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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六)◎

    清清淺淺一句話, 似春風般撫過心間。

    女郎長睫輕顫,愿意與否,能由她自己作主么?

    可無需多言, 今夜到此為止發生的一切,令她不得不相信眼前人。

    這份信任的來源, 除過直覺,更多是基于女郎的幾分智。

    畢竟以太子殿下的地位,實在無需大費周章哄騙她這個無依無靠之人。

    分明相識不過半月,但同榻而眠,呼吸相聞, 許多原本的隔閡到底暫時消去。

    容璇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夜深人靜時偏無睡意,她側身望向太子。

    祁涵知曉她有話要問,眸色溫和。

    遲疑一會兒,容璇道:“殿下為什么會選我?”

    她說的是那日接風宴上,他獨獨將自己帶回行宮中。起初她以為太子殿下只是貪戀美色,然而這段時日相處下來, 事實顯然并非如此。

    況且除了她,太子殿下再不曾收用過其他女郎。

    月光灑于帳間, 容璇之所以敢直接問出口, 是因為每每她有疑, 太子殿下都會答她, 從無推搪。

    這次也不例外。

    祁涵笑了笑:“你便不能多看看坊間話本么?”

    “啊?”

    話本容璇自然是讀過的, 還讀過不少。

    雅和苑中見到的最多的書冊便是這類通俗小說, 往往在坊間風靡過后, 也會傳入雅和苑內。

    不止姐姐妹妹們喜歡, 姑姑們也常讀。無論是誰得了一本, 閑暇時大家都會聚在一起翻閱。

    王侯將相、才子佳人的風花雪月,素來為人所青睞。

    可惜話本中的字她們大部分都認不全,還好有其他的辦法。

    “妍兒,好妍兒——”

    趙大人允姑娘們讀書,容璇的課業其他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就這樣,她幾乎成了雅和苑中的說書先生,不管什么話本都得由她來講。有時姐姐妹妹們還會彈琴、彈琵琶為她助興,大家聽她說書,明里暗里的較勁暫歇,是極為平和美好的時光。

    哪怕現在回想起來,心頭都有些暖意。

    說歸正傳,雖則讀了不少風月話本,但什么“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什么“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容璇從來都不信。

    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還不如信自己來得可靠。

    但——

    此時此刻枕在太子殿下身畔,離得極近,容璇輕而易舉望入他眸底。

    琉璃色的眼眸慣來溫潤冷靜,從那一瞬,容璇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純粹的、不加以掩飾的愛意。

    作不了假。

    容璇的心跳得有些厲害,原來,喜歡竟是可以被看見的嗎?

    “好了,”祁涵淺笑,見她不再追問,“還不睡?”

    容璇心底搖頭,了無困意。

    從小到大,她所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愛,都需要維系。

    只有父母之愛是毫無保留的,是與生俱來的。

    可惜她從不曾擁有。

    是以,她沒有辦法心安得接受太子殿下對她的好,甚至有些無措。

    “我……”她下意識想要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默默望他,祁涵半開玩笑似的:“你?你只要成日里別總想著亂跑,就算是對得起孤了。”

    此話一出,女郎微微睜大眼,漂亮的眼眸染上三分困惑。

    他為何這般了解自己?

    有了新的疑問要思索,容璇態度反而自然不少。

    她拒不承認,單方面止了談話。

    祁涵仔細替她掩好被角,聲音溫柔和煦:“早些睡吧。”

    “嗯。”

    清檀的香氣凝神,容璇對著帳頂精巧的繡樣,慢慢合上眼眸。

    她今夜本已做好了打算,未曾想會是如此平靜的夜晚。

    雖是第一次與郎君同床共枕,但她竟覺得莫名的安心。

    更鼓響過,滴漏聲斷,女郎不知何時沉入夢鄉。

    ……

    涼風習習,春日夜里星光燦爛。

    身畔人呼吸已然平穩,借著月光,她的睡顏恬淡而安寧。

    睡夢中的人不知不覺又朝向了自己,青絲散于枕間。

    祁涵低眸望她,十五歲的瑾兒,與十七歲同他再遇的瑾兒還是有些不同的。

    她才掙脫過去的束縛,沒有那般從容與自洽。

    他須得再多留心些,關懷些。

    夜幕中繁星閃爍,錦被松軟溫暖。

    女郎睡得熟了,粉雕玉琢的面龐透出一層淡淡的紅云。

    祁涵情不自禁將人攬得近一些,修長如玉的指節撫過她的面頰。女郎無知無覺,面龐甚至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嫣紅的唇瓣猶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朵,她今夜刻意選了妃色的寢衣,襯得頸間露出的那一抹肌膚愈發白皙細膩。

    茉莉香氣清雅,壓過了清檀香,絲絲縷縷在帳間纏繞著。

    太子殿下深吸了一口氣。

    今夜本是秦讓當值,妍兒姑娘來時,他自作主張放了姑娘入殿。

    他面上不無得意之色,果不其然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等妍兒姑娘得了太子殿下寵愛,回京受封,也必定會記得他這一份人情。

    東宮大總管遙遙守在回廊下,賞著月色數著時辰。

    他慣來與人為善,廣結善緣。

    月色皎潔,漸漸的,大總管的得色化作驚嘆。

    這都幾更天了,殿中竟還沒有傳水的動靜。

    哎,這到底是第一回啊,照來說……

    秦總管轉念一想,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不好說,可真不好說。

    直到后半夜,秦讓方聽得內室中太子殿下的吩咐。

    的確是命偏殿備水,不過要的是涼水。

    “是,殿下。”

    ……

    春色怡人,晨起的陽光透入錦帳中,一夜好夢的女郎睜開了眼。

    她望見殿中陌生的陳設,須臾間就想起自己昨晚宿在了正殿。

    身畔人已離去,內室中未留人侍奉,一派靜謐。

    簇新的一身明藍色錦裙懸于屏風,旁邊配了一套明玉頭面并一塊銅鏡。

    這一覺睡得舒心,容璇赤足下了床榻,踩于柔軟的錦毯間。她先更了衣裙,簡單梳妝過,推開殿門回了錦畫堂。

    兩處居所只相隔一條回廊,容璇一路都未遇到人,棲霞行宮中風平浪靜。

    她垂眸,只要她不提起,大約行宮內也不會再有人知曉昨夜之事。

    容璇喚來吟香與吟蘭,早膳已經準備好。

    吟香笑著道:“太子殿下晨起傳了話,晚間帶姑娘去廟會賞燈,還請姑娘換身輕便些的衣裙。”

    “知道了。”

    窗前擺了幾本書,新添了一冊話本。

    用過早膳,知道姑娘讀書時不喜人攪擾,吟香與吟蘭收拾了屋子便自行退下。

    風和日麗,是個適宜出行的日子。

    想到晚間的謀劃,容璇心有些亂,一時讀不進枯燥的策問。也只有翻開輕松的話本時,才能稍稍凝神靜氣一二。

    話本內容也別出心裁,說的是江南一位才女自幼飽讀詩書,為了救自己的心愛之人女扮男裝入京趕考,最后高中狀元,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

    一篇讀罷,容璇輕嘆一聲。

    雖是話本,但金鑾殿上及第,看遍滿城春花,為何不能是女子的夙愿。

    容璇抬眸,正對著內室北側的衣櫥。

    今夜要換什么衣裳,她早便有打算。

    天色明凈,日光散出耀眼金芒。

    已過了午膳的時辰許久,秦讓專意來請妍兒姑娘。

    他客氣地道明了來意:“時辰不早,殿下仍沒有傳膳的意思,還請妍兒姑娘幫忙勸上一二。”

    尤其殿下昨夜不知為何還沒有休憩好,更該適時休息。

    容璇望了望外間天色,頷首應好,沒有推辭。

    湯羹已經準備好,無需通傳,容璇順利地進了書房。

    熟悉的書案上仍舊堆著公文,看起來太子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容璇不懂京畿形勢,但她通曉史書,古往今來為儲君者總有不易。

    而太子勤勉,乃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就是不知落在陛下眼中,會是何等光景。

    橫豎政務一時三刻是閱不完的,容璇道:“殿下,不如先用膳吧?”

    除了受秦總管所托,容璇心底對太子殿下亦是有些關切的。

    祁涵應好,又道:“可會寫字?”

    他問的是顯而易見的答案,容璇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后不解其意。

    “來這兒坐。”

    “啊?”

    太子殿下讓出了他的位置,將手中筆遞給她。

    “這一封公文,替孤謄抄一遍。”

    他的動作太過順暢,以至于容璇還未反應過來就接了筆。

    宣紙就在旁備著,容璇粗粗瀏覽過,內容與幾處州府堤壩修筑相干。

    她又望了太子殿下一眼,得了閑的太子已去一旁用膳,眸中蘊了對她的信任。

    鬼使神差的,容璇還真就潤了墨筆,開始謄寫。

    這封公文用字精煉,曉暢明達,發放下去底下人很快便能施行。

    容璇通讀過,方謹慎下了筆,一字一句皆用心。

    天光透過軒窗,書案后的女郎神色專注,心無旁騖。

    等到太子殿下用過膳,公文業已謄抄了大半。

    祁涵在她對側落座,十五歲的瑾兒,她的字已然很有風骨,只不過比之十七歲殿試時的文章字跡稍稍稚嫩些。

    太子殿下并不吝惜夸獎,聽他夸贊,容璇唇畔彎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少時夫子為她啟蒙,從小就督促她練字。

    夫子說了,若要參與科舉,一筆好字尤為緊要。尋一處沙地,撿一支葦桿,何處都可練字。

    除過在鄉間教書,夫子有時也替富貴人家抄書,賺一些銀子補貼家用。有時夫子去集市上,還會給她帶些飴糖。

    每每夫子都要看著她吃完了,方才讓她回家。

    爹娘總說,他們家中不能與其他人家相較,她身為姐姐,總得讓著弟弟些。

    起初她信了,偶爾吃一塊糖還會有愧疚之感。

    現在想想,只余“年幼無知”四字。

    容家養她那一點米麥也算是償還清了,從此再無瓜葛。

    容璇忽而想起一事,她到雅和苑后,爹娘也帶著弟弟搬到了附近,原是為著弟弟讀書。開鋪子的錢是她的賣身銀,他們一家其樂融融。逢年過節,還裝模作樣要來看她。

    她早已過了少不更事的年紀,清楚知道并非是他們良心發現。不過是因為看出她有機會攀高枝,還想再挖些什么好處罷了。

    如今她跟隨貴客離開,不知那對夫婦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會不會尋機來打秋風。

    她不愿再讓他們從自己身上落得半點益處。

    腦中思緒不停,容璇落筆仍然細致。

    她稍稍長大些時,也是幫著夫子分擔過一二的。

    眼前的公文抄寫畢,三百余字無一錯漏,如書法般賞心悅目。

    容璇吹干了墨漬,欲起身時,太子殿下倒還有話要說與她。

    “三日后,孤要動身離開金平府。”

    “殿下要回京城嗎?”容璇有些遲疑,消息來得突然,但也在情之中。

    金平府彈丸之地,太子殿下當然不會久留。

    得了太子肯定的答復,容璇袖下的掌心微蜷。

    京城于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亦是天下士子向往的所在。

    原本過上三兩年,她也是想憑自己去往京畿的。

    她知曉金平府戶籍沒那般嚴苛,為科考有許多空隙可乘。

    但她眼下被掌控在太子殿下手中,何去何從,先由他說了算。

    祁涵沒有點明,只道:“京都有明安堂與明義堂,專為女子所設。”

    容璇下意識抬眸:“女子也可以進學?”

    正大光明,無需身份掩飾?

    “嗯。”祁涵答得干脆,“你若愿意,孤可以送你去。”

    不過太子殿下巧妙地沒有提及,明安堂的課業對她而言太過淺顯。恐怕要不了幾日,她便該厭煩。

    但眼下當然要投瑾兒所好,先哄她的心意。

    書房中安靜一會兒,容璇回到了昨晚的問題。

    “太子殿下,”她望他,第一次直截了當,“為何要對我這般好?”

    祁涵仍是簡單的答案:“緣分使然。”

    他心悅她,僅此而已。

    他無需騙她,容璇也清楚這一點,她驀地憶起了姑姑的話。

    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能入他的眼,的確是她的福氣。

    “可若是我——”

    若是我不識好歹,又該如何?

    如果說在雅和苑中,她尚有三四分可能抽身離開。

    但在太子殿下身邊,哪怕借了廟會的契機,她都沒有半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她可以冒險,卻不能冒毫無希望的風險。

    兩相權衡,她必須得給自己選擇一條更好的出路。

    她從來不和自己過不去。

    她更想試探一二,如果自己未能成功離開,太子殿下會如何對她。

    女郎自嘲一笑,大約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不識好歹罷。

    風吹動一角公文,日光在二人中央映出了一條明路。

    誰都沒有挑明,但容璇等到了太子殿下溫和的答案。

    “那——或許是孤,做的還不夠好罷。”

    容璇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說】

    女鵝每日三省身:不可以戀愛腦,不可以戀愛腦,不可以戀愛腦

    靠天靠地靠自己

    重生的小祁每日三省身:有沒有對老婆好,對老婆足夠好了嗎,還能怎樣對老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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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七)◎

    夕陽西斜, 天邊被暮色染作橙紅。

    馬車穿行于街巷間,尚未到廟會最熱鬧的時候,繁華的街巷旁已陸陸續續掛起燈籠。

    商鋪忙于招徠晚間的生意, 街頭巷尾新支起的小攤林立。

    自黃昏時分出了棲霞行宮,雖則心底轉過百般念頭, 但容璇神色未露分毫。

    車廂內,太子殿下坐于她對側,眸色一如既往的溫和。

    午后的談話早已中止,似乎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天色暗了幾分,前處人多車駕不便穿行。依太子殿下的吩咐, 馬車停于僻靜的巷中。

    喧囂聲遙遙傳來, 恰到好處地緩和了馬車內的沉悶。

    容璇先一步下了車駕,晚風迎面而來,將心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吹散了些。

    她正要轉眸問太子殿下先從哪一處逛起,又猜測著今夜的護衛數目。

    月上柳梢,暮色里太子殿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只錦囊。

    他上前半步,容璇還來不及好奇, 卻見太子殿下微微傾身,修長如玉的指節繞過, 將錦囊替她系在了腰間。

    容璇今夜換的是一襲翠微色的流云緞裙, 那一抹碧色在日光下看是極美的。只不過到了晚間, 難免與夜色交融。

    墨綠色的錦囊恰與衣裙相襯, 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幾乎是下意識的, 容璇猜到了里間是何物。

    她動了動唇, 太子殿下只心平氣和道:“喜歡什么, 自己挑便是。”

    他頓了頓, 晚間起風會有些寒意。

    祁涵吩咐人取了馬車上備下的披風,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恰是天青一色。

    他將披風罩于女郎肩頭,雖仍覺得有諸般欠缺,卻也僅能止于此。

    天邊光線漸隱,女郎緞裙間的暗云紋幾不可見。

    風吹過二人身前,帶起幾片花葉。

    誰都沒有多言,仿佛無形中隔出一道距離。

    太子殿下最后望心上人一眼,第一次后退幾步,轉身離去。

    游人如織,甚少有人留意到此間動靜。

    人聲鼎沸之中,女郎清悅的聲音穿過喧囂,順風而來。

    “殿下——”女郎唇畔揚起一抹淺笑,“殿下不陪我么?”

    離酉時還差一刻鐘,燈火不曾亮起。但女郎笑容璀璨,眸中光彩更勝天邊繁星。

    她從來都是這般性子,落子無悔。既已有了決斷,便不會再遲疑。

    太子殿下頓了腳步,迎上女郎燦然的笑意。

    “你希望孤陪著你?”他又問了一句。

    “嗯。”容璇點頭,體貼道,“殿下是有政務要忙?”

    有,但無礙。

    太子殿下亦笑了,眸中似映入漫天星河。

    酉時中,燈籠次第亮起,將街景映如白晝。

    兩道身影并肩偕行,共賞燈火盛景。

    穿城而過的錢河中,已陸陸續續綴了花燈許愿。

    五文錢一盞,容璇捧了精巧的蓮花燈,閉目虔誠對河神祈愿。

    太子殿下亦破天荒地點了一盞花燈,不知要求些什么。

    明月清風,容璇半蹲下身,與太子殿下一道將花燈輕輕送入水中。

    一對蓮花燈順水飄遠,河面波光粼粼。

    二人出了人群,不遠處的屋檐下,一雙鯉魚燈籠靈動活潑,“躍龍門”的寓意更佳。

    錦帶上的錢袋子仍好生掛著,容璇笑了笑:“殿下很會拿捏我。”

    “什么?”太子殿下裝傻充愣。

    容璇側眸看他,明晃晃的陽謀,叫她心甘情愿相信他一回。

    祁涵笑而不語,廟會繁華,前面半條街支了各色的小食攤子。

    既聽得糖葫蘆的叫賣聲,太子殿下順勢執了身邊人的手:“走罷。”

    燈火燦爛,將二人的身影照得很長。

    ……

    太子殿下返京在即,車駕儀仗幾已預備妥當。

    留出了半日,容璇回雅和苑收拾自己的箱籠。

    原本的衣衫飾物姑姑第一日都已為她送來,今日要去取的是她的書冊手記。

    容璇也知道姑姑的好意,她那時才被太子殿下收用,讓人知道她讀過太多書不妥。

    當初籌劃著離開雅和苑時,容璇都作好了舍棄書卷的準備。沒想到陰錯陽差,還能帶著它們一同入京。

    太子殿下陪她一同前往,大約是事先打點過的緣故,雅和苑內無人接駕,容璇熟門熟路帶著太子殿下回了自己的寢房。

    一處院落中住了六人,容璇的廂房在北側。雖不及南面三間屋子日光充沛,但勝在清靜寬敞。

    屋中仍保留著容璇離去前的模樣,并未被分派給其他姑娘們。

    大約是因她“攀了高枝”,故而趙大人格外上心些。

    秦讓帶著侍從候在外間,容璇看陪著自己進屋的太子殿下,也沒功夫給他備些茶水。

    不過太子殿下也自在,無需她分神。

    容璇先開了衣櫥,翻出幾本手記。原先是用衣裙蓋著的,雖則趙大人延請夫子教她們讀書,但與科舉相關的書冊,多少還是瞞著些外人為好。

    祁涵瞧她從各處角落陸陸續續尋出些書冊,再加上案上正大光明擺著的,堆疊起來亦有不少。

    容璇清點過一遍數目,發覺少了幾本,又從榻底搬出了一只小箱。

    想了想,枕下還摸出一冊。

    祁涵略略翻閱過,這些書的數目已經頗為可觀。

    看出太子殿下的好奇,容璇一壁著,一壁解釋了一二。

    所有書她統共攢了五年,大部分都是自己親筆抄錄的,還有些是姑姑和趙家公子贈的,另有幾本是她央求廚房的采買替她置辦的。

    她初到雅和苑時,苑中為數不多的藏書被她挑揀著讀了個遍,有些幾乎能夠背下來。

    本已無書可讀,但也是湊巧,有一日趙家郎君背了家中人到雅和苑中聽曲。

    他是趙大人獨子,名喚趙暢,自小就是眾星捧月慣了的。趙大人對他寄予厚望,耗費重金為他延請名師,只盼著兒子能中個二甲進士,彌補他當年的遺憾。

    容璇抽出一冊書:“可惜趙公子天賦并不在此,其他心思倒活絡。每每夫子給他留了課業,他同樣花費重金請同窗代筆,一度還請動過兩位秀才。”

    可惜紙包不住火,趙大人知曉后,氣得險些動了家法,又斷了他的月銀。

    他無處可消遣,只能到自家的雅和苑飲酒,又勒令管事不得告訴趙大人。

    少爺的吩咐,管事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盼著別引火上身便是了。

    雅和苑的姑娘們聚在趙家郎君身畔,溫言細語寬慰著他。

    容璇本覺得無趣,忽地聽他言語間為課業發愁。

    “我想著試一試無妨,就堵在了他的馬車前。”

    她到雅和苑前,已經跟著夫子讀了幾年書,夫子按著院試的章程悉心教她,作幾篇文章還是夠用的。

    當然,一開始趙暢并不如何信她,不過是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信念,至少情形不會比眼下更糟。

    試了兩三回后,她還記得那日趙公子來尋她時豁然開朗的神情。

    她是當時趙公子最好的選擇,他被父親斷了錢財,身邊能為他代筆之人都被趙大人一一警告過。

    趙暢洋洋得意,也是為贏了父親而自滿:“這下子他可是百密一疏了吧。”

    畢竟趙大人再如何審慎,也料不到雅和苑中還有人能幫自己兒子。

    容璇便與趙暢議定,自己替他作文章,他負責瞞過所有人。

    為了應付愈來愈繁難的課業,趙暢殷勤地將自己所有的書都輪番借給她,筆墨紙硯也從不叫她發愁。

    “趙大人對獨子的前程也的確百般上心,金平府中排得上號的師長都是趙家座上賓,聽說還從昌平府請過一位進士。”

    讀著他們對自己文章的批注,容璇深感進益良多。

    雖然后來趙大人漸漸松了控制,趙暢有機會再找旁人。但他已認準了雅和苑中的妍兒姑娘,瞞天過海,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至于趙暢借給自己的書,容璇總是挑了有用的幾節連夜抄錄,以便后來時時翻閱,不知不覺就攢下眼前的數目。

    祁涵閱過那些工整的墨字,觀字跡變化,也能分清前后年份。

    一筆一畫,皆為女郎心血。

    容璇最后點了一遍書目,當初與趙暢談條件時,說好無需銀錢。不過后來文章做得好了,趙家這位郎君也會額外贈些東西給她。折換了銀錢,正便于她買些新書。

    祁涵吩咐人仔細將書冊搬出,五年的光陰,容璇除過敷衍雅和苑的課業,余下的光景都傾心于此。

    窗邊還擺著一副繡棚,容璇已經繡了大半。瞧太子殿下橫看豎看都沒猜出繡樣是什么,容璇為自己辯解一句:“我沒有認真繡罷了。”

    她的繡藝如何祁涵自然知曉,頗為給面子地點頭。

    容璇掰著指頭數了數,這些年她也學了不少東西,琵琶、古琴、舞樂,不過沒有一項擅長罷了。

    繡工她的確有用心去學,奈何少了悟性。

    姑姑說她能在雅和苑安然無事這么多年,全靠上天賜的一副好樣貌。

    畢竟是好生養了自己五年的地方,如今驟然要離開,容璇望著屋中熟悉的擺設,難免會有些不舍之情。

    祁涵道:“可要讓劉姑姑陪你一同入京?”

    瑾兒初到行宮時,也正是見了這位劉姑姑,才稍稍好受些許。

    未有遲疑,容璇搖頭:“不必了。”她輕聲道,“姑姑有自己的日子,不需要為了我有所改變。”

    她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習慣了照顧好自己。

    姑姑這幾年對他的好,她都記在了心上,如此便夠了。

    況且京都與金平府也并非千里之遙,她以后仍有機會回來探望。

    至于雅和苑中的其他姑娘,太子殿下一并傳了一道口諭。若有人想要離開,東宮會另行在金平府好生安置她們。

    只可惜,沒有多少姑娘應允。

    容璇也預料到這個結果,其實平心而論,在雅和苑已經算是她們不錯的一條出路。

    若自己沒有讀過那幾年書,大約也就認了命。選一段好姻緣,為自己謀一段好日子。

    她無法評判趙大人的所作所為,雖是為一己私欲,但到底他為這些姑娘們提供了遮風擋雨的所在。不至于甫一出生,便被家中溺亡。

    終歸是這個世道,能留給女子的出路太少了。

    容璇垂眸,能遇見太子殿下,大約真的是她的福氣罷。

    “還有一事,”祁涵道,“等到回京,孤替你另擬一個身份可好?若是不愿也無妨。”

    無需考慮,容璇沒有拒絕。此事太子殿下顯然是一番好意,她有個新的身份,恰好亦是新的開始。

    她既答允,祁涵方命人著手去辦。

    太子殿下又道:“至于名姓,可還要用原來的?”

    “妍”字也很好,不過容璇思忖半刻,搖頭:“我想改個新名字。”

    她正待告訴太子殿下是哪一字,不過眼前人卻對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意思再明顯不過。

    容璇望他,垂下眼眸,食指在他手心一筆一劃寫就一字。

    “璇。”

    容璇。

    大約是將離故土,觸景生情,她不知不覺將許多過往都說給了眼前的郎君。

    京都對她而言全盤陌生,她唯一熟悉的只有眼前人。

    “你可知道孤的字?”

    歷來男子二十及冠,方會有長輩賜字。

    但太子殿下十七歲入朝參政后,陛下便親自為他起了字。

    當然,平日里少有人敢直呼。

    容璇聽清了是哪二字,略一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不過望太子殿下的目光,他似乎等著自己如此喚他。

    那二字繞在唇畔,容璇想了又想,直直喚出總覺得別扭。

    白皙如玉的耳垂染上紅云,女郎抿唇,衣袂下的指尖蜷起。

    迎著太子殿下耐心的目光,她總歸尋出了個折中的法子。

    她低頭,聲音有些輕。

    “守昭哥哥。”

    【作者有話說】

    恭喜小祁折騰一大圈,終于——知道了女鵝的名字

    回京以后謝世子也要閃亮登場,誒嘿,給小祁加點困難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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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八)◎

    守昭哥哥。

    稍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 太子殿下眸中暈開點點笑意,笑著應她:“嗯,孤在這里。”

    幾縷碎發垂在頸間, 女郎如玉的耳垂已經通紅,略帶別扭地挪開了視線。

    太子殿下唇畔笑意更甚, 原來十五歲初及笄的瑾兒是這般模樣。

    屋中書冊已收整完畢,并無遺漏。

    離開這座小院前,太子殿下順手拾走了窗邊那副繡棚。

    “若有閑暇,這副水鴨子可否繡完給孤?”

    “那分明是——”

    “是什么?”

    容璇瞥了兩眼他手中繡樣,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待她甚好, 只要是他提的, 她自然能心甘情愿答應。

    說是水鴨子也好,鴛鴦太繾綣,將錯就錯無妨。

    她點頭:“那我早日繡完。”

    收拾完行囊,容璇好生與姑姑道了別,車駕已候于雅和苑前。

    知道妍兒此去能有個好前程,劉姑姑含了淚, 半是欣慰半是不舍。

    無論如何,妍兒能得太子殿下庇護, 已經勝過在金平府中的其他出路。

    “好孩子,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容璇沒有落淚, 她被姑姑摟在懷中, 想著等將來出人頭地了, 一定會回來看望姑姑和夫子一家。

    相逢有期, 無需傷感。

    明媚的春日盛景沖散了離別愁緒, 初初長成的女郎眉宇間蘊著不一樣的光彩。

    天下士子心向往之的京都, 不知她能有怎樣一番機遇。

    馬車撤了腳凳, 車廂內慣例備了數種新鮮小點。祁涵瞧著認真吃點心的女郎,養了近一月,也不見她胖些。

    他笑著搖頭,看來自己還得再花些心思才是。

    日光正盛,太子殿下車駕離去前,秦讓來稟道:“回殿下,趙通判在外求見。”

    今日太子殿下駕臨雅和苑,趙通判一直于院外謹候,只是須得傳召方可入見。

    瑾兒的身世他辦得盡心盡力,祁涵道:“傳罷。”

    “是,殿下。”

    隔一道馬車窗子,趙通判行禮如儀:“臣叩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容璇安靜坐于自己的位上,她換了一塊棗泥酥,聽趙大人在太子殿下面前恭謹回話。

    處置公事時,太子殿下神色清冷,全然是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模樣。

    但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容璇再看他時,原本的生疏感受早已化去不少。

    她咬一口棗泥酥,旁的不提,趙大人在官場上還是有幾分本事。

    他情知不能多耽誤太子殿下辰光,說過幾句得體的、于自己有益的場面話,趙大人又適時道:“回殿下,妍兒姑娘的父母想來送一送她。”

    此話一出,祁涵立時回望身畔人,她停了吃點心的動作。

    趙通判有自己的考量。容妍出自趙府,太子殿下對照拂過她的劉姑姑都有厚賞,那么容家夫婦興許更能沾些光。

    是以他提了這一句,也算是賣容家夫婦與飛上枝頭的妍兒姑娘一個好。

    容氏夫婦此刻已經等在雅和苑內,也算是他們祖上燒了高香,能得這么一個伶俐女兒。

    棗泥酥的甜味散于無形,容璇腦中一瞬間只余那對夫婦的嘴臉。

    那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只因一點微薄血脈,世俗眼中他們便是她不可割舍的親人。

    她無從辯白。

    又是這樣的時機,她即將離開金平府,去謀一番新天地。

    他們又尋來了。

    就好像少時,那一夜病愈后,她萬分憧憬著能成為李家的女兒。等到這一場雪停了,夫子就會去容家商議收養她之事。

    她那時翻來覆去地想,家中早已容不下她,能將她甩出去,爹娘恐怕求之不得。

    親緣與幸福離她好似一步之遙,甚至于師娘已經在打算著為她測身量,裁新衣。

    可夢醒時分,她被那對夫婦賣到了煙花之地。若非青樓管事媽媽的一點慈念,只怕她早已不見天日。

    和暖的春日里女郎遍體生寒,一片混沌之中,她冰冷的指節被郎君溫暖的手覆住。

    她只聽見他溫柔的一句話語:“可想見一見?”

    她木然搖頭,她寧愿拼上不孝不悌的罵名,也絕不會去演母慈子孝的戲碼。

    祁涵好生將她的手攏于掌心,淡淡對趙通判道:“將他們帶走。”

    趙通判應是,心思轉過一重,又道:“殿下,那容氏一門,可需贈些銀錢照拂?”

    “照拂”二字一出,容璇倏爾恢復了幾分力氣。

    她眸中焦急,反握住祁涵的手,拼力對太子殿下搖頭:“不——”

    太子殿下已接過她的話:“不必。”

    語氣中的寒意,生生讓沐浴在暖陽下的趙通判打了個冷顫:“臣明白。”

    趙通判不敢再多管閑事,待車駕啟程后,叩首道:“臣恭送太子殿下。”

    ……

    馬車已出了雅和苑許久,思及坐在身畔的太子殿下,容璇勉力平復了自己的心緒。

    她想,這是最后一次,她最后一次容自己被那對夫婦牽動心神。

    從今往后,再無瓜葛。

    她本以為經此一事,太子殿下總該問些什么。

    她默默抽回了手,等著太子殿下的話語。

    馬車內靜默一會兒,身旁的郎君倒了一盞蜂蜜水予她。

    他眸中一如既往的溫和,容璇忽而不知該怎樣面對他。

    她沒有接那杯溫水,垂眸道:“殿下不想問些什么嗎?”

    “你若愿意,自然會告訴孤。”郎君眸底盡是愛憐,“你若不愿,便罷了。”

    頓了頓,他又道:“錯了稱呼。”

    無需任何的解釋言語,那一瞬容璇便知曉眼前人并未對她方才的所作所為心存芥蒂。

    溫水中添了兩勺蜂蜜,絲絲甜意在舌尖漫開。

    一如他所言,容璇將這件事暫且放下。

    ……

    月光暗淡,更鼓已敲過三聲。

    錦畫堂內,女郎獨自抱膝坐于榻上,烏發低垂。

    這個時辰,棲霞行宮已沉入一片靜謐。

    風吹葉動,樹影婆娑,云層稍稍散些。

    清冷流光斜斜映出榻間女郎一道孤寂的影子。

    低漏聲緩而慢,夾雜著叩門的幾道清響。

    容璇知曉來人是誰,她披衣下了榻,打開房門。

    “殿下還未睡?”

    守夜的吟香早已被容璇打發去睡,錦畫堂中只有她一人。

    太子殿下今夜著了天青色的錦袍,其上以銀線刺繡而成的云紋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華貴柔和。

    “月色不錯,”他道,“可想陪孤賞月?”

    容璇笑了,望天際層層流云:“哪有什么月光啊……”

    可話雖如此,她還是換了碧色撒花的緞裙,與太子殿下并肩出了錦畫堂。

    月光聊勝于無,不過夜幕中時有繁星閃爍。

    二人登了假山,此處建有一座八角亭。

    亭中石桌上備了些點心,石凳上鋪了彈花錦墊,夜里也不會覺得涼。

    祁涵嘆口氣,行宮中終歸倉促了些,做不出她素日里最喜歡的幾種點心。

    晚風吹過碧樹,綠葉沙沙作響。

    道是賞月,但容璇情知這不過是個散心的由頭。

    祁涵遞了糕點給她,容家夫婦之事他到金平府時亦曾考量過。只是到底是瑾兒的生身父母,他不能代她作主處置。

    終歸是心結,哪怕重來一世,他依舊沒有把握,自己如何做才能更妥當些。

    白日里趙通判誤打誤撞提及容家事,偏生這段過往,他還不能擺出全然知曉的模樣。

    連勸慰都不知該從哪一句提起。

    遠處的宮燈被風吹滅了一盞,又或許燈油本已經燃盡。

    容璇本在數天邊飄過月亮的浮云,無意間轉眸時,卻發覺太子殿下的神色比自己還要憂愁一分。

    他好像,當真只是在意她是否歡喜而已。哪怕一句都沒有多問,但容璇望入他眼中時,卻知曉無論自己說些什么,他都能解她,懂得她。

    前塵往事,其實看開些也容易。

    只要認清了父母并不愛自己,便再不會為他們傷懷難過。

    從離開家的那一日,她為自己寫下“璇”這一字。

    “璇”為珍寶美玉,她自己好生愛護自己便是。

    雖沒有云開霧散,但遙望那抹月光,容璇忽地解了幾分,為何古往今來文人墨客都愛對月飲酒澆愁。

    她也想試一試。

    女郎清亮的眼眸看向自己,太子殿下從沒有拒絕的余地。

    祁涵吩咐秦讓備酒,選的是一壺上好的丹華酒。

    銀質嵌紅寶的酒壺配了兩個銀杯,清脆相碰,女郎抿了一口杯中酒。

    初入口時并不覺得辛辣,回味更是甘醇。

    雖不知眼下是什么時辰,但長夜終歸會散去。

    等到天邊現了魚肚白,旭日噴薄而出,霞光漫透云層。

    很快就又是新的一天。

    月色籠罩下,女郎與太子殿下碰杯,飲了杯中余酒。

    丹華酒名聲在外,飲了一盞有余,太子殿下猛然驚覺一事。

    十五歲的瑾兒,酒量遠不能與十九歲的容大人相較。

    對側的酒盞傾倒,發出“叮當”一聲脆響。

    女郎面頰緋紅,慢慢靠于石桌前。

    漂亮的星眸沾染上一層霧氣,好奇望他。

    太子殿下嘆了口氣,趁著天尚未亮,不若將人抱回房中歇息。

    裙擺層層疊疊,他俯身時,女郎的手環過他。

    因是酒醉的緣故,她指尖帶著些不同以往的灼熱溫度。

    幼承庭訓的太子殿下穩穩抱起懷中人,情知不可趁人之危。

    他熟知她醉酒后的模樣,十五歲和十九歲也沒有分別。

    祁涵選了條最近的路回錦畫堂,好在方才酒未飲下多少。

    容璇安分由他抱著,清檀的香氣讓她覺得舒服。

    她打量一會兒,認出眼前人:“太子殿下。”

    “嗯。”祁涵順著她的話應一句,算著還有多少路途。

    像是想起什么,容璇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守昭哥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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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九)◎

    天邊已現魚肚白, 聽懷中人絮絮叨叨了一路,祁涵總歸將她抱回了錦畫堂中。

    回到熟悉之所,女郎漸覺困倦。

    太子殿下諳熟地解了她的衣裙, 將人放入錦被中。

    女郎墨發已散,朦朧的眼眸望著近在咫尺的清雋郎君。

    屋中未點燭火, 借著天光描繪,依稀可見他精致溫潤的眉眼,仿佛稍一伸手便能觸及。

    “好生睡吧。”他道,仔細替她掖好了被角。

    酒意上涌,迷離之中, 欲睡未睡的女郎驀地想通了一樁心事。

    她一直不明白, 為何太子殿下會待她這般好。

    或許是前世之緣吧,又或許,是因她欠缺了父母親人之愛,所以世間會有另一條路徑補償于她。

    有他守著,女郎安然睡去。

    一夜無夢。

    ……

    好生休整了一日,第三日辰時歸京的車駕便正式啟程。

    太子殿下免了一眾官員相送, 儀仗出金平府北城門便往官道去。

    容璇打開馬車的窗子,三月里春光無限, 草木蔥蘢, 暖風引得游人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開在田間, 匯聚成一幅金色畫卷。

    她從未出過金平府, 目之所及皆為曠野, 生機盎然。

    田地間除了農忙的百姓, 時而可見穿著青色布衣的官差, 手拿繪尺, 三三兩兩聚著。

    太子殿下策馬在旁, 笑著對好奇的女郎解釋道:“朝廷下旨重修魚鱗圖冊,官府在遣人清丈土地。”

    容璇點一點頭,除了官差,里長也跟隨協助。

    她聽夫子提過魚鱗圖冊,乃太祖在世時下令頒行。魚鱗圖登記房屋、山林、池塘、田地,官府征稅、判定土地歸屬皆仰仗此圖冊。

    大晉開國百年至今,土地開墾、荒廢者不勝枚舉,原有的魚鱗圖早已不夠恰當。

    容璇少時在田間,也曾見過擁田數十畝的地主想盡辦法躲避課稅。他們與里正、官差交好,雖田連阡陌,但需要課稅的土地往往只占幾成。反倒是將將溫飽的小農之家,該繳的稅如數繳納后,往往還被攤派不屬于本家的雜稅,實難承受。

    如今既新修魚鱗圖,不知要清算出多少不曾課稅的良田。

    容璇的目光落于田間禾苗,道:“推行此項,主政之人只怕得冒天下之大不韙,惹來攻訐無數。”

    畢竟清丈土地,抑制兼并,觸動的皆是達官顯宦、富戶豪民的利益。

    女郎不過無意一句感慨,察覺到馬車后東宮近臣的目光,后知后覺自己是否說得不妥當。

    太子殿下溫和對她一笑,公允道:“內閣元輔陳楨陳大人慘淡經營多年,耗費數年之功推動此事。”

    這是首輔大人的氣魄,至少在此事上,他無愧大晉首輔的聲名。

    “等到回京,你便更能知道他。”

    容璇應好,她在雅和苑中多年,此番一路北上,沿途俱是新鮮見聞,廣開視野。

    如此明媚春景,可惜了她只能困于馬車中。

    奈何她不會騎馬,也怨不了什么。

    車駕停于溪邊取水,溪水潺潺,倒映出垂柳飄逸之姿。

    沐浴在晴陽下,女郎烏黑的發絲間閃爍著光澤。

    “馬車里待得悶了?”

    女郎側眸看向身畔的太子殿下,不知他有何解法。

    春風十里,等到車隊重新出發時,女郎被太子殿下抱上了他的坐騎。

    身下白馬名喚追云,通體雪白,唯有四蹄烏黑,乃是西北貢馬。

    雖是初次上馬,不過被郎君半抱在懷中,容璇很快便不怎么害怕。

    日光充裕,離了馬車束縛,人間春景盡數落于女郎眸中。

    眼前景致愈發開闊,馬蹄奔揚之中,官道兩旁景物不斷變化。

    女郎唇畔揚起一抹笑,身心融于天地間,是前所未有的自在無拘。

    沿途飽覽春光,容璇試著伸手摸了摸追云的頭。

    有太子殿下在,這匹可日行千里的名駒極為溫順,四蹄生風。

    靠在郎君身前,容璇忽而察覺一事。

    方才太子殿下抱她上馬的動作,也未免太嫻熟了些。

    行云流水般,像是從前做慣了的,也不知馬背上還帶過哪些姑娘。

    她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愈發篤定心中所想。

    女郎眼眸烏溜溜地轉,祁涵平穩控著韁繩:“又在想什么?”

    “沒有啊。”

    太子殿下總覺得有哪里不妥,一時倒猜不透緣由。

    容璇安靜些,專心致志望著面前路途。

    今日行程過半,到了下一站休息之所,太子殿下勒住韁繩。

    追云穩穩立于樹蔭中,太子殿下先行下了馬。女郎稍側身,祁涵將人抱了滿懷。

    容璇順勢落了地,裙擺隨風而動。

    觀這一連套的動作,她想,的確熟練。

    天色尚早,車隊在此休整半個時辰,用些干糧。

    儀仗獨獨為容璇備了些點心,女郎坐于溪畔石上。溪水明凈,她明艷的眉眼間斂了笑意,似是在為何事介懷。

    容璇望見溪水中自己的神色,為自己沒來由的情緒感到稀奇,又覺得不大妥當。

    好在吃過一塊糕點,不多時就將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壓了下去。

    祁涵遞了清水給她,順勢坐于她身畔。

    溪石旁有零星幾朵小花綻放,容璇隨意與他聊著旅途見聞。偶有些心不在焉,亦能很快回神。

    祁涵情知她有心事,試著道:“若是困了,不如睡上片刻?”

    眼下正是午憩光景,她慣例是要休息一二的。

    容璇搖搖頭,許是出了城的緣故,她并不覺得困倦。

    車駕開始預備啟程,祁涵道:“一會兒是乘馬車,還是隨孤騎馬?”

    容璇望著不遠處在樹下的追云,思忖一二:“還是騎馬吧。”

    祁涵頷首,又問道:“趕路時可想與孤說些什么?”

    話題重新挑起,頓了幾息,容璇也不愿將話悶太久,便順口提道:“我只是在想,太子殿下的追云是否還帶過其他姑娘。”

    不然如此純熟,有些說不過去。

    女郎神色并未有多少變化,聽清她的話語,太子殿下難得的怔忪過后,眸中暈開了笑意。

    容璇不解,只是太子殿下那一抹清淺笑意好似春日里冰雪消融,陽光灑于湖面星光點點,生生晃了她的眼。

    祁涵笑著搖頭,她心情好時還會喚他一聲“守昭哥哥”,心情不悅時他立刻又成了“太子殿下”。

    “沒有旁人。”他道,“唯有你一個罷了。”

    ……

    接連趕了三兩日路,跨過一處州府,原定的行程又慢下來。

    太子殿下出京本就是代帝巡查,除了視察春耕,檢閱地方工事修筑外,亦會去往村鎮鄉間,體察民風民情,監看地方官府編纂魚鱗圖可有不盡不實之處。

    行囊安置于客舍中,雖是忙于政事,但容璇瞧太子殿下似乎有允她同往的意思。

    她眸中一亮:“我亦可以去嗎?”

    “自然。”祁涵笑著答她。

    隨行箱籠中備了幾套衣裳,祁涵道:“去換上。”

    容璇接過錦袍,依言回房照做。如瀑的墨發以玉冠束起,再稍稍改些妝容,容璇打量過鏡中自己的模樣,很是滿意。

    月白的錦袍裁剪合宜,顯然是早便準備好的。

    收拾妥當,容璇推開房門。

    自秦讓望去,活脫脫便是一位俏生生的小郎君,翩翩公子。

    這前后的變化,饒是他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太子殿下倒無特別神色,道:“走吧。”

    容璇點一點頭,跟隨太子殿下她自然是安心的。

    各處官府都貯有魚鱗圖冊,以便秉公裁斷,等閑官員不可調看。不過執太子殿下手令,隨行之人便無此等憂慮。

    一些無關機要的公文,容璇得了太子殿下允準,也能翻看一二。

    祁涵亦不知十五歲的瑾兒能讀懂多少,她既有興趣,由得她自己學罷了。

    案邊還有幾冊賬目,容璇翻過幾頁,是與元和二十四年堤壩修筑相干,他們過些時日便會經過那處堤壩。

    如今太子殿下提前吩咐人將賬冊取來,恐怕里面有些奧妙。

    容璇讀那成串的數額不免費力,但凡朝廷撥款修筑水利,這銀子如何用可得大作文章。

    隨行官員中正有一位戶部主司,他與下屬兩名主事已領了太子殿下命令,若小郎君有疑,需一一為他解惑。

    車隊一路走走停停,雖非游山玩水,但容璇亦覺很好。

    暮色四合,容璇喝了口茶,一行人在路邊茶攤稍作歇息。

    行囊留于縣城中,白日里她隨太子走了鄰近三處村落。輕車簡從,因是微服尋訪,并未驚動地方官員。

    茶肆中除了他們,還有另兩桌客人。

    約莫都是本地人,其中一位著青色褂子的漢子正繪聲繪色說著什么。

    祁涵凝神聽了幾句,是關于山腳下白水村的一樁佚聞,離他們今夜要投宿的清寧鎮隔了五六十里。

    “……也真是奇了怪了,老李家的媳婦消失不久,這村子里怪事頻頻,都說是鬧鬼。我聽說啊,有村里人在夜間見到過一團黑影,還以為是哪家的孩子。湊近看了才發現是沒有頭顱的人,那身量跟老李家的媳婦怎么看都有幾分相似……”

    鄉間傳聞以訛傳訛,尤其夜色漸漸籠罩后,越說越駭人。

    祁涵眉心一跳,欲吩咐離開時,對側的女郎小心翼翼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面上神情不無害怕,偏又豎著耳朵聽得認真。

    那漢子有些說書的天分,茶肆中并無雜音,喝茶的客人都默默聽他說著。

    祁涵嘆口氣,橫豎晚間投宿的客棧就在附近。

    愿意聽就聽吧,也攔不住她。

    說到五日前白水村中新發生的一件怪事,容璇微微睜大了眼。

    道旁樹上棲息著鳥雀,夜色中只能看見幾團黑影,偶爾傳來些許響動。

    容璇指間抖了抖,還沒說什么,身側的太子殿下默默伸了片衣袂給她拉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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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假借旁人身份來慶陽侯府辦事,

    上茶的卻是一位身段妖嬈的貌美女子。

    對方故意打翻了茶水,用帕子擦拭他的膝蓋。

    婁樾蹙眉,正欲呵斥。

    卻冷不丁撞入一雙欲說還休的美眸里。

    美人兒淚盈于睫,咬著紅唇,“公子……奴婢無意冒犯……”

    那一剎那,婁樾眸光微暗,繼續不動聲色地飲茶,卻未曾將她拂開。

    婁樾離開那一日,他的好婢女已找到下一家。

    京都醫藥世家周公子。

    二人在茶樓說說笑笑,好不親密。

    婁樾紅了眼,捏碎手中茶盞。

    他起初對她只是利用,一著不慎上了心。

    他強行把人帶回太子府,壓在床榻上質問,“蘇昭雪,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與姓周的眉來眼去,你當我死了?”

    蘇昭雪一路從貼身婢女身份爬上太子貴妾的位置。

    當皇上要冊封忠勇侯府嫡女為太子妃的旨意傳回府邸那一日,她留下一封信,懷揣肚子里的崽子溜出了太子府。

    三年后,江南某小鎮。

    有家生藥鋪子的女掌柜遠近聞名。

    聽聞她死了丈夫,還要扶養獨子。

    踏破門檻追求者甚多。

    千里迢迢找到人的婁樾見到她與別的男人說說笑笑,臉色黑得猶如鍋底。

    【看文備注】

    【重生打臉帶球跑追妻火葬場】

    【強取豪奪太子VS心機嬌軟美人】

    第101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十)◎

    故事草草收尾, 留給人遐想的余地卻足。

    喝茶的人陸陸續續散去,鄉鎮間不比城中,等夜色再濃些便只能靠星光引路。

    “走吧。”太子殿下溫和道。

    容璇默默點著頭, 才發現自己還攥著太子殿下的衣袂。

    她松開手,人卻忍不住跟得緊了些。

    今夜他們投宿的地方是鎮上唯一一家客棧, 有些年頭。

    客棧內已備好了熱飯菜,入夜后幾乎沒有新客,掌柜便早早關了門。

    陳舊的木門透出幾絲光亮,閂門的聲音格外拖沓。

    容璇下榻的客房在二樓,靠南正對著客棧外種著的幾棵柏樹。白日里看著郁郁蔥蘢, 晚間枝葉籠罩在黑夜中, 反而透出幾分可怖來。

    太子殿下住于她對側,二樓東統共只有他們這兩間屋子。

    秦讓收拾了太子殿下批閱的公文,時辰已不早,秦讓道:“殿下,明日還要趕路,不如早些歇息?”

    “暫且不急, 今日不必守夜。”

    祁涵吩咐秦讓退下休息,又翻開了后兩日才需處置的書文。

    “是, 殿下。”

    秦讓退至回廊, 才發現妍兒姑娘屋中的燭火也亮著。

    客棧已沉入一片寂靜, 秦讓倒也不覺意外。妍兒姑娘好學, 此番跟著殿下出行更是勤勉。

    南屋內, 容璇翻遍了隨身的手記, 總算讓自己困倦到了極致。

    她起身依次熄了幾處燭火, 只留榻旁一盞小燈引路。

    她躺回被褥中, 最后一遍環顧過屋中無礙, 方輕輕吹熄了燈火。

    屋中霎時暗了下來,月光傾瀉入窗子,墻邊映照出幾道樹影。

    平躺在榻上,容璇仰眸望一會兒陳舊的屋頂,雙手交疊擺于身前,捏緊了一角錦被。

    甫一閉上眼,茶肆中的故事又開始在她腦中盤桓,消失的兒媳,無頭的女尸,家中莫名出現的血漬……

    她睜開眼,第一眼望見墻上詭異的影子。容璇往榻里間縮了縮,雖知曉不過是樹影,但這般靜謐的夜晚看這般怪狀的黑影,實在是添了幾分詭異。

    容璇盯了幾息影子,自行安慰一陣,架不住疲憊又慢慢合了眼。

    睡意漸漸襲來,臨入睡的當口,屋中不知怎的發出一聲輕響。

    容璇警惕循聲查看,好不容易積攢的困意登時退去大半。

    屋中仍是靜的,方才那響聲更像是是風吹動了什么。

    容璇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讀過的史書,八個字,“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古人誠不欺我也。

    睡與不睡間,都不知夜色過了多久。如此反復幾回總難以成眠,容璇干脆坐起身,點了燭火。

    屋中一亮,原本的氣氛霎時散去。

    容璇抱著被子坐了一會兒,平復過心緒,預備點著燈火重新入睡。

    小燈并不亮,但不知怎的,在這夜里總覺晃眼得很。

    容璇將燈推遠些,伴著燭火休憩怎樣都不滿意。

    屋子不大,然單單住了她一人,幾處幽暗的角落都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因是在鄉間,吟香與吟蘭并未跟來。

    容璇揉了揉眉心,趕路疲憊,她分明是想睡的,這種感覺最是磨人。

    整座客棧投宿的客人不多,入夜后更是冷清,除了她好似無人醒著。

    唯一慶幸的是,容璇瞧對側太子殿下房中的燭火也還亮著。她披衣起身,預備去尋他說說話。

    將自己的房門虛掩好,容璇叩了叩對側屋門。聽得里間答復,她方推門入內。

    “殿下。”她扯出一抹笑。

    太子殿下的客舍規制與她房中一般無二,容璇瞧他已在收拾書案上的公文,顯然很快就要休息。

    祁涵瞧披了外袍的女郎,心知肚明:“深更半夜還不睡?”

    “我——”

    容璇尋不出借口,也不想攪擾太子殿下安寢。

    腳步遲疑中,一陣風掠過,容璇屋中的燭火被風吹熄。

    透過房門上的明瓦,容璇屋子里已陷入一片昏暗。

    容璇:“……”

    后路被堵,還沒等女郎硬著頭皮開口,祁涵道:“過來吧。”

    容璇眸中亮了亮,守昭哥哥果真善解人意。她合上房門,祁涵著手熄去了燭火。

    客棧床鋪并不寬敞,但容納二人還是綽綽有余。

    容璇睡在里間,有太子殿下陪著,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頃刻間便消散。

    她無比安心,櫻唇忍不住翹起,又往身旁人的方向靠了靠。

    “守昭哥哥也早些睡。”

    祁涵瞧依偎在自己身畔的女郎,眸底一片柔軟。

    月色昏黃,女郎呼吸漸平和。

    她本就是困極了的,卸下心防很快便沉入夢鄉。

    借著月光,太子殿下克制著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繾綣而又溫柔。

    ……

    次日午后回到城中,尚未來得及喝一口茶水,戶部的何主司已忙不迭領人來請罪。

    容璇在旁聽著前因后果,原是他們出城的這幾日,客棧中公文遭人盜竊。何主司已領人緊急盤查過,統共遺失了兩冊小賬。

    那兩冊賬目并不起眼,他們忙于清查其余賬目,一直擱置在旁好生保管,尚未來得及翻閱。此事他們有看管不力之責,難以辯駁。

    祁涵凝眉,這一批賬目與州府堤壩修筑相干。上一世他至金平府時早已被人銷毀,往后查案破費周折,最后不了了之。此番提前南下,他遣暗衛先行截獲了賬目,又命長毅親自帶人看管。用人不疑,何主司在戶部持身中立,他與另外兩位主事太子殿下自然是信得過的。

    “還望殿下恕罪。”

    祁涵看向長毅,長毅跪地一禮道:“稟殿下,我們星夜守著賬目,盜竊二人昨夜已及時拿獲。只是賬本卻被他們投入河中,撈起時字跡暈散大半,難以分辨。屬下提審過這二人,他們已寫了供詞。”

    盜匪依命行事,但并不知曉背后主事之人的用意。

    屋中一時陷入僵局,容璇望見案牘上堆疊的賬目。

    趕路的間隙,三位大人不辭辛勞,已將賬目清查大半。

    可惜幕后之人防不勝防,還是讓他們鉆了空隙。

    容璇翻看過,想起一事,在一片安靜中問道:“丟失的賬目是哪兩冊?”

    兩位主事不明所以望向她,反倒是何主司心中隱隱升起了些希冀。

    他試探著報出賬目名字,容璇點頭,肯定道:“唔,我都記著一些。”

    那兩冊小賬看上去的確無關緊要,三位大人查賬時她在旁學著。為免耽誤正事,她都是選了他們清算過或是暫用不上的賬目來瞧。

    算是無心插柳吧,容璇還留了一本手記。

    蓋因一段賬目她來回琢磨不清,又擔憂長期占用賬本妨礙何主司他們的公事,便專門抄錄了一份細細參詳。

    雖不完整,但對何主司三人而言已經算是柳暗花明。

    容璇,笑道:“還好這兩冊賬目內容也不多。”

    加上她腦中記下的,只要配上半毀的賬目細細還原,應當能拼湊出大半。

    她樂觀道:“眼下線索反而明了,單看他們煞費苦心盜走的賬目,想必關竅在此。”

    據盜匪的供狀,幕后之人本讓他們毀去所有賬目。只是客棧看管極嚴,他們根本無從下手。退而求其次,拼盡心力才將上峰獨獨交代的兩冊賬目盜出,但已然泄了蹤跡,懊悔不已。

    復原賬本雖難,但女郎眉宇間蘊了些信心。

    她迎著太子殿下的目光,保證道:“可以一試。”

    本以為太子殿下會對她存疑,不過殿下絲毫未言,眸中全然是信賴。

    女郎唇畔揚起一抹笑,自然要對得起他這一份信任。

    ……

    四月時節,太子殿下儀仗歸京。

    沿途風波有驚無險消弭,余下的事宜容璇亦有分寸。既是朝廷要案,她力有未逮,安分守著不泄露消息便是。

    東宮早已接到太子殿下詔命,為妍兒姑娘布置出了一處殿宇。

    東宮華貴,相較之下,棲霞行宮連其中十之一二都難以企及。

    祁涵親自攜了人至收拾好的樂安殿中,叮囑道:“且先適應幾日,等到五月里孤打點好,便送你去明安堂讀書。”

    容璇點頭應好,太子殿下允她自行布置殿宇。不過樂安殿內一切都很周到,無需再有什么改動。

    自入京后,太子殿下連日忙碌于朝事。容璇獨自在東宮中也很自在,白日里太子殿下入宮請安,容璇瞧天氣甚好,便吩咐侍女取了一只風箏來。

    東宮中亭臺樓閣無數,花苑湖畔很適合放紙鳶。

    天高云淡,瓊樓玉宇間,琉璃瓦閃爍著金芒。

    約莫到了午膳時分,鳳儀宮內,言皇后早已打發了人去御書房前候著太子殿下。

    “母后萬福。”

    “快起來吧。”

    數月不見,言皇后上上下下打量過自己的孩子。殿中只留心腹侍奉,她只想清清靜靜與兒子敘話。

    先問了沿途的飲食、居所,言皇后知道這孩子慣來報喜不報憂。

    舟車勞頓,她瞧涵兒清瘦了些,但精神卻極好。

    她笑著道:“此番南下,母后聽聞你那樁貪瀆案辦得極為漂亮。陛下昨日來用晚膳時,還特意夸贊了許久。”

    水利關乎民生,近年來地方官吏貪枉之風愈盛。江平省貪污案適逢其時,帝王已下旨嚴加查辦,絕不姑息。

    言皇后不專朝事,但自然知曉陳首輔把持朝政多年。陳貴妃在后宮那般得意,除過陛下的寵愛,最大的倚仗便是那位執掌內閣的同胞兄長。

    涵兒才入朝不久,處處為陳氏一黨掣肘。

    好在祖宗禮法在上,任陛下再如何寵愛瑞王母子,心依舊是向著嫡長子的。

    言皇后心底寬慰,亦是涵兒自己擔得起東宮尊位。

    她問完了所有憂心記掛的話,接著聽太子說起南下見聞趣事。

    祁涵簡單述了貪墨案源頭,又道:“還有一事,”他引入正題,“有位姑娘替兒臣存留了賬冊證據,可惜她并無功名,外朝不便嘉獎。”

    戶部隨行官員俱領賞賜,朝廷慣來賞罰分明。

    言皇后以為然,她此刻正是心情愉悅時:“既如此,若是個伶俐的姑娘,將她納入東宮也未嘗不可。”

    東宮空置,許她個體面的位份,也算是全了她后半生的榮華。

    “母后,”祁涵笑著搖頭,“哪有這般答謝的。”

    言皇后再三觀兒子神色,瞧他確實無意,便道:“那依涵兒之意——”

    “兒臣想請母后代為向父皇請封,賜她縣主名號。”

    既是女郎,由中宮皇后出面順成章。

    本朝縣主名位視作正二品,太祖在世時定下成例,郡王之女可受封為縣主。

    有時皇室施恩臣下,公侯之家的嫡女亦有破格獲封縣主者。

    雖說名號尊貴,不過縣主并無封地。行一道冊封禮,遵照品級配了車馬儀服,出嫁時更風光些罷了。

    言皇后答應下來,此事不難辦。

    “兒臣多謝母后。”

    ……

    “世子殿下請。”東宮內,管事恭敬在前引路,“太子殿下晨起入宮向陛下與皇后娘娘請安,還請世子稍候。”

    謝明霽一頷首,他來往東宮是常事,亦熟知其中路途。

    近三月他在西山軍營領旨歷練,此番殿下回京,他亦恰逢休沐。

    亭中沏了清茶,謝明霽坐等一會兒,望見前處枝葉繁盛的梧桐樹間,斜斜掛了一只彩繪風箏。

    宣國公世子納罕,誰家的紙鳶竟能飛入東宮。

    他橫豎也是閑著,足尖輕點,順手替人摘下了風箏。

    這只風箏做得精巧,可惜稍稍破損了一處。

    他思及該如何處置手中紙鳶,正欲喚侍從時,便聽見了小徑前的腳步聲。

    東宮這處花苑三步一景,尤以春日里風光最盛。

    謝明霽望那忽然出現在小徑盡頭的女郎,她著一襲櫻粉裙裾的女郎,立于明媚春光中,神色靈動,姣妍面龐更勝眼前春景。

    她在看他手中的風箏。

    【作者有話說】

    小祁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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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if線(小祁重生)

    ◎太子vs被獻上的美人(十一)◎

    尋到了紙鳶, 容璇的目光轉向面前著緋紅錦袍的俊逸郎君。

    他年歲與太子殿下相仿,既能在東宮出入,容璇多少猜出了幾分他的身份。

    侍女上前低聲提醒一句, 容璇點頭,果然是宣國公世子。

    既是太子殿下的知交好友, 容璇天然地便會對他有兩分好印象,遑論他還替自己撿了風箏。

    “多謝。”她落落大方道。

    二人對望幾息,謝明霽不自覺走近幾步:“這是你的紙鳶?”

    尾音還未落,他便暗自懊惱自己問的是什么話。

    “是啊。”

    容璇從他手中接過風箏,宣國公世子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至今, 應當也是位可以相交之人。

    紙鳶上劃了一道裂口, 容璇正思忖著回去修補。

    謝明霽沒話找話:“這可不是我弄壞的。”

    他指了指那株梧桐樹,晴空下碧葉閃爍著光澤。

    “我知道,”容璇略略估算出樹高,對他一笑,“多謝世子。”

    如此好像再尋不出話題,謝明霽目送她離去。

    東宮中住進一位才及笄姑娘, 京都中似乎還無人知曉。

    謝明霽也是從殿下的書信中得知,那樁貪墨案中作為關鍵證物的賬本是一位女郎替他留存。

    想必便是她了?

    那么她和殿下間……謝明霽旁敲側擊問了幾句東宮管事, 管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只知道殿下提前一月傳回了口諭, 命他們好生收拾出樂安殿。

    至于容姑娘的來歷與身份, 他們一概不知。秦總管也再三告誡, 不得將容姑娘居于太子府的消息外傳。

    而問及應當如何侍奉時, 秦總管揣摩良久, 最后只留給他們一句話。

    “說是東宮的小祖宗也不為過。”

    秦大總管既能如此說, 他們自然知道該怎樣辦事, 對容姑娘在東宮的位置清楚不少。

    謝明霽若有所思, 回憶起方才的女郎,一時未言。

    ……

    正是點心時分,樂安堂的黃花梨方桌前擺了七八種點心,慣例有容姑娘一連吃了三日的櫻桃酥酪。

    借著天光,容璇在明窗前聚精會神補著紙鳶。

    樂安堂庫房中倒還存了幾只風箏,不過她格外喜歡手中這一只。況且才堪堪放了一回便折損,她也實在覺得可惜。

    先用漿糊黏合了破損部分,再用細線纏繞幾圈。

    容璇擔憂著風箏能否再次飛上天,聽見了殿門口侍女行禮之聲。

    她抬眸對踏入殿中的郎君笑了笑,祁涵坐于她身畔,替她扶住了紙鳶。

    容璇本也沒抱多大希望能將風箏修好,她道:“謝世子回去了?”

    宣國公世子登門,應當是有正事。

    祁涵神色微頓:“你見過他了?”

    “嗯,他替我撿的風箏。”

    容璇將最后兩圈線繞好,仔細打了結:“若是飛不起來,只能擺在庫房中了。”

    她舍不得扔掉,暫時置于一旁,與太子一同去桌前用些點心。

    東宮的糕點花樣繁多,許多都是外間不曾見過的,容璇吃著很是喜歡。

    “殿下嘗嘗這個。”

    牛乳糕不算太甜,應當會合太子殿下喜好。

    容璇也給自己拿了一塊,祁涵道:“孤之前與你商議過身份一事,可還記得?”

    她點頭,她去明安堂總得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就是可惜世間女子的名號,大多都得依附于男子。

    等凈過手,秦讓遵太子殿下吩咐送來一張紅箋。

    大晉縣主皆有封號,祁涵溫和道:“你且瞧瞧,喜歡哪二字?”

    “我么?”

    容璇知道縣主是正二品的敕封,瞧出她的心思,祁涵道:“若你在朝為官,憑著貪瀆案的功勞便可官升一階。如今縣主只是虛名罷了,比不得朝廷官職。也無需另立府邸,作個權宜身份無妨。”

    提到前朝官位,容璇安靜了一會兒。

    其實縣主之下還有三品郡君、四品鄉君,不過太子殿下開口,皇后娘娘亦沒有多言。

    畢竟是東宮的姑娘,得個縣主的名號是應當的。

    紅箋上的封號皆為太子殿下親筆所擬,有了這一重身份,即便沒有他陪著,旁人亦都會敬著瑾兒。

    五六個封號都與美玉相關,恰合“璇”字。

    容璇一一看過,最后擇了“瑾寧”二字。

    “殿下覺得如何?”

    祁涵笑了笑,代她圈出:“甚好。”

    縣主每月皆有俸祿,容璇想起一事,提道:“那我應當還得學些禮儀規矩吧?”

    祁涵道:“你若不愿便罷了,沒什么要緊的。”

    容璇不以為然:“既是用得上的東西,當然要學。”

    總無壞處。

    ……

    皇后娘娘親口答允之事,自然很快便能辦成。

    帝王敕封縣主的旨意不日便頒下,禮部亦為縣主送來了冠服。

    依照皇后娘娘的意思,且先定了名分,等到瑾寧縣主將來出嫁時再行冊封禮,算是為婚儀添幾重喜慶。

    四月里京都平順,東宮中出的這一位縣主也讓世家間議論了好一陣。

    晚膳時分謝明霽去向母親請安,聽母親偶然間說起此事,他立刻奇道:“封的是縣主?”

    瞧兒子關心此事,宣國公夫人笑著多說了兩句:“聽聞是皇后娘娘親自出面請封,嘉獎她南巡時的功勞,想必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既封了縣主,應當不會再入東宮。

    說起這位得太子殿下看重的瑾寧縣主,她入京已有一段時日,暫且還沒有人見過她。

    再過三日便是四月初十,朝中命婦可向皇后娘娘請安。太子殿下也會攜瑾寧縣主入宮謝恩,到時正好見上一見。

    宣國公夫人在世家間的消息最是靈通,縣主的名份雖好,但更引人矚目的還是東宮太子妃的人選。

    哪怕是側妃也好,來日太子殿下即位,一個貴妃的位份總是跑不了的。

    “哎,你這孩子高興什么?”

    謝夫人說了許多,看自家兒子有些出神。

    謝明霽壓了唇畔笑意,陪著母親用膳,再請母親說些旁的趣事。

    ……

    樂安殿內擺了些太子殿下命人送來的畫像,幫著容璇認一認皇室中人。

    言皇后亦遣了身邊的嬤嬤來,教導瑾寧縣主盡快熟習些宮中規矩。

    容璇學得輕松,知道宮規禮儀有些用處。

    太子殿下忙于朝政,這些事情她自己便能應對。

    每日花上小半個時辰修習,余下的光景皆是容璇自己安排。或鉆研棋譜,或放紙鳶,有時刺繡,日子算是舒心愜意。

    容璇原本想著午后去茶樓聽書,奈何天公不作美,瞧那堆疊的層云似乎要落雨。

    她歇了出門的心思,尋了一卷書。

    雨聲呢喃,細密的雨簾斜斜落入湖中,濺起朵朵漣漪。

    臨湖的一處四方亭內,一連串的水珠沿著飛檐滾落。

    容璇翻過手中書冊,對著雨景讀書還別有一番雅趣。

    書聲雨聲夾雜,女郎在文字間游刃有余。

    待得雨過天晴,天邊現了一道彩虹。

    “唔,你在讀什么書?”

    容璇看向來人,笑道:“謝世子。”

    借著太子的緣故,他們二人一來二去也算相熟。

    謝明霽看清她手中書,原是一本《詩經》,似乎專為科舉所用,甚少見女郎研讀。

    容璇也是新從太子書房中尋出來的,見謝明霽留心于此,解釋道:“我想多讀些書總沒有壞處。”

    “的確如此。”謝明霽笑了一笑,并非只有郎君才有資格讀這些書的。

    聽出他的態度,容璇意外之余又添了分好感。

    謝明霽翻了幾頁:“鄉試考四書五經,這些應當要熟讀成誦吧?”

    厚厚一冊,不容小覷。

    容璇頷首,卻道:“不難。”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謝明霽稀奇:“當真?”

    閑來無事,二人還賭了一回。

    容璇也正好看看自己書背得如何,以半本書為限,謝世子隨意抽出幾首詩。

    女郎皆曉其意,應答如流。

    桌上茶水才換了一盞,謝世子扣了書。

    他算是知曉太子殿下為何會破天荒地帶一位女郎回東宮,肯定不是為容色,想來是因才學。

    愿賭服輸,事先約了彩頭,容璇提了自己的條件:“給我講講京中的形勢吧。”

    謝明霽挑眉:“怎么不問太子殿下?”

    “殿下他忙碌得很,不好攪擾。”

    “就我閑著是吧?”謝明霽失笑,“你想從何處聽起?”

    他才從西山軍營休沐,正好有一段時日的閑暇。

    大晉立國至今,帝位傳承,朝廷官制更迭,容璇皆可從書冊中知曉。

    不過當下朝中形勢,書籍自然難表。她初入京城,許多人和事都不清楚。尤其見太子殿下自回京后政事不斷,恐怕朝中有不少煩難事。

    只讀史書,便知東宮之位從來不是花團錦簇。

    此事問謝明霽還真是問對了人,林林總總敘下來,沒個三五回倒還真不清楚。

    然對側的女郎極為聰慧,許多事只點明開頭,她便能順著明晰幾分。

    與她交談,實在是心曠神怡。

    至于東宮與首輔之爭,謝明霽想了又想暫且不提,只挑了些輕松的話來說。

    ……

    幾日的工夫容璇順了京中形勢,心底安穩不少。

    今日到了四月初十,容璇入宮向皇后娘娘請安。

    除了她之外,還有京都其他誥命夫人與世家小姐,皇后娘娘在鳳儀宮中設了小宴。

    縣主位份視作正二品,可以擁有符合自己品級的車駕。

    在東宮用過早膳,容璇隨太子殿下一道入宮。

    祁涵本想再交代幾句席上賓客的身份,不過看起來女郎已然知曉許多。

    譬如平陽侯府那位嫡出的言三姑娘,乃是太后最為疼愛的侄女,也是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馬。

    祁涵頓時停了腳步,轉眸看她。

    “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景和告訴我的。”談及此,容璇思緒稍轉,“說起來,宣國公府替他取的字真好。”

    謝景和,云銷雨霽,春和景明。

    【作者有話說】

    小謝運氣多好啊,太子殿下費半天勁哄得有安全感的女鵝,他一來就趕上了,嘻嘻

    小祁:不嘻嘻

    評論送小紅包,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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