嗓音頃刻間已染上喑啞,裹滿情-欲。
聞清臨倏然頓住,少見愕然——
這人…
怕不是真的被欲望填滿腦袋,思維全無了!
這樣的沈渟淵實在罕見,短暫愕然過后,聞清臨就又忍不住覺得好笑,骨頭里的惡劣因子也又開始蠢蠢欲動——
這可不是他不坦誠,是都給沈總提示了,沈總自己沒把握機會的。
那便暫時不說了,看這人什么時候會反應過來。
或許是看他沉默,不知他心中所想,沈渟淵就又開了口,語氣竟還莫名含了兩分委屈:“不可以嗎?聞老師剛剛自己說的,要我從今以后想什么做什么都坦誠,我現在坦誠了,聞老師又不愿意了嗎?”
聞清臨一回神,就聽來沈渟淵這么一番…
怎么聽怎么有兩分茶味的發言…
頓時便被驚到了——
沈總還真是進步神速,竟就這么自然而然掌握綠茶技能了!
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聞清臨挑唇故意問:“如果我說不愿意,沈總要怎么做?”
“那就只能直接做了,”沈渟淵瞇了瞇眼,危險意味再也不加遮掩,意味深長般道,“我早就說過,聞老師吃硬不吃軟。”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沈渟淵已經傾身過來,再次將聞清臨完全籠罩。
沒有了止咬器束縛,沈渟淵的薄唇傾覆下來,如急雨般自聞清臨下頦開始,瞬間便徑直落滿那纖長脖頸。
尤其關照聞清臨不斷滾動的精致喉結,與那白嫩無暇的肌膚之下,鮮明跳動的脈搏——
這是任何動物,包括人類,最為脆弱的所在。
沈渟淵的唇覆上去,從最初的摩挲開始,很快便轉為細密的吸-吮,輕咬…
在氣息糾纏間,甚至會讓人生出一種,眼前人的脈搏只為自己而跳的錯覺。
更因這種錯覺,生出無限愉悅。
眼見那原本白皙無暇的側頸,已經被自己賜予鮮明的紅痕,沈渟淵喉嚨間溢出模糊笑音。
他手指就又垂落下去,利落開始為今日的第二輪征伐,做簡短的準備工作。
……
這次的準備工作甚至比前一次更為短暫,征伐亦開始得迅猛無比。
可卻又不似前一輪那般猛烈無停歇了,不多久,觸到聞清臨眸底漾開的潮濕霧氣,沈渟淵槍口向前重重一擊,就忽然啞聲開口,問出一句:“清臨,我是誰?”
聞清臨秀眉微蹙,在迷蒙間微微眨了眨眼,下意識答:“沈渟淵…”
短短三個字,此時沒過他唇齒,竟就平白沾染了繾綣味道。
沈渟淵肩背微繃,卻又好似不滿輕“嘖”一聲,槍口便轉而懲罰般在隧道口處輕磨。
聞清臨此時自然是毫無理智可言的,只能全憑本能變換答案:“呼…Secret?”
但這個答案顯然更令沈渟淵不滿意,那把槍前一秒還在邊緣徘徊,這一秒竟就毫無緩沖,又直入腹地深處。
頓時便激得聞清臨溢出一聲變了調的氣音。
或許是十足痛感終于暫時喚回了兩分理智,聞清臨急切改口:“老公…你是我老公,是…嘶,是聞清臨的專屬壞狗。”
尾音打著輕旋,如羽毛撫在沈渟淵心尖。
“乖…”
沈渟淵終于沉啞應下一聲,語氣滿足如喟嘆。
他又俯了身去,如細密雨絲一般的親吻,頓時就又遍布白瓷全身。
當然,那與其說是在親吻,不如說是野獸在為自己的專屬獵物,打下獨屬于自己的烙印。
每一下都近乎傾注滿了飽漲的情感,又都悉數反映在一道道新鮮紅痕之上…
那把槍當然也沒有停歇,正把控著絕佳的節奏,以求能將面前人送至云端。
就快了…
聞清臨感覺得到,他靈魂都近乎飄忽起來,就快要飄上云端,達到大腦白熾化的瞬間。
然而,就在即將到達的前一秒鐘,一切竟猝不及防停了下來——
烙印與征伐,一同戛然而止。
槍口再次回退到了隧道邊緣,只是徘徊,并不深入。
不明白沈渟淵這是什么意思,聞清臨兩條長腿都已經蜷了起來,膝蓋輕撞——
催促意味明顯。
“看著我,”可沈渟淵卻并不如他所愿,反而抬起一只手,單手扣住了聞清臨瘦削下頦,緊緊攫住那眸中滿溢的難耐潮意,沈渟淵又啞聲一字一頓道,“清臨,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我和"secret",你更喜歡誰?”
第75章
沈渟淵這一句話,生生拽回了聞清臨兩分神智…
聞清臨原本半闔的眼眸都倏然睜開了,眸底浮起兩分訝異——
這人…
怎么連自己的醋都吃!
摸不準沈渟淵是認真問的,還是又在故意逗弄自己,聞清臨被磨得難耐,只軟下嗓音哄道:“你,嗯…當然是你。”
“可你不是把"Secret"當作繆斯嗎?”但沈渟淵卻并不好哄,他竟又俯下-身去,舌尖輕掠過那兩顆已經由粉變紅的小句點,感覺到聞清臨驟然繃緊的身形,沈渟淵才語氣吃味,繼續沉聲質問,“你以前,是不是經常看著"Secret"的照片自己玩?嗯?”
聞清臨這下是真的驚到了。
難怪沈渟淵一直沒問自己究竟畫什么畫要把他的照片當“繆斯”,敢情這人從一開始,就把“繆斯”誤解到了另一個方向!
不過…
聞清臨下意識舔了舔唇,罕見生出兩分心虛——
畢竟沈渟淵倒也不算完全誤解。
以前,他確實沒少從"Secret"的作品中獲取靈感。
不止是創作漫畫的靈感,同樣也是愉悅自己的靈感。
而他這副模樣落進沈渟淵眼里,就是再直白不過的默認了。
沈渟淵齒間頓時又添了力道,似是要將那兩顆小句點干脆咬下來一樣。
聞清臨吃痛蹙起了眉,眼見普通哄一哄是哄不過去了,他只好耐下性來解釋:“我以前只是喜歡"Secret"作品的那種感覺,嗯…從來沒上升到本人過,但現在知道了…嘶…知道了你就是"Secret",我很驚喜,也很慶幸,因為…”
一句話聞清臨講得時斷時續,間或夾雜難以抑制的吸氣聲,講到一半還實在被磨得忍不住停下來喘息。
沈渟淵同樣已經快要瀕臨極點,額角青筋都在不斷隱隱抽動。
聞清臨看到了,就又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如果不是自己此時同樣難耐,他肯定會想再多磨沈渟淵一陣的。
但現在還是算了。
現在,聞清臨只想給彼此一個痛快,于是他終于續上了之前話頭,語氣磨得比平時要輕軟很多:“因為我發現,呼…原來從始至終,都只有你,才能帶給我不一樣的感覺。”
這句是聞清臨的真心話。
他是真的覺得很奇妙——
畢竟像"Secret"這種作品風格的博主,雖然相對小眾,但網上也并不是沒有。
這十年間聞清臨當然也刷到過不少,偶爾也有覺得不錯的,但除了"Secret",確實沒人能再帶給聞清臨那種,每張照片都很喜歡,都想要珍藏起來反復回味,甚至時常翻看以愉悅自己的感覺了。
而現實生活也是同樣——
以前聞清臨一直以為,自己當初會愿意同沈渟淵閃婚,只是因為滿意這份皮囊,又正好覺得新鮮刺激,于是便這么做了。
可直到現在,聞清臨才意識到,或許從一開始,沈渟淵于他而言就是不同的。
如果當初提出閃婚的人不是沈渟淵,自己很大可能是不會同意的。
“只有你,才能帶給我不一樣的感覺。”
沒人能不為這樣直白的偏愛心動,尤其是…
這份偏愛來自于自己暗中欽慕了十年之久的人。
沈渟淵呼吸都倏然滯了一瞬,眸底猝然漾開難以置信,卻又熱烈異常的光芒。
他終于不再有意控制,而是完全遵從本心,給了翕張良久急需澆灌的花瓣最后一擊,長-槍直入腹地,與聞清臨一同飄至云端…
風浪漸息時,兩人氣息交錯,心跳都逐漸壓上了同樣的頻率。
這不僅僅是本能的相互滿足,更是靈魂的共振。
……
這晚毫無疑問,聞清臨臨睡前又已經是一副連手指都不想抬的疲憊模樣。
是真被吃透了。
腦袋沾上枕頭的瞬間,聞清臨一秒陷入昏睡。
而他并不知道——
一旁滿眼餮足的沈渟淵靠在床頭,解鎖手機再次登錄了微博,登的是"Secret"這個號。
之后他徑自點開粉絲列表,一路滑至最底,認真查看起來…
不知過去多久,在翻到一個名為"Complusion"的大V漫畫博主時,沈渟淵手指倏然一頓。
點進去,認真翻看了片刻…
沈渟淵下意識偏頭看了眼身旁熟睡的聞清臨,呼吸就不自覺略微急促起來——
有個極其不可思議,卻又好像并不是毫無可能的念頭,逐漸在他腦海中升騰而起。
好像只待一個確認-
翌日。
聞清臨睡醒時自然已是正午,日光明媚。
沈渟淵當然早已經去公司了。
聞清臨坐起來半靠在床頭,醒了陣神,又抬起手臂伸了個懶腰,才不緊不慢起身下床,進浴室洗漱。
覺是睡夠了,可身上的酸軟感卻并沒有完全消失。
如果放在以前,這種情況他肯定就不出門了。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和沈渟淵算是正值“熱戀”,聞清臨確實是睜開眼睛,就想看到沈渟淵的人。
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就是同處一個空間內,他們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偶爾對視一眼調笑兩句,聞清臨就覺得心情很愉快了。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他,他能這么容易就感到滿足,聞清臨一定會覺得對方在說胡話。
可現在,對上沈渟淵,一切不可能的,就好像真的都變成了可能。
聞清臨洗漱完,又進了衣帽間挑挑選選,最后穿了件墨綠色高領毛衫遮住脖頸上的一個個新鮮紅痕,外面一件煙灰色長款大衣,愈發將他整個人都襯得清雅而又高貴。
去沈渟淵公司的一路上,聞清臨心情都很不錯。
可這不錯心情卻在到沈渟淵辦公室門口,推門進去的瞬間被打破了。
兩人早已經達成一致,來找沈渟淵的所有人里,只有聞清臨不需要提前敲門,到了直接推門進去就好。
因為不論沈渟淵在做什么,都無需對聞清臨隱瞞。
可聞清臨沒想到的是,今天辦公室里的氣氛,實在很不同尋常——
沈渟淵背靠在辦公椅里,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下頜線輪廓同樣繃得極緊。
整個人都在往外散發冷氣。
而一旁真皮沙發里坐了個中年男人,橫眉豎目,看起來像是很生氣,卻又好似對沈渟淵有所忌憚,有兩分色厲內荏的感覺。
聞清臨微蹙了下眉,隱約回憶起這號人,好像是沈渟淵的某位叔伯一類的,聞清臨曾聽過沈渟淵私下叫過他一次“x叔”。
不過很顯然,眼下情況并不允許他回憶更多。
他進來的瞬間,沈渟淵和那位“x叔”就都抬頭看了過來。
沈渟淵目光肉眼可見溫和下來,可“x叔”看起來卻像更生氣了。
他“蹭”地一下,猛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朝門口走來。
邊走近,那雙三角眼還一直直勾勾盯著聞清臨看。
且…
且聞清臨向來對別人的視線都很敏感,譬如此刻,他能清楚感覺到,這位“x叔”投過來的目光里,對他有很深的怨懟,甚至憤恨——
那絕對不止是僅僅被他打斷了談話而生出的不滿情緒。
遠比這要惡意得多。
聞清臨不明所以,倒不覺得害怕,他坦然回視過去,甚至還挑了挑眉。
頓時就氣得這叔腳步重重一頓。
兩秒后,他才加快步伐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走過聞清臨身邊時,好像還想故意撞一下聞清臨肩膀,卻被聞清臨反應迅速避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了,這叔又猛然回頭,咬牙切齒丟給沈渟淵一句:“你很快就會為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后悔!”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沒再等沈渟淵出聲,他就轉身大步走出了辦公室,還用力摔上了辦公室的厚重實木門。
聞清臨眨了眨眼,快步走到了沈渟淵身邊,一面是暫時確實不想坐剛剛被那大叔坐過的沙發,另一面也是想哄一哄沈渟淵,因此聞清臨干脆坐在了沈渟淵腿上,抬手環住沈渟淵脖頸。
仰頭主動送上一個見面吻,感覺到沈渟淵周身沉冷氣質漸漸平緩下去,聞清臨才輕聲問:“這是…什么情況?”
可沈渟淵看起來卻并不想多談,他環在聞清臨腰間的手臂不自覺就略微添了力道,將聞清臨圈得更緊。
薄唇又貼在聞清臨耳廓摩挲半晌,沈渟淵才低聲道:“已經解決了,只是將一些原本就屬于我的東西,收歸回來而已。”
想了一下,聞清臨便試探問道:“是不是…和你父母有關?”
沈渟淵現在在聞清臨面前,真的可以說是完全坦誠了。
除了還沒講過關于家庭的事情。
聞清臨感覺得出來,沈渟淵并不是有意對他隱瞞,只是他自己就很排斥提起這個話題本身。
果然,一聽聞清臨這樣問,沈渟淵肩背輪廓就倏然一繃。
片刻后,他才沉沉“嗯”了一聲,不過似是怕聞清臨多想,他又立刻道:“等今晚回家,我一定都講給聞老師聽。”
聞清臨應了聲“好”,轉而便又偏頭吻上沈渟淵喉結,不過此時此刻,安撫遠比挑逗要多。
兩人并沒有溫存太久——
沈渟淵工作還沒做完,聞清臨也同樣要畫他的新年系列。
不過在開始畫畫前,想到什么,聞清臨又提了一句:“那人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當心狗急跳墻。”
或許是被他這句話里的某個詞取悅到了,沈渟淵終于低笑一聲,點頭應道:“知道,我有派人盯著他的。”
聞清臨便也放下心來去畫畫了。
晚上七點,沈渟淵工作結束,聞清臨也正好打好了一幅畫的底稿,等明天過來完善之后,就可以讓沈渟淵在旁邊題詩了。
邁巴赫后座,聞清臨勾住沈渟淵小指把玩,輕笑道:“沈總回去可要給我想句合適的詩,這就算是我們一起完成的第一個作品了。”
沈渟淵點頭,認真應“好”。
黑色邁巴赫在夜色中平緩行進,微微停頓,沈渟淵正要再說句什么,手機就忽然震動一聲。
隱約預感到了什么,沈渟淵解鎖手機垂眼去看。
看清屏幕上內容的瞬間,沈渟淵眉心就驟然蹙了起來。
聞清臨看出他神情不對,一時也顧不得一貫的邊界禮儀了,忍不住偏頭瞥了眼還亮著的手機屏幕,瞥到一句——
沈總,他兩分鐘前給您父親打過一個電話。
這個“他”,應該就是之前見到的那位“x叔”了。
聞清臨也不自覺皺了皺眉,他薄唇微張,正要開口問一句,可竟陡生變故——
車外響起汽車疾馳,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摩擦聲。
聞清臨下意識側頭去看,目光所及,竟就是一輛白色面包車從岔路口沖出,正以疾速向自己這個方向猛沖過來!
那真的是電光火石的瞬間。
聞清臨倏然瞪大了眼睛,瞳孔驟然緊縮,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大腦一片空白。
“低頭!”
耳邊響起熟悉嗓音的低吼。
潛意識里的求生本能倒并不算慢,聞清臨整個人已經低頭向沈渟淵的方向后傾過去——
是躲避,也是保護。
恍惚之間,能感覺到司機小張已經將油門踩到了最底,邁巴赫正以驚人速度向前飛馳,卻還是沒能幸免,響起一聲巨大轟響——
是面包車車頭撞了上來,卡在邁巴赫的斜后側。
砰——轟!
車玻璃驟然碎裂,天旋地轉耳畔嗡鳴的剎那,聞清臨竟沒有感覺到疼痛。
正相反,他整個人跌入了一個過分有力的懷抱。
遲了兩秒,聞清臨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在撞擊的剎那之間,沈渟淵竟然撲了上來,將他緊緊攏入了懷里…
第76章
“聞先生,聞先生你還好嗎?這里需要家屬簽字!”
片刻之后,聞清臨才從混雜思緒中勉強回神,抬眸,便對上了面前女醫生略顯焦急的臉。
他抬手用力抵了抵眉心,低聲開口:“抱歉,剛剛走神了,需要我做什么?”
或許是他精神狀態看起來實在堪憂,醫生并沒有不耐煩,而是耐心重復一遍:“這里需要家屬簽下字。”
邊說邊將手中紙筆遞了過來。
聞清臨接過,一眼便瞥到了頂頭的字——
常見搶救操作同意書。
視線落在其中某兩個字眼上,聞清臨眸光就又不自覺微微顫了一顫。
敏銳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女醫生又忍不住開口安撫一句:“這只是每個進EICU的病人家屬都需要簽的,以防萬一出現意外情況,不過目前來看,沈總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這種話放在一般情況,醫生當然不會多說,不過這次情況特殊——
這里是韓氏旗下的私人醫院,沈渟淵送來前,韓家掌權者就已經親自來電打過招呼了。
聽了醫生的話,聞清臨才終于微松口氣,他不再遲疑,利落在面前通知書上簽下自己大名,轉而連筆一起遞還給醫生,認真道:“多謝您。”
“聞先生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女醫生講了這句話,便又匆匆轉身走進了急救室門內。
聞清臨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門后,又眼睜睜看著那扇門緩緩閉合,整個人才脫力般抵上背后冰冷墻壁。
腦袋中依然思緒紛雜,撞得他神經抽痛。
聞清臨闔了闔眸,眼前就又第n+1次回放先前車禍之后的畫面——
當時,從極度劇烈的震蕩中回過神來的瞬間,聞清臨第一時間就起身去看沈渟淵的情況。
這一看,心臟就幾近停跳。
因為沈渟淵撲上來將他整個人攏進了懷里,且攏得很緊,聞清臨竟就真的沒有受傷,可沈渟淵額角卻被碎玻璃劃出了很大一道傷口,正在往外汩汩流血,置于上面的左臂更是鮮血模糊——
玻璃碎片早已透過大衣布料扎了進去。
而這樣直觀的皮外傷,竟都并不是最令聞清臨恐懼的。
最令聞清臨恐懼的是,沈渟淵已經昏迷了。
如果不是清晰感知到了他的呼吸還算穩定,聞清臨感覺自己真的會當場繃不住發瘋。
聞清臨現在甚至已經不太能清楚回憶起當時的全部了——
就像是丟了魂,全憑堪堪維持的一線理智行事。
他下意識想要打120,卻被駕駛位也才從驚嚇中回神的司機小張提醒,沈譽有自己的私人醫院,可以直接聯系人過來接。
聞清臨本已經點頭要小張打電話了,卻又在倏忽間反應過來什么。
他不確定這次事故和沈渟淵的父母是否有關,但以車禍前看到的那條信息來判斷,聞清臨覺得眼下情況,再送去沈家自己的醫院未必是正確的。
恰在此時沈渟淵的手機振動起來。
這手機倒是真的頑強,屏幕已經碎到不能看了,竟沒影響到通話功能。
而很巧的,打來電話的人正是沈渟淵那位發小,韓澈。
對方今天回國,來電時剛剛落地,語氣輕快。
可聞清臨當然顧不得同他寒暄,只簡明扼要講了當下情況。
等電話那頭韓澈再開口,語氣就全然變了,先前懶散氣質收得干凈,沉下聲來講話時竟莫名讓聞清臨找到了兩分同沈渟淵相似的熟悉感。
韓澈直白囑咐不要送去沈家的醫院,就在原地等待,三分鐘內就會派人來接。
韓少爺說三分鐘就是真的三分鐘,醫療設備俱全的急救車到來,醫護人員將沈渟淵安穩置于擔架抬進車里,并把聞清臨和司機小張一起帶上了車,一路送來了韓氏的私人醫院。
路上韓澈還打來過一次電話,讓聞清臨放心待在醫院,事情后續都會由他來處理。
想到這里,聞清臨緩緩吐出口氣,又睜開眼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這不是沈渟淵第一次替他受傷了。
即便這次事故客觀來講,本就同自己沒什么關系。
但聞清臨并不認這個客觀。
他只知道在那輛面包車飛馳而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被沈渟淵護進了懷里。
沈渟淵是真的用身體在給他做盾牌。
即便是以兩人現在的親密程度,聞清臨依然還是被沈渟淵這種仿佛刻進本能里的,對他的保護意識深深震到。
心尖早已酸軟得仿佛輕輕一戳,就能滴出水來。
在這個瞬間,聞清臨恍然意識到,面對沈渟淵又一次替他受傷甚至躺進了急救室這件事情,他所感覺到的竟并不是擔憂無法償還的不安,而是除了心口飽漲之外,更想要好好回饋對方的堅定——
不是回饋謝意,而是回饋愛意。
意識到這點的剎那,聞清臨心尖就又難以自控怦然了兩分。
所以…
聞清臨又看了眼面前緊閉的門縫,在心中近乎虔誠默念——
沈渟淵,拜托你一定平安出來。
“叮—”
身后電梯忽然一聲輕響,打斷聞清臨思緒。
聞清臨下意識回頭去看,就對上了一張多年未見,卻依然稱得上熟悉的臉——
是韓澈。
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六年半前,那時聞清臨大學畢業,沈渟淵和韓澈研究生畢業。
后來聞清臨和沈渟淵時有偶遇,倒是沒再見過韓澈。
不過這人變化并不大,依然是那張除了沈渟淵之外,少有能讓眼光挑剔的聞清臨真心實意夸句“好看”的臉。
當然,韓澈的好看和沈渟淵是截然不同的。
韓澈是真的生了副風流相,一雙桃花眼稍一流轉,就像是含情脈脈。
不過很罕見的,那雙桃花眼里此時毫無笑意,只顯嚴肅。
“聞老師,好久不見。”長腿走出電梯,韓澈對聞清臨伸出手,率先開口打招呼。
“好久不見,韓先生。”聞清臨禮貌應了一聲,也伸出手同韓澈輕輕一握。
“叫我名字就好,”韓澈隨口講了這句,便就收回手,抬眼看向急救室依然緊閉的門,轉而問,“渟淵情況怎么樣了?”
“還沒出來,”聞清臨如實道,“不過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韓澈神色肉眼可見松了兩分。
他又轉而收回目光看向聞清臨,語氣聽起來竟有兩分關切:“聞老師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沒想到韓澈會這么問,聞清臨一瞬微怔,竟沒能第一時間答上話來——
換其他任何人問這個問題,他都不會覺得難答。
可現在,問這個問題的人是韓澈。
聞清臨想,韓澈或許是除自己之外,和沈渟淵最親近的人了。
如果韓澈知道沈渟淵竟是因為護他而受傷的,會不會更希望現在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他而不是沈渟淵?
不自覺抿了抿唇,聞清臨還是坦誠道:“我沒事,沈渟淵他…把我護得很緊。”
講這句話的時候,聞清臨很罕見垂了眼,沒有同韓澈對視。
可下一秒,卻聽韓澈明顯松了口氣,語氣真摯道:“幸好你沒事,不然渟淵絕對會發瘋。”
出乎意料的一句話,聞清臨猝然抬頭看向韓澈,下意識脫口一句:“什么意思?”
或許是看他反應太大,韓澈微怔了一瞬,才語氣自然道:“就是字面意思,畢竟聞老師應該能理解的,相比起來,渟淵他肯定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你受傷。”
“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你受傷。”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聞清臨又忽然想起了沈渟淵上次替他挨刀之后,講過的話——
“我不是每次都有這個好運,能替你受傷的。”
沈渟淵將“能替他受傷”稱作“好運”。
這是直到現在都令聞清臨震驚不已的事情,可韓澈為什么會講得這樣自然而然?
明明和沈渟淵結婚至今,他都還沒有見過韓澈。
但韓澈卻像是比他更清楚,沈渟淵對他的感情之深一樣。
可聞清臨并不覺得,以沈渟淵的性格,是會對好朋友傾訴感情生活的人。
有什么念頭在聞清臨腦海中一閃而逝,實在太快,聞清臨沒能捕捉到。
他不自覺蹙了下眉,很快便又意識到,現在比起這個問題,更該關注的,顯然另有其事——
“事故情況…”聞清臨抬眸,轉口問道,“有結果了嗎?”
說起這個,韓澈眸光倏然沉了下來,他言簡意賅答:“肇事司機還在搶救,不過我已經查到了,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人為了。
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聞清臨直白問:“誰?那個什么叔?”
先前聞清臨已經給韓澈簡略描述過了懷疑人選的特征,當然就是白天在沈渟淵辦公室碰到的“x叔”。
卻不想韓澈搖了下頭:“你說李年?不,他沒那么大膽,他只是個導-火-索而已。”
“嗯?”聞清臨愣了愣,“那是…?”
韓澈沒有立刻出聲。
他垂眼看了聞清臨兩秒,再開口,嗓音莫名壓得更低了兩分,近乎透出股難言的沉郁味道,他一字一頓道:“是渟淵的父母。”
第77章
韓澈話音落下的瞬間,聞清臨倏然瞪大了眼睛。
這六個字簡直如同一記驚雷,在聞清臨耳畔炸開。
他脫口一句:“為什么?”
竟有父母想要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可這個念頭在聞清臨腦海劃過一瞬,就又驀然被他打斷了——
不,聞清臨在這一刻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那輛白色面包車當時沖撞而來的方向,本就是沖他來的。
但這又是為什么?
聞清臨感到無比匪夷所思,且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就算沈渟淵父母想要謀殺的人是他,就算沈渟淵沒有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將他護進懷里,可畢竟他們當時就坐在一輛車里,這么大的事故,沈渟淵的父母就真的能確保他們兒子毫發無傷嗎?
還是說…
他們其實根本不在意沈渟淵死活?
意識到這種可能的瞬間,聞清臨呼吸都滯了一瞬。
“借一步說話?”韓澈忽然開口,將聞清臨拽回神。
聞清臨抬眼,見韓澈指了一下一旁吸煙區——
是透明玻璃房,站在里面同樣能夠看到急救室門口的情況。
確認了這點,聞清臨才點了下頭。
兩人一同走到了吸煙區里,韓澈從口袋中摸出盒煙,朝聞清臨晃了晃:“介意嗎?”
聞清臨扯了下唇:“給我一支,謝謝。”
韓澈明顯愣了一下。
知道他在想什么,聞清臨語氣略松了兩分,輕笑道:“沈渟淵最初知道我抽煙時候也很驚訝。”
韓澈這才回神,邊應了聲“確實沒想到”,邊利落遞了支煙過來。
聞清臨接過那支煙送至唇邊,婉拒了韓澈要為自己點煙的紳士行為,只是從他手中接過打火機,自己點燃了,就把打火機還了回去。
深深吸了一口,聞清臨總算感覺到一直抽痛不止的大腦神經得到了片刻舒緩。
韓澈也點了支煙深吸一口,終于起了個話頭:“渟淵家里情況,他以前同你講過嗎?”
聞清臨忽然覺得今天這支煙格外苦澀,他抿了抿濾嘴,還是搖頭如實道:“還沒來及講,我只知道…他應該和他父母關系不太好。”
“關系不太好…”可韓澈聽后,將這五個字重復一遍,竟驀然笑了一聲。
笑聲里嘲諷意味很濃。
片刻后,他才撣了撣煙灰,淡聲道:“渟淵和他父母之間,沒有什么關系好壞。”
這句話是真把聞清臨聽愣了——
什么叫沒有關系好壞?
即便是像他家里這種情況,也可以很直白講,他和家里關系很差。
可韓澈的下一句話,聞清臨就立刻明白了——
韓澈說:“因為自渟淵出生的那天起,就是被徹頭徹尾當作工具的。”
人對工具只有利用,當然無從去談關系好壞。
“沈老爺子也就是渟淵的爺爺,放權很早,在渟淵出生前一年,老爺子就決定退位讓賢,把沈譽整個交到兒子手里了,他就兩個兒子,一個是渟淵他爸沈達,另一個是渟淵的小叔沈躍。”
不給聞清臨震驚發愣的時間,韓澈已經條理分明敘述下去。
“一般來說,家業更習慣于交給長子,不過沈家是個例外,因為沈躍無論是能力還是品性,都比他哥要強出不少,因此當時最終得到繼承權的,就是沈躍。”
韓澈吸了口煙,眼底劃過一瞬譏諷神色,他繼續道:“眼看自己斗不過弟弟了,沈達當時覺得,自己對比弟弟唯一的優勢,就是弟弟年輕還沒有成家,而他已經結婚了,只要盡早生出個兒子,從小培養,就還能有機會重掌權力。”
聞清臨頓時就明白了韓澈的意思——
這就類似古代爭奪皇位一樣,自己爭不上了,還可以培養自己的兒子當作傀儡,只要能一直牢牢掌控好兒子,那等兒子長大成人有機會繼承皇位的時候,自己當然也就重新掌權了。
所以韓澈才會說,沈渟淵自出生起就是被當作工具的。
當作爭奪權力的工具。
“可以說渟淵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噩夢就開始了,”韓澈垂眼看著指間火煋明滅,語氣沒什么起伏,卻無端聽起來就顯得壓抑,“嚴格到稱得上變態的培養訓練本身倒還是其次,畢竟渟淵那小子是真天賦好,學得再多也不至于很吃力,真正的痛苦是,他從小就被洗腦式灌輸的,類似‘任何欲望都是可恥的,都是絕對不被允許存在的。’這種荒謬言論。”
聽到這里,聞清臨隱約感覺到了,沈渟淵向來表露出的溫潤內斂模樣從何而來——
那或許并不僅僅只是偽裝,而是長年累月的收斂與強壓。
只是…
聞清臨想,所謂的“灌輸”,恐怖絕不只是言語教導這么簡單。
果然,就見韓澈又吸了口煙,邊將煙頭熄滅在一旁,邊往下道:“至于是怎樣灌輸的,我簡單舉例給你聽一聽。”
“渟淵從出生起就沒玩過玩具,他父母當然不會給他買,親戚朋友送來的,自然也全部被收了起來或者直接轉送出去,總之,沒有一個到過渟淵手里。
渟淵三歲那年,被帶去一場圈內宴會,那場宴會小孩很多,其中也有我,一群小男孩拿著
手里玩具槍玩起了槍戰,只有渟淵一個人沒有玩具槍,就站在假山后面背古詩,我從小就愛玩,也比他大三歲,當時看他一個人背詩好可憐,就把自己的玩具槍給他了,帶著他一起玩…
只是后來過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是渟淵第一次被“教育”,因為那天他回家之后,第一次主動提出說想要一把玩具槍,但結果就是他被關在房間里,背了整整八個小時古詩,從下午四點一直背到晚上十二點,中途甚至沒讓他吃過飯喝過水,一直到被從房間里放出來,沈達還跟他說,要他保證以后都不會再說“我想要”這種句式,才準許他去睡覺。”
聞清臨聽到這里已經完全震驚了,饒是想到了所謂的“灌輸”絕不簡單,也是真沒想到竟會夸張到這種程度——
外人眼里含著金湯勺出生的沈家小少爺沈渟淵,在年僅三歲這樣一個稚嫩的年紀,竟就要遭受到這樣嚴厲的懲罰,而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他想要一把絕大多數同齡男孩們都有的玩具槍而已。
直到指間那支煙已經燃到了盡頭,煙灰灼了一下聞清臨手指,燒灼痛感才將聞清臨生拽回神。
聞清臨丟了煙頭,壓下心尖彌漫開來的苦澀心疼,示意韓澈繼續。
韓澈便又舉了兩個例子——
一個發生在沈渟淵七歲那年,自三歲時的那次教訓過后,沈渟淵竟就真的沒再講過“我想要”了,但那時他畢竟還是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很容易對外界感到好奇,因此七歲這年,偶然在學校看到了一個同學帶的樂高模型,沈渟淵就又感興趣了,只不過這次他沒再回家說“想要”,而是直接用自己偷存下來的壓歲錢,要同學幫他買一個,只是…
只是這樂高確實買回來了,沈渟淵也確實自己拼成功了,可周末帶回家里卻被他母親發現了,才拼好的樂高就被他母親直接從四樓丟了出去,摔得稀爛,不僅如此,那個周末沈渟淵還一直被關在房間里做奧數題,比這更過分的是,白天做題,到了晚上沈渟淵父母竟還不讓他睡覺,反而把他趕去了庭院里罰站,一站一整晚,恰好那天來了冷空氣下了場大雨,沈渟淵最后因為體力不支又受涼發高燒,竟就直接昏了過去,可等他昏迷醒來時,不但沒有得到分毫安撫,沈達反倒嚴詞告訴他:“這就是懷揣不應有的欲望所要付出的代價。”
另一件發生在沈渟淵十二歲時,因為從念小學起就被父母要求跳級,因此沈渟淵小學只念了四年,初中念了兩年,十二歲就已經初中畢業了,那個暑假他看到了韓澈的單反相機,開始對攝影感興趣,于是便同韓澈一起報名了一個攝影興趣班,原本是連續十天課程,可上課的第二天,沈渟淵就被怒氣沖沖的沈達當著興趣班所有老師同學的面,強制帶走了,接下來那一整個暑假,除非必要,沈渟淵都沒再被允許出過門,那長達兩個月足矣稱得上軟禁的生活給了沈渟淵重重一擊,讓他切身體會到,他根本無法逃脫他父母的管控,至少在當時不可能。
“那兩個月我一直都沒見到渟淵,”韓澈望著虛空出了片刻神,講了這么多話,他聲音已經染了些微啞意,“等再見面已經是高一開學了,好像沈達當時特意和學校打過招呼,沒把我和他分到一個班,不過畢竟在一個學校一個年級,碰面的機會還是不少,我當時就覺得他變化很大,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小小年紀看起來比一群比他大至少三歲的人都老成。
他好像真的長成了他父母一直希望的那樣,很優秀,非常優秀,無論大小考試都是雷打不動的第一名,而同時,所有高中生感興趣的東西,無論是籃球還是游戲,亦或是什么早戀賽車,他看起來都毫無興趣,我基本看不到他情緒波動的時候…總之,他那時候確實優秀得像臺機器,同樣,也好像真的無欲無求得像臺機器了。”
聽韓澈這樣描述的時候,聞清臨不自覺在腦海中勾勒起少年時期的沈渟淵模樣,卻發現時而熟悉時而陌生。
熟悉是因為,聞清臨見過不少沈渟淵無波無瀾的模樣,曾經,他也總是不樂意看到那副模樣,總是一看到就忍不住用各種手段去打破。
而陌生卻是因為,聞清臨同樣也見過不少,沈渟淵不那么無波無瀾,反而情緒波動明顯的時刻。
并不真的那么像臺機器。
不過聞清臨并沒有打斷韓澈的回憶,而是聽他繼續道:“這種情況一直貫穿了渟淵的高中三年,我雖然比他大三歲,但那時候也畢竟就是個高中生,對他們家情況看得不是特別明白,我就是看他這樣覺得不舒服,總想帶他玩,因此在終于高考結束,又恰好碰上他父母都去國外出差一周的機會,我就想把他也帶出去旅游一周,為此特意還做了不少計劃…
他原本是同意了的,可卻臨出發前一天又說什么都不肯去了,我最初以為他是被初中畢業那兩個月關怕了,留下心理陰影了,所以不敢走,還是要留在家里,但后來才知道這小子竟然也沒留在家里,而是一個人找了個海城周邊的山莊里待了一周,每天與世隔絕,日常就是看書喝茶練字…我當時還小,知道的時候特別不能理解,不明白他才十五歲,怎么就把自己活成這樣了…后來才明白,他不是怕,也不是真的多喜歡喝茶練書法,他只是長年累月在他父母那種變態壓抑下,把真實的自己,人之常情都會有的最普通的欲望,都斂得太深了,好像我們生活里的種種世俗快樂,都沒法再打動他了。”
聞清臨薄唇微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問,卻又都悉數卡在喉嚨里,連講一個字都覺得干澀。
韓澈又兀自陷在回憶里靜默了片刻,才撣了撣煙灰,繼續道:“不過自大學起,或許是因為終于可以住校了,和他父母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他狀態也相對好了一些,至少能偶爾看到笑容了,不過那種笑容也總是很淺淡的,就好像只是停在表面,出于禮貌笑一笑而已…”
這種狀態的沈渟淵對于聞清臨而言倒并不陌生,兩人結婚之初,沈渟淵就總給聞清臨這種感覺——
很溫和,絕不冷漠,但卻顯得淺淡而疏離。
“真正有所轉變,”又聽韓澈道,“是在渟淵大四那年。”
“大四?”或許是這年正好是聞清臨大一入學,聞清臨下意識重復了一遍,又忍不住問,“為什么?這年是發生了什么嗎?”
可這一次問題出口,卻沒有立刻等來韓澈回答。
韓澈吸了最后一口煙,在煙霧繚繞間垂眼看過來,眸光難辨,他在心里回答——
因為這一年,渟淵遇到你了。
時至今日已經過去十年之久,可韓澈到現在卻依然記得第一次發現沈渟淵有轉變的那一天。
那是那年國慶假期前,校內組織一年一度的籃球賽。
過去沈渟淵當然從沒有參加過這種比賽,高中沒有,大學前三年也沒有。
可那一次卻破天荒參加了,別人都猜他是想在畢業之前留下些許屬于學生時代的回憶,可只有韓澈知道,這絕對不是真實原因。
那時他和沈渟淵是同年級并不同專業,他學攝影專業,而沈渟淵在家庭要求下學金融。
那場籃球賽很巧的,就是他們兩個學院比。
他們做了十數年好兄弟,那倒是第一次在場上做對手。
最初不清楚沈渟淵籃球水平,畢竟很少見沈渟淵打籃球,韓澈還想適當放下水,怕自己這心思深沉很多年的好兄弟好不容易打次籃球,再輸得太慘烈,回頭更自閉了…
可開場三分鐘,韓澈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沈渟淵這人真就是天賦流,做什么都能做得好,明明平時也基本沒見他練習過,可他打起籃球來的技巧姿勢,卻都熟練得像個老手。
更重要的是,投籃準頭一絕…
別說放水了,韓澈是必須得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沈渟淵較個高低。
那場籃球賽觀眾極多,打到最后其他同學根本配合不上他們節奏,可以說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雙人秀。
當然,韓澈是被迫“秀”的那個。
他最初想不明白沈渟淵怎么忽然就轉了性,忽然要參加籃球賽也就罷了,竟還每分每秒每個動作都秀得像公孔雀開屏——
和他一貫的早熟沉穩模樣亳不相符,倒是有了兩分那個年紀的少年人,所獨有的風發意氣。
因此韓澈一邊無奈應付,一邊卻也真的欣慰又稀奇。
而直到那場比賽結束,沈渟淵最終以一個三分球取勝,贏過了韓澈。
在全場快要把場館房頂掀翻的尖叫聲浪中,韓澈看到秀了全場的沈渟淵,第一次偏頭看向觀眾席。
韓澈下意識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于是在那一刻,終于知道了沈渟淵這所有轉變的來源——
那里坐著一個男生,韓澈認識,姑且能稱作他的同院學弟。
相貌出眾得像畫,氣質也出塵得像畫。
大一一進校就獲得了極高關注,本人卻好像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
韓澈還清楚記得,前不久沈渟淵才問過自己,這個男生的名字。
那是韓澈所有記憶中,沈渟淵第一次關注一個陌生人。
那正是聞清臨。
第78章
面前人愣神時間實在太久,聞清臨一瞬猶豫,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叫了他一聲:“韓澈?”
“嗯?”韓澈下意識應了一聲,又遲了兩秒才終于回神,他將手中早已經燃到底的煙頭丟掉,抬手抵了抵眉心,才扯唇笑了一下,“抱歉,走神了。”
頓了一下,韓澈續上先前話題,語氣自然道:“大四那年…渟淵終于成年了,在家庭方面,成年人總是擁有更多的自主權,不是嗎?”
從之前聞清臨問出那句“大四這年是發生了什么嗎?”,韓澈就已經意識到了——
沈渟淵到現在還沒有告訴聞清臨,他這場歷經十年之久的暗戀。
韓澈當然無奈也焦急,恨不得把自己這一路看過來的,能回想起來的都一股腦兒倒給聞清臨聽。
但最終他也沒真的這么做。
他這位好兄弟向來心思深沉,又很有自己的主意,他肯定不會貿然多說什么。
再者,沈渟淵從出生起,在感情方面擁有的就實在太少了,韓澈想,沈渟淵理應擁有一個,能將這十年洶涌卻又克制的愛意,親口說出來的權利與機會。
任何人,即便是他,也不該代勞。
聽韓澈這么說,聞清臨不自覺蹙了下眉——
雖然韓澈這話邏輯上完全順暢,沈渟淵大四那年確實成年了,而在家庭方面,成年確實意味著擁有更大的自主權。
所以沈渟淵終于有了轉變,終于逐漸擺脫了父母的變態管控,很合理。
但或許是因為韓澈先前愣神的時間真的太久,亦或許是某種確實堪稱直覺的東西,聞清臨總覺得,那年或許還曾發生過什么,讓沈渟淵真正轉變的事,或者人…
但這念頭本就來得莫名,韓澈也根本沒給聞清臨深思的時間,就又繼續道:“再后來的情況聞老師應該已經大致能猜到了,渟淵研究生期間就已經在他父母要求下進了沈譽,當時沈譽掌權者還是渟淵的小叔沈躍,沈躍其實對渟淵還算不錯,可能也是因為他自己沒兒子,只有一個女兒,看開了總有一天公司還是會到渟淵手里,因此在公司里已經開始小部分放權,而渟淵自身能力強,當時接手的項目可以說就都是穩賺不賠的…
不過沈躍命薄,渟淵研究生畢業的第二年,沈躍還不到五十歲,竟就突發心臟病去世了…這件事情是真的突然,渟淵父親沈達也沒想過自己弟弟會去得這么早,當即就又想踢開渟淵這個傀儡,自己當權了,但很顯然,那時候他已經根本不是渟淵的對手了,所以最后還是渟淵掌了整個沈譽,從那年到現在已經快六年了,渟淵早就不受制于任何人了,不然他父母也不會狗急跳墻出此下策,搞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車禍…”
講到最后一句的時候,韓澈神態語氣中已經流露出毫不遮掩的譏諷與厭惡。
聞清臨沒有立刻開口,他還在認真思考韓澈的話。
韓澈相當于給他簡略復盤了沈渟淵二十八年半的人生,不過聞清臨還是有些疑問的,比如——
“沈渟淵他爺爺,一直不知道他父母這么對他嗎?”
聞清臨能夠感覺得出,沈渟淵對他爺爺還是很敬重的,不然當初提出和自己結婚,也不會是因為爺爺操心了。
果然,就聽韓澈道:“早年一直不知道,老爺子當初徹底放權就是為了帶老伴兒出去旅游享受生活的,每年在海城的時間都很少,等他知道時候就已經是渟淵高中畢業那年了,其實當時甚至連大學沈達都不準渟淵住校,那次渟淵反抗得比較厲害,兩邊鬧大了老爺子才知道,老爺子發了好大脾氣,最后是他拍板讓渟淵大學住校去了。”
聞清臨頓時了然,明白了沈渟淵對爺爺的敬重從哪里來——
可以說,是沈渟淵的爺爺給了沈渟淵第一次脫離他父母變態管控的機會。
“那…”聞清臨又順著問道,“當初沈渟淵小叔去世之后,是沈渟淵的爺爺希望沈渟淵接手沈譽嗎?”
這其實是聞清臨最大的疑惑——
經韓澈之口講出來的,沈渟淵成年之后的成長與選擇,乍一聽去是很順暢的。
無非是終于擺脫了長期管控,自己成為真正的掌權者。
但聞清臨并不覺得,沈渟淵真的想當這個所謂的沈譽掌權者。
畢竟只要沈渟淵在這個位置上坐一天,他和沈家就有一天的關聯。
而理論上說,其實他自大學畢業起,就絕對有能力去國外,至少是去其他城市讀研,之后再做自己喜歡的職業,或者是干脆自己重開個公司…
總歸以沈渟淵的能力,聞清臨毫不懷疑,無論選擇做什么,沈渟淵絕對都能做得很好。
或許確實比不得沈譽這種祖輩的積累,但那至少是真正自由的。
可沈渟淵并沒這么選,他甚至從始至終,都沒選擇離開過海城。
除了因為敬重的爺爺希望他這么做之外,聞清臨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然而聞清臨這個問題出口,韓澈竟就又沉默下來。
垂落過來的目光再次有一瞬顯得難辨——
沈渟淵為什么不離開?
沈渟淵當然也想過離開,世人都愛自由,又遑論是沈渟淵這樣從出生起就一直被壓抑,從沒得到過自由的人。
他原本確實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也比沈家的任何人都更想逃離沈家,甚至徹底脫離關系。
但最終卻還是沒離開,還是留下了。
只因有了牽絆,就再也走不掉了。
可這“牽絆”到現在,竟還都并不知道自己是“牽絆”…
一想到這里,韓澈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是真的急,沈渟淵再不醒過來,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把他這位好兄弟十年心酸暗戀史,都給聞清臨這位正主倒個干凈了…
可再忍不住,也必須得忍。
深深吸了口氣,韓澈斂了思緒,點頭含混答:“老爺子確實是希望渟淵來接手。”
這其實是在玩文字游戲——
他這句話是實話,也是聞清臨猜測的原因,但這并不是沈渟淵最終選擇留下的原因。
不過現在這么說出來,乍一聽去就像一種肯定回答。
韓澈不確定聞清臨過多久會反應過來,因此他講了這句,立刻就把話題接了下去:“過往大概就是這樣了,再跟你聊兩句最近的…元旦前渟淵在國外出差,我跟他在巴塞羅那見過一面,鄭家有個小男孩故意巴結渟淵,還發那種似是而非的朋友圈的事情,聞老師應該知道?”
話題跳躍太快,聞清臨微愣一瞬,才點頭道:“對,我知道…”
他還記得也就是因這件事情而起,他開始審視自己對沈渟淵的情感變化。
后來沈渟淵告訴他事情已經解決,也提過一句是和他父母有關,但后來因為一直沒聊過父母,聞清臨都快把這件事情忘了。
直到現在又被韓澈提起。
“最開始你同渟淵結婚時候,沈達他們沒當回事,”韓澈簡明扼要道,“直到近期,應該是你去渟淵公司逐漸頻繁了,他們也逐漸聽說了你和渟淵之間的一些相處…所以就把主意打到這個方向上來了。”
韓澈講得比較含蓄,但聞清臨還是聽懂了——
雖然沈渟淵現在已經是沈譽絕對的掌權者了,但很顯然,沈譽內部還是會有一小部分他父母的耳目的,比如今天被聞清臨撞上的那個大叔李年。
聞清臨和沈渟淵在公司里本就不避諱什么,加之沈渟淵辦公室就掛著聞清臨的畫,甚至還有一次因為合作方夸了聞清臨,就像個昏君一樣在合作中讓了不少利。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樣的事情當然都是會被沈渟淵父母知道的。
他們已經很明確知道沒法掌控沈渟淵了,但如果能掌控沈渟淵的枕邊人,或許同樣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只是…
只是從始至終,沈渟淵的父母都沒聯系過聞清臨。
聞清臨微微蹙眉想了兩秒,就把這其中彎彎繞串了起來,他脫口便問:“所以當時鄭家那個小男孩,是沈渟淵父母在背后指使的?”
韓澈勾了下唇,點頭道:“聞老師果然夠敏銳。”
理論上說,在知道沈渟淵待聞清臨明顯不同,甚至聞清臨能夠影響到沈渟淵的處事決定之后,沈達他們應該是會想要聯系,或者說拉攏聞清臨的。
但或許是在聯系拉攏前,肯定也調查過聞清臨,看出來聞清臨的性格并不是個好拿捏的,因此他們就換了條思路——
很顯然,在沈達夫妻眼里,利比什么都重要,他們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所謂的真愛,因此覺得沈渟淵對聞清臨的不同,也不過是暫時看上了這副皮囊。
那就換來一副相似的皮囊好了。
他們最終選定了鄭家老三,一個比聞清臨年輕,卻又在相貌上和聞清臨略有些許相似的男孩。
為了力求相像,他們還特意找人偷拍聞清臨的照片,想要讓男孩模仿聞清臨的神情。
當時沈渟淵又恰好遠在巴塞羅那出差,這個男孩就恰到好處出現在了酒會上。
不得不說沈達夫妻這算盤打得是真不錯,如果沈渟淵對聞清臨不是真愛,倒真有可能中了計,順理成章和男孩發生些什么,等男孩上位成功,沈達夫妻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但可惜了,沈渟淵根本不隨他們愿。
沈渟淵不但對男孩無動于衷,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厭惡,徹查到底,最后不但查出了背后指使,還順便查出了鄭家一個不大不小的把柄,給了鄭家不算致命,但卻足矣警告的一擊——
既是警告鄭家,也是隔空警告沈達夫妻。
讓他們休想再打這方面的主意。
“沈達這一次輸得徹底,”韓澈嗤笑一聲,繼續道,“再加之渟淵元旦在巴塞羅那談的項目非常成功,可以說是給沈譽海外市場拓了一條全新的路,沈達自然是又生氣又眼紅,而等渟淵回來之后,又一直在整頓公司內部,最近的也就是直接導-火-索,聞老師應該已經猜到了…”
說到這里,韓澈稍一停頓,聞清臨立刻便反應過來:“李年?”
“沒錯,就是李年,”韓澈點了點頭,終于把話題收束到了這次的事故上,“李年本來就是沈達的人,在沈譽這么多年沒少給自己謀好處,給渟淵添麻煩,渟淵留了他這么久,這次終于找到合適時機把他徹底踢出去了,而這一連串下來對沈達打擊很大,大概沈達終于是覺得大勢已去了,直接發了瘋想干票大的,所以就有了這次車禍。”
到這里,聞清臨已經徹底捋清楚了——
他確定了,當時那輛白色面包車,目標確實就是他。
沈達夫妻或許是終于意識到了,沈渟淵對他的感情夠深,并不只是喜歡一副皮囊,因此干脆“得不到就毀掉”,既然不容易拿捏他,那干脆就策劃一起謀殺,他死了或者殘了,沈渟淵情緒肯定大受影響,很可能就無心工作了,到時隨便出兩個差錯,沈達都有機會運作,把權力奪走。
或者干脆連沈渟淵一起撞死撞殘了,那事情就變得更簡單了,沈譽掌權者的位置,就非沈達莫屬了。
只能說他們從始至終,就真的沒有對沈渟淵有過一分一毫的所謂血緣親情。
聞清臨越想神色越沉,整顆心臟都被堵得發悶。
注意到他的神情,韓澈猶豫一瞬,又補上一句:“不過聞老師放心,類似事情絕對不會再有了,現在有我盯著,等渟淵醒來之后…他肯定也會立刻采取措施,不會再允許沈達他們有發這種瘋的機會了。”
韓澈或許比現在的聞清臨更清楚,這件事情有多觸碰到沈渟淵的底線——
沈渟淵不會允許任何人想要傷害聞清臨。
聞清臨“嗯”了一聲,目光就又不知道第多少次,落在了緊閉的急救室門上。
他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一刻這般想要見到沈渟淵,想要和沈渟淵說話,想要和沈渟淵接吻,更做盡所有親密之事。
沈渟淵,聞清臨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拜托你快醒過來,只要你醒來,無論你想要什么,想怎么樣,我都愿意給你。
或許是冥冥之中,沈渟淵真的聽見了聞清臨的心聲,急救室一直緊閉的門,在這個剎那驟然被從內推開了。
聞清臨眼眸微顫,他罕見動作比大腦更快,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推開了吸煙區的門,以最快速度趕到了急救室門口。
于是下一秒,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被緩緩推出來的沈渟淵。
依然是雙目緊閉的,面色蒼白,額頭和手臂都被包扎得很明顯,身上連著聞清臨叫不上名的監測管線。
聞清臨薄唇張了張,卻沒能發出聲音。
還是一旁韓澈焦急開口:“情況怎么樣了?”
醫生認出了他,語氣很恭敬:“二少和聞先生放心,沈總沒有生命危險,也沒有內臟損傷,主要創傷就是額頭和手臂的外傷,加上兩根肋骨閉合性骨折,還有輕微腦震蕩,但整體并無大礙,經過修養就都能慢慢恢復。”
醫生話音落下,聞清臨閉了閉眼,終于感覺到一直懸在半空的心臟,在這一刻重重回落。
他也終于能順利發出聲音了,只是嗓音比起平時要啞很多:“那他什么時候能醒?”
“其實沈總剛被推進急救室之后就醒過一次了,腦部沒有其他損傷,輕微腦震蕩的昏迷一般并不會超過半小時,”醫生邊說邊看向聞清臨,斟酌語氣道,“沈總醒的時候意識還不太清醒,好像叫了一聲聞先生的名字,之后我們給他注射了全麻以作檢查治療,所以現在只是因為麻藥昏迷,大約再過半小時,麻藥勁過去就會醒了。”
略一停頓,醫生又補充道:“但輕微腦震蕩的病人清醒過后,可能會出現短暫失憶,或者頭痛惡心之類的癥狀,有任何問題隨時呼叫我們就好。”
聞清臨立刻點頭道謝,和韓澈一起隨醫生把沈渟淵推回了病房。
醫生離開之后,聞清臨干脆在病床邊坐了下來,把陪護沙發留給了韓澈。
卻不想韓澈沒有坐下,而是擺手道:“我先回家一趟,等明早再過來。”
聞清臨愣了愣:“你…不等到沈渟淵醒來嗎?”
“知道他沒事很快會醒就行了,”韓澈終于露出了今天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那雙桃花眼彎起來,還揶揄朝聞清臨輕輕一眨,頓時就讓聞清臨找回了兩分記憶中這人慣有的懶散風流模樣,聽他輕笑道,“渟淵這小子絕對的重色輕友,相信我,他醒過來睜開眼最想見到的人是你,不是我。”
聞清臨被這話逗笑,也終于彎眼笑了一下,抬手朝韓澈揮了揮,目送這人瀟灑轉身出了病房,又仔細將病房門關好。
病房內徹底安靜下來。
聞清臨目光就又不自覺落在了沈渟淵臉上——
沈渟淵的五官是真的很富有攻擊性的那種,就連現在這樣閉眼安睡,這種攻擊性都并沒有被削弱太多。
可現在的沈渟淵在聞清臨眼里,卻像只需要好好愛撫的可憐狗狗。
這么想,聞清臨便也這么做了——
他微俯下-身去,輕輕吻了吻沈渟淵額頭。
力道格外珍重,生怕把這現在像易碎品一樣的人碰壞了。
沈渟淵當然對此是暫時做不出什么反應的。
聞清臨又坐好了,解鎖手機去看時間——
才過去五分鐘,按照醫生說的,還要過二十五分鐘沈渟淵才會醒。
腦袋里依然思緒紛雜,需要慢慢消化整理,聞清臨干脆隨手點開了微博,想要暫時放松一下情緒。
而很巧的,他一刷新,就刷出了一條新推送——
這個博主就是上次發布“Secret”要在海城開線下簽名會信息的那個,而她的最新微博同樣和這件事情有關,竟是轉發了那個冒牌貨的澄清道歉聲明。
聞清臨挑了挑眉,立刻便點開了這條聲明,迅速瀏覽而過。
冒牌貨在聲明中先是澄清了自己并不是真的“Secret”,之后詳細解釋了自己這么做的原因,和聞清臨原本猜測大差不差——
無非就是因為自己原本也是個攝影師,但一直人氣不夠,又在偶然中發現了自己外形和“Secret”有相似之處,就一時鬼迷心竅,把主意打到了粉絲眾多卻已經退圈的“Secret”上,想要借此機會收獲粉絲,再順其自然說“轉型”,以后都發布自己的作品。
只是他這件事情根本沒來及實施多久,更是沒來及什么轉型發自己的作品,就被真的“Secret”發現了,不得不出面澄清道歉。
而也因為被發現得早,沒有對“Secret”的粉絲們造成什么實質損失,因此沈渟淵只是要求他澄清道歉了,并沒有再做進一步處罰。
這條聲明熱度已經很高了,聞清臨隨手點開評論區,竟發現很多人都在@“Secret”,高呼求“Secret”復出。
聞清臨心思微動——
他現在已經很清楚“Secret”當時為什么會退圈了,無非是沈渟淵和他結婚之后,怕嚇到他,當然不敢再在家里拍那樣的照片。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顧慮已經解除,那么,“Secret”是不是真的可以復出了?
甚至…
甚至或許還不止復出。
心思逐漸活泛起來,聞清臨又起了逗弄的心思,確定了自己登錄的就是“Complusion”這個微博號,聞清臨干脆點開了“Secret”微博,在他最后那條退圈微博下,和其他一眾粉絲一樣,先評論了一句——
男神求復出!
不過比其他粉絲們,聞清臨更多一句——
復出之后,考慮一下和我合作嗎?
已經能想到這條評論很快就會掀起“狂風暴雨”,聞清臨滿意勾了勾唇,退出微博鎖屏手機,把手機丟到了一邊。
目光再次落回沈渟淵臉上,可這一看,聞清臨卻發現了不對勁——
他不確定沈渟淵是在昏睡中做夢了,還是快要醒過來了,只覺得沈渟淵耳根比起之前的蒼白略微泛了淡紅,呼吸也顯得急促了兩分。
怕沈渟淵是有哪里不舒服,聞清臨就又蹙起了眉,抬手便要去按一旁呼叫鈴,可他手指堪堪觸到呼叫鈴,在要按下去的前一秒鐘,沈渟淵竟忽然悶哼一聲,之后就睜開了眼睛,醒了過來。
比預期時間要早,聞清臨一時甚至沒反應過來,依然保持著手臂抬起的愣怔模樣。
視線相對,沈渟淵也沒有立刻開口講話,似是還不完全清醒。
片刻之后,還是聞清臨率先回過神來,他立刻放下手臂原坐了下來,語氣小心,開口問了一句:“沈渟淵?你醒了嗎?”
想起之前醫生說的“可能會出現短暫失憶”,聞清臨不太確定,忍不住抬手在沈渟淵眼前輕輕晃了晃,又輕聲問:“你現在…認識我是誰嗎?”
沈渟淵依然沒有立刻出聲。
聞清臨越來越擔憂,又準備起身去按呼叫鈴,可手腕卻被沈渟淵輕輕攥住了。
這人現在就是個脆皮病號,聞清臨當然只敢順著他的力道,立刻就坐好不動了。
下一秒,沈渟淵終于開了口,嗓音還帶著久未講話所獨有的喑啞:“認識,是我男朋友。”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他甚至還微微勾了勾唇。
于是靜默的人就變成了聞清臨。
他現在的感覺很奇妙——
既輕盈得像在云端上飄,又好似四肢綿軟無力,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太久,終于乍然坐在了暖爐旁。
就一動也不想動了。
半晌,他輕輕眨了眨眼,竟眨落下一滴淚珠,才后知后覺,自己竟然哭了。
那滴淚珠順著聞清臨的臉頰一路蜿蜒而下,最后墜落在沈渟淵被面上,氤氳開一小片濕痕。
沈渟淵呼吸驟然就急促了兩分,他一只手依然沒放開聞清臨手腕,另一只手就掙扎要去按床邊的按鈕。
可或許是因為那條手臂受傷嚴重需要清創,因此麻藥更足,現在還不是很聽使喚,摸索半晌也摸不到按鈕。
“你做什么?”聞清臨看他動作頓時就急了,立刻道,“你需要什么都跟我說,不要亂動,你肋骨還有兩條骨折需要靜養的!”
沈渟淵這才聽話不動了,只低聲道:“想坐起來。”
聞清臨應了聲“好”,就按下了床邊按鈕,緩緩把床頭升了起來。
不過升得并不高,還是讓沈渟淵半靠在床頭的。
一坐起來,沈渟淵好用的那條手臂就又抬起,將聞清臨整個人圈進了懷里。
之后,他低下頭,遵從本心,珍之重之卻又不失旖旎,舌尖探出,輕輕舔去了聞清臨眼尾淚痕。
酥麻癢意頃刻便順著聞清臨眼尾,一路滑至后脊輪廓。
聞清臨正要嗔沈渟淵一句“一醒就這么玩”,可還沒來及張口,卻聽沈渟淵貼在他耳邊,沉聲講出一句:“清臨,對不起,這次讓你擔心了。”
聞清臨瞬間頓住——
沈渟淵講這句話的語氣太沉太重了,尤其是那句“對不起”,一聽就能聽出來,他根本不只是在為“讓你擔心了”道歉,很顯然,沈渟淵應該已經將這次事故猜出大概了。
他的歉意,來得遠比“讓你擔心了”要深重很多。
聞清臨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現在已經知道了沈渟淵家里的情況,聞清臨只覺得連心疼他都來不及,又怎么會舍得再讓他一從急救室出來,就因為和家庭有關的事情對自己道歉?
故意繃起了神色,聞清臨瞇了瞇眼,認真道:“沈渟淵,你最好想清楚,現在究竟想跟我說什么。”
沈渟淵身形微頓。
隱約明白了聞清臨意思,沈渟淵環在聞清臨腰間的手臂就又微微施了力道,將聞清臨圈得更緊。
“不道歉了,”他又偏頭吻了吻聞清臨耳尖,從善如流轉而道,“不想說這個,想說…想說我在急救室里醒過一次,當時不太清楚自己身體情況,很怕以后都再也見不到聞老師了。”
講到最后半句時,沈渟淵聲線中甚至都染上了些微顫意——
聞清臨知道,這是沈渟淵的真實想法。
是無盡的后怕與心悸。
而他亦然。
眼眶又發起了酸,聞清臨抬手回抱住沈渟淵,指腹不斷在他后背輕撫,又勉強分出一線理智問:“你現在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沈渟淵立刻答:“沒有,聞老師在這里,我哪里都很舒服。”
懶得戳穿這人故意賣乖,聞清臨哼笑一聲,終于不再忍耐,他閉上眼睛微仰起頭,唇瓣貼合上了沈渟淵薄唇。
沈渟淵一瞬怔愣,剎那后便就反客為主。
這個吻注定同以前有過的任何一個吻都不盡相同——
這個吻里,被聞清臨和沈渟淵一同傾注了太多不曾有過的,又難以言表的洶涌情緒。
有珍重愛意,更有失而復得的驚喜,亦有綿長不絕的心疼。
空蕩病房里,他們吻得安靜又熾熱。
不過聞清臨還算是堪堪繃住了一絲理智的弦,還記得沈渟淵是個才醒過來的病號,因此并沒有將這個吻進行太久,就強行將沈渟淵的舌尖抵了出去。
迎上沈渟淵明顯欲-求不滿的神情,聞清臨不得不偏開視線狠心道:“還是先讓醫生來檢查一下,確定都沒問題了,我們再繼續…”
可沈渟淵卻搖了下頭,低聲道:“先不叫醫生。”
聞清臨不解:“為什么?”
沈渟淵就又不出聲了,可看著聞清臨的目光明顯欲言又止。
聞清臨現在對沈渟淵是真的很有耐心,他還特意放緩了嗓音,輕聲問:“嗯?為什么現在不想叫醫生?”
或許是此時的聞清臨是真罕見溫柔,亦或許是暫時實在別無他法了,沈渟淵片刻斟酌之后,還是忍不住牽著聞清臨手腕,隔著單薄絨被,將聞清臨的手引到了…
“清臨,”沈渟淵終于開口,啞聲問,“幫我一下,可以嗎?”
聞清臨手指觸到的瞬間,整個人就驚到了。
“你…”他難以置信道,“你這種時候都能發Q?”
饒是一貫對這種事情無比坦蕩的聞清臨,都有被沈總震驚到。
或許是因為聞清臨此時神情看起來實在太過驚訝了,沈渟淵眸底罕見劃過一瞬赧然,他不得不低聲解釋:“不是剛剛起來的…是我之前做了夢,從醒來時候一直就這樣…”
聞清臨難得失語。
他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先前看到這人耳根泛紅呼吸急促,并不是什么不舒服,而是做美夢了!
聞清臨是聽說過全麻之后人會很容易做夢的,可誰知道正人君子沈渟淵,竟然全麻中做這種夢?
實在是覺得荒唐又好笑,但不可否認,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插曲,聞清臨一直以來堵在心口的郁氣,竟莫名散了個徹底。
“這就幫你。”勾唇應了這一句,聞清臨便就將絨被掀開了一角。
之后,整個人俯身探頭進去。
兩秒之后,被聞清臨含住的瞬間,沈渟淵眸光倏然一顫,他沒受傷的那只手就急忙扣住聞清臨肩膀,想要把人拉起來:“聞老師,我是想讓你用手幫我,不是這樣,呼…你不用給我做這個,真的不用…”
可聞清臨并不聽他的,不但不聽,還要反其道而行之,舌尖重重在top掠過一圈,聽著沈渟淵明顯變了頻率的呼吸,聞清臨輕笑出聲:“別亂動,是我自己想做,偶爾也想疼一疼男朋友。”
第79章
聞清臨一句“疼男朋友”,瞬時給沈渟淵說沒了音。
而那里正清晰傳來的,溫熱濕潤觸感,更是激得沈渟淵連神經末梢都在顫栗,于是他原本扣在聞清臨肩膀上想要推拒的手指,就早已不自覺緩了力道轉為虛攏,指腹還時而在不知覺間摩挲過聞清臨頸側肌膚…
莫名就染上了兩分欲拒還迎的旖旎味道。
……
客觀來說,聞清臨確實不是很會做這個。
畢竟以前總是沈渟淵給他做,沈渟淵早已從最初的生澀,變成了技巧純熟,把控一絕,輕易就能把聞清臨伺候得格外舒服。
但反過來,這還是聞清臨第一次給沈渟淵做。
且…
且沈渟淵未免大得有些過分了…
聞清臨是真覺得連含這個動作本身都夠吃力的了,還如何能再顧及技巧…?
嘴角不被撐破都很難好嗎!
因此,他是真做得格外滯澀艱難,但這并不妨礙沈渟淵興致高漲,氣息紊亂,愈來愈難耐——
比起淺層的愉悅,很顯然,對于此時的沈渟淵而言,心理滿足勝過一切。
只要一想到此時此刻,自己如傾慕神明般傾慕了十年之久的人,正在給自己做這種…
完完全全取悅自己,甚至足矣稱得上虔誠的事情。
沈渟淵就感覺連靈魂都在顫栗,血液亦沸騰激涌向同一個位置。
于是…
毫不意外,聞清臨辛苦半晌,可沈渟淵的熱意不但根本沒有消退,反而愈燒愈旺了…
蒙在絨被里本就空氣稀薄,費了這么久力更是頜骨都發酸,聞清臨終于受不住暫時探出頭來,想要休息片刻再繼續。
一探出頭,他就又立刻抬眼去看沈渟淵,正撞上那自上而下垂落的眸光中,此時蘊滿的,再難遮掩的洶涌情-欲,好似積蓄起風暴的海面。
聞清臨便忍不住挑唇笑了——
雖然確實很累,但也真的很有成就感。
尤其是…
尤其是在知道了沈渟淵的家庭過往之后,聞清臨就愈發覺得,沈渟淵現在眉眼間能流露出的任何一種情緒,都彌足珍貴。
像是艱難自石縫中開出的花。
當然,或許聞清臨自己不知道,他現在看起來是怎樣一副模樣——
向來得體的頭發早已被絨被蹭得凌亂,發絲隨意貼在額前臉側,愈勾勒得下巴尖而瘦削。
或許是因為先前用力過度,眼尾已經泛起了生理性紅暈,彎眼笑時平添媚態。
而最勾人的當然還是那張薄唇了,那唇平日里總是色澤偏淺淡,唇縫也時常抿成一條直線,顯得他整個人都冷淡難以接近,可現在…
現在,這張薄唇不但殷紅一片,唇角竟還沾染了引人遐思的晶透…
只看一眼,沈渟淵喉結就重重一滾。
如果不是身體狀態不允許,時間地點也都不合適,沈渟淵是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把這樣的聞清臨從外到里吃個透徹的。
敏銳注意到了沈渟淵興致愈濃,聞清臨唇角笑意便也愈深,他覺得休息夠了,又充滿干勁了,就抬手再次掀開絨被,準備繼續。
可這一次,卻還沒來及探頭進去,額頭就被沈渟淵手掌抵住了。
許是受興致影響,沈渟淵掌心溫度比起平時要略高,覆上來的瞬間,聞清臨便不自覺微微打了個顫。
下一秒,就聽沈渟淵終于開了口,嗓音比起之前更為喑啞,語氣并不嚴厲,卻透著股不容置喙的味道:“清臨,先去病房外待片刻,等我好了叫你。”
聞清臨立刻便反應過來沈渟淵的意思了——
這是不讓他繼續了,準備放任不管等待熱意自行消退。
“為什么?”可聞清臨并不想就此不管,他挑眉問,“是我做得不好,讓你不舒服嗎?”
沈渟淵呼吸猝然一滯。
片刻后,他才無奈啞聲一嘆:“清臨,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舒不舒服的…
他高漲的興致早已給出了最真實的答案。
“既然舒服還不要繼續了?”聞清臨眉梢挑得愈高,他抬手揮開沈渟淵手掌,邊就再次傾身覆過去,“都說了是我自己想疼男朋友,我不覺得累。”
可肩膀再一次被抵住——
“男朋友心意我領了,但今天真的不能繼續了,”沈渟淵重重吐出口氣,終于不得不直白道,“再繼續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聞老師越幫我,我越下不去…”
沒想到沈渟淵會忽然講得這樣直白,聞清臨微愣片刻,竟莫名也被勾出了感覺…
很顯然,他們不可能真的在醫院病房里做什么,沈渟淵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們真做什么,聞清臨輕吸口氣,終于妥協了——
他輕聲丟下句“先欠著”,就倏然站起來,轉身大步出了病房。
病房門上是有扇透明玻璃的,站在外面同樣能夠看到里面情況。
聞清臨看見自己出來之后,沈渟淵就摸過了床頭柜上手機——
屏幕稀碎的那個。
車禍太突然了,現在又已經很晚,要買新手機也得等明早了。
不過這屏幕稀碎的手機確實頑強,看起來是還能正常使用的。
離得遠,聞清臨當然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內容,只能看到沈渟淵蹙得愈來愈緊的眉心…
聞清臨猜測是韓澈發信息來,交代和事故有關的信息,不然沈渟淵兩分鐘前還在興致旺盛,不至于兩分鐘后就變臉變得這么快了。
沈渟淵保持那個低頭瀏覽手機的姿勢大約五分鐘,之后才忽然抬頭,朝病房門上看過來。
視線交匯一瞬,聞清臨便又壓下門柄探頭進去,語氣自然問:“你好了?”
沈渟淵“嗯”了一聲,落過來的眸光里情-欲早已散得干凈,轉而被些微藏得很好的不安取代。
聞清臨敏銳捕捉到了,他在心里輕嘆一聲,不過暫時并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道:“我去叫醫生來。”
講了這句,他就轉身走向了醫生辦公室。
或許是沒想到聞清臨竟然沒按呼叫鈴,而是親自過去敲門了,醫生誠惶誠恐,急忙快步迎了出來。
進到病房后,醫生先是仔細查看了沈渟淵的監測數據,之后做了簡單身體檢查,最后又認真詢問了一些癥狀相關的問題,才下結論道:“暫時來看沈總沒什么不適癥狀,還是保持觀察,有問題隨時叫我們就好。”
聞清臨繃著的最后一根弦,這才終于舒緩下來。
醫生離開之后,病房再次安靜下來。
確認了沈渟淵身體沒問題,聞清臨便把之前暫時擱置的問題直白提了出來,簡明扼要道:“韓澈之前來過,把這次事故的大體情況,還有…你一直還沒來及告訴我的家庭過往,他都大致給我講了。”
講這句話的時候,聞清臨一直緊緊攫住沈渟淵眸光,一瞬不瞬,并不放過沈渟淵分毫情緒變化。
于是,他便清楚看到沈渟淵眸光微晃,眸底的不安就如漣漪般擴散開來,又在頃刻間被斂得更深。
實在看不得這人惶惶模樣,聞清臨傾身過去,抬手環住了沈渟淵后背,薄唇吻了吻沈渟淵耳廓。
不含絲毫挑逗意味,只是無盡安撫。
之后,他又略微往后退開了些許,迎上沈渟淵訝異眸光——
其實從聽韓澈講了那么多沈渟淵的家庭過往之后,聞清臨一直就有很多話想要對沈渟淵講。
他想告訴沈渟淵,欲望本身是無罪的,并不需要全部都收斂起來,正相反,他很享受沈渟淵對他的欲望,甚至深陷其中,為之著迷。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回到沈渟淵的童年時期,陪這人長大,告訴他想玩玩具槍想要樂高想學攝影都沒有錯,都可以擁有,想讓他看一看世界上有趣的事物其實并不少。
可聞清臨又覺得,這很多話都并沒有講出來的必要。
沈渟淵早已不是需要被引導的少年人了,他比自己還大四個月,明年都該三十了。
他早已知曉了他父母那所謂的“教育”,不過是滿含惡意的蓄意掌控。
因此,雖然些許遺憾于沒能在更早的時候,在沈渟淵尚且還年少時提供安慰,但聞清臨還是不準備再去講沒必要的話。
那就,只講最重要,最有必要讓沈渟淵知道的一句好了——
“沈渟淵,”聞清臨收斂了一貫的挑逗神色,語氣是少有的認真甚至鄭重,他一字一頓道,“不用去管你父母把你當作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在我這里,你是我二十九年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之喜,這就足夠了。”
第80章
聞清臨這一句堪稱告白的話語還是很奏效的,很大程度緩解了沈渟淵的不安。
且這次暫時沒有了對沈渟淵身體的顧慮,于是兩人唇瓣再次相貼,吻得綿長而深入。
后來一起洗澡時,在單人病房配備的獨立浴室里,還又互幫互助過一次。
當然,是用手。
從浴室出來沈渟淵滿眼餮足,聞清臨只覺得手酸…
不過等真正躺下來要睡覺了,聞清臨才意識到,或許一種不安被撫平了,另一種不安卻并沒有這么快能被撫平——
聞清臨躺在陪護床上,和沈渟淵的病床之間距離大約30cm,不算遠,但也彼此觸碰不到。
只要一閉上眼睛,聞清臨腦海中就不受控制般開始自動回放車禍的瞬間。
那真的是非常驚險的瞬間。
其實這次他能夠安然無恙,沈渟淵雖然受傷了但也都不嚴重,除了要歸功于兩人命大之外,還得感謝司機小張——
小張不愧是跟在沈渟淵身邊的司機,不但性格像沈渟淵表露在外的一樣沉穩寡言,反應速度和應變能力竟也和沈渟淵一樣卓越。
如果當時不是小張一腳油門踩到底,讓那輛白色面包車只撞到了邁巴赫的斜后角,很可能現在聞清臨和沈渟淵都已經完蛋了。
這種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心悸感是刻在任何生物本能里的,聞清臨深深吸了口氣,猛然睜開眼睛。
卻不想直直對上了病床上沈渟淵垂落過來的目光。
那目光清明一片,不知注視了自己多久。
“你也…”聞清臨遲疑開口,“睡不著?”
沈渟淵輕扯了下唇,算是默認。
他當然睡不著。
只不過和聞清臨那種本能心悸略有不同,對于沈渟淵來說最深的恐懼,并不是他自己可能會喪命,而是聞清臨可能會喪命,而他卻無能為力。
閉眼眼前就浮現出那輛白色面包車疾速向聞清臨沖撞而來的畫面,別說睡覺了,沈渟淵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
不想再讓聞清臨擔心,沈渟淵有意放緩了語氣,竭力把控著平穩提議道:“病床其實不小…清臨,要不要躺過來和我一起睡?”
聞清臨其實是想的,不過還是顧慮到沈渟淵身體:“你肋骨骨折…我怕睡著了壓到你。”
“不會,”可沈渟淵立刻道,“你睡相很好,壓不到我,況且…況且現在這樣我根本睡不著。”
講最后半句時,沈渟淵嗓音壓得更低,或許是病房內太安靜了,聞清臨竟生生聽出了兩分委屈請求意味。
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間潰散,聞清臨坐起來,利落鉆進了沈渟淵被窩。
不過還是稍微注意了,沒和沈渟淵靠得太近,盡量保持了些許距離。
沈渟淵倒也沒再多說,只是又輕輕吻了吻聞清臨額頭:“晚安,清臨。”
聞清臨應了聲“晚安”,就又閉上了眼睛。
許是沈渟淵的體溫與氣息對于現在的聞清臨而言,擁有絕對的鎮定效果,聞清臨這次腦海內一片寧靜,沒過多久就真的睡著了。
且難得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他睡著之后,整個人就被沈渟淵又牢牢圈進了懷里,近乎每寸肌膚都相貼。
同樣,聞清臨也不知道這一夜,沈渟淵用目光親吻了他多少次。
沈渟淵依然入睡困難,但身體狀況又實在不允許他徹夜不睡,因此就仿佛在潛意識里定了鬧鐘一樣,每隔一小時都會醒一次,確認了懷里的人依然是溫熱的,呼吸依然是平穩的,才又繼續睡過去-
次日上午,韓澈來了,聞清臨便回了趟家,換身衣服,也再給自己和沈渟淵都帶兩套換洗衣服——
接下來一周應該都要住在醫院里,陪沈渟淵靜養了。
病房里,韓澈除了來看一看才從急救室出來的好兄弟之外,主要還是為了同沈渟淵商議對于這次事故的處理方案。
當然事實上,主要是沈渟淵提出方案告知韓澈。
不過在其中一點上,兩人略有分歧——
沈渟淵的想法是,先收歸沈達手里還持有的5%股權,之后走法律途徑,把沈達夫妻送監獄里去,在里面好生關照,等出來之后就直接遣送出國,總之是不可能再讓這兩個人有機會對聞清臨造成任何潛在傷害。
這一套方案整體韓澈都是贊同的,唯有一點——
“確定要走法律途徑嗎?”韓澈壓低嗓音分析,“你這情況法律鑒定也就是輕傷,最多能把他們送進去三年…但可能帶來的影響不用我說你都知道,還不如直接跳過這一步,總歸送去國外之后,他們后半生可都算捏在你手里了。”
作為沈渟淵從小一同長大的唯一好友,韓澈的顧慮不無道理。
如果沈渟淵真的把沈達夫妻送進監獄里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消息遲早會傳出去,外人不會知道沈達夫妻一直以來是如何對待沈渟淵,甚至不顧沈渟淵生死的,他們只看結果,只會覺得沈渟淵太不顧念親情大義滅親,甚至沈譽股價也會因此有所波動。
“再退一步說,還有老爺子那邊…”韓澈皺眉道,“你好交代嗎?”
沈渟淵的爺爺再看不上沈達,那畢竟還是有一定感情的,估計是不愿看到自己孫子把兒子送進監獄的結果。
“你要說能讓他們至少關個十年八年也行,但最多三年…卻要面臨不小的影響,”韓澈頓了頓,進一步勸道,“真的值當嗎?”
“沒什么值不值當,”沈渟淵終于開了口,他依然靠坐在病床上,臉色比起前一天稍有好轉,但明顯還是偏蒼白的,講話語速也依然是一貫的不疾不徐,可在此時卻透出毋庸置疑的狠戾味道,“他們敢這么做,我就敢讓他們付出相應代價,三年確實不長,但三年牢獄生活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一定是比死還痛苦的折磨。”
沈達夫妻一生逐利愛慕虛榮,如果真的去坐牢了,那無疑是從天堂墜入地獄,再加之在里面還要被好好“關照”…
那或許確實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明白沈渟淵想法的瞬間,韓澈就夸張“嘖”了一聲,勸解的心思淡下去,打趣的念頭倒是浮了上來,他語氣揶揄道:“你也就仗著聞老師現在聽不到,才敢直白講這種話了。”
沈渟淵身形微頓,看向韓澈的眼神中瞬間多了警告意味。
韓澈其實沒說錯,沈渟淵想,他確實是仗著聞清臨聽不到,才敢直白把這種話講出來。
即便聞清臨在這方面給他的安撫已經不止一次了——
在上次他坦白過對聞清臨的追求者亦或覬覦者的真實處理之后,聞清臨對他說:“我們都是瘋子,天生一對。”
在昨天韓澈告訴了聞清臨關于他的家庭過往之后,聞清臨對他說:“你是我最大的意外之喜。”
沈渟淵真的很感激神明垂憐。
他也真的如此相信聞清臨所說的話,只是…
只是刻進骨髓深處的不安依然如影隨形。
能聽到聞清臨講這樣的話,已經是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美夢了,沈渟淵希望一切保持至此,永遠不會再被打破。
至少,他不會主動去打破。
對上沈渟淵警告意味愈濃的眼神,韓澈無奈嘆口氣,又夸張抬手做了個給嘴拉拉鏈的動作,保證道:“你放心,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我心里都有數的好嗎。”
沈渟淵這才轉開話題問:“這次回國來待多久?”
“還沒想好,”韓澈隨意道,“至少先待過春節再說。”
……
兩人閑聊不久,聞清臨就回來了。
他推開病房門進來的瞬間,沈渟淵周身氣質就都變得溫和下來。
韓澈對此早已經習慣,在一旁默默翻了個白眼。
中午三人一起吃的飯,韓澈特別吩咐醫院后廚開的小灶——
清淡養生但味道不賴。
全程沈渟淵和韓澈都沒再提起過關于事故的話題,聞清臨也沒問。
當然,聞清臨不問不是不關心,只是知道沈渟淵有自己的決定,而無論沈渟淵想怎么做,他都會支持。
接下來一連五天,聞清臨都在醫院陪沈渟淵休養。
聞清臨已經從家里帶來了必要的畫具,干脆就在病房里畫他的新年系列,沈渟淵除了必要需他過目簽字的文件之外,難得沒再做其他工作,倒是多出了不少空閑時間,可以好好給聞清臨的畫配詩了。
韓澈每天中午來一次,三人一起吃飯閑聊。
很神奇的,明明是在醫院里,聞清臨卻莫名感覺到了兩分在他人生中少有過的,能稱得上“歲月靜好”的味道。
可惜注定只是表象——
沈渟淵白天有多平和,晚上睡著就有多躁怒。
聞清臨除了第一晚是真的身心俱疲睡得很沉之外,之后的晚上基本就都是淺眠。
因為沈渟淵每晚都做噩夢,總是睡到半夜呼吸就變得急促紊亂,眉心緊蹙額角都沁開細汗,一副很痛苦的模樣,聞清臨就會立刻醒過來,不斷輕拍他的后背,落下一個個輕吻以作安撫。
沈渟淵的具體夢境內容聞清臨雖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個大概。
可猜到也無能為力,甚至找醫生開了安神的藥,但效果也并不明顯。
很顯然,這次事故,或者準確來說,是這次事故所帶來的——
可能永遠失去聞清臨這種意外的存在本身,給沈渟淵帶來的不安,遠比他表露在外的要多很多。
急是沒用的,只能依靠時間慢慢去緩解。
不過沈渟淵晚上睡眠狀態是真的很差,且在第五天的晚上差出新高峰——
之前還只是皺眉出汗呼吸急促,這晚沈渟淵一直低語不止,竟還發了狠般用額頭去撞病床邊的床頭柜。
那模樣當真像頭走投無路的困獸。
且因撞得太急力道太大,聞清臨乍一醒來甚至還沒來及阻止安撫,沈渟淵額角傷口竟就又被撞破了,醫用紗布下氤開新鮮血跡。
看得聞清臨心疼到了極點。
又抱住沈渟淵安撫了很久,這人才終于清醒過來。
聞清臨當即便按呼叫鈴叫來了值班護士,給沈渟淵重新處理過了傷口。
護士離開后兩人暫時都睡不著了,沈渟淵竟還想要對聞清臨道歉,要聞清臨去陪護床睡。
聞清臨又氣又心疼,勉強壓下火氣繃住臉色要求沈渟淵閉眼養神,他自己沒再睡,而是輕輕哼起了歌。
不過這方法竟然很有效,后來沈渟淵真的睡著了,還一覺睡到了天亮,都沒再做不好的夢。
只是醒來之后心疼聞清臨熬夜不睡,想讓聞清臨再補一覺。
聞清臨自己也想補覺,但這天實在是沒空——
他得去參加一位老太太的七十歲壽宴。
其實沈渟淵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是一般人的壽宴,聞清臨肯定就不去了。
但這位老太太買過聞清臨至少十幅畫了,每幅都開價格外可觀,且最早是在聞清臨才初露頭角,遠不像現在這樣有名氣的時候,老太太就很欣賞他的畫,且開價很高了。
因此于情于理,這場壽宴聞清臨都得去送個禮,露個面。
“我就去送個畫,祝賀一下,很快就回來,”臨走前,聞清臨還在同沈渟淵囑咐,“我不在那邊吃飯了,乖乖等我回來吃午飯。”
沈渟淵后半夜難得睡得安穩,此時看起來精神不錯,眼神語氣都溫沉:“不急,這周一直陪我吃清淡的還沒吃煩?不想換個口味?”
想當然是想的,但還是放不下沈渟淵。
因此猶豫一瞬,聞清臨還是道:“看情況的,等我給你打電話。”
沈渟淵點頭應“好“,兩人又短暫接了個吻,聞清臨才離開病房。
然而,聞清臨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十分鐘,沈渟淵就垂眼解鎖了手機,給韓澈撥出一通電話——
“送我回趟沈家,別告訴聞老師。”
他壓抑的情緒已至頂點,迫切需要一個開口,發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