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講我什么壞話?”
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溫沉嗓音, 聞冬側頭去看,才發現季凜已經從審訊室中出來了。
一聽季凜這樣問,唐初立刻擺手, 尬笑道:“沒有沒有,是是小聞先生在夸你,對,夸你很有意思!”
季凜「哦?」了一聲, 尾音饒有興味般微揚,隨后他垂眸看向聞冬,勾唇笑問:“是嗎?”
聞冬抬眸同他對視, 不置可否一笑,反問道:“你有什么壞話會被人講嗎?”
這句乍一聽去好像只是玩笑, 可季凜卻敏銳從中捕捉到了兩分好似試探的意味。
故作思考般沉默了一瞬,季凜微微挑眉, 低笑道:“好像確實沒有, 小聞老師,你知道的, 我在你面前一向坦誠。”
季凜總是給聞冬很多不同的稱呼,且隨場合自然切換。
就比如現在, 在這樣的公眾場合叫「我的小玫瑰」太過直白,但叫「小聞老師」就很合適,有種隱晦的親昵, 又好像正好對應上他所謂的「一向坦誠」, 好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聞冬挑唇哼笑一聲, 他靠近季凜, 貼在季凜耳邊輕聲道:“你就是太會投我所好。”
在聞冬看來, 季凜就是早已認準了他確實就吃這一口, 就喜歡季凜的「不正常」,喜歡那種「瘋」,所以才在他面前愈發放肆不加遮掩。
聞冬毫不懷疑,如果有天季凜忽然得知他其實喜歡的是真紳士,那季凜就能立刻把所有的「瘋」都原封不動反壓回去,之后牢牢披著那層紳士皮,再也不泄露分毫。
面具型人格,說的大抵就是季凜這樣的人。
季凜果然不置可否,只是也配合壓低了嗓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彬彬有禮道:“能討你喜歡,是我的榮幸。”
“那什么”唐初看聞冬和季凜兩人講了半天悄悄話,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插話道,“我插個嘴問一句,季老師,你你相信傅恒剛剛說的嗎?”
他沒有明說,但聞冬還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唐初想問的,是季凜相不相信傅煙真的對哥哥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完全無辜。
“相信,”這個問題其實之前唐初就問過,問季凜相不相信傅煙是無辜的,季凜這次給出了更為明確肯定的答案,“一來有我之前講過的理由;二來,從心理角度分析,絕大部分人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都想扮演一個「好人」,很顯然,傅恒一直都想在傅煙面前扮演一個好大哥的形象,他當然不會讓傅煙知道自己這樣不堪的一面,這于他而言是一種形象的崩塌。”
這個回答正好又對應上了聞冬剛剛的問題,也對應了季凜之前的告白。
聞冬想,季凜不在他面前維持一個所謂的「正常好人」形象,反而肆無忌憚,甚至說出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他這樣的話,這一切不過是洞悉了他的喜好。
不過其實即便如此,聞冬也從來沒覺得季凜就不是個好人了。
就像他之前對季凜說的那樣,聞冬確實覺得,季凜一直是個非常遵守原則的瘋子。
至于這原則是什么,聞冬暫時還不得而知。
只是
“好人”,不知是不是今天頻繁提到了這個詞,聞冬心底驀然劃過一瞬極其熟悉的感覺,可那感覺確實只是一瞬,流逝得太快,聞冬沒能捕捉到。
很突兀的,他又忽然想起了季凜家里那間所謂的珍藏室,那一排眼窩凹陷的仿真人頭骨。
當然,更想起了自己當初給季凜畫畫,畫到他懷里的仿真頭骨時候,竟不知不覺就在那凹陷的眼窩中,畫上了自己的眼睛
這件事情聞冬后來一直沒有深想過,接連起伏的案件沒給他深想的時間,他自己本身,也好像不是很敢去深想,就像怕太早觸碰到什么一般。
但在這一瞬,「好人」這個詞在他腦海中再次打轉的時候,聞冬卻極其莫名又想起了這件先前令他百般震驚難以理解的事情,竟冥冥之中就好像覺得,這之間會有什么關聯一樣
“小聞老師,”季凜的嗓音又驀然在耳邊響起,語氣隱含關切,“在想什么?”
聞冬倏然回了神,他抬眸看向季凜,薄唇微微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么。
抬眼正看到傅恒已經被相關負責的刑警帶走了,盯著那道極盡落寞的,悲痛的背影看了三秒鐘,聞冬收回視線,搖了搖頭,隨口道:“沒什么,只是在想在想現在終于算是暫時塵埃落定了。”
季凜還沒說話,唐初就立刻接話道:“對對對,總算暫時結束了,靠誰他媽能想到這次的案子竟然這么復雜!”
聞冬和季凜都贊同點了頭。
確實,最初包括他們兩人,也沒人想到這一次,竟從最初的雅深高中女生高小雯失蹤開始,到波折發現高小雯回了家卻又自殺,再到發現傅煙和云星的尸體,中間還穿插了至今并不明朗的有關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問題,到最后又發現了另一個女性受害者的尸體
沒人想到這一樁樁表面看去或毫無關聯,或系同一個嫌疑人所為的案件之間,竟有著這樣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既是一起大案,可同時也能看作三起作案動機各不相同,作案手段迥異的分開案件。
當然了,這其中除了傅恒的組織賣-淫案本身和面具沒有關系,是傅恒的自發行為,生物科技公司的問題還暫時持保守需再調查狀態,另外兩起牽上人命的案件,很顯然,都依然和面具關系緊密。
只是
唐初撓了撓眉毛,又忽然道:“單看云星這個案子的話,我總覺得面具在這個案子中的”
說到這里,唐初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找一個合適的詞,片刻后,他才一打響指繼續說道:“對!立場,立場很奇怪”
他這話說得依然不算直白,可聞冬和季凜本就都是極其敏銳,反應極快的人,因此兩人都立刻明白過來唐初在說什么。
“確實,”聞冬點了下頭,淡聲接話道,“其實我也感覺到了,從之前的沈溪到現在的傅煙,雖然他們本人都是無辜的,但不可否認他們被殺害,都是被賦予了一種被懲戒的意味。”
沈溪的死,是韓揚和韓安在面具誘導下,把沈溪當作了他們當年作惡的同性-戀父親去懲戒。
傅煙的死,則是他的保姆陳秋花在面具誘導下,認為想要懲戒傅恒,那么殺死傅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
也就是說,他們雖然本人無辜,卻都被面具賦予了一種「有罪」的意象。
可云星和第二個受害者不同。
她們的死,完全出自于被面具誘導下,云風無限放大的欲望。
出自于所謂的「得不到就要摧毀」這個可笑的理論。
她們本身就無辜,而云風好像也并沒有給她們強加什么罪名,不過是求而不得,又太想得罷了。
頓了頓,聞冬指節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背,條理分明繼續道:“我原以為,面具給自己的定位是類似類似清道夫這種形象,以為他們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是在通過自己的方式懲惡揚善,但他們在云星案中所表現出的立場,確實不一樣。”
非要說的話,就好像是看著原本自以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的「正義」審判者,忽然跌落審判壇,開始純粹為了欲望行事一樣。
很違和,非常違和。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季凜忽然開了口,只慢條斯理講了一句話,“或許云星這個形象,對于面具,或者說面具的頭目本人而言,也是有罪的?”
唐初一愣,脫口便道:“什么罪?不喜歡自己的義兄這就叫罪?”
唐初說者無心,這句話卻倏然點亮了聞冬腦海中一根線,他驀然抬眸去看季凜。
季凜與他對視,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他沒有直接回答唐初的問題,只是輕描淡寫般道:“我好像,找到面具的弱點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說一下哈,這章是第二卷 的最后一章,這一卷確實劇情相對復雜就像這章里寫到的,這一卷可以看成三個互相關聯的案件合并而成的大案,其中還牽涉到了主線劇情,所以寫得很困難,也很慢不過好在終于把這一卷完整寫下來了!【振奮】
接下來的最后一卷和前面這兩卷相比起來會短很多很多,大概一共是八章左右,完結的卡點是很早就想好的,后續番外應該不少,番外問題會等正文完結時候再和小可愛們具體聊。
最后就是今晚還有一章,然后明天一定能寫到分手,最遲13號應該能正文完結。
以上,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2章
唐初立即追問道:“什么弱點?”
不等季凜做出回答, 聞冬就先一步講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緊不慢道:“和同性-戀父親強迫自己的親生兒子,以及組織未成年賣-淫這種公認罪名相比起來, 對自己的義兄沒有產生所謂愛情,很顯然,正常人都會覺得這確實無罪,可面具, 或者說面具的頭目本人卻認為這也是一種罪名,也應當被懲戒,說明他的”
略頓一下, 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片刻后, 聞冬才接上話頭道:“說明他的審判標準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偏差,不再客觀。”
唐初隱約覺得自己聽懂了, 又好像還是不太懂, 他遲疑道:“對,確實是不客觀了, 可這不還是我們之前說的立場變了的問題嗎?弱點在哪里?”
“弱點就在他不客觀了,”季凜接上話音, 慢條斯理解釋道,“不客觀,人之所以會對一件事情的判斷標準出現偏差不再客觀, 絕大多數情況下, 都是因為這時候他們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情緒, 而有情緒, 就說明有了弱點。”
微微一頓, 季凜忽然側眸看了聞冬一眼, 不過只是一瞬,他就又收了目光,斂眸淡聲道:“有人曾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情緒是人生中最大的阻礙,當你不再為了生感到喜悅與快樂,也不再對死感到恐懼與痛苦,那你就會成為一把無往不勝的利刃。”
很奇怪的,明明季凜講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與往常毫無不同,依然溫和而沉靜,可聞冬卻莫名從中聽出了兩分近乎悲哀的意味。
還有,聞冬完全克制不住去想,說這種話的人,會是誰?
聞冬下意識抬眸去看季凜,有什么念頭飛快在他腦海中劃過,只是還不待他捕捉住,就聽唐初咋舌道:“天,我懂了,有情緒就是有弱點,但照你說的這種,那還是人嗎,不為生喜不為死悲的,那不就和機器一樣了!”
聞冬直覺季凜并不想聽見這樣的話,一時間他無暇去剖析這種直覺的源頭,下意識就想要補救句什么,然而他薄唇微動還沒來及發出聲音,就見季凜抬眸看向唐初,他神情淡然如常,唇角笑容精準有如雕刻,溫聲應下:“確實,和機器沒什么分別。”
聞冬微怔。
他難以說清緣由,可卻從沒有哪一刻,像眼下這一刻一樣,讓他覺得季凜臉上的笑容這樣刺眼。
不過季凜講了這句話,就又語氣自然回到了先前的話題,他微微闔眸,低聲道:“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的話,那么,面具應該快要有新動作了。”
一聽季凜這樣說,唐初就忍不住皺眉長長嘆了聲氣,不過他自我調動情緒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不需要別人安慰什么,他就又拍了拍手振作起來,震聲道:“盡管放馬過來,是時候該讓我們看一看藏在面具下的真面目了!”
話音落,唐初就又抬手拍了拍季凜的肩膀,看向季凜和聞冬,轉口道:“總之現在也算是一個階段性勝利了,今晚一起去聚餐行嗎?喊你們一次兩次了的,都不來,今兒個可別再拒絕了!尤其小聞先生,我一定要好好請你吃一頓好的!”
聞冬以協助顧問的身份加入市局刑偵支隊以來,確實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除去和季凜一同完善對犯罪嫌疑人的分析之外,最重要的,是聞冬至今已經完成了三次換裝臥底任務,極大便利了對犯罪嫌疑人的抓捕工作。
不過說到一起聚餐,聞冬還是遲疑了一瞬。
倒不是不想,他現在已經和季凜確定了關系,又和唐初還有支隊內的警察們都漸漸熟識,一起吃頓飯當然沒什么問題,只是這接二連三的案件確實持續太久,聞冬已經很長時間沒好好陪盛夏了,他原本計劃是今晚這邊結束,就回去陪盛夏一起吃晚餐的。
這么想著,聞冬干脆直接道:“唐警官的心意我領了,不過聚餐就算了,我今晚得回家陪弟弟。”
季凜和唐初都是知道他有弟弟的,還不等季凜說什么,唐初是個自來熟的,他當即便道:“叫上你弟弟一起不就得了,反正只是一起吃飯,不聊案子。”
季凜也溫聲接話道:“對,可以帶弟弟一起來,或者我開車和你一起去接他也行。”
聞冬想到盛夏那個身體狀況,還是猶豫,但他并未一口否決,而是摸出手機晃了晃道:“等我問他一下。”
盛夏的身體確實在外很引人注意,但聞冬從不覺得這有什么,他也不會自以為是,替盛夏做任何所謂「為他好」的決定。
聞冬簡明扼要給盛夏解釋了一下情況,最后問他——
身體還舒服的話那就一起來?我去接你。
發出這條信息,等了兩秒鐘,聞冬等來盛夏回了一個簡單的「好」字。
聞冬彎唇笑了一下,抬頭朝季凜和唐初一晃手機,笑道:“搞定,我去接他。”
季凜立刻道:“好,我和你一起。”
話落,他又偏頭對唐初道:“我們就不回來了,聚餐地址你定好發我,我們直接過去。”
唐初忙點頭應「好」,又問聞冬和他弟弟有沒有什么偏好和忌口。
聞冬想了想,還是道:“衛生環境好一些的就行。”
盛夏那個身體其實吃什么都吃不多,不過如果吃不干凈的,那肯定是會出問題的,沒辦法,他的腸胃比起普通人要弱很多。
唐初不明所以,只當聞小少爺自幼講究慣了,也沒多問便連聲應了下來:“好的好的沒問題!”
敲定,聞冬和季凜便一同往電梯間走。
一進電梯間,電梯門才剛剛關上,季凜的手機就震動兩聲。
季凜解鎖去看,聞冬下意識往另一側又靠了靠。
聞冬向來注重尊重對方隱私,即便在戀愛中也如此。
只不過電梯間空間本就很小,他確實想拉開距離也拉不大。
察覺到了他回避的動作,季凜唇角挑了一下,隨手便把手里手機轉向了聞冬,邊低聲解釋道:“就是席應宗,估計職業病犯了,問我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講完這句,他又側身靠近聞冬,貼在他耳邊笑道:“我的小玫瑰,我早就說過,我對你完全坦誠。”
聞冬其實很不習慣這種感覺——
這種心里隱蔽在意的,期待的,沒有講出來也會被充分滿足的感覺。
這種感覺會讓他的心臟變得很輕,很軟,飄起來,卻難以落到實處。
于是與季凜對視一瞬,聞冬就移開了目光,也轉開話題道:“要不要也叫席醫生一起來吃飯?”
知道聞冬是在逃避話題,季凜也并沒有再繼續不放,而是順著他的話道:“他估計沒空,一般他每次約我都會提前一天。”
不過雖是這樣說,季凜還是給席應宗象征性發了條信息,問他有沒有空一起聚餐。
但結果和季凜所料一樣。
季凜再次把手機屏幕轉向聞冬,聞冬垂眸去看,就見席應宗連續回過來兩條——
沒空,我有個手術,大手術。
祝你們玩得開心。
聞冬隨口感嘆道:“當醫生也蠻辛苦的。”
“確實,”季凜溫聲應道,“不過席應宗講過,他很喜歡當醫生,認為外科醫生這個職業很有靈魂。”
“什么?”聞冬下意識問,“救死扶傷?”
他這話剛出口,電梯就「叮」的一聲到達一樓,電梯門緩緩打開。
季凜邊習慣性抬手去擋電梯門,邊勾唇淡聲道:“不,是因為外科醫生看誰有問題,就能給誰來兩刀。”
聞冬忍不住笑了一聲,真誠道:“難怪你們能做朋友。”
他之前還以為席應宗和唐初一樣,是個非常正常的人,現在看來好像也沒那么正常,有的想法也怪神奇的。
兩人邊聊邊向停車場走,想到什么,聞冬又忽然問:“對了,你吃東西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嗎?”
說來也很有意思,明明兩人已經是一起經歷過生死,且約定了以后會共生共死的關系,可聞冬卻還不知道季凜的口味。
當然,這也確實不怪聞冬。
季凜從最初給他送的海鮮粥和鰻魚飯開始,聞冬就覺得季凜每次選的飯都很合他口味,但等真正和季凜一起吃過飯后,聞冬又覺得摸不準季凜的口味了,因為他從來不主動發表意見說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永遠都是四個字:“我都可以。”
而最后也確實如此,每次無論吃什么,季凜好像都吃在那個度上,不會因為覺得什么好吃就多吃兩口,什么不好吃就少吃兩口。
聞冬問這話純屬閑聊,這本就是個很尋常不過的問題,可不知為什么,聽到這個問題后,季凜卻極其罕見沉默了一瞬。
直到兩人一起坐進車里,季凜探身過來給聞冬系安全帶,他才語氣如常回答道:“沒什么偏好,也沒有忌口,吃東西對我來說只是維持身體正常運轉,所以吃什么都可以。”
聞冬再次怔住。
很突兀的,他又忽然響起了先前季凜對唐初說過的話,關于所謂情緒即弱點的那番理論。
在那個理論下,沒有情緒就可以無往不勝。
明明這和他們剛剛聊的話題好像毫無關聯,可在這個瞬間,一個曾一度席卷過聞冬腦海,又被他擱置的猜測卻再次涌了上來——
除去季凜的「瘋」以外,他的身體上確實有很多異于常人的地方。
比如永遠一成不變的草木氣息,比如絕佳的對疼痛耐受能力及驚人的恢復能力,比如極其出色的聽力及夜視力,再比如好像味覺缺失
正常人不該是這樣的。
黑色Cayenne已駛上正路,聞冬忽然偏頭看向正開車的季凜,夕陽余暉中他的側臉輪廓分明,俊美若神袛。
遲疑一瞬,說不上是試探還是別的什么情緒,聞冬輕聲開口:“季凜,所以你和對你說過那句話的人一樣,你也覺得情緒對你來說,是阻礙嗎?”
作者有話說:
久等來了,今天還有!
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3章
話音出口, 聞冬余光中清晰看到,季凜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微微收緊了。
片刻后, 正好紅燈,季凜剎車,偏過頭來看向聞冬,他勾唇笑了一下, 不答反問般道:“我的小玫瑰,你說一個失明的人,會覺得色彩于他而言是阻礙嗎?”
聞冬怔住。
在這之前, 他完全沒想到季凜會說這樣一句話。
聞冬問季凜是否同樣覺得情緒是阻礙,可季凜卻莫名般類比成了「失明的人」和「色彩」。
聞冬隱約覺得這種類比沒有問題, 還很貼切,但卻一時間沒能想明白貼切在哪。
而很顯然, 季凜也沒有給他仔細去想明白的時間。
講完這句話, 他就語氣自然將話題轉回了之前,嗓音溫沉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的你的口味, 你喜歡海鮮,日料, 粵菜,不喜歡重油重鹽的,整體口味偏清淡, 不是很能吃辣, 還有什么嗎?”
聞冬注意力成功被帶偏。
當然, 這也有他刻意放縱的原因。
在眼下這個, 用唐初的話說剛剛取得階段性勝利, 準備聚餐慶祝一下的情況, 還要去接盛夏的路上,聞冬確實不愿讓自己深想季凜的那句話。
他直覺如果真的想明白了,那個后果未必是他現在能夠坦然接受的。
而且
而且說真的,聽到季凜細數他的口味偏好,明知道這對季凜而言不算什么難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周到,很可能對席應宗,對唐初的口味都一樣了如指掌,可大概戀愛中的人都難免如此,知道歸知道,聞冬還是不可克制般,覺得心尖甜了一下。
他將先前的話題暫時拋之腦后,順著季凜的話聊了下去:“好像沒有了?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自己其實不挑食的。”
——
市局到聞冬家并不遠,一路閑聊間,不久就到了聞冬家樓下。
季凜將車熄火停在路邊,偏頭看向聞冬,溫聲問:“給弟弟發過信息了嗎?可以讓他下樓了。”
聞冬點了點頭,猶豫一瞬,雖然知道季凜一向是非常知禮守禮的人,但聞冬還是忍不住提前打了個預防針:“我弟弟他身體不太好,你等下不要太驚訝。”
季凜罕見沒有立刻明白過來聞冬的意思,但他還是毫不猶豫點了頭。
沒等他再問更多,面前不遠處的單元門就開了。
里面出來兩個人。
坐在高背輪椅中的盛夏,和在他身后給他推輪椅的護工張叔。
聞冬搖下車窗探出頭去,朝盛夏揮了揮手,語氣不自覺揚起來:“夏寶!”
盛夏也笑了,軟和的眉眼都彎起來,還抬起唯一能動的那條手臂也朝聞冬揮了揮。
聞冬抬手要去開車門下車,幫助盛夏上車,可他手指碰到車門把手,才又忽然想起什么,偏頭看了眼季凜。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凜竟正直愣愣盯著盛夏看!
好像刻在他人格本能里的禮貌,在這一刻都出走了一樣。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他的瞳孔是微微縮緊的。
聞冬不明所以,他下意識蹙了蹙眉,忍不住輕聲咳嗽了一聲以作提醒。
盛夏已到了車邊,聞冬來不及再同季凜說更多,只好先開門下了車。
他走到后座將后座車門拉開,之后動作熟練配合護工張叔一起,把盛夏半抬半抱進了車的后座位。
動作間,聞冬就感覺到盛夏原本綿軟無力的腰腹間,此時多了一種堅硬觸感。
他眉心蹙起,忍不住嗔怪道:“不是說了讓你不要戴腰托的嗎?你會不舒服。”
“沒沒關系的,”盛夏癱在后座座椅里,僅是這樣的被動轉移,就已經讓他又開始呼吸不太順暢,微微喘息起來了,他討好般用臉頰蹭了蹭聞冬的手背,小聲道,“不戴不戴,丑,給你,丟人”
盛夏癱瘓位置太高,他的腰腹是完全沒有力氣的,全靠輪椅支撐,看起來也像陷在里面一樣,戴上腰托就會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相對正常一些。
“傻不傻?”聞冬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反問道,“我會在意這個?”
盛夏就不說話了,只朝聞冬眨了眨圓圓的眼睛,討好朝他笑。
知道聞冬不在意,可還是想盡可能在外人,尤其是在聞冬的新男朋友面前,維持基本的體面。
不想讓別人覺得聞冬有個這樣不能自理的弟弟。
盛夏不說出口的話,聞冬當然都明白。
他輕輕嘆了口氣,給盛夏系上了安全帶,轉身走到另一邊,拉開了另一側的后座車門。
“我沒,沒關系的,”盛夏又忍不住開口,嗓音綿軟無力,講出來的話卻極盡體貼,“我能,能坐住,冬冬哥哥,可以,坐前面的。”
平時他們兩人一起坐車,如果盛夏不戴腰托,他在后座一個人就是坐不住的,因此需要聞冬坐在一起,攬住他的腰,給他當支撐。
但今天不用,他戴了腰托還有安全帶,就可以坐住了。
可聞冬不聽他的,已經利落坐了進來關上車門,才哼笑一聲道:“我樂意。”
終于搞定,聞冬才抬眼去看季凜。
可是很奇怪的,一向禮儀周到的季凜到了現在,竟還沒有主動開口同盛夏打過招呼,沉默得不正常。
聞冬忍不住出聲叫他,遲疑道:“季凜,你在想什么?”
季凜驀然回了神。
他抬眸透過后視鏡朝后看了一眼,可聞冬敏銳發現了,他的目光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而是落在盛夏身上
盛夏這個身體狀況,在外自然沒少接收過別人的注目禮,因此他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其實是很敏感的。
現在季凜一看過來,盛夏就察覺到了。
他抿了抿唇,小聲開口:“抱歉我這個,身體,是不是,嚇到你了?”
還不等季凜說話,聞冬就抬手輕輕拍了下盛夏癱瘓無力的大腿,嗔他:“又在說什么胡話?”
可話是這樣說,聞冬心底也確實覺得奇怪。
實在是見到盛夏之后,季凜的反應太反常了。
聞冬還從沒見過他這樣。
“抱歉,”季凜闔了下眸,終于開了口,嗓音倒是溫沉依舊,語氣歉然道,“是我失禮,讓你誤會了,我一直看你,只是因為”
略一停頓,就像是在猶豫是否要講接下來的話一般,季凜的目光又透過后視鏡緩緩移到了聞冬臉上,定格一瞬復又轉回去看向盛夏,他終于還是坦誠道:“是因為覺得,你很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了聞冬和盛夏的意料。
聞冬微愣一瞬,下意識側頭去看盛夏。
可盛夏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毫無印象。
可不等聞冬出聲問,季凜就發動了車,在引擎聲中,他好像又恢復了與往常無異的淡然沉靜,語氣自然又補上一句:“很多年了,應當是我記錯了。”
略頓一下,他又誠懇再次道了遍歉:“讓你誤會了,我真的很抱歉。”
話落,黑色Cayenne啟動,向小區外駛去。
聞冬很快就發現了,此時,季凜的車開得比平時要慢很多,穩很多。
顯然是在照顧盛夏。
從這看來,他先前的失態好像確實只是短暫的瞬間,是個小插曲,畢竟他現在所表現出的,依然周到而有禮。
可聞冬眉心還是不自覺微微蹙著,他直覺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畢竟聞冬并不覺得,季凜是會為了一個自己都不確定究竟有沒有見過的人,那么失態的人。
思考了一瞬,毫無思路,聞冬干脆暫時不深想了,他隨口問季凜:“唐警官給你發地址了嗎,我們去哪里吃飯?”
然而話音落下,卻沒等到季凜回答。
聞冬抬眼去看,就見季凜平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依舊很穩,乍一看去就好像毫無異常一樣。
聞冬又略微提高音量叫了一聲:“季凜?”
又過了兩秒鐘,季凜才終于像是回過神般應了一聲:“抱歉,我剛剛走了下神,你剛說什么?”
聞冬立刻反應過來了,季凜只是表面故作「正常」了。
但事實上,很顯然,盛夏確實給了季凜很大的沖擊。
只是聞冬一時間確實猜不透,這沖擊從何而來。
聞冬薄唇微微抿起,不得不又重復了一遍:“我說,唐警官給你發過地址了嗎?”
這次季凜倒是應得很快:“發過了,是我去過的餐廳,所以沒開導航,是家綜合菜系,環境不錯,衛生有保障。”
聞冬應了聲「好」,又忽然不知道要再同季凜說什么了,季凜的異常他看在眼里,可季凜卻已經明確說了「是他看錯了」,加之此時盛夏還在車上,聞冬確實不好開口再問。
這種感覺不上不下,令聞冬莫名覺得心臟發堵,很不舒服。
他干脆不同季凜講話了,略偏過身,同盛夏閑聊。
餐廳離得不算遠,一路上聞冬都沒再同季凜講過一句話,而季凜也從始至終都很沉默,沒有開過口。
直到到達餐廳門口的停車場,車停下來,聞冬正要去開車門,卻猝然聽季凜開了口,聽他低聲道:“聞冬,那個腳環”
講到這里,季凜又抬眸看了后視鏡一眼,像在用眼神詢問,現在盛夏在場,他可不可以說這個。
聞冬點了下頭,順著問道:“腳環怎么了?”
這就是并不避諱讓盛夏聽的意思了。
季凜便溫聲繼續道:“我是說,如果你覺得腳環里的那個裝置,讓你很不舒服的話,你可以先把腳環還給我,我去拆掉,或者重新定制一個普通腳環再送給你。”
他沒有提到「定位」兩個字,大概是怕嚇到盛夏。
但聞冬當然聽懂了。
可聽懂了,聞冬卻頓時更疑惑了。
他完全想不明白季凜為什么要忽然提起這個。
何況
聞冬語氣莫名反問道:“我什么時候說過,讓我覺得不舒服了?”
季凜之前會對他坦誠這個,不就是看透了他根本不會覺得不舒服,反倒會感到興奮嗎
現在又忽然說這種話,感覺很奇怪,像在裝好人
好人。
這兩個字再次撞上聞冬的腦海,那種熟悉感也再度漫上心頭,又聯系起季凜見到盛夏之后的異常
有什么記憶片段飛速掠過聞冬腦海。
他上挑眼眸微微瞪大了,然而還不待他徹底將那片段回憶清楚,手里手機就忽然震動兩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聞冬下意識解鎖去看,卻發現是唐初發來的信息。
大概是知道季凜在開車不能及時回復,所以發給他了,一連串——
唐警官:艸,今天聚餐又他媽要泡湯了。
唐警官:不過季老師料得真準,面具竟然真的有新動作了,還是大動作!
唐警官:兩分鐘前接到報案,有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失蹤了,六歲男孩,兩分鐘后就收到了這個。
唐警官:【視頻】;
情況緊急,聞冬沒避開盛夏,只是將音量關閉,想先點開視頻看一眼。
可點開的瞬間,聞冬就后悔坐在后座了。
因為,手機屏幕上驀然出現了一張令聞冬終身難忘的臉——
是面具。
是同每個受害者紋身一樣的那個面具。
是聞冬噩夢里的面具。
視頻中的人身上,還穿著同聞冬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猩紅色斗篷。
下一秒,身旁盛夏忽然突發了嚴重的痙攣。
作者有話說:
來了
抱歉今天寫了7000+竟然還是沒有寫到提分手嗚嗚嗚,但是下章就能寫到了,真的能,應該能看出來叭這章在做鋪墊了,大家可以猜一猜季凜看到盛夏想到了什么!
之后明天寫到提分手,還有文案大家期待已久的那個情節都會有,一定能!真的!【震聲】
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4章
房間內。
“舒服些了嗎?”聞冬坐在盛夏的護理床旁, 邊給盛夏整理好氧氣管,邊語氣擔憂道,“還覺得呼吸困難嗎?”
盛夏腦袋陷在床頭軟枕里, 纖細脖頸輕輕搖了搖,嗓音輕得近乎耳語,卻還是答得認真:“舒服多了,不不困難, 了,呼”
聞冬拉過盛夏不能自主活動的那只手,動作熟練給他按摩萎縮的手, 將那一根根蜷曲在一起的手指輕輕捋直,緩緩揉捏, 輕聲嗔他:“你這聲音小得都能被風吹散了,還叫不困難。”
盛夏就又不出聲了, 只彎起眉眼朝聞冬笑。
聞冬輕嘆了聲氣。
確實覺得還是太突然了。
雖然先前季凜確實已經說過, 他預感面具要有新動作了。
但就連聞冬,或者說包括季凜自己, 也沒有完全預料到這個新動作會來得這么快。
并且,這里面其實有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接連起伏互相關聯的三起案件才剛剛落下帷幕, 甚至還沒有出官方報道,可面具的頭目卻就像已經明確知道了這場落幕一樣,馬不停蹄策劃出了新的「表演」。
再回憶起先前, 也是在沈溪案告破當晚, 就出現了高小雯的失蹤
這樁樁件件聯系之緊密, 當時以為只是巧合的, 現在聯系起來再看, 就覺得好像不止是巧合這樣簡單了。
聞冬知道面具組織分工明確, 人手分布甚廣,但沒想到竟然能廣到這個程度,對警方消息如此靈通,就好像好像他們其實就在身邊,離得很近一樣。
這種感覺其實細想是很令人驚恐的,就像明確知道了身邊有個惡魔,可這惡魔卻披著最完美的人皮,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沒人知道這惡魔究竟會是誰。
接到唐初的消息之后,這聚餐自然是要泡湯了。
盛夏痙攣得厲害,整個人狀態都極差,聞冬放心不下他,季凜便以交通規則內的最快速度,又先調頭把聞冬和盛夏一同送回了家,之后他才自己去了市局。
至于那個視頻
那個視頻也只有不到十秒鐘,視頻中,那個戴著怪異小丑面具,身披猩紅色斗篷的古怪男人,用詭異沙啞如破鑼一樣的嗓音低聲說了三個字:“見面禮。”
隨后,伴隨一聲短促的小孩驚叫,畫面中一閃而逝一張兒童的稚嫩臉頰。
視頻到這里截然而止。
聯系起唐初先前說的「某有錢人家六歲男童失蹤」,很顯然,視頻中的男孩,有極大可能就是那個失蹤的男孩。
而這也是很容易得到確認的。
因此很顯然,面具這次完全不介意讓警方知道,男孩失蹤就是他做的。
不但不介意,甚至是非常坦蕩而光明正大的。
就是在明確對警方宣戰——
沒錯,就是我做的,可你抓得到我嗎?
如果說先前季凜出「意外」車禍那次,在那個時候,季凜還認為面具處于一個養精蓄銳,不會輕易對警方宣戰的階段。
那么現在很顯然,面具已經進展到了新階段。
或許是這接二連三有他們策劃的案件都被警方一一偵破,激起了面具更強的挑戰性與更濃的興趣,讓他們開始想要拋出新的「玩法」了。
盛夏忽然又開了口,輕軟嗓音將聞冬喚回了神,只有極其簡單的三個字:“是他嗎?”
可雖然只有三個字,卻不難聽出盛夏尾音中的明顯顫抖意味。
聞冬非常清楚,這顫抖,并不僅僅源于盛夏虛弱的身體,更源于源于扎根在他心底的,深深恐懼。
而這于聞冬而言,同樣是此生都難以消逝的恐懼。
他握著盛夏的手下意識攥緊了,那是他極其罕見的大力道。
盛夏這條手臂完全沒有知覺,不然的話,他一定會被聞冬握痛的。
很顯然,雖然盛夏沒有明說,只說了一個「他」字,但聞冬就是知道這個「他」是誰——
他是十三年前的面具頭目,初代面具掌權者。
片刻后,聞冬才仿佛驚覺般松了力道,又輕輕給盛夏揉捏被他剛剛攥出紅印的手指,邊低聲回答:“不會的,不是他,你知道的,他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經落網了,況且”
略頓一下,想到這一起起案件以來,他和季凜做過的多次分析,聞冬言簡意賅道:“況且目前看來,現在的面具整體在行事理念和策劃手段上,都和當年有很大不同。”
以前的面具是為錢至上,而現在的面具在自詡正義。
以前的面具會訓練培養自己的固定殺手,而現在的面具則傾向于只在幕后誘導。
確實很不一樣。
頓了頓,聞冬垂眸嘆道:“誰都可以成為新的面具,可以是你,是我,是當初親身經歷過的任何一個人。”
“也對”聽了聞冬的話,盛夏臉色沒有先前那么慘白了,他總算恢復了兩分神智,但聲線還是微微發顫的,“我之前,看心理書,書上說,嚴重的,PtSD,可能呼,最終會,轉化為,施害者”
盛夏一口氣講這樣一個長句下來,呼吸已經明顯又緊促起來。
聞冬動作熟練替他又略微調大了氧流量,邊忍不住低聲嗔他:“和你講過好多次了,少看這種心理書,怎么就不聽的?”
真正擁有過心理問題的人,在自我剖析中絕大部分時候都是獲得的痛苦比治愈要多很多,因此聞冬甚少剖析自己,也希望盛夏少給自己制造痛苦。
“知道了”盛夏應得順從,“以后,不看了”
聞冬「哼」了一聲,懲罰般略添力道捏了捏盛夏的手指,語氣無奈道:“我還不知道你?每次都這樣說,下次還一樣會看。”
盛夏就又不出聲了,只是依然討好朝聞冬笑。
聞冬目光無意間下移,就又落在了盛夏那枚半遮半掩在毛絨睡衣領口中的鎖骨釘上。
神情微微一滯,聞冬又下意識抬起手,輕輕撥轉了一下自己鎖骨上的那枚圓釘。
盛夏敏銳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出聲問:“冬冬哥哥,是還有,什么事嗎?”
聞冬手指微不可察頓了一下,復又放下來不再撥轉那枚圓釘。
當然是有事的。
聞冬想起在傅煙尸體中發現的所謂不明物質,想起云風讓他喝下的所謂「催眠藥」,他想,他曾經隱隱有過的預感,大概是成真了——
或許重出水面的并不只是面具。
還有,瘋狂的人體實驗。
目光在盛夏早已癱瘓多年,萎縮變形的肢體上一掠而過,聞冬倏然闔了闔眸,掩住眼底的心疼,還有好似下定什么決心般的堅定,隨后若無其事道:“還能有什么事?我就是發個呆。”
之后不等盛夏再問,聞冬就轉開了話題,提起除去面具這件大事之外的,他本人今晚最關注的話題:“夏寶,你對季凜有印象嗎?”
這個問題問出口的瞬間,聞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害怕什么答案,因為他根本就還沒想清楚,所謂的「有」亦或「沒有」這樣截然相反的答案間,會指向什么樣的結果。
但好像他的本能里,已經隱隱有了某種令人心驚的預感。
不過,盛夏給出了一個在這兩個完全肯定亦或完全否定之間的答案,他眉心微微皺了皺,說得很緩慢,也很認真:“他的臉,我,沒印象,但是,他的整體,身形輪廓,氣質,我隱約,覺得,呼是有些,有些熟悉。”
其實這個答案是有兩分模棱兩可的,畢竟身形輪廓亦或氣質,都不是那么具象的特征。
但聞冬還是也微微蹙了眉,認真去想。
從客觀來講,他和盛夏從五歲那年認識至今,因為盛夏的身體緣故,只要盛夏外出,那基本都是和他一起的,除非他大學之后到現在,偶爾課業或者案件忙碌,盛夏會被送回老宅。
但這都是至少近四年間的情況了,與季凜先前口中的「很多前」并不相符。
因此,如果是在很多年前,盛夏確實曾見過季凜,那自己應當也是見過的。
可為什么自己會不記得,盛夏也會說對季凜的臉沒有印象,反而隱約是對身形輪廓和氣質感到熟悉?
或許,是臉被遮住了嗎?
聞冬又想起了季凜家里那一排十三個頭骨。
那和自己的眼睛毫無違和感的凹陷眼窩
還有,好人
這每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元素,此時此刻被聯想到了一起
極度的熟悉感就再度席卷上聞冬心頭。
他耳邊驀然間回蕩起了一道自己的聲音,音色比自己現在的稚嫩很多,語氣中也仿佛還帶著一股天真純粹的信任感:“我相信,相信大哥哥是個好人。”
聞冬心尖倏然一跳。
然而不待他將當時畫面回憶得更為清楚,手機卻又忽然震動了起來。
震碎了那一瞬的記憶。
聞冬下意識低頭解鎖去看,發現正巧是季凜發來的信息——
my Devil:休息了嗎?我剛出市局。
my Devil:弟弟身體好些了嗎?
溫和有禮一如往常。
聞冬飛快打字回復——
還沒睡,在和夏夏聊天,他好多了。
你那邊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季凜秒回——
my Devil:好多了就好,今天嚇到他了。
my Devil:這邊目前沒有什么有用發現,視頻追查不到定位,視頻里的畫面也完全判斷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意料之中。
面具有備而來,總不會如此輕易露出破綻。
聞冬干脆換了話題,直白問起自己一直還疑惑的——
對了,你之前在車上,為什么要忽然提到腳環?
這次那邊遲了兩秒,才回過來一條——
my Devil:沒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怕里面的定位裝置會讓你覺得不舒服。
聞冬眉心不自覺蹙得更緊,他回復的語氣中也自然帶上了兩分火氣與強調意味——
你明知道我不會這么覺得。
季凜明明就非常清楚他的偏好,甚至今天前不久還說過,對他完全坦誠,并承認是在投他所好。
可為什么從見了盛夏之后,季凜就又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
就像瞬間收起了所有的瘋勁,變成了一個彬彬有禮,懂得進退的真紳士一樣。
這前后反差之大且迅速,實在令聞冬難以看透。
聞冬發去這句話,就是在等季凜一個表態,亦或者說一個解釋。
然而季凜的回復卻依舊四平八穩,讓聞冬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my Devil: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就隨口一問向你確認一下,我希望在我們之間的相處中,不會有任何讓我的小玫瑰感到不舒服,或者被冒犯的地方。
乍一看去好像很有道理。
很尊重聞冬,完全挑不出錯處。
可聞冬盯著這句話來回看了兩遍,只想回他一句他平時從不會講的粗口——
狗P!
聞冬現在已經完全能確認了,季凜的變化就是在見了盛夏之后。
見了之后,聞冬不知道季凜究竟是想起了什么,又兀自思考琢磨了什么,總之最后,季凜莫名其妙就得出了——
他可能更喜歡這種彬彬有禮模范男友的結論。
于是,季凜這紳士面具就又牢牢戴回去了。
聞冬很想直接問個明白,可他又想起了自己剛剛還沒徹底回憶清楚的片段,想起了鎖骨上這枚圓釘,想起了季凜身上的種種異常,想起了季凜和面具之間難以言明的糾葛
聞冬忽然就覺得,他和季凜之間其實還橫亙了太多,并不是現在簡單一句話,就能夠問明白的。
而很顯然,季凜也根本沒給他再問明白的機會,季凜甚至沒給他發出這句「狗P」的機會。
因為大概是等了兩分鐘沒有等到回復,季凜就又極盡「體貼」發來一條——
my Devil:是不是困了?確實不早了,我今晚就不去打擾你了,我們明天見,你好好休息,祝我的小玫瑰好夢。
聞冬:“”
好你個大頭鬼!
聞冬這下徹底被氣到,他干脆一個字都沒回,直接退出和季凜的聊天框,之后重重將手機鎖屏了。
又過了兩秒鐘,聞冬才忽然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剛剛這瞬間的反應情緒化得過分,也幼稚得過分。
完全不像他平時會表現出來的。
又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房間內還有個盛夏,聞冬難得赧然,抬頭去看。
然而這一看才發現,盛夏竟然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聞冬愣了愣,他站起身仔細確認了盛夏的制氧機運轉正常,此時心率呼吸都平穩,整個人也都處于還算舒適的狀態,才替他認真蓋好被子,輕手輕腳退出了盛夏的房間。
當然,聞冬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后,盛夏就悄悄睜開眼睛,彎起唇角笑了笑——
他的冬冬哥哥體面慣了,難得有這種類似出糗的時候,他偷偷欣賞就好,沒必要讓冬冬哥哥難為情。
聞冬回到房間后,實在沒什么好好泡浴缸的心情,便只簡單沖了個淋浴,就把自己整個人摔進了大床里。
他確實想好好睡一覺的,本也以為自己能睡著。
因為自從和季凜認識以來,鼻尖就總是若有似無充斥著獨屬于季凜的,干凈溫柔的草木氣息,這種味道莫名令聞冬安眠。
可不知今天是不是確實心緒紛擾,聞冬躺了很久,不但沒有絲毫困意,反倒大腦神經愈發活躍,思緒萬千,卻又難以真正思考出有用的信息。
失眠的感受對于聞冬而言并不陌生,在認識季凜之前,他早已感受過很多年。
但人大概就是這樣,俗話說由奢入儉難,聞冬覺得自己大概也是如此,習慣了每天晚上不靠安眠藥也能睡著且好眠的生活,再像現在這樣失眠起來,就覺得不是那么容易忍受了。
嘆了口氣,聞冬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兩秒鐘,最終還是無奈認命又坐起來下了床,從床頭柜中翻出安眠藥,一連吞了四粒。
他的身體注定了需要吃比正常劑量大很多的藥,才能勉強起效。
重新躺回床上,聞冬再次閉起眼睛,繼續醞釀睡意。
終于,不知過去了多久,聞冬終于睡著了。
但很不幸的,季凜的那句「好夢」祝福并沒有生效,聞冬剛剛一睡著,就又夢到了很多年前,如同「痛苦本源」般的久遠畫面——
夢里,剛過五歲的他被放平在一張奇怪的床上,頭頸四肢,都完全被固定了起來不能活動。
他就那樣眼睜睜看著一只極粗的針管,將一種他根本叫不上名,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液體緩緩推入了他的靜脈中。
那種徹骨疼痛與冰冷席卷四肢百骸的感覺,在夢里依舊清晰無比。
夢里,小小的聞冬被嚇到大哭,可哭了沒多久,他就直接昏迷了過去。
再醒來,就聽見耳邊又回蕩起了如同魔鬼低吟般的話語——
“你記住,你永遠都是最完美的實驗品。”
“但同時,你也是個怪物。”
“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想要隱藏的情緒,沒有人能夠接受在另一個人面前如同透明,連我們作為同你血緣最親的親生父母都無法接受,又遑論別人?”
聞冬不知自己是不是沒睡熟,總之,在夢里他感覺自己隱約有自我意識,在聽到這樣的耳語時候,他下意識想要去反駁,他想說:“有的,有人,季凜可以。”
可他薄唇微動,唇瓣在這一刻卻仿佛千斤重,無論如何也張不開。
之后不等他講出這句話,夢中畫面就又驀然一變——
他被熟悉的草木氣息包裹,而面前緩緩走來一道熟悉人影,戴著麋鹿面具。
可這一次,夢中從未見過真容的人走到他面前,竟第一次摘下了那麋鹿面具,赫然露出了季凜的臉。
夢里的聞冬也感到萬般驚異,可他還沒來及發出聲音,就見夢中季凜朝他笑了,依舊是那副弧度都不會有變化般的溫和笑容,之后還伸出手臂,將他攬進了懷里。
季凜側頭貼在他耳邊,語氣也溫和如常,可說出來的話卻又截然相反,聞冬聽他一字一頓低聲道:“聞冬,我恨你,如果沒有你的父母,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變成一個和機器毫無分別的軀殼!”
最后一個字字音落下,聞冬驀然感覺到后背一痛,他下意識回頭去看,才發現季凜將一把刀,直直扎進了他的后心!
鮮血染紅了季凜一整只手,可季凜卻還是那樣笑著的。
就是在這個瞬間,聞冬倏然醒了過來。
他睜眼瞪著天花板,劇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夢中那一瞬的驚懼與疼痛太過真實,以至于聞冬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足足過了兩分鐘,聞冬才終于勉強徹底清醒過來。
他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頭,打開了床頭燈,又摸過手機,連時間都沒看,就下意識撥出了季凜的電話。
連指尖都還在輕微發顫。
“嘟”聲響了兩聲,聞冬才忽然反應過來什么,他垂眸去看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才發現竟已經凌晨三點過了。
下意識要掛斷電話,可指尖剛剛移到「掛斷」的位置,電話卻通了,季凜的溫沉嗓音傳出來,語氣略微有兩分遲疑:“聞冬?”
季凜的聲音清醒如常,絲毫不像是睡夢中被打斷的模樣,聞冬微微一愣,他下意識問:“你還沒睡?”
“還沒睡著,”季凜應了一聲,就將話題又轉回到了他身上,嗓音愈發低緩,“你怎么了,是做噩夢了嗎?”
聽到「噩夢」兩個字,聞冬身形下意識又繃緊了一瞬。
又想起了剛剛夢里的情境,昏黃房間內,聞冬坐在床上抱住膝蓋,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好似沒頭沒尾般問出一個問題,他輕聲問:“季凜,你相信我嗎?”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樣一個問題,電話那頭略微沉默了一瞬,但確實只是一瞬,下一秒,就又響起了季凜無比肯定的回答:“信,我當然信。”
沒有問他為什么要忽然問這個,而是直接給出了最為肯定的答案,聞冬肩膀緩緩放松了下來,低低吐出口氣。
電話里,季凜又忽然道:“聞冬,你先別睡,等我二十分鐘,不,十五分鐘就夠了。”
聞冬微愣,他不知道季凜要做什么,但還是下意識應了聲「好」。
那邊季凜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盯著息了屏的手機看了兩秒鐘,聞冬才隱隱有了個猜測——
難道,季凜是現在要來找他?!
這個念頭涌起的剎那,聞冬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尖都克制不住一顫。
血液飛快從心臟,從四肢向大腦輸送,讓他的靈魂都仿佛震蕩了起來。
聞冬想,如果季凜真的來找他了,那他一定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地,好好同季凜做些瘋狂的壞事。
就像季凜先前對他說過的那樣,說他的腿真好看,真適合用來做些壞事。
有了期待,這十五分鐘就好像變得極其漫長,但好在再漫長,也終會過去。
十五分鐘后,聞冬果然準時收到了季凜的信息,只有四個字:我在樓下。
聞冬想,這人又開始真紳士了。
他不給聞冬打電話,而是只發信息,就是怕聞冬沒有等他又睡著了,亦或者是不想下樓,總之,只要不是接到電話,那么聞冬就完全擁有不下樓的權利。
但聞冬沒有一秒鐘的猶豫,他甚至是從床上彈起來的,之后飛快脫掉了身上的睡袍,轉而換上了白天穿的,季凜的那件白襯衣。
可下面,聞冬卻并沒有再穿季凜的那條工裝短褲。
當然,他也沒有穿自己的任何外褲。
而是只從衣柜中取出一件長款風衣披在身上,聞冬就握著手機和鑰匙,放輕聲音下了樓。
季凜的車就停在樓下。
聞冬一出單元門,就看見了倚在車邊的季凜。
他依然是慣常穿的那套白襯衣配黑長褲,夜色中身形挺拔而修長,他指尖夾著支點燃的煙,火光明滅,隱約勾勒出修長手指的剪影。
聞冬近乎是跑向他的。
又堪堪在距離季凜分毫間停下,與他近乎身體相貼,鼻尖相抵。
迎上季凜好似訝異般微微挑起的眉梢,聞冬探手抽走了他指尖的煙,轉而送至自己唇邊,深深吸了一口。
之后,不等季凜張口說出什么,聞冬就忽然仰起頭,吻上了季凜的薄唇。
通過這樣的方式,渡煙。
季凜只是微微愣了一瞬,他的手比他的大腦先動,已經抬起環住了聞冬的細腰,手掌輕撫過聞冬的后腰。
之后,他微微側頭,緩緩加深了這個吻。
煙草的味道在兩人唇齒間蔓延,像是這世間最好的催化劑。
至少于聞冬而言是如此。
他們吻得極盡曖昧而纏綿,然而沒過多久,聞冬就隱約感覺到了有哪里不太對。
想了一瞬,聞冬就不自覺微微蹙起了眉,他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向季凜。
季凜今天的吻,太溫柔了。
和他往日那種,充滿侵略意味的,像是想要將聞冬吞吃入腹刻入骨髓中的吻完全不同。
而連此時此刻,季凜的目光都是如此——
淺淡的,好像能稱得上溫柔的,并不像往日在這樣的時刻,暈開那樣亮得近乎灼人的光。
聞冬眉心蹙得愈深,可還不待他發問,季凜就先一步開了口,溫聲問:“是冷了嗎?先上車再說。”
邊這樣說,他就已經放開一只手,半側過身去拉開了副駕位的車門。
聞冬本也是準備上車的,因此只好暫時先坐了進去。
不過他一坐下,就脫掉了身上的大風衣丟去了后座。
于是,等季凜也坐進車里之后,一抬眼,看見的就是聞冬上身穿著他的襯衣,而下邊,兩條白皙筆直的長腿展露無遺,直撞眼簾。
避無可避,聞冬清晰看到季凜喉結微微滾了一滾。
還看到季凜下意識做了個左手覆右手手腕的動作,像是想要去摩挲鎖鏈。
但他的手腕上今天沒有鎖鏈。
季凜滾動的喉結,與想要摩挲手鏈的動作,終于讓聞冬暫時尋回了兩分實感,他忽然直起身,之后長腿一跨,就給自己換了個姿勢——
坐在了季凜腿上,與季凜完全相對。
背后有方向盤抵著,因此聞冬只能無限向季凜靠近,近乎與他胸膛相抵。
腿側自然也相抵。
溫熱而光滑的觸感正源源不斷向季凜傳遞。
聞冬唇角緩緩挑了起來,朝季凜綻放出一個極盡昳麗的笑容,之后,他薄唇輕輕吻了吻季凜的凌厲喉結。
舌尖探出打了個轉,聞冬語氣蠱惑如同海妖,他輕笑道:“my Devil,不必克制,要不要和我一起,做些壞事?”
然而下一秒,季凜的反應,卻完完全全出乎了聞冬的意料——
季凜闔了闔眸,之后便側過身,以一個極其不方便的姿勢夠到了后座上聞冬的風衣。
將風衣外套披在聞冬身上,遮住了他兩條長腿,季凜才垂眸,薄唇微張,溫聲吐出四個字:“當心著涼。”
用言語大概都難以形容聞冬這一刻的感受。
大概是極度的驚懼,與仿若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的刺骨寒涼。
聞冬甚至不自覺打了個顫。
先前的每一分期待,雀躍,興奮,在此刻都化作了一把把冰刀,直直刺入聞冬的骨髓。
聞冬覺得此時此刻的季凜,陌生得令他害怕。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身體的顫抖,季凜好似遲疑了一瞬,溫熱手掌還是落在了他的后背,不帶任何情-澀意味地輕拍兩下,他嗓音溫沉依舊,說出來的話好似也極盡關切:“是冷了嗎?你要不要先下來坐好,我帶了溫水。”
遲了兩秒,聞冬才聽明白季凜在說什么,他近乎麻木般坐回了副駕駛位,又麻木般看著季凜打開手邊儲物箱,從中取出了一個保溫杯。
保-溫-杯。
聞冬覺得不是季凜瘋了,那就是他瘋了。
或者是這個世界瘋了。
可季凜顯然不這么覺得。
他動作自然打開了保溫杯,倒出一蓋溫水遞到聞冬手邊,還溫聲道:“喝一杯嗎,會舒服很多。”
聞冬沒接。
他抬眸看向季凜,終于難以置信道:“季凜,你凌晨三點半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送杯溫水?”
季凜的手微微一頓,但并沒有收回。
片刻后,他低聲回答:“不全是,主要還是聽你打電話聲音不對,怕你做了噩夢睡不著,擔心你,就想來看一看。”
聞冬語氣中難以克制帶出了煩悶,他失語道:“那你現在看完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季凜垂眸盯著聞冬看了兩秒鐘,沒有應下卻也沒有說不走,他只是又重復了一遍:“你要不要先把水喝了?”
一股無名火氣在這個瞬間騰然燒上聞冬的大腦。
將他二十三年引以為傲的,甚至刻入本能的體面,與對情緒的絕佳管理能力,都燒得一干二凈,寸草不生。
聞冬忽然抬起手,重重揮向季凜手中的保溫杯蓋。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做這個動作,季凜并未設防,但本能反應卻不會騙人。
因此聞冬這個動作也不過是讓杯蓋里的水晃了晃,濺出了些許,可季凜的手依然很穩。
杯蓋也并沒有被打落。
火氣沒能發泄出去,聞冬感覺自己甚至要被憋到窒息了,他終于沒忍住,沖口直白問了出來:“季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在這犯什么病!”
有那么極其短暫的一個瞬間,季凜眸光好似變得很沉。
可不待聞冬再仔細分辨,季凜就又恢復了與先前無異的溫和模樣。
他唇角甚至都還是微微上揚的,唇角弧度一如往常,也一如夢中。
他依舊沒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只是溫和反問道:“我的小玫瑰,你不喜歡這樣嗎?”
在這個剎那,聞冬再次打了個寒噤,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聞冬甚至沒能完全想明白,自己這般驚恐的緣由。
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剛剛的噩夢太逼真了。
而此時此刻的季凜,又和夢里太像了。
聞冬甚至感覺自己的后心處,都又泛起了那種,明明并不存在的,卻又好似清晰可感般的銳痛。
所有橫亙在他和季凜之間的,所有想要短暫拋卻的,連同那場噩夢一起,在這個瞬間都一同再度襲上聞冬心頭。
聞冬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可不知是不是出于心底某絲殘存的希冀,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可還是忍不住又將先前的問題,再次問了一遍:“季凜,你相信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聞冬就抬眼,緊緊攫住了季凜的眼眸,不肯錯過分毫可能的情緒。
然而,意料之中,季凜依然只是微怔般挑了挑眉,隨后便不假思索再次給出了同樣的回答:“信,我當然信。”
很巧的,在季凜話音落下的瞬間,聞冬今日份的特殊能力又出現了。
只是很可惜的,季凜明明說著這樣肯定的「相信」,但在此刻充斥于聞冬鼻尖的,依然是從不曾變過的,草木氣息。
聞冬心尖莫名涌起一股濃重的無力與悲哀。
獨屬于季凜的,亙古不變的草木氣息,曾在最初引起了聞冬的百般興趣,也曾給過聞冬很多安撫。
但在這一刻,聞冬卻只覺得無力與悲哀。
大概是自五歲那年起至今,聞冬早已習慣了依靠自己的特殊能力,去了解一個人,去判斷一個人。
這種能力早已與他密不可分,成為他的一部分。
以至于此時此刻,明明聽著季凜毫不猶豫說著「相信」,可聞冬卻根本無從分辨這句話的真實性。
從最初認識季凜時候,聞冬就覺得這個人與其他人都不同,像是自帶一層迷霧。
現在聞冬依舊這樣覺得。
只是最初,這層迷霧帶給聞冬想要探索的興趣。
可現在,聞冬卻極盡悲觀般想,或許他永遠都走不出這層迷霧了。
他永遠無法真正走近季凜。
那么,如果真的如此的話,是不是應該及時止損?
這個念頭一旦涌起,就會忽然如同雨后春筍般瘋長。
大概是刻在聞冬本能里的保護機制在這一刻驟然啟動,總之,他的嘴唇其實比大腦先做出了反應。
趕在徹底思考清楚前,聞冬已經薄唇張開,對季凜說出了一句,他原本以為永遠都不會說出的話——
他說:“季凜,我想分手了。”
聞冬話音落下,一直穩穩端著保溫杯蓋,甚至連聞冬剛剛「突擊」那一下都沒能將杯蓋碰掉的季凜,此時卻手指驀然一松。
杯蓋墜落下去,發出一聲悶響。
杯蓋中的水飛濺出來,濺濕了聞冬和季凜的衣褲。
聞冬恍惚間想,這水痕真像他的淚水。
可他明明沒有哭。
作者有話說:
來了!我,夠不夠粗長!!快,夸我!
終于寫到這里了,這章很長信息量也比較大,小可愛們慢慢看——
另外說一下哈,這章里寫到的主要是冬冬提分手的心路歷程,還沒有完全寫出來那個根本誘因,在下一章會完全寫出來,同時下章一定能寫到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文案名場面了!
明天繼續,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5章
如同死寂般的沉默, 在車內本就狹小而密閉的空間內蔓延開來。
聞冬只覺得自己胸腔內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并用力擠壓,壓得他五臟六腑都忽然泛起鈍痛。
肺部的空氣更像是被一絲一縷抽走了,變得愈發稀薄, 以至于連呼吸都好像變得困難起來。
恍惚之間,聞冬甚至以為自己真的會這樣窒息而死。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聞冬想,明明在季凜之前,他早已談過很多場戀愛, 每場戀愛的結束自然也都是由他來提。
“我想分手了。”
一模一樣的這五個字,聞冬說過很多遍。
說來很巧的,上次說這五個字的那晚, 就在那個酒吧,是聞冬第一次見到季凜。
可明明說過很多遍了, 卻沒有哪一次讓聞冬說完之后,有像此時此刻這般可以稱之為痛苦的感受。
以往, 他甚至不會覺得難過, 最多,充其量會有很淺淡的些許悵然。
而那悵然甚至不是針對他的戀愛對象們的。
那悵然大概就像他隔天清晨就會去丟掉一捧明明看起來還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一樣, 在丟掉的那一刻,聞冬確實會感到一瞬悵然, 但也不過是一瞬罷了,因為聞冬很清楚,每一捧玫瑰的歸宿都是枯萎。
但是沒關系, 因為他永遠可以擁有新的玫瑰。
戀愛亦如此。
如果愛情注定消逝, 那只要在至高點轉身, 他就永遠可以擁有新的戀人, 新的愛情。
直到遇見季凜。
聞冬想, 季凜一定是他最獨一無二, 最無可替代的玫瑰。
不會再有人和季凜一樣。
在清晰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近乎窒息的憋悶感陡然到達了巔峰,求生本能一般,聞冬伸手去摸車門上的按鍵,想要把窗戶搖下來透氣。
但大概是他的大腦確實太混沌了,連手指都根本克制不住在顫抖,摸了半天竟還沒能將窗戶打開。
下一秒,一股大力忽然沖撞上來。
那只胡亂在車門上摸索的纖長玉手,被另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力道之大甚至讓聞冬感覺到骨節生疼。
可也只疼了一瞬罷了。
由于疼痛而本能溢至唇邊的悶哼甚至都沒來及發出,那力道就又驟然松了。
“抱歉,”季凜終于開了口,打破了車內凝滯到冰點的氣氛,他嗓音溫沉依舊,語氣歉然,問出口的話竟都還依然彬彬有禮,“為什么忽然忽然這樣說,我的小玫瑰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聞冬收回剛剛被季凜攥了一瞬的手,改為交叉抱著自己的手臂——一個典型的自我防御動作。
他遲疑一瞬,還是偏頭看向了季凜。
只是如預料中一樣,此時此刻,剛剛被他提了分手的季凜,神情淡然一如往常。
那雙淺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泛亮,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讓人根本無從分辨其中情緒。
而更無需說的,充斥在聞冬鼻尖的草木氣息依舊毫無變化。
如果忽略掉季凜剛剛摔落的保溫杯蓋,還有他剛那一瞬握住聞冬手時沒能控制好的力道之外,他此時看起來,依然堪稱無懈可擊。
直至這一刻,聞冬才忽然驚覺,他其實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透過季凜。
他曾以為看透過的,原來那都不過是季凜想讓他看的。
現在季凜不想了,就能輕易在瞬間悉數收回。
這種過分強大的掌控感曾令聞冬著迷,但那時候聞冬曾自大以為,自己也同樣能夠掌控季凜。
只是現在看來,很顯然,這不過只是「他以為」而已。
想到這里,聞冬竟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笑容自嘲而涼薄。
他意興闌珊收回了視線,終于輕描淡寫般回答了季凜的問題:“沒有理由,你應當知道我這個人什么樣,大概是我確實不擅長同別人建立穩定的長期的親密關系,我本來以為你會不一樣的,但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最后四個字,聞冬特意咬了重音,邊還又側眸睨了季凜一眼,留給季凜一個高傲上挑的眼尾,仿若確實對他不屑一顧。
可聞冬忘了。
季凜并不是個正常人。
一個普通男人很容易因為聞冬這樣的話語這樣的眼神,而感到惱羞成怒亦或難堪,可季凜不會。
他好像只是眨眼的頻率微微緩了一瞬,之后就又溫聲開了口,那語氣就像在和聞冬討論什么學術課題一樣嚴謹,又不乏自謙:“實在抱歉,季某愚鈍,不知小聞老師可否提點一二,告訴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會讓你忽然產生這樣的想法?”
這語氣與措辭頓時讓聞冬剛剛好不容易發泄出去的兩分憋悶感,又成倍般卷土重來。
他再次探手摸向了車門,這次終于精準無誤按下了開窗的按鍵。
夜里涼風透過大開的車窗直灌進來,聞冬深深吸了口氣。
可卻并不如期待中舒適。
新鮮空氣吸入鼻腔,卻好像自動在肺前停止,像是被一道無形屏障阻隔住了,胸腔內的悶重感沒有得到半分緩解。
聞冬又兀自品了品季凜的話。
哪里不好
聞冬忽然又想笑了,他覺得自己確實很可笑。
因為季凜目前為止,作為男朋友這個身份,他確實沒有做得半分不好的地方。
不但沒有不好,反倒是毫無錯漏,根本讓人無從挑剔。
可也正因此,聞冬卻想同他分手了。
因為季凜好得像個假人。
“你”
沉默很久,聞冬才終于張口想要回答,他本想說「你哪里都好」,可才堪堪講出一個「你」字,下頜處就驟然一痛,季凜的手指覆了上來。
力道極其罕見再次失了分寸。
根本沒有給聞冬反應的時間,季凜就忽然傾身靠了過來,下一秒,近乎粗暴的,充滿原始野性般的吻就鋪天蓋地落上聞冬的薄唇。
季凜以這樣的方式,封住了聞冬沒來及出口的話語。
身體本身總是無比誠實,在季凜的吻落下來的瞬間,聞冬的身體就如同久旱逢雨的野草,已經本能做出了最為直白而熱烈的回應,像是拼命要從中汲取養分。
但這不過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瞬。
下一瞬,聞冬的理智便占據了主導。
他忽然抬手去推季凜的胸膛,奮力掙扎起來。
只是其實說是「奮力」,聞冬也并沒有掙扎多久。
因為在感受到他推拒的力道時候,季凜就立刻停了下來,同時身體向后撤去,重新靠回了駕駛位的椅背上。
聞冬垂著眼眸平復紊亂的呼吸,因此沒能看到季凜眸底一閃而逝的,快要克制不住的暴戾。
而等聞冬再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季凜早已恢復了與先前無異的模樣。
他微微闔了闔眸,再次斂眉道歉:“抱歉,看來我又判斷失誤了,我本以為你生氣,是因為不喜歡我之前那樣。”
之前那樣,自然是指的「好好先生」那一套。
而季凜剛剛又忽然一改那副「好好先生」的態度,像是重新回歸了原本的瘋態,連親吻也重新變成了聞冬喜歡的那樣。
季凜一句話,再次將聞冬堵了回去。
聞冬眉心蹙了起來,他想說他確實不喜歡「好好先生」那一套,確實更喜歡這樣粗暴狠厲的方式,因為這樣的吻,這樣的情感,更能激蕩起聞冬靈魂深處隱秘的興奮點。
但根本上,卻又并不是這樣的。
根本上,他不喜歡的是季凜的不真實感。
有心解釋,可最后聞冬講出口的,卻又是帶刺的一句:“季凜,你真的不覺得自己太善變了嗎?”
好像季凜所給出的每一分情感,每一個戀愛中的反應,都像是通過一臺精密儀器分析出來的一樣。
隨時都可以做出調整。
可自己的情感,卻早已不受控制了。
聞冬極其厭煩這種毫不對等,且完全失控的感覺。
聽到聞冬的問話,這一次,季凜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半晌,在聞冬等得不耐想要跳過話題的時候,卻聽季凜忽然開了口,聽他低喃出一句聞冬原先完全沒想過的話,他一字一頓緩聲道:“或許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我的小玫瑰。”
季凜這句話完完全全出乎了聞冬的意料。
以至于他話音落下的剎那,聞冬心尖倏然一跳,他本能抬手揉了揉耳朵,又下意識問出一句:“你說什么?”
季凜側眸看了過來。
在那一瞬間,他向來難以辨明情緒的淺淡眼眸中,竟隱約泛起些微熱烈而又溫柔的光。
他就以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聞冬,隨后沉聲道:“我說,大概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也太怕失去你,從而變得無所適從,生怕一步踏錯,就會不再成為你的不二選擇。”
這是聞冬在此之前,完全沒有想過的答案。
他下意識想要反駁,想要告訴季凜,這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于聞冬而言,季凜早已是無人能夠替代的不二選擇了。
但是
長久以來的自保機制在這一刻卻依然替他死守防線——好像只要將自己的真實心意向對方剖白,就會立刻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樣。
畢竟愛這個字眼,對聞冬而言其實太過陌生了。
先前的那場噩夢在這個瞬間再次翻騰入腦海,耳邊又第無數次回蕩起了如同惡魔低語般的話語——
“你是個怪物。”
“沒有人能夠接受你,連你的親生父母都不能,又遑論別人?”
聞冬想,他連親生父母的愛都不曾擁有過,又遑論別人的?
何況,何況雖然季凜此刻說著這樣深情,又這樣令人無比心動的話語,可毫不意外的,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的,依然只是那亙古不變的草木氣息。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讓聞冬迫切渴望能夠聞到季凜的味道。
也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讓聞冬無比希望,自己根本就沒有這所謂的特殊能力。
聞冬想,如果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那么現在聽到戀人這樣直白的示愛,他一定會非常愉快而感動的。
真是可惜。
噩夢中季凜說的那句話再次回蕩在耳邊,聞冬輕嘆一聲,最終還是將那一瞬大開的心門再次原封不動上了鎖,他近乎是惡劣一般,忽然極其想要同季凜坦白一切——
與他愛意無關的一切。
橫亙在他們之間,如同鴻溝般難以逾越的一切。
聞冬抬眸看向季凜,唇角緩緩挑了起來,朝季凜綻放出一個近乎昳麗的笑容,可他說出口的話又分明像是淬了毒汁,他說:“季凜,其實或許,你是該恨我的。”
季凜眉梢微挑,像是不明白聞冬為什么會忽然說這樣一句話。
不過不需要他問,聞冬已經一句句講了下去——
“你見過盛夏,可盛夏卻說對你的臉毫無印象,卻隱約覺得你的身形輪廓和氣質熟悉,又是在很多年前,這種情況大概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的臉被遮住了,但一般來說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思來想去,只能想到十三年前的某場「化妝舞會」,在圣心孤兒院,季凜,我猜得對嗎?”
聞冬講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季凜的眼睛。
終于,在聽到「化妝舞會」,還有「圣心孤兒院」這兩個詞眼的時候,聞冬終于看到了季凜驟然緊縮的瞳孔。
聞冬已經不會用言語去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了,就像用最尖銳的牙齒故意去咬最破爛的潰瘍,無比疼痛,卻又隱隱快意。
他沒有給季凜任何發問的機會,便又帶著這樣的情緒,繼續講了下去——
“你是當時面具中的一員,你也曾親口說過,面具現在的頭目,應當是認得你的,但我并不認為你的立場有什么問題,或者說,我沒資格這樣認為,因為按照你的年齡推算,十三年前你也還未成年,那時候面具中的未成年成員,基本都是人體實驗的受害者。”
聞冬清晰看到,在聽到「人體實驗」四個字的時候,季凜驀然攥緊了拳。
竭力壓下心臟仿若被重錘擊打的鈍痛,聞冬舌尖抵上后槽牙,狠狠咬了一下,隨后,含著滿嘴的血腥味道,聞冬終于拋出最后一記終極炸-彈,他說——
“我不是聞家親生的,我也曾是圣心孤兒院中的一員,只是與那里的絕大多數小孩不同,我的父母,正是當年人體實驗的核心人員。”
“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完全猜到當年的人體實驗,給你留下了什么能力亦或者說后遺癥,但你是受害者,而我的父母是施害者,這層關系應當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
將最最不堪的過往與事實真相赤-裸攤開在季凜面前,聞冬抬起手,指尖輕掠過鎖骨處的圓釘。
他忍著想要彎腰按住忽然絞痛起的胃部的沖動,好似撐著最后一口氣般,又朝季凜笑了笑,問出最后一句話:“季凜,你現在,還愛我嗎?”
一個顯而易見否定的答案。
聞冬自嘲笑了一下,他收回目光,還是沒能忍住探手抵住了莫名其妙造反的胃。
然而,下一秒,季凜溫沉依舊,堅定不移般的嗓音,就流淌入了聞冬的耳朵。
只有一個字——“愛。”
聞冬驀然偏過頭去看他。
在這一刻,早已刻入本能里的表情管理能力徹底淪陷,聞冬上挑的眼眸瞪大,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與茫然。
季凜又闔眸重復了一遍:“我愛你。”
聞冬整個人如同過了電般,倏然一顫。
不過下一刻,他就又冷靜下來了。
因為,很悲哀的,在這個足矣載入聞冬靈魂史冊的時刻,他依然只能聞到獨屬于季凜的,草木氣息。
他完全無從分辨季凜這句話的真偽。
而他又迫切奢望,這會是真的。
聞冬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然與恐懼。
像是就站在了懸崖邊,只要再向前邁出一步,一小步,就會徹底跌落下去,粉身碎骨,再也不得翻身。
惶恐的情緒占領了他全部的大腦,以至于身體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側身去拉車門,想要逃跑,想要遠離。
但大概是這個動作,終于精準刺入了季凜的某一根神經,總之,在他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聞冬已經被他抵在了車門上。
季凜終于摘下了他的溫柔假面,用一個極其漂亮的制服動作,鎖住了聞冬的手腕。
低啞嗓音貼在聞冬耳畔,季凜手指輕輕描摹過聞冬的唇瓣,明明說著危險意味十足的話,他唇角卻還是上挑著的,語氣也輕得像情人呢喃,他說:“聞冬,不要想逃跑,不然,我會忍不住把你藏起來的。”
聞冬徹底忘記了掙扎,甚至忘記了呼吸。
因為在這一刻,聞冬第一次聞到了季凜身上的味道——
是他最沉迷的,極其濃烈的龍舌蘭,宛如無孔不入,將他牢牢裹挾其中。
聞冬清楚知道,這是欲-望的味道。
作者有話說:
我,終于,寫到這里了啊啊啊!土撥鼠們在哪里!!
——
在這里貼一下下本要寫的文案,下本寫純感情流放松一下,無限流或者快穿有了一丟丟想法還要繼續完善,等完善好了再同大家說,之后下本有兩個選擇,應該會先寫竹馬這個,這篇里的攻和小季有共同點,就是都很瘋,但是也有不同點,小季的瘋是罩在溫和紳士殼下面的,下面想寫的這個攻,他的瘋是罩在高冷冰山殼下面的,就是比小季更能忍,更藏得深,但是一樣會很帶感,信我!所以快去給我預收好嗎!文案放下面了——
《養老婆要從小做起!》
☆笨蛋嬌病美人 X 高冷克制瘋狗;
祝辭眠眉眼精致天生體弱,生下來就像個精美卻易碎的瓷娃娃。
戚家小少爺戚時模樣出眾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就性情冷淡處事沉穩,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是上層圈子最看好的小輩。
直到五歲那年祝辭眠被送來他家,眾人一路看著這位前途無量的小輩在祝辭眠面前伏低做小——
祝辭眠吃藥怕苦,戚時給他倒水喂糖。
祝辭眠體寒怕冷,戚時拉著他冰涼小手貼在自己溫熱小腹。
祝辭眠吃飯挑嘴,戚時對他所有剩飯照單全收。
有大人打趣:“戚小少爺長大要娶辭眠當老婆?”
戚時抿唇不語,祝辭眠卻靠在戚時肩膀上傻乎乎接話:“好耶,等我長大就給阿時當老婆!”
祝辭眠和戚時一起生活一同長大,又升入了同一所大學。
戚時模樣身材個人能力都愈發出眾,可同時,性格卻也愈發高冷淡漠不茍言笑,無論和男生還是女生講話都多不出三句話,更別提談戀愛。
全校人都知道,戚少爺只對祝辭眠例外。
祝辭眠好友:“我覺得戚時絕對是一直喜歡你!”
祝辭眠紅了耳朵尖,卻又忍不住開心:“對叭!其實我也覺得!”
祝辭眠好友:“要不你去試探試探?我教你”
祝辭眠信心滿滿照做了,然而——
他故意洗過澡不吹頭發從浴室出來,發梢水珠落入精致鎖骨,誘人無比。
戚時卻只蹙眉:“過來給你吹頭發,當心頭疼。”
他故意只穿一件戚時的大襯衣在宿舍晃,兩條筆直長腿白得發光,仿若上好的藝術品。
戚時卻只繃緊下頜:“過來穿上長褲,當心著涼。”
他故意看恐怖片往戚時懷里鉆,溫熱呼吸都噴灑在戚時耳廓,萬分撩人。
戚時卻只拍他后背:“下來別看了,當心情緒過激心臟不舒服。”
——
一次又一次試探失敗后,祝辭眠給好友轉述,失落得耷拉著腦袋:“假的,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好友安慰祝辭眠:“我合理懷疑戚時他根本就是個x冷淡!”
祝辭眠信以為真,直到某日他在朋友聚會上醉酒,不慎往同院院草懷里倒。
下一秒,一只骨骼分明分外熟悉的大手不由分說將他從后攬了過去。
向來冷淡自持鮮少表露情緒的戚家少爺此時沒了一貫的克制,眸光冷厲呼吸粗沉,拇指指腹貼在祝辭眠柔軟唇瓣上來回摩挲,嗓音沉啞:
“眠眠,你當初自己許過的諾言別想反悔,不然我會忍不住把你吃掉。”
祝辭眠:“?”不是說x冷淡的嗎嗚嗚嗚!
——
愛上一朵花,想為他遮風擋雨。
想許他無虞免他驚擾。
想對他傾瀉洶涌愛意卻又怕將他淹沒。
想將他私藏卻又怕他枯敗。
想看他只為自己一個人盛開。
戚時有個秘密——
他有個房間里,貼滿了祝辭眠的照片,從小到大。
另外一篇《校草假男友他詭計多端!》
☆嬌縱笨蛋舞蹈美人X高冷真香詭計多端校草;
米久大學軍訓第一天就中暑暈倒,醒后忽然覺醒了自我意識,發現自己是一本校園耽美文里的主角受——舞蹈美人,追求者眾多,最終和自己的室友體院院草在一起了。
自幼被嬌養到大的米久立刻生出了逆反心理:我才不要談戀愛!
為了杜絕原故事線的發生,米久飛快換了宿舍,并決定找個假男友。
好友提名了米久的新室友,盛林野。
盛林野,S大校草,美院風云人物,眉目疏朗身形修長,握畫筆的手更是骨骼分明仿若藝術品。
性格極其高冷,看畫筆的眼神都比看人有溫度。
主要他還是個直男!
米久很滿意——就要一心畫畫不解風情的直男!
——
最初,盛林野神情淡漠同米久約法三章——
禁止非必要的肢體接觸及親密動作。
禁止干涉對方私生活及要求對方履行男友義務。
作為回報,要求米久在協議期間充當盛林野的免費模特。
米久開開心心答應了,然而沒過多久,米久就發現了不對勁——
盛林野會陪他吃飯陪他上課陪他練舞,會晴天送果汁雨天送奶茶,會把他每一句「隨口一提」放在心上盡力滿足,會醉酒后抱著他不放手
不僅如此,盛林野還會在他每次要去和別人聚會時候,垂眸溫柔道:“久久,我就不去打擾你了,我在宿舍等你回來再睡。”
那仿佛每時每刻都離不開米久的模樣簡直比真男友還模范!
米久終于忍不住繃著小臉質疑:“你你真的是直男嗎?”
盛林野面不改色回答:“當然,我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總是很有靈感,你就像我的繆斯。”
可話是這么說,米久卻看到盛林野畫本上的他,從書桌到陽臺,總之,一幅比一幅的情景更奇怪了
米久紅透了耳朵尖,明明當初協議時不是這么說的!救命!直男都都是這樣詭計多端嗎!
——
后來協議到期,本著「做戲就要做全套」的原則,米久搬出了宿舍,并對外宣稱兩人分手了。
次日盛林野找到米久的時候,米久正在看體院院草打籃球。
盛林野大步上前將米久整個人錮進懷里,分明姿態與眸底都滿是偏執占有,語氣卻委屈得如同被雨淋濕的大狗:“久久,都是我不夠好,我會改的,你能不看別人了嗎”
圍觀群眾:“??”懂了,原來校草既不高冷也不直男,只是對象不是我。
米久:“??”說好的假男友呢?現在這又是演得哪一出QAQ!
#我真沒想談戀愛的嗚嗚嗚!#
第96章
大概沒有什么語言能夠形容聞冬此時此刻的感覺了。
非要說的話, 就像是從高空墜落,早已做好了會粉身碎骨的準備,卻又堪堪在徹底落地碎裂的前一秒, 憑空出現了一根堅實的藤蔓,將他纏繞,撈起。
聞冬覺得自己得救了。
可這乍然間的獲救太不真實了,以至于有那么一個短暫的瞬間, 聞冬甚至以為是自己太過期待,從而出現了幻覺。
可他垂眸仔細分辨了一下鼻尖的氣息,又確定這是真的, 并不是幻覺。
那仿若獨屬于季凜的,亙古不變的草木氣息在這一刻驟然消散, 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 則是極其濃烈的, 仿佛能夠醉人的龍舌蘭味道。
在這一刻,聞冬忽然覺得其實上天待他不薄。
能賜他一個季凜。
聞冬聞到過很多次欲-望的味道, 其實每個人所散發出的,欲-望的味道都是不完全一樣的, 籠統來說是酒味,但酒也有很多種。
有的聞起來就令聞冬作嘔,有的聞起來聞冬沒有什么感覺, 像在聞平淡的白水, 可從沒有誰欲-望的味道, 是如此濃烈而純正的龍舌蘭。
引得聞冬想要沉醉其中, 不再醒來。
大概是他長久的沉默令季凜誤會了, 季凜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不自覺又添了力道, 他垂眸望著聞冬近在咫尺的昳麗面孔,嗓音依舊磨得輕緩,只是在此情此景下,聽來有種近乎毛骨悚然的味道,如同陰冷的毒蛇:“我的小玫瑰,為什么不說話了,是怕我了嗎?”
聞冬倏然回了神,他正要搖頭否認,可還沒來及做出反應,季凜原本覆在他唇瓣上的修長手指,就近乎粗暴分開了他的嘴唇,隨后探手進來,惡劣意味十足地,放肆攪弄起來。
“噓,”他眼底掠過一瞬癲狂般的光,又壓低嗓音說了下去,“不要回答,我不想聽到你親口說出怕我的話,我原本真的不想嚇到你的,但是,我的小玫瑰,你為什么要逃跑?嗯?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不合你心意了嗎?”
聞冬有心想要解釋,可此時季凜的手指還在他口中,他只能搖了搖頭,又用舌尖去抵季凜的手指,然而后果就是——
舌頭也被季凜的修長手指夾住了,季凜技巧純熟,愈發肆無忌憚挑逗起來。
聞冬從沒被人這樣惡劣對待過,沒人敢這么做,他也不會給任何人這么做的機會。
除了季凜。
聞冬想,其實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給季凜開設了很多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權限。
結果這人竟然還會覺得他害怕了!
不過,身體的本能反應永遠是最誠實的。
聞冬并不反感季凜這樣近乎惡劣的行為,正相反,他唇縫間已經快要克制不住溢出出輕吟,整個人都在發軟,全靠背抵在車門上支撐。
而與此同時,鼻尖愈發濃郁的龍舌蘭味道,就成了最好的催化劑。
聞冬的目光都漸趨迷離,不自覺半闔起了眼,那模樣像極了被伺候舒服的某種名貴品種的貓咪。
“看來我的小玫瑰確實就喜歡這樣?”季凜低低笑了一聲,他傾身壓得愈近,薄唇近乎要貼上了聞冬的單薄眼皮,聞冬甚至能夠感覺到他講話時候噴灑出的溫熱氣流。
他手上動作不停,說出口的話卻異常直白而熱戀,他緩聲道:“你喜歡這樣,那我就會一直投你所好,讓你滿意,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的小玫瑰,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會傷害你,你不想看我發瘋了,我就可以把自己鎖起來,我能為你生為你死,我也完全不在意你的親生父母是什么人,我這樣愛你,你為什么還要逃跑?”
話音落,季凜微側過頭,薄唇若有似無輕蹭過聞冬的耳廓,之后貼在他耳邊,嗓音低柔依舊,可講出口的話卻又全然是另一番意味,他徐徐道:“還是說,你只是不想要我了?我的小玫瑰,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招惹了瘋子,就是永遠逃不掉的嗎?”
最后半句話,季凜不自覺加了重音,手上動作也不自覺失了分寸,就像是壓抑許久的心聲終于袒露,再難克制分毫。
但凡是個正常人,這種時候大概真的都要怕死了。
可聞冬不怕。
他非但不怕,甚至在這一刻,心尖都克制不住輕顫起來,簡直稱得上欣喜若狂。
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能完完全全,聞到季凜每一絲每一毫的情緒變化了。
就比如此刻,鼻尖除了濃烈的龍舌蘭味道之外,又多出了另外兩種,甜酒與黑咖啡交融的味道。
前者代表與欲共生的愛意,后者則是悲傷痛苦這一類的情緒。
很顯然,聞冬想,季凜是真的愛他,渴望他,同時,也會為了他要逃跑而感到悲傷與痛苦。
就像一直籠罩在季凜面前的那層薄霧,忽然散盡了。
在這一刻,于聞冬而言,季凜忽然變得無比真實起來。
真實得觸手可及。
聞冬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他想,他大概能夠長期擁有他的玫瑰,也被他的玫瑰擁有。
他心甘情愿被季凜掌控,也毫不懷疑自己同樣能夠掌控季凜。
終于,聞冬忍不住張口,略施力道,似懲罰又似挑逗般咬了下季凜的指尖。
指尖驀然傳來的陌生痛感讓季凜下意識一頓,他眉梢微微挑起,總是難以辨明情緒的淺褐色眼眸中劃過一瞬驚喜,只是轉瞬即逝,聞冬沒有及時捕捉。
趁季凜怔愣,聞冬終于得了空隙,將他的手指抵了出去,為自己爭取到了喘息的機會。
隨后,不等季凜反應過來,聞冬就忽然抬腿,再一次跨坐在了季凜身上,與他完全相對。
此時此刻,聞冬眼尾是緋紅的,睫毛因先前涌出的生理性淚水而微微濕漉,唇瓣更是嫣紅一片,唇角隱約沾染了晶透涎水。
一看就像是才被欺負過的模樣,還欺負得怪狠。
然而當他跨坐在季凜身上時候,下巴微抬,目光又分明是高傲甚至睥睨的。
這種極致的反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難言的性-感與張力。
誘人為他不斷發狂,渴望看他淪陷。
只是季凜依然擁有特權。
因為聞冬已經俯下了身,張口咬住了季凜的凌厲喉結。
這個動作由他做出來,都仿若恩賜。
聞冬很清楚,季凜是何其謹慎而防備心重的一個人。
畢竟任何野獸都絕不會輕易將自己最為脆弱的致命部位,交到別人嘴邊。
可在聞冬張口咬住的那個瞬間,他沒有感到絲毫阻力,亦或季凜本能的防衛感。
這足矣說明,季凜對他是真的毫不設防。
再也沒有分毫猶豫,聞冬靈巧舌尖在凌厲喉結上輕打了個轉,之后,他二十三年來第一次,坦白自己的真實心意:“my Devil,我不怕你,我很愛你。”
在那一瞬間,聞冬仿佛聽到了枷鎖落地的清脆聲響。
作者有話說:
抱歉今天短短,實在頭疼受不住了Orz
明天會多更,不止一章。
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7章
季凜再次將聞冬帶回了家。
一般來講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 季凜硬是卡在交通規則內的極限,十二分鐘就開到了。
而這一次,除去飆車的速度之外, 聞冬清晰看到了他繃緊的下頜角,還有握著方向盤時候收緊的手指。
與此同時,聞冬清晰聞到了季凜所散發出的,名為焦急的味道。
這種感覺對聞冬而言極其新鮮。
他愛極了真實的季凜。
一進到季凜家中, 聞冬原以為就會收獲一場充滿欲望與野性的熱吻的,隨后
隨后當然是做些壞事。
不然聞冬想不明白季凜為什么要焦急。
可出乎意料的,一進家門, 季凜就將聞冬又引入了他的那間珍藏室。
但讓聞冬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季凜卻并沒有吻下來。
他甚至根本就沒碰聞冬, 反而轉身走到了角落櫥柜前,蹲下來拉開了最底層的抽屜。
聞冬好奇探頭看他, 笑問:“你做”
他本想問「你做什么」, 可后面兩個字還未來及出口,就在看到季凜從抽屜中拿出來的東西的剎那, 徹底被封在了喉嚨口。
再難發出聲音。
季凜拿出來的,是個面具。
是麋鹿面具。
是同聞冬夢里一模一樣的麋鹿面具!
聞冬的目光定格在那面具上, 半晌,他才驀然抬起頭看向季凜的眼睛,語氣難掩驚詫:“是你, 真的是你!”
他夢里的部分情景, 是真實的!
他夢了很多年的麋鹿面具, 那下面真的是季凜的臉!
電光火石間, 先前被頻頻打斷的回憶畫面, 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涌現在腦海——
時隔十三年, 畫面竟依舊清晰如昨。
那確實是在圣心孤兒院的一場「化妝舞會」上。
那時候,聞冬已經十歲了,在孤兒院五年了。
他是五歲那年被送去孤兒院的。
如他先前對季凜說的那樣,他的父母是當年人體實驗的核心研究者。
當年,他的父母還有另外三人,一同研究多年,創造出了多種不同特殊能力的試劑,比如聞冬能夠聞到別人的情緒,這就是其中一種試劑,而當時這種研究表明,注射在未成年身上會收效更加。
但這世上的任何研究,都是需要依賴實驗來檢測的。
當年這場研究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他們需要大量的未成年來做研究。
但這顯然不是一件易事,畢竟普通人家的小孩,但凡有一個小孩因為實驗死了,那他們這種違背法律違背倫理的人體實驗就很容易被警方注意到,從而功虧一簣。
于是最開始,他們的親生子女就成了最早的實驗者。
聞冬便是其中之一。
而盛夏則是另一個。
因為當時的五個核心研究成員中,是兩對夫妻和一個單身男人。
這兩對夫妻自然分別就是聞冬和盛夏的父母。
而那個單身男人沒有自己的子女,便將主意打到了鄰居家小孩身上。
聞冬至今只隱約查到了這一步,至于那個小孩究竟是誰,被注射了什么試劑,最后又結果如何,聞冬便都不得而知了。
聞冬很不幸,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用來做人體實驗。
可相比起來聞冬又是幸運的,因為他的實驗成功了。
他確實獲得了能夠聞到別人情緒的特殊能力,除去長期失眠這一點還算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之外,聞冬并沒有留下什么明顯的后遺癥。
可盛夏就不這樣幸運了。
盛夏被注射的試劑原本是催眠術,但大概是他天生體質就要比同齡人弱,因此不但實驗沒能成功,反而還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后遺癥——
他現在的高位癱瘓。
不過只以他們做實驗樣本,顯然還是太少了。
于是這個時候,聞冬不知他的父母還有另外三個研究者是如何同當時的面具組織搭上線的。
總之,雙方大致達成了一個協議,就是——
面具給他們提供可以用來實驗的未成年,而他們給面具提供試劑。
因此,面具最初從孤兒院挑選兒童的時候其實沒有什么條件,就是把他們選去做實驗品。
不過這個協議時間不長,雙方就鬧掰了。
聞冬后來隱約查到的鬧掰原因,應當是面具不滿足于只要試劑,而是想要核心技術。
但聞冬父母他們很顯然是不愿意給的。
于是五歲那年,聞冬父母還有另外三個核心研究者們,就都被面具追殺了。
聞冬也因此被送到了孤兒院。
他同季凜講到這里的時候,季凜微微蹙了下眉,遲疑道:“他們這算是忽然良心發現,還想要給你一條活路嗎?”
可聞冬卻搖了搖頭,他譏諷一笑,直白道:“不,他們只是想保留下核心技術。”
季凜瞳孔微縮,他下意識重復一遍:“核心技術?”
聞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牽起了季凜的一只手,引著季凜的手指探上自己鎖骨處的那枚圓釘。
之后,聞冬貼在季凜耳邊,以一副如同情人呢喃般的語氣,講出最不可思議的驚天秘密,他輕聲道:“就在這里,核心技術。”
這就是聞冬還能活下來的唯一緣由了。
當然,盛夏也同樣。
他們的父母們將核心技術做成了圓釘,嵌入他們的鎖骨。
妄想他們長大成人,還能將這項反人倫的研究繼續下去。
但答案很顯然,聞冬和盛夏都選擇了遠離。
季凜聽后,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這秘密確實驚人,不要說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了,它同樣出乎了季凜的意料。
可季凜的沉默卻無疑會滋生出聞冬的不安。
他下意識放下了季凜的手,又微微后撤,能夠讓自己看到季凜的表情。
不過聞冬并沒有不安很久,因為季凜在短暫的沉默之后,就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隨后輕輕啄吻了一下聞冬的薄唇,低笑嘆道:“我的小玫瑰,我現在能確定,你確實很愛我了。”
也很信任我,連這樣的秘密都敢告訴我。
聞冬心神驟然放松下來,可他心底還殘存了些微不安。
于是,遲疑了極其短暫的一瞬,聞冬還是沒忍住,抿了抿唇,將心里的不安問了出來:“你你不怕我嗎?我是個怪物。”
他是實驗品。
他會讓在他面前的人變得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的身上,還嵌著這樣古怪的「鎖骨釘」。
季凜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忽然問:“聞冬,你現在聞到我的情緒,是什么味道的?”
聞冬微怔,隨后便如實回答:“是甜酒,還有糖霜的混合。”
頓了一下,聞冬又解釋道:“代表愛意,和喜悅。”
季凜勾了勾唇,又繼續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今晚之前,你是聞不到我的情緒的?”
聞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坦誠道:“一直只能聞到一種味道,就是一種草木氣息,像是在山林間但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這個味道,所以無從對應情緒。”
“那就沒錯了,”季凜修長手指輕輕點了點聞冬的鼻尖,之后緩聲道,“因為我被注射的試劑,就是情緒屏蔽。”
聞冬倏然睜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今晚還有,鞠躬,非常愛大家。
第98章
季凜擁有仿佛刻進他人格里的紳士, 與絕佳的禮儀,他極其清楚什么場合面對什么樣的人要說什么話,尤其是審訊罪犯時候, 他最擅長通過話術誘導對方一步步放下警惕,袒露內心。
可其實,他卻鮮少,或者說從未對別人袒露過自己的內心, 亦或提及起自己的過往。
因此這罕見一次,由他講出來,也變得好似乏善可陳而又輕描淡寫。
可實際卻又絕非如此。
實際的每一句話, 都像是一顆地-雷,同聞冬的過往完全有得一拼。
他拋出的第一顆雷, 就是——
“你先前說到的,核心成員中有一個是單身男性, 而他沒有子女, 便將主意打到了鄰居家小孩身上,我應該就是那個小孩。”
因為當年給他注射藥劑的, 確實是隔壁鄰居家一個很熟悉的叔叔。
那年季凜十一歲。
在那之前,他就是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 充其量是比普通小孩過得略微辛苦,同時又比普通小孩稍微聰明些許。
他的父母在他六歲那年就去世了,他母親出了車禍, 他父親難以忍受悲痛, 選擇了追隨。
自那之后, 他就和比他大十歲的姐姐一同相依為命。
他姐姐待他很好, 又像姐姐也像半個母親。
可一切變故都發生在他十一歲那年。
他先是毫無防備, 被隔壁鄰居注射了一種奇怪的試劑。
自那之后, 季凜就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很淡,好像以前能夠輕易讓他開心起來的事情,比如考了年級第一,游戲通關了,這一類的事情,都在那之后忽然失去了吸引力。
同時,味覺,痛覺也都在逐漸喪失,吃東西嘗不出什么味道,和人偶然打架受傷了,也不覺得痛。
但與此同時的,他又發現自己的視力尤其是夜視力,還有聽力都忽然變得極好,能夠在夜晚行如白晝,也能夠聽到極其微小的聲音。
那時候季凜畢竟還小,只知道這一切都應該是源于那奇怪的試劑,但卻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樣,又該怎么辦,他不敢去找隔壁鄰居問個明白,甚至不敢告訴姐姐。
可不久之后,那鄰居就忽然沒了音訊,后來季凜聽人提過,說那人死了。
而又過了不久,季凜的姐姐也忽然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聽到這里的時候,聞冬心尖一跳,他下意識問:“真的是意外嗎?”
畢竟他們都知道,“意外”車禍,是面具的慣用手段。
而果然,季凜扯唇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不是意外,就是面具做的。”
不過那時候的他,自然不會立刻知道。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面具」這個組織,這樣一類人的存在。
姐姐死后,季凜發現自己徹底出了問題,徹底不正常了。
因為他理智上知道自己當然該很悲痛的,但他的內心卻感受不到任何悲痛的情緒,甚至他姐姐的葬禮上,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之后,他也曾被送去孤兒院生活過一段時間。
不過很短暫,大約不到一個月,他就被人領養了。
那時候的季凜當然也不會因為被領養而感到喜悅亦或忐忑,他只是像具軀殼一樣,無動于衷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但被領養之后,季凜卻漸漸發現了他養父母的不對勁。
“情緒是人生中最大的阻礙,當你不再為了生感到喜悅與快樂,也不再對死感到恐懼與痛苦,那你就會成為一把無往不勝的利刃。”
這句話就是季凜當時的養父告訴他的。
除了這句之外,這樣類似的言論,季凜那時候聽過很多。
很顯然,他的「養父母」就是面具組織中的成員,也是早就知道他被注射了試劑的,因此故意殺害了他的姐姐,以此機會「領養」他,從而將他收歸己用。
“不過其實他們還是不夠了解什么叫做情緒屏蔽,”講到這里的時候,季凜嘲諷般笑了一下,隨后淡聲道,“其實他們完全沒必要對我洗腦,因為我不會對這樣的言論有任何感觸,相反,他們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其實直接告訴我,我也都會去做,因為我不會覺得恐懼,亦或內疚之類的。”
聞冬聽明白了季凜這句話的意思,他輕聲問:“包括殺人,是嗎?”
那時候的季凜徹底失去情緒,而客觀上又無父無母還失去了最親愛的姐姐,整個人本身就處于一種極度低谷的狀態。
如果那時候他的「養父母」讓他去殺人,他大概是真的會去的,因為他不恐懼殺人本身,也不害怕什么所謂法律的制裁,更不會對生命本身懷有敬畏亦或憐憫。
“是,”季凜承認得很坦蕩,但他又轉折道,“不過我那時候確實還小,在十五歲前,我每天做的都是在基地里日復一日地訓練,沒有接過任務,也沒接觸過什么面具的核心。”
這句話被季凜講得輕描淡寫,可聞冬是曾接觸過面具的。
他當年靠自己的特殊能力有幸躲避掉了一次次被面具的挑選,但即便如此,他也曾嘗過些許面具給他們的「選拔項目」,以及懲罰。
比如長期的饑餓,大概已經是最輕的一個項目了。
可僅僅是這樣,面具這個詞眼,就已經夠聞冬也包括盛夏,亦或當年圣心孤兒院的每個小孩,終身恐懼了。
又遑論當時真正處在里面,接受殘酷訓練的季凜?
聞冬簡直不敢去想。
他下意識攥緊了季凜的手指。
季凜察覺到了,安撫捏了捏他的手指,又繼續往下講——
后來,他十五歲那年,他接到第一個任務的時機很巧合,接下任務的當天晚上,他就偶然間偷聽到了,他的姐姐其實就是被面具故意殺害的。
那時候季凜依然沒能有正常的情緒反射,但在理智上,他知道他該為姐姐報仇。
只是那時候,他想要報仇的方式也很粗暴而極端。
“我當時想直接殺了他們兩個人。”季凜直白道。
聞冬知道,季凜口中的「他們兩個人」,就是他的「養父母」。
雖然知道季凜最終并沒有那么做,但聞冬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還是下意識提了口氣,他輕聲問:“那最后,你為什么沒有那么做?”
季凜垂眸看過來,他眸底掠過一瞬溫柔的光,之后低聲而又鄭重道:“因為我當時遇到你了。”
聞冬微怔,下意識重復:“遇到我?”
話出口,他腦海中就又浮現出了先前回憶起來的那個片段——
那天,又是面具去圣心孤兒院選人的時間。
那時候面具早已將聞冬的父母還有另外三個研究者殺害。
當年,聞冬父母還有另外三個研究者,為了將自己畢生心血傳承下來,把研究核心定在聞冬和盛夏鎖骨上之后,就把他們改頭換面送進了孤兒院,同時以防被懷疑,又從孤兒院隨意帶走了兩個同齡小孩。
他們當時是想賭一把,直接潛逃的。
但是最終還是沒能逃脫,又是一場車禍,車上加兩個無辜小孩一共七人,都當場死亡。
也正因此,面具那時候從沒懷疑過,其實真正的「實驗品」——聞冬和盛夏沒死。
不但沒死,還就在他們時常去選人的那家孤兒院里藏著。
那時候面具選人,已經不是為了做實驗品了。
因為他們沒能掌控技術核心,也沒有了藥劑,就只能回歸「非科學技術」的手段,通過給本就無父無母被拋棄的未成年們洗腦,心理誘導,以及殘酷變態的種種訓練,將他們培養成優秀的殺手。
而聞冬因為能夠聞到他們身上令人作嘔的情緒,從而每次都盡所能帶著盛夏遠離。
十三年前,他遇到季凜的那天,也是因為這樣一次遠離。
他和盛夏戴著孤兒院發給他們的面具,躲在沒有人注意的天臺一角,偶然遇到了獨自一人上來的季凜。
當然了,那時候季凜也戴著面具,是麋鹿。
那時候季凜同聞冬搭話,問他為什么要躲在這里,是因為害怕嗎。
聞冬當時搖了搖頭,回答:“不,不怕,只是覺得他們很臭。”
像是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當時的季凜遲了兩秒,又忽然問:“那你覺得我臭嗎?”
聞冬又搖了搖頭,坦誠道:“你不臭。”
因為他確實沒有在季凜身上聞到任何情緒的味道。
現在想來,那時候應該是季凜試劑藥效還很強的時候,因此甚至連草木氣息都聞不出來,是真的什么情緒都沒有。
后來其實也沒什么對話了。
因為季凜聽過這句話,很久都沒說話,也沒離開。
而聞冬竟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就在季凜身邊睡著了。
據盛夏后來說,那天他都要嚇死了,因為聞冬本來很難入睡,可那天卻靠在季凜身上,睡得很熟。
“還記得你當時半夢半醒間,”季凜低笑問,“同我說過什么話嗎?”
聞冬點了點頭,坦誠道:“想起來了。”
當時季凜在他半夢半醒間,問過他一句:“你就這樣睡在我身上,就不怕再也醒不來,死在我手里嗎?”
問這句話的時候,季凜的指腹甚至已經探上了聞冬的喉結。
他那時想,原來人類真的是這樣脆弱的生物。
可當時聞冬聽過這句話,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還極其大膽輕輕蹭了蹭季凜的肩頭,隨后含混道:“不怕,我相信大哥哥是個好人。”
當時的季凜在聽過這句話之后,怔愣了很久。
這種毫無緣由的信任,不知為何就輕易刺穿了他多年的情緒屏障,讓他在那一刻,終于隱約感受到了一分,極淡極淡的溫情。
他原本覆在聞冬喉結處的手指緩緩上移,停留于面具上方一寸。
停了很久。
終于輕輕掀開了面具一角。
驚鴻一瞥,便又放下。
可聞冬當時是閉著眼睛的,因此季凜并不知道那雙眼睛究竟是什么模樣。
而只那一眼,隨漫長時間長河流逝,十三年過去,也確實很難再一眼將聞冬認出。
何況后來聞冬被聞家領養,連帶戶口信息都做了修改,讓唐初都查不出他真正的出身。
季凜當然也曾有過懷疑,只是一直沒敢確認。
直到看見盛夏。
因為盛夏是高位癱瘓,而當年和聞冬在一起的小孩,也恰好坐這樣一臺相似的輪椅。
如此多的巧合聚集在一處,終于讓季凜相信,大概聞冬就是當年那個小孩。
“所以”聞冬終于隱約明白過來季凜先前的異常,他斟酌道,“是因為你忽然知道了我就是當年那個小孩,因為我說過你是個好人,所以你就不敢在我面前瘋了,要裝作好好先生?”
季凜垂眸看了聞冬一眼,沒出聲,顯然是默認了。
聞冬失語:“你這個邏輯”
話到一半,聞冬又頓住,因為他忽然覺得,這個邏輯其實本身就很瘋。
畢竟正常人誰會這么鉆牛角尖?
為了十三年前的一句話,就能改變一切態度。
可季凜這時候卻又翻起「舊賬」了,他低聲問:“之前在車上時候,你說你并不覺得我的立場有什么問題,是因為你覺得我也是人體實驗的受害者之一,所以那年,你對我說那句話,是因為知道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嗎?”
聞冬沒想到季凜會忽然提這個,他怔了一瞬,又忍不住笑起來。
果然,又是一個只有瘋子才會執著在意的點。
“不是,”聞冬搖了搖頭,坦誠道,“那時候不知道,在車上時候也是因為想激你,才故意那樣說的,其實之前,就是你說如果我穿裙子出門,你會帶槍,誰看我就射誰的眼睛時候,我原本想說的話就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但當時聞冬還沒有將這往事回憶起來,只覺得這句話乍然講出來太突兀。
現在看來,他對季凜的信任確實十數年如一日,好似冥冥之中的注定,本就無需緣由。
想到這里,聞冬莫名又吃味起來,他問:“所以,那一排頭骨的原型就都是我,對不對?”
季凜點了點頭,坦然道:“對,都是你。”
不過準確來說,是當年那個小孩,畢竟在今天之前,季凜也不知道那個小孩就是聞冬。
那天后來他離開了孤兒院,沒有選擇殺掉自己的「養父母」,也沒有接下任何任務,而是努力蟄伏,努力給自己當時被派發同一個任務的同伴洗腦,努力靠近核心收集證據,最終匿名提交了警方,讓警方一舉將當年的面具組織頭目,以及核心成員一網打盡了。
這正是十三年前轟動一時的那場大案。
沒人會知道這一切的轉機,源于聞冬無意間對季凜說的那句話:“我相信大哥哥是個好人。”
后來,季凜便找人開始定制仿真頭骨。
因為他當時也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瞥,且沒能看到眼睛,因此只能根據記憶中的印象去盡所能完善定制,眼窩卻一直是凹陷的。
季凜俯身輕輕抱住聞冬,貼在他耳邊呢喃:“我的小玫瑰,你就是我的生機。”
可聞冬聽到這句話,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那一排仿真頭骨的時候,還曾夸過「浪漫」,語氣頓時更吃味了:“可你之前都一直不知道那就是我。”
明知道這個想法很沒道理,可聞冬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的小孩并不是他,是別的人,那季凜這又算什么,是一直在為了別的人遵守原則嗎?
像是沒想到聞冬會說這樣一句話,季凜微怔兩秒,才悶笑了一聲,他遲疑問:“我的小玫瑰,你現在是在吃醋嗎?吃你自己的醋?”
本來不說倒沒覺得有什么,可現在被季凜這樣直白點出來了,聞冬瞬間就又覺得不爽起來。
他在這方面一向冷淡自持慣了,嘴硬近乎成為本能,下意識便冷了臉想要否認:“我沒”
可否認的話才堪堪開了個頭,就被季凜打斷了。
季凜又笑了一聲,隨后他些微后仰,垂眸望進聞冬的眼睛,語氣認真道:“沒有如果,那個救我的人就是你,命中注定就是你,何況”
說到這里,季凜語氣中又染上了兩分笑意,他不緊不慢反問道:“何況,你之前不是也一直不知道,那就是我嗎?”
聞冬立刻明白過來了季凜這句話的意思。
季凜是想說,當年聞冬不知道那個戴著麋鹿面具的少年就是季凜,卻還是毫無緣由毫不設防獻出了信任。
所以真說起來,他也能吃一吃自己的醋。
這么一想,聞冬瞬間心理平衡了。
他重重點了點頭,贊同季凜的說法:“沒錯!沒有如果,就是你,能讓我一次又一次毫無保留付出信任的人,只有你。”
“所以,”季凜側頭吻上聞冬耳垂,又刻意挑逗般探出舌尖輕-舔他的耳窩,將問題回到了最初,他一字一頓道,“之前那種問題以后不必再問,我的小怪物,好巧,我也是個怪物,所以我們天生一對。”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到這里了!
所以冬冬和小季是真的,就是有種宿命感,他們注定相遇,注定相愛,注定成為對方的救贖。
第99章
兩人心意徹底相通, 聞冬不再吃醋了,反倒饒有興味問:“那你以后,還定制那個頭骨嗎?”
季凜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低聲反問道:“你想我繼續定制嗎?”
聞冬不假思索點了頭,坦誠道:“想,我覺得很有紀念意義。”
“那就繼續定制,”季凜低笑道, “十三年,終于可以連帶眼睛一起定制了。”
這絕對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浪漫。
季凜邊這樣說,他的薄唇就又覆上了聞冬的眼皮, 輕輕啄吻,邊滿足喟嘆道:“這十三年間,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這副眼睛會是什么模樣, 如今終于得以確認了。”
“怎么樣?”聞冬閉著眼睛任由季凜親吻, 這副近乎堪稱順從的模樣在他身上極其罕見,就愈發有種攝人的魅力, 他輕笑問,“這副眼睛, 還讓你滿意嗎?”
“何止是滿意?”季凜微探出舌尖,挑逗般去輕-舔聞冬長長的睫毛,如愿看著那長而密的睫毛簌簌輕顫, 他直白道, “我愛極了, 我的小玫瑰的眼睛, 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 最好看的眼睛。”
毫不意外, 聞冬被勾起了情-欲,他薄唇微抿,卻還是沒能抿住唇縫間溢出的一聲輕吟,兩條長腿也下意識想要蜷縮起來。
不過大概是長年累月刻進本能里的嚴謹與理智,并不會輕易崩塌,因此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聞冬還是忽然想起了季凜先前講的話里,有個讓他在意的點——
季凜當時提到了,他有個同伴,那個同伴原本是和他一起被發布同一個任務的,但后來被他策反,他們不但沒有去完成任務,反而不知通過什么方法蒙蔽了當時的面具,還不斷靠近面具核心收集證據,最終遞交警方,讓警方一舉將當時的面具一網打盡了。
所以
聞冬倏然睜開眼睛看向季凜,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你當時那個同伴是誰?”
聞冬心里其實隱隱有個答案,只是不能確定。
不過下一秒,季凜的回答就證實了聞冬心中的猜測沒有錯——
像是沒想到聞冬會忽然問這個,他挑眉微怔一下,才無奈回答:“就是席應宗。”
心中猜測被證實,可聞冬還是有兩分不可置信,他輕聲道:“竟然真的是他我以為”
說到這里,聞冬又忽然停頓一下,抬眸看了季凜一眼,像在斟酌這話要怎么說。
倒是季凜語氣自然接過話頭:“以為什么?以為他比我正常很多,是嗎?”
心中所想被直白戳穿,聞冬倒也沒覺得尷尬,他勾唇笑了一下,又主動靠過去吻了吻季凜的喉結,語氣曖昧道:“幸好你不正常。”
我們都是怪物,我們才會相愛。
季凜當然聽得懂聞冬話里意思,他任由聞冬親吻他的喉結,還低聲應道:“嗯,幸好。”
那模樣像極了收起利爪,懶洋洋曬太陽的野獸。
不過他又轉折道:“席應宗確實比我正常很多。”
十三年前,轟動一時的面具大案終于落幕。
那時候十五歲的季凜和席應宗一同被作為未成年受害者,統一受到了警方提供的全套后續安排——從心理治療到食宿教育,都由警方關照。
因此季凜和席應宗重新回歸了正常的,普通的高中校園。
而在被關照三年之后,他們順利成年升入大學,兩人志向不同,季凜主修了犯罪心理學,他本身淡漠的情緒,先天卓越的智商,加之在面具組織中度過的,極度不同于常人的四年時間,讓他能夠極其精準把握住犯罪者們的心理,從而成為了雅深市局傳奇般存在的犯罪側寫師。
而席應宗則去學了醫,就像他曾對季凜說過的那樣,他很喜歡外科醫生的理念——
誰有問題就能給誰來兩刀。
現在得知了席應宗竟也是當年面具的受害者之一,聞冬就對他這個理念不覺得驚訝了。
他甚至覺得在經歷過那樣晦暗的過往之后,僅僅是有這樣稍微激進的想法,說真的已經很正常了。
比他和季凜都要正常得多。
季凜又言簡意賅講了席應宗的家庭背景:“他出生就被送到了孤兒院,生父母至今不詳,之后六歲那年被領養,領他的家庭還是個有錢人家,重男輕女思想很重,那家庭原本只有個女兒,比他大了五歲,他的養父母一直都想要個兒子,聽人說領養個男孩更容易生出男孩,就把他領養回去了,開始時候待他倒還不錯,不過他十三歲那年,他的養父母終于生了個兒子,大概是怕他長大會和親生兒子爭財產,于是原把他送回孤兒院去了。”
說到這里,季凜倏然頓了頓。
腦海中莫名掠過一個什么念頭,可一閃而逝,季凜沒能捕捉到。
他斂了眸,接上話頭道:“后來情況你應該就猜得到了,那時候他乍然被送回孤兒院,當然有很重的負面情緒,所以輕易就被面具選中了。”
聞冬點了點頭,不由感嘆道:“那你那時候竟然能夠策反他,一想就不容易。”
想要策反一個本身就負面情緒很重的人,讓這樣的人重新回到正軌,很顯然是不容易的。
“其實還好,”季凜回憶道,“可能因為我的策反方式比較獨特?”
聞冬想了想季凜一貫的行事風格,啞然笑了。
大概確實如此。
因為當年聞冬的那句話,也只是在季凜的情緒屏障中穿透了一條縫隙,并不是讓他徹底恢復正常了。
就像聞冬先前說的那樣,自那之后季凜一直遵守他自己的一套準則,在這個準則內,他依然極端而瘋狂。
大概正因為季凜本人一直都不正常,所以他更能和同樣不正常的人交流。
于是當年策反席應宗,大概就變得不是那么困難了。
不過季凜又輕笑補上一句:“當然,更重要的應該是,席應宗他本身就是個好人,即便一時被極端情緒蒙蔽,總還是會回到正常的路上的。”
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又提到了「情緒」兩個字,聞冬心思忽然一動。
他想季凜的情緒屏障,應該在同他認識之后,就逐漸有所動搖,而終于在今晚,察覺到他想要逃跑的那個瞬間,終于難以維持,從而徹底碎裂了。
也正因此,聞冬才開始能夠聞到他的情緒了。
那么,情緒在恢復,是不是喪失的味覺,痛覺也都會慢慢恢復?
后者聞冬舍不得嘗試,前者倒是可以。
于是他忍不住問:“季凜,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嗎,你要不要嘗一嘗?”
他這樣一問,季凜瞬間就明白過來。
可他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視線緩緩落在了聞冬白皙頸側,準確來說,是落在那淡青色的血管上,眸光忽然變得幽深起來。
喉結微微一滾,季凜嗓音變啞,語氣卻依然彬彬有禮:“那么,我的小玫瑰,不知你可否讓我嘗一嘗?”
不等聞冬給出回答,季凜就又垂眸低笑道:“如果我的味覺真的恢復了,那么我想嘗到的第一種味道,一定是你的血,我幻想過很多次了,那一定是世間至味。”
季凜這樣說,聞冬就想起季凜確實不止一次嘗過他的血,每次嘗過之后還都表現出一臉餮足。
聞冬現在才知道,那時候其實季凜根本就嘗不出味道!
聞冬輕「嘖」一聲,他沒有出聲,卻沒有分毫猶豫,用實際動作給出了最直白的回答——
抬手又拽了拽衣領,之后側過頭,毫不防備將自己的頸側完完全全,袒露在季凜面前。
還極其從容優雅講了一個字:“請。”
這樣配合的態度很顯然取悅到了季凜。
他眸光愈亮,有如實質般露骨的目光,在聞冬那漂亮的血管上逡巡了一圈。
不過最后,他卻并沒有真的咬下去。
目光收回,季凜略微不舍般輕抵了抵犬齒,隨后極盡克制牽起了聞冬一只手,動作優雅得如同邀舞。
可卻又在下一秒,他就將聞冬的修長食指遞至唇邊——
犬齒刺破指腹的細嫩肌膚,伴隨聞冬一聲輕哼,鮮血蔓入口腔,沒過唇齒。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味蕾,更刺激季凜的每一根神經。
不知過去多久,季凜才終于意猶未盡般,又用舌尖輕輕舔了舔聞冬的指尖,隨后輕緩放下了他的手。
無需再多問,只從季凜的神情,還有此時此刻,充斥在鼻尖的味道,聞冬就能夠清晰判斷出,季凜的味覺是真的恢復了。
季凜真的能夠嘗到他了。
聞冬心尖也不可克制漫開欣喜與興奮。
不過還不等他張口說什么,季凜就又忽然在他面前單膝蹲了下來。
仰頭看聞冬,季凜的目光虔誠如同在看自己的神明,他啞聲道:“我又想起了一句詩——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
聞冬微怔一瞬,唇角就又緩緩挑了起來。
瑩白腳尖輕蹭過季凜小腿,很顯然,這是一個暗示意味十足的動作。
聞冬展顏笑,語氣蠱惑如同海妖:“那么,my Devil,你想瀆神嗎?”
他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被季凜攔腰抱起,大步向浴室走去。
季凜微微闔眸,沉聲回應:“是我畢生所求。”
只是
雖然地利人和,卻不是什么好的天時。
才剛剛將聞冬放在浴室里,還未來及褪去他的襯衣,季凜的手機就忽然震動起來。
現在已經很晚,季凜本也沒有什么朋友,會在這時候聯系他的,很有可能是唐初,且很有可能和案件相關。
無法,季凜輕吸口氣,不得不道:“等我一下。”
隨后他便轉身大步走向了玄關,拿起裝飾柜上的手機。
然而,出乎季凜意料的是,他收到的是一條短信,且發件人不詳。
點開短信,看到信息內容的剎那,季凜瞳孔卻驀然一縮。
屏幕上只有一句話,好似問候——
老朋友,面具戴久了,還記得要怎么摘下嗎?
作者有話說:
小季念的那句詩出處還是博爾赫斯,這句是和第九十三章 開頭對應的。
就是那時候冬冬問過小季,是不是同樣覺得情緒對他而言是阻礙,小季當時反問冬冬,說失明的人會覺得色彩是阻礙嗎,其實就是在暗示自己根本感知不到情緒,所以無從談阻礙。
但是他又因為冬冬變得重新有情緒了,冬冬就像小季的情緒開關,他倆就是天生一對,就是這樣嗯!
第100章
翌日清晨, 聞冬家樓下的地下車庫。
聞冬沒讓季凜下車來替他開車門,而是自己開門下了車,又轉而繞到了駕駛位。
之后俯下身, 同車內的季凜接了個短暫的告別吻。
吻畢,季凜忍不住再次同聞冬確認道:“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真的不用,”聞冬笑起來,他抬手輕輕轉了一下鎖骨上那枚圓釘, 之后輕聲道,“這件事情我確實想獨自做個了斷,十八年, 是時候有場了斷了,況且”
微頓一下, 聞冬又笑道:“況且市局那邊現在很需要你,那個被面具綁架的小孩現在還生死未卜, 現在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下一個受害者, 有錢人家的小朋友們需要你們來解救,那另一邊如果情況還同當年一樣的話, 孤兒院的小孩們,也該有人給他們一條生路。”
講到這里的時候, 聞冬眸底不自覺就又泛起一瞬悲憫。
季凜忽然道:“就是這個眼神。”
“嗯?”聞冬輕輕眨了眨眼,“什么眼神?”
“悲憫,”季凜低笑道, “你每次露出這個神情的時候, 在我眼里都很像神明。”
那種知世間疾苦, 愿蒼生安康的神明。
聞冬長長睫毛又輕顫了一下, 隨后, 他忽然又靠近季凜, 抬起手,修長手指輕點了一下季凜的薄唇,似真似假抱怨道:“那昨晚邀請你瀆神,你還不愿。”
昨晚,聞冬在浴室里等了兩分鐘,確實等來了季凜返回浴室門口的腳步聲。
可季凜卻沒有再推門進來。
而是簡潔說收到的只是一條垃圾短信,不過順便看了眼時間,發現確實很晚了,如果真的做些壞事那他們大概會直接通宵,季凜本人倒是無所謂,只是他怕聞冬身體吃不消。
聞冬本能不安了一瞬。
但那個瞬間,充斥在他鼻尖的,屬于季凜的情緒,確實是龍舌蘭和海洋的味道交融。
聞冬很清楚,前者代表欲-望,后者則代表克制。
這與季凜講出口的話完全能夠對應。
聞冬便將那條垃圾短信的念頭拋之腦后了。
并且他理智上知道,這個時間節點確實不是什么做壞事的好時候。
因此后來,他還是一個人隨意用淋浴洗了澡,他洗過澡出來時候,季凜也已經在另一間客臥的浴室洗過了澡。
他們兩人只是又躺在一張床上,接了一個漫長的吻,隨后就相擁而眠。
聞冬本還擔心現在聞不到季凜的草木氣息了,自己是否會睡不著,但靠在季凜懷里的瞬間,聞冬就發現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因為好像季凜本人就是最好的安眠藥,只要在他身邊,聞冬就會擁有好眠。
“沒有不愿,”季凜略微張口,輕輕含住了聞冬的指尖,舌尖輕舔昨晚被他咬破的那一小道傷痕,他嗓音溫沉,語氣認真道,“只是希望等一切都塵埃落定,能夠真正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再做,畢竟,我的小神明,你知道的,褻瀆你這件事情本身,對我而言確實極其莊重。”
聞冬現在已經徹底習慣季凜給他取種種古怪外號了,他彎唇笑了一下,表示理解:“我知道,我很期待,希望能夠盡快塵埃落定。”
季凜溫聲道:“會的。”
聞冬收回了手,再次同季凜揮手告別:“那我走了,下午去市局找你吃飯,一定要讓你嘗一嘗好吃的鰻魚飯是什么樣的味道!”
季凜點頭說「好」,卻并沒有立刻搖起車窗離開,而是目送聞冬走向了他自己的一輛商務轎車,坐進駕駛位,隨后那輛車又徐徐經過他車前,看聞冬探手出來同他做了一個飛吻的動作,季凜才終于搖起了車窗,緊隨其后。
兩輛車一前一后駛出停車場,又在正路上分道揚鑣,開往兩個相反的方向。
聞冬的車載導航中,電子女聲機械播報:“晴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目的地設置,已完成。”
聞冬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微微收緊。
——
二十分鐘后,雅深市局刑偵支隊,唐副支隊長的辦公室內。
唐副支隊長本人,正指著電腦屏幕上的視頻暴跳如雷:“季老師,你說他這是不是赤-裸-裸的挑釁,是不是?發條視頻來我們堂堂市局,竟然說讓他「老朋友」看一看,誰特么能跟他一個變態是老朋友!”
唐初一大清早來市局就被氣了個結實,此時甚至直接爆出了粗口。
然而對比他的極度暴躁,季凜的神情卻依然沉靜如常,沒有什么變化。
雖然現在他確實感知情緒在恢復,但這長達十七年情緒屏蔽的生活早已刻進他的骨髓,成為他的一部分,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并且,季凜自己其實有感覺,他的恢復還是不夠全面,具體就體現在——
他只是對和聞冬有關的問題上,能夠明確感知到情緒。
除此之外,好像和以前區別并不大。
當然,季凜本人對此毫不在意。
不過現在的實際情況也確實是,暫時沒空讓他分心去剖析自我的情緒。
聽到唐初的話,季凜神色不變,只淡聲應了一句:“說不定這里確實有他的老朋友。”
唐初一愣,下意識脫口一句:“誰?”
季凜遞給他一個好似無奈的眼神,唐初瞬間又反應過來自己犯蠢了——
季老師如果知道的話,他還能坐在這里這么淡定嗎
在唐初思維里,很顯然,這就是季凜的隨口一句猜測。
反正季凜向來嚴謹,每次都不會放過能想到的任何可能性。
唐初拍了拍自己后腦勺,無語道:“靠大清早給我氣糊涂了”
季凜笑了一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抬手指了指電腦屏幕,低聲道:“可以再播放一遍嗎?”
“那當然可以了!”唐初急忙應下,邊動了動手指操作鼠標,點下了播放鍵。
只見電腦屏幕上,率先映入眼簾的,又是那張詭異面具。
隨后,音響中傳出了一道極其難聽的,如同被砂紙打磨過一般的粗糲嗓音——
“讓我的老朋友看一看,這個游戲眼熟嗎?”
再之后,屏幕上畫面一切,出現了兩個小男孩打架的情景。
很顯然,聞冬先前的話應驗了——
又多出了一個新的受害者,另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七歲。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絕非正常人所理解的那種,普通意義上的小孩打架。
那種幼稚的,沒什么實質攻擊性的打架。
屏幕上此時播放的,那簡直像是兩頭嗜血小獸,在拼了命想要真的干掉對方。
畫面之原始殘暴,唐初都不忍心盯著看。
而在兩個小孩不遠處的一個鏤空帶鎖的籠子內,放著一瓶礦泉水。
一遍視頻再次播放結束,唐初表示不理解道:“他們是為了爭那瓶水打架嗎?他們是不是渴很久了,面具不給他們喝水?”
“對,”季凜目光還落在電腦屏幕上,他點了點頭,淡聲解釋道,“就是為了那瓶水,這是當年面具訓練中最慣用的基礎手段,長時間不給受訓者喝水亦或吃飯,之后乍然讓他們看到水,或者聞到飯的味道,但卻不會讓他們立刻擁有,而是將人類的求生本能激發到極致,鼓勵他們相互斗爭,最后誰打贏對方,誰才能擁有吃喝的權利。”
唐初下意識追問:“那輸的那一方怎么辦?這不是會被活活渴死餓死嗎?”
“不會,”季凜搖了搖頭,又進一步回答道,“不會到那一步,趕在渴死餓死前,面具會給他們輸營養液,把他們救活過來,以便進行后續新的訓練。”
一時之間,唐初簡直被震住了,他嘴巴張成個滑稽O型,半晌,才一句接一句感嘆往外冒——
“靠這也太他媽變態了,以前知道面具變態,但從來沒想到能變態到這種地步。”
“這還叫基礎手段?!那不基礎的得變態成什么樣?!”
“不是季老師,你為什么能知道這么清楚?”
唐初最后一個問題出口,他莫名自己先皺了皺眉,就像是冥冥中覺得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一樣。
但轉念一想,唐初又覺得這沒什么不該問的,畢竟季凜比他還小兩歲,實在沒道理對面具當年種種內部細節知道得這樣清楚。
這問題唐初確實好奇很久了。
只是,聽到這個問題,季凜只是抬眸看了唐初一眼,眸光如常,他沒有做出回答,而是忽然轉口道:“對于面具頭目本人,我的初步側寫基本做出來了。”
唐初微愣一瞬,他隱約察覺到季凜并不想回答剛剛的問題,雖然不知緣由,但唐初還是沒有再追問,而是急聲道:“快說出來聽聽!”
季凜指尖在桌面上輕扣,條理分明開了口:“初步側寫,目標很可能是二十歲到三十歲間的年輕男性,曾有過愛而不得,尤其是對類似自己的義姐亦或義妹,這樣身份的女□□而不得的感情經歷,童年時期可能曾有過被拋棄的遭遇,可能遭受過富有家庭兒童的欺凌,亦或是對這類兒童懷有嫉妒之心。”
略一停頓,季凜抬手按了按眉心,又繼續道:“他本人性格矛盾極端,好像懷有所謂的正義感,實則卻罔顧法律,只以自己的準則行事;好像冷靜客觀,實則有非常主觀且過度執著的一面;好像沉著沉穩,實則對帶有刺激感的事物懷有天然興趣,但同時,不可否認,他擁有可以稱之為優秀的統籌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卓越的心理誘導能力。”
唐初聽得很認真,邊聽邊思考,總隱約覺得季凜側寫出的犯罪嫌疑人特點,有部分令他熟悉的特質,卻又一時想不出來源。
然而,下一秒,季凜就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隨后,他就好似能夠洞悉唐初心中所想一樣,直白問:“唐副隊,你是不是覺得,對這個側寫中很大一部分特質,都好像感到熟悉?”
唐初微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可還不等他說出什么話來,就見季凜忽然抬起手,修長食指指了指自己,語氣自然好似閑聊般問:“那唐副隊覺得,我符合側寫嗎?”
唐初驟然掉了鼠標。
作者有話說:
來了
明天繼續,我覺得明天應該能肝到了叭Orz
鞠躬,非常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