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聞冬這一聲因為情緒罕見激動并沒有控制住音量, 因此在一旁的唐初也聽到了,他比季凜先一步開口道:“誰?小聞先生是有什么思路嗎?”
聞冬微微頓了一下,他看向唐初, 下意識抿了抿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雖然聞冬是個美術生,但即便以他作為美術生的相對薄弱的邏輯來看,聞冬也清楚知道僅憑一個鵝黃色發卡和他那并不能訴之于口的對孫濤的猜測依據, 就將孫濤定性為嫌疑人,那著實是太不嚴謹了。
不過季凜反應很快,電光火石間, 他便聯想起了之前在射擊館時候聞冬的短暫異常,季凜溫聲開口, 雖是詢問,卻用的是淡然的陳述語氣:“所以小聞先生, 你之前在射擊館時候, 是看到孫濤也有這樣一個發卡了?”
聞冬敏銳注意到,季凜說的是「這樣一個」, 而不是「這個」,這是相對嚴謹很多的一種表述。
“不算, ”已經被季凜說穿,聞冬干脆不再隱瞞,轉而坦誠道, “是看到他手心里握著一個鵝黃色的東西, 但我不確定是不是發卡。”
“不是, ”唐初打了個手勢插話道, “我插一句哈, 季老師, 小聞先生,你們現在是在說誰?難道你們已經見過有嫌疑的人了嗎?”
聞冬就又不出聲了。
他向來都是個非常通透的人,尤其是在這種堪稱人命關天的大事情上,沒有百分之一百零一的肯定,聞冬是不會輕易下什么結論的,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現在隨口說的一句猜測,都可能被當作一個排查方向,這當然是有利有弊的,利在這樣的排查更全面,但同時無可厚非,弊在需要承擔浪費警力甚至浪費時間的雙重風險。
即便聞冬不是刑偵口的人,但他也很清楚,在任何一宗涉嫌失蹤的案件之中,時間就是生命,早一分一秒找到受害者,受害者就能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這樣,”季凜忽然開了口,他就像是完全洞悉了聞冬的想法一般,并沒有把聞冬的猜測陳述出來,只是淡聲提出要求道,“唐副隊,你借我一個警員,最好是年輕女性,對面孔辯識能力比較強的。”
唐初微愣一瞬,還是沒有問得更詳細,轉頭便朝阮甜大喊道:“小阮!過來,你偶像喊你干活!”
“來了!”阮甜邊大聲回應邊小跑了過來,看到聞冬的時候她也是一愣,不過只是簡單同聞冬打了個招呼,阮甜就轉口快速匯報道,“根據雅深私立提供的監控,我們看到昨天下午六點左右有一輛大巴車進入了學校大門,應該就是負責送那批參加封閉營的學生回來的,之后校園內停車場監控拍到了每一個從大巴車上下來的學生,一共27個人,25個女生2個男生,其中確實沒有高小雯,校門其余時間段以及校內其余地點的監控還在繼續排查,目前都還沒有看到高小雯的身影。”
“25女2男…”唐初摸了摸下巴,「嘖」了一聲,“這個男女比例是不是差得有點大?”
“確實,”阮甜若有所思接話道,“不知道這個封閉營是根據什么選撥的,如果是按照成績,按理說不應該差這么大的,我記得我念高中時候,我們班成績好的男生還是蠻多的,除非高小雯在的是個文科班。”
聞冬和季凜對視一眼,暫時也都不是很有頭緒。
“問題不大,”唐初一擺手道,“這個等下校長來了就清楚了,小阮,監控排查交給他們繼續做,季老師現在需要你,你跟他走聽他安排就好。”
阮甜立刻立正站好,轉頭看向季凜,神色認真道:“季老師,我需要做什么?”
季凜溫和笑了一下,簡潔道:“邊走邊說。”
話落,他動作自然輕輕牽了一下聞冬的手腕,嗓音溫沉得近乎透出兩分溫柔意味:“走了,小聞先生還在愣什么神?”
聞冬回過神來,他心里隱約有個猜測,但還是直白問道:“去哪里?”
“玩局跟蹤游戲,”季凜將自己手里的手機屏幕朝向聞冬,勾唇笑道,“我的小合作伙伴,你不是有懷疑對象嗎?難道親自去看個究竟,不才是你的處事風格嗎?”
聞冬目光落在季凜的手機屏幕上,心中猜測得到落實,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
那大概是因為確實有這樣一個人,與他思想相通,默契無間。
抬步與季凜并肩,三人一同走向電梯間。
電梯門緩緩打開,卻正巧從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
在今晚特殊能力存在的最后兩分鐘里,聞冬忽然驚奇發現,他并沒有在面前男人身上聞到任何味道。
明明與男人擦肩而過,可充斥在聞冬鼻尖的,依然只有季凜身上一成不變的草木氣息,以及阮甜身上好奇與擔憂并存的味道——好奇接下來的任務,擔憂受害者與案情。
除此之外,并沒有多出絲毫其余的氣味。
聞冬以前偶爾也會遇到這種情況,這大概是代表這個當下,面前這個人心底是完全平靜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因此便不會散發出任何味道。
只是近深夜被請來警局這種情況…真的能這么平靜嗎?
進入電梯間,電梯門闔上之后,季凜忽然條理分明開口道:“頭發打過發蠟,衣裝整潔一絲不茍,雅深私立的這位校長,如果是被從家中請來的,那他倒是很注重自己的外表,另外…”
聞冬不緊不慢接上他的話頭:“另外,心理素質應該很不錯。”
季凜眉梢微挑,他垂眸看向聞冬,眼底劃過一瞬細碎的光,半晌,在電梯到達一樓「叮」的一聲響后,電梯門緩緩打開,季凜抬步向外走,才慢條斯理道:“果然,我的小合作伙伴,總是與我心意相通,默契無間。”
——
“殷校長你好,”問詢室內,唐初客氣朝衣裝板正的中年男人伸出右手,語氣客套道,“這么晚請你來是想了解一部分貴校的問題,還希望殷校長能盡可能配合。”
“那是自然的,”殷輝也伸出右手禮貌和唐初握了握,他溫和笑了笑,眼角顯出淡淡的細紋,整個人就都透露出一種高知分子所獨有的書卷氣質,說起話來同樣文質彬彬,“來的路上簡單被貴局的警官告知了現在的情況,旁邊那間房里坐著的是高小雯同學的父母嗎?我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校學生上深感抱歉,一定盡我所能配合警方,力求盡快找到高小雯同學!”
“殷校長能有這個覺悟真是太好了,”唐初又寒暄了一句,便請殷輝坐了下來,進入正題道,“據高小雯的父母說,高小雯于上周一參加了貴校在校外的一個封閉營活動,我想了解一下,這個封閉營活動具體是什么樣的,是在哪里進行的?”
“具體其實就是換一個環境學習,”殷輝簡潔解釋道,“這個封閉營活動是我校特意為品學兼優的特困生提供的,警官你應該知道的,我校學生整體家庭條件偏中上等,但還有一部分家庭條件不是很好但自身條件非常優異的學生,我校是一直為這部分學生減免學雜費并提供補助的,這個封閉營活動也算是補助之一,為的就是讓這部分學生能夠盡可能和其他背景出眾的同學們一樣享有額外的培優補習,一個月開展一次,會選取當月每個年級特困生中月考成績排名前30的學生們參與這個活動,至于地點…”
“等一下,”唐初皺了皺眉,打斷道,“每次是選30個?那為什么這一次昨天大巴送回學校的,只有27個學生?”
聽見唐初這么問,殷輝并沒有感到絲毫驚訝,他反倒歉意朝唐初笑了一下,繼而回答道:“抱歉警官,我剛剛忘記說到這點,我們這個封閉營活動每次是為期一周,封閉封閉,顧名思義,學生們在這一周之內是屬于封閉式管理,不允許外出且不允許使用手機,力求達成最好的學習成果,不過一周結束之后,我們會給參加封閉營活動的學生們放一天假,他們可以選擇跟大部隊回學校,也可以暫時選擇不回,只要在周二也就是明天早上上課前出現在班級里就可以了。”
顯然這是唐初之前沒想到的,他愣了愣,反應過來什么便立刻問道:“那不跟隨大部隊回學校的是不是至少也得有個報備?跟誰報備,這個封閉營活動有帶隊老師嗎?”
“當然是要報備的,”殷輝答道,“不過不是跟帶隊老師,封閉營活動沒有帶隊老師,只有司機會負責來回接送學生,老師都是提前抽調過去一直在那邊負責這個活動教學的,報備是通過學校的內部系統,我來的路上已經查看過了,高小雯同學確實在昨天下午報備了暫時不回學校。”
邊說,不等唐初問,殷輝就從口袋中抽出手機操作兩下,之后主動遞到了唐初面前。
唐初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確實是雅深私立的內部系統,上面顯示了高小雯的姓名班級及學號,有一條報備申請——本人高一(10)班高小雯,申請不跟隨封閉營其余同學一同回校,會在周二上課前準時到校,望知悉。
右下角的時間是4月24日晚上17:02分。
唐初抬頭看向殷輝,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征求同意道:“介意我拍張照嗎?”
“當然不介意,”殷輝搖頭道,“警官你自便。”
唐初把殷輝手機屏幕上的界面拍了下來,之后將手機原還給殷輝,想到什么,他又突然問道:“你剛剛說參加封閉營活動就是按照成績排名選撥的,那怎么男女生比例這么失調?”
“失調嗎?”殷輝微微一愣,不由歉然笑道,“實不相瞞,這次參加的學生我還沒來及關注究竟有誰…是男生多還是女生多?”
唐初沉聲道:“女生比男生多很多。”
“倒也不算稀奇…”殷輝笑起來,“高一還沒分科,女孩子們對待學習更認真專心,容易出成績,這幫混小子也是夠不爭氣的。”
他語氣自然無比,不難聽出對待學生們的親近,唐初沒察覺出有什么異常,只好暫時擱置,轉口問道:“封閉營活動的地點在哪?”
“地點一共有三個,”殷輝回答道,“三個不同年級在不同地方,不是固定的,是每個月輪換的,來的路上我也查看過了,高小雯這次去的是雅居學院。”
唐初拉開問詢室門朝外喊了一聲:“去查雅居學院的監控,重點先看昨天的,可以放寬到上周一開始!”
交代完畢,唐初又坐回來,正要繼續發問,就見殷輝又露出了歉然表情,聽他道:“抱歉警官,監控的話,應該只能看到雅居學院門口的,因為是封閉式管理,為了充分保護學生隱私及教學成果,那邊內部是不安裝監控的。”
唐初身形一頓,目光在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他沉聲問:“那邊的負責人是誰?”
——
“警官們好,”清悅酒店一樓大廳內,著裝考究的大堂經理看過了阮甜出示的證件,禮貌同面前三人打招呼,“我是這里的負責人,警官們是需要查誰的信息?”
“你好,”季凜指尖在桌臺上輕輕點了點,彬彬有禮道,“很抱歉這么晚打擾到你們,我們需要孫濤入住的房間號,子孫的孫,波濤的濤。”
聞冬他們運氣不錯,在聞冬在市局看到高小雯的那張照片并提到了孫濤之后,季凜便給深海射擊館的胖老板發了條消息,問他孫濤是否還在射擊館,得到了肯定答復后季凜便托胖老板暫時幫他們盯住孫濤,之后他們立刻開車趕回了射擊館。
當然了,他們并沒有再進去,而是一直在停車場等孫濤出來之后就直接跟上了孫濤的車,一路就跟到了這家酒店。
“稍等片刻,”大堂經理低頭在電腦上操作,禮貌道,“我查一下。”
片刻后,大堂經理抬起頭,報出一個數字:“1209,是這間。”
聞冬開口問了一句:“什么時候入住的?”
“4月18日,”大堂經理看著電腦屏幕回答道,“上周一晚上。”
上周一…
封閉營活動開始就在上周一。
聞冬微微蹙了下眉。
阮甜看了看聞冬和季凜,又補充問道:“是只登記了他一個人的入住信息嗎?”
“對,”大堂經理點頭道,“目前我們酒店遵照雅深市要求,是每個房間只需要登記一個人的個人信息就可以入住的。”
暫時沒什么要問的了,季凜溫聲收尾道:“給你添麻煩了,另外,可以給我們暫時提供一套服務生的衣服嗎?女式的。”
十分鐘后,酒店12樓樓梯間——
阮甜穿一身服務生的衣服,推一輛餐車,她本就長得乖巧,并不是那種富有沖擊性的長相,因此看起來毫無違和感。
“記住高小雯的臉了嗎?”季凜語氣溫和中含著些微鼓勵,“不用緊張,你只需要進去看一眼里面是否有另一個人存在,那個人是不是高小雯就可以了。”
阮甜做了個深呼吸,點頭認真道:“記住了,季老師小聞先生放心,你們就在這里等我就好。”
季凜點了點頭,聞冬也朝阮甜微笑道:“放輕松,記得看一眼就好,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阮甜應下,轉身推著餐車出去了。
目送她的身影停留在1209門前,看她抬手敲了敲門,按照之前交代好的說辭對里面說了句什么,兩秒鐘后,1209的房門被從里面打開,阮甜推著餐車走了進去。
季凜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聞冬。
樓梯間的燈光昏暗,反襯得聞冬的皮膚倒是更白得發光。
“我的小合作伙伴,”季凜垂眸笑問,“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聞冬抬眸看他,挑眉反問道:“賭什么?”
季凜修長手指朝1209的方向輕輕一指,不緊不慢道:“就賭那個房間里,究竟有沒有高小雯。”
“是我先懷疑孫濤的,”聞冬淡聲道,“那我當然得說有了,賭注是什么?”
“一個條件,”季凜微微彎腰,深深望進聞冬的眼睛,語氣仿若蠱惑般道,“輸的一方要無條件滿足贏的一方一個條件,我的小合作伙伴,賭嗎?”
作者有話說:
我的小可愛們,賭嗎!
快猜房間里有沒有高小雯,猜對的明天更新前發紅包!
第42章
季凜的眸底像漩渦, 趕在仿佛將要被他徹底吞沒之前,聞冬移開視線望向空蕩走廊,干脆果決吐出一個字:“賭。”
季凜唇角勾了起來, 他薄唇微動,但還沒來及再開口,就忽然敏銳察覺到了什么,立刻側頭也向走廊看去。
果然, 1209的門開了,阮甜推著餐車快步朝他們走來。
聞冬微微挑了下眉,感嘆般道:“季先生, 你的聽力真好。”
1209離他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剛剛聞冬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才會在第一時間看到阮甜出來,可季凜原本是側對著外面走廊的, 他卻在房間門打開的瞬間, 就像是聽到了聲音,將頭偏了過去。
季凜眼底劃過一瞬意味不明的神色, 不過聞冬說這句話時候并沒有看他,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
半晌, 在阮甜即將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季凜才淡聲答了一句:“巧合罷了。”
他話音落,阮甜已經推著餐車進了樓梯間, 不等聞冬和季凜問, 阮甜一張小臉就苦了起來, 小聲道:“季老師, 小聞先生對不起…我沒確認出里面到底有沒有高小雯…”
“不用道歉, ”季凜溫聲道, “說說看,里面情況是什么樣的?”
“開門的是孫濤,和你們之前給我看的照片是一個人,不過穿的是浴袍…”阮甜認真道,“進去之后我就按照之前講好的說辭,說是酒店贈送的免費宵夜,他看上去沒什么特別反應,就讓我把吃的放在餐桌上就行,浴室門是開著的里面沒有人,我偷偷又往床上看了一眼,床上是有一個人的,但是被用被子蓋起來了,只露出來個頭頂,頭上有一個鵝黃色的發卡,款式應該和高小雯自拍照里的一樣!”
聞冬眉心微蹙了蹙,他和季凜對視一眼,還沒說話,阮甜就又繼續補充道:“對了,房間里沒什么奇怪味道…我覺得,呃,就算床上的人真的是高小雯,那活著的概率應該還是很高的,畢竟那個孫濤應該還不至于變態到和…和尸體躺在一張床上?”
季凜不置可否,只是條理分明道:“用被子遮蓋這個動作很顯然,說明他不想讓別人看到床上人的臉,理論上來說,他不會知道你是警察,那么面對一個普通酒店服務員,他也要這樣去遮蓋,說明這個舉動是無針對性的,進一步說明了床上人的特殊性,一般來說,如果床上是一個普通成年女性,那么在有人敲門進來的時候,只需要遮蓋住身體就夠了,沒必要連臉都蓋住。”
“所以說明床上的人很大可能不是成年女性,”聞冬不緊不慢接話道,“有可能是男性,也有可能是未成年,總之不是什么大眾的性向,因此孫濤才會這樣戒備。”
阮甜嘆了口氣,征求意見道:“那季老師,小聞先生,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要不要想辦法進一步確認床上那個人的身份?”
季凜沉吟一聲,不等他做出進一步的指示,他風衣口袋里的手機就振動起來。
抽出來看,季凜劃了接聽,低聲道:“唐副隊。”
“季老師,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了?”唐初略顯急促又驚喜的嗓音傳出來,“聯系上高小雯了!”
顯然,這個消息完全出乎了在場三人的預料,因為他們都敏銳聽出了唐初的用詞——聯系上。
這說明高小雯還活著!
季凜微怔一瞬,率先反應過來,立刻問道:“確認是她沒錯了?”
“沒錯!”唐初語氣里是難以遮掩的喜悅,“高小雯的媽媽接到了她的電話,她說自己已經到家了,我讓他們開了視頻,確認了高小雯確實已經在家里了!”
聽到唐初說的話,阮甜眼睛也亮了起來,她大聲道:“太好了!人沒事就好!”
可對比唐初和阮甜的欣喜,聞冬和季凜的神情卻近乎有兩分凝重。
季凜詳細問道:“高小雯有沒有說,她的手機之前為什么一直關機?從封閉營活動結束后她又一直在哪里?”
“說了說了,”唐初忙道,“我都讓她媽媽問了,高小雯說是去了一個同學家,也是個女生,叫李琪,我核實過了,李琪也是他們這次封閉營活動中的其中一員,她們兩個在昨天下午一起向學校提交了暫時不回校的申請,手機關機是因為高小雯和家里鬧脾氣了…”
聽起來合情合理,這種因為和家里鬧脾氣就把手機關機跑去同學家住的行為,在高小雯這個年紀實在非常常見。
一時之間,聞冬和季凜也很難再提出什么質疑的點。
季凜轉口問:“和雅深私立校長談話,有發現什么異常嗎?”
“異常倒也談不上…”唐初回憶道,“就是他說他們組織這個封閉營活動的地點除了正門門口,里面都不安裝監控,我感覺這個不太合理,我把那邊負責人的聯系方式問到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打電話問一下情況。”
季凜眉心微蹙一瞬又松開,片刻后,他淡聲應下:“好的,我知道了。”
“季老師你們那邊有什么異常情況嗎?”唐初關切道,“如果沒有什么問題,都這么晚了你們就不用再回局里了。”
現在明確高小雯已經好好的在家里了,他們這邊的情況好像也就談不上什么異常了…
“沒什么問題,”最終,季凜還是收尾道,“唐副隊辛苦,那我們就不過去了,明天見。”
收起手機,季凜看向聞冬和阮甜,簡潔道:“走了,任務終止。”
一路走到停車場坐進車里,聞冬和季凜都很沉默,尤其是聞冬一直眉心微蹙,像在思考什么難題,搞得阮甜一個人坐在后座也不敢出聲。
直至黑色Cayenne駛上大路,季凜將阮甜家的地址輸入導航,他才唇角微勾,忽然道:“我的小合作伙伴,你輸了。”
聞冬驀然回過神來,他偏頭看向季凜的側顏,語氣淡然道:“愿賭服輸,你要提什么條件?”
紅燈,季凜抬眸掃了眼后視鏡中的阮甜,刻意意有所指般道:“你確定要我現在就說嗎?”
阮甜腦袋磕在座椅上,恨不得假裝空氣。
聞冬嗤笑了一聲,直白反問道:“季先生,這不就是你的趣味所在嗎?”
——就喜歡在人前玩若有似無的曖昧,惡趣味十足。
被這樣直白說穿,季凜面上也不見絲毫惱怒亦或尷尬,甚至唇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他反而坦蕩道:“確實很有意思,難道小聞先生不這么認為嗎?”
“季先生,”聞冬面無表情警告道,“如果你已經想好了條件,最好現在就提出來,你再這樣問下去,我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反悔。”
欣賞聞冬這樣總是禮貌體面的冷感美人像貓咪一樣炸毛,著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季凜眼底掠過一瞬愉悅的光芒,他隱在并不明亮的陰影中的凌厲喉結微動,半晌,像是終于按捺住了繼續逗弄的惡劣因子,季凜嗓音沉緩下來:“我的小合作伙伴,其實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要你從今以后,在做一個每一個可能以身涉險的決定之前,都能夠提前告知我,讓我與你同去,或者至少,給我足夠與你配合的時間。”
聞冬眼瞳微微睜大,呼吸滯了一瞬。
其實在答應同季凜打賭之前,聞冬就已經猜測過了,季凜可能會提出什么樣的條件。
不過在聞冬的猜想里,無非是兩種走向——
要么季凜又有了什么變態瘋念想在他身上實施,要么季凜想要從他口中套得一部分秘密。
然而季凜真正提出的條件,卻與聞冬的兩個猜測都毫不沾邊,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氣氛短暫的凝滯之后,聞冬側頭,目光落在季凜下頜角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眼睛一眨不眨,終于輕笑開口道:“季先生,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個條件其實是出于對我的…關心?”
聞冬又想起了之前離開韓揚帶他去的那幢筒子樓,坐在季凜的車里,他問季凜對于獵物的過度關心,是否是一種更為高明的捕獵手段。
季凜只是笑著反問他,問這樣笨拙的手段是否有取悅到他。
聞冬真的很難確定,季凜一再的關心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是手段。
他希望是后者,因為前者會讓他有踩在棉花上的感覺,柔軟到近乎虛妄。
聞冬討厭任何不能帶給他實感,不在他掌控中的東西。
不過季凜卻并沒有給出答案,他只是略勾了下唇,溫沉提醒道:“我的小合作伙伴,你還沒有回答我,是否愿意接受這個條件。”
“季先生,”聞冬一字一頓道,“機會只有一次,你確定要提出這樣一個條件,將這難得的機會白白浪費嗎?”
季凜毫不猶豫,語氣果決道:“我不認為這叫做浪費。”
聞冬深吸口氣,頭一次清晰感覺到,自己大概是真遇上對手了。
半晌,他毫不顧忌車后座還有個聽眾,十分直白道:“季先生,恕我直言,你如此堅定提出的這個條件,真的很不符合你作為一個變態的自我修養。”
聞冬話音落下,黑色Cayenne正好到達了阮甜家所在的小區。
“季老師!”阮甜弱弱叫了一聲,紅著臉一疊聲道,“你把我放這就行了,不用送進去了!我們家離大門很近的,進去那個第二幢樓就是!真的不用麻煩了!季老師你…你和小聞先生忙!”
季凜的車正好停在小區門口等待保安核實身份,聞言他回頭溫和道:“我不麻煩,還是把你送到樓下比較好。”
“不不不用了!”阮甜兩只手快擺出了殘影,她邊說已經邊拉開了后座的車門,動作利落跳下車去,朝季凜和聞冬揮手,“小聞先生再見,季老師再見,我走了明天見!”
話音沒落,阮甜已經像只兔子似的飛奔進了小區,活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她一樣。
季凜失笑一瞬,轉而將車調頭,卻并沒有立刻繼續行駛,反而停在了路邊,他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緩緩靠近副駕駛位上的聞冬,食指指腹輕輕按壓上聞冬纖細脖頸上,那處還貼著創口貼的微小傷口上,之后慢條斯理接上聞冬剛剛的挑釁:“小聞先生,我以為你能夠理解的,我們變態向來如此,對待自己看準的尤物會擁有極其高漲的破壞欲,但同時,變態不會允許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破壞他的尤物。”
我將我的黑暗我的危險贈予你,但只可以是我,除我之外,我不會允許任何人讓你陷入黑暗與危險境地。
酥癢觸感在瞬間便順脖頸涌向心臟,車內的密閉環境讓季凜的存在感無限放大,再放大,仿若嚴絲合縫侵入聞冬的每個毛孔。
半晌,聞冬下意識抬手按了一下胸腔內過于激烈活躍的心跳,他偏開頭去看向窗外,終于還是妥協,干脆拋出四個字:“我同意了。”
得到了肯定答復,季凜才不緊不慢收回手,重新坐正將安全帶扣好,轉瞬間便好像又恢復了他一貫的溫和有禮,征求意見道:“小聞先生,時間不早了,你是想直接回家,還是同我一起?”
原本在出高小雯這事情前,聞冬就約定好了要同季凜一起走,可這事情一出,現在已經很晚,將近凌晨一點了。
雖說是虛驚一場,高小雯已經安然在家,但不知是出于某種直覺本身,還是出于先前對孫濤的判斷以及那個鵝黃色發卡的巧合,聞冬隱隱覺得這件事情并不會這樣輕易結束。
半晌,聞冬做決定道:“去你那里。”
如果真的還會有什么后續,那他跟季凜在一起,便能第一時間得知并盡可能應對。
像是再次看透了聞冬所想,季凜眉梢微挑,忽然道:“或許我可以問一問傅煙,有沒有見過孫濤的女伴,或者能不能托他去問一問孫濤的女伴叫什么名字。”
聞冬微愣,“可以嗎?”
“不是什么大問題,”季凜邊說邊拿起了旁邊儲物格上的手機解鎖,垂眸道,“傅煙待人真誠,想必他會樂意幫我這個小忙的,況且說辭我都幫他想好了,就說想給孫濤和他女伴一同定制一份禮物,需要他女伴的姓名,他們合作在即,孫濤是傅煙新項目的投資人,傅煙想給他送禮物合情合理,他不會起疑的。”
季凜提出的說辭很合適,聞冬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轉而順口問:“傅先生的項目具體是什么領域?”
“網絡科技,”季凜發完了信息,將手機鎖屏原放回儲物格里,簡略答道,“他哥哥是做地產起家的,近來也想踏足熱門新領域,這部分主要是傅煙在負責,因為剛剛起步,想必競爭還是很大的。”
聞冬「喔」了一聲,沒再多問,季凜便也沒再多講,車子終于重新啟動,向夜色中疾馳而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時間太晚,傅煙已經休息了,直到聞冬跟隨季凜到了季凜家中,過去了足有二十分鐘,傅煙都沒有回過消息來。
這一次,季凜徑直將聞冬請進了他的「珍藏室」。
“上次時間倉促,沒能夠讓小聞畫家好好欣賞我的珍藏,”季凜站在珍藏室里,手指輕輕掠過那一排十三顆頭骨中最大的那顆,緩聲道,“今天請小聞畫家就在這里給我畫畫,可以嗎?”
聞冬揚唇應下:“當然可以,我的模特,我很喜歡這里。”
履行先前有過的約定,季凜將與聞冬耳垂上鎖環同源的那根鎖鏈,慢條斯理纏繞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他垂眸看向聞冬,嗓音溫沉道:“我的小聞畫家,請問我還需要做什么?”
聞冬抬眸看了季凜兩秒鐘,眼神中含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熱切,片刻后,他動手將原本立于窗邊的單人沙發拖拽到了房間正中央,請季凜坐了上去,之后才抬手指了指那一排仿真頭骨,征詢季凜的同意:“可以取下來嗎?”
“當然了,”季凜勾唇笑道,“我的小聞畫家,現在這里是你的主場,我一切都遵循你的安排。”
得到準許,聞冬干脆將最大的那顆頭骨抱下來,放進了季凜懷里。
垂眸看了兩秒鐘,聞冬又有了動作,他抬起手,手指觸到季凜脖頸上的金屬鎖鏈,緩緩解開了小半圈,之后,將鎖鏈末端伸至了季凜懷中那顆頭骨的耳垂上,輕輕比劃一下,又抬眸看進季凜的眼睛。
聞冬沒有說話,季凜卻在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
季凜的目光掠過聞冬耳垂上那個一模一樣的鎖環,淺褐色的眼眸近乎在瞬間就綻放出異常明亮的光澤。
季凜同樣沒有說話,聞冬卻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準許與期待。
唇角緩緩勾了起來,聞冬不再猶豫,干脆將鎖鏈底端最后一個鎖環的尖勾,對準那顆頭骨的耳垂刺了進去!
說來實在奇怪,在那個瞬間,聞冬莫名覺得自己掛著鎖環的耳垂仿佛也隨之一痛。
一條鎖鏈,一頭系于季凜的脖頸,另一頭緊扣他懷里仿真頭骨的耳垂。
將他們緊密相連,仿若合為一體。
聞冬終于滿意點了點頭,他摸出手機連接藍牙音響播放了落日飛車的一首歌,之后退至與季凜相對的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取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畫本與畫筆——
終于,伴隨喜歡的音樂,還有極其令人滿意的模特,聞冬開始畫除去學校要求之外的,第一幅人像。
平心而論,季凜這種人就是天生的模特。
他不但擁有堪稱完美的相貌與身形,同時擁有在別人注視下依舊能坦然自若而不顯絲毫僵硬的絕佳能力。
他抱著那顆頭骨,指尖不斷流連于頭骨的面頰,鼻尖與嘴唇,更流連于頭骨耳垂上的鎖環,還有頭骨凹陷的眼窩。
怡然自得。
珍藏室的燈光并不明亮,反而是極其昏黃的。
這樣的陳舊燈光仿佛為這個房間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到近乎不真實的感覺,更讓季凜看起來神魔難辨,好似常年深居古堡中的吸血鬼公爵。
聞冬和季凜誰也沒有說話,充斥整個房間的只有歌聲——
“I shoot the shotgun of love/ Here comes the bomb of love…”
時空都仿佛靜止在此刻,聞冬在這樣的氛圍之中目眩神迷,近乎沉醉。
……
不知過了多久,聞冬驀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畫完了整幅畫。
他停下筆,垂眸看去,可在目光觸及到畫面的瞬間,聞冬瞳孔驟然一縮——
只見畫面之中的那顆頭骨,原本凹陷的眼窩處,不知什么時候被聞冬賦予了一雙眼睛。
而那雙眼睛,分明與聞冬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樣!
更重要的是
這樣一雙眼睛嵌入那顆頭骨的骨相,竟完全適配,毫無違和感…!
「啪嗒」一聲,聞冬的畫筆掉落在地。
他卻甚至沒有彎腰去撿,只是抬頭愣愣看著對面單人沙發上,指尖依然在那顆頭骨凹陷眼窩處摩挲的季凜。
季凜這個動作聞冬看過很多次,可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在聞冬的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聽見響動,季凜抬眸看了過來,觸及到聞冬的目光,季凜不明所以道:“我的小聞畫家,你這是畫完了嗎?”
聞冬驀然站了起來,下意識合上了畫本。
季凜眉梢微挑,他也站起身,正準備向聞冬走來,可放置在一旁窗臺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季凜腳步微頓一秒,還是先走向窗臺,拿起了手機。
來電顯示——唐副隊。
像是隱隱預料到了什么,季凜偏頭看了聞冬一眼,轉而接通直接開了免提。
“季老師,”唐初無力嗓音通過手機聽筒傳出來,瞬間便蓋過了樂聲,將一切浪漫卻也詭譎的氣氛立刻打散而消弭無形,“你休息了嗎?”
“還沒,”季凜簡潔應道,“出什么事了?”
“高小雯,”唐初嗓音瞬間啞了,“死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久等!
終于寫到畫眼睛這里了之前腦補好久了!
「標注」歌詞來自《Bomb of Love》from落日飛車!
第43章
那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五個字, 可它所表述的含義卻又如此沉重,沉得讓說出來的人仿佛連呼吸都困難。
季凜神情不變,簡潔問道:“尸體在哪?”
“在她家里…”唐初嘆了口氣, 強打起精神道,“具體地址我微信發你,辛苦季老師了。”
季凜應了一聲,便將電話掛斷, 轉而垂眸看向聞冬。
聞冬神情是罕見的呆愣,他原本還沉浸于對自己的眼睛嵌入這顆頭骨竟然如此合適的震驚之中,一時之間思緒很亂, 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問季凜,就忽然聽到了唐初帶來的噩耗。
過載的大腦實在讓他難以給出一個合適的表情。
“小聞畫家, ”季凜嗓音溫沉問道,“我要去趟現場,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聞冬回神, 他立刻點頭道:“一起,走。”
邊說, 聞冬就轉身準備將畫本放回隨身包里。
可他還沒來及動作,就聽季凜又問了一句:“我的小聞畫家, 我做了這么久的模特,可否欣賞一下成果?”
聞冬微滯一瞬,不過下一秒, 他就端住了慣有的淡然與體面, 語氣自然道:“還沒完全畫完, 等我回家再修改一下背景, 之后再給你看。”
說完這句, 不等季凜再說話, 聞冬就轉過了身去,彎腰撿起地上畫筆,之后動作利落將畫本和畫筆一同裝入了包里。
季凜盯著聞冬動作的身影看了兩秒鐘,有一個瞬間,他眼底仿佛劃過兩分意味不明的神色,不過極其短暫,等聞冬再轉過身來時,季凜就已經收回了目光,神態如常道:“好,我很期待。”
沒再耽誤時間,聞冬和季凜一前一后走出了季凜的「珍藏室」,穿好外套走向玄關,出門。
黑色Cayenne在夜色中飛馳,聞冬沒有和季凜說話,他一直側頭看窗外恍如虛影的行道樹,其實以前聞冬一直很享受在夜里開車或者坐車的感覺,讓他覺得無比靜謐而寧和。
然而今天卻不同,聞冬極其罕見地遲遲難以靜心——
他的大腦仿佛清晰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在思考案情,想要盡可能從中抽絲剝繭,分析出高小雯的死與孫濤之間是否會有聯系,如果沒有,那為什么會有這樣多的巧合;如果有,那這個聯系又是什么樣的。
另一半又在深思,究竟為什么自己的眼睛能和季凜珍藏頭骨的骨相如此契合,這究竟只是巧合,還是真的另有隱情?可聞冬很確定,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中,自從有記憶之后,他就根本沒有見過季凜,原因無他,只因為季凜太過獨特了,如果真的見過,那聞冬一定是不會忘記的。
除非…
聞冬忽然想起,季凜珍藏的頭骨一共十三顆,聞冬之前就發現了,這頭骨如果確實有原型,那就是同一個人的不同年齡階段,起始是在十三年前。
極其莫名地,聞冬又忽然想到了季凜的手機和電腦密碼,都是0528。
如果是,十三年前的5月28日…
聞冬下意思蹙了蹙眉,有什么畫面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太快了,快到聞冬根本來不及捕捉。
下一秒,車在一幢老舊居民樓前停下。
聞冬驀然回神。
他抬頭去看,這才意識到,他們應該是到達目的地了——高小雯的家。
“沉思一路了,”季凜忽然傾身過來,動作自然替聞冬解開了安全帶,語氣溫和中略帶兩分逗弄,“想出什么了嗎,小聞爾摩斯?”
聞冬:“……”
真行,又多一個新稱呼。
聞冬坦誠搖頭道:“暫時沒有,就是覺得奇怪,但是中間缺少了重要的連接點。”
現在他們掌握的信息太少,實在很難做什么推論,季凜下車替聞冬拉開車門,體貼抬手虛護在車沿以防聞冬碰頭,溫聲道:“先上去看一看再想。”
老舊居民樓是多層,沒有電梯,好在高小雯家在四樓,不算太高。
樓梯太窄,兩個人并肩走會很擁擠,因此只能一前一后,聞冬在前,季凜在后。
快步上了兩層樓,走到三樓時候,發現這層竟然是黑的,聞冬刻意咳嗽了兩聲,想要以此喚醒聲控燈,但眼前的黑暗卻毫無變化。
“沒用的,”季凜的溫沉嗓音在身后響起,他抬手指了一下三樓的樓頂,“連燈泡沒有,怎么能亮?”
聞冬腳步頓住,他回了下頭,扯唇道:“季先生,沒想到你的夜視力和你的聽力一樣出眾。”
可這回頭的一下,卻讓聞冬暴露徹底。
因為季凜出眾的夜視力讓他清晰看到,聞冬此時此刻的漂亮眼眸中是毫無焦距的。
聞冬雖然在跟他說話,可目光根本沒有落在他身上,反而散亂毫無聚點。
季凜在瞬間反應過來,聞冬有夜盲癥,程度應該還不輕。
沒有說穿,季凜忽然兩步跨到了與聞冬并排的臺階上,不顧自己名貴的風衣衣袖都蹭在了破敗的墻壁上,另一只手向下探去,準確無誤握住了聞冬泛著微涼的手。
季凜的手握上來的瞬間,聞冬整個人都繃緊了一瞬。
人的感官是會相互代償的,視力暫時被剝奪的時候,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敏感異常。
季凜手心的觸感與溫度,季凜的呼吸,季凜的心跳,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仿若清晰入骨。
“我的小聞畫家,”季凜步伐放緩,引著聞冬慢慢上樓,忽然溫聲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擅長做可口獵物,我私以為,作為可口獵物,應當很會示弱的才對。”
聞冬呼吸微滯。
季凜這話說得隱晦,但聞冬卻瞬間聽懂了他的意思。
季凜是在問他,為什么明明暫時都看不到了,卻還不愿意開口向他求助。
但是,「示弱」這個詞根本就不在聞冬的人生詞典中。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如果明確知道即便哭了也不會有糖,那自然就不會再哭了。
聞冬沒有出聲,季凜卻仿佛并不在意,他指尖輕輕撓了一下聞冬的掌心,趕在聞冬有所動作前忽然靠近聞冬,貼于聞冬耳畔,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之中,季凜依然十分注意唇瓣并沒有觸碰到聞冬的耳廓,他緩聲道:“沒關系,不愿意示弱也沒關系,我總會發現的。”
我會發現你總是冷靜自持的外表下罕見的軟弱,就像你也同樣會發現我向來溫和有禮的皮囊下長久的瘋狂。
季凜話音落下,兩人已經走到了四樓。
這兩層都沒有燈,可黑暗卻像對季凜毫無影響,他自如找到了高小雯家的門,抬手屈指不輕不重敲了兩下。
門很快被從里面打開,明亮與喧雜同時涌來的瞬間,聞冬驟然從某種古怪的情緒之中抽離,他從季凜手中抽出手,依然冷靜自持地同季凜說了句「多謝」,就先一步抬步進了門里。
來開門的是唐初,他正巧看到了聞冬抽手的瞬間動作,唐初下意識愣了愣,但不等他提出疑問,季凜就語氣如常開口詢問道:“大致什么情況?”
唐初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他急忙回答道:“初步判斷是割腕自殺。”
走在前面的聞冬聽到唐初這句話腳步一頓,轉過頭來重復了一遍:“自殺?”
“目前來看是的,”唐初沉聲道,“從傷口方向及血跡形態分析來看,基本是可以排除他殺的。”
這方面一直是唐初的強項,他說「基本」,那其實就相當于「確定」了。
只是刑偵口的人習慣使然,在一切完全塵埃落定之前,發言總是要嚴謹的。
聞冬和季凜還沒來及再說話,就聽見了客廳沙發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是高小雯的母親。
明明不久前才在市局見過,可這短短數小時,本就顯老態的女人此時看起來愈發衰老了。
他旁邊的男人倒是沒有哭,可眼底是猩紅的,嘴里不斷喃喃念叨著:“怎么會這樣?我家囡囡怎么會突然就這樣了?她明明是明明是那么乖巧堅強的丫頭,怎么突然就這樣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念叨的最后音量陡然變大,變成了嘶啞的低吼。
忽然遭遇巨大傷痛的人總是如此,難以接受現實因此而表露出明顯的否定。
聞冬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眼底在瞬間就多出兩分其余的情緒。
季凜現在對聞冬這個神情已經非常熟悉了,不需要思考就能夠明辨而出——這種情緒,依然是悲憫。
唐初將聞冬和季凜引到了高小雯的臥室,也正是高小雯尸體所在的地方。
三人都穿戴好了手套和鞋套,才抬步走進去。
里面有兩個小警察還在對現場做進一步的勘察,看到季凜和聞冬進來,張口要和他們打招呼,季凜抬手簡單做了個手勢掠過,轉而看向唐初,簡潔問道:“目前已知信息都有什么?”
“很少,”唐初嘆氣道,“據高小雯的媽媽說,他們從市局到家大概是凌晨一點過十分,高小雯那時候還沒睡,她正好從浴室出來,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他們吵了一架,不過其實也不算吵架,主要是高小雯她爸針對高小雯這么一聲不響跑去同學家住還手機關機這個行為,進行了單方面輸出,高小雯沒怎么回嘴就進房間把門反鎖了,之后過了大概四十分鐘,她媽一直睡不著還莫名其妙覺得心慌厲害,干脆過來敲門但是沒人開也沒人出聲,她媽就覺得更心慌了,一再要求下讓她爸起來把鎖砸了,結果一進來發現就這樣”
唐初朝臥室墻邊并不大的單人床上抬了抬下巴,續上最后一句話:“當時就已經沒呼吸了,因為他們之前從市局離開時候我囑咐了一句,說萬一有什么特殊情況隨時與我聯系,所以她媽回過神來就直接把電話打我這來了。”
略一停頓,唐初又嘆了口氣,低聲道:“她媽心慌這個也真的夠神的這就是親生母女之間的心電感應嗎”
“沒感受過,”季凜淡淡接了一句,神情不見絲毫變化,微微挑眉道,“還有什么發現?”
“現場物件上目前沒發現,沒有遺書日記之類的”唐初繼續道,“剩余發現就是在尸體上”
說到這里,唐初又忽然頓了一下,他看向季凜,有兩分欲言又止。
季凜熟知唐初的稟性,他目光落在單人床上早已毫無人氣的單薄身體上,瞬間便了然道:“□□破裂,下-體有撕裂痕跡,是嗎?”
唐初難以啟齒的東西,在季凜這里就總能被他以一副仿佛做論文分析一般的淡然口吻陳述出來。
“對,”季凜說的完全正確,唐初略微松了口氣,做補充道,“撕裂痕跡非常新鮮,另外還有就是全身身體皮膚皮下有明顯出血點,類似過度摩擦導致的。”
撕裂痕跡新鮮說明了發生性-行為的時間非常接近,甚至可能就是在今天。
這句話并不需要唐初明說。
至于皮下出血點
季凜走到了單人床邊,小心避開了地磚上的過量血跡,戴著純白手套的手指輕輕覆上那只垂在床沿的,滿是干涸血痕的細瘦手腕,眼眸半闔,好似體味,又像回顧。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聞冬忽然開口:“過度清潔,比如說洗澡時候過度使用洗澡巾擦拭身體,是會在短期內造成明顯皮下出血點的。”
他一說話,唐初才猛然想起來,這應該是聞冬人生中第一次出現場。
立刻朝聞冬看去,唐初關心道:“小聞先生,你你還好嗎?”
聞冬抬眸看向唐初,有兩分莫名道:“我有什么不好?我這次又不是受害者親友。”
唐初:“”
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他算是看出來了,小聞先生和季老師這兩人是真都異于常人,天生一對!
在聞冬開口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季凜就收回手睜開眼睛看了過來,聽到聞冬的回答,季凜唇角略微勾了一下,轉而接上他之前的判斷:“過度清潔的一般前提,要么是這個人有強迫潔癖一類的心理行為,要么就是因為某種原因,從心理上認為自己很臟,再結合□□破裂這點來看”
“性-侵!”唐初脫口道,“所以也就是說,很可能高小雯是先遭受了性-侵,因此而自殺的!”
這種情況在過往自殺案例之中確實都是非常常見的。
季凜頷首,收尾道:“目前來看是這樣的。”
只是這其中還有很多并不明確的疑點——
除去最大的問題——如果確定是性-侵,那么施害者是誰之外,還有更多噬待解決的,比如說:
施害者是如何選定高小雯并將她帶走的?將她侵害過后又能這樣讓她回家,是否是出于一種有恃無恐的心理?高小雯對父母說謊說到的去同學家,這個同學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施害者只有一個嗎?受害者只有一個嗎?
以及,這起案件,和孫濤究竟有沒有關系?
聞冬目光落在單人床上,高小雯的發頂,那里此時空空如也。
片刻后,他移開視線看向唐初,忽然問:“在現場有沒有發現一個鵝黃色發卡?就是高小雯之前自拍照里戴著的那個。”
“沒有,”唐初毫不猶豫搖頭道,“目前能做物證的只有她用來割腕的那把小刀。”
季凜與聞冬對視一眼,忽然從口袋中抽出手機解鎖,點進微信。
傅煙大概是真的睡著了,到現在還沒有回復。
季凜手指懸空在傅煙的對話框上,猶豫是否要擾人清夢地打個語音電話過去。
但還不等他做決定,唐初的手機就猛然振動起來。
唐初急忙摸出來接聽,兩秒鐘后,他神色就驟然變了。
今晚大抵注定是個不眠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唐初掛斷電話,沉聲道:“有群眾報警,說在深灣區那邊發現兩具尸體,一男一女。”
作者有話說:
來了!
小季:老婆太強從不示弱我還怎么哄老婆!
另:快猜!誰死了!
第44章
凌晨三點一刻, 已是深夜,雅深市深灣區某條不知名山路邊的一處巨大凹坑周圍卻聚滿了人,人影攢動, 探照燈閃爍。
凹坑之中靜靜躺著兩具尸體,一男一女,竟一-絲-不掛,甚至連內衣內褲都沒有。
聞冬和季凜立于凹坑邊緣, 等待正在坑中忙碌的萬法醫以及痕檢警察們給出初步判斷。
不過聞冬暫時只分出了一半心神等待結果,至于另一半心神,則系于季凜身上——
聞冬覺得這事情也是真的夠神奇的, 要不怎么有句老話叫做「飯可以胡吃話不能亂說」?先前在高小雯家的時候,被唐初問了句「還好嗎」, 聞冬詫異反問“我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受害者親友”,誰知這句話一語成讖——
現在坑里躺著的這兩位, 還就真成了他認得出來的人, 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季凜與兩位受害者比他熟悉多了。
因為受害者并不是別人, 好巧不巧的,正是他們前不久才在射擊館見過的傅煙和云星。
聞冬不大清楚季凜和這二位之間尤其是和傅煙之間真正熟悉到什么程度, 但他還記得季凜評價過傅煙「為人真誠」,想必至少是比較欣賞傅煙這個人的,再往淺了說, 就算原本沒什么過深交情, 可畢竟他們是熟人, 還是數小時前才見過面的熟人, 誰知短短數小時后再見, 就成了永久的陰陽兩隔, 乍然面對這樣的情況,大概很難有人無動于衷的。
因此聞冬另一半的心神都在關注季凜的情緒,且在認真思考要如何安慰一下他比較合適。
然而季凜看起來,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真的無動于衷…
他神情淡然如往常,連眉心都是完全舒展的,甚至感知到了聞冬的注視,還偏過頭來略微朝聞冬勾了下唇,溫聲問:“小聞先生,你是有什么推測嗎?”
聞冬下意識蹙了下眉,一時之間,他竟很難判斷季凜究竟是掩飾太好,還是真的…擁有一顆金剛石心臟。
非常莫名地,聞冬忽然想起了之前沈溪的案子塵埃落定之后,他站在市局走廊的窗邊抽煙,季凜問他有沒有后悔過當初拒絕沈溪的追求,他反問季凜如果是他會不會后悔,當時季凜是怎么答的?
聞冬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季凜微微挑眉,隨后緩聲說:“我不一樣,我不是很能感知到后悔這種情緒。”
當時季凜將話題拋回來拋得太快,讓聞冬沒有來及去細想這句話的含義,可現在聞冬望著季凜與往常毫無不同的神情,心中隱隱升騰起一個堪稱不可思議的猜測。
“季老師,聞先生,”但不待聞冬再深思,萬法醫就忽然從坑里上來走到了兩人面前,將聞冬拋錨的思緒瞬間拽回,他語氣干練直入正題道,“目前情況大致是這樣的,男性尸體全身皮膚呈紫紺色,尸斑褐色,胸前刀傷初步判定無生活反應,因此初步推斷死因是中毒,中毒物質有可能是亞硝酸鹽一類的;女性尸體面部青紫腫脹球結膜下嚴重出血,頸部有明顯勒痕,有表皮剝落及皮下出血且邊緣不整,右側乳-房缺失,可見明顯切割痕跡,初步判定無生活反應,除此之外無其余表面傷口,下-體有明顯撕裂痕跡,初步推斷死因是被勒之后窒息。”
聞冬微微挑了下眉,輕聲道:“這么看來,作案手法差異還是蠻大的。”
一個是投毒,另一個則是勒死。
季凜偏頭看過來,淡淡點了下頭表示肯定。
不等二人再說話,痕檢警察也從坑中上來了,他站在萬法醫身旁一邊摘手套一邊匯報道:“凹坑內沒有發現腳印,魯米諾無反應,無掙扎痕跡,無繩索之類可以被認作作案工具的,再結合這里的周邊環境來看,我個人認為這里不是第一現場,而是拋尸地點的可能性更大。”
正常情況下,人被勒住脖頸絕對是會本能掙扎的,因此會留下非常明顯的掙扎痕跡,除非這個人被勒住的時候已經是徹底的昏迷狀態,但這一般不符合采取這種方法作案的犯罪者心理特征,且需要進一步做詳細的尸檢才可以得出明確結論。
至于投毒,就更不應當是在這種荒郊野嶺的環境中進行的了。
因此綜合來看,目前更傾向于是謀殺后拋尸到了這里。
同一時間,不遠處馬路邊唐初正叼著根煙,半瞇眼打量面前兩個二十出頭,沒骨頭似的靠在炫酷跑車邊的小青年——也正是發現尸體的報案人。
深灣區是雅深市最偏遠的一個區,近乎與雅深周邊的鄉村連接,而他們現在所處的這片區域則是深灣區中最偏遠的一片區域,靠近大山,放眼望去除了兩幢爛尾樓基本看不到其余建筑,因此平時向來人跡罕至,不要說深夜了,就連白天大概都很難見到人影。
“說說看,”唐初抬了抬下巴,閑聊般問,“你倆怎么想的?這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覺不在市區哪個紙醉金迷的好地方泡妞,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干什么?”
其中一個黃毛小青年抬眼看唐初,語氣斟酌道:“那什么警官,我說實話了你把我抓走關起來怎么辦?”
唐初還沒說話,一旁的紅毛小青年就拍了拍黃毛的肩膀,豪氣道:“跟警官實話實說,真被關起來了我也能撈你出來!”
唐初被氣笑了,他偏開頭去噴了口煙,音量提高兩分:“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說我說我說,”黃毛小青年抬手拍了拍自己跑車的車頂,忙一迭聲道,“哎警官你看一看我這車,改裝過的!市區根本跑不開好嗎?我們就是特意到這飆車來了!你問我為什么大晚上來?哎呦警官,我們當代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凌晨十二點過,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我們可沒干什么偷雞摸狗違法亂紀的事,就簡簡單單飆了個車!”
唐初看了看旁邊的炫酷跑車,再看一看兩個小青年那副中二模樣,瞪眼唬了兩句:“遵守交通規則人人有責知不知道!飆車把自己小命飆進去的還少嗎!”
眼見兩人點頭哈腰應下,唐初忽然眉眼下壓,話鋒一轉道:“那飆車就飆車,車在路上跑,你們怎么想起來跑那邊深坑去了?”
“人有三急吶警官!”紅毛小青年并沒有被問住,反而翻了個白眼,滿臉無語道,“我特么還嫌晦氣叻,撒個尿看見倆死人!”
這解釋合情合理,兩人語氣態度也都很自然,唐初沒覺出異常,終于大手一揮道:“行了,別飆車了可以回家了,你們聯系方式我這有了,萬一后續有什么特殊情況,可能還會再聯系你們配合。”
兩個小青年草草點頭應下,動作飛快鉆進了車里,改裝過的炫酷跑車引擎聲轟響著揚長而去,噴了唐副支隊一臉車尾氣。
唐初失語兩秒鐘,從嘴邊摘下燃到底的煙頭,他找了一圈沒找到垃圾桶,只好把煙頭丟在了原本就滿地垃圾的地面上,抬腳碾滅了。
大步走回了不遠處的凹坑邊,唐初伸手搭了下季凜的肩膀,覷著季凜神色小心問道:“季老師,你…還好嗎?”
唐初也真是沒想到,這受害者竟然能跟季凜扯上些許關系。
“我沒事,”季凜側頭看向唐初,簡潔應了一句,就語氣如常問道,“問出什么情況了嗎?”
確實沒從季凜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任何悲傷亦或低迷,唐初一時之間不知是該覺得奇怪還是放心,半晌,他索性不去糾結這個,配合切換話題道:“沒什么情況,應該確實就是運氣太爛正好就碰上死人了,他們兩個都說從他們到這地方開始到剛剛就沒看到一個人影,也沒車過來過。”
見季凜和聞冬點了頭,唐初又問他們:“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季凜簡練把之前萬法醫和痕檢警察的初步判斷給唐初復述了一遍,隨后開始自己的分析,條理分明道:“先從作案手法上來看,投毒和勒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投毒中的情感成分含量極低,一般來說采取投毒這種方法謀殺的犯罪者并不追求欣賞受害者的死亡慘狀,相比而言他們只是更為清晰明確想要達成「殺死」這一個目的;而反觀勒死,這個手法中的情感成分含量就非常高了…”
說到這里,季凜略微停頓,修長手指忽然覆上了聞冬的頸側,指腹輕輕按壓在聞冬一下下規律搏動的動脈上,微微闔眸緩聲道:“采取勒死這種手段,絕大數情況下,犯罪者都非常享受殺死對方的過程本身,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下全力掙扎卻無果,掙扎的力度會越來越小最終直至徹底停止,這個過程中,犯罪者可以清晰感覺到何為生命的流逝,這種對其余生命的主宰感,輕易能夠讓犯罪者為之著迷,甚至上癮。”
唐初每次聽季凜剖析犯罪分子,尤其是殺人犯殺人時候的種種心理都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現在,季凜一邊以溫和沉靜的語調講出這樣變態的話語,另一邊的手指竟然還一直在聞冬纖細頸側不斷摩挲…
那畫面真是詭異極了。
可偏偏當事人聞冬神情自若,絲毫沒覺得害怕不說,甚至唐初懷疑自己大概是眼睛聾了,不然為什么從聞冬的眼神中看出了兩分好似享受的情緒?!
“我聽懂了…”半晌,唐初咽了口唾沫,好似懇求般道,“那什么…季老師,你先把手放下來說話行嗎?”
季凜手指一頓,他倏然睜開眼睛,將手了收了回去,轉而垂眸看向聞冬,語氣染上兩分歉然:“抱歉,嚇到你了嗎?”
聞冬眨了眨眼,濃密睫毛隨之顫了顫,他唇角緩緩勾了起來,語氣輕柔仿若蠱惑人的海妖:“如果需要的話,我不介意你直接用鎖鏈纏上來試一試。”
唐初:“……”
救命!是不是天才都是像季凜和聞冬這樣,總會在某一方面顯得很異于常人?!
唐初失神間,季凜忽然靠近聞冬,貼在他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了四個字:“怕弄壞你。”
話音落,不等聞冬有所反應,季凜就抽身站直,語氣自若接上之前的正題:“所以兩相對比,作案手法上的差異確實很大,但因為受害者性別不同,所以暫時不能明確判斷這種作案手法的巨大差異根源是什么,另外需要關注的是女性尸體右側乳-房被切割這一明顯的犯罪標記,小聞先生對此有什么看法?”
聞冬瞬間回神,他猶豫一瞬,組織了一下語言,淡聲開口道:“我還是比較擅長從美術角度去考慮,其實美術生中很大的一部分包括我自己,在我創作出了一個我個人很滿意的作品,尤其是這個作品中還含有我非常喜歡的元素,但這個作品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比如說參賽之類的要上交的時候,我其實是會把這幅作品至少是這里面我喜歡的元素復刻下來的,作為一種紀念和收藏。”
“所以也就是說,”唐初隱約覺得自己聽懂了,他直白問道,“你認為兇手切割乳-房的行為是為了紀念和收藏?”
聞冬點了點頭,又補上一句:“只是我的個人理解。”
“這確實是很大的一種可能性,”季凜接過話頭道,“根據真實案例記載,確實有不少兇手會做出這種行為,他們將受害者身體的某個部位切割下來帶回去珍藏,就像打了勝仗珍藏戰利品那樣,不過…”
略一停頓,季凜轉口道:“不過同時這也可能代表一種憎惡或者劃出界限,因為乳-房對于女性的含義明顯大于男性,所以乳-房既象征了女性本身,也可以象征母親這樣的角色,具體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還需要后續更多信息來支撐。”
唐初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急忙問:“還有嗎?還分析出什么了嗎?”
“還有就是如果按照目前推斷,這里是拋尸地點的話,”季凜條理分明道,“那么,謀殺之后將死者全身衣物褪去再拋尸到這種荒郊野嶺,從犯罪心理層面來看,這可以說是一種極其具有蔑視與羞辱意義的犯罪行為,畢竟我們民族的傳統文化之中習慣讓人死后也依然保持基本的體面,而剝奪衣物以及拋尸荒野的這種方式完全與傳統習慣相悖,它非常類似古代將尸體丟上所謂的亂葬崗,想一想看,一般在古代什么情況的人才會在死后被這樣對待?”
說到最后,季凜的語氣中又帶上了他慣有的循循善誘。
“地位低賤不受重視!”唐初立刻反應過來,大聲道,“或者是犯了大錯的!”
但話音一頓,唐初眉毛又皺起來,他疑惑道:“照你之前說的,傅家算得上上層圈子中的佼佼者之一了,那肯定不符合地位低賤不受重視,所以,難道是后者…犯了大錯?”
“不能完全這么理解,”季凜沉聲道,“這個地位低賤不一定是完全客觀的,如果犯罪者出于某種理由主觀認為死者是低賤的,那么他同樣可能會做出這樣的犯罪行為。”
“哦我懂了,”唐初悟道,“說白了就是我覺得你低賤你就是低賤了,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這話很白卻在理,季凜點了下頭,收尾道:“目前來看能分析出的基本就是以上,不確定的部分還非常多,相對比較明確的只有——兇手明確想要置傅煙于死地,但對云星的感情則復雜得多,對了,還有剛剛說到的下-體撕裂痕跡明顯…”
“這個我知道,”唐初接話道,“一般正常情況很少會這樣,所以云煙在死前可能先遭遇了…性-侵。”
季凜「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行,”唐初嘆了口氣,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揮手道,“辛苦季老師和小聞先生跟著熬了,今晚暫時先這樣,我們這邊繼續排查,你倆先回家休息一下?有什么消息我隨時再聯系你們。”
唐初和季凜雖然是搭檔,但其實他們的工作內容差別很大,季凜負責從種種犯罪痕跡中極力探尋犯罪者的心理,力求對犯罪者做出最為全面細致的犯罪側寫,但實際之中卻是需要靠完整證據鏈才能定罪的,因此目前需要排查的還有很多,除去現場勘查外,還需要調取監控,調取傅煙車里的行車記錄儀,以及摸排傅煙和云星的周圍人際關系等等。
都是很冗雜枯燥的工作,就暫時沒必要讓季凜和聞冬一直跟著熬了。
知道自己在場也暫時幫不上什么忙,聞冬干脆點頭道:“好,唐副隊辛苦了。”
季凜也朝唐初道了聲「辛苦」,正要和聞冬一同離開,萬法醫就匆匆趕了過來,面色凝重道:“之前坑里環境太黑我沒有注意,剛把尸體搬上車才看見,男女兩具尸體分別在左右兩個腳踝處都有個小紋身。”
心臟倏然重重一跳,像是預感到了什么一般,聞冬認真注視著萬法醫,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下一秒,就聽萬法醫語氣更沉重了兩分,他壓低聲音道:“紋的是面具,跟之前沈溪那個案子里的面具圖案,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說:
久等這章劇情寫得很卡,還怕有bug修了很久…
「標注」對尸體判斷那部分有參考資料,“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不是原創
可以繼續猜猜了!大膽說出你們的推測!!
忘記祝大家端午安康,記得吃粽子嗷!
——
感謝投雷和營養液!
鞠躬,愛你們。
另外說個其他的話題,我開了個新預收,風格和這篇不一樣,是正統蘇爽感情流小甜餅,計劃是這個月下旬開,會先存稿,雙開,不影響這篇的更新,就是想!換個腦子調劑一下心情文案我放下邊了,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點專欄戳一下預收,感謝!
《被拒婚嬌O和模范影帝A上戀綜了》
☆天然釣系乖軟甜豆嬌嬌美人O X 寵妻max步步為營斯文敗類影帝A【信息素-紫葡萄 X 白蘭地】
身嬌體軟人美聲甜的Omega溫渺渺被拒婚了。
對方是新晉流量小生,O妻粉眾多。
而溫渺渺只是個憑臉稀里糊涂簽了家不入流娛樂公司,一百八十線查無此人的小糊咖。
流量Alpha給出拒婚理由:對不起,我需要一個事業上能與我匹配,而不是只會蹭我熱度的伴侶。
然而被拒婚后的第二天,溫渺渺就被安排參加一檔旅行戀愛綜藝,配給他的CP竟然是頂級Alpha,號稱0花邊新聞,從不近O色的模范影帝席暮煙。
席暮煙曾在采訪中被問及“如果有一天會上戀綜,希望Omega-CP是個什么樣的人?”
眉眼深邃唇角微勾的頂級Alpha毫不猶豫拋出八個字:“AO平等,獨立自主。”
言外之意——管好自己,不要給我添麻煩。
綜藝里,溫渺渺謹遵席大影帝「八字箴言」,可誰知——
膝蓋不小心摔破了,溫渺渺疼得晶瑩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還是忍痛給自己消毒,下一秒,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探過來接過酒精棉球,動作溫柔又珍重,手的主人嗓音含笑:“小哭包,疼了咬我。”
爬山太累走不動了,溫渺渺兩條白皙長腿都在打顫,卻還是緊緊抿著粉嫩唇瓣堅持,下一秒,高大英俊的Alpha貼在他耳邊低笑:“叫聲哥哥,我背你。”——如愿欣賞溫渺渺耳尖燒紅,Alpha滿眼愉悅在他面前蹲下。
甚至發情期到了,葡萄香氣溢滿房間,溫渺渺漂亮眼眸迷離,白皙臉頰染上緋紅,卻還是抖著手要給自己注射抑制劑,下一秒,鏡頭驟然一黑,高大身影籠罩下來,溫渺渺后頸被叼住,Alpha沉啞嗓音中含著難以克制的壓迫感:“渺渺,你是不喜歡我的信息素味道,還是覺得我不行?”
溫渺渺:“?”不是不能添麻煩嗎QAQ!
粉絲們:我們模范席哥是被魂穿了嗎!!
——
開始的粉絲們:糊咖不要蹭我們哥哥熱度!
后來的粉絲們:嗚嗚老婆好乖好軟又甜又嬌,席影帝行不行,不行讓我來!
溫渺渺一炮而紅,之前拒婚的流量Alpha又找上了門:“渺渺,我覺得你與我從外表到信息素到事業都非常相配,我們什么時候結婚?”
溫渺渺身穿一件寬大襯衣,兩條白皙長腿展露無遺,裹挾滿身白蘭地的濃烈氣味,還未說話就被身后Alpha牢牢圈入懷里藏了起來。
“明天是我和渺渺的婚禮,”席暮煙居高臨下睨了對方一眼,冷聲道,“請你務必行程排滿,千萬不要出現礙我們渺渺的眼。”
【溫渺渺曾愛上一顆遙遠星辰,原以為永遠可望不可及,卻不知星辰本就為他而亮】
第45章
萬法醫話音落下, 聞冬瞳孔驟然一縮。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近乎跌撞走到安置尸體的車邊的,只是當視線落在那兩具尸體的腳踝處,準確來說, 是落在腳踝處的面具紋身上,聞冬垂在身側的手指就倏然攥緊了,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可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反而兀自掉落進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塵封記憶在這一刻悄然揭開面紗——
眼前晃蕩一張張戴著面具的詭譎的臉,耳邊徘徊一聲聲混亂的嘶吼與喊叫,鼻尖充斥無數種交融的惡臭氣味…
聞冬有且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逃跑, 遠離,跑得越遠越好, 再也再也不要回來了。
可事實卻好似并不能遂他所愿——
身上帽衫的帽子被人從后面拽住,聞冬本能回頭, 就對上了一張詭異小丑的臉, 還有在聞冬眼前放大到極致,甚至將他眸底都映紅的, 獨屬于詭異小丑的猩紅色披風。
“我的孩子,”那人的嗓音沙啞如粗糲的砂紙, 聽起來可怖極了,“這樣美味的食物,你難道不想嘗一嘗嗎?為什么不為了這美好而戰斗, 反而只想要逃跑?!”
聞冬唇瓣緊抿, 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當然, 這不是因為他害怕, 而是因為離得近了, 這個男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惡臭味道實在過于明顯, 明顯到聞冬覺得只要自己一張口,就絕對會控制不住嘔吐出來。
可顯然,男人并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
男人原本拽著聞冬帽子的手緩緩移動,最后落在了聞冬的脖頸兩側,之后,還不等聞冬反應過來,就被男人以這個姿勢單手握著脖子提了起來!
兩人力量上的絕對懸殊,讓聞冬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脖頸被緊緊捏住,呼吸不暢,身體的本能讓他想要張開嘴輔助呼吸,可毫不意外地,他的嘴一張開,就直接嘔吐了出來。
但其實也沒有什么實質的東西,因為聞冬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進食過了,因此他嘔在男人詭異小丑面具上的,只有從胃里不斷上涌的酸水。
下一秒,男人勃然大怒,聞冬只感覺到自己頸后被重重一擊,他完全無力抵抗,就這樣立刻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聞冬發現自己回到了平時睡覺的小床上,可現在卻不同以往,現在,他上身赤-裸,四肢都被分別束縛在了床的四個角上,床邊還坐著一個戴丑陋面具的男人,但聞冬知道,這并不是之前那個戴詭異小丑面具,披猩紅披風的男人了。
男人手里握著一把那時的聞冬并不知是什么的紋身槍,他發現聞冬醒了,卻也并不開口同聞冬說一個字,就好像聞冬在他眼里是醒是睡,是活是死都毫無區別,他只負責做他自己的——
槍尖直抵聞冬的心口,力道近乎粗暴地一下下在聞冬心口留下刺青。
說真的,很痛,胸口位置本就痛覺神經敏感,加之聞冬太瘦,只有薄薄一層皮肉覆蓋,因此那近乎就是刺在了他的胸骨上,是真的很痛。
留下的刺青,是一個面具圖案,和那個披著猩紅色披風的人戴著的詭異小丑面具一模一樣。
“聞冬,”季凜的溫沉嗓音隱約響在耳畔,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好似相距甚遠,“聞冬,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知道你一定早都洗掉了,早都不存在了,是不是?”
……
聞冬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溺水之人,頭過分昏沉,鼓膜像是被水填滿,聽到的聲音朦朧異常,又要經歷漫長的過程才能夠到達大腦。
因此過了不知多久,聞冬才驟然關注到季凜其中一個詞眼——洗掉。
他在這個瞬間清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近乎是被季凜半抱在懷里的,背抵在季凜胸膛,兩只手都被季凜虛虛握著。
安置尸體的車早已開走,周圍也沒有了其他人,只有不遠處的唐初以及其他警察們還在來回走動,繼續勘察。
聞冬下意識掙動了一下,離開了季凜的懷抱,轉而與他相對而站,中間相隔半米遠。
抬眸直直望向季凜,聞冬罕見拋棄了一切談話技巧,薄唇微啟,開門見山單刀直入拋出三個字:“你是誰?”
季凜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可他并沒有表露出對這個問題的過度驚訝,反而勾了勾唇,沉聲答道:“我?我是…是為了一個人做好人的變態。”
這個回答出乎了聞冬的預料,但聞冬驚愕之余,心頭又莫名涌起了不可名狀的熟悉感。
做好人…
他眉心下意識蹙了蹙,可還不等他繼續在回憶深處挖掘出或許能夠與之對應的畫面,就聽季凜又開了口,叫他的時候又恢復了往常的稱呼:“小聞先生。”
聞冬倏然回神,他再次抬眸看向季凜,卻發現季凜的目光從他臉上緩緩下移,最后定格在了,他的心口位置。
聞冬驀然驚了一下。
他下意識也低頭去看,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口位置的衣服布料皺得厲害,很顯然,他剛剛陷入仿若夢魘一般的記憶中時,手指一定緊緊攥住了胸口位置的布料。
“小聞先生,”季凜又這樣叫了一聲,他忽然又移開目光,緊緊攫住了聞冬的眼睛,壓低嗓音一字一頓問,“那么,你又是誰?”
聞冬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又攥了一下,但這次只是極短暫的一瞬,下一秒,他就坦然與季凜對視,目光不閃不避,語氣堅定道:“我是聞冬。”
略頓一瞬,聞冬忽然輕闔了下眸,語氣變得更為堅定,很難說究竟是在回答季凜,還是在告誡自己,他又認真重復了一遍:“對,我是聞冬。”
他話音落下,季凜沒來及再開口,唐初就大步走到了兩人身邊。
“小聞先生,”唐初小心覷著聞冬蒼白的臉色與唇色,關心道,“你沒事了?”
聞冬點了點頭,歉然道:“沒事了,抱歉,驚到你們了。”
唐初擺了擺手,又忍不住問道:“小聞先生你這情況…”
“他反射弧長,”可不等唐初把話問完,季凜就輕飄飄打斷了他,語氣淡然道,“就是看到尸體的本能反應。”
唐初愣了愣。
看到尸體的本能反應會嘔吐唐初當然非常能理解,可聞冬怎么看怎么不像反射弧長的人好嗎!
話又說回來,聞冬這反應,真的是針對尸體嗎…?
唐初又忽然想起了聞冬上一次有這樣劇烈的反應,還是在…
是在看到了陸夢婷口袋中掉出來的那個面具掛墜的時候。
而這一次,則是看到了尸體上的面具紋身。
唐初隱隱覺得,聞冬這樣的反應,與其說是看到尸體的本能反應,不如說是看到面具的本能反應…
很像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
可聞冬明明是聞家小少爺,一看就是綾羅綢緞堆中精養出來的,又怎么會對面具這樣一個令人提之變色的犯罪組織PTSD?
“唐副隊,”季凜的溫和嗓音忽然將唐初從百般疑惑中拽了出來,“有什么新發現嗎?”
唐初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了,他語速飛快道:“啊對,發現了兩組腳印,一組鞋碼大約在40-41間,另一組鞋碼大約在42-43間,從馬路邊一直順延到凹坑邊緣,初步判斷腳印比正常走路留下的腳印要深,且兩組腳印深度基本一致,受力比較均勻,目前沒發現任何拖拽痕跡,這么來看,拋尸的可能性確實是很大的,而且拋尸的人應該是兩個,他們抬著尸體走的,所以受力均勻且不留下拖拽痕跡。”
見聞冬和季凜都點了頭,唐初眉頭皺了皺,又繼續道:“只是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定,這兩個人都是兇手,還是說其中一個是兇手,另一個只參與幫助了拋尸…”
“還有一種可能,”季凜忽然沉聲道,“這兩個都不是兇手。”
唐初一愣,下意識重復一遍:“都不是?”
“唐副隊,”季凜嗓音中又染上了兩分他慣有的循循善誘,“想一想沈溪的案子,兇手只有韓安和韓揚,可真正參與其中的,難道只有他們兩個嗎?”
是了,他們都很清楚,在沈溪的案子之中,除了韓安和韓揚,還牽扯出了至少三組與面具相關的不同分工。
而現在,傅煙和云星的這起案子中,竟又出現了面具的身影。
一切水落石出前,誰又知道面具究竟參與了多少,又參與了具體哪些步驟?
“有道理,”唐初嘆了口氣,轉口道,“對了,關于那個…呃,那個…”
話說一半,唐初又欲言又止看向聞冬,小心觀察他的神情。
“面具紋身。”猜到了唐初想說的是什么,聞冬神情自若接上話頭。
“對對對,”看聞冬沒再有什么異常反應,唐初放下心來,繼續道,“季老師,小聞先生,關于這個面具紋身,你們目前有什么想法嗎?”
季凜這次竟罕見直白,他直截了當道:“它是曾經的面具組織慣常使用的手段之一,用以…”
說到這里,季凜卻不知為何停頓了一下,偏頭看了聞冬一眼。
聞冬沒有回看季凜,他神情不變,自然接上了季凜的后話,語氣冷淡道:“用以懲戒。”
一時之間,唐初顧不上細想季凜和聞冬究竟為什么能對當年的面具組織熟悉到這個程度,他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又是懲戒?!”
沈溪的死,也正是出于「懲戒」的由頭。
只是那所謂的懲戒加之于無辜的沈溪,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那么傅煙和云星,在那暗藏于深處的人眼里,又是犯了什么「罪」,要被懲戒?
想到什么,唐初又急忙問道:“對了,紋身為什么要在腳踝,是有什么講究嗎?還有,如果都是懲戒,那為什么這次是紋身,上次卻是在沈溪的腳鏈上掛掛墜?”
不過這個問題問出口,還不等季凜和聞冬說話,唐初就搖了搖頭,自我否定道:“不對,是我先入為主了,現在還不確定紋身究竟是什么時候留在死者身上的,還是等萬法醫解剖完再說。”
雖然現在種種情況都更傾向于紋身是傅煙和云星死后,才刺上去的,但明確證據出來之前,他們必須做到嚴謹。
“沒錯,”季凜點了下頭,又忽然道,“不過如果能確定是死后才留下的紋身,倒是符合了腳踝這個位置,因為在有的人心里,腳踝對于死人來說是最重要的,類似在尸體腳踝系紅繩一種意義。”
據說在尸體腳踝系紅繩可以防止詐尸,那么在尸體的腳踝上刺青,就像在為他們的靈魂打下烙印——
肉身已死,但懲戒卻深刻于靈魂不滅。
“我靠,”被點通了的唐初滿臉惡寒搓了搓手臂,忍不住槽道,“這也太他媽狠毒了。”
這就好比殺了人還不夠,還要詛咒對方永世不得超生一樣。
季凜不置可否,不動聲色將話題收尾:“暫時也就能分析出以上了,時間不早了,我先送小聞先生回家,唐副隊辛苦,有發現隨時與我聯系。”
“哎好的好的,”唐初急忙朝兩人擺了擺手,“你倆才是真辛苦了,尤其小聞先生回家一定好好休息!”
禮貌應下打了招呼,聞冬和季凜并肩離開,重新坐上了季凜黑色Cayenne的副駕駛位。
這一晚上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聞冬先前神經一直緊繃還沒什么感覺,可在整個人陷進舒適座椅靠背的瞬間,一股濃烈的疲憊感就在瞬間席卷上來,加之鼻尖還殘留著獨屬于季凜的淡淡草木香氣,聞冬感覺自己能夠立刻睡著。
他原本還惦念著等兩個人獨處時候要問一問季凜是否需要安慰,然而頑強抵抗兩秒鐘,最終還是沒有抵抗住,緩緩闔上了眼皮。
黑色Cayenne在深夜空蕩的公路上疾馳,近四十分鐘后,終于抵達了聞冬家樓下。
聞冬卻還沒有醒,依然呼吸均勻而平穩,睡得香沉。
季凜側過了頭,深深凝視聞冬毫不設防的睡顏。
很像…和那個小孩,真的很像。
不知凝視了多久,季凜的目光終于緩緩下移,再次落于聞冬的心口——
如果說一個巧合是巧合,那么很多巧合的時候,是不是就代表確有其事?
半晌,季凜微微闔了下眸,通過這個簡單動作斂去了所有神色,他抬起手覆上聞冬肩膀,輕輕拍了一下,嗓音磨得輕緩:“小聞先生,到家了。”
聞冬睡覺向來很輕,在季凜手掌覆上來的瞬間,他就已經若有所覺,等季凜話音落下,聞冬已經徹底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到了?”聞冬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問一句,“到很久了?”
“沒有,”季凜淡笑搖了搖頭,溫聲道,“剛到五分鐘。”
邊說,季凜就先一步開門下了車,又繞到這側替聞冬拉開了車門。
聞冬抬步下車,對季凜道了聲謝。
“時間很晚了,我就先走了,”季凜溫和同聞冬道別,又關切般道,“小聞先生明天不用早早去市局報道,有什么發現我都會告知你。”
聞冬抬起手臂揮了揮,沒有客氣只是點頭道:“好,季先生路上小心。”
季凜頷首應下,卻并沒有急于上車,而是道:“我看小聞先生上去再走。”
聞冬隱約覺得季凜的態度有哪里不太對…但昏沉的大腦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想出個所以然,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好似比往常還要溫和,溫和得過了頭…
但這其實也算不得什么異常,聞冬索性放棄思考,再次揮了揮手,便先一步轉身上了臺階。
季凜一直目送聞冬的背影走進單元門,看著單元門重新合攏,才不緊不慢從口袋中摸出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支點燃,吸了一口。
單手解開了左邊襯衣袖口的紐扣,慢條斯理將襯衣衣袖向上卷起,帶著火煋的灼燙煙頭就再次觸上了他傷痕累累的手腕。
季凜眉目依舊舒展,眸底閃過一瞬奇異的光。
纏繞鎖鏈只是最基礎的束縛之一,它并不能總是起效。
有的時候譬如現在,季凜需要,也享受使用比纏繞鎖鏈更為強烈的方式來將自己鎖好。
不過這一次,季凜并沒有將一整只煙都燙至手腕,他抬頭估算著大致的時間,將剩余半支煙丟入了車內的煙灰缸里,又慢條斯理重新將襯衣衣袖放下,扣好袖口的紐扣。
下一秒,時間剛剛好,八樓燈光亮起,窗戶打開,窗邊探出一道纖長人影。
絕佳的視力讓季凜將八樓窗邊的聞冬看得一清二楚,他唇角勾了勾,抬起覆蓋著新鮮煙疤的左手,遙遙朝聞冬揮了揮,之后不再留戀,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開車離去。
季凜回到家里,第一時間就進入了自己的「珍藏室」,他走到最角落的柜子前蹲了下來,拉開了最底層的抽屜。
沒有人知道,這個抽屜里有且只有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面具,圖案是麋鹿。
作者有話說:
考題來了!提問:文中還有哪里出現過麋鹿!
第46章
垂眸盯著那副面具看了很久, 半晌,季凜卻并沒有伸手將它取出來,而是重新將抽屜推了回去。
起身, 季凜從口袋中抽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是凌晨四點半。
他又伸手拉開了最上面的一層抽屜,從中拿起一板藥,藥背后的錫箔紙上斜印著一排排小字——佐匹克隆膠囊。
盯著手中的膠囊看了兩秒鐘, 季凜眸光不動,原封不動又將它放了回去。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了房間中央的單人沙發上——
他們之前接到唐初的電話后就匆匆出門, 甚至沒有來及將頭骨和鎖鏈放回原位。
抬步走過去,季凜雙手捧起了那顆頭骨, 那姿態中甚至是含著溫情的,仿若捧著愛人的臉頰。
他一只手撫摸耳垂上的鎖環, 另一只手則再次覆上了頭骨凹陷的眼窩, 輕緩摩挲。
不知過了多久,季凜忽然開口, 低喃出聲:“是你嗎?”
頭骨當然不會給他回答。
片刻之后,季凜抬手關了燈, 他背靠單人沙發的側面坐在了地板上,懷抱那顆頭骨,與黑暗徹底融為一體, 仿若一尊靜默的雕塑。
……
時間分秒流逝, 清晨第一縷日光終于透過窗簾縫隙悄然漏了進來, 在木質地板上投下一小塊光斑。
季凜的視線從那一塊光斑上緩緩劃過, 片刻后, 他微闔了下眸, 終于站起身,將懷抱半夜,早已經染上了他的體溫的那顆頭骨放回了原位,伸直手臂活動了一下略微僵直的肢體。
抬步走出「珍藏室」,季凜順手關上房間門,徑直進了浴室。
半小時后,他將自己重新打理好,進廚房給自己磨了一杯純美式黑咖,好似喝白水一樣喝了下去。
清晨七點半,季凜準時出了門,黑色Cayenne匯入早高峰涌動的車流中。
一個紅燈,放置在手邊儲物格中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季凜劃了接聽連接車載藍牙,溫聲開口:“唐副隊。”
“季老師,”唐初的聲音瞬間充滿整個車內空間,不難聽出嗓音中難以遮掩的困倦,“你來局里了嗎?”
季凜簡潔答道:“在路上了。”
“哦哦好的好的,”唐初忙道,“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受害者傅煙的哥哥一直在局里等你,說想親自見你一面。”
“知道了,”季凜并沒有表露出絲毫意外,他溫和應下,“替我轉告傅先生,勞煩他再等我十分鐘。”
電話掛斷,紅燈正好轉綠,停滯車流重新緩緩向前涌動。
季凜視線無意間投向后視鏡,目光卻驟然一凝。
這條路上同方向一共四個車道,一條左轉一條右轉,中間兩道直行,此時季凜所在的正是靠左的這條直行道,而在他的右后方,也就是靠右那條直行道上,一輛黑色豐田吸引了季凜的目光——
季凜記得前不久才看到過這輛車,最早是在他剛剛出小區的時候。
這原本應該是很尋常的一件事情,畢竟他住的并不偏遠,遇到同路的車再正常不過,何況還是這樣一輛極其大眾的黑色豐田,甚至都不一定是同一輛,完全有可能只是同款同色。
但問題出在,季凜看到它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就是剛出小區,季凜住的小區離市局非常近,其實在天氣正常的情況下,他去市局都是步行的,十分鐘就能走到,不過今天他特意提前二十分鐘出門還開了車,是為了去雅深市有名的一條早餐街上買早餐——有家粥膳做得非常精致,他的小聞畫家應該會喜歡。
而第二次看到這輛黑色豐田,正是在那條早餐街上。
他買好粥出來,瞥到一輛黑色豐田停在路邊,車窗是搖下來的但車內沒有人。
季凜當時并未多想,因為這一條早餐街路邊基本停滿了車,很多這種情況,車主大多是下來吃早餐亦或買早餐帶走的。
直至現在這一刻,他第三次看到黑色豐田。
如果他看到的確實是同一輛車,那么這位車主和他基本同地方出發,又都去了同一條早餐街買早餐,現在再次行駛在了同一條路上。
這種碰巧的事情當然是有的,但季凜的內在性格與職業特性讓他根本無法忽視「碰巧」。
眼見前面還有一輛車就要過了交通燈的線,季凜卻忽然做了個決定——
他神色不變,目光沉穩打了轉向,在涌動車流中突然向左打方向盤,車身靈活插-入了左轉的車道,卡在綠燈的尾巴駛向左側的一條岔路。
綠燈再次轉紅,那輛黑色豐田原本就在季凜的后邊,自然是沒有同他一起跨過這個紅綠燈。
季凜特意將車速放慢,同時一直關注著后視鏡中的情況。
不出他所料,大約三分鐘后,后視鏡中又出現了那輛黑色豐田!
這輛車原本占的是靠右的直行車道,現在卻出現在了這里,只可能是臨時變了兩道過來的。
季凜清晰意識到,如果他判斷正確,那么很顯然,這輛車是在跟蹤他。
近乎電光火石的瞬間,季凜側眸掠了眼副駕位上包裝精美的早餐,眼底劃過一瞬不明神色——
但愿等一下萬一出了什么特殊狀況,能不要破壞到帶給他的小聞畫家的粥。
這個念頭落下的瞬間,季凜抬眼再次掃了眼后視鏡中的黑色豐田,視角受限,只能看到車牌最后兩位是Z9。
又到一個三岔路口,季凜唇角緩緩勾起,他忽然向右猛打方向盤的同時驟然提速,黑色Cayenne如巨獸般轟響駛入了右側的一條小路。
這條路并不寬,最多只供兩輛車并行通過,且攝像頭并不完備,是適合制造「事故」的絕佳路段,顯然,季凜是故意向這條路上開的。
他想將那輛跟蹤他的車引過來。
然而,這一次卻出乎了季凜的意料。
直到駛到這條小路與遠處另一條大路的交叉口了,后視鏡中都再沒出現那輛黑色豐田的影子。
它放棄了這樣一個「絕佳機會」,為什么?
是敏銳發現了季凜的真實意圖,還是別有打算?
季凜微微蹙了下眉,他瞥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已到八點。
暫時沒再深想,車子重新駛向市局的方向。
十分鐘后,季凜推開了雅深市市局刑偵支隊會客室的門。
“非常抱歉,”季凜率先開口,語氣歉然道,“路上堵車,久等了。”
會客室內的沙發上端坐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男人,眉眼中不難看出與傅煙的相像,但氣質卻與傅煙天差地別,傅煙過于溫和斯文,而面前男人卻自然而然透露出久居上位的凌厲感。
只不過,他此時頭發沒有經過精心打理,身上的西裝略帶褶皺,眼眸中布滿紅血絲,眼底青影很重,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異常。
“沒關系,”傅恒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季凜伸出手,他嗓音很啞,“小季,好久不見。”
季凜同傅恒也是認識的,因為傅恒有時會和傅煙一同去射擊館玩,不過一來傅恒去得少,二來傅恒年齡比季凜和席應宗年長不少,因此季凜和他并沒有和傅煙熟。
“好久不見,”季凜微微闔眸道,“很遺憾,與傅總再見面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傅恒長嘆了口氣,嗓音瞬間就更啞了兩分:“我到現在還覺得像做夢一樣,小煙他…他怎么可能就這么,這么不在了?他明明昨天還在給我打電話的,告訴我投資談成了,要我今天一定要請他吃大餐慶祝一下…我,我飯店都訂好了,是他最喜歡的那家,他怎么就不來了?怎么就再也不來了…”
說到最后,傅恒的語氣中已經帶出了完全克制不住的哽咽。
“抱歉,”但季凜的神情卻依舊沒什么變化,溫和卻也疏離,他低聲問,“不知支隊的副支隊長是否有同傅總了解過基本情況,比如說傅煙的競爭公司這樣的信息?”
“了解過了,”傅恒盡所能斂了情緒,配合道,“是那個唐副支隊是嗎?我把我能想到的我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多謝傅總配合,”季凜有禮道,“那具體信息我會同他再進一步確認,傅總找我還有什么額外想要囑托的嗎?”
“談不上額外,”傅恒又嘆了一聲,他嗓音沉啞道,“我就是想著正好同你認識,傅煙應當也算是你的朋友之一,希望你能多關照關照,爭取早日將兇手繩之以法,這期間需要什么我都一定無條件配合,只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兇手。”
“傅總費心了,”季凜微微頷首道,“我以及整個支隊上下都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傅恒抬手拍了拍季凜的肩膀,語氣滄桑道:“行,小季,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暫且安心了,那我就不在這里耽誤你們時間了,隨時等你消息。”
邊說傅恒邊向會客室外走去,季凜親自將他送到了電梯邊,等他進入電梯間后才轉身返回。
唐初立刻迎了上來,頂著一雙熊貓一樣的眼睛疲憊道:“送走了?哎季老師你是不知道,我們大概凌晨五點半回來的,那位傅總早已經等在市局門口了,之后看過了尸體就一直在會客室坐著,受害者家屬一直在,這壓力也忒大了…”
很想有交代,可短期內卻也真的很難給出交代。
“傅恒確實對傅煙很上心,”季凜嗓音溫沉道,“他們的家庭信息你應該已經看過了,傅煙父母去世都早,傅恒比他大了十二歲,可以說一直擔任著半個哥哥也是半個父親的角色,另外他們也不是富二代,傅恒算是真正白手起家的。”
“對,”唐初點頭道,“了解過了,所以壓力才更大,感覺傅總太苦了。”
季凜不置可否,轉口問:“云星的家屬來過嗎?”
“別提了,”唐初立刻擺手痛苦道,“來了,反應更過激,看到尸體她媽媽當場暈過去了,打了120送走了。”
“所以云星那邊還沒了解情況?”季凜溫聲問。
“還沒,”唐初點頭道,“等白天差人跑趟醫院。”
季凜沒再多問,他走到公共辦公區域的白板前,抬眼看著白板上的種種信息。
“季老師,”唐初走到他身旁,進入正題道,“我跟你大體講一下我們目前已知的信息。”
季凜點了點頭表示回應,唐初語速飛快道:“尸體萬法醫連夜做解剖尸檢報告還沒出,目前初步推測傅煙和云星的死亡時間都在今天凌晨0:30-2:00之間,現場除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兩組腳印外暫時沒有其余有效發現,發現尸體的地點就近肯定是沒有監控的,那條路上也沒有,最近的兩處監控分別在深灣大道十字路口和千海路丁字路口,相應時間段內調取監控發現開往尸體所在地點這個方向的車共計12輛,其中包括報案人的那輛跑車,但是只能看到行駛向這個方向不能確定最終到達地點,目前還在一一聯系車主做進一步排查,之后我們…”
“稍等一下,”季凜忽然出聲打斷道,“不好意思,唐副隊我想問一下,這12輛車里,有黑色豐田嗎?”
唐初微微一愣,在腦海中飛快將之前看過的監控錄像截圖過了一遍,之后語氣肯定道:“沒有,沒有黑色豐田。”
略微一頓,唐初遲疑道:“季老師,你是有什么發現嗎?”
季凜搖了搖頭,語氣如常道:“算不上發現,暫時不能確定是否和案情有關,不過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唐副隊幫我給交警大隊那邊打聲招呼,幫我查一輛黑色豐田,今天早晨7點50左右在金鶴路路口出現過,車牌尾號最后兩位是Z9。”
唐初立刻應了「好」,他正要再繼續發問,季凜就語氣自然將話題轉了回去:“多謝唐副隊,還有什么發現嗎?”
唐初一滯,他與季凜搭檔多年,很能明白季凜的意思,便識趣不再多問,轉口繼續道:“我們調取了傅煙的行車記錄儀,發現他大約在今天凌晨0點離開深海射擊館,之后于0點22分到達晴彩小區,0點25分離開,0點45分到達容川花園,沒有再出來過,目前經確認晴彩小區是云星的住址,容川花園是傅煙的住址。”
季凜眉梢微挑了挑,像是沒想到傅煙和云星竟然還是分開住的。
“所以也就是說,”季凜沉聲道,“第一現場很有可能是兩個,分別是他們兩人的家里。”
“沒錯,”唐初點頭道,“他們兩人家離得并不算遠,目前從已知死亡時間來看,如果兇手只有一個人,應該也是可以在時間范圍內完成作案的。”
季凜點頭表示贊同。
“兩個小區的監控暫時還沒來及調取,”唐初征詢意見道,“我們現在先一起去看一下現場之后正好再調取小區的監控?”
“可以。”季凜頷首道。
“那季老師,”唐初收尾道,“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想法嗎?”
“暫時沒什么,”季凜略微思考了片刻道,“目前傅煙這邊就按照傅恒提供的競爭對手名單先做初步排查,畢竟客觀來說傅煙去世了,他的競爭對手可以說是直接受益者,且從這個角度來講也符合作案手段——毒殺,感情成分含量極低,主要達成殺死的最終目的,尤其著重排查競爭對手中是否有和云星有交集尤其是可能有情感交集的人,同時云星這邊擴大范圍,以和她可能有情感交集的人為重點排查,注意一下這個情感交集以單向迷戀她為主。”
唐初應下來,又喊阮甜過來交代了兩句就準備向電梯間走,但他剛剛轉身,又忽然想起什么,轉過頭來問:“對了季老師,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飯?我看你之前提著早餐來的…還有小聞先生今天不來嗎?”
“我先不吃了”,季凜淡聲道,“我們直接過去,我給小聞先生發信息問一問他醒了沒有。”
邊說,季凜邊從口袋中抽出時間解鎖點開了微信。
不過不等他給聞冬發信息,反倒先看到了聞冬二十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我的小聞畫家:季先生,我今天要去參加沈溪的葬禮,晚些再去市局,去之前會再同你聯系。
季凜手指微微一頓,片刻后,他在鍵盤上輸入道——好,代我送束花。
——
雅深市殯儀館。
聞冬一身黑衣,安靜立于廳堂的一處角落。
他過度白皙的膚色與衣服顏色形成了極致鮮明的反差,輕易牽引住每個看到他的人的眼球,不過今日場合特殊,并沒有什么人對他投以過度目光。
聞冬整個人都處于一種低氣壓中,不止是因為此時此刻參與的是他好友的葬禮,還因為他今日特殊能力出現的時間實在不合時宜——不早不晚,正是從他進入殯儀館的那一分鐘開始。
整個廳堂中每個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或悲痛或惋惜的情緒全部交融充斥于聞冬的鼻尖,苦澀至極,實在很難讓人保持情緒的穩定。
聞冬到的比較早,追悼會還未正式開始,廳堂內人群三五成群,嘆聲連片。
收到季凜的微信,聞冬垂眸盯著他給季凜的備注看了兩遍,像是在通過這個方式隔著屏幕臆想獨屬于季凜的,溫柔干凈的草木氣息,以此尋求片刻喘息。
半晌,聞冬微闔眼眸深吸口氣,把手機原放回口袋,他沒有回復,卻將手中的花束分成兩半,重新捆扎。
剛剛捆扎好,聞冬忽然敏銳發現,鼻尖多出一股極其突兀的味道——
與悲傷難過亦或惋惜都毫不沾邊,反而是令人作嘔的酒后嘔吐物味道。
這個味道于聞冬而言并不陌生,它正代表了骯臟的欲-望。
聞冬抬起頭,視線不動聲色在整個廳堂一一掠過,最后定格在了靠近廳堂門口的位置。
那里站著兩個人,左邊是一個還穿著校服的女生,聞冬隱約覺得她眼熟,好像是沈溪的某個小表妹,聞冬以前在沈溪朋友圈看到過。
而右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很有精英氣質的中年男人。
男人正微微彎腰看向女生,面帶笑意地說著什么,他兩只手背在身后,聞冬一眼掠過去,竟在他的手心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鵝黃色!
形狀大小都與之前在高小雯自拍照中看到的鵝黃色發卡非常相似!
聞冬不再猶豫,大步朝兩人的方向走去。
不過越走越近,聞冬望著男人的側臉,心底卻莫名涌起一股古怪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不同于他看到那個校服女生,因為曾經看到過照片,所以看一眼基本就能對應上,但對于面前這個男人,聞冬很確定自己并不認識他,此前也沒有看到過他的照片,這種熟悉感不夠明確,好像只來自于這樣一個特定的角度…
所以,究竟在哪里見過?
思忖之間,聞冬已經走到了兩人近前。
電光火石間,他腦袋里靈光乍現,記憶中的片段閃現而出。
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說:
來!猜這個人是誰!【我感覺可能還蠻好猜的?】
為了感謝參與且補償這兩天沒更新所以截止到明天更新前的評論都發紅包!
第47章
同一時間晴彩小區內, 季凜和唐初以及兩位痕檢警察已經根據云星父親提供的具體門牌號以及密碼,順利進入了云星家中。
云星和傅煙戀愛中還未結婚,大概是家教嚴格, 因此她并未同傅煙同居,而是和父母同住一個小區,但也是自己獨居。
云星家并不大,是一個目測只有五十平左右的小型公寓, 極其簡單的一室一廳戶型,卻被云星布置得十分溫馨舒適。
“這也太有生活氣息了…”唐初邊穿戴好手套鞋套邊走得小心翼翼,忍不住感嘆道, “我感覺我每走一步都像在冒犯…”
“還真的是,”其中一個痕檢警察點頭接話道, “看慣了那種血跡模糊一片狼藉的現場,再看這樣的反倒不適應了!”
季凜沒有搭腔, 神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反正他向來如此——
面對嫌疑人的家和面對受害者的家都是一個表情,即便現在這個受害者還是他的熟人, 季凜卻依舊能夠面不改色。
不過無論是否有情緒波動,該做的工作都是要做的, 兩個痕檢已經蹲在地上忙碌起來。
玄關處擺放了一雙深灰色男式拖鞋,鞋頭是朝外的,應該是出門的人脫下來的。
只是…
“這拖鞋…”唐初皺了皺眉頭, 他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將其中一只拎起來翻到鞋底看了看, 低聲道, “我就說, 這40-41的鞋碼, 怪不得看起來這么小。”
一般來說拖鞋原本就會比外出的鞋鞋碼偏大, 比如唐初自己平時穿43的鞋,拖鞋就要穿到44-45才覺得舒服。
40-41的拖鞋鞋碼在男式里確實偏小了,當然更關鍵的是——唐初站起身,皺眉繼續道:“我記得萬法醫報上來的傅煙精準身高是185.72,他腳應該沒這么小的。”
季凜點了下頭表示贊同,他被白手套包裹的修長手指抬起,拉開了一旁鞋柜的門,之后指了指最上層的一雙藍色拖鞋,淡聲道:“這雙才應該是傅煙的。”
大小適配,且看起來比地上那雙深灰色拖鞋質感高級很多。
略一停頓,季凜微微闔眸,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深灰色拖鞋,不緊不慢道:“我個人比較傾向于,這雙拖鞋是兇手穿過的。”
唐初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對,如果能確定這里是第一現場,那么已知門鎖沒有破壞痕跡,熟人作案可能性極大!”
因為那個人是云星的「熟人」,所以云星對他防備很低,會主動給他開門,甚至還會為了他準備拖鞋。
“沒錯,”季凜頷首,又慢條斯理道,“另外還有一點,看云星房間不難看出來她是個勤于整理的人,如果穿這雙鞋的人離開時候,云星還處于正常的行動狀態,那她應當是會在人離開之后就把拖鞋直接收進鞋柜的。”
季凜這句話表述得相對隱晦,但唐初立刻聽懂了。
這雙拖鞋現在還在這里沒有被收起來,那么反過來講,它很可能代表著——穿它的人離開時候,云星已經死了。
因此季凜才會做出剛剛那個推論。
唐初立刻從口袋中摸出手機給阮甜打了個電話,語速飛快開門見山道:“小阮,云星這邊的排查條件再加一條,重點排查鞋碼在41-42左右的!”
掛斷電話,唐初正欲說什么,卻見季凜半闔著眸,像在沉思什么。
“季老師,”唐初好奇道,“你想到什么了?”
季凜睜開眼,偏頭看向唐初,他薄唇微動,但還沒來及發出聲音,在客廳的痕檢警察就朝他們喊道:“唐sir,季老師,這里應該就是第一現場沒錯了!”
季凜同唐初對視一眼,兩人一同大步走向客廳。
客廳并不算寬敞,卻很明亮,只是此時此刻——
柔軟沙發上的沙發罩布滿褶皺,靠枕被胡亂丟到了地上,一雙粉色拖鞋左一只右一只在地上相距甚遠,沙發旁茶幾被斜斜頂到了一邊,整個房間看起來就像遭遇了打劫。
“對了!”盯著歪斜的茶幾看了兩秒鐘,唐初猛然一拍手,大聲道,“季老師我之前忘記告訴你了,萬法醫還說昨天晚上環境太黑暗沒有看清楚,把尸體拉回局里發現云星左側膝關節處有一大片淤青!”
再聯系這歪斜的茶幾來看,很有可能是云星在大力掙扎的過程中左腿膝蓋頂到了茶幾,把茶幾撞歪了,自己的膝關節自然也會淤青。
“還有這個,”痕檢警察舉起手中一個最小號的物證袋,補充道,“這是我剛剛從沙發縫隙中撿出來的。”
季凜和唐初抬眼去看,才看到那透明物證袋里,近乎裝了十數根細小的麻絲。
“麻繩!”唐初脫口道,“麻繩很容易掉毛,兇手很可能就是在這里用麻繩勒死云星的!還有什么發現,帶回去一起做檢測!”
但痕檢警察遺憾搖了搖頭,嘆氣道:“目前沒有了,沒有提取出有效指紋和有效腳印。”
季凜眉心微蹙了蹙,他忽然開口,語氣微沉:“我感覺很割裂…這個現場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一方面,它其實很干凈,沒有指紋沒有腳印,說明兇手有備而來且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尤其是擺在玄關的那雙拖鞋,竟然能擺放得那么整齊,如果那確實是兇手穿過的,那么他在殺人后準備逃逸的時候,竟然還能將拖鞋擺放這樣整齊而不顯絲毫慌亂,可見這個人心理素質確實過硬,或者說擁有近乎本能一樣的習慣——就是他在離開前,一定會將拖鞋自然放整齊,但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唐初接過話頭,快速道,“客廳又具備了一個普通現場會有的凌亂無序,如果兇手真的是個連拖鞋都要擺放整齊的人,他為什么不把客廳復原?”
季凜點了下頭表示贊同,他沉吟一聲,又補充道:“還有我們發現的麻繩碎屑,麻繩容易掉毛可以說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常識,兇手為什么不選擇相對不容易留下痕跡的尼龍繩?另外,再說回拖鞋的問題,其實兇手完全可以戴上手套把拖鞋放回鞋柜里,這樣我們就少了一條對他的篩選信息了。”
停頓一瞬,季凜目光再次落向玄關處的那雙深灰色拖鞋,半晌,他嗓音低下去,好似呢喃般道:“這兇手很有意思,像是有意在為我們引路似的。”
——
雅深市殯儀館內,沈溪的葬禮已進入尾聲。
聞冬送過了花,他又把原本分開捆扎的兩小束花重新合而為一,只是在署名的時候,在「聞冬」兩個字旁邊,又添上了「季凜」。
除了花之外,聞冬還送了一幅畫,他特意為沈溪畫的,也算是靠自己所長再送這位無辜離世的朋友一份臨別禮物。
當然除了聞冬,葬禮上不會有人知道,他送的那幅畫卷里,還藏了一張相比起來很簡陋的手寫五線譜——那是之前韓揚托他帶給沈溪的。
聞冬向來是這樣的人,不會以自己的意愿去替別的任何人做決定,即便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
不過此時的聞冬已經沒有多少與葬禮本身相關的情緒了,他更多的心神都放在了追悼會開始前,看到的那個男人身上。
沒錯,聞冬對自己的面孔識別能力有絕對自信,因此他很確定,他看到的那個對著穿校服的女生釋放骯臟欲望的衣冠禽獸,好巧不巧,不是別人,正是他們之前因為高小雯失蹤而趕去市局,又在離開之時擦肩而過,因而有了一面之緣的男人——
聞冬特意登錄雅深私立官網確認了,這個男人確實就是雅深私立的校長,還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做殷輝。
追悼會前,在聞冬走過去,兩人打上照面的瞬間,殷輝看著他的眼神就變了,眼底劃過一瞬極其明顯的警惕。
只那一眼聞冬便了然,殷輝認出他來了。
雖說只是擦肩而過的一面,雖說不是每個人都有像聞冬一樣對面孔近乎過目不忘的天賦,可事實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生得如聞冬這副模樣的。
他實在太過好看,且是辨識度極高的那種好看,也無怪乎令人只看一眼便難以忘懷。
聞冬心底隱約有個猜測,但他不想在毫無準備之前打草驚蛇,因此聞冬看著殷輝,刻意露出了兩分欲言又止的神情,可之后卻什么也沒說,只是禮貌同殷輝微笑了一下,像面對一個偶然對視的陌生人。
之后他隨口編了個理由,一副同沈溪那穿著校服的小表妹很熟的模樣,把女孩帶去了遠離殷輝的另一邊。
女孩本不認識聞冬,可一看見他就情不自禁般羞紅了臉,乖乖跟他走了。
但裝熟畢竟不是真熟,聞冬并不方便把囑咐甚至是忠告的話說得太過直白,因此他只是半玩笑半認真對女孩道:“你這么好看,校內校外肯定都不會少了同你搭訕的人,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哦,畢竟有很多人在面對像你這樣好看的女孩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給自己戴上溫良面具,所以面對同你搭訕的陌生人,你一定要懷有警惕,學著透過面具去看他們的本質。”
見女孩認真點頭應下,聞冬暗自松了口氣。
女孩和高小雯同齡,16歲,也上高一,其實不算小了,經這么一提醒應該就會懷有基本的警惕心了。
就是再退一步說,沈溪的表妹那也算是沈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雖然沈溪父母的事業領域常年居于國外,但整個沈家在雅深卻還是極有地位的,也沒什么人真敢把主意打到沈家的小公主上,充其量會是像殷輝剛剛那樣搭訕兩句,不會真有什么實質舉動,那是得不償失。
思忖之間,聞冬腦海中有個念頭隱約成型。
葬禮結束,依照雅深市的傳統,葬禮之后是要宴請來參加葬禮的人的,沈家在這方面自然不會含混,廳堂內眾人紛紛向外走,低迷氣氛總算被沖散了兩分。
不過聞冬并不打算赴宴,他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向來都是能免則免,何況今天,聞冬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又在腦海中將說辭過了一遍,聞冬快步追上了殷輝的身影。
“你好,”聞冬伸手輕輕攔了一下殷輝,見殷輝看過來,聞冬就朝他綻放出一個燦爛笑容,問得彬彬有禮,“冒昧問一下,你是不是雅深私立的校長殷輝先生?”
“你好,”毫不意外,殷輝眼底又劃過了一瞬警惕,但極其短暫,被他掩飾得極好,下一秒,他唇角便掛上了溫和斯文的笑容,同樣有禮回應,“我是,請問你是?”
聞冬腦海中一一閃過了高小雯自拍照中的鵝黃色發卡,孫濤把玩過的鵝黃色發卡,以及殷輝之前手心中的那一抹鵝黃。
耳邊又回響起大堂經理說過的「周一」,孫濤開房是在周一,高小雯參加的所謂封閉營活動,也是周一。
所有種種仿佛在聞冬腦海中串起了一條清晰的線。
他想,封閉營活動,真的是同學習有關的活動嗎?
心念電轉間,聞冬面上不露分毫,他鎮定從容,卻又極其大膽道:“我是有人介紹來的,說是殷校長這里有舉辦那種活動。”
說這話的同時,聞冬一直一眨不眨盯著殷輝的眼睛,葬禮持續了不止一小時,聞冬現在的特殊能力已失效,但他還有眼睛,他能觀察。
如愿從殷輝面部捕捉到了一瞬可以稱之為緊張的微表情,聞冬不動聲色微松口氣,確認了自己的思路并沒有錯。
不過殷輝裝聾作啞的能耐不是虛的,他眨了眨眼睛,故作一副茫然模樣:“不好意思這位先生,你在說什么?誰介紹什么?哪一種活動?”
聞冬心里嗤笑,面上卻忽然朝殷輝拋了個單眼wink,語氣也含上十足暗示意味:“殷校長,你知道我意思的。”
聞冬的長相其實原本偏冷感,他整個人對外的氣質也向來清冷,因此輕易就能讓看到他的人生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感覺。
可當他這么一眨眼的剎那,就像是水面上的薄冰倏然化了,變得異常生動起來,活像個綾羅綢緞堆出來的紈绔。
殷輝難免被恍了一下神,原本撐著的警惕頓時散去了兩分,他語氣都跟著軟化真誠了不少,甚至含上兩分玩笑意味:“誰介紹這么個美人來?就不怕我的學生們眼界上去了,再看不上他們那樣的輔導老師了?”
聽清殷輝的話,聞冬瞳孔微微一縮,電光火石間,他便理解了殷輝口中「輔導老師」究竟代指的是哪一類人。
略一遲疑,聞冬決定賭一把,于是他就像是被殷輝一句話逗樂了似的朗聲笑起來,笑了半晌才輕飄飄回答道:“孫總,孫總介紹我來的!殷校長肯定知道的,孫總他那人一向都很自信!”
這就算是接上殷輝的玩笑了,殷輝也放松笑了起來,他樂道:“你說的是孫濤是不是?哈哈哈那他確實是很自信!絕對不怕你會搶他風頭,甚至還會覺得我的學生們不喜歡你這花美男款,就鐘愛他那成熟男人的魅力!”
賭對了,殷輝和孫濤果然是認識且有某種明確交集的!
聞冬簡直想要作嘔,他在心里狠狠罵了句「我呸」,但表面卻還是配合笑道:“是是是,孫總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樂夠了,殷輝又忽然問了一句:“對了,還沒請教你名字,你是怎么跟孫濤認識的?”
這種情況下,聞冬本能不想報自己的名字,他薄唇微動,未經思考竟就蹦出個「季」字。
出口,聞冬自己先愣了愣。
不過他掩飾極好,干脆就這樣順了下去:“季冬 ,冬季的季,冬季的冬,我和孫總是在射擊館認識的。”
“哈哈哈,你這名字很有意思,”疑慮再次被打消,殷輝笑起來,“孫濤確實喜歡玩射擊!每次見面都得聽他吹!”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停車場。
殷輝看向聞冬,好似猶豫了一瞬道:“季美人是要去吃宴,還是賞我個光,同我一道吃午餐?”
“那自然是要同殷校長一起吃午餐了,”先毫不猶豫回答了一句,聞冬又擺出了一副紈绔模樣,他朝殷輝眨眼道,“不過我這人性子急,不知殷校長可否先給我句準話,我今天能當上「輔導老師」嗎?”
與案情相關的時間分秒都珍貴,聞冬并不會被殷輝牽著走,他要的是一步步讓殷輝放松警惕,掉進他的圈套。
殷輝身形微頓,他看向聞冬的神情中不自覺又帶出了兩分銳利,語氣卻還是滿含調笑意味的:“季美人怎么就饞成這樣了?你這俊俏模樣,那不是得別人上趕著求你「輔導」?瞧瞧之前那小姑娘,一看你那小臉就紅得像小蘋果似的。”
聞冬裝作根本看不出殷輝眼中的銳利,也根本聽不出他語氣里的試探,渾不吝般一擺手道:“殷校長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口味不太一樣,不喜歡小姑娘,我也不愛正經處對象,又要哄又要捧的,忒麻煩了!可要說酒吧夜店認識的,那肯定得是18歲起步了,我要是喜歡成熟款的,那也就沒必要來找殷校長了是不是?”
聞冬這副模樣如果讓季凜唐初他們看到,那真是得驚到瞳孔地震的程度,可偏偏他言語神態間毫不顯僵硬做作,反倒無比自然——
那來自于十數年對不同類型的人的細微觀察。
果然,殷輝絲毫沒有起疑,反倒欣然接受了聞冬的解釋,了然笑道:“我懂了!原來季美人是只喜歡「輔導」男學生!走,跟殷校長走,殷校長今天一定讓你當上滿意的「輔導老師」!”
“有殷校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聞冬做出一副長出口氣的模樣,好似很由衷般感嘆道,“果然孫總誠不欺我,說殷校長組織這類活動是最靠譜的!”
說著話,殷輝已經替聞冬拉開了車門,聞冬笑著說了聲「謝謝」,毫不猶豫彎下腰,坐上了殷輝的副駕駛位。
作者有話說:
呼叫小季,你老婆又背著你搞事了!!【x】
第48章
季凜和唐初還有兩位痕檢警察離開了云星家中, 從晴彩小區監控室拷貝了相關時間段內的監控先傳給了阮甜,不過他們并未對監控抱過多希望——
“現在看來又是很明顯的有計劃有預謀的犯罪,”出了監控室往停車場走, 唐初抬手手指抄進發間暴躁捋了兩把,嘆氣道,“這樣兇手肯定會盡可能注意避開監控,而且我剛剛也看了, 這小區也不是什么新小區,我看那樓道里電梯里根本也就沒監控…”
“確實如此,”季凜點了點頭, 不過比起唐初的暴躁,他依然溫和如常, 甚至慢條斯理道,“目前還是按照原思路排查, 另外, 如果我預料沒有錯的話,我們在不久的將來, 就能夠收獲一個高契合度嫌疑人。”
唐初微愣一瞬,但不等他繼續發問, 季凜就語氣自然轉開了話題,他忽然問:“一般葬禮需要多長時間?”
在唐初記憶里季凜好像鮮少提問,因為他就像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會, 因此乍然一下被季凜問到, 唐初怔了一秒才答:“大概一套流程走下來需要一到兩個小時?不過葬禮結束一般還會設宴什么的…那時間就沒什么定數了。”
季凜沉吟一聲, 他從口袋中抽出手機解鎖看了眼時間, 又點進了微信, 拇指懸空于「我的小聞畫家」那個備注上兩秒鐘, 沒有未讀,半晌,季凜什么也沒發過去,轉而鎖屏將手機原收了回去。
有那么一個瞬間,唐初懷疑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因為他竟然從季凜好像永遠都不會有變化的神情中,看出了一分近乎焦急難耐的感覺,像是迫切在等什么人的消息,不過那確實是極其短暫的瞬間,等季凜將手機收回去再抬起頭時,那一瞬的感覺便消弭無蹤,讓唐初完全捕捉不到了。
說話間已到了停車場,他們四人開了兩輛車,兩位痕跡警察一輛車,季凜和唐初還是開唐初的車,上車,唐初設置好了導航的目的地——容川花園,傅煙的住址。
然而紅色路虎剛剛駛上正路不足五分鐘,唐初隨手丟在儲物格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紅燈,唐初直接連接了車載藍牙接聽,阮甜的聲音瞬間響起,她語氣中不難聽出明顯的興奮:“唐sir,排查出一個非常符合條件的嫌疑人!”
——
同一時間,聞冬坐在殷輝的車里,繼續矜矜業業扮演一個紈绔與殷輝套近乎——
聞冬刻意歪在副駕位的座椅里,看起來像沒骨頭似的懶散,他歪著頭看殷輝,又故意露出了一副急不可耐般的模樣:“殷校長,你確定我等下去了就一定能當上「輔導老師」嗎?我這人口味可是很刁的!”
“能理解,”殷輝飛快偏頭掃了聞冬一眼,笑道,“完全能理解,畢竟我們季美人自身條件太過硬了!完全有口味刁的資本!”
吹了聞冬兩句,殷輝才故作高深賣起了關子,轉折道:“不過今天那個學生,絕對能讓我們季美人「輔導」滿意!那可是我們封閉營活動中的王牌!真的,季美人你運氣是真不錯,其實我們這月的封閉營活動才結束,你原本是要先預約,等到下個月才能有機會當上「輔導老師」的,不過這個王牌學生情況特殊,他可是全月都接受「輔導」的哦。”
聞冬瞳孔微縮,殷輝這句話中至少透露出了三個信息——
其一,如聞冬之前所猜測,所謂的封閉營活動果然就是一個幌子!它的實質應該就是一個賣-淫組織!殷輝在這個組織中所占據的主導地位是非常顯然的。
其二,所謂的封閉營活動一月一次,一次應該是為期一周,這個時限應當是組織與所謂的「輔導老師」之間定好的協議,一周之后最多可以再寬限一天,就要將身邊的未成年暫時歸還學校,這也正是這個組織得以在學校長期存在的秘訣之一。
那么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高小雯的父母當時因為高小雯失蹤而報警,其實對于殷輝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變數,因為他很可能面臨著整個組織暴露的風險,但是在市局擦肩而過的晚上,聞冬和季凜就已經達成了一致想法——殷輝絲毫不顯慌亂,反而無比平靜,就像篤定了高小雯沒有失蹤一樣。
他憑什么這么篤定?
是他已經和當時給高小雯「輔導」的人聯系過了,還是說,其實那天他去市局之前,高小雯就在他的床上?
思及后一種可能性,聞冬搭在腿上的手指不動聲色攥緊了一瞬。
至于其三,其三則是說,學生里有可能有一小部分出于某種理由,由原本的被迫轉為了「自愿」,他們長期出賣自己的身體,以此來為自己謀求一部分什么東西。
電光火石間,聞冬腦海中轉過了很多念頭,可他表面上卻只是微微闔了下眸,隨即朝殷輝展顏一笑,笑得一臉風流紈绔樣,問得直白卻也隱晦:“這么王牌的學生,殷校長有沒有親自「輔導」過?”
話音落,聞冬敏銳注意到殷輝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略滯一瞬,殷輝笑了兩聲,才好似很驚訝般回答:“季美人問的這是什么話?我只是為你們搭建一座橋梁罷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只是提供這樣一個組織,自己卻并不真正參與其中。
但聞冬非常確定,殷輝之前對沈溪的那個小表妹,確實懷有骯臟的欲望,說明他是喜歡未成年的。
聞冬便又擺出了一副混不吝模樣,說出口的話越發露-骨:“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美事,殷校長為什么不做?還是說,殷校長其實跟我藏著私,有更寶貝的王牌自己偷偷藏起來享用了?”
殷輝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再次收緊。
片刻后,聞冬看到他喉結微微動了一下,卻聽他繼續否認道:“沒有,真沒有。”
很多時候,過度的否定可能恰恰表明了一種肯定。
可問題是,聞冬不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殷輝有必須隱瞞的必要,畢竟現在在殷輝眼里,聞冬和他是一類人。
可他卻連續否認了兩次,這是否能夠說明,殷輝親自「輔導」的那個女生情況特殊,或許,就是高小雯?
因為高小雯已經死了,殷輝怕牽扯出自己,才從源頭上去否定自己的參與。
聞冬垂眸,手指在腿上輕點兩下,他故作無謂一攤手道:“殷校長說沒有那就沒有好了。”
話落,聞冬又轉口問:“有沒有這次活動的學生們照片?我好好奇!”
“有是有,”殷輝慢聲道,“不過要等到了地方,簽過協議才能給你看,季美人一定能理解的,是不是?”
很顯然,殷輝還一直保持著并不低的警惕心,很難從他嘴里套出什么實質的內容。
聞冬只好點了點頭,順著話頭玩笑般道:“理解理解,謹慎沒錯!不然我心里也沒底,萬一「輔導」到一半被警察叔叔查了,那可太要命了!”
大概是聽到了「警察」兩個字,殷輝眼底掠過一瞬不明的光,他呵呵笑了兩聲道:“季美人怕什么?以你這副好模樣,就是萬一真有條子來,你的學生也準保會說都是自愿讓你「輔導」的!”
殷輝句句捧著聞冬說,但不過是聽著好聽,沒有任何聞冬真正需要的信息。
好在聞冬心態一向都穩,并不會因此就自亂陣腳。
大概是提到了「警察」,殷輝的警惕性又高了兩分,一個過彎,車子駛入一條小路,殷輝忽然狀似無意般道:“對了季美人,你知道嗎?我們之前其實見過一面。”
聞冬手指微動,卻做出了一副十足驚訝的模樣:“什么?在哪見過?我怎么不知道?”
聞冬十數年看過太多人,聞過太多人的情緒,因此他太懂得如何將一種情緒表現得逼真至極。
殷輝果然沒有起疑,他甚至毫不吝嗇拉踩自己又捧了聞冬一句:“不知道也正常,我這模樣肯定難入季美人的眼!”
不過不等聞冬再說話,殷輝就又繼續閑聊般道:“只是我很好奇,季美人怎么會出現在市局?”
聞冬刻意表露出兩分怔愣,隨即,他又恍然大悟般一點頭,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電梯口,電梯口碰上的就是殷校長,是不是?”
殷輝點了點頭,打趣般笑道:“季美人真賞臉,還能把我記起來,我可真是榮幸了。”
聞冬配合笑了兩聲,才皺起眉頭混不吝一擺手,早已在心中醞釀好的說辭張口就來:“別提了,我那是做好人好事去了!飆車遇上死人,我打電話報了警,結果還被警察叔叔帶去局里錄口供,真夠麻煩的…”
這話講完,聞冬并沒有給殷輝再發問的機會,而是先發制人道:“話說回來,殷校長為什么也去市局了?”
殷輝握著方向盤的手再次收緊,片刻之后,他才若無其事般淡淡道:“小事一樁,我學校里一個小姑娘叛逆期,和家里鬧矛盾了就把手機關機跑去同學家住,父母一直聯系不上她急了,就打電話報警了,我就被請去接受問話了。”
聞冬手指倏然攥緊一瞬,指甲都近乎陷入了掌心。
他表面神情淡定如常,甚至還在應和著殷輝的話,說著「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們都這樣容易沖動」云云,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是他了!
高小雯自殺前和父母打視頻中給出的解釋就是去同學家住,手機關機了,是誰教她這么說的?
就是殷輝!
但不等聞冬再想出進一步套話的方法,就聽殷輝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對了季美人,我忽然想起來當時碰到你的時候,你身邊還跟著個大帥哥?你倆…什么關系?”
聞冬瞬間反應過來,殷輝這問的是季凜。
當時是他和季凜并肩站在電梯間口,阮甜站在他們兩個身后,他和季凜比阮甜高了很多,相貌又過于出眾,因此殷輝應該是沒有注意到阮甜,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覺得他們其實是一起的。
可殷輝這個問題,著實將聞冬問愣了一瞬。
有極其短暫的一瞬間,聞冬竟真的認真在心底思考,他和季凜是什么關系?
合作?互相猜疑卻也互相欣賞的朋友?
好像是這樣,卻又好像并不止這樣。
可不止這樣,又是什么樣?
但很顯然,現在不是該剖析內心的時間,因此聞冬心神轉了一圈,不知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微妙心理,最終他咽下了到嘴邊的「朋友」兩個字,轉而輕描淡寫拋出三個字:“前男友。”
這下換殷輝愣了。
直到車子進入地下停車場,殷輝才忍不住打趣般道:“季美人不是說不喜歡成熟款,不樂意談戀愛?那這又算什么?”
聞冬一攤手,渾不在意道:“這不就是試過了,才知道不喜歡不樂意嗎?”
車子在殷輝的專屬停車位內停下,殷輝開門下車,一邊走過來替聞冬拉開車門一邊笑道:“好好好,走了,到地方了,殷校長這就帶你去見個讓你喜歡你樂意的!”
聞冬下車跟上殷輝的腳步,從停車場乘電梯上樓之后,聞冬就一直在不動聲色打量四周的環境。
他發現所在的建筑很有意思,因為它和聞冬學校的行政樓布局非常相似,或者說,它和所有學校的行政樓都非常相似。
殷輝一路將聞冬帶入了自己的辦公室,將門反鎖好后請聞冬坐下,之后熟練從抽屜中取出了一份協議書,以及一個…藥盒?
聞冬目光落在那個藥盒上,神情微愣。
直到這一刻,他才隱約意識到,也許有什么東西并不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果然下一秒,殷輝就抬手將桌上的藥盒又往聞冬面前推了推,他雖是笑著的,溫和語氣中卻含上了兩分隱隱的壓迫與警告意味:“季美人,協議中的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先將這個吃了,之后才能開始我們的「輔導」計劃。”
聞冬與殷輝對視一眼,他沒有急于出聲,而是先伸手將桌上藥盒拿了起來,看清藥品名的瞬間,聞冬瞳孔一縮——
那是一盒雖不具有成癮性質,卻也在市場上禁止流通的催-情-藥。
作者有話說:
問:和小季什么關系?
冬冬:前男友。
小季:?還沒開始怎么就成前了!
另:有獎猜猜,冬冬會不會吃藥!明天更新前的評論都發紅包!
第49章
同一時間, 季凜和唐初還有兩位痕檢警察已經離開了容川花園——傅煙的家。
因為傅煙是中毒身亡,因此并沒有在現場留下過多痕跡,不過季凜他們還是基本確定了傅煙家中確實就是第一現場——
與云星家不同, 傅煙家的門鎖有明顯被破壞痕跡,客廳地面上有一個四分五裂的瓷碗,但地上卻幾乎沒有液體痕跡殘留,痕檢警察從瓷碗碎片中提取拼湊出了一枚指紋, 如果沒有意外那應該屬于傅煙本人的,也就是說,傅煙很可能是喝了這碗里的液體之后中毒身亡的。
碎片都被帶回了局里準備做進一步檢測, 看是否能從碗底提取出有效物質殘留。
除此之外,傅煙家沒有再提取出有效指紋和腳印, 但在傅煙書房門框底部發現了一枚極其不顯眼的微型竊-聽-器。
開車返回局里的路上,唐初忍不住和季凜探討道:“季老師, 你有沒有覺得, 我們這個案子走得太順了?”
之前阮甜打電話來,說排查出了一名契合度非常高的嫌疑人, 高到什么個程度?
首先從身份上來說,這名嫌疑人是一個年輕男性, 任職于傅煙的競爭對手公司,和傅煙擁有明確的敵對關系。
而同時,在傅煙和云星被害的兩天之前, 他們還同這名嫌疑人在一個業內晚宴上見過面, 更關鍵的是, 經業內晚宴時的監控及當時就近在場的人都證明了, 嫌疑人曾同云星搭訕過, 言辭曖昧露骨。
這二者與季凜對嫌疑人的初步心理側寫基本完全吻合——對傅煙沒有過度情感表達, 只想達成致傅煙于死地的目的,而對云星有特殊情感有生理-欲望且可以說「愛而不得」。
另外從客觀證據鏈來講,這名嫌疑人身高并不算高,凈身高172cm,鞋碼41,吻合唐初補充的附加條件。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在傅煙被害當天下午,這名嫌疑人曾去過傅煙家——被傅煙家所屬的電梯間監控拍到了,另有傅煙家的保姆阿姨作人證,而傅煙家那個竊-聽-器也很可能出自這名嫌疑人之手。
“真的太順了,”唐初又再次感嘆了一遍,“順到有種好像回去審完就能立刻結案的不真實感。”
這話的內容乍一聽去好像是很令人愉悅的,但唐初的語氣卻恰恰相反,含著少有的凝重。
有經驗的刑警面對這樣的情況其實大多都會有一種敏銳嗅覺——查案過程中表面看起來的過度順利未必是好事,它很可能象征著另一個極端,即印了季凜那句話:“這兇手很有意思,像是有意在為我們引路似的。”
不過對比唐初的凝重,副駕駛位上的季凜依然神情如常淡定自若,他不置可否道:“先回去審了再看,任何行為背后都能捕捉到它相對應的情緒緣由,另外有一點還需要關注,如果為同一個熟人作案,為什么云星家的門鎖沒有被破壞,但傅煙家的卻被破壞了?”
唐初微愣一瞬,紅燈,他下意識轉頭看向季凜,正要問句什么,卻正巧看到季凜從口袋中抽出手機解鎖的模樣。
這人明明前一秒鐘分析案情時候還是一臉淡然,可現在卻不知為何,垂眸盯著手機屏幕時,季凜眉心竟微微蹙著,仿佛壓著一股他根本不自知的淺淡躁意。
大概是季凜這副模樣著實太過罕見,唐初一時間愣了個神,等他再回過神來,已經又到了綠燈。
紅色路虎重新啟動,知道唐初還有話要問,季凜側頭對唐初說了句「稍等」,轉而修長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點兩下,終于還是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
不過,這個電話此時此刻注定不會被接通。
聞冬的手機早已調成了靜音,電光火石間,聞冬便想透了這其中關竅。
其實之前在來的路上,坐在殷輝的車里,聞冬就有過疑問——
雖然他對自己扮演紈绔的能力很自信,也明白自己用孫濤來賭一把賭得很成功,確實讓殷輝逐步放松了警惕,但真的能夠這樣快就參與其中,成為所謂的「輔導老師」中的一員,這個速度確實連聞冬自己都很意外。
這個隱藏在私立中學中誘導脅迫未成年出賣身體的組織一定早已存在了不短的時間,它真的這樣容易被滲透,這樣容易讓人參與其中嗎?
換言之,殷輝的放松警惕并不僅僅來源于聞冬出色的表現,更來源于另一種于殷輝而言更穩固更安全的基礎——
聞冬現在知道了,這個基礎,正是這盒藥。
催-情-藥作用下,鮮少能夠有人保持理智,一旦交易徹底達成,那么所謂的「輔導老師」同整個組織之間就算是完全綁定在了一條船上,成為一個利益共同體。
這才是殷輝真正的心安所在。
心念電轉,聞冬面上不露分毫,他修長手指將那盒藥原封不動放回了桌上,抬眼看向殷輝,眼底流露出兩分恰到好處的茫然,語氣不解道:“殷校長,這是用來做什么的?”
殷輝回視聞冬,他緊緊攫住聞冬的眼睛,像在辨別聞冬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
聞冬目光不閃不避,他就像是根本看不出殷輝眼中的審視意味一樣,還朝殷輝歪了歪頭,神情好似更茫然了兩分,再次開口道:“殷校長?你怎么不說話?”
片刻后,殷輝驟然撤了那副審視目光,他笑得一臉意味深長,不答反問道:“季美人不知道嗎?我以為像季美人這樣的玩咖,對這種東西都是很內行的。”
聞冬做出一副微愣神情,隨即,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義正嚴辭道:“什么意思?毒-品我可從來都不碰!玩歸玩,這可是高壓線!”
像是沒想到他的思維竟然瞬間發散拋錨得那么遠,殷輝愣了愣,轉而哭笑不得道:“我的季美人,你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我們可是正規組織,怎么會讓你碰那個!罷了罷了,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我給你就明說了,這藥吃了會讓你整個人都像被火燒著,覺得燥熱無比,卻又好像充滿了無窮的力量,一夜七次算什么?那可都是小意思,一夜十七次都不是夢!”
說到最后,殷輝音量都微微提高了兩分,那模樣活像是在宣講鼓吹什么好東西。
聞冬心中作嘔,面上卻配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般的模樣,直白道:“懂了,你說的這不就是催-情-藥嗎!”
“嘖嘖嘖,”殷輝咂了咂嘴,嗔怪道,“雖然說就是這個東西,可催-情-藥多不好聽?我們現在可都不這么叫了。”
終于從殷輝口中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東西,聞冬垂下頭,唇角極不明顯微微勾了一勾,他一只手伸進口袋,不動聲色在手機屏幕上輕點了兩下。
遲疑一瞬,聞冬又抬起頭看向殷輝,他故意擺出了一副十足無語又仿佛受到冒犯的模樣,大聲質問道:“可是殷校長,你真的覺得我這個年齡,需要用到這玩意兒嗎?”
殷輝明顯一噎。
說真的,他確實極少遇到像聞冬這個年齡,這等相貌還非要來當「輔導老師」的。
畢竟這需要花錢,還不是一比小錢,可在殷輝看來聞冬這樣的,完全應當是別人爭著給他花錢才對。
殷輝在心里搖了搖頭,沒辦法,口味獨特有時候確實是麻煩。
不過
殷輝朝聞冬攤了攤手,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般道:“我當然知道季美人不需要,不過這是協議中最重要的一條,我相信季美人還是非常具有協議精神,且也一定能同我們互相體諒的,對不對?況且話再說回來,這藥也沒什么副作用,反而能為你帶來一場更為愉悅的輔導體驗,季美人何樂而不為?”
聞冬露出一副并不情愿的模樣,他薄唇動了動,但卻也沒再說出什么反駁的話,半晌,聞冬才勉為其難般點頭道:“行行行,吃就吃,不過殷校長,你是不是至少得先讓我見一見我等下要輔導的學生?不然等下我這藥效起來了,你給我隨便弄來個丑的敷衍我,我也感覺不到是不是?”
殷輝頓時失笑道:“我看起來像這么缺德的人嗎?”
聞冬扁嘴,故意道:“我可沒這么說哦。”
“季美人你真的很有意思!”殷輝大笑兩聲,終于松口道,“讓你先看,讓你先看!看了準保你立刻就想吃藥了!”
邊說,殷輝邊拉開手邊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小型按鈕,輕輕按了一下。
殷輝朝聞冬微笑抬了抬下巴,慢聲道:“季美人,向后轉。”
聞冬應聲向后轉去,看清背后情景的瞬間,他瞳孔就驟然一縮——
那竟是一道暗門,暗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一個巨型鳥籠。
而鳥籠正中央,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跪趴在地,勁瘦優美的四肢都被鎖鏈牢牢束縛,后背凹出極其流暢的肩胛骨線條。
大概是感知到了聞冬的目光,少年緩緩側過了頭,露出一張已隱約有成年輪廓,卻還存著明顯鮮活少年氣的臉。
以聞冬閱人無數,極其挑剔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好看。
聞冬眉心不著痕跡蹙了一下,他心頭忽然掠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樣?”殷輝含笑嗓音驀然在身后響起,語氣揶揄道,“季美人這是看傻眼了?信殷校長的是不是沒錯?你現在一定很想吃藥了,對不對?”
聞冬又盯著鳥籠中過分好看的少年看了兩秒鐘,心頭熟悉感揮散不去卻又一時尋不到源頭,片刻后,他微微闔了下眸,轉身看向殷輝,朝他嫣然一笑。
沒有出聲,聞冬用實際行動給出了回答——
在殷輝專注而期待的注視下,聞冬抬手從桌上拿起了那盒藥打開,干脆利落按照協議中規定的劑量將藥片悉數放入嘴里。
入口即化。
——
雅深市市局刑偵支隊審訊室內,端坐審訊位的季凜心臟倏然一縮。
作者有話說:
小季快來!!
第50章
這種近乎心悸的感覺于季凜而言并不算陌生, 但也絕不熟悉。
在此之前,他二十八年人生中也不過只出現過一次——
就在前不久,那天聞冬以自己作餌, 不惜冒生命危險也要去釣出韓揚。
聞冬…
簡單兩個字在唇齒邊沒過一圈,季凜微微闔了下眸,他極其罕見不敬業,在審訊桌下抽出手機看了一眼。
仿佛毫不意外, 那通電話無人接聽,且至今聞冬也沒有回電話來,甚至不要說回電話了, 連個句號都沒有發過。
季凜拇指在手機背面輕輕摩挲兩下,片刻后, 他將手機原封不動放了回去,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人——那位高契合度嫌疑人, 名叫趙舟。
趙舟偏矮偏瘦, 但看得出來他應當很在意自己的身形,鞋底是增高的, 西裝還有墊肩。
此時坐在刑偵支隊的審訊室內,面對季凜和唐初兩個肩寬腿長的男性, 趙舟大概心理壓力很大,卻又在竭力挺直腰板,模樣看起來有兩分滑稽。
相比起趙舟的滑稽, 季凜和唐初的姿態卻是截然相反的舒展, 仿佛胸有成竹。
“說說, ”唐初叼著支煙, 朝趙舟抬了抬下巴, 擺出一副虛心求教般的模樣, “24號下午5點,你去了傅煙家,電梯間監控拍到了你兩次,中間間隔足足半小時,我很好奇,在傅煙不在家,只有他的保姆阿姨一人在家的情況下,你竟然還在他們家待了這么久,是在做什么?”
“是這樣的,”趙舟看起來并沒有被問住,他語速流暢條理分明道,“我去的時候時間不是很巧,正巧碰上小傅總不在家,他家保姆在廚房做飯,她要我先在客廳等一等,說小傅總快回去了,于是我就一直坐在客廳等,誰知道等了將近半小時,那個保姆阿姨又過來說小傅總給她打電話了,行程有變不回家吃晚飯了,可能會很晚才回家,我也沒辦法只能就先走了,警官,在別人家干坐半小時沒等到人我也很無語的好嗎?”
說到最后,趙舟還干脆朝季凜和唐初攤了攤手,一副十足無奈的模樣。
可季凜和唐初都根本不接他話茬,唐初從嘴邊摘了煙蒂嗤笑一聲,毫不留情道:“這年頭我就沒見過上門拜訪前不提前和主人約好的,趙先生在職場打拼多年,難不成連這最基本的人際交往準則都不知道嗎?”
“我說這位警官,”趙舟皺了皺眉頭,神情不悅道,“你這問話語氣是不是太沖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沒和小傅總約好?”
邊說,他邊從口袋中抽出手機解鎖點了兩下,推到唐初面前,示意唐初看他的手機通話記錄——
聯系人:小傅總 4月24日下午16:26 28秒;
唐初偏頭看了季凜一眼,示意這個通話記錄屬實,因為他們之前已經調取過傅煙的通話記錄,確實有和趙舟的這通電話。
“我們早在之前晚宴的時候就當面約好了,”趙舟又不緊不慢繼續道,“這通電話是我當時剛出門打的,想再同小傅總確認一次,警官,我認為我這人際交往做得還不錯,你怎么想?”
趙舟看起來十足理直氣壯,說出來的話乍一聽去也合情合理,可是…
“我怎么想?”唐初冷笑一聲,語氣陡然加重道,“我在想你的腦子是不是也就只能編出這種理由來了,既然你都跟傅煙約好了,傅煙在明知道你去了他家的情況下臨時改行程了,于是就讓他們家保姆阿姨通知你一下就完了?他自己怎么可能不再給你打電話或者至少發信息表達歉意說明情況?”
傅煙的通話記錄及微信記錄中都顯示得非常明白,除了那通28秒的電話之外,傅煙直至死前,都沒再和趙舟有過任何聯系。
趙舟肩膀繃緊一瞬,氣勢不自覺低了兩分,但他還是梗著脖子道:“那我怎么知道他為什么不再跟我聯系了?說不準他就是單純看不上我,覺得沒那必要親自聯系我道歉再給我解釋,有什么問題嗎?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家保姆也確實說了他晚上不回家吃晚飯,你們不信可以自己去問保姆!”
“傅煙不是那樣的人,”一直沒有說話的季凜忽然開了口,他先語氣淡然陳述了一句,轉而認真注視趙舟的眼睛,嗓音溫沉道,“趙先生,我相信你,你確實說的都是真的。”
趙舟一喜,可這「喜」還沒持續半秒鐘,就聽季凜又慢條斯理繼續說了下去:“這套低級敘詭被你玩得還不錯,你們確實在之前晚宴上就約好了你要去他家,你出門時給他打的那通電話也確實是為了同他再次確認,甚至你在他家的時候,他家的保姆阿姨也確實告知過你,說傅煙那天晚上不回家吃飯了,但其實,你們真正約好的時間并不是24日,而是25日或者再之后的某一天,而保姆阿姨之所以會說那句話,是因為你先提前問了她傅煙是不是不回家吃晚飯了。”
情況陡轉,自以為高級的說辭就這樣被輕而易舉拆穿,趙舟愣愣望著季凜,臉色逐漸變得僵硬,一時之間竟沒有接上話來。
而季凜也根本沒給他接話的機會,略頓一秒,季凜就又續上了話頭,卻好似前言不搭后語般突然問:“你去傅煙家的時候,他家的保姆阿姨正在做什么飯?”
趙舟明顯又是一愣,甚至唐初都跟著愣了一瞬。
季凜這是什么奇怪問題?
“我…我不知道,”片刻后,趙舟低下頭,像是隨口道,“我又沒進廚房看。”
“不,”季凜干脆利落吐出一個字,他盯著趙舟的發頂,一字一頓道,“你知道的,你去看過,保姆阿姨并不是在做晚飯,而是在做醒酒湯,因為傅煙那天根本沒有改變行程,他原本的行程就定好了不回家吃;
晚飯,且特意要求保姆阿姨給他煮醒酒湯。”
趙舟猛然抬起頭,目光直勾勾定在季凜臉上,可還不等他說話,季凜和唐初的耳機中就同時響起了萬法醫助理的聲音,語速飛快急促:“唐sir,季老師,尸檢結果和物證檢測結果都出來了,傅煙死因就是亞硝酸鹽中毒,但他體內還檢測出了另一種不明物質,物證瓷碗碎片中同樣檢測到了少量亞硝酸鹽及該種不明物質殘留!”
這句話直接把唐初說懵了,如果不是顧及還在審訊,唐初一定會直接發問“什么東西?檢都檢完了怎么還「不明」?”
而季凜神情也罕見怔了一瞬,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了一下。
然而變故好像都發生在瞬間,季凜還沒來及深思下去,他口袋中手機就忽然振了一下。
心尖倏然一跳,季凜干脆摘下耳機站了起來,邊大步朝外走邊抽出手機解鎖去看。
是聞冬發來的信息,竟然是條語音。
這是聞冬第一次給他發語音。
等不及再連接藍牙耳機,季凜直接開了聽筒模式貼在耳邊。
五秒鐘后,語音結束,季凜眼底仿佛蓄起了洶涌風暴。
——
一間布置類同畫室的房間內,窗簾合攏得嚴絲合縫,不漏絲毫日光,房間內卻也只開了一盞昏黃小燈,并不明亮,整個房間的氣氛都顯得低靡而又曖昧。
靠近窗臺的位置立著兩個畫架,畫架上各有一張畫紙,畫紙卻完全是空白的。
畫架旁,身著墨藍色浴袍的聞冬手握一支畫筆,正調笑般舉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穿最簡單的白T恤黑長褲,卻依然襯得他青蔥而挺拔。
“快,”聞冬半瞇著眼,唇角斜斜勾著,沒有握筆的那只手探向少年胸膛,指尖輕輕一點,嗓音又輕又嬌,“把T恤下擺撩起來,我要…要你給我做畫板。”
少年看著聞冬,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眼底神色好似變幻莫測,但最終少年還是一言不發,順從伸手撩起了T恤下擺,露出獨屬于少年人的勁瘦腰腹。
聞冬手中沾著墨藍色顏料的畫筆筆尖,就直直落在了少年光潔腹部。
筆尖毛絨而柔軟,聞冬的力道又極輕,落在肌膚上,少年身形不自覺一顫。
“很癢?”聞冬笑起來,他忽然靠近少年,唇瓣近乎要貼在了少年耳側,但只是近乎,少年能夠清楚感覺到,聞冬的唇瓣并沒有真的觸上來。
下一秒,他聽見聞冬輕聲問:“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這明明是句爛大街的調情話,聞冬的語氣聽起來也分外曖昧,可少年肩背卻明顯一繃。
他沒有立刻給出回答,反而緊緊抿住了唇瓣,像在同自己做某種拉鋸。
過去了很短暫卻又仿佛很漫長的兩秒鐘,少年終于開了口,近乎只有氣聲:“哥哥,你是不是認出我了?”
聞冬點在少年腰腹的畫筆略一停頓,他抬眸看進少年的眼睛,片刻后,聞冬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坦誠道:“很眼熟。”
“哥哥,”少年又用氣音叫了一聲,終于自剖身份道,“我是小一。”
小一…小一!
聞冬眼眸微微瞪圓,時隔至少八年之久的記憶在這一刻突然涌上腦海,但現在的實際情況以及自身的身體狀況,實在讓聞冬很難做到好好思考。
如殷輝說的那樣,他現在很燥熱,也很亢奮,能夠堪堪維持住理智已經是聞冬盡力而為之的結果了。
聞冬頭昏腦脹又好似飄飄欲仙,半迷蒙間他直白感嘆了一句:“是你!你竟然都長這么大了…”
之后不等少年再說話,聞冬就忽然抬起空著的那只手臂,輕輕勾住了少年的脖頸,貼在他耳邊小聲問:“小一,你想不想出去?再也不回來了,你信不信我?”
少年點了點頭,又嘆了聲氣,他微微側頭靠近聞冬,再次用氣音說:“哥哥,沒那么容易的,這個房間裝了攝像頭。”
可聞冬卻并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他畫筆緩緩上移,又在少年耳垂上畫了一筆,同時覆在他耳邊回答:“我早猜到了,你配合我就好。”
“可是哥哥,”少年微微向后仰了下頭,又低頭去看聞冬掩在浴袍下的腿間,語氣近乎是關切的,“你不難受嗎?其實我可以幫哥哥的。”
聞冬手中畫筆微滯,他微微闔眸深吸了口氣,盡力耐心道:“我說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你信不信?我不需要你幫我,我只需要你聽我的好好配合我,我能帶你出去。”
可少年望著聞冬,他點了點頭,卻依然固執己見般回答:“我信,但哥哥,可不可以讓我先幫你解決好,我再配合你?”
聞冬攥緊了畫筆,在那藥物作用下,他著實很難維持與往日一樣的冷靜與淡然。
正要再嘗試繼續勸說,就聽少年聲音越發低下去,低到了需要很仔細聽才能分辨的程度:“哥哥,我做不好,會被懲罰的。”
聞冬呼吸一滯。
他就知道沒那么容易的。
出賣自己的身體淪為有錢人的玩物,沒那么容易。
而他同少年八年未見,再見竟就是這樣的情景,想要取得少年的信任,同樣沒那么容易。
聞冬一時之間沉默下來,他還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夠取得少年的信任,同樣也在分神思考季凜能否再次領悟到他在殷輝監視下發出去的那條,堪稱語焉不詳又莫名其妙的語音。
可少年卻好像將他的沉默當作了默認。
等聞冬再回過神時,少年竟已經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探手撩起了他的浴袍下擺!
聞冬倏然一驚,下意識伸手就要去阻止,可他的手掌才剛剛抵上少年額頭,房間門竟然就被從外面大力破開了!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聞冬和少年都是一愣,兩人不約而同向房間門口望去——
房間門口出現了兩道人影,殷輝在前,他整個人都是繃緊的,早已沒了先前的氣勢,而他身后,眉眼深邃肩寬腿長的男人如冷鋒出鞘般凌厲,他手中還握著一把槍,冰冷槍口就直直抵在殷輝的后腦勺。
“季…季美人,”殷輝牙齒都在打顫,“你前…前男友來找你了。”
聞冬:“……”
來得可真是好時候!
他與季凜對上目光,只那一瞬,一股動物的本能危機感就剎那從心底升騰而起,又飛速通向四肢百骸,連骨頭都覺得冷了兩分。
聞冬從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一樣清晰意識到,季凜可能真的會吃了他。
作者有話說:
小季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