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Spicy31
“這快遞盒上也沒他地址, 我找嚴寒問一下,原把這畫寄回去,”耳機中又忽然響起盛晏懶淡嗓音, 將顧執奕拉拽回神, 就聽盛晏毫不客氣道, “生日宴我也不去。”
一瞬猶豫,顧執奕脫口便道:“不…哥哥先別退, 生日宴…我也陪哥哥一起去。”
似是沒想到他會忽然這么提議,盛晏嗓音染上兩分驚訝:“嗯?你想去嗎?”
“哥哥不是說他賊心不死嗎,”很短暫的時間, 顧執奕已經快速找好了托詞, “不如借這次生日宴, 當面讓他徹底死心。”
顧執奕這個提議確實出乎了盛晏意料,不過盛晏也沒再多問什么,他只是又瞥了那張小卡片一眼,半晌意味不明哼笑一聲, 應聲道:“也行, 那明晚我去學校接你?”
這次顧執奕沒有推脫,干脆利落應了“好”。
又閑聊兩句, 通話結束。
顧執奕卻并沒有立刻放下手機, 而是在通訊錄里翻出一個備注為“何叔”的人——
顧氏總部高管之一。
是極少數顧靄手下里, 當年待他母親不錯的人。
當然同樣, 也是他現在極少可以利用的所謂人脈。
抿了抿唇,顧執奕手指飛動發去一條——
何叔您好, 能幫我查一個人嗎?-
“不是一個人, 對,我帶小顧一起。”
藍色帕拉梅拉自S大向朗清會所平穩行駛, 車載音響中傳出孫英吊兒郎當聲音,含著半真不假的抱怨,好似同盛晏多熟悉一樣:“盛老板也太不夠意思了,來參加我的生日宴還自己帶人?”
他話音落下時,正好紅燈,盛晏下意識便側頭看向駕駛位——
就見顧執奕面無表情踩下剎車,下頜線輪廓繃得很緊。
眸底不自覺又漾開兩分笑意,可應答孫英時,盛晏語氣還是懶而淡的,只輕飄飄反問:“不能帶嗎?”
大有如果孫英說出一個“不”字,盛晏就會立刻要顧執奕調頭不去了的意思。
可孫英并沒說“不”,反而大笑起來:“當然能,盛老板想帶誰來都行,那我就先掛了,一會兒見。”
盛晏“嗯”一聲,利落切斷通話。
通話結束,盛晏就又嗤笑一聲:“有夠無聊。”
竟然還特意打來電話問他是不是“一個人”。
“沒關系,”顧執奕語氣認真道,“等今天過后,他肯定就不會再來煩哥哥了。”
在盛晏看來,顧執奕對這件事情有種莫名自信,好像覺得陪他一起去參加了生日宴,他們兩個在孫英面前“秀夠恩愛”,孫英就會死心了一樣。
盛晏其實并不覺得這事情能這么容易,畢竟像孫英這種玩得極開的紈绔,真死心了估計只有他自己失去興趣了。
但盛晏并沒把這樣掃興的話說出來,反而輕笑應了聲“好”——
他并不想打擊小狗積極性。
二十分鐘后,車在朗清會所門口停下,立刻有門童上前替盛晏和顧執奕拉開車門,并主動提供泊車服務。
盛晏和顧執奕一同進門,還沒上樓竟就在大廳看到了夸張橫幅——
恭賀孫少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看一眼就知道這出自孫英身邊那群和他同款的紈绔手筆。
盛晏只是隨意一瞥就收回視線,一路駕輕就熟帶著顧執奕到了1206——
孫英今天所在的vip包間。
上一次來這里看盛晏這副熟悉模樣,顧執奕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發酸的揣測。
可現在卻不同了。
自從知道了盛晏之前其實也毫無和別人的經驗,而是對自己一見鐘情后,顧執奕就覺得放松很多,一路乖乖跟在盛晏身后,也沒冒出什么多余的猜想。
包間里此時已經有不少人,盛晏推開門的瞬間,一群人就齊刷刷看了過來。
原本坐在沙發正中央的孫英更是立刻站起來,滿臉堆笑迎了上來:“稀客吶稀客,盛老板竟然真的肯來,我太受寵若驚了哈哈哈哈!”
他講這句話的聲音并不算小,此時也還沒開始唱K,因此整個包間的人都聽見了,頓時就都大笑起來,更有人故意道:“盛老板你是不知道吶,你沒來的時候我們孫少隔三秒就要看一次門口,那叫一個望眼欲穿吶嘖嘖!”
孫英也并沒否認,只是玩笑般做了個手勢,瞇眼笑道:“低調低調。”
總之一群人你來我往嬉笑打趣間,就像是根本看不到盛晏身邊還站著個身高腿長,存在感明明極強的顧執奕一樣。
這如果讓一般人來,從一開始心態就得崩掉一大截,畢竟沒人會喜歡被忽視的感覺。
可顧執奕不同。
顧執奕是自幼起就被注視,甚至可以說是被仰視慣了的。
他對此時這種明顯故意的忽視根本就毫不在意。
不但毫不在意,顧執奕還在盛晏對孫英講出句“生日快樂”,并準備送上手中禮物時,眼疾手快從盛晏手里接下了禮物盒,之后轉遞給孫英,語氣自然道:“孫少,這是哥哥給你的禮物。”
禮物是塊二十萬的表,盛晏選的,畢竟在他看來,既然已經來參加這所謂的生日宴了,那當然不能兩手空空來,也不能送太便宜的拿不出手。
盛晏還準備生日宴結束后,就問來孫英卡號,直接給他轉賬六百萬——
算是自己買下了那幅畫。
盛晏并不想占孫英什么便宜,他也并不真差那六百萬。
盛晏要送這個禮物,顧執奕是知道的,他也并未阻攔——
總歸顧執奕現在很有信心,最后會原把這個禮物要回來。
和孫英視線對上一瞬,顧執奕情緒分毫不露,孫英本還有一絲極其淺薄的心虛,卻見顧執奕根本不敢對他表露絲毫被他“截胡”的不滿,頓時就又放下心來笑開了,嘴上也愈發放縱起來:“我說能有盛老板這樣的美人來給我過生日,我倒貼都行,還怎么好意思收禮物?”
可盛晏根本不接他這話茬,禮物送完了,就帶著顧執奕徑自向包間里走,挑了個最靠外的空位置坐了下來。
孫英的狐朋狗友又開始攛掇:“盛老板坐那么邊上干什么?這中間空位可都給你留好了,好看的人就該坐C位是不是?”
“不用了,”可盛晏搖了搖頭,神情自然開了個玩笑,“我腎不好,坐外邊方便去衛生間。”
鮮少有男人會這么神情自若講出“我腎不好”這句話,即便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大家都還是不免愣了愣,隨即便就都哄堂大笑起來——
“我靠盛老板,真沒看出來你這么冷幽默的哈哈哈哈!”
“抽象,盛老板愛玩抽象!”
孫英更是親自盛了碗海參鹿茸湯遞到盛晏面前,順著他剛剛的玩笑續道:“盛老板喝這個,補補!”
盛晏瞥了眼,正準備拒絕,可顧執奕就忽然抬手接了過來,還薄唇微張吐出兩個字:“謝謝。”
這下盛晏算是感覺出顧執奕意思了——
就是根本不讓他跟孫英有直接接觸,替他送禮物替他接湯,能代勞的都替他代勞了。
盛晏貼在顧執奕耳邊,忍笑故意問:“小顧,這湯你要喝嗎?”
顧執奕呼吸微滯一秒,就壓低嗓音反問盛晏:“哥哥覺得我需要喝嗎…?”
想了想這人過分能干的夜晚,盛晏識趣不再繼續逗下去——
逗狠了如果顧執奕真把這湯喝了,晚上還得自己來承受。
很快,盛晏就發現了,顧執奕是真把“替他代勞”的意思貫徹到底。
準確來說,不僅是盛晏發現了,整個包間的人當然包括孫英也都發現了——
孫英給盛晏遞煙,顧執奕眼疾手快替盛晏接過來,不但遞到盛晏唇邊,還動作生澀卻又虔誠般給盛晏點燃了。
孫英給盛晏倒酒,顧執奕眼疾手快把那杯酒放到自己面前,轉而又給盛晏另外倒了杯酒。
孫英給盛晏切好一塊蛋糕,顧執奕眼疾手快接過來,直接叉好一小塊喂到盛晏嘴邊…
最令孫英不爽的是,顧執奕這么明目張膽的“針對”,盛晏竟都還一直縱容了!
甚至在孫英點了首耳熟能詳的流行歌,要盛晏和他合唱時,盛晏唱過一小段副歌,就趁間奏時說自己今天喉嚨不太舒服,之后無比自然,將話筒遞給了顧執奕。
氣得孫英直接把歌切掉了。
“玩游戲,來玩游戲,”眼看孫英臉色越來越難看,狐朋狗友打起圓場,對他擠眉弄眼道,“就玩那個,傳百醇!”
最后這三個字一出,孫英頓時就又轉陰為晴,眉開眼笑了。
“來來來,全員參與不許讓別人代勞!”
孫英特意講出這句話,邊講邊惡狠狠盯著顧執奕。
可顧執奕根本沒看他,只是偏過頭低聲問盛晏:“這是個什么游戲?”
“就是字面意思,”盛晏有些無語解釋道,“嘴對嘴,傳百醇。”
根本不用想也知道,這就是孫英和他狐朋狗友們故意提出來的。
果然,游戲一開始,孫英就忽然從他原本“C位”站起來,硬擠到了盛晏旁邊坐下。
而那邊已經開始傳百醇了——
長長一根百醇,由第一個人的牙齒咬住,傳給下一個人。
當然,需要傳遞過程中每個人咬下一點點百醇,百醇越傳越短,到了最后很有可能就會嘴唇貼上嘴唇。
這個簡單粗暴又不乏曖昧的游戲顯然很受一眾紈绔們歡迎,整個包間的人個個都很興致高漲。
眼看那百醇越傳越近,越傳越短…
到孫英嘴里時,已經只剩很小一截,再被他咬下之后…
近乎只是在嘴邊露出個小尖了。
盛晏如果想要接過這截百醇,那肯定是要和孫英貼上唇瓣了。
“咬一口,親一個!咬一口,親一個!”
一眾紈绔們都開始大聲起哄。
孫英也笑嘻嘻望著盛晏,顯然是很期待盛晏接下來的動作。
可盛晏根本就沒打算繼續去接,他淡淡睨了孫英一眼,就收回視線準備端起面前酒杯——
棄權喝兩杯。
可就在此時,盛晏手指還沒來及觸碰到酒杯,整個人忽然就被以一股根本不容抗拒的大力抱了起來。
僅是瞬間而已,甚至盛晏還沒反應過來,準確來說,是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盛晏就已經被顧執奕換了個位置,坐到了沙發最邊沿。
而顧執奕自己坐到了孫英旁邊,直面孫英滿懷期待的臉,和還依然咬著那一小點百醇的嘴…
顧執奕這一手來得實在突然,孫英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猛然將嘴里那一小點百醇吐了出來,還十分晦氣般連“呸”三聲。
到這里孫英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他丟下句“我去放水”,就霍然站起身往包間外走,路過顧執奕時還故意狠狠撞了下顧執奕的腿。
顧執奕倒是沒表露出什么,盛晏卻蹙起了眉。
可不等盛晏要對孫英發難,顧執奕就也忽然站起身道:“哥哥,我也去下衛生間。”
講完這句,他就也大步出了包間。
一路徑直走到最近的衛生間,顧執奕推門進去,走到最角落的洗手臺前彎腰洗手。
沒兩秒鐘,孫英和他狐朋狗友的罵罵咧咧聲就傳了出來——
“那什么盛晏,仗著生了張好臉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看給他傲的!”這是狐朋狗友的聲音。
“嗨,少編排我美人,還是他帶來的那個才賤,盯盛晏盯得像條護食的狗一樣!”這是孫英的聲音。
“我們堂堂孫少跟他那種只配給人當狗的計較什么?玩他不就像是玩條狗哈哈哈哈!”這是狐朋狗友的聲音。
“你這話可算說對了哈哈哈!我玩他還真像玩條狗,拿了他八百萬,盛晏到現在估計還真以為那畫是我送給他的哈哈哈!那狗也就只敢這么汪汪叫兩聲而已,等回頭的,回頭我絕對給他吃…”
孫英大概是想說:“回頭我絕對給他吃個教訓,讓他再不敢汪汪叫!”
可不等他將后面這句話說出口,身后就忽然多出一道高大人影——
“孫少,”顧執奕垂眼望著面前比自己矮了大半頭的人,壓低嗓音一字一頓問,“拿我的錢,撩我的人,感覺如何?”
孫英一轉身,就直直對上了出現在他面前的顧執奕,竟不自覺先往后退了半步——
此時的顧執奕和之前在包間里,或者準確來說,是和在盛晏身邊的模樣太不一樣了。
如果說在盛晏身邊的顧執奕只是“會汪汪叫的小狗”而已,那他現在,就絕對是條如假包換的惡犬。
周身沉冷氣壓直往孫英身上撲。
可很快,意識到自己竟然怕了盛晏身邊的“一條狗”,孫英又立刻站直往前了半步,強撐氣勢嗤笑道:“什么你的人?就你也敢把盛晏叫做“你的人”?你愿意盛晏愿意嗎?”
對于這種極其低端的挑撥,顧執奕根本不放在心上——
盛晏那么喜歡他,都喜歡到要暗示“結婚”“戀愛”的程度了。
他有什么好在意這種低級挑撥的?
因此,顧執奕薄唇微張,只淡聲拋出一句:“我和哥哥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質問。”
講了這句不等孫英再反駁什么,顧執奕就又忽然話鋒一轉道:“對了孫少,我這還有份禮物要送你。”
邊這樣說,他邊從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個信封,遞給了孫英。
孫英隱約預感到了什么,將信將疑從顧執奕手里奪過信封,飛快拆開了。
然而下一秒,他預感便成真,越看,孫英臉色就越發白——
這整整一張紙,竟然滿是他闖過的禍事,還有他爸公司的一系列經營漏洞!
整體都屬于在黑白邊緣踩界,可以運作,但同樣也可以輕易將他們送入牢房的證據…
“孫少,”顧執奕低沉嗓音適時響起,語氣依然毫無波瀾,“這份禮物還讓你滿意嗎?”
但凡孫英沒喝酒,腦袋不像現在這么不清醒,他就該立刻意識到了——
能查到這么多東西的顧執奕,很顯然,不只是個毫無背景的,能被他隨意戲耍的大學生。
那他就不會再輕舉妄動。
可現在,孫英不但酒精上頭,還被顧執奕一整晚刺激得上頭,顧執奕這句話更是將他的惱怒推上了巔峰。
于是,顧執奕話音落下的瞬間,孫英就猛然抬起手,拳頭直直朝顧執奕揮了過來!
顧執奕反應很快,他原本已經抬起手要攥住孫英手腕——
這對他來說顯然不是什么難事。
畢竟孫英身形比他矮小,還是個被酒色熏染久了的草包。
可就在要出手的那一瞬間,顧執奕眼角余光倏然瞥到了一個人影——
下一秒,顧執奕那只手就驟然卸了力道,一副想要攥住孫英手腕卻沒能成功的模樣。
任由孫英的拳頭招呼上了自己一側下頜骨!
“住手,你在干什么!”盛晏明顯高于平時的嚴厲聲調緊隨其后響起。
孫英猛然回神,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盛晏竟已經出現在門口。
“我…”他張口正要替自己辯解兩句,可顧執奕卻先他一步——
孫英眼睜睜看著這個前一秒還氣勢壓人,冷聲威脅自己的大男生,這一秒轉過身去面對盛晏,周身氣質就倏然一變。
不但瞬時收了所有冷厲,他竟還抬手按住自己剛剛被揍了一拳的下頜骨,嗓音更是委屈得像能滴出水來,告狀告得格外順暢:“哥哥,他打我!”
第32章 Spicy32
顧執奕話音落下的瞬間, 盛晏已經大步走到了孫英面前。
“孫少,”盛晏眉梢挑得很高,出口的話毫不客氣, “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甚至語調里都收起了一貫的散漫, 反而格外嚴肅。
——
盛晏自己或許還沒有意識到的, 他在本能里就是偏心的。
偏心認為像顧執奕這樣的乖狗狗,根本不會做出什么主動招惹的事情。
一定是孫英之前在包間里被顧執奕接二連三打斷“計劃”, 咽不下這口氣才會動手的。
一直在圍觀的孫英那位狐朋狗友這下忽然反應過來,他此時腦袋也早已經不清醒了,更是根本不知道顧執奕剛剛給孫英的那張紙上寫了什么, 下意識便想替好友找回場子, 于是沖口對顧執奕就是一句:“明明是你先…”
或許他想說的是“明明是你先來挑釁的!”
可話沒說完就被顧執奕及時截斷——
“對, ”顧執奕竟然還點了下頭,語氣低低的,垂著腦袋的模樣更是看不出先前分毫冷厲威壓,“是我先不小心撞到孫少的, 可孫少至于就直接動手了嗎?”
孫英的狐朋狗友:“?”
孫英:“……”
這TM是什么世紀川劇變臉王!
顧執奕講完這句話, 盛晏眉心頓時就蹙得更深——
果然和他所料沒差!
孫英不過是懷恨在心,剛好借題發揮而已。
他正要開口繼續聲討孫英, 就聽孫英忽然張口道歉了, 雖然語氣聽起來咬牙切齒的, 可出口的話卻出乎意料的誠懇:“對不起, 是我一時喝昏了頭…這樣,你打回來行嗎?也往我這揍一拳, 我絕對不還手。”
顯然, 剛剛那個瞬間的沖動過去,孫英現在終于找回了兩分理智——
想一想還被他攥在手心里的那一張紙…
上面隨便一條都夠他狠狠喝一壺的!
把柄被人全都捏在手里了, 他又怎能不低頭?
不過,孫英同時也不免猜疑起來——
眼前這個變臉王到底什么來頭?
而“變臉王”本人顧執奕還在繼續演——
聽孫英這樣講,他也只是抬眸匆匆掃了孫英一眼,就又垂了眼,搖頭悶聲道:“算了,打壞了賠不起。”
這話盛晏不明所以,可孫英卻瞬間反應了過來——
顧執奕這就是在故意陰陽他坑錢!
“說了不還手,”孫英閉眼磨牙道,“也不用你賠錢。”
可顧執奕依然搖頭拒絕。
極其不合時宜,可盛晏確實覺得這樣蔫頭耷腦的顧執奕看起來有種莫名萌感。
堪堪忍下一句到嘴邊的“隨便揍,哥哥給你掏錢”,最后盛晏淡聲做主道:“行了,這件事情暫時就這樣,如果后續萬一再出現什么問題,我會再來找孫少追責的。”
孫英除了點頭應下,根本毫無辦法。
頓了一下,盛晏又忽然轉口道:“孫少給我一個地址,我把那幅畫原寄回給你。”
在盛晏看來他本就不想占孫英便宜,原本還想轉賬買下來,可現在有了這么一出,是徹底不想跟孫英有任何往來了。
然而他這話講完,孫英和顧執奕竟都阻攔起來——
“不用了,”孫英立刻搖頭,“那畫…就當,就當是我的道歉了!”
他講這句話時候,已經根本不敢看旁邊顧執奕一眼,完全是被迫演戲而已。
而顧執奕也語氣認真道:“哥哥,畫本身是無罪的。”
言外之意很清楚——
雖然買下畫的孫英很討厭,但也別跟畫過不去。
兩人都這樣說,盛晏本也不是糾結的性格,便點頭應了下來。
應過,他丟下一句“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就轉身率先往衛生間外走,沒看到他身后,顧執奕微不可察呼出口氣。
又滿含警告睨了孫英一眼,顧執奕才抬步快速追上了盛晏腳步。
一路離開會所,走進旁邊最近的星級酒店,開下套房——
這個流程盛晏和顧執奕都已經很熟悉。
同樣很熟悉的,是照舊盛晏先去洗澡,而顧執奕在外面等。
不過這次,顧執奕不同盛晏一起洗澡,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
剛剛在電梯里他手機就震動過兩聲。
隱約猜到了什么,顧執奕沒有立刻摸出來看。
而現在,顧執奕坐進沙發里解鎖手機,果然看到了一條轉賬信息——
孫英把之前的八百萬原給他轉回來了。
還附贈一條留言——
畫我真送給盛老板了,錢一分都不要,那張紙上所有,你就當從沒查到過行嗎?
顧執奕沒有立刻應下,而是認真又回憶了一遍那張紙上有過的內容,確認了都屬于并不真正侵犯他人利益的踩界行為,才決定做這個交易。
不過一瞬猶豫,顧執奕還是又轉回去了四百萬——
這是盛晏最開始想要買下那幅畫的錢。
一碼歸一碼,以顧執奕的內在秩序感,他當然不會接受孫英的“贈送”。
顧執奕也給孫英回了條留言,言簡意賅——
成交,反之亦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這件事情引伸出來的所有,包括之前在會所故意裝“弱”而被孫英揍了一拳,他暫時都不想讓盛晏知道。
放下手機,顧執奕抬手用力抵了抵眉心,又后知后覺做起自我剖析——
其實之前在會所衛生間里,余光注意到盛晏來了,于是故意放松力道裝作沒能成功反抗,挨了孫英一拳——
完全是那個當下,自己的一種下意識反應。
不知是篤定了以盛晏的性格,就是會來替他出頭。
還是因為知道盛晏喜歡他,所以肯定會替他出頭。
不過總之,顧執奕想,自己就是想看到盛晏為他出頭,袒護他的模樣。
明明以前他最不屑于在誰身后當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弱者”,他現在同樣也不是,但他就是想看到這樣的盛晏。
看到盛晏為了他對孫英冷下語調橫眉豎目的模樣,顧執奕心跳都因此而快得驚人。
“小顧?”盛晏輕懶嗓音忽然響起,將顧執奕猛然拉回神,“你怎么又在愣神。”
顧執奕下意識回頭,這才發現盛晏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洗完澡出來了,此時身上隨意披著浴袍,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即便是已經很熟悉盛晏這副模樣,可每次乍一眼看到,顧執奕還是會像被燙到一般,下意識錯開視線。
而盛晏好像也對他這個反應習以為常了。
沒有特意因此而揶揄,盛晏只是輕笑道:“快去洗澡,出來我給你冰敷一下。”
邊這樣說,盛晏邊抬手隔空指了指顧執奕的下頜骨——
孫英能力有限,他那一拳沒太大力道,不過顧執奕被打到的位置還是略微紅腫起來。
“好。”顧執奕乖乖應下,就站起身走向了浴室。
他沖澡總是很快,在有盛晏等在外邊時,就會更快——
十分鐘,顧執奕就沖好出來了。
而盛晏已經讓酒店前臺送來了冰袋。
“過來坐下。”盛晏坐在沙發一側,抬手招呼顧執奕。
顧執奕走過去,在盛晏旁邊坐了下來。
下一秒,盛晏手里冰袋就輕輕貼了上來。
動作仔細給顧執奕冰敷,盛晏邊不忘關切問:“痛不痛?”
顧執奕本能意識當然是想要否認的——
他早已習慣如此。
因為以前,即便偶爾受傷喊痛了,也不會得到什么溫言軟語,正相反,他媽媽只會冷眼說:“只有廢物才會喊痛。”
但…
但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盛晏喜歡他,顧執奕想,盛晏不會那樣說。
于是到嘴邊的“不痛”被堪堪咽下,最后顧執奕抿了抿唇,低聲講出一句:“還有些痛。”
果然,盛晏聽后就又勾起唇角。
他手上冰敷的動作磨得愈輕,還輕笑問:“那要不要我哄你一下?”
顧執奕毫不猶豫答了聲“要”,才又忍不住問:“怎么哄…?”
盛晏把問題原拋給他:“你想我怎么哄?”
這次顧執奕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真想了想。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之前在包間里時,盛晏被孫英要求一起合唱。
雖然那是孫英要求的,盛晏也只唱了很小一段。
但…
在那之前,他都還沒有聽過盛晏唱歌。
這么想,顧執奕便也這么說了:“想聽哥哥唱歌,可以嗎?”
盛晏這次應得很干脆:“當然可以,想聽什么?”
顧執奕平時聽歌其實并不算多,于是他說:“哥哥想唱什么都可以。”
他只是想聽盛晏給他唱歌,或許就算唱“兩只老虎”,他也會覺得開心。
盛晏很快就起了個調,當然不是“兩只老虎”——
“晚風啊——撩撥著情人心上的弦/
彈一曲——把你帶到我的身邊/”
是首顧執奕以前沒聽過的歌,但他卻覺得格外好聽——
旋律與盛晏慵懶聲線完美契合,迷人而充滿蠱惑的味道。
且…
且盛晏邊唱,另一只空著的手還抬起,配合歌詞,指尖輕撫上顧執奕臉頰。
自額角,順著那鋒利的下頜線條輕緩描摹——
“白露啊——浸潤著情人溫柔的臉/
叩開我——藏心中的情話萬千/”
盛晏如羽毛般輕緩掠過自己臉側肌膚的指尖,盛晏獨有的,慵懶卻又勾人的聲線,盛晏此時望過來的,盛滿笑意的眸光——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顧執奕根本難以克制,感到呼吸緊促,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他甚至根本不敢抬眸與盛晏對視——
怕只一眼,就會溺斃在盛晏那雙氤氳著光暈的桃花眼中。
盛晏是特意唱這首歌給自己聽的嗎?
與此同時,大腦還在過分活躍——
“藏心中的情話萬千”,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還有——
“金風玉露啊一相逢/便是你我兩心相悅”
金風玉露,兩心相悅…
盛晏這是在借歌詞指代他和自己,是金風玉露,兩心相悅嗎…?
等一下,兩心相悅?
是嗎?
是…
“嗡——”
猛然一聲手機震動,猝然打斷顧執奕過分發散的思緒。
又過了兩秒,他理智才稍微回攏兩分。
這才意識到盛晏已經暫時放下了手,也停下了唱歌,而是拿起了手機,在回信息。
顧執奕抿了抿唇,忍不住低聲問:“哥哥是臨時有什么事嗎?”
“嗯?”盛晏下意識應一聲,才搖頭無奈笑了笑,“沒有,只是我媽發信息問我,周五他們結婚紀念日,是不是還是我一個人回去。”
其實近兩年里,盛晏每次回家前,他媽媽都會固定這么問。
盛晏都已經習慣了,只是被問到的時候略感無奈而已。
很顯然,這問題就是顧執奕先問了,盛晏如實答而已。
可顧執奕根本還沒從盛晏剛剛給他唱歌的美妙氣氛里出來,大腦還在超載,于是一聽盛晏這么說,他就又自動理解了——
果然,盛晏是在暗示他!
盛晏是已經想讓他見家長了嗎?
可他們還沒有談戀愛,見家長會不會太快?
然而…
雖然還尚存一絲理智這樣分析,可嘴卻已經快過了大腦。
趕在自己反應過來前,顧執奕已經脫口一句:“哥哥,周五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第33章 Spicy33
周五下午, 藍色帕拉梅拉在馬路上平穩行駛,駛向海城市區一個中高端小區——
這套房也是盛晏這兩年給他爸媽新買的。
其實以他現在的經濟能力,當然可以買更貴的, 但這套小區勝在地理位置優越, 出行都很方便, 且離盛晏爸媽的工作地方都近。
兩位家長都很喜歡,盛晏當然也就隨他們心意了。
偏頭看向駕駛位上此時目視前方, 認真開車的顧執奕,盛晏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其實之前那晚顧執奕問出要不要陪他一起回家的時候,盛晏是很驚訝的, 也原本要當場拒絕。
理由是顯而易見的——
他們并不是應該去對方家里的關系。
不過很快, 盛晏就又反應了過來, 以顧執奕的聰明腦袋,大概是僅憑一句話就聽出了他的無奈,因此才這么提議,肯定是想要幫他“應付”他爸媽。
一瞬猶豫, 盛晏便咽下了到嘴邊的“不用”, 轉而應下了這個提議——
至少他爸媽看到他身邊有個人了,能稍微放心兩分, 短期內也不會總念叨讓他談個戀愛了。
至于自己和顧執奕之間真正的關系, 那自然是沒必要讓家長知道的。
而顧執奕更是比盛晏原以為得還要逼真周到——
甚至給他爸媽準備了禮物——
一盒包裝精美的茶葉。
盛晏看到時格外驚訝, 雖然他不太懂茶, 因為比起茶,他自己一向更習慣喝美式咖啡。
可生意場上周旋多年, 對茶也不可能一竅不通, 因此一看到包裝盒上的品牌,盛晏就知道價格不菲。
在盛晏看來, 顧執奕會提議跟他回家已經是在給他“幫忙”,他不可能再讓顧執奕自己花錢給他爸媽買禮物。
因此盛晏準備直接給顧執奕轉賬,可顧執奕無論如何都不肯要。
又想起了剛剛上車前,顧執奕繃著下頜線輪廓,抿著唇瓣一臉認真說“我不要,我有錢”的模樣,盛晏繃不住笑出了聲。
正逢紅燈,顧執奕踩下剎車偏頭看過來,語氣疑惑:“哥哥笑什么?”
盛晏看他兩秒,才故意拖著語調答:“笑你——可愛。”
這是真心話——
區別于對外冷淡不可攀模樣的顧執奕,總是讓盛晏覺得很可愛。
似是沒想到盛晏會忽然講出這樣一句話,顧執奕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倏然收緊,片刻后,他才又悶聲從喉嚨間壓出一句:“什么?”
好像不會講別的話了。
可盛晏卻只是笑不回答了,還很壞心眼提醒道:“好好開車,別一直看我。”
盛晏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執奕就像是被“抓包”一般,猝然將頭偏了回去——
凌厲側臉輪廓顯得分外高冷,唯有耳根又毫不自知,透出一抹與之截然相反的淡紅。
顧執奕是真的很好逗。
盛晏又光明正大看了片刻,才意猶未盡收回視線,他不再糾結于要給顧執奕轉賬,而是準備回頭買個什么東西作為回禮。
這個時間還沒到晚高峰,一路順暢,一刻鐘后,帕拉梅拉就駛入了小區地下車庫,在一個臨時車位上停下來。
開門下車,盛晏在前面帶路,顧執奕略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
無需盛晏提醒,顧執奕已經非常自覺拎上了禮物。
不只是那盒茶葉,還有盛晏要送給他爸媽的那幅畫。
看起來倒真像極了去拜訪老婆父母的丈夫…
進入電梯升上9樓時,顧執奕忽然開口,低低叫了一聲:“哥哥。”
盛晏透過電梯中的鏡面看向他,挑了挑眉:“嗯?”
尾音微微揚起。
可顧執奕卻又抿起唇不講話了。
電梯里安靜兩秒,想到什么,盛晏忽然問:“緊張?”
顧執奕肩背倏然一繃。
他依然沒講話,可這姿態已經是最直白的默認。
盛晏頓時就又笑開了,他半真不假玩笑道:“真要緊張也該是我緊張好嗎?”
畢竟這種略含“欺瞞”性質的狀況不完全是穩妥的,萬一真被他爸媽看出了什么,那后續可能引起的種種諸如深入談心亦或給自己介紹對象…那絕對都不是盛晏想看到的場面。
可顧執奕聽后,緊繃的肩背卻倏然就放松了兩分——
盛晏比他更緊張!
這是不是說明了盛晏格外在意這次帶他“見家長”?
他可一定要好好表現,給盛晏的爸爸媽媽留下一個好印象。
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理已經歪向一個根本不可控的方向,眼看電梯上數字已經顯示到了“7”,顧執奕對著鏡面想要再整理一下衣領,可礙于此時左右手都拎著東西很不方便,他正要開口叫盛晏幫他一下,可薄唇微張還沒發出聲音,就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樣,盛晏倏然靠近過來——
抬手,認真仔細撫平了顧執奕的襯衣衣領。
很短暫的時間,盛晏整理好后就向后退開了,電梯正好已經到達9樓,電梯門打開。
笑盈盈拋出句“可以了,夠帥了”,盛晏就先一步邁出了電梯。
而顧執奕卻在原地愣了兩秒,趕在電梯發出“嘀嘀”提醒聲時,才猛然回神向前跨了一大步,走出了電梯。
他剛剛確實是又恍了神——
不過并不是因為盛晏的動作亦或隨口逗他的那句話,而是因為盛晏身上的味道。
盛晏是個很精致的男人,這點顧執奕早已有深刻體會。
顧執奕已經習慣了盛晏洗過澡后會涂身體乳,在外身上總縈繞著成熟男士香水的味道。
可今天卻很不同。
今天不知是不是回爸媽家的緣故,盛晏竟然很罕見并沒有噴香水。
可他身上還是香的,盛晏靠近過來的瞬間,顧執奕聞到了那種很淡很干凈的洗衣液味道。
比香水本身,更沾染了兩分“家”的意味。
加之此時在這樣一個,即將見到家長的場景下,盛晏傾身過來替自己溫柔整理衣領…
這在顧執奕腦海里,簡直已經構成了對“老婆”這個詞的完美幻想。
而顧執奕的這份幻想,很快就在進入盛晏父母家的第一時間,攀上了新的高峰——
干凈整潔的玄關,盛晏爸媽都在門口迎接。
穿一身休閑服,可面容自帶兩分威嚴的盛晏父親——盛庭開口就是一句:“這么多年,除了嚴寒,我們家盛晏可還是第一次帶人回來!”
另一旁,盛晏母親晏清和頓時就彎起了那雙和盛晏極其肖似的桃花眼,語氣柔和接上一句:“沒錯!小晏以前上學時候我總跟他說,有空可以帶朋友們來家里玩,可小晏當時一本正經說,不是什么關系都能帶回家的。”
盛晏父母話音落下,顧執奕直愣愣站在玄關,心臟在瞬間就又難以自控,劇烈活躍起來。
第34章 Spciy34
顧執奕在心臟的過度震顫中發起了愣, 直到感覺到手臂被盛晏輕輕一碰又很快收回,顧執奕才猛然回過神來。
“叔叔阿姨好!”他立刻開口問好,聲線與身形輪廓都緊繃, “我…我叫顧執奕。”
他實在還很年輕, 更是毫無這樣類似的經驗, 于是臨到此時才發覺,一貫在無論多少老師同學面前發言講話都沉穩自若的狀態, 無論面對再復雜的商賽內容都冷靜清醒的大腦,此刻竟全都不復存在,表現出的只有過分直白的生澀。
可恰好這份生澀又是極其打動人的——
盛庭和晏清和相互對視一眼, 就都露出會心笑意。
晏清和還夸了一句:“名字很好聽。”
顧執奕立刻就又繃著肩背認真道謝:“謝謝您。”
惡趣味般欣賞了半天小顧同學的緊張模樣, 盛晏終于把話頭接了過去:“爸, 媽,結婚紀念日快樂,看一看禮物。”
邊說,他邊蹲下身來率先拆起了包裝盒。
顧執奕反應很快, 立刻也蹲了下來, 低聲道:“哥哥,我來就好。”
這樣說著, 他已經利落從盛晏手里接過了剪刀。
盛晏沒忍住抬起手, 手掌覆上顧執奕后頸輕輕一捏, 輕笑道:“好乖。”
他這么做這么說時都完全沒有回避爸媽, 盛晏倒是一派自然,顧執奕卻手臂倏然一顫, 差一點就要把剪刀掉在地上。
而“罪魁禍首”本人竟還故意壞心眼叮囑:“當心些, 小心傷到手。”
顧執奕紅著耳根悶聲應“好”。
盛晏這才施施然站起身,看向一直“圍觀”的爸媽。
視線相對, 晏清和頓時失笑:“之前看你還以為這兩年你穩重了些,怎么還是這么愛逗人的?”
她一句無心之言,盛晏卻微微一怔。
大概他母親不這么說,盛晏之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其實遇到顧執奕前,他確實穩重了不少。
自二十歲開始創業起,長達八年的商場浸潤,日復一日忙碌的工作,與其說令人不得不穩重,不如說是疲憊。
雖然從事的是自己真心熱愛的事業,也有很多極富成就感的時刻,但疲憊確實是客觀存在的。
可近來大抵是生活狀態放松了,顧執奕逗起來又實在很有意思,于是沒過多久,盛晏甚至覺得逗顧執奕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不過這樣的想法當然不會講出來給父母聽,因此盛晏只是笑了笑,半真不假應一聲:“也沒有,我也不是誰都逗的。”
他這句話并不多露骨,可卻又確實含了并不遮掩的曖昧意味。
尤其是…
此時他講這樣一句話,還是講給父母聽…
曖昧感簡直翻倍。
顧執奕已經就差在心里吶喊“盛晏好愛我,我對他來說好特別”了。
他堪堪維持住了表面的冷靜,終于將兩個禮物包裝盒都拆掉了,這才站起身,繃著嗓音道:“叔叔阿姨,禮物…打開了。”
盛庭跟晏清和立刻都上前來看,盛晏在一旁適時道:“茶葉是小顧選的,畫是我選的。”
“以前沒經驗…”顧執奕又立刻做補充,語氣很誠懇,“不知道叔叔阿姨喜不喜歡喝茶。”
顧執奕是真的很緊張,畢竟他以前確實毫無給長輩送禮物,尤其是給這種關系的長輩送禮物的經驗。
好在盛庭很快就給他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有眼光!”盛庭一臉滿意神色,“好茶!”
看得出他不是在故意客氣而是真的喜歡,顧執奕終于微松口氣,自進到盛晏父母家后的緊張感也終于緩解兩分。
很快,晏清和就也稱贊起了那幅畫:“畫面太富有生機了,看著就覺得心情好!”
“《回春》這名也起得很妙,”盛庭也點頭道,“醫生最喜歡看到的詞!”
盛晏就也彎眼笑了起來——
雖然得到這幅畫的過程略顯曲折,但結果是很好的,他爸媽都很喜歡。
顧執奕也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嘴角——
四百萬,花得很值得。
很快,晏清和就又在這樣其樂融融的氛圍下,招呼大家洗手落座——
晚餐已經做好了。
“就是家常菜,”晏清和溫聲問顧執奕,“小顧是本地人嗎?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顧執奕在飯桌上看到了排骨年糕和蟹粉豆腐——
盛晏之前說過喜歡的兩道菜。
他毫不猶豫便點頭:“阿姨我是本地人,吃得慣的。”
晏清和這才放下心來。
她又拿了四只高腳杯,最先問顧執奕:“小顧能喝酒嗎?葡萄酒。”
顧執奕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識看向盛晏。
“別給他喝酒了,”盛晏語氣自然道,“我萬一等下喝多了還得指望他管我。”
這話乍一聽去很自然,可稍一細想就能品出其中曖昧與逗弄意味——
畢竟事實上盛晏酒量很好,在外面都不會喝到需要別人“管”的地步,又遑論是在父母家?
顧執奕明知如此,可還是認真點了頭,低聲道:“謝謝阿姨,我不喝了。”
一副乖狗狗模樣。
簡直就是被盛晏話語里的親昵蠱惑到了。
晏清和眸底笑意頓時更深兩分,她沒再多勸,只是邊給顧執奕倒上了葡萄汁,邊半開玩笑嗔了盛晏一句:“少喝些,別仗著有人管了就放縱。”
盛晏和晏清和這兩句話出口,瞬時便惹得顧執奕心跳又亂了節拍,只得悶頭吃下一大口米飯稍作平復。
可下一秒,他堪堪平復的心跳卻就又因盛晏的動作,再次成指數倍般活躍起來——
盛晏先給他盛了一小碗蟹粉豆腐,用的是公勺。
又給他夾了一塊排骨,沒有用公筷,而是用了自己的筷子。
“嘗一嘗,”盛晏語氣自然道,“我媽做飯比我好吃多了。”
這樣與盛晏并肩坐在盛晏父母家里一起吃飯,吃著盛晏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的菜,聽著盛晏講這樣的話——
這種過分親密的氛圍是顧執奕以前從不曾感受,甚至不曾想象過的。
這種親密并不同于他們在酒店里做那種事情,那種欲望所引伸而來的親密。
此時此刻的這種親密,格外純粹,沾染滿了“家”的意味。
在心臟的過分鼓噪下,顧執奕甚至已經沒有神智去細致分析,他和盛晏是如何跳過中間種種步驟,達成了眼下這一步的,一句“老婆”甚至已經堪堪到了嘴邊…
卻又在將要吐出時生生壓住。
勉強繃住了極其細微的名為理智的弦,顧執奕低低講了句“哥哥,我等寒假一定會學做飯”,就夾起盛晏剛剛夾給他的排骨送到嘴邊,咬下一大口。
……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
毫無疑問,盛晏的父母都是通情達理的高知派,整個過程誰也沒有過分打探顧執奕的私人情況,亦或兩人之間種種,話題基本都圍繞社會熱點亦或各自工作經歷——
他們四人四個身份,所處環境大體不同又略有重疊,聊起天來也是種愉快的思想碰撞。
開始時顧執奕還略微拘謹,后來聊到了一部分他的專業領域,整個人就都恢復了他在學校時冷靜而又自信的學神狀態,還替盛晏父親盛庭參謀分析了兩只股票。
今天因為得知盛晏要帶人回來,晏清和特意讓家里阿姨放假休息了,因此飯后,需要自己整理碗碟。
盛晏給他幫忙,顧執奕也要幫忙,卻被晏清和從廚房“趕”了出去:“不用你來,無聊的話去陪你叔叔下盤棋。”
顧執奕點了點頭,又下意識看了盛晏一眼,在接收到盛晏“OK”指示后,他才轉身出了廚房。
盛庭已經擺好棋盤在等他了:“象棋,可以嗎?”
顧執奕立刻點頭應了“好”。
而廚房里,晏清和也開啟了母子二人的談心:“上個月問你時候還說暫時不想考慮感情問題,怎么這么快就帶回家里來了?”
真實情況當然是不能講出來的,因此盛晏只是狡黠眨了眨眼,避重就輕般答:“不是您常說的嗎,看對眼兒了就試試。”
從某種角度來講,盛晏覺得自己這句話也并沒有說謊——
他和顧執奕確實“看對眼兒”了。
欣賞對方的樣貌與身材,又何嘗不是“看對眼兒”的一種?
……
兩人談話氛圍整體很平和,晏清和本就是開明的母親,不然當年也不會同意盛晏毫無背景自己創業。
而盛晏也早已經過了所謂叛逆的年紀,又在商場上浸潤多年,講起話來斂了鋒利多了圓潤,被問到不太想回答亦或不太好回答的問題,總能四兩撥千斤帶過去。
近半小時一晃而過。
晏清和最后輕嘆一聲收束話題:“總之你自己開心是最重要的,媽媽近兩年總催你談個戀愛,本心里也就是希望你身邊能有個人陪,畢竟你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都忙,給你的陪伴也一直不夠。”
這大概是晏清和長期以來的一大心結了。
顧執奕和盛庭下完了一盤棋——下到最后是個平局,得來盛庭贊賞的一眼,和由衷一句“不錯,以后有空多來陪我下棋。”,剛剛走到廚房來找盛晏,就聽到了晏清和這樣一句話。
顧執奕腳步猝然一頓——
盛晏父親那句話,饒是顧執奕對人情世故方面并不敏銳,可也能聽出其中的“認可”意味。
而盛晏母親現在更是直接說到了“戀愛”“陪伴”…
顧執奕思維在瞬間就又活躍起來,他根本難以自控般想——
這半小時盛晏和他母親聊了什么?
是已經在家長面前,明確認定了他們的戀愛關系嗎?
等一下,戀愛…
他們好像還沒…
“我知道的,”盛晏的含笑嗓音忽然響起,打斷顧執奕的思緒,“媽,我現在就挺開心的。”
換了一種生活方式,認識了很“能干”又很好逗的顧執奕,盛晏確實覺得挺開心。
可這句話卻將顧執奕近期以來所有的猜想推上了高峰——
盛晏這就是承認了!
在長輩面前承認和他在一起開心!
對,在一起。
這個念頭涌上腦海的瞬間,顧執奕再也忍不住,大步走進廚房,脫口便是一句:“阿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哥哥的。”
他這句話話音落下,廚房內有一瞬安靜。
不過很快,晏清和就笑了起來,溫聲應:“嗯,阿姨很放心。”
盛晏略微訝異挑了挑眉——
小顧同學比他原以為得更上道。
今天這一場下來,短期內他爸媽都絕對不會再提情感話題了。
能以這種方式讓爸媽放心,盛晏覺得確實很不錯。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同他爸媽告別,跟顧執奕一同進到電梯里。
盛晏姿態放松倚靠在電梯一角,勾唇問顧執奕:“晚上想去哪兒?哥哥請客,帶你大玩一場。”
顧執奕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語氣認真反問盛晏:“哥哥今天開心嗎?”
盛晏毫不猶豫點頭,答得自然:“開心,多虧你今天跟我一起回來的,整個過程都很好,完全沒露餡。”
他爸媽現在是完全已經把顧執奕當他男朋友了。
盛晏自認這句話講得沒有任何問題,可不知為何,他話音落下,顧執奕卻好似聽到了什么格外難以置信的話般,眼眸重重一顫——
盛晏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完全沒露餡”?
露什么餡,明明他們又沒有在假裝…
顧執奕的大腦在此刻再次飛速運轉起來,且終于運轉向了一個理智的方向——
等一下,盛晏以為他們是在父母面前假裝情侶嗎…
假裝?
為什么要假裝?
盛晏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帶他回家的嗎?
明明都有過那么多暗示了。
不對…
盛晏好像確實…從來都沒正面表達過什么。
所以盛晏…
盛晏難道根本就不喜歡他嗎…?!
第35章 Spicy35
這個念頭清晰涌上顧執奕腦海的瞬間, 就如同一記驚雷猝然在他耳邊炸開。
炸得顧執奕整個頭腦都好像有一瞬發麻。
他在這片麻木空白中勉強攫取出些微神智,開始飛速回想自己最初為什么會生出這樣的錯覺——
沒錯,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顧執奕現在也不得不承認, 認為盛晏喜歡自己, 很可能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錯覺而已。
而這種錯覺的根源,是在游艇上, 他偶然聽到了盛晏和嚴寒的一段對話。
嚴寒當時說的那句話,顧執奕現在還能一字不落回想起來——
“可不止下碗面好嗎!first night,初吻, 都給他了, 這還不叫上心?”
自己當時就是聽到這句話, 從而生出了“盛晏可能喜歡他,對他一見鐘情”的猜測的。
可現在再回想起來,嚴寒這句話講完之后,盛晏是回應了一句什么的。
只是顧執奕當時已經被自己的猜測完全砸暈, 現在根本想不起來盛晏具體回應了什么, 只依稀記得,那其實并不是贊同, 而是句反駁…
反駁對他的“上心”。
可當時的顧執奕徹徹底底完完全全, 將這句反駁忽略掉了。
至于后來…
后來和盛晏有過的相處與交流, 都如同電影倍速回放般, 一幀幀在顧執奕腦海里飛快掠過,最后終于再次定格在了盛晏剛剛那句語氣自然的“整個過程都很好, 完全沒露餡”。
顧執奕神色終于徹底沉下來——
他甚至頭一次厭煩起自己絕佳的記憶力, 因為僅是電光火石間回憶一遍,也足夠顧執奕確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
從始至終, 盛晏確實都沒有正面表達過分毫對他生出了,超出他們現在關系的情感。
一切不過是他先入為主了“盛晏喜歡他”的前提,之后一次又一次,對盛晏的話語與行為過度解讀罷了。
沒錯,就是過度解讀。
自我“醒悟”的感覺實在算不得好受,顧執奕薄唇已經近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下頜線輪廓繃緊的弧度亦有如刀刻。
一張臉冷得就像最開始坐在酒吧里時那樣。
“小顧?”盛晏略含疑惑的嗓音忽然將顧執奕拉拽回神,“電梯到了,又發什么呆?”
又過了兩秒,顧執奕才像是猛然從某種極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他抬眸,看到盛晏站在電梯門邊——
一只手臂抬起,擋在電梯門邊等他出去。
如果是在“醒悟”之前,顧執奕一定又會立刻難以自控般想——
盛晏果然好關心他了。
但現在,顧執奕只是身形微繃一瞬又很快放松,就終于抬步走出了電梯。
略頓一下,他又低聲開口講出一句:“謝謝。”
毫無波瀾的語調,且只有這兩個字,是連“哥哥”都不叫了。
他這情緒變化得著實太快,饒是盛晏擅長察言觀色,也實在很難找出顧執奕忽然冷臉的原因。
很顯然,對于盛晏而言,他并不覺得在這種問題上猜測是什么情趣,因此盛晏直白問:“你怎么了?”
可顧執奕卻立刻搖頭道:“我沒事。”
略一停頓,似是覺得這三個字實在不足夠有說服力,亦或是確實太過冷淡,顧執奕又低聲補上一句:“就是剛剛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走了下神。”
這理由倒還算合理。
盛晏唇角略微勾起一點弧度,語氣就又染上了揶揄:“你這表情一看想起來的就不是什么愉快事情,說出來哥哥替你分憂一下?”
又是這樣的神情——
桃花眼微微彎起,眼底盛滿戲謔而又逗弄的笑意。
又是這樣的語氣——
懶散的,輕飄飄的,尾音微微上揚起來。
顧執奕向來最難招架。
甚至…
甚至放在之前,他很可能因此而又立刻心跳加速,覺得盛晏很關心自己了。
可現在,顧執奕靜默兩秒,就垂眼錯開盛晏視線,許是第一次強迫自己做到了不被這樣的盛晏勾走——
“沒什么,”他做出一副云淡風輕模樣,“一件小事而已,我現在已經不介意了。”
確實是件小事而已。
顧執奕想,無非是修正這近期不長一段時間的錯誤,從而讓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軌去而已。
沒什么可介意的,顧執奕如是告誡自己。
他仿佛從這樣的自我暗示中,終于獲得了些許足矣抗衡的力量,因此在盛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轉而又問起“想好了嗎,晚上想去哪兒玩”時,顧執奕這次甚至毫不猶豫就給出了回答:“不去玩了,直接去酒店。”
——
他們本就不是應該相約一起玩的關系。
那就只做他們之間該做的事情好了。
后來的一切好像都又順理成章——
進入酒店,開房,盛晏照舊先去洗澡。
好像與之前每一次都沒什么不同。
聽著淅瀝水聲,顧執奕在恍神間想起,自己在“錯覺”的時間里,甚至用嘴給盛晏做了那種事情。
可令顧執奕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是——
明明他現在已經徹底清醒,可也并沒有后悔做這件事情。
不是因為后悔無用。
只是…
只是回想起時,比起這件事情本身所帶來的所謂屈辱感,顧執奕清晰意識到自己印象更深的,竟是盛晏頭抵在身后墻壁上,纖長脖頸高高揚起,拉出天鵝般好看的弧度,滿臉深陷情-欲中的迷人模樣。
完全難以自控的,顧執奕喉結微微一滾。
他霍然起身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從中取出一瓶冰水,欲蓋彌彰般一口氣灌下去了大半。
才終于勉強平復兩分心尖燃燒不息的渴望——
反正用嘴這件事情,以后也不會再做。
顧執奕如是想。
他才剛剛放下水瓶轉身,就對上了洗好澡出來的盛晏——
他今天甚至沒披浴袍,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骨骼,都在顧執奕眼前展露無遺。
水珠自濕漉發絲滾落,落進精致鎖骨凹陷中,又繼續順著完美的胸腹線條緩緩下滑…
最后,終于滑到了…
顧執奕倏然闔了闔眸。
明明只是看著而已,可他喉嚨卻在此刻發緊又干燥得厲害,仿佛那滴水珠落進了他的喉嚨,滾燙而又燒灼。
“今晚換個地方好不好?”盛晏勾唇輕笑起來,又意有所指蠱惑般輕聲問,“換去窗戶那里,能看到外面夜景。”
——
他們今晚所在的酒店樓層很高,站在落地窗邊近乎能夠俯視整個海城。
對著窗外整座城市的夜景,和盛晏做那樣親密又隱晦的事情…
只是稍一觸及,顧執奕都要呼吸緊促。
他已經又一次嘴比大腦先動,近乎不假思索應了聲“好”。
卻又在應過之后,堪堪找回了兩分微薄理智——
顧執奕下頜線輪廓又繃緊了些許。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嗓音沉沉開口,講出一句好似格外冷酷無情的話:“我忽然覺得,我們應該先簽個協議,用白紙黑字明確一下我們之間不談感情不戀愛的關系。”
第36章 Spicy36
顧執奕話音落下, 盛晏沒有立刻出聲。
他目光中添了明顯訝異——
顧執奕的話確實出乎了盛晏意料。
“不談感情不戀愛。”
這本就是兩人從一開始就說好的,雖然是顧執奕先提出來的,但同樣也確實符合盛晏現階段的想法。
且后來相處間, 盛晏自認也一直在踐行這一點, 從未給過顧執奕什么“談感情談戀愛”這個方向的引導亦或暗示。
因此盛晏確實不明白, 顧執奕為什么會忽然講出這樣一句話。
思索片刻,盛晏只能猜測道:“是我爸媽讓你誤解了什么嗎?”
畢竟在去他父母家前, 顧執奕一直都很“正常”。
盛晏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可聽盛晏這么問,顧執奕也只是繃著肩背搖了下頭,言簡意賅否認:“不是。”
盛晏頓時更疑惑了, 忍不住直白問:“那為什么忽然提這個?”
顧執奕抿了抿唇, 語氣依然冷淡:“沒什么, 就是忽然想到了。”
這話聽起來就敷衍得厲害。
盛晏微微蹙了下眉。
“猜心思”這件事情,可以是情趣,但也要分情況。
比如眼下這種情況,很顯然就不是什么情趣。
但盛晏還是耐下性來放緩語氣解釋:“小顧, 我爸媽跟你說的話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他們現在確實把你當我男朋友了,但我們彼此之間是清楚明白的, 你不用因為聽了他們的話就有什么負擔。”
盛晏自認自己這話講得很平和且足夠清晰明了了, 可卻不知為什么, 聽了他的話, 顧執奕神情在瞬間竟就更冷了兩分——
薄唇與下頜線輪廓都繃得極緊,甚至周身氣場都好似在往外散發冷氣。
可不等盛晏再問什么, 顧執奕就點了下頭, 嗓音發沉道:“我知道,也沒什么負擔, 只是覺得簽了協議會更好。”
簽了協議,他就不會再去過度解讀盛晏任何話語與行為了。
簽了協議,他就可以真正讓他們的關系回到原本該有的模樣。
回到那條秩序內的正軌。
顧執奕的堅決簡直完全出乎了盛晏意料,盛晏終于也被激出了兩分火氣——
或者也可以說,是刻進雄性基因里的勝負欲。
何況盛晏其實骨頭里本就矜傲。
他可以不同顧執奕談感情談戀愛,但這不該由顧執奕一次又一次提出來。
徹底失了揶揄打趣問“就這么不想跟我談戀愛嗎?”這樣問題的興致,盛晏只淡淡點了下頭,嗓音亦淡下來:“好,我現在就在手機上擬協議,線上簽了名明天我到公司就打出來。”
邊說,他邊隨手抄起一旁浴袍披在了身上,之后利落解鎖手機打開了文檔。
指尖在屏幕上飛動,盛晏做起這種事情格外駕輕就熟,甚至無需打草稿——
情人協議
盛晏和顧執奕經平等協商達成一致共識,協議于關系存在期間只保持純粹的身體接觸,不談感情不戀愛,如有任一方違反則關系自動解除。
擬好,盛晏又立刻進入簽名界面,利落簽下了自己大名。
“好了。”盛晏轉而將手機遞給顧執奕。
顧執奕抬手接過,視線率先落點卻是盛晏的簽名——
都說字如其人。
盛晏的字也確實像他這個人一樣。
瀟灑的,恣意的。
像海邊的風,好像根本不會為誰停留。
這個念頭莫名劃過腦海的瞬間,顧執奕握著手機的手指就又倏然收緊了兩分。
他欲蓋彌彰般從“盛晏”兩個大字上移開視線,轉而將盛晏剛剛擬好的“協議”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如有任一方違反則關系自動解除”時,顧執奕心尖莫名顫了一顫。
可片刻靜默后,他還是強行忽略掉了這份略顯不適的微妙情緒,終于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原將手機遞還給了盛晏。
其實那一瞬間,顧執奕以為盛晏是會生氣的。
畢竟即便知道了之前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知道了盛晏并不喜歡自己,但即便只是做“情人”,顧執奕想,自己在今晚這樣一個場合,一個盛晏都已經洗好澡不著一物站在自己面前,眉眼飛揚同自己談論做i場地的場合,自己卻非要提什么簽協議,也確實足夠掃興了。
顧執奕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會被盛晏嘲諷亦或訓斥的準備,可與他所以為的完全不同——
盛晏接回手機,只語氣自然說了句“我明天把它打印出來,下次見帶給你一份”,之后就又放下手機,手指搭上了浴袍衣襟…
后來的一切也都過分正常了——
盛晏明明很喜歡提什么獎勵與懲罰,他也確實很會“獎勵”“懲罰”,可這一次卻只字未提,也什么都沒有做。
就好像他根本不認為顧執奕今天的“掃興”,有必要被懲罰一樣。
準確來說,后來他從始至終,都沒再提過顧執奕要莫名其妙提出簽協議這件事情。
他看起來像是絲毫沒有被這件事情影響到興致——
顧執奕將他抵在落地窗邊時,他后腦勺抵在窗玻璃上,脖頸拉出格外好看的弧度,窗外霓虹燈光映在他漫開潮濕霧氣的眸底,愈為那雙桃花眼添上迷離情調。
眉眼依然會彎起來,望向顧執奕的眼神中依然染著逗弄與戲謔,在破碎氣息間漏出的字音同樣如此:“感覺…好嗎?呼…說不定此時此刻…對面樓上,嘶…有人正在,偷窺我們…”
一句話惹得顧執奕身形驟然頓住。
在意識沉淪間勉強分出些微神智,竟當真下意識向窗外望去。
才發現放眼都是樓頂——
入眼之處根本就沒有這么高的樓層。
耳邊響起盛晏一聲略含啞意的輕笑,顧執奕才倏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被盛晏逗了。
于是薄唇頓時抿得更緊。
許是自從徹底“醒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心底郁了一口濁氣,又在盛晏毫不在意,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中愈發蒸騰,終于在此刻被這又一次的逗弄徹底引燃——
顧執奕再難克制動作間的兇狠。
仿佛一頭陷入囚籠而又不知出口,只能依靠這種方式聊以發泄的困獸。
一時之間,房間內只余交錯而散亂的氣息。
房間內的燈早已被關掉,窗外霓虹光略微漫進來,愈為兩道糾纏人影染上迷亂曖昧的虛影。
……
這晚的后來顧執奕又一次失了控,接連三場基本沒有停歇。
而盛晏也好似有意縱容,竟并沒有說出什么要他停下來的話。
給盛晏清洗干凈,將他抱上床時,盛晏頭沾到枕頭,就瞬時閉上眼睛陷入了睡眠。
顧執奕放輕動作在另一側躺下來,側眸望著盛晏睡顏,顧執奕心底難以自控,在這個瞬間又升騰起了微妙的滿足——
雖然盛晏并不喜歡自己,顧執奕想,但現在,能同盛晏做盡隱晦之事,能與盛晏同床共枕的人,只有自己。
自己睡前能擁盛晏入懷,醒后睜開眼睛,亦能看到盛晏躺在自己身旁。
這樣的關系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這樣他也無需再去糾結更多。
最后一絲郁氣好像也在此刻散去了,顧執奕心緒終于稍微平緩下來,也閉上眼睛醞釀起了睡眠——
且閉眼前,他一瞬猶豫,還是抬手環住了盛晏那把窄腰。
他們只是不談感情不戀愛而已,并沒說不能抱著一起睡覺。
顧執奕如是告訴自己。
許是這樣的自我安慰起了作用,顧執奕這一晚睡得很不錯,甚至在鬧鐘響起睜開眼睛的瞬間,已經想好了晨跑回來要給盛晏帶的早餐。
然而兩秒后,陡然意識到什么,顧執奕猛然坐起了身——
往常這個時間點,對于盛晏來說還很早,自然是還沒醒的。
可現在,床邊空空蕩蕩。
顧執奕視線飛快掠過房間,也沒有看到盛晏昨晚脫下的衣物。
起身大步走出臥室,顧執奕把浴室會客室衣帽間都找了一遍,卻都不見盛晏身影。
整個房間如果不是還殘留著昨晚的狼藉,簡直就像是盛晏根本沒來過,昨晚一切都是顧執奕幻想一樣。
顧執奕立刻回到臥室拿起手機,給盛晏發去了一條信息,自昨晚“醒悟”之后第一次又叫了盛晏“哥哥”——
哥哥,這么早你去哪兒了?
可這條信息發出去,顧執奕也沒有立刻收到回復。
他等了十分鐘,不得不先去洗澡。
甚至第一次在洗澡時把手機帶進浴室,卻等到洗完澡也沒等來盛晏回復。
再后來,顧執奕打理好自己下樓去晨跑,回來之后又去了餐廳吃早餐。
這整個過程他都一直格外關注手機信息,可學校群消息都彈了三輪,顧執奕也依然沒有等到盛晏的一條信息。
在顧執奕準備回學校前,徹底按捺不住想要給盛晏打通電話時,手機忽然震動一聲。
顧執奕立刻解鎖去看,發現是盛晏發來的信息,眼睛都不自覺亮了起來。
他飛快點開。
然而,盛晏的回復卻完全出乎了顧執奕意料——
在家,剛睡醒,有事嗎?
顧執奕微愣一瞬,就立刻打字發去一條——
哥哥什么時候回家的?是臨時有什么事嗎?
不然顧執奕實在想不出,盛晏為什么會半夜就走,還不提前告訴自己。
盛晏這次倒是秒回了,可回過來的信息卻讓顧執奕看了想要摔手機——
凌晨兩點左右?沒什么事,就是那時候醒了就走了,畢竟我們之間,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適合同床共枕,一同醒來的關系。
你說呢,小顧?
將這條信息逐字逐句看了兩遍,顧執奕眸底徹底失了亮光。
第37章 Spicy37
“奕哥, 上周作業最后這里你能給我講講嗎?”消費者行為學課前,趙達坐在顧執奕身旁攤開作業本,滿臉無語吐槽, “買個洗衣粉而已, 非要對標馬斯洛需求層次…前四個我都寫出來了, 就剩最后一個,我是真想不出買個洗衣粉還能有什么自我實現…”
顧執奕側眸瞥一眼桌上攤開的作業本, 不假思索低聲開口:“買洗衣粉也可以不僅僅是買洗衣粉本身,可以是對一個品牌的認可,在精神上如果和一個品牌理念…達成一致, 這也可以算自我實現的一種。”
他講課業相關的理論時總是有條不紊不疾不徐的, 只是這次不知為何, 講到“品牌理念”時話音略微一頓。
不過趙達好像并未注意到這一瞬微妙的停頓,他立刻恍然大悟般道:“我get了!這不就跟上次你那位…那位帥哥給我們講的一樣嗎?說做珠寶做的并不是珠寶本身,而是珠寶所傳遞出的一種情懷,所以樹立品牌理念很重要!”
剛剛才在顧執奕腦海中掠過的畫面此時經趙達這樣講出來, 頓時又仿佛在眼前閃現——
上次他生病發燒, 盛晏忽然出現在學校門口,后來又跟他一起回了宿舍…
盛晏坐在他床邊, 邊自信沉穩給他的室友們傳授自己的專業經驗, 邊給他揉按額頭的模樣簡直有如印刻那般, 連微涼指尖輕劃過額角眉心的觸感都依然分外清晰。
顧執奕薄唇在瞬間又抿得更緊了兩分——
所以盛晏當時會來他們學校, 其實只是想換個場地同他做他們這種關系該做的事情而已。
先前種種自己曾以為的“關心”亦或“喜歡”,都不過是盛晏信手拈來的調情罷了。
如果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 顧執奕賭氣般想, 那盛晏以后還是不要來學校找他了。
畢竟學校里本就不適合做那樣的事情。
許是他唇角與下頜線輪廓都繃得太緊,冷臉冷得太過明顯, 隱約意識到了什么,趙達小心翼翼問:“奕哥,你跟那位帥哥…還好嗎?”
其實今早顧執奕回學校時,趙達就想這么問了。
可那時顧執奕看起來周身氣場比現在還要冷,趙達生怕自己問一句就會被顧執奕發射冷波凍成人形冰雕,因此才堪堪忍了下來。
可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了。
只是一瞬靜默,顧執奕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了趙達意料——
“有什么好不好的?”顧執奕避開視線,嗓音冷淡道,“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來劃分,我和他也只是互相滿足最底層的生理需求而已,根本談不上好與不好。”
講了這句,顧執奕似是終于平復好了自己從早上看到盛晏那條信息起,就一直深陷泥潭的情緒——
終于摸出手機解鎖,間隔兩小時,給盛晏回去了三個字——
知道了。
既然他們只是滿足生理需求而已,那么不同床共枕不一同醒來,好像也是無可厚非的。
自己只是還不太習慣而已,顧執奕想,以后習慣就好了。
這樣想著,恰好上課鈴響,顧執奕覺得終于把自己調整好了,他強迫自己不再關注盛晏回復,而是放下手機開始聽課-
盛晏收到信息時,才又睡了一個回籠覺醒來。
他昨晚睡得實在不算好——
本就和顧執奕一連三場,近乎到了體力能夠承受的極限。
沾枕頭就睡著,又在凌晨兩點鐘時莫名醒了。
其實醒來的瞬間,盛晏本準備翻個身就繼續睡的。
可抬眸看到顧執奕睡顏的瞬間,卻又忽然想起了這人之前非要莫名其妙要求簽什么協議…
盛晏自認自己確實談不上生氣,畢竟他本也沒想要在現階段發展什么戀愛關系。
可卻也確實被顧執奕激起了足夠的勝負欲——
他骨頭里矜傲,且樂于從馴服與掌控中獲得滿足與成就感。
顧執奕其實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特別表現出這種明顯“不馴”感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次,在盛晏看來有些不可理喻,卻也顯得別樣帶感。
讓人更想要將這種“不馴”感打破,將韁繩更好緊握。
因此當時一瞬猶豫,盛晏就坐起來換上衣服,離開了酒店——
既然顧執奕執意要簽那所謂的“情人協議”,那他就會讓小顧同學先好好體驗一下,真正的“情人”關系該是什么樣。
此時收到這遲了兩小時的三個字,盛晏也并沒有什么想法,“馴獸”這件事情本就不是急于一時的。
因此他也只是嗤笑一聲,就毫不猶豫退出了顧執奕的對話框。
正準備放下手機進浴室去洗澡,手機就又震動兩聲,是嚴寒發來的信息——
盛老板今天有空嗎?
我表弟從蘇市過來海城比賽,我今天白天正好接了個活,你白天替我帶他隨便逛逛,晚上請你吃飯!
雖然嚴寒看起來每天都很閑,但他也不是那種純粹不學無術的紈绔,他專業是攝影,家底足夠豐厚不需要靠這個謀生,因此接活非常隨意,但接上的肯定是自己真想拍的,都會很上心去拍。
盛晏深知這一點,因此沒說要他更改時間的話,只是飛快打字問——
表弟多大?我沒什么帶小孩的經驗。
誰知很快嚴寒就回過來了一條語音,含著明顯笑音:“不是小孩,今年都二十了,跟小顧一樣大,明天要去體育館參加游泳比賽,你今天帶他市區隨便逛逛就行。”
聽到其中某兩個字,盛晏勾了勾唇,忽然就來了主意。
于是他干脆利落也回去了一條語音:“人在哪兒?我半小時后能出門,過去接他。”-
顧執奕在課上竟又一次以一個極其荒謬的理由走了神——
課上老師在分析一臺高端投影儀的廣告詞時,念到了其中“視聽盛宴”這個詞…
顧執奕根本難以自控,在聽到那同音的兩個字時,就發散開了思緒——
盛晏此時會在做什么?
盛晏一直沒再回信息過來,會不會是生氣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顧執奕卻又不得不承認——
在做出這種猜測的時候,他心緒都稍微為之震顫了兩分——
盛晏會因為他生氣,也好過盛晏像之前那樣,根本毫不在意毫無所謂…
懷著這樣的猜測,亦或者說是期待,顧執奕忍不住再次打開了盛晏的對話框。
指腹覆上屏幕,顧執奕逐字打得很慢——
哥哥,你生氣了嗎?
可還不等他將這條信息發出去,手機就又忽然震動一聲,下一秒,顧執奕就眼睜睜看著和盛晏的對話框里,竟然彈出了一條新信息——
中午吃過飯來下學校門口。
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顧執奕看到的瞬間微怔一秒,下一瞬,就根本難以自控般被巨大的驚喜裹挾。
全然忘了前不久他還在賭氣想,盛晏以后不來學校找他也罷。
短短半分鐘,顧執奕已經在腦海中飛快掠過了諸如——
盛晏這次為什么中午就來找他了?
等一下,今天好像不是他們約定日期…
盛晏今天又會想玩什么新花樣嗎?
他得吃過飯去買個薄荷檸檬糖吃,雖然他們也不會接吻。
……
等等一系列圍繞盛晏有關的話題。
可最后表面上,他也只是飛快刪掉了原本打好的那句話,好似格外矜持冷淡,只回過去了一個字——
好。
在食堂排隊時,顧執奕破天荒排在了三號窗口——
雪菜肉絲面的窗口。
看得趙達還有另外兩個室友都驚訝不已:“奕哥不是不喜歡吃雪菜嗎?今天怎么忽然要吃這個了?”
顧執奕身形微頓一瞬,只繃著聲線言簡意賅答:“偶爾換個口味。”
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排在這里只是因為這個窗口人最少。
能最快吃完,之后去等盛晏。
果然很快就排到了他,顧執奕打了一碗雪菜肉絲面,但也確實不太喜歡,因此只草草吃了半碗,不等其他三個室友吃完飯,他就急匆匆站起了身,丟下句“我有些事先走了”,就大步離開了食堂。
在食堂門口的小商店買了一條薄荷檸檬糖,剝開一顆含進嘴里,顧執奕邊把剩下的糖裝進口袋,邊就又快步向最近的學校大門走——
他好像比自己原以為的,更想要見到盛晏。
走到大門口時,顧執奕一眼就看到了已經等在那里的藍色帕拉梅拉。
毫不自知的,顧執奕壓了一上午的唇角已經微微翹了起來。
他走到車邊微俯下身,等著盛晏降下車窗。
可車窗降下來的瞬間,顧執奕就怔了怔——
車上并不是只有盛晏一個人。
盛晏坐在駕駛位,而副駕上,此時還有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是個看起來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
可還不等顧執奕仔細打量,就聽盛晏率先開了口:“我正好順路過來,把這個先帶給你。”
邊說,他邊從一旁拿起了一個透明文件袋。
隱約意識到了什么,顧執奕下意識向后背了背手,竟本能里并不想接。
可盛晏已經將那文件袋遞了出來。
顧執奕只好抬手接過,垂眼去看。
于是下一秒,預料成真——
這確實是昨天晚上他和盛晏都簽過字的,“情人協議”。
盛晏竟然真的把它打出來了。
但…又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盛晏剛剛的用詞,“順路過來”。
顧執奕眸光顫了顫,終于低聲開口:“哥哥今天過來,只是為了送這個嗎…”
不準備和我做其他親密的事情了嗎?
可盛晏只是略顯訝異挑了挑眉,輕笑反問:“不然?”
頓了一下,他又淡聲提醒:“小顧,今天好像并不是我們的約定日期。”
顧執奕下頜線輪廓驟然繃緊——
其實之前他們雖然有所謂的約定日期,但也并不完全遵守。
他們真正見面又做i的時間,遠比約定日期要多。
可現在,盛晏明明已經到了他學校門口,卻又偏要提起什么約定日期…
顧執奕不明白盛晏是故意這樣,還是因為…
完全忍不住的,顧執奕再次看向副駕駛位上的人——
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那男生竟還偏頭過來笑著同他揮了揮手。
一副陽光燦爛的模樣。
顧執奕自早上收到盛晏那條信息起就一直強行壓制強行消化的情緒,在這一刻驟然攀上頂峰——
在盛晏面前已經是數不清第多少次嘴比大腦先動,顧執奕脫口便是兩句質問:“那哥哥現在要去哪兒?和他嗎,他是誰?”
嗓音沉得厲害。
話音出口的瞬間,顧執奕就重重咬了下舌尖——
后悔問得太急,顯得自己很在意一樣。
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顧執奕已經做好了又一次被盛晏揶揄調笑的準備。
然而…
這一次,顧執奕卻并沒有等來盛晏的揶揄調笑。
盛晏既沒有彎起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也沒有勾起唇角,只是抬手輕輕一指他還捏在手里的協議,語氣很輕,出口的話卻壓得顧執奕喉嚨發緊:“小顧,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好像并不需要向你匯報這類問題。”
盛晏話音落下的瞬間,顧執奕呼吸滯住,手指亦猝然收緊。
甚至嘴里的檸檬糖,都在這一剎那莫名澀得泛起苦味。
第38章 Spicy38
有那么一個極其短暫的瞬間, 顧執奕是真的想不管不顧,直接拉開后座車門坐進去的——
既然盛晏不愿意告訴他要去哪里,副駕駛位上坐著的人又是誰…
那不如他自己跟著, 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但那確實也只是極其短暫的瞬間而已。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閃現, 又飛快一掠而過, 可最后顧執奕也只是繃著肩背站在原地,既沒有抬手拉車門, 也沒有再說出什么挽留亦或請求的話,只是極輕點了下頭,低低應了一聲:“好, 我知道了。”
或許這才是他和盛晏這種關系該有的相處模式, 顧執奕想, 如果這是一條“正軌”,那他要做的是盡快修正自己。
“那我們就先走了,”盛晏的懶淡嗓音又忽然響起,打斷顧執奕思緒, “明天晚上發你酒店地址和房間號, 直接過去就好。”
顧執奕猝然回神,下意識低頭去看盛晏——
可盛晏已經收回視線發動車沒再看他了, 甚至還像已經根本當他不存在一樣, 偏過頭去和副駕駛位上的人講話:“要吃本幫菜, 還是那家你惦記好久的云南菜?”
語氣溫和又不失親昵, 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樣。
顧執奕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早已不自覺攥成了拳,甚至因為過度用力, 骨節都泛起了白, 指尖更是都陷入了掌心。
可他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痛一樣,目光死死盯著車里的盛晏。
牙關也重重一咬合, 將嘴里所剩不多的薄荷檸檬糖咬得稀碎——
又酸又澀。
顧執奕不知道盛晏現在的一言一行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可他確實難以自控被牽動情緒——
他們之前每次去酒店開房都是一起去的,這是盛晏第一次提出直接給他發定位和房間號。
好像讓這件事情徹底回歸到了一種純粹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交易”本身。
除此之外,顧執奕發現自己更在意的,是盛晏對旁邊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講的話。
盛晏從來沒問過他喜歡吃什么菜,顧執奕想,即便他之前特意問過盛晏同樣的問題,盛晏都并沒有反問過他。
所以事實上,盛晏確實根本不在意和他有關的,那方面事情之外的所有。
而他之前竟然還一廂情愿想要寒假學做飯給盛晏吃…
“醒悟”之后再回顧之前自己的不少想法,顧執奕只覺荒唐不已。
他終于開口,卻沒再叫“哥哥”,只繃著聲線嗓音沉冷說了聲“再見”,就轉身向校園內走了——
走得很快,像迫切想要逃離亦或擺脫什么,更是第一次沒有目送盛晏離開。
邊還不忘立刻摸出手機解鎖,刪掉了之前記著盛晏喜歡的兩道家常菜的備忘錄。
一直望著顧執奕逃也般的身影消失在學校大門口,盛晏才終于懶洋洋收回視線,意味不明哼笑一聲。
“嘖嘖嘖,”副駕駛位上的周震立刻連聲咂起嘴來,那模樣看著就同嚴寒有兩分相似,他滿含揶揄開口,“我說盛哥,你這算不算是對我蓄意利用?”
周震本就不傻,何況其實盛晏做得足夠明顯——
就是帶他來故意刺激剛剛那位帥氣男大的。
尤其是剛剛問他那句“要吃本幫菜,還是那家你惦記好久的云南菜”…
雖然是事實,前一天他就告訴他表哥嚴寒想吃一家網紅云南菜了——
海城開了,蘇市一直還沒有。
可盛晏問這句話的語氣明顯和正常同他講話不同,且偏要在剛剛那時候問出來——
周震看得明明白白,盛晏根本就不是在問他,簡直就是說給那帥氣男大聽的!
而此時被周震這樣直白戳穿了,盛晏倒也沒有分毫尷尬亦或想要遮掩的意思,反而坦蕩一挑眉梢,半真不假輕笑反問:“我都替你哥又給你當地陪又請你吃飯了,這樣小小利用你一下怎么了?”
周震微愣一秒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靠…”邊笑他邊還忍不住感嘆,“我現在才算明白過來我表哥之前為什么要囑咐我小心了!盛哥魅力太大,我表哥讓我小心不要迷上你被你掰彎哈哈哈哈!”
盛晏確實是有那樣的魅力——
他并不遮掩自己無傷大雅的“心機”,反而坦坦蕩蕩告訴你,就是利用你一下怎么了?
竟讓人根本無從反駁,甚至很難不為這樣的盛晏所迷惑。
可聽周震這么講,盛晏卻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語氣調笑又散漫:“不可以哦,我想釣的可不是你。”
他現在感興趣的,想釣的只有那一個——
某只秩序感強烈,自己給自己討苦吃的小狗-
顧執奕回到宿舍的時候,其他三個室友也都已經吃過飯回來了。
一看到他推門進來,其中一個室友就抬頭率先開口問:“奕哥剛剛是有什么急事嗎?”
大致猜到顧執奕是去見誰的趙達愣了愣,語氣遲疑問:“奕哥今天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然而趙達一句話,頓時讓顧執奕下頜線輪廓繃得更緊了兩分。
欲蓋彌彰般,顧執奕嗓音冷淡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講了這句,他又偏頭看向之前發問的另一個室友,言簡意賅答了一句:“沒急事,就是去見了個人。”
那室友順口便問:“又一起吃了頓飯?”
很顯然,室友只是基于一定事實的正常推測而已——
畢竟顧執奕今天中午吃得很少又很急匆匆。
有人來找他又一起吃了飯也很合理。
可顧執奕卻再次搖了頭,神情看起來還好像更冷了兩分。
“沒吃飯,”眼前又浮現起盛晏溫聲問副駕駛位上那男生想吃什么的畫面,顧執奕冷聲拋出六個字,“吃了苦,喝了醋。”
他這樣面無表情格外冷酷講這種話的模樣看起來有種奇異的反差,像在講冷笑話,室友們想問不敢問,想笑也不敢笑,因此最后都一直保持了沉默。
好在顧執奕也并不需要他們回應什么,拋出這句就自顧自拖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下來,插上耳機聽起了VOA新聞。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直到晚上睡前,顧執奕的狀態都很讓室友們捉摸不透——
他明顯比往常都要冷淡,往常偶爾還會和大家閑聊兩句,可今天卻除非必要不會開口多說一個字。
可同時,他卻也好像比往常都要“熱情”,具體就表現在——
他竟然主動提出來,給三個室友都劃了這周即將要考試的兩門課重點。
兩科整本書的重點,顧執奕一下午接一晚上就都過了一遍,甚至沒去吃飯也拒絕了室友們給他帶飯,中途只喝過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整個人就像一臺莫得感情的劃重點機器。
三人就差對顧執奕“感恩戴德三叩九拜”了,沒人知道顧執奕這么做當然不是為了造福室友,只是為了讓自己分散注意力罷了——
他不想讓自己停下來。
怕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想要看盛晏有沒有發朋友圈,忍不住不斷猜測盛晏現在正在哪里,和那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做什么…
不如干脆讓自己忙起來,顧執奕甚至直接將手機開了免打擾。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他才終于將免打擾模式關掉。
關掉的瞬間,顧執奕竟不自覺略微屏住了呼吸——
他難以自控懷有期待。
盛晏…會不會給他發過信息打過電話?
然而,兩秒鐘后,顧執奕神情就再次暗淡下來——
沒有未接,沒有未讀。
盛晏根本就沒再聯系過他。
顧執奕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又忍不住點開盛晏朋友圈。
可不知該覺得欣慰還是低落,盛晏今天也沒有發朋友圈。
這簡直讓顧執奕生出了一種,盛晏輕而易舉就可以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錯覺。
不,顧執奕眸底晦暗想,那或許不是錯覺。
回到和盛晏的對話框,顧執奕指尖在屏幕上微懸一秒,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一個字,而是賭氣般干脆退出了微信,轉而再次打開了VOA新聞。
以此勉強將“盛晏”這兩個字從大腦中清空。
……
顧執奕這一晚當然睡得不好,清醒時尚能勉強依靠聽新聞自控,可睡著后卻無法控制夢境,只能任由盛晏不斷出現在他夢里,且翻來覆去都是一樣的畫面——
盛晏對他冷語相待,卻又溫柔親昵問另一個人“想吃什么?”。
六點鐘晨跑的鬧鐘響起時,顧執奕眉心斂得很深,罕見的起床氣把起床上衛生間的趙達都嚇了一跳。
不過等沖過冷水澡,又晨跑了半小時回來之后,顧執奕已經基本把自己調整好了——
其實只是回到他最初對這段關系的需求而已——只是排解欲望,不影響他的生活本身。
適應兩天就好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樣想著,顧執奕邊心平氣和往食堂走準備去吃早餐,邊心平氣和隨手打開微信點進了朋友圈。
然而下一秒,映入眼簾的,盛晏兩分鐘前最新發布的朋友圈,就瞬間讓顧執奕的心平氣和消散徹底——
盛晏只發了一句話:弟弟比賽加油!
配圖背景是在一個泳池邊,而照片中的人,正是昨天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那個男生。
且更令顧執奕無法忍受的是,此時此刻照片中的人,竟只穿了條黑色泳褲,上身赤果袒露腹肌!
過于熟悉的畫面頃刻之間,便將顧執奕思緒拉拽回了和盛晏一同去游艇派對的那天。
那天他也穿了條相似的黑色泳褲,為了得到盛晏的一個吻而和別人比了游泳…
臨下水前,他還同盛晏討要“加油”。
可現在,盛晏卻去看別人游泳了,還把別人的照片這樣發在朋友圈說“加油”…
這是顧執奕自己都從沒擁有過的待遇。
他根本控制不住想,這個人究竟和盛晏是什么關系?
什么比賽?是正經比賽嗎?
比賽結束盛晏也要跟他接吻嗎?
最后這個念頭涌上腦海的瞬間,顧執奕再也無法忍耐,他全憑胸腔內一股蓬勃的沖動,點進盛晏的對話框手指飛動發去一條——
哥哥,你現在在哪兒?我想去找你。
然而,顧執奕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屏幕等了足足五分鐘,也沒等來盛晏回復。
好似格外后知后覺的,顧執奕想,或許是這兩天自己對盛晏的態度實在太過冷淡了,盛晏生氣了,才不回他信息。
不確定這種猜測是否正確,也毫無哄人的經驗,可顧執奕隱約間回想起來,自己之前每次“示弱”時,盛晏對他都會格外更溫和兩分。
這樣想著,顧執奕舌尖用力抵了抵犬齒,強行按捺下看到那條朋友圈的瞬間,就熊熊燃燒起的難以名狀的躁意,按住語音斂了嗓音,一字一頓發出一句:“可以發地址給我嗎?求你了,哥哥。”
第39章 Spicy39
盛晏聽到顧執奕語音的時候, 確實是在海城市游泳館等待要給周震加油——
華國大學生游泳錦標賽南方賽區,算得上很正規的賽事了。
來觀賽的觀眾很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學生, 比賽還沒正式開始, 場館內氣氛熱烈又喧囂。
盛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聽了顧執奕那條稱得上“懇求”的語音。
耳機中傳出最后半句“求你了,哥哥”時, 盛晏微微挑了挑眉——
他剛剛那條僅對顧執奕一人可見的朋友圈,好像比自己原以為得還要有效。
盛晏只是聽著語音,都仿佛能想象出顧執奕講這句話的模樣了——
分明失了一貫的沉穩冷靜, 一定是不馴甚至略含躁意的, 卻又不得不壓下嗓音講出這樣請求的話。
那模樣大抵像極了一頭強行收起利爪, 暫時耷拉下耳朵委曲求全的大狼狗。
只是這樣稍微想象一下,盛晏都覺得有趣。
也迫切想要親眼看到顧執奕的有趣模樣。
況且,盛晏這人向來最會把控分寸,所謂釣魚, 這線在他手里何時該緊何時又該松, 他都能收放自如。
于是這次盛晏沒有繼續刻意冷落,而是很快便回過去一條——
你沒課嗎?
顧執奕收到這條信息時, 正在食堂排隊打早餐。
手機“嗡”一聲震動, 他看到信息的瞬間, 不自覺就微微抿了抿唇——
課當然是有的。
不過要講的內容他都早已經掌握, 唯一只是要被記一次缺勤而已。
因此毫無猶豫的,顧執奕立刻手指飛動秒回過去兩個字——
沒有。
其實依照他之前答應過盛晏的——不會再說謊, 理應同盛晏實話實話解釋清楚, 可顧執奕此時實在不想再給盛晏提供哪怕0.1個能夠拒絕他的借口。
因此下一秒,顧執奕又飛快補發一句——
現在哥哥能告訴我地址了嗎?
這條信息發出去的瞬間, 顧執奕又不自覺微微屏住了呼吸。
好在下一秒,他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盛晏終于發來了定位。
打飯隊伍恰好排到了他。
顧執奕昨天午飯就吃得很少,晚飯更是直接沒吃,本想今天早餐稍微吃豐盛些,可一看到盛晏已經發來了地址,他立刻就又改了主意——
飛快對窗口內的打飯阿姨道:“兩個香菇菜心包帶走,謝謝!”
很快買好了早餐,顧執奕邊給趙達發了條幫忙請假的信息,邊快步就要往校門口走。
然而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專門晨跑穿的寬松大T恤,顧執奕又腳步一頓,轉而飛快奔向了宿舍-
二十分鐘后,盛晏在游泳館的一個側門接到了顧執奕——
原本當然是要正門驗票的,像顧執奕這樣沒票臨時過來的肯定進不去。
但盛晏已經提前解決好了這個問題,因此親自出來領人。
一看到那道從出租車上下來的高大人影,盛晏就又挑起了眉梢——
顧執奕今天穿的,和平時風格很不一樣。
認識顧執奕以來,盛晏早已經發現了,這人穿衣風格和他本人性格很像,就是極簡風,基本就是黑白灰輪換,款式也非常簡約。
而今天,顧執奕竟然很罕見穿了件深藍色的亮面夾克,一處衣領處還墜下一條金屬鏈。
有些朋克風。
而這件夾克里,竟也既不是嚴謹襯衣也不是寬松衛衣,而是件緊身的,非常凸顯身材的純黑色無袖。
確實極其凸顯身材——
腹肌輪廓都近乎清晰可辨了。
顧執奕走近,盛晏就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問:“今天怎么穿得這么…”
不過說到這里,盛晏卻又故意頓了一下。
他沒立刻往下說,那雙桃花眼中傾瀉而出的目光卻根本毫無遮掩,肆無忌憚自上而下打量起面前人。
僅是片刻,顧執奕喉結就根本難以自控微微一滾。
他避開盛晏視線,忍不住低聲問:“什么?”
嗓音已經略微染上兩分啞意。
可盛晏依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忽然又向前半步,靠近顧執奕。
之后抬手,蔥白指尖輕輕觸上顧執奕身形。
他皮膚是真的很白,此時指腹貼在顧執奕純黑色無袖上,黑白兩相極致的反差,就更顯出別樣的張力。
可更令顧執奕此時全身肌肉繃緊的,還并不只是這樣的視覺沖擊,更是——
是盛晏指尖描摹過他腹肌輪廓的觸感。
輕的,緩的,酥而癢的。
在感覺到顧執奕呼吸都略顯緊促起來時,盛晏才終于施施然收回了手,卻又貼在顧執奕耳邊,輕飄飄拋出四個字:“這么性感?”
聽清盛晏說了什么的瞬間,顧執奕呼吸陡然粗沉兩分。
可很快,他就又想起了盛晏先前發在朋友圈的那張照片。
整個人在瞬間就冷卻下來,兩句質問近乎已經要壓不住脫口而出——
你也摸過那個誰的腹肌了嗎?我和他比起來,你更喜歡誰的腹肌?
可還不等他問出口,就聽盛晏又輕描淡寫好似閑聊般補上一句:“果然還是你的腹肌合我心意,周震那樣的也太夸張了。”
周震。
遲了一秒顧執奕才反應過來,那個坐在盛晏副駕駛位的,今天又出現在盛晏朋友圈里的人叫周震。
盛晏這句話明明聽起來算得上是在給予肯定,可此時顧執奕卻再也難以忍耐,沖口便是一句:“所以哥哥也摸過他的腹肌嗎?”
嗓音沉得近乎發啞。
好似盛晏但凡點一下頭,他就當真會像只大狗一樣就地撲上來。
可盛晏并沒有點頭,可卻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抬眸看了顧執奕兩秒鐘,就十足惡劣一彎唇角,拋出極其欠艸的兩個字:“你猜?”
尾音還微微上揚起來。
顧執奕舌尖重重抵上犬齒。
只是不等他再繼續追問,盛晏卻已經率先轉身向游泳館內走了,還絲毫不覺自己剛剛有多壞心眼般,一本正經催促他:“先進去坐下,比賽快開始了。”
顧執奕只好抿唇跟上盛晏步伐。
盛晏很快就駕輕就熟帶他到視野很好的一處觀眾席位坐下了。
只是到了之后顧執奕才發現,面前還有個熟人——
嚴寒。
兩人簡單打過招呼,嚴寒就和盛晏聊起了周震:“哎我靠盛老板你別說,我現在忽然有些緊張是怎么回事?其實這還是我第一次看這小子游泳比賽。”
“你緊張什么?”盛晏頓時嗤笑一聲,“又不是讓你去游。”
“那他萬一游得不好了,”嚴寒立刻晃了晃手中今天特意帶來的加油橫幅,玩笑道,“我舉著這個不丟人嗎!”
“不會的,”可盛晏卻失笑搖了搖頭,“昨天吃飯時候他就已經跟我預告過了,說沖進前三不是夢。”
“他說你就信了?你知不知道他…”
嚴寒后來又講起了有關周震的什么,可顧執奕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他不想聽進去——
原本在收到盛晏定位后,來的一路上,顧執奕心情都是難得上揚起來的。
他之前也和盛晏一同參加過游艇派對,基本全程,盛晏都一直和他在一起,也很照顧他的情緒。
顧執奕理所當然般以為,這次也同樣。
可他很快就發現了——
這次盛晏真的只是把他帶進來而已。
他們確實是還坐在一起,間隔距離不過一拳。
可坐下之后,盛晏就像完全當他不存在了一樣,和嚴寒聊的話題張口閉口都是那什么“周震”,是他完全陌生的人,也是他根本介入不進去的聊天內容。
顧執奕更完全控制不住想,盛晏和這個周震究竟是什么關系?
聽起來嚴寒也和他很熟悉,所以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嗎?
那又究竟是多久以前?
在這個瞬間,顧執奕忽然發現,其實他對盛晏知之甚少。
他確實知道盛晏的事業,知道盛晏的些許家庭情況甚至見過盛晏的父母。
可后者的前提還是,盛晏誤以為是和他在父母面前假扮情侶…
也就僅限于此了。
至于更多的,盛晏平時的生活,盛晏的過往…
這種種,在顧執奕這里都幾近空白。
“小顧,”手肘忽然被輕輕一撞,盛晏輕懶嗓音貼在耳邊響起,“我在問你話,你怎么又發呆?”
顧執奕這才倏然回神,低聲講了句“抱歉”,才問:“哥哥剛剛說什么?”
盛晏便將剛剛的話重復一遍:“嚴寒問你們學校有沒有同學參加這個比賽。”
依然還是這個話題…
顧執奕本能微微蹙了下眉,但還是盡力耐性答:“應該有,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他雖然游泳確實不錯,但也只是偶爾當個運動本身,并沒有參加比賽的興趣,也就更不關注別人的事情了。
對這個答案倒也并不意外,嚴寒點了下頭,就又再次看向泳池。
兩人關于游泳比賽關于“周震”的話題終于暫告段落,盛晏又貼在顧執奕耳邊,隨口問:“剛剛發呆是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專注?”
顧執奕肩背輪廓驟然一僵。
他剛剛發呆想的東西,好像都并不適合說出來讓盛晏知道。
可真的什么都不說出來,顧執奕又好像覺得不真的甘心——
萬一說了,盛晏會愿意同他稍微講一講?
講一講過往,講一講和“周震”有關的部分…
懷著這樣的期待,顧執奕輕輕舔了下唇,思索片刻,他自認起了個很不錯的話頭:“沒什么,只是忽然很好奇,哥哥以前是什么樣的。”
顧執奕不是個笨人,相反,他足夠聰明——
以現在情況來看,顧執奕自己其實很清楚,他如果再直接問“周震”相關的部分,都很可能會直接被盛晏用一句“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好像并不需要向你匯報這類問題”擋回來。
那不如換個更寬泛,目的性不那么強的開頭,或許盛晏不知覺間就會透露一二了。
況且,顧執奕本身也是真的想知道盛晏的過往。
因此他便這樣問了出來,更是已經做好了聽盛晏娓娓道來的準備。
可顧執奕的“如意算盤”卻在下一秒就落空了——
盛晏再次靠近過來,唇瓣近乎貼上了他耳廓。
一個格外曖昧而又親昵的姿態。
出口的話也不像前一次被顧執奕質問時那樣冷淡,反而含著些許顧執奕格外熟悉的揶揄笑意。
可話里內容卻讓顧執奕又一次驀然間便沉了臉色——
“小顧,你我之間其實并不需要知道我過去什么樣,”盛晏意有所指般輕笑反問,“知道我在床上什么樣就夠了,不是嗎?”
第40章 Spicy40
盛晏話音落下的瞬間, 顧執奕就重重咬住了舌根。
他很想反駁,卻根本無從反駁——
顧執奕很清楚,盛晏的話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本就是只在床上各取所需的關系, 他確實沒必要知道盛晏下了床什么樣, 過去又是什么樣。
這原本也正是顧執奕對這樣一段關系的期許, 可現在…
現在,顧執奕自己都無法解釋, 為什么盛晏真正回到了“秩序”內本該有的模樣,可自己情緒卻并沒有因此而平和下來,反而愈發添了躁意。
可盛晏講了這句, 好像也并不真的需要顧執奕再回答什么。
他拋下話音轉而便又偏頭看向了嚴寒, 話題又回到了游泳比賽上:“對了, 比賽日程你那有嗎?給我看一下。”
“有的有的,”嚴寒邊應聲邊解鎖手機翻看起來,很快就將手機屏幕轉向了盛晏,語氣難掩興奮, “男子組50米蛙泳還有兩分鐘就開始了, 接下來就是周震的400米個人混合泳!”
盛晏瞥了眼嚴寒手機屏幕,很快就又將視線投向了下方中央的泳池——
參加50米蛙泳決賽的運動員們已經在泳池邊有序做起了最后的熱身。
他們這個位置的視角是真的非常好, 盛晏甚至能夠將每個運動員連身材帶臉都看清楚。
“怎么樣?”就聽嚴寒又忽然揶揄笑問, “游泳比賽是不是最具有觀賞性的體育項目之一?”
他還特意咬重了“觀賞性”三個字, 其中意味簡直不言而喻。
盛晏頓時就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沒有立刻回答嚴寒的問題,而是揚眉反問:“你什么時候變口味了?不喜歡纖細美少年了?”
嚴寒口味一向鮮明, 這種肌肉發達的款一看就不在他的取向點上。
果然, 就聽嚴寒立刻搖頭壞笑道:“我這么專一的人,口味那當然是不會變了, 我這不是在問你嗎盛老板,是不是覺得很養眼?”
邊這么問,嚴寒目光邊還若有似無掠了顧執奕一眼——
顧執奕明顯薄唇比之前抿得更緊,下頜線輪廓與肩背身形,也都明顯繃得更緊。
整個人坐在這座此時喧囂沸騰的場館內,卻像一尊靜默的冰雕。
盛晏并沒有偏頭看他,可余光早已經注意到了,只覺得格外有趣——
其實盛晏并沒有提前給嚴寒授意過什么,甚至并沒有提起近日和顧執奕之間的狀態變化,可不得不說嚴少爺對他確實足夠熟悉,察言觀色的能力又是一流,因此自己就已經品出了些許端倪。
不但品出來了,還特意跟他一起“刺激”起了顧執奕。
不過現在既然嚴寒起了這個頭,盛晏干脆便也接了下來——
他依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向前傾身,視線落在下方一眾已經準備下水的運動員們身上,當真做出了一副認真打量思考的模樣。
當然了,盛晏這么做的時候,余光里一直是在注意著顧執奕的。
他能感覺到顧執奕在他向前傾身的瞬間就蹙起了眉。
很快,原本交疊在腿上的兩只手也攥成了拳,甚至骨節都微微泛起白。
在伴隨一聲哨響,運動員們一同下水,男子組50米蛙泳決賽正式開始的同時,余光也正瞥到了顧執奕大抵是再也無法忍耐張開了薄唇,想要說出什么的瞬間,盛晏才終于原靠回了椅背上。
“也就那樣,”趕在顧執奕發出聲音前,盛晏終于嗓音淡淡給出答案,“臉都沒我們小顧好看,身材也都沒我們小顧合我心意。”
略微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顧執奕睫毛倏然顫了一顫。
可還不等他因盛晏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夸獎而勾起什么興奮情緒,手指上就忽然傳來微涼觸感——
盛晏輕輕勾住了顧執奕的手指,以十足耐心卻又不失狎昵的姿態,將顧執奕原本攥在掌心的修長手指都緩緩掰開,又在那凌厲骨節上輕柔摩挲起來。
“放心,”邊還貼在顧執奕耳邊輕笑,講出好似安撫的話,“我對他們都沒興趣,只想跟你睡覺。”
顧執奕呼吸驟然微滯。
他從來都無法抗拒盛晏這樣直白的撩撥。
只是…
只是這一次,在身體本能被盛晏勾起渴望的同時,顧執奕心理上,卻再難為盛晏這樣的話而感到分毫悸動——
盛晏確實只想跟他睡覺。
顧執奕想,這大概也是一種“一語雙關”——
乍一聽去好似在強調他的特殊性。
可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暗示——
只想睡覺,不想和他有床上之外的任何交集。
不談感情不戀愛…
想起自己曾說過的話,顧執奕舌尖抵上犬齒重重一壓,壓出莫名的五味雜陳——
盛晏倒真是踐行得很好。
顧執奕垂眼掩住眸底晦澀,也就因而錯過了盛晏唇角一瞬勾起的弧度。
50米蛙泳很快結束,就該到了周震的項目。
周震以及同組運動員們一同出現在了泳池邊,周震看起來狀態很好,一站好位置就抬頭向盛晏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看到顧執奕的時候,他好像微微愣了一瞬,不過很快就又笑出一口白牙,還抬手朝盛晏和嚴寒揮了揮。
盛晏早已經放開了顧執奕的手,很給面子也同周震揮了揮手,還和嚴寒一起拉開了加油橫幅。
顧執奕只能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看他們愉快互動。
很快,男子組400米個人混合泳就正式開始了。
周震跳入水中的那個瞬間,顧執奕的視線就鎖定了他——
帶著些許并不自知的敵意與妒忌。
他根本無法發自內心祝愿周震能取得什么好名次。
可周震僅僅才游出去大約20米,顧執奕薄唇就愈發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并不是不會游泳的完全外行。
恰恰相反,顧執奕在業余游泳的人里,絕對算是其中佼佼者了,真讓他來參加今天這樣的比賽,也未必就比不過別人。
可也正因此,顧執奕能夠從周震的泳姿,發力以及頻率間,輕易判斷出——
周震確實贏面極大。
顧執奕又忍不住略微偏頭看向一旁盛晏——
自比賽正式開始起,盛晏和嚴寒就都停下了講話,此時都一同密切注視著泳池內的賽況。
或者準確來說,是注視著周震那道在水中不斷奮然向前的身影。
之前那次在游艇上,自己下水游泳的時候,也曾得到過盛晏這樣高度的關注嗎?
這個念頭完全不受控般,在瞬間涌上顧執奕腦海。
顧執奕呼吸又緊促了兩分——
他注定已經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卻又是那樣迫切想要知道。
在心緒的雜亂震蕩中,這一場比賽也很快走向尾聲。
顧執奕再回神時,才注意到周震已經即將抵達勝利——
以同組內顯而易見第一名的卓越成績。
周震率先完成比賽,從水中上來的那個瞬間,盛晏和嚴寒就一同高高舉起了橫幅,盛晏還不忘大喊了一聲:“周震牛逼!”
嚴寒立刻也跟著喊了一聲。
有兩人起頭,立刻便感染了其他不少來給周震加油的同學朋友們,大家都此起彼伏喊了起來。
周震更是直接回頭朝這邊比了個“豎起大拇指”的手勢。
一時之間,濃郁的喜悅氣氛將這一片位置都籠罩了起來。
周震其實相貌也是很不錯的,平時看起來就是典型的陽光開朗大男孩,此時卻又明顯透出兩分清晰的荷爾蒙感。
顧執奕甚至清楚聽到了身后不少女生們的輕聲吸氣。
可這一切卻都讓他心緒難安,焦躁不已。
眼睜睜看著盛晏注視另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加油吶喊,甚至對另一個人綻放笑容的感覺…
竟是顧執奕以前根本沒有想象過的難以忍受。
尤其是,那個人同自己年齡相仿,也有著同樣不錯的外形條件。
更尤其是,到了現在自己還依然不知道,周震和盛晏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
這一個個念頭近乎將顧執奕完全纏繞,讓他明明是坐在空間極大的場館內,卻莫名覺得憋悶得好似呼吸都發緊。
而這種感覺更是在周震走到了他們觀眾席,走到了盛晏身邊,眉眼飛揚朝盛晏張開雙臂,大笑問出一句“盛哥不跟我抱一個嗎?”的瞬間,徹底達到了巔峰,瀕臨爆炸。
不準抱。
滾開。
呵止的話語已經涌到了顧執奕嘴邊,卻又被他堪堪維持住了一線岌岌可危的理智壓住——
他沒有資格,沒有立場,講出這樣的話。
于是只能親眼看著盛晏也張開雙臂,回抱住了周震。
其實很客觀來講,盛晏那個擁抱的姿勢極其正常,不含任何刻意的親昵,就是普通朋友般單純一同慶賀勝利的喜悅。
甚至盛晏還抬手輕輕在周震肩膀上拍了拍,除此之外就再沒有更多其他的親密動作了。
可顧執奕還是覺得刺眼得過分了。
沒人知道他究竟用上了什么樣的巨大忍耐力與克制力,才沒有大步沖上前去將兩人分開。
可也就只能忍到這里了——
周震又和嚴寒擁抱了一下,就回頭去找教練了,他下午還有比賽,自然不能在觀眾席停留太久。
嚴寒問起盛晏:“上午暫時沒周震的項目了,盛老板是想接著看,還是我們出去找個地先吃頓飯?”
盛晏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沒給出回答,耳邊就響起了顧執奕低沉嗓音:“哥哥,既然有時間,不如我們也找個地方,做我們之間該做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還被他咬得很重,含著快要壓不住的躁意。
講這句話的時候,顧執奕一直視線一錯不錯盯著盛晏,眸光里飽含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盛晏生生壓住了想要揚起的唇角——
他當然感覺得出來,顧執奕此時情緒已經瀕臨極限,迫切需要一個出口。
而這也正合他此時心意。
因此,盛晏這次松口松得極快,近乎沒有猶豫的,他便點了頭,語調散漫道:“也行,你定地方,別耽誤下午回來看周震比賽就行。”
盛晏最后這半句話當然也是存心加進去的,就是為了再給顧執奕此時那捧火,再添最后一把柴。
可等到二十分鐘后進入酒店房間內,甚至還沒來及脫掉外套,他整個人就被顧執奕以前所未有的蠻橫大力,壓上玄關墻邊的瞬間,盛晏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最后“這把柴”,好像添得略狠了兩分——
“五秒,”顧執奕以絕對的體型差將盛晏完全籠罩,薄唇貼在盛晏耳邊,無師自通般重重將那白皙耳垂吮得泛起明顯紅意,他才終于一字一頓宣告般道,“哥哥之前跟周震擁抱了五秒,所以我今天,也要跟哥哥來五次。”
略一停頓,顧執奕又微向后退開些許距離,垂眼攫住盛晏眼眸,顧執奕向來沉穩亦或矜持的語氣中,第一次染上了與盛晏平日里逗他時如出一轍的惡劣:“哥哥猜猜看,五次之后,你還有沒有力氣去看那個周震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