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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 161 章

    朦朧燭光下, 蕭晟昀握住江苓的手,坐了許久,也想了許多。

    最后, 將心中的想法一一壓下, 將人摟進懷里, 不管他感受到的是真是假,不論那東西是什么樣的存在, 只要知道其對江苓無害,就夠了。

    在少年身上獨有的淡香中, 蕭晟昀慢慢陷入睡眠。

    江苓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午后了,被熟悉的氣息包裹,還未睜眼,先在男人懷里蹭了蹭。

    頭頂傳來男人的輕笑聲:“苓兒醒了?”

    江苓躺了會, 慢慢睜開眼:“什么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

    江苓窩在男人懷里, 懶懶的,不想動, 昨晚消耗了他太多體力, 這會兒, 他沒什么力氣。

    蜂蜜水是早準備好的,蕭晟昀端過來, 喂江苓。

    江苓咕嚕咕嚕喝完一杯, 嗓子舒服了不少, 他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坐起來:“陛下今日不忙嗎?”

    “朕與苓兒剛完婚, 有幾天休息時間。”

    登基大典結束, 蕭晟昀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帝王, 屬于崇明帝的時代徹底成為過去。

    蕭晟昀邊與江苓說話, 邊觀察他, 昨晚的事他始終記得,他需要確保江苓無事。

    江苓察覺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扯了扯被子:“陛下一直看我做什么?”

    “苓兒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江苓仔細感受了一番,他的神魂被濃郁龍氣包裹,暖洋洋的,身體大概是習慣了蕭晟昀的占有,除了酸痛,沒其他不對的地方。

    “沒有,怎么了嗎?”

    “昨晚……”

    少年目光澄澈,毫無陰霾,蕭晟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如果江苓自己也不知道,他這么說出來,少年會不會感到害怕?

    昨晚?

    許是喝了酒,江苓對昨晚的記憶像是蒙了一層霧氣,看不真切,他只記得男人的力道,和比平時更為濃郁的龍氣。

    好像完成登基大典后,蕭晟昀身上的龍氣比之前更濃了。

    蕭晟昀拿捏不定主意,突然想到千蕪大師對江苓的特別,江苓身上的異狀,千蕪大師是不是知曉?

    “沒什么,只是昨晚朕沒克制住自己,要得狠了些,苓兒似乎已經適應朕了。”

    蕭晟昀的大手撫向江苓肚子:“讓朕看看,有沒有頂壞?”

    江苓的臉騰地紅了,昨晚蕭晟昀進的太深,那力道仿佛要將他貫穿,驚懼之中,他口不擇言,說了很多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

    身體記憶被喚醒,那樣的炙熱仿佛仍然存在,江苓動了動嘴,小聲道:“別說了。”

    “朕給苓兒揉一揉。”

    江苓被蕭晟昀揉的整個人都軟成一灘水,躺在男人懷里,任人揉搓。

    少年臉頰紅撲撲的,眼尾氤氳開一抹緋色,眸中泛起一片霧氣,蕭晟昀喉結無聲滾動,眸色越來越暗。

    敏銳察覺到危險,江苓按住男人的手:“好了陛下,不用揉了,我餓了,想用膳……”

    蕭晟昀定定看了他一會。

    那樣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江苓太熟悉了,他咽了下口水,默默把自己往被子里縮。

    蕭晟昀最終只是看了他一會,起身去傳膳。

    男人離開后,江苓撫著胸口,狠狠舒了口氣,他現在是適應了蕭晟昀,但不代表,他能受得住時時和蕭晟昀做那事。

    蕭晟昀也是知道這點,才會短暫離開,平復一下自己。

    江苓趴在床

    上,思緒漫無目的漂浮,不知不覺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捂住臉,正要強行斷開回憶,突然,身體僵住了。

    他想起了昨晚蕭晟昀問的停頓,還問了一句“什么東西”,江苓會僵住不是因為蕭晟昀的這句話,而是他憶起了那個時候,因為被灌溉的龍氣超出承受范圍,他的身體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那個時候,他的意識是混沌的,在極端狀態下,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應。

    結合蕭晟昀的反應,一定是他身上發生了什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變化。

    到底是什么?

    江苓心中惶惶,難以言喻的恐懼攥緊了心臟,如果是以前,被發現了也沒什么,大不了他離開,可現在,他根本無法想象和蕭晟昀分開的場景,更無法想象,當蕭晟昀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不再充斥愛意的模樣。

    沉浸在慌亂中,江苓沒察覺到蕭晟昀的到來。

    蕭晟昀在外面吹了一刻鐘涼風,待身體的躁動平復再進來,就看到江苓趴在床上,狀態不太對。

    來不及多想,他大步向前,將人撈起來,連人帶被子一起抱進懷里:“苓兒別怕,朕在這里。”

    被熟悉氣息包裹,那一刻的恐懼悉數爆發,眼淚控制不住流下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無聲哭泣讓蕭晟昀心疼不已。

    “苓兒別哭,是身體有哪不舒服嗎?朕去叫太醫……”

    “不要,”江苓哽咽著從被子里伸出手,環抱住男人的腰,“你陪陪我,不要離開。”

    “好,我不離開。”

    抱著人安撫了好一會兒,懷里的人才漸漸平復下來。

    蕭晟昀拿帕子給他擦了擦臉,哭了一會,少年眼眶更紅了,鼻尖也紅紅的。除了床上,蕭晟昀何曾見江苓哭過?

    他低頭,親了親少年少年通紅的眼尾:“怎么了?委屈成這樣?誰欺負朕的苓兒了?”

    男人語氣溫柔的不像樣,被輕哄著,好像更委屈了。

    江苓抽噎了一下,垂著眼眸不敢看人,他往前擠了擠,想將自己藏進男人懷里。

    “都怪你。”

    少年聲音里帶著哭腔,蕭晟昀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好,怪我。”

    江苓悶悶趴了一會,待這股情緒發泄出去,回想起自己在男人面前哭了這么長時間,頓時不好意思了。

    他吶吶著想縮回被子,蕭晟昀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苓兒,看著朕。”

    江苓低頭,不肯看。

    蕭晟昀捏住他的下巴,不容置喙將他的腦袋抬起來。

    “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朕都不希望苓兒瞞著朕,如果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讓苓兒委屈了,苓兒大可提出來,朕會改,不要悶在心里。”

    “不關陛下的事,是我自己,”江苓語氣悶悶的,“陛下如果發現,我和你們不一樣,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不想要我了?”

    說到后面,江苓聲音里不自覺帶上了哭腔。

    “想什么呢?”蕭晟昀安撫親吻他的臉頰,“無論苓兒是什么樣的,都是朕的苓兒,就算哪天苓兒厭了倦了,想逃,朕也不會允許的,天涯海角,朕都會將苓兒尋回來,然后鎖進宮里,除了朕,苓兒誰都不能見。”

    這樣強烈偏激的占有欲,是蕭晟昀一直不想讓江苓知道的,他也害怕,怕江苓知道他不如表面那樣光風霽月會覺得失望,會想逃離,那是他最無法忍受的。

    這樣的占有欲沒有嚇退江苓,反而在這一刻給了他濃濃的安全

    感,江苓偏頭,回吻男人:“我才不會離開,陛下這么好,我是多想不開,才會想著要離開陛下?”

    蕭晟昀沒有探究江苓身上的秘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好時機,江苓情緒不穩,他好不容易才將人安撫下來,不想讓江苓再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事煩心。

    是的,在蕭晟昀心目中,無論江苓是什么來歷,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親吻中,江苓聽到蕭晟昀的聲音。

    “我可能沒與苓兒說過,其實從昏迷中醒來見苓兒第一眼,我就愛上苓兒了。”

    如一束光,照亮他的世界。

    “所以,苓兒不必擔憂,該擔憂該害怕的,是朕才對。”

    他害怕那束光離開自己的世界。

    “我不會的。”江苓保證。

    又在床上消磨了半個時辰,江苓餓的肚子“咕咕”直叫,蕭晟昀抱他出來用膳。

    帝后情深,伺候的宮人都低著頭,不敢多看。

    兩人一起膩歪了幾天,江苓連寢殿的大門都沒出過,蕭晟昀偶爾出去見大臣,很快又會回來。

    又一次感受到后背處傳來的異樣觸感,蕭晟昀停下動作,把江苓的手從背上拿下來。

    少年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瑩白如玉,和以往每次一樣,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蕭晟昀摩挲了一會,緊緊扣住這只手,與之十指相扣。

    江苓剛飄回的思緒很快被撞散。

    五天后,蕭晟昀上朝,江苓總算得了空閑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神魂上,最大的一道裂縫已經修復完,能修復這么快,和蕭晟昀這幾天的孜孜不倦大量灌溉脫不開關系。

    江苓倚在床頭,揮退所有宮人,伸出自己的手。

    心念一動。

    修長手指上漸漸冒出許多白色須須,這些須須質地如玉,泛著瑩潤白色,長短粗細不一,也是蕭晟昀這段時間灌溉的結果。

    這些須須會在他失神時不受控制冒出來,江苓不知道蕭晟昀有沒有察覺到,有沒有看到,但蕭晟昀這幾天對他的態度和之前一般無二,想來是沒發覺什么的。

    江苓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根比較長的須須,須須害羞往后縮了縮,它們某一方面反應了主人的喜好,因此在江苓神志失守時,喜歡冒出來攀附在蕭晟昀身上,與他貼貼。

    好在它們知道,不能輕易被發現,江苓偶爾能感受到蕭晟昀在緊要關頭停下,看他的手,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每每停下時,須須會自覺縮回去,這也是江苓潛意識里不想被蕭晟昀發現的體現。

    收回須須,江苓頭疼扶額,他該如何告訴蕭晟昀這些?

    太為難參了,江苓往后一躺,要不還是讓蕭晟昀自己發現吧,就是不知道,他看到這些須須,會不會被嚇到。

    第162章 第 162 章

    江苓決定順其自然, 等蕭晟昀自己發現,至于發現之后能不能接受,到時候再說。

    蕭晟昀這么敏銳, 這些天的異樣應該早就感受到了, 江苓回想了一下,男人對自己的態度跟之前比沒什么變化,或許是不在意這些?

    那天他爆發,蕭晟昀安慰他的時候也說過,無論他是什么身份,待他都不會有什么變化, 應當是有所察覺吧。

    江苓煩躁扒了扒頭發。

    通過五天的親密, 蕭晟昀幾乎能確定, 江苓身上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但他也很肯定, 這些異樣之前沒有出現過。

    為什么會出現?這些變化對江苓來說, 是好是壞……一個一個問題充斥腦海, 蕭晟昀捏了捏眉心, 第一時間想到了外出云游的千蕪大師。

    說不定千蕪大師能為自己解惑。

    蕭晟昀吩咐暗衛尋找千蕪大師蹤跡,同時也派了人隨連珠公主一起前往羌國, 與圣醫接觸,看那位圣醫到底和江苓有沒有關系。

    登基大典結束,在大啟飽受精神折磨的他國使團迫不及待提出離開, 沒看烏國和北莽都折進去了嗎,若他們繼續留下, 指不定什么時候也折進去了。

    使臣團的離開讓京中暫時平靜下來。

    開春后, 迎來新一度的春闈, 隨著趕考學子進京, 京城再次熱鬧起來。

    一個冬天過去,小滾滾長大不少,因為江苓喜歡,滾滾在他們現在住的宮殿也有一個住處,布置得和東宮很像。

    養了一段時間,滾滾現在膽子大多了,突然換住處也沒什么感覺,江苓一有時間就過去看它。

    所有事情結束,淑蕙公主也該回江南了,離開前,安安吵著要帶哥哥看滾滾,淑蕙公主拗不過他,只得同意。

    春寒料峭,江苓剛穿上外袍,就聽宮人稟告,九皇子帶公主府的兩位小公子過來了。

    蕭晟昀登基后,九皇子來這邊不如從前頻繁,算算日子,江苓與他有好些天沒見了,忙讓宮人將人請進來。

    “江哥。”九皇子帶著一大一小兩個蘿卜頭走進來。

    “江舅舅。”小蘿卜頭跟著喊。

    “君后。”程煜澤一如既往的沉穩。

    馬上要回去了,安安拋棄最喜歡的哥哥,黏到江苓身邊,很是不舍。

    “娘親說,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江南了,安安好舍不得,有機會,江舅舅一定要和皇帝舅舅來江南找安安玩。”

    “好,”江苓摸摸他的腦瓜,“有機會我一定去江南找安安。”

    “他哪是為這事來,”九皇子在一旁毫不留情拆自己外甥的臺,“他是想帶煜澤來看滾滾,在府里天天念叨呢。”

    江苓看向安安,安安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江苓了然,輕點安安額頭:“果然,在安安心里,還是哥哥最重要,是不是?”

    安安更不好意思了。

    “安安只是……”程煜澤試圖解釋。

    江苓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無礙,想看滾滾隨我來吧,不過滾滾現在長大了,安安靠近的時候要小心哦。”

    安安似懂非懂點頭,一手牽著江苓,一手牽著程煜澤,歡歡喜喜往外走。

    徒留九皇子一個人在后面,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

    怕滾滾凍著,滾滾住的屋子里放了炭盆,一進來,便感受到了暖意。

    江苓半蹲下來,解下安安身上的小披風:“和滾滾玩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安安使勁點頭,回頭嘰嘰喳喳和程煜澤說起和滾滾玩的注意事項。

    江苓起身,讓負責

    照顧滾滾的宮人將滾滾帶過來。

    滾滾比初見時大了好幾圈,黑白相間,像一顆大號的芝麻湯圓,看到江苓,興奮爬過來,抱住他的腿。

    個頭小的時候,江苓還能這么拖著它到處走,現在江苓拖著它走不了幾步,蹲下來在它厚實的毛毛上摸了幾把,招呼安安和程煜澤過來。

    安安牽著程煜澤的手走過來,兩人一起蹲下,和滾滾相互熟悉。

    九皇子也走了過來,在幾人身邊坐下。

    他也饞滾滾,趁勢摸了好幾把。

    小孩子坐不住,不一會,就和滾滾玩到了別處。

    九皇子坐到江苓身邊:“江哥,皇兄給我賜了封地,是個很富庶的地方,不過因為我現在沒成親,暫時可以不就藩。”

    新皇登基,進行過一次大封賞,江苓是知道的。

    比如太子一脈官員的升職,謝司堯進了六部之中最重要的吏部,擔任吏部侍郎一職,再比如后宮之后,皇后被封為圣母皇太后,崇明帝的幾位品階高的妃子被封為太妃,九皇子被封為祈王,賢妃則成了賢太妃。

    “沒成親的話,宣王也沒成親,那豈不是他也要留在京城?”江苓托著下巴思索,宣王被封王的時候,崇明帝有給他賜封地,只是這么些年,他一直被特許留在京城。

    “這個我也不清楚。”九皇子只是剛封王,還沒接觸政務。

    “等會陛下回來,我問問。”宣王是原書主角之一,是對蕭晟昀威脅最大的人,即使現在劇情已經完全偏離,江苓也不敢掉以輕心。

    誰知道劇情力量會不會在什么時候發揮作用。

    九皇子又與江苓說了些宮外發生的事,最后道:“等我的王府修好,江哥一定要來玩,到時候時勉他們應該也考完了,我們可以好好聚一聚。”

    江苓應下來。

    看完滾滾,江苓留安安他們用了晚膳,擔心江苓吃不慣御膳房的口味,蕭晟昀將小廚房一并搬了過來。

    幾人吃了個肚皮滾圓,癱在椅子上,不想起來。

    “還是江哥這里的膳食好吃,安安今天都比平時用的多了些。”九皇子感嘆。

    安安跟著點頭。

    江苓揉了揉肚子,覺得就這么坐著不好,招呼幾人一起到外面遛彎兒消食。

    蕭晟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崇明帝留下的爛攤子不小,需要蕭晟昀一一處理。

    他擁住江苓,埋在他頸間深深吸一口氣,江苓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陛下,很累嗎?”

    “還好,抱一抱苓兒就不累了。”

    除了崇明帝留下的爛攤子,還有即將到來的春闈,很是讓蕭晟昀費心。

    這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開恩科,不能不看重。

    被崇明帝禍禍了幾十年,朝中勢力錯綜復雜,留下的弊端太多,急需注入新鮮血液,拔除一些不該存在的勢力。

    比如林首輔。

    林黨在朝中已經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他們與宣王相輔相成,存在一日,對皇位的威脅便多一日。

    這些事蕭晟昀不想拿來煩江苓,江苓對之不感興趣,也不會問,但他對宣王這個原書主角之一還是有些在意。

    “宣王會繼續留在京城嗎?”

    江苓對宣王格外在意,蕭晟昀之前就察覺到了,他將人抱起來,坐到椅子上,道:“暫時不會,父皇之前下過令,特許宣王留在京城,林首輔他們也不會答應讓宣王離開。”

    蕭晟昀自己也不想放宣王離開,就藩后,誰也不知道宣王會在封地做什么,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

    知道他的每一個小動作,才能更早找出破綻,將這個威脅徹底扼殺。

    蕭晟昀從來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尤其是對敵人,要說宣王留在京城,對皇位沒一點肖想,他是不相信的,更何況,當初杜筠心交給他的密函里有說,宣王和前任兵部尚書有一定聯系。

    前兵部尚書被處決,受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試圖對軍隊下手,那個時候,蕭晟昀與北莽的戰爭正處在緊要關頭,差點后方失火,這么大的簍子被捅出去,逼得崇明帝不得不下令處置前兵部尚書。

    他已經派人根據杜筠心提供的線索去查了,如果能證實前兵部尚書的事與宣王有關,對付宣王便有了突破口。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在蕭晟昀的強硬手段下,朝廷逐漸落入他的掌控,林黨勢力一縮再縮,林首輔的威望大不如前。

    任誰也不會想到,短短兩年時間,蕭晟昀就能徹底掌控朝廷,將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徹底解決。

    容栩、張時勉等人入朝為官,已經有了一定建樹,九皇子也在工部掛了職,是他自己選的地方,可以研究一些新鮮玩意。

    北莽亂了兩年,還沒分出勝負,但根據那邊的探子回報,過不了多久,這場持續兩年的內亂便會結束。

    兩年時間,足夠大啟休養生息了。

    一條條新政策頒布下去,不作為的官員被革職查辦,朝中官員大換血,一切都欣欣向榮。

    就在這個時候,地方有流言傳來,說先帝來位不正,該坐在皇位上的,另有其人。

    消息很快傳到皇宮。

    “消息是從哪傳來的?”蕭晟昀敲了敲龍椅扶手。

    “是南方的一個小縣城,屬下還在那里發現了浮世教活動的痕跡。”

    沉寂兩年,浮世教卷土重來。

    兩年前,蕭晟昀已經鏟除掉了浮世教的大半勢力,奈何一直沒抓到那位教主,這幾年,浮世教銷聲匿跡,蕭晟昀一直有派人查,但就像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了一樣,什么都查不到。

    “傳容栩進宮。”

    “是。”

    “陛下又遇到了煩心事?”江苓走進來。

    兩年過去,江苓身量拔高了些,容色更盛,蕭晟昀拉著他的手腕,將人摟進懷里:“讓朕抱一抱。”

    江苓乖順窩在他懷里,看書案上有一封來自北莽的信,好奇拿過來:“北莽五王子寫的,他怎么會寫信過來?”

    說是信不準確,這其實是一道密函,蕭晟昀手從江苓腋下穿過,將密函打開。

    “北莽五王子想向大啟求助,他倒是挺會想,自己贏不了,就想讓大啟出兵……”

    看到后面,江苓的聲音突然頓住了,因為信上寫著,如果大啟肯出兵,他愿意幫大啟皇帝找出,當初和北莽勾結,想暗害他的人。

    北莽五王子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當年蕭晟昀身中奇毒一事,有大啟的人插手。

    江苓捏著密函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回頭看蕭晟昀。

    蕭晟昀的表情很平靜,似乎不感到意外。

    江苓遲疑了一會,試探著開口:“陛下……”

    感受到腰間手臂驟然加重的力道,江苓反應過來,蕭晟昀的心情遠不如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他艱難轉動上半身,抱住男人肩膀:“陛下,我們將人找出來,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江苓無法想象這一刻蕭晟昀是什么心情,他一心保護大啟的臣民,可這些人呢,在他與北莽作戰的時候,謀劃著怎么除掉他,還付出了行動。

    他們怎么敢的?!

    第163章 第 163 章

    “朕沒事, ”見江苓一副為自己生氣的樣子,蕭晟昀心中的郁氣消散許多,轉而安慰起江苓, “苓兒不必為這件事氣壞身子。”

    江苓悶悶將頭埋在男人肩膀上:“陛下要幫北莽五王子嗎?”

    “幫也不是不行, 借這個機會,正好可以深入北莽王庭,駐扎在邊境的軍隊,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這兩年,北莽一直內亂,無暇他顧, 大啟邊境很是安穩, 但沒人掉以輕心, 他們都知道,等北莽內亂結束, 南下只是時間問題。

    說起這件事, 江苓想到一年多前被蕭晟昀派往邊境的廉訴:“陛下, 廉訴現在怎么樣了?”

    “他表現不錯, 是個將才,不過能發揮出多大作用, 還得看實戰,這次派兵,便讓他跟著一起去吧。”

    說話間, 容栩已經到了。

    江苓從蕭晟昀懷里跳下來,坐到男人身邊。

    通報后, 容栩邁步走進來, 見到蕭晟昀身邊的江苓, 并不感到意外, 恭敬行禮:“臣參見陛下,君后。”

    “免禮,”蕭晟昀說了浮世教的事,“這件事,交由你去辦,這一次,朕要將浮世教連根拔起。”

    “臣遵旨。”

    兩年的為官生涯讓容栩身上的氣勢更為內斂,這個被繼母打壓長大的孩子徹底拋開過去陰影,正散發出獨屬于自己的光芒。

    “浮世教能藏這么久,背后一定有人支撐,容大人調查的時候,也要注意自身安全。”江苓提醒。

    “多謝君后,臣會小心。”

    北莽一事茲事體大,蕭晟昀召集重臣來御書房議事,江苓這次沒有參與,走出來后,看到了在外守衛的齊烈。

    “齊大人身體怎么樣了?”

    齊烈進入驍衛后,和驍衛其他成員一樣,服用了崇明帝用來控制他們的秘藥,崇明帝離世后,蕭晟昀登基,齊烈帶著被他整合的驍衛投靠新君。

    錢公公是崇明帝身邊伺候的人,通過他,蕭晟昀得到了每月驍衛必須服用一次的解藥,但這種秘藥沒有能徹底解除藥性的解藥,只能靠每月服用一次的臨時解藥壓制毒性,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解藥壓制毒性的作用會越來越小。

    蕭晟昀不喜歡這種靠毒達成的忠誠,命太醫院研制解藥,褚嶠再次被請了回來,江苓也參與其中。

    現在,解藥的研發已經初步有了成效,部分驍衛身上的毒性已經被清除,齊烈是第二批用藥的人。

    為了方便觀察,這段時間他都在宮里,沒有外出執行任務。

    驍衛到了蕭晟昀手里后,成了一股比在崇明帝手里更讓人聞之色變的力量,尤其是兩年前的那波大清洗,至今有人提起來,仍覺得鼻尖充斥著血腥味。

    齊烈一一說了自己用藥后的感覺,這個時候,江苓的身份不是君后,而是江大夫,兩年時間,足夠江苓在醫術這一塊成長起來。

    江苓聽完后,點點頭,這些癥狀和預想中一樣。

    “齊大人目前應該可以換第三道方子了,等第三道方子用完,體內的毒差不多就能被清除干凈了。”

    齊烈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之色,當初進驍衛,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與毒終身相伴了,沒想到太子登基后,沒打算繼續用毒控制他們,還請來褚大夫,幫他們解毒。

    驍衛里的人早已接受自己的命運,這秘藥看似能激發人的潛力,實則是以壽命為代價,歷任驍衛,沒有活過四十歲的,上一任驍衛首領,三十五歲離世,齊烈進驍衛后,恰逢驍衛新舊勢力交替,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能快速掌握大半勢力。

    一開始,齊烈還擔心

    ,徹底解毒會不會動搖驍衛的忠心,如今事實告訴他,他擔心的事非但不會發生,驍衛的忠誠程度比以往更甚。

    最近太醫院還在研究治療風寒的藥丸子,江苓看了眼天色,蕭晟昀一時半會估計忙不完,開口道:“齊大人與我一同去一趟太醫院吧,正好我去看看他們的進度怎么樣了。”

    給蕭晟昀留下口信,江苓和齊烈一起去了太醫院。

    崇明帝的妃嬪被遣到了別宮住,現在住在宮里的,除了太后,便只有幾位太妃,蕭晟昀也沒有開后宮的意思,宮里主子少,太醫院清閑下來,江苓現在的身份不好再天天往醫館跑,便在太醫院領了個職位,和張太醫一起研發一些預防風寒等常見病癥的高效藥。

    為了方便,在江苓的建議下,這些藥都被制成藥丸子,以極低的價格在寒冬季節賣給百姓。

    不止京城,大啟其他地方也會有官署領了藥分發下去,如此一來,在冬季因病痛離世的人大大減少。

    江苓帶著齊烈去見褚嶠,褚嶠在太醫院領了個虛職,為了解決驍衛體內的毒,他在京城留了有一段時間了。

    給齊烈看過后,褚嶠得出和江苓一樣的結論,將新的方子交給他:“這是最后一步,藥效比之前的都重,可能會伴隨不小的痛苦,如果覺得實在忍受不了,就停藥來太醫院找我。”

    齊烈接過藥,道了聲謝。

    “我這兩天,發現一點奇怪的東西,”褚嶠放下筆,指了指齊烈,“他們體內的毒,和你家陛下當初中的,有細微相似之處。”

    江苓一下子就想到了北莽五王子的那封密函,面色凝重下來:“你的意思是,這兩種毒……”

    褚嶠擺擺手,沒讓江苓把話說完:“現在我不能完全確定,除非你們能找來當初那種毒,我對比一下就知道,兩者之間的聯系。”

    “我會想辦法。”

    蕭晟昀身上的毒已經解了這件事,至今沒有對外宣布,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寥寥幾人,蕭晟昀如今完好無損,對外宣稱,是褚嶠為他壓制了毒性,褚嶠的醫術是經過崇明帝認可的,再加上褚嶠一直待在太醫院,朝臣們不知道驍衛的內情,只以為他是為了給皇帝壓制毒性,倒是沒有懷疑什么。

    回去后,江苓將這件事告訴了蕭晟昀。

    “這毒,不知道北莽五王子能不能拿到。”

    “朕會問問。”蕭晟昀眸光暗沉。

    朝堂上吵了幾天,最終決定出兵幫助北莽五王子,但出兵可以,該給的費用一點都不能少。

    經過一番商議,大啟和北莽五王子索取的東西,大半是現在屬于阿扎魯的,等五王子勝利,大啟會取走這部分作為報酬。

    “誰想出來的法子,既能降低北莽五王子的警惕,又不會讓他太肉疼。”跟蕭晟昀接觸過一段時間政務,江苓不再是剛來時宛如一張白紙的樣子了。

    “是張時勉。”

    張時勉如今在戶部做事,這批入朝為官的學子算是蕭晟昀門下第一門學生,當時處置了太多人,空出來的職位很多,蕭晟昀考核一番后,將這批學子里有能力的放到部分職位上,如今,他們已經在朝堂上站穩了跟腳。

    北莽五王子邊艱難與自己的舅舅抗衡,邊焦心等待大啟的回信。

    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大啟不出手,最多再堅持一個月,他就會徹底失敗,失敗后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條路可走。

    距離那個位置僅有一步之遙,他怎可能甘心?

    “王,那邊回信了。”親兵拿著密信走進來。

    五王子激動起身:“快給我。”

    信被展開,越看,五王子臉色

    越嚴肅,良久,他一咬牙:“告訴那邊,他們的要求,我答應。”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況且,大啟要的,多是阿扎魯的土地,暫時給出去又有什么關系,等他強大起來,大可以將之奪回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打敗阿扎魯,拿回屬于自己的王位!

    收到北莽來的回信,蕭晟昀對結果毫不意外,北莽五王子已經無路可走,不然也不會孤注一擲求助大啟。

    但對蕭晟昀要找的藥,北莽五王子很遺憾,那藥他們只得了一瓶,已經用掉了。

    同時,北莽五王子很有誠意將自己找到的線索打包送了過來,一并送來的,還一名知道內情的女子。

    這女子是前北莽王的寵姬。

    蕭晟昀根據這些線索,命謝驍衛配合謝司堯暗中排查。

    有了線索,查起來是很快的,五天后,謝司堯進宮,將查到的東西交給蕭晟昀過目。

    “吏部尚書……”蕭晟昀捏著手里的紙,聲音里是一片寒意,“繼續往下查,朕要知道,除了這件,他還做過些什么事!”

    “是!”

    吏部事關官員考核和調任,重要性不言而喻,吏部尚書葛陽平,同時也是內閣大臣之一,先帝在位時便擔任這個職位了,此前一直不聲不響,沒對太子之位上坐著的是誰發表任何意見,查出來這件事是他所為,蕭晟昀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但仔細想想,在權利中浸染多年的人,怎會像表現出的那般無害?

    蕭晟昀沒有打草驚蛇,吏部尚書這個位置太重要,比起現任吏部尚書,他更希望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自己的人。

    吏部尚書行事謹慎,這么些年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若不是北莽五王子給的線索,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包藏著怎樣的禍心。

    “你們要帶我去哪?”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男子被蒙著眼,帶進一間富麗堂皇的宮殿。

    沒有人回答他,不知過去多久,那些人帶著他停下,黑布被取下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布置得極為華麗的宮殿,從小到大,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

    這是哪?他們抓自己來是想干什么?

    他只是花溪村普普通通一個農戶,今天還在為下個月吃什么發愁,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能住在這樣地方的,只有那些貴人老爺吧。

    就連伺候的侍女,也比他們村最漂亮的女子好看。

    “孩子。”

    威嚴聲音從上方傳來,他抬頭,看到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坐在首位,一臉激動看著他。

    “孩子,我終于找到你了,蒼天有眼,保佑四哥唯一的血脈存活了下來。”

    男子更不解了:“你是誰?”

    “我又是誰?”

    在男子記憶里,他無父無母,靠吃百家飯長大,住的地方是村長不要的舊房子,破破爛爛的,以致過了成婚年紀,還沒一個姑娘肯跟他成親。

    “你是我四哥,也就是當年以賢名聞天下的四皇子的唯一血脈,”中年男人抹了把眼淚,“我是你八叔,也是當今韓王,你放心,既然找到了你,從今往后,八叔會保護好你,幫你奪回本該屬于你的一切。”

    男子被這龐大的信息量驚地睜大眼。

    第164章 第 164 章

    “主子, 人已經被帶走了。”

    一襲青衣的詹樂章站在水邊涼亭里,聞言回頭:“魚餌已經放下,接下來就看咬鉤的魚大不大了。”

    石子落入水中, 平靜水面漾起陣陣漣漪。

    有了大啟幫助, 北莽五王子一改頹勢, 再次與阿扎魯斗得旗鼓相當。

    北莽那邊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蜀地先傳來韓王找到四皇子遺孤的消息。

    “是那個因為妻子去世瘋了的四皇子嗎?他的孩子還活著?”江苓聽到暗衛首領的匯報,很是好奇。

    “那邊探子傳來的消息是,當年四皇子妃死前產下一子,由心腹侍女悄悄帶著孩子逃了出去, 孩子流落民間多年,最近才被找到。”蕭晟昀放下密函。

    “韓王這些年一直在找這個孩子?他和那名四皇子關系很好嗎?”

    “他的母妃和四皇子的母妃是親姐妹。”

    江苓點點頭, 這就能說得通了,自己親哥哥的血脈, 能找回來當然是一件好事。

    “那些流言, 會不會和韓王有關?”流言最初出現的地方,恰好在蜀地, 這會是一個巧合嗎?

    “目前查不到兩者之間的聯系。”

    當然,查不到不代表沒有。

    “朕會派人繼續留意。”

    “既然四皇子的孩子還活著,那么當初四皇子留下的勢力豈不是會找上去?”江苓猛然想到這件事。

    當初廉訴將玉符交給他們, 加上千蕪大師留下的玉牌, 蕭晟昀借助它們收攏了部分勢力。

    也是這個過程中, 他們知道了廉訴的父親和四皇子有一定關系,廉家想要他手里的勢力,所以設計害死了這對年輕夫妻, 還將廉訴控制在府中。

    “前提是韓王找到的人, 真的是四皇子血脈, 之前那么多年都沒有關于這個孩子的消息,突然冒出來,在沒有確定真假前,那些人不會貿然行動。”

    “也是,”江苓望向窗外,“又下雨了。”

    今年春日雨水格外多,陰雨連綿已經好幾天了,江苓本計劃好了出宮和九皇子等人小聚,因為連綿不斷的雨,一直沒去。

    九皇子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府邸,進宮的時間少了許多,算算日子,上次江苓與他見面,還是一個月前。

    第二天終于放晴,今日不用上朝,江苓和蕭晟昀用過早膳,換上便服出宮。

    街上很熱鬧。

    江苓和蕭晟昀先去了學宮。

    蕭晟昀登基后,開始著手創辦學宮一事,世家一開始是不樂意的,但蕭晟昀態度強硬,張家、曹家等幾大家族不知為何也站在了皇帝一邊,這些世家的不樂意改變不了什么,學宮還是被創建起來。

    學宮包含各個階段的教學,面向全大啟招生,雖然現在規模還不算大,但江苓相信,以后學宮的規模會越來越大。

    它將源源不斷向大啟輸送新力量。

    學宮目前的主事人是張家那位姑娘張時予,她從學宮創辦時便在,陪學宮一路走來,對學宮很上心。

    “這幾位大儒還是不愿來?”蕭晟昀看著名單,皺眉。

    他說的是幾位名聲顯赫的大儒,學宮想要進一步發展,與世家儲備學識抗衡,光靠皇家遠遠不夠,雖然張家、曹家愿意相助,但被世家壟斷的知識太多,蕭晟昀需要更多學識豐富的老師來學宮。

    這兩年,他陸陸續續尋到一些有名望的大儒,肯來的,人數很少,他雖是皇帝,總不好以權壓人,逼這些人來,他需要的,是心甘情愿來學宮教書育人的。

    “陛下給的條件這

    么優渥,他們為什么不愿意來?”江苓不解。

    “有一部分覺得來了有礙清名,還有一部分,可能是受世家影響吧。”張時予解釋。

    世家反對朝廷辦學宮的事江苓是知道的,有一段時間,天天有大臣上折子,企圖讓蕭晟昀改變主意,可惜蕭晟昀鐵了心要辦這件事,對這些折子不聞不問,久而久之,世家知道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只得偃旗息鼓。

    明面上是不反對了,暗地里小動作卻沒斷過,好比這些大儒,受世家影響,愿意前來的少之又少。

    世家憎惡學宮的存在,百姓們卻很是歡喜,有能力的,都將自己家的娃兒送來學宮。

    他們不知道皇權與世家權利的交鋒,只知道,能讀書是一件好事。

    甚至有開明的父母,將家里的女孩送來學宮,這也是因為,學宮從一開始,就有一批女學生,朝廷也發布了政令,若女子學識出眾,亦可入朝為官。

    原本朝廷因為學宮一事吵得不可開交,這道政令出來后,爭吵方向立刻發生了變化,有贊同的,有反對的,吵到激動之處,恨不得當場打起來。

    長公主和連珠公主倒是對這道政令感官很好,一出來就站了隊,她們雖然沒入朝廷,但在朝中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兩人在學宮逛了一圈。

    “學宮哪里不好?他們不來是他們的損失。”江苓憤憤不平。

    “怎么還沒消氣?”蕭晟昀捏了捏江苓的手指,“南街開了家賣點心的鋪子,很受歡迎,等會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

    蕭晟昀吩咐一聲,駕車的人調轉馬車方向,駛向南街。

    傍晚時分,日落西斜,落日余暉灑下,為整個世界渡上一層朦朧金邊。

    江苓和蕭晟昀下了馬車,融入其中。

    “咦?”江苓扯了扯蕭晟昀袖子,“那好像是樂章。”

    蕭晟昀看過去,只見詹樂章和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說著什么,男子背對他們,看不到面容。

    詹樂章也看到了他們,又說了句什么,背對他們的男子回頭。

    ——是定遠侯世子。

    見他們注意到這邊,江苓招招手:“樂章。”

    說完,拉著蕭晟昀走過去。

    “你們這是……”

    “聽說這邊開了家點心鋪子,我和兄長來嘗嘗。”詹樂章指指門庭若市的點心鋪子。

    “我們也是,碰到了就一起吧,許久沒見了,樂章身體可還好?”

    詹樂章搖搖頭:“有太醫院太醫看護,沒什么問題。”

    “那就好。”

    點心鋪子很受歡迎,蕭晟昀正要吩咐隨從去買,江苓制止他:“反正不著急回去,夫君,我們跟著一起排隊吧,也是一種樂趣。”

    于是,四人排進了隊伍中。

    安居樂業之下,百姓都很熱情,說著說著便和他們搭起了話。

    幾人容貌出眾,穿著雖然簡單,但不難看出,衣服料子極好,有為熱情的大嬸問起他們也沒有婚配。

    江苓抓住蕭晟昀的手:“我們已經成親了。”

    大嬸雖有遺憾,轉頭問起了詹樂章兩人。

    “大嬸,他也有婚配了。”江苓想起詹樂章是有對象的人,忙打斷大嬸的話。

    大嬸看了眼詹樂章,又看向護著他的定遠侯世子,一拍腦袋:“看我眼拙,都沒看出來你們也是一對,既然這樣,剛才我說的話你們別往心里去。”

    江苓正要解釋,那是詹樂章的兄長,大嬸已經挑起了別的話題。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到傳言,”大嬸壓低聲音,“說先帝來位不正,要我說啊,這都是瞎扯,不管先帝如何,咱們現在這位皇帝登基的時候,天降異象,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絕對是上天認定的天子。”

    江苓愣了一下,忙問:“這傳言是從哪來的,我怎么從來沒聽過?”

    “沒聽過不要緊,反正也沒幾個人信,大家不是傻的,哪會隨便相信這些,那最初傳流言的人,被我家老頭報官抓了,要他瞎傳,”大嬸說到這事就生氣,“官府很重視這件事哩,還給我家老頭賞了銀子還牌匾,以后再遇到這種事,咱們還報官。”

    江苓哭笑不得。

    很快就排隊到了他們。

    在大嬸的熱情介紹下,江苓選了一大包點心。

    “你男人是個好的,你買這么多,他一句話都不多說,這樣的人,能處,”大嬸看看在一旁等他們的另外兩名男子,同樣夸贊,“那位也是個好的,得這樣的夫君,是福氣。”

    蕭晟昀在一旁看著,對江苓和隨便一個陌生人聊得好不感到意外,江苓身上就是有這種神奇的地方,輕易就能讓人降低防備。

    短短一炷香時間,大嬸和江苓聊了各種話題。

    嘮嗑了半天,江苓感覺口有些渴,蕭晟昀便帶著他們到了隔壁茶樓。

    連著喝了兩杯水,江苓放下杯子:“這流言怎么還傳到京城來了?”

    “不奇怪,既是有心人散布的,不傳到京城才奇怪,不過散布流言的人可能也沒想到,百姓會是這樣的反應。”詹樂章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被百姓自發舉報到衙門什么的,散布流言的人知道后估計得氣死。

    江苓想象一下那個畫面,樂得直笑。

    如江苓所想,背后策劃這件事的人確實氣得不輕。

    “你說什么?!傳消息的人被百姓報官抓了?還不止一個地方是這樣?”浮世教教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懷疑人生。

    “那群賤民不聽就算了,怎么還報官?”

    “屬下今天剛得到消息,說是朝廷對將此事報官之人會有獎賞,是以現在百姓到處在找我們派出去的人……”

    下屬也對這個發展感到不可思議,他低著頭,道:“教主,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你還問我?”浮世教教主氣得將杯子扔到跪在下方的人身上,“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養你們有什么用?”

    下屬低著頭,不敢出聲。

    兀自發了會火,浮世教教主騰地站起來,語氣發狠:“那朝廷走狗是不是查到我們的地盤了?吩咐下去,我要他有!來!無!回!”

    第165章 第 165 章

    容栩南下查案, 去的不只是他自己,暗中還有一隊驍衛跟隨,浮世教教主的刺殺非但沒給他們造成損失, 還讓容栩抓到線索, 找到浮世教的真正藏身地點。

    消息傳到朝廷, 朝中大臣紛紛松了口氣, 浮世教對大啟來說是個大隱患,一日不除,他們便一日不能安心。

    “陛下,還需容大人盡快將人帶回來, 以防生變。”

    其他大臣跟著附和。

    “朕已經命他們啟程回京了。”

    “陛下圣明。”

    早朝結束,相熟的大臣結伴離開, 吏部尚書獨自走在前面,不知為何, 他這幾天頗有些心神不寧。

    “葛大人。”

    身后傳來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 回頭發現是謝司堯。

    “下官這些天整理卷宗發現名單有些問題,不知葛大人有沒有時間。”

    謝司堯年紀輕輕就入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 還是天子近臣,吏部尚書一直很忌憚他,擔心他做的事被發現, 這兩年很是收斂, 此刻聽到他的話, 心中一跳。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有什么問題回官署后你來問我。”

    謝司堯淺淺一笑:“是。”

    吏部尚書這個人老奸巨猾,還謹慎得很,謝司堯在吏部待了兩年, 都沒找到能讓人傷筋動骨的證據, 好在這次從外部找到了突破口, 事情有了很大進展。

    三日后,御史臺上書參奏吏部一名小官,收起巨額賄賂,更改部分官員調任,帝王大怒,當即下令吩咐刑部和大理寺徹查。

    這一查,就查出了幾年前的一樁舊案。

    宣王府。

    幾名幕僚急的團團轉:“王爺,再查下去,會不會查到……”

    他沒有說完后面的話,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的未盡之言是什么。

    前兵部尚書的事若深查下去,和林家,和宣王都脫不開干系。

    “當年的知情人都被處置了,為什么消息還會走漏出去?”宣王面色陰沉。

    幕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會牽扯出兩年前的那樁舊案,就像是提前計劃好的一樣……

    宣王這兩年一直很低調,勢力一度被壓縮,不低調不行,畢竟蕭晟昀是正常流程繼位,得到了朝中重臣支持不說,手中還握有一支強大軍隊。

    他敢肯定,一旦他有任何異動,那支強大軍隊的利刃便會指向自己,他根本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廉家也是一群蠢貨,連一個孩子都搞不定。”

    廉家圖謀廉訴父親留下的勢力一事他是知道的,他本打算借廉家的手將那些力量收入自己麾下,若是成功,他便有了與蕭晟昀抗衡的資格,結果呢?

    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

    幕僚不敢吭聲。

    到了這個時候,宣王只能盡力將自己摘出去,但這件事不是他想做就能做到的,多年的利益糾葛纏繞在一起,想要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吏部的案子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牽扯出的真相也越來越讓人震驚,當吏部尚書被指認出來的時候,眾人的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

    緊接著,一個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被爆了出來。

    ——吏部尚書勾結北莽,參與了三年前北莽毒害太子一事。

    舉朝震驚。

    “這件事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葛大人為什么這么做?當真糊涂啊。”

    “

    勾結北莽,不論是因為什么原因,都罪不可恕!”

    蕭晟昀坐在龍椅上,冷眼看著下方的爭吵。

    吏部尚書下獄,吏部尚書一職空了出來,蕭晟昀下令由謝司堯暫代這一職位。

    說是暫代,朝中大臣明白,若不出意外,吏部尚書一職遲早落到謝司堯頭上。

    若是平時,朝廷少不得要為此事爭吵一番,但現在,大臣們的重點,放在另一件事上。

    前吏部尚書收取巨額賄賂,暗中左右官員升降、調任一事,牽扯甚廣,或多或少都和自身有一定關系。

    有被人擠走本該屬于自己位置的,也有暗箱操作占了別人位置的,一一查明后眾人發現,這樣的事竟有數十起。

    與北莽勾結謀害太子已是不可饒恕的重罪,更遑論這些年的買賣官爵。

    數罪重罰,誅九族都不為過。

    經此一事,吏部大換血,徹底被蕭晟昀掌握到手中,長達十數年的官員輪換,需要吏部一一整理出來,再由朝廷一致商討,怎么安排這些人。

    宣王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出來,但他多年布下的勢力差不多盡數被毀,就連林家,也受到了牽連。

    為了保住家族,林首輔上書乞骸骨。

    等一切落幕,已經到了炎熱夏季。

    因為這件事,今年夏天帝王留在京城,沒有去避暑行宮,江苓也跟著住在皇宮,好在宮里的冰夠用,不至于熱得受不了。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玉湖邊的涼亭成了江苓最喜歡待的地方。

    玉湖是宮里最大的一處湖泊,里面種滿了荷花,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江苓坐在涼亭里,看湖中爭相開放的荷花。

    湖中種的荷花品種多,開出來的顏色也多,有偏紅色的,也有偏白色的,還有一些開得早的,已經結了蓮蓬。

    知道江苓喜歡吃,蕭晟昀吩咐宮人摘了一些送到涼亭里,供他食用。

    江苓打發走了下人,一個人倚在欄桿邊,給湖里的魚喂食。

    思緒漫無目的漂浮,江苓想起了第一次與蕭晟昀去護國寺的場景,那個時候,他擔心被發現身份,現在么……

    距離第一次冒出須須已經過去兩年,江苓也不知道,蕭晟昀有沒有發現,按理說應當是有所察覺的,可男人在與他的相處中,沒有任何異常。

    搞的江苓也不知道該如何主動開口提這件事,只能順其自然。

    蕭晟昀回到寢宮沒見到人,輕車熟路來到湖邊,果不其然,看到了靠在欄桿上喂魚的青年。

    聽到腳步聲,江苓回頭:“陛下忙完了?”

    蕭晟昀走到長條木椅前坐下,江苓往旁邊挪了挪。

    “躲什么?”

    還沒移出多少,就被人攬著腰撈了回來。

    這下,不僅沒拉開距離,反而和蕭晟昀離得更近了。

    兩人貼在一起,屬于男人的體溫透過輕薄衣衫源源不斷傳來,江苓蹙起眉,吐出一個字:“熱。”

    因為天氣熱,江苓這幾天都不喜歡和蕭晟昀貼貼了,欲求不滿的帝王捏了把掌下柔韌腰肢:“冷了喜歡鉆朕懷抱,熱了避之不及,苓兒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確實冷落蕭晟昀好些天了,江苓被問得一陣心虛,嘴上卻不肯服軟:“誰讓陛下這么熱,如果陛下涼涼的,我肯定抱著不撒手。”

    蕭晟昀好笑點了點他的額頭:“這點朕恐怕做不到。”

    江苓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想到自己好些天沒答應蕭晟昀的親密,自覺理虧,不再試圖從蕭晟昀懷里掙脫出來。

    溫香軟玉在懷,獨屬于江苓的淡淡香味縈繞在鼻尖,蕭晟昀他微微側頭,看到了青年衣衫下細白的脖頸,如玉一般,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炙熱的吻落在脖頸上,江苓正在剝蓮蓬的手一頓:“陛下?”

    蕭晟昀沒有松開,一路親過來,最終含住青年的喉結。

    “唔……”

    江苓身子一顫,喉間溢出一聲輕吟,剝好的蓮蓬從手中滑下,滾落地面。

    感受到男人身體的變化,江苓使勁推了推他,顧忌到外面有人,不敢大聲,只用氣音道:“陛下,這是外面,有人……”

    剩下的話被男人盡數吞入口中。

    一個細密而綿長的吻。

    空氣也變得灼熱起來。

    許久后,江苓終于被放開,伏在男人肩頭大口喘息。

    無論過去多久,他都無法招架蕭晟昀的熱情。

    好在蕭晟昀也沒打算在這里對他做什么,拂開他額角散亂的發絲:“怎么這么久了,苓兒還沒習慣?”

    江苓不打算跟餓狠了的男人計較,因為到最后,受苦的絕對會在自己。

    平復了一會,他岔開話題:“林首輔主動辭官,宣王和林家就這么放棄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導致宣王這個原書主角攻和主角受江緒之間沒擦出愛的火花,其中一人還被外派到了南方,但江苓不覺得宣王會就這么放棄。

    要知道,原書里,他可是能做出為了皇位在太子和北莽作戰時在背后下黑手的人。

    江苓仔細回憶了好幾遍原書劇情,即使書中沒明寫,但還是能從一些細節處找到蛛絲馬跡,太子最后的毒發身亡,極有可能和宣王有關。

    尤其是知道蕭晟昀當年中毒和朝中人有關之后。

    原書里,吏部尚書從始至終都沒暴露,更是在后期投靠了宣王這個主角攻。

    宣王的勢力已經被拔除大半,如果他還想做什么,最有可能從蕭晟昀中的奇毒上下手。

    “林首輔是個聰明人,做事不留把柄,他主動辭官,交出權利,是想為林氏一脈留下后路,至于宣王……”蕭晟昀摩挲青年的脖頸,“苓兒似乎對宣王格外在意?”

    第一次和宣王見面時蕭晟昀就發現了,除了在意之外,他在江苓身上感受到了對宣王的防備,似乎認定,宣王會對他造成傷害一樣。

    還有那個江緒,兩年前,他登基后,江苓便問他,能不能把江緒派到別的地方做官,越遠越好,他以為是因為江苓不喜歡江致遠一家,現在看來,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偏江苓在他面前毫無保留,一點秘密輕易就能看透。

    尤其是情動時身體出現的異樣……

    想到不止一次看到的異狀,蕭晟昀眸色微暗。

    第166章 第 166 章

    江苓還不知道, 自己的秘密已經被蕭晟昀發現了,他對蕭晟昀本就沒有防備,情到深處時, 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

    其實一開始,江苓是擔心過的, 蕭晟昀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如果發現那樣的異狀, 會不會被嚇到?

    是以結束后,他會小心觀察蕭晟昀的表現, 后來發現一切和往常一樣,才篤定蕭晟昀沒發現什么。

    他卻不知道, 蕭晟昀第一次發現不對時,心中的震驚不比任何人少,雖然只是用余光瞟到, 且異狀很快消失,結合自己感受到的異樣觸感,蕭晟昀幾乎能肯定,這便是異樣觸感的原因。

    可看著躺在自己身下對此一無所覺的江苓,蕭晟昀竭力壓下心中的震驚, 沒讓江苓感受到任何不對。

    仔細回想, 異狀是在登基大典那晚出現的, 蕭晟昀不知道江苓身上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更不知道,這會不會對江苓身體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 第二天便派人去尋千蕪大師的下落。

    可惜千蕪大師行蹤成謎, 派去的人一直沒找到他的蹤跡。

    蕭晟昀小心觀察過江苓一段時間, 發現江苓似乎沒意識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 他擔心自己挑破會引得少年害怕,便一直沒表現出來,想著等找到千蕪大師問問情況再說。

    他不在乎江苓身上的異狀,只要這些異狀不會威脅到江苓自身的安全。

    “我不是對宣王格外在意,”江苓剝了顆葡萄,放入嘴中,“是因為宣王對陛下威脅最大,我在意陛下,所以顯得也在意他,如果他對陛下造成不了威脅,我才懶得管他怎樣。”

    “這么說,苓兒是因為朕?”

    “當然,”江苓又拿了顆葡萄塞進蕭晟昀手里,“陛下幫我剝,用冰鎮過的葡萄在這么熱的天氣吃真舒服。”

    蕭晟昀接過葡萄,給他剝,絲毫沒有覺得,堂堂天子,給人剝葡萄有什么不對。

    江苓吃著葡萄,繼續道:“陛下要小心宣王,別讓他有機會做什么。”

    “朕會留意。”

    宣王在宮里經營多年,即使目前已經搬了出去,他在宮中留下的勢力卻不可能一朝一夕拔除干凈,兩年時間,足夠蕭晟昀收拾他在宮里留下的明面上的人手,但暗處的,卻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若宣王真要借著那毒對他下手,倒是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將皇宮重新清洗一遍。

    “還好陛下中的毒已經解了,宣王就是想借此做什么,也不可能成功。”吃完葡萄,江苓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水。

    看見他的動作,蕭晟昀眸色暗了暗,將人往懷里壓,啞聲道:“苓兒已經冷落朕好些天了,今晚可不能將朕推開。”

    江苓遲疑片刻,想著自己確實因為怕熱有一段時間沒與蕭晟昀親密了,勉強道:“好吧,不過陛下記得讓人在寢殿多放點冰。”

    “怎么今年這么怕熱?”

    往年江苓雖然怕熱,但沒像這次這么浮躁過,現在還不到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江苓已經受不了了,等氣溫再高點,該如何?

    “我也不知道。”

    蕭晟昀拿帕子給兩人擦手,有點擔心會不會和江苓身上的異狀有關,偏偏這種情況他不可能輕易告訴旁人,當務之急是找到千蕪大師。

    “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江苓搖搖頭,除了怕熱,他身體并無其他不適之處。

    蕭晟昀還是不放心,讓張太醫來給江苓看了看。

    結果自然是沒什么問題。

    “陛下別忘了,我自己也是醫者,若我身體有恙,我定能察覺,別擔心。”

    張太醫離開后,江苓勾住蕭晟昀脖子,輕聲安撫。

    “苓兒要好好陪在朕身邊。”不知從何時起,江苓占據了他大半心神,蕭晟昀根本無法想象,身邊沒有江苓的日子。

    “陛下也要好好的。”江苓用額頭貼了貼他的。

    “朕的身體,想來還是很健康的。”

    江苓回想,好像也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無意間渡入的本源力量,加上蕭晟昀本身體質好,這兩年,男人連輕微發熱都沒有過,反而是江苓自己,去歲因為玩雪,病了一次。

    病懨懨的樣子可把蕭晟昀心疼壞了,嚴格控制了江苓的玩雪時間,任江苓怎么撒嬌都不松口。

    “好了,不說這些,天色晚了,該就寢了。”

    江苓看了眼外面:“天還沒全黑,陛下是不是太心急了?”

    蕭晟昀已經攬著人往床上帶,聞言,動作不停:“朕算算,這回苓兒冷落了朕多少天,苓兒是不是該補回來?”

    江苓摟著男人的脖子,被男人壓入被中:“陛下這是想讓我一次性補回來?”

    “一次性當然補不回來,朕會記好次數,我們一次一次來……”

    最后的話沒入相接的唇中。

    蕭晟昀說到做到,接下來幾天,連本帶利將之前落下的次數補了回來。

    江苓再次嘗到了被龍氣灌滿的滋味。

    神魂被濃郁龍氣包裹,每一處都被妥帖照顧,江苓不知道,在他神志失守時,龍氣化為龍形,將他的神魂緊緊纏繞,不留一絲縫隙。

    “陛下,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在寧縣找到了千蕪大師的蹤跡,但等他們尋過去的時候,千蕪大師已經離開了。”

    小書房里,暗衛首領跪在下方,匯報

    “寧縣,若朕沒記錯,這個地方緊挨韓王封地。”帝王語氣不辨喜怒。

    “回陛下,是,過了寧縣,便是韓王封地。”

    “朕知道了,繼續找人,韓王那邊也派人盯著。”

    吩咐完,蕭晟昀回到寢殿。

    江苓昨晚被鬧了大半宿,這會睡得正熟,蕭晟昀在床邊坐下,像是感覺到熟悉氣息,江苓往這邊拱了拱。

    蕭晟昀眼中溢出笑意,脫了外衫躺到床上,將人摟進懷里。

    懷里青年拱了拱,找到個舒服姿勢,不動了。

    清淺呼吸傳來,蕭晟昀闔上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江苓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被男人抱在懷里,發了會懵。

    蕭晟昀只是淺眠,江苓一動,就醒了,低頭看著懷里的人:“苓兒醒了?”

    “陛下今天不用上朝?”

    “已經結束了。”

    “哦,”江苓骨頭發酥,膩在男人懷里,不想動,“既然陛下無事,就給我按一按吧。”

    接連五天下來,江苓覺得自己快被折騰散架了,尤其是腰、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反觀蕭晟昀,精神奕奕,一點影響都沒有。

    熟能生巧,蕭晟昀的按摩技術非常好,江苓被他按了一會,皺起的眉舒展開,被按到某個地方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喘。

    蕭晟昀動作一頓。

    江苓不滿拍了拍他的手臂:“陛下怎么不按了?”

    蕭晟昀只得繼續。

    江苓滿意了,夸贊道:“陛下手藝越來越好了。”

    “苓兒滿意就好。”

    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空隙,江苓去了一趟太醫院。

    要是繼續留在寢宮,一不留神就被蕭晟昀拉去補次數了,江苓委實遭不住。

    太醫院已經習慣了身為君后的江苓時不時過來,江苓輕車熟路來到張太醫工作的地方。

    恰好,褚嶠也在。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見兩人腦袋幾乎要湊到一起,江苓好奇。

    “師弟最近在研究陛下之前中的那毒,想著能不能將之重新配出來,好找到徹底根治的辦法,不然一直靠強行壓制,萬一哪天壓制毒性的藥效失去作用,后果不堪設想。”

    蕭晟昀身上的毒已經解了這件事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整個太醫院以及朝中其他大臣,都只以為是靠褚嶠暫時壓制住了毒性,前吏部尚書勾結北莽給蕭晟昀下毒一事爆出來后,大臣們震怒之余,想讓吏部尚書交出解藥。

    可無論怎樣用刑,吏部尚書都拿不出解藥,因為那毒被制出來時,根本沒有考慮解藥的事。

    研制解藥的重擔再次落到太醫院。

    “有進展了嗎?”江苓對這件事也很關心。

    “有了一些,但還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不過好歹不像之前一樣兩眼一抹黑了,再過不久,說不定就能找到配方。”

    張太醫便邊說邊不動聲色看了眼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某個地方,那里有幾名太醫正在低聲商討什么。

    江苓就當沒發現;“還是褚大夫在行,我和張太醫研究了這么久,都沒研究出個什么門路。”

    “君后謬贊,”褚嶠拿起剛剛寫下的方子,“原來的藥藥效減弱了,這是我新開的方子,今日之后,讓陛下先試試這道方子,若是可以,便用這道。”

    “有勞褚大夫了。”

    “這道方子的藥效比之前的重一些,配比必須嚴格按照我說的來,不然可能會造成相反效果,非但不能壓制陛下|體內的毒性,還會激發毒性,因為這道方子里的部分藥材也是帶毒的,一旦用量不對,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

    “我會親自看著。”

    另一邊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太醫中,有一位年紀稍大的聽到這里,眸光閃了閃。

    “我帶你去認一認藥材,其中幾位容易弄混。”褚嶠起身。

    江苓跟著他一道去了藥房。

    確定四周無人后,褚嶠彈了彈手中的藥方:“魚餌已經放出去了,就看魚咬不咬鉤了。”

    “他已經快被逼到絕路了,若真有這個想法,勢必會抓住這個唯一的機會。”

    說完,江苓頓了頓,小聲道:“褚大夫,我想問你一件事。”

    褚嶠見他謹慎的態度,以為是什么要事,嚴肅起來:“什么事?”

    “就是,那個,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讓陛下稍微不那么熱衷于那種事?”蕭晟昀這些天黏著他要他補次數,江苓作為醫者,有些擔心,這么多次,身子受得了嗎?

    第167章 第 167 章

    江苓怕熱, 穿的很輕薄,脖頸處遮的不算嚴實,行動間難免露出一些痕跡。

    褚嶠瞥見他脖子上層層疊疊舊痕添新痕的吻痕, 干咳一聲移開視線:“這種事確實不宜太多,我給你把把脈。”

    江苓伸出手。

    褚嶠眉頭漸漸皺起:“我給你開一副藥吧。”

    “啊?”江苓是來尋求幫助的, 沒想到,自己會需要喝藥。

    “我就不用了吧, 要不我把陛下叫來,你給他也看看。”過了這么久, 江苓還是不喜歡喝藥的滋味。

    蕭晟昀下朝回來,宮人得了江苓穿來的信, 上前告訴蕭晟昀。

    不多時,太醫院就等來了還未換下帝王朝服的蕭晟昀。

    江苓拉著蕭晟昀往里走:“陛下,褚大夫說研制出了新的方子, 陛下現在用的方子藥效減弱,該換一換了。”

    兩人邊說邊走進屋子。

    太醫院的其他太醫繼續忙自己的事,自從江苓來這邊,蕭晟昀過來的次數也日漸增多,有時候江苓忙得忘了時間, 蕭晟昀便會親自來接人, 太醫院的人從最初的震驚到最后的習以為常, 只用了短短一個月時間。

    這次也是如此, 行完禮后都去自己忙自己的事了。

    “我今天找褚大夫看了看,他說我們這段時間要禁房事, 陛下也讓他給你看看。”

    江苓這話說的直白, 蕭晟昀本以為只是讓他過來做場戲, 沒想到還真要看診。

    “朕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好, 不需要看。”蕭晟昀帶江苓坐下來。

    不過江苓堅持,蕭晟昀最后還是讓褚嶠看了。

    江苓看褚嶠給蕭晟昀把脈,表情幾乎全程沒變過,他等不及,直接問道:“怎么樣,陛下的身體有沒有問題?”

    經過剛才的事,褚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搖搖頭:“陛下身體并無異樣,很健康。”

    “為什么我有事他沒事?”江苓不平,“你不用顧及他的身份,實話實話。”

    “陛下的身體確實沒問題……”

    蕭晟昀從中聽出隱含的意思,打斷褚嶠的話:“苓兒的身體怎么了?”

    “沒什么。”江苓搶著回答,他不想吃藥,剛才好說歹說才讓褚嶠放棄給他開藥,要是被蕭晟昀知道,這頓藥肯定跑不了了。

    “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蕭晟昀神情嚴肅起來,他想到江苓身上出現的異狀,擔心是不是因異狀引起的,褚嶠擅長醫治奇難雜癥,說不定是發現了什么。

    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下意識忽視了江苓之前說的話。

    “褚大夫,苓兒身體有什么問題?嚴不嚴重?若是需要什么藥材,不管多難尋,朕都會送來。”說到后面,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急迫。

    江苓捂住臉,覺得自己這頓藥是逃不掉了。

    “陛下嚴重了,不是多嚴重的事,只是近段時間房事頻繁,身體略有虧損,養一養就好。”知道江苓抗拒,倒是沒繼續提吃藥的事。

    “只是如此?”

    “什么叫‘只是如此’?”江苓不高興了,“我會這樣都怨陛下。”

    “是是是,都怪朕,”蕭晟昀忙收斂情緒,低聲哄人,“是朕不好,害苓兒受累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許這樣了。”江苓沒真的生他的氣,被低聲哄了一會,大度表示不再計較這件事。

    蕭晟昀心有遺憾,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做的過火了些,忘了江苓身體不如自己,經不起這么長時間的胡來。

    最后,褚嶠也沒開補藥,只說讓兩人這段時間

    注意一點,最好是能禁一段時間房事。

    蕭晟昀還是不放心:“不需要吃藥嗎?”

    江苓沒忍住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廢了多大力氣才讓褚大夫放棄開藥嗎?

    “君后不喜歡吃藥,不需要勉強,臣開一道食補方子,用兩天就行。”

    食補比吃藥好多了,江苓沒有反對,他算是看出來了,如果什么都不做,蕭晟昀不會放心。

    當天太醫院下職后,一名年紀稍大的太醫換上常服,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處茶樓。

    暗衛將消息實時穿進宮里。

    “他果然想從陛下中的毒上下手。”江苓抱著軟枕開口。

    “對宣王來說,這是他想成事的唯一捷徑。”

    宣王府。

    聽到從太醫院安插的人手那傳來的消息,宣王將心腹幕僚喊來書房議事。

    說完太醫院傳來的消息后,他出聲詢問:“這件事你們怎么看?”

    “這兩年,王爺在朝中的勢力受到打壓,拖的越久,形勢對王爺越不利,這件事倒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陛下中的毒一日不解,對他們來說是隱患,對我們來說,卻是難得的機會。”

    “陛下沒有子嗣,若是遭了不幸,皇位只會落在剩下的皇子手中,現在留在京中的只有王爺和九皇子,九皇子不足為懼,那么……”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未盡之言。

    一旦皇帝出現意外,目前最有可能登上那個位置的,只有宣王。

    “這件事需要好好謀劃,不能出現一點破綻。”宣王沉聲道。

    “君后擅醫術,若要越過君后在藥上動手腳,恐怕不會那么容易。”

    “如果造成這場意外的,是君后自己呢?沒了帝王當保護傘,他能躲過文武百官的口誅筆伐?”

    “可……他不是會醫術嗎?怎么會犯這樣的錯?”

    “百密總有一疏,這一疏,便是我等需要抓住的機會。”

    “話是這么說,陛下護人護的跟什么似的,要在君后身上找疏漏,比在陛下自己身上找更難。”

    一時間,討論陷入僵局,他們都知道,錯過這個機會,一旦帝王身上的毒解了,他們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

    “本王留在宮里的那些棋子,也是時候動一動了。”宣王謹慎,自然不會只因為那個太醫的話就貿然下決定,他會先用自己的辦法驗證這件事的真實性。

    等確定之后,再開展下一步計劃。

    有了褚嶠的話,此后幾天蕭晟昀不敢再鬧他,同床共枕一段時間后,江苓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之前那么怕熱了。

    雖然還是怕熱,但不像之前那些天,有種整個人都要被灼燒的感覺了。

    “陛下覺得,宣王什么時候會動手?”江苓把自己攤在涼席上,這塊地方熱了就換一個面。

    “等他確定消息無誤之后,就會動手。”

    江苓攤了一會兒,爬起來趴到蕭晟昀背后,和他一起看折子。

    感受到背后一重,隨即而來的是暖烘烘的柔軟身體和獨屬于江苓的淡香,蕭晟昀心中因為折子升起的煩躁一掃而空,嘴角微微上揚。

    “苓兒要不要坐到前面來?”

    男人的背寬闊,江苓覺得這么趴著也很舒服,拒絕道:“不用了,難道陛下嫌我重?”

    “朕怎么會嫌苓兒重?朕覺得苓兒該多長點肉才好。”

    江苓骨架少,長點肉非但不會顯胖,還會讓抱他的人覺得手感更好,可惜無論蕭晟昀怎么喂,江苓的身形

    始終沒怎么變過。

    這些折子有來自朝廷的,也有來自地方的。

    蕭晟昀正在看的,是容栩寫的奏折,關于浮世教的。

    浮世教一事由容栩負責,容栩以自身為餌,找到浮世教教主藏身之地,將之一舉抓獲,再通過審問浮世教教主及其部下,端了遍布大啟的浮世教據點。

    折子上寫的是,根據蛛絲馬跡推測,容栩懷疑浮世教與蜀地有聯系。

    “蜀地,是指韓王?”江苓皺眉,“難不成,暗中幫助浮世教的人,是韓王?”

    韓王這個人,一直很低調,先帝在位時就沒什么存在感,若不是傳來他找到當年四皇子遺孤的消息,他們都不會注意到這個人。

    如果他和浮世教有聯系,那么他的目的就很值得關注了。

    “現在還沒有確鑿證據,但能被容栩寫在折子里呈上來,說明這個可能性很大,不能掉以輕心。”

    看完這本折子,蕭晟昀將之放到一邊,打開另一本。

    接下來幾本都是朝廷上的。

    蕭晟昀剛登基的時候,內閣以林首輔為首,蕭晟昀不可能將權利下放給他們,只能事事躬親,如今林首輔請辭,內閣也在前吏部尚書一事中大換血,如今里面基本都是蕭晟昀的人,他也能適當下放一點權利了。

    至少江苓現在就發現,出現在蕭晟昀案頭的,少了許多冗余廢話的折子,想必是在內閣那里被過濾掉了。

    江苓看得乏味,正要退開,目光突然被一封來自欽天監的折子吸引。

    看了幾眼,江苓挑眉:“南巡?”

    是的,這道折子上寫的是,距欽天監觀測天象,南方恐有異動,需天子親自前往鎮壓。

    前有千蕪大師,江苓不會覺得,欽天監全是亂說的,想起同樣在南方的韓王,江苓覺得,這個異動很有可能說的就是韓王。

    “安安他們是在南方吧,若是南巡,是不是能見一見他們?”兩年不見,也不知道安安如今長成了什么模樣。

    “苓兒想去?”蕭晟昀放下折子,轉身將人抱到腿上。

    “我還沒去過呢,”江苓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若是有機會,我還想去陛下當年待過的軍中看看,感受一下陛下當年的生活。”

    只是一個目的地在南方,一個目的地在北方,注定不能同路。

    “陛下之前還說帶我去邊關看看。”但蕭晟昀登基后要忙的事太多,帝王也不能輕易離開朝堂,江苓能理解,只是覺得不能去蕭晟昀生活過的地方看看,有些許遺憾。

    “邊關環境惡劣,苓兒去了說不定會不習慣。”

    “如果我去了,能不能讓陛下覺得,那三年有我陪伴,”江苓抬眸對上蕭晟昀的眼,“我想要陛下的每一段記憶里,都有我。”

    第168章 第 168 章

    聽到江苓的話, 蕭晟昀只覺得心中一陣滾燙,他又何嘗不是希望江苓的記憶里處處都有自己的身影。

    溫柔撫摸江苓背后的長發,蕭晟昀吻了吻他的臉頰:“會有機會帶苓兒去的。”

    他本不愿江苓去那樣環境惡劣的地方受苦, 可他現在改變主意了,他想帶江苓去, 就像江苓自己說的那樣,在對自己來說重要的地方留下和江苓一起的回憶, 往后再回想,硝煙中, 也能混有淡淡溫情。

    他想帶江苓看看自己生活過的地方,帶江苓走一遍他走過的路, 他們可以在大漠上騎馬,黃沙漫天,兩人共乘一騎, 想來也是一段不錯的經歷。

    南巡一事在朝中被提出來,歷任帝王都有這樣的經歷,朝中大臣倒是沒有多大反應,根據帝王出行的要求開始安排起來。

    要處理的事有很多,更何況朝中還有許多事沒做完, 南巡一事雖然定下, 但距離真正出行還有一段時間。

    南巡消息一出來, 留給宣王的時間就不多了。

    “王爺, 您要盡快拿主意啊。”心腹拱手道。

    若再拖下去,蕭晟昀體內的毒說不定就解了, 南巡一行的相關事宜他們根本插不進去手, 等南巡歸來, 誰也不知道這么久之后會不會又有什么新的變故。

    宣王摩挲著茶杯邊緣, 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他當然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這段時間,他動用宮里埋下的探子,得到蕭晟昀的確切消息,和那名太醫傳來的信息一致。

    “王爺,失了這個機會,再等下次,怕是很難等到這么合適的。”又一名心腹勸道。

    他們已經和宣王綁在了一條船上,宣王好,他們才能好,可照現在這個架勢下去,宣王的處境只會越來越難。

    現任帝王不似先帝,對宣王這些從前在背后對他下手的兄弟,不會給什么好待遇,宣王雖然依照先帝吩咐留在京城,但親眼看著自己的羽翼被一點點拔除的滋味不是誰都能忍受的。

    兩年前,宣王以為自己留下,能找到可乘之機,現在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即使留下,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蕭晟昀不會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

    他想得到什么,只能靠自己的謀劃,去拼,去搶。

    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宣王垂眸斂去眼中情緒,不是么?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在皇宮生存,只會靠別人是不行的,所以他一入朝便開始扶持屬于自己的勢力,好不容易快要成功,將蕭晟昀拉下太子之位,豈料北莽進犯,蕭晟昀自請前往邊境,硬生生給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

    蕭晟昀沒有如他所愿死在邊境,反而帶著滿身榮耀回到京城,手握重兵,名聲煊赫,一時間,連皇帝都不能輕易動他。

    再后面的事,就徹底失控了。

    靠著軍功,蕭晟昀重新在朝中站穩跟腳,隱忍多年,一朝露出鋒利獠牙,眾人恍然驚覺,他從來就不是可以隨意任人宰割的家貓,而是深藏不露的猛虎。

    如果宣王不想爭那個位置,就該自請歸藩,以后當個老老實實的藩王,以保全自身。

    捫心自問,他愿意嗎?

    不愿意。

    宣王心中的答案從始至終就沒變過,若是愿意這么個下場,他何必費盡心力謀劃這一場?

    況且……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世人皆知,前吏部尚書勾結北莽,對前太子現帝王不利,很少有人知道,這毒和林家,和他有無法割斷的聯系。

    還有最開始出現在皇后宮里的香料,僅憑一個沒腦子的麗妃,哪能神不知鬼不覺

    將香帶進宮里?

    一樁樁一件件,他和蕭晟昀之間,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就算現在蕭晟昀查不出這些,可這些始終是不小的隱患,蕭晟昀在位一日,他就要擔憂一日,與其天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不如放手搏一把。

    想通這點,宣王開始著手安排。

    宣王一有動作,暗衛就將消息傳到了宮里。

    與之一并傳來的,還有一個消息。

    “屬下查到,之前在麗妃身邊伺候的來自嶸裘的太監,換了個身份,出現在宣王身邊。”

    事情過去太監,再聽到這個消息,蕭晟昀已經不像之前那般憤怒了,他曲起指節敲了敲桌面,淡聲道:“注意點,別讓宣王察覺到不對。”

    “屬下知道。”

    這一次,他會徹底解決掉宣王這個隱患。

    宮里很快有了動靜,蕭晟昀只當沒感覺到,那些端來的藥,每次都喂了宮里的盆栽。

    將空碗遞給范公公,蕭晟昀見江苓蹲在盆栽邊,走過來:“怎么了?”

    江苓嗅了嗅,眉頭微微蹙起:“這次的藥,味道不太對。”

    很細微的差別,江苓能聞出來,就像第一次去皇后宮里時,他就聞到了香料和黃金湯的不對一樣。

    “看來,宣王要動手了。”蕭晟昀擦了擦手,將帕子遞給一旁伺候的宮人。

    “陛下打算怎么做?”江苓面前的,是一盆長勢很好的蘭草,被藥澆了一段時間,依然沒有枯萎的跡象,江苓伸手摸了摸它的葉片。

    “先詐一詐他,讓他覺得計劃進展順利,進行下一步。”

    一個人在慌亂或夙愿即將達成時,是最容易找到破綻的,宣王藏得太深,不然蕭晟昀也不至于花費兩年才剪去他的部分黨羽,連林家都受到牽連,宣王卻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范公公將喝完藥的碗交給宮人拿下去,看向放在江苓面前的一片蔥郁的盆栽,心中驚訝。

    最初選擇蘭草這種常見盆栽,為的就是如果這盆被藥澆死了,能快速找到一樣的替代品,方便隨時更換,沒想到這么久過去,外面的花草都死了幾茬了,這盆還活得好好的,讓他準備的那些品相一樣的替代品沒派上用場。

    江苓摸了一會葉片,在葉片中看到一點藍色,他扒開葉片,驚訝道:“陛下,它好像要開花了。”

    蕭晟昀低頭一看,確實,葉片中,藏著一個小小的藍色花苞。

    江苓撥了撥這個小花苞:“說起來,它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功臣了。”

    “苓兒說的是,”蕭晟昀笑道,“等這件事結束,也該給它論功行賞才是。”

    江苓站起來:“趁陛下現在還能自由活動,我們去看看小滾滾吧,還有安安送來的那只,不知道它們相處的怎么樣了。”

    江苓說的,是前段時間淑蕙公主托人送來的一只熊貓,說是程煜澤外出狩獵時遇到的,安安想著宮里的小滾滾,便送來給它做個伴。

    一同送來的,還有安安親筆寫的信。

    兩年過去,安安已經是大孩子了,能自己寫信表達自己的意思了,雖然字跡稍顯稚嫩,但已初見風骨。

    安安在信上說,他很喜歡這只竹熊,可他在家里有程煜澤這個哥哥陪伴,不會孤單,反觀京城里只有一只竹熊,沒人陪伴,想來很是孤寂,便將這只送了過來。

    還說,如果兩只能生一窩寶寶就更好了。

    江苓當天就去看了,那是一只比宮里滾滾個頭稍小一些的竹熊,性格不似滾滾熱情,頗有些靦腆,江苓起初以為這是一只雌性,負責照顧滾滾的人卻告訴他,這也

    是一只雄性。

    看來安安想要熊貓寶寶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蕭晟昀專門開辟了一個園子,用來供長大的滾滾活動,擔心兩只打架,現在還沒將兩只放到一起養。

    江苓和蕭晟昀過來的時候,負責照顧滾滾的宮人正在給它們準備食物。

    滾滾對兩人的氣味已經很熟悉了,放下食物朝兩人奔來。

    成年的滾滾個頭驚人,江苓摸了把它的腦袋,問一旁伺候的宮人:“有嘗試讓兩只竹熊接觸嗎?”

    “那只最近剛適應這里的環境,奴正要讓兩只接觸一下看看情況,如果它們不排斥彼此,就將兩只養在一起。”宮人回答。

    “有苓兒在,或許能順利一些。”

    “這倒是,君后一向得它們喜歡。”宮人得了示意,帶著人將另一只竹熊搬來。

    離得近了,對比更明顯。

    “咱們滾滾的個頭是不是格外大一點?”江苓的目光在兩只竹熊間轉了轉。

    滾滾對新伙伴顯然很好奇,在江苓身邊賴了一會,沒忍住靠近。

    另一只竹熊起初有些警惕,后來可能是發現滾滾沒有惡意,漸漸放松下來,默許了滾滾在籠子外嗅來嗅去。

    觀察了一會,發現兩只都沒有攻擊的跡象,江苓讓宮人試著打開籠子。

    籠子里的那只膽子小,籠子打開了也沒什么動作,倒是籠子外的滾滾,在籠門邊緣試探了一下,然后鉆了進去。

    宮人屏住呼吸,生怕兩只打起來。

    好在小一點的竹熊不抗拒滾滾的靠近,宮人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滾滾好像很喜歡果果。”江苓靠在蕭晟昀肩膀上,開口。

    果果是安安給小只一點的竹熊取的名字。

    大的那只,因為江苓一直叫它滾滾,便用了這個做名字。

    “等我們南巡去了淑蕙公主那邊,我要親口告訴安安,他給滾滾送來的‘媳婦’滾滾很喜歡,就是他可能盼不到兩只竹熊生的小寶寶了。”

    蕭晟昀失笑。

    果果和滾滾在籠子里熟悉了一會,在滾滾的帶領下,果果小心踏出籠子。

    江苓和蕭晟昀坐在草地上,想看滾滾會不會將果果帶回自己的窩,沒想到滾滾拱著果果到了他們身邊,扒著他的腿輕輕叫喚了兩聲。

    江苓低頭看看腿邊的兩只,再看看蕭晟昀,不確定道:“它這是帶果果來見家長?”

    第169章 第 169 章

    如發現文字缺失,關閉轉/碼或暢/讀模式即可正常滾滾還是小小一只的時候就到了宮里, 可以說是江苓和蕭晟昀看著長大的,如今有了伴,帶著來見他們, 可不就是“見家長”?

    “苓兒這么說也沒錯。”蕭晟昀低笑。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滾滾已經不怕蕭晟昀了,新來的果果,對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心有畏懼,趴在江苓離蕭晟昀比較遠的一邊, 低低叫了一聲。

    江苓挨個摸了摸腦袋:“陛下,它有些怕你。”

    這不奇怪,不比江苓得小動物們的喜歡, 蕭晟昀一向是小動物們想要遠離的對象。

    “等熟悉了就不會怕了。”蕭晟昀不以為意, 起初滾滾也怕他, 不肯靠近, 現在已經能視若無人在他身邊打轉了。

    “也是, 那陛下要多和它相處相處。”兩只竹熊重量可觀, 江苓一只腿上一只,沒多久就覺得太重了, 他把滾滾撥到了蕭晟昀那邊。

    果果又低低叫了一聲,這次可以從聲音里聽出急切。

    “好了,不用擔心,陛下不會傷害滾滾的。”江苓摸著果果后背安撫。

    他身上的氣息能讓人很快安靜下來,沒多久, 果果就不叫了,安安靜靜趴在江苓腿邊, 任江苓有一下沒一下為他梳理毛發。

    “看樣子, 滾滾不是單相思, 果果也對它有意。”看到這一幕,江苓感嘆。

    “這不正好,你一直擔心滾滾一只住在這里孤單,隔三差五就要過來陪它,如今有了果果相伴,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江苓點點頭。

    兩人在院子里陪了兩只竹熊一會,才離開,其實江苓是有些擔心的,他和蕭晟昀前往南方,不是一朝一夕能回來的,他怕滾滾一只住在宮里會覺得孤寂,如今多了個果果,看兩只相處的也不錯,想來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后幾天,兩人又來看了兩只竹熊幾次,照顧它們的宮人說,兩只相處的很好,不會搶食也沒有打架,滾滾還會把自己的食物分給果果,江苓這才徹底放了心。

    回去路上,江苓突然心神不寧,看到前方神色匆忙疾步走來的范公公,心中一突。

    來到江苓前面,范公公停下腳步,喘著氣道:“殿下,不好了,陛下吐血昏迷了。”

    雖然早有預料,江苓還是被這個消息嚇得心臟驟停,臉色刷的白了,著急道:“怎么回事?我出來的時候陛下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血昏迷了?”

    范公公邊喘氣邊道:“奴已經叫太醫過來了,殿下快隨奴來看看吧。”

    江苓點頭,加快腳步往回走。

    寢殿里,一片慌亂。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沒有人能想到,連風寒都很少得的君王會突然吐血,昏迷不醒。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江苓沉聲開口。

    寢殿瞬間安靜下來,這是江苓第一次顯露出這樣強勢的一面,宮人噤若寒蟬。

    江苓竭力維持臉上的平靜表情,一步步靠近里間的床。

    極度安靜中,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快,幾乎要跳出胸腔,是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感覺,整顆心臟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緊,讓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平時氣勢威嚴&#3濤日6人此刻正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平時一點動靜都能感覺到的他,在方才宮人造出的慌亂中,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心中涌出一股酸澀,江苓坐到床邊,像是看不夠一樣,仔細打量男人。

    雙眼緊閉讓蕭晟昀少了分攝人氣魄,蒼白臉色看得江苓的心一揪一揪的疼。江苓竭力維持鎮定,將男人的手從被子里拿出來,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

    脈象很亂,他的心也是亂的。

    看著躺在床上對外界毫無知覺的男人,江苓突然想到了兩人的初見。

    那個時候,他只覺得,命運對這樣俊美的人未免太不公,除此之外,他心中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舊景重現,即使知道這一幕是假的,是為了誘導宣王的一個計謀,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緊縮。

    為了讓宣王確信自己的計謀得逞,蕭晟昀的突然暈倒并不是裝的,而是褚嶠根據他從前的脈象配出了另一服藥,服下后,任誰來查,得出的結論都是奇毒復發了。

    很快,太醫院的太醫匆匆趕來,來的不止張太醫,還有太醫院其他幾名頗有名望的太醫。

    “殿下……”望著為帝王擔憂的江苓,范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他從未在江苓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情緒,蕭晟昀太喜歡他了,舍不得他生出一點難過,成婚兩三年,兩人幾乎沒有爭吵過,范公公在宮里十數年,若不是親眼所見,怎么也不會相信,一個帝王可以做到像蕭晟昀一樣。

    他從江苓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哀傷,這樣的感情不該出現在他身上,若是帝王此刻清醒著,肯定很舍不得吧,會抱著人安慰,直到將人安慰好。

    可惜,昏迷中的帝王對此一無所知。

    被范公公的聲音提醒,江苓從記憶里抽回思緒,他眨了眨眼,一滴水珠落下,愣怔間用手抹了抹,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哭了。

    美人無聲落淚,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軟下心腸。

    范公公遞了手帕給他:“殿下,太醫來了。”

    江苓接過手帕,胡亂擦了擦臉,退到一邊:“有勞幾位。”

    張太醫一直負責蕭晟昀的身體,第一個上前,從手搭在男人的脈搏上開始,皺起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過了一會,張太醫退開,其他幾位太醫上前,為帝王診脈。

    安靜的等待中,氣氛越來越凝重。

    江苓捏緊手中的帕子,開口打破寂靜:“陛下怎么樣了?”

    張太醫第一個跪下,語氣艱澀:“回殿下的話,陛下,陛下|體內的毒發作了。”

    “怎么可能?”江苓猛地上前一步,“這毒不是一直用藥壓制得好好的嗎?怎么會再次毒發?”

    他像是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可能,畢竟從他嫁給蕭晟昀起,蕭晟昀的身體就在一天天變好,褚大夫來了之后,更是研究出了能將毒壓到極致的辦法,為何會突然毒發?

    江苓看向其他幾個跪下的太醫,抱著微弱希望問道:“你們呢?”

    其中一名年長些記的太醫開口:“臣探到的脈象和張太醫一致。”

    青年眼中希冀的光弱了一些,目光轉向其他人。

    另外幾名太醫給出的結論亦是如此。

    江苓身體晃了晃,范公公忙扶住他:“殿下,您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您病了,陛下醒來會心疼的。”

    江苓用力掐了一把自己,逼自己冷靜下來。

    “我知道,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我不會讓自己倒下,來人,請褚大夫過來。”

    帝王昏迷不醒的消息想瞞是瞞不住的,在宮里安插眼線的宣王第一個得到了消息。

    他激動站起來,手邊茶杯被自己碰倒都沒意識道,再次確認:“消息可是屬實?”

    “回王爺的話,消息屬實,今日白天,宮里傳了太醫,直到現在,太醫還沒離開。”

    “太醫院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呂太醫被傳進宮了。”

    呂太醫入太醫院已有十數年,宣王在他剛入太醫院時對他有恩惠,后來又暗中扶持他一步步往上爬,呂太醫投桃報李,一直在秘密為宣王做事。

    只是以前宣王能用到他的地方有限,宣王也不想過早暴露這枚棋子,況且呂太醫明面上和宣王沒有任何交集,是以無人知道,他是宣王的人。

    宣王也沒想到,這顆他以為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棋子,會在他步入絕途時給他帶來轉機,起上大作用。

    “先等一等消息,繼續觀察宮里動靜,你派可靠的人去一趟林府,將本王的外祖父秘密帶來,本王有事同他商議。”

    “是。”

    等人離開,宣王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的袖子濕了,和方才得到的消息比起來,袖子濕了這種小事宣王沒放在心上。

    一夜忙碌。

    寢殿的燭光亮了一夜。

    第二天早朝時,一向準時的帝王遲遲不到,站在下方的朝臣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低聲討論起來。

    “陛下為何還沒來?是有什么事耽誤了嗎?”

    “若是耽誤了,應該有宮人來告知我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我們干等。”

    宣王站在人群中,冷眼看著朝中的動亂,心中的某個想法越來越肯定。

    半個時辰過去,朝臣越來越坐不住,有人提議去問問情況,就在這個時候,范公公出現了。

    大臣們的心定了定,然,很快又重新提起來。

    因為帝王并沒有出現,范公公也沒有告知帝王不出現的原因,而且點了幾名得帝王信賴的大臣留下,讓其他大臣先離開。

    “范公公,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無事,今日罷朝一天,陛下要與這幾位大人說話。”

    任大臣如何試探,范公公都紋絲不動,沒透露一點消息。

    這無疑是坐實了宣王心中的某個猜想。

    不過宣王沒有立刻有動作,他還需要進一步確認,朝中如今已經大半都是蕭晟昀的人,容不得他出一點差錯。

    大臣再不情愿,帝王發話,也只得先行離開。

    離了宮,眾人不再顧忌,聚在一起討論今早發生的事。

    蕭晟昀在位兩年,雖然手段頗為強硬,對大臣提出的某些意見、比如選妃這種事置若罔聞,還不顧世家反記對辦起學宮,但不可否認,他在位期間,大啟越來越強盛,發展也越來越好。

    他們只要肯好好做事,得到的比先帝在位時得到的好處多多了,且有蕭晟昀威名震懾,之前一直在北莽面前處于弱勢的大啟一躍強過了北莽,他們甚至從北莽手里拿到了馬匹、草地,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享受過和平的美好,誰愿意回到兵荒馬亂的動蕩時期?

    是以大臣們都不希望蕭晟昀出事。

    以謝司堯為首的一行人跟著范公公來到南書房,他們以為會在這里看到等待他們的帝王,沒想到進去后,看到的是背對他們的君后。

    幾人心中的不好預感越來越強烈。

    “殿下,幾位大人到了。”

    聽到范公公的聲音,江苓緩緩轉身。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色衣袍,面無表情的模樣像極了蕭晟昀。

    “今日陛下沒去上朝,想來諸位大人心中有所猜測,單獨請幾位大人過來,是因為幾位深受陛下信任,這個消息我想應該先知會一下幾位。”

    江苓頓了頓,目光一一從幾位大臣身上劃過,看得人心中一凜。

    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接著,他們聽到君后竭力壓制住顫抖的聲音。

    “陛下因毒發昏迷,至今未醒。”

    第170章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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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猜想過種種, 唯獨沒想過,會從江苓嘴里得到這樣的消息,他們震驚睜大眼, 連最為穩重的謝司堯都忍不住再次確認:“殿下是說,陛下毒發昏迷了?”

    江苓點頭:“陛下還未醒來,朝中大事就勞煩各位大人了。”

    蕭晟昀和江苓關系如何,這些年他們有目共睹,若是從別人口中得到這個消息, 他們說不定會懷疑,可江苓今日的表現,已經向他們說明了一切。

    帝王病重, 昏迷不醒, 對朝廷來說, 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幾人面色越來越凝重。

    “這個消息, 暫時不能公布出去。”一片沉寂中, 孟尚書開口。

    “確實不能公布, 至少得讓我們有些準備了再說,朝中宣王虎視眈眈, 若公布出去,地方說不定也會出現動蕩,還有北莽……”

    “我知道,幾位大人都是深的陛下信任的,所以我才會讓幾位大人先留下, 商討對策。”江苓道。

    “陛下如今情況怎么樣?”

    “太醫院的太醫已經來為陛下看了,”說起蕭晟昀, 江苓臉上露出一抹強忍的哀傷, “現在情況不算明朗, 但我相信,有太醫們在,陛下不會有事的。”

    “陛下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

    因為蕭晟昀平時對朝廷的事不會避開江苓,這些得蕭晟昀重用的臣子都知道,是以蕭晟昀出事后,由江苓出來主持局面,他們不感到有多意外。

    幾人商量了一番后續事宜,才告辭離開。

    謝司堯留到了最后。

    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待所有人離開后,謝司堯開口:“陛下無事吧?”

    即使知道這是一個將計就計的局,看到江苓強忍傷心的樣子,謝司堯心中還是升起了一股不確定。

    藥這種東西充滿不確定性,萬一呢?

    他不敢去深想出現一絲意外的可能。

    “有褚大夫在,陛下會沒事的。”江苓定了定神,與其說是在安慰人,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謝司堯點點頭,沉重道:“殿下放心,朝中臣等會為陛下守住。”

    見完大臣,江苓回到寢殿。

    “陛下醒了嗎?”

    聽出江苓語氣里不易察覺的顫抖,張太醫嘆了口氣:“還沒醒。”

    忙了一宿,其他太醫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了,張太醫主動留下看著蕭晟昀。

    江苓看了眼周圍伺候的宮人:“你們先下去吧,我單獨陪陛下一會兒。”

    宮人陸續退下。

    “殿下也要保重身體,莫要太悲傷。”看著床邊的背影,張太醫勸道。

    “我知道的,辛苦張太醫了,”江苓沒有回頭,吩咐道,“昨晚傳得急,范公公,好好招待一下幾位太醫,如果他們有什么需要,讓宮人去取。”

    “是。”

    范公公親自送張太醫到了偏殿,說是讓太醫們在偏殿休息,可皇帝昏迷不醒,他們再累也沒休息的心思,范公公和張太醫來的時候,幾人正在小聲討論從何處下手醫治的事。

    “幾位先吃點東西,陛下未醒,你們可能暫時需要在偏殿住一段時間,若有什么必須之物,可吩咐伺候的宮人去取。”

    幾名太醫對范公公的話不感到驚訝,帝王病重,他們隨記時恭候是應該的。

    只有呂太醫,微不可見皺了皺眉。

    他給蕭晟昀把過脈,蕭晟昀的脈象確實昭示了毒發,一切都是按計劃中進行,他本打算,找個機會將消息傳給宣王,怎料自己被困在了宮里。

    想來宮里決定瞞著這個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將他們這些知道內情的太醫拘在偏殿,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蕭晟昀毒發,是計劃里至關緊要的一環。

    范公公吩咐完留下自己的徒弟就離開了,他徒弟是個機靈的,知道將太醫留下是為了不讓消息走漏,對偏殿看得很緊。

    呂太醫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將消息傳出去的機會。

    越是被嚴防死守,他心中越是篤定蕭晟昀毒發的真實性。

    若不然,宮里為何要將他們看得這樣緊?

    “奴都安排好了。”范公公走到近處,低聲道。

    江苓坐在床邊,聞言點了點頭。

    他剛剛為蕭晟昀探過脈,為了讓這場戲更逼真一點,蕭晟昀的脈象在藥物的作用下,很是紊亂。

    “打點溫水來,我給陛下擦擦臉。”

    “是。”

    范公公出去了一會,端來水。

    江苓擰干帕子,為蕭晟昀擦臉。

    他很少做這種事,一開始動作很不熟練,好在這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慢慢的,他的動作流暢起來。

    在江苓的記憶中,蕭晟昀一向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自己有什么事,不需要他說出來,蕭晟昀就能處理好,可現在,男人緊閉雙眼躺在床上,唇色發黑,對外界動靜毫無知覺,即使昏迷,眉頭還是因為身體的難受緊緊蹙起。

    江苓放下帕子,摸向男人的眉。

    他是不是很疼?

    自己沒來的時候,身中奇毒的他是怎么忍受的?

    江苓的心一點一點揪起來。

    天色漸漸暗下去,屋里的菜熱過一遍,又冷了,范公公嘆了口氣,上前勸道:“殿下,吃點東西吧,您餓著,陛下知道了,會心疼的。”

    江苓動了動身子,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身體有些僵硬,他下意識想讓蕭晟昀幫他按按,“陛下”兩個字還沒說完,猛然意識到,蕭晟昀還處于昏迷中。

    心中空了一塊,江苓眨了眨酸澀的眼,雙手握住蕭晟昀的手:“陛下,你快點好起來。”

    看到這一幕,范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江苓食不知味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坐回床邊。

    天色越來越晚,江苓抵擋不住困意,蜷到男人身邊,汲取著從男人身上傳來的溫度,慢慢閉上眼。

    蕭晟昀掙扎著從昏迷中醒來,首先感受到了懷中的溫度,他低頭,見江苓貓兒一樣蜷在自己懷中,心頭一暖,伸出手臂將人往懷里攏了攏。

    江苓睡的不算熟,蕭晟昀一有動作,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順著蕭晟昀的力道委屈往他懷里鉆。

    “陛下,我好難過,我白天在床邊坐了好長時間,身體都坐僵了,我想讓陛下幫我按按,可是陛下聽不到我說的話,也不能起來幫我按……”他貼在男人胸膛上,喃喃述說委屈記。

    蕭晟昀手臂力道不自覺加重,因為提前和江苓說過,他不知道,江苓還是會難受,他低頭吻在青年發頂:“是朕不好,害苓兒擔心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江苓更繃不住情緒,聲音里帶上哭腔:“明明知道是假的,可看到陛下無知覺躺在床上,我還是會好難受……”

    一個接一個吻落在臉上,不帶絲毫情|欲,只是單純安撫,在熟悉氣息的環繞下,江苓漸漸冷靜下來。

    意識到什么,他突然睜大眼,從男人懷里抬頭:“陛下醒了?!”

    “苓兒這么難過,孤怎么好意識繼續昏睡下去?”蕭晟昀擦去他臉上的淚水,聲音溫柔的不像樣。

    江苓愣愣的,巨大喜悅席卷而來,他忍不住環住男人的腰,把自己埋進男人懷里:“陛下以后都要好好的。”

    蕭晟昀輕撫他的后背:“以后都不會讓苓兒擔心了。”

    江苓緊緊抓著他,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陛下昏迷不醒,我好害怕。”

    江苓第一次嘗到恐懼的滋味。

    他是天生地養的靈物,在蕭晟昀之前,與所有人的關系都不算親密,他如旁觀者一樣,游離在世界之外,始終與世界之間有一層隔閡。

    是蕭晟昀的存在,破開了這層隔閡,讓他真真切切融入這個世界,參與這個世界。

    他無法想象,有朝一日失去蕭晟昀的日子。

    江苓的身體在發抖,蕭晟昀無比真切意識到,這一刻,青年是真的在為自己的昏迷而害怕,甚至恐懼,他摟緊懷里的人,柔聲安撫:“我沒事,很快就能結束了。”

    感受到江苓對自己的在意,蕭晟昀心中升起無盡喜悅,緊隨其后的,是濃濃的心疼,他的苓兒就該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而不是時刻擔憂、后怕。

    趁自己清醒,蕭晟昀召來暗衛首領和褚嶠,他沒興趣陪宣王耗下去了。

    江苓沉默貼在他身邊,這會兒也不嫌他身上熱了。

    接下來幾天,蕭晟昀都沒上朝,只偶爾召幾位大臣到宮中議事,這實在不像蕭晟昀以往的風格,大臣們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盛。

    呂太醫終于找到機會,將消息傳了出去。&ltp/&gt宣王大喜,當即吩咐計劃開始。

    一則從宮里傳出的流言不脛而走。

    帝王毒發,時日無多,君后試圖把持朝政的消息傳開,朝中人心動蕩。

    蕭晟昀三年前身中奇毒的事不是什么秘密,眾人也都知道,是君后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沖喜,他才好起來。

    但也只是表面看著無恙,皇帝體內的毒一直沒有解藥,太醫院也傳出消息,說皇帝一直是靠藥物壓制體內的毒。

    延遲三年的毒發,只會比三年前情況更嚴重。

    蕭晟昀沒有子嗣,若他當真出了意外,皇位會落到誰頭上?

    在蕭晟昀威懾下不敢妄動的人心中野心蠢蠢欲動,從龍之功的誘惑太大,急功近利之人不可能放過。

    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宗室一位頗有威望的族老朝宮里遞了牌子,想要面圣。

    坐不住的大臣記跟著遞了牌子,他們需要知道皇帝的真正情況,若真有不測,好早做準備。

    可他們遞到宮里的折子全被駁回了。

    這下無疑是捅了馬蜂窩,更坐實了流言的真實性。

    宣王和宗室的走動越發頻繁。

    宮里沒有任何動靜。

    這一天,天氣陰沉,宣王帶著宗室族老和朝中重臣來到皇宮,求見皇帝。

    范公公守在在門外:“宣王無召入宮,是想做什么?”

    “本王只是想確定,朝中各項事宜,是不是由陛下下令的,范公公不讓本王見陛下,是陛下的意思,還是君后的意思?”

    宣王瞥了眼四周,禁軍已經換成了他的人,他已經確定了蕭晟昀毒發的真實性,今天帶人來,有萬全把握。

    蕭晟昀長時間不露面,朝中人心惶惶,宣王暗中散播蕭晟昀時日無多的消息,起初,大臣們沒當回事,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心中漸漸起了疑心。

    若蕭晟昀沒事,為什么一直不上朝?召見的大臣也都是他的近臣?

    其他無法進宮的大臣開始旁敲側擊詢問那些被召見的大臣,終于,有一個吐露出,他們每次進宮,見到的也不是皇帝,而是君后的事實。

    這消息一出來,如火上澆油,結合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大臣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也是這個時候,宣王勾結了宗室族老,并暗暗集合了心生動搖的大臣,尋了個最佳時機,帶著人進宮。

    “大膽!”范公公厲呵。

    宣王笑了笑,眼中滿是勢在必得:“陛下這段時間不上朝,怕是因為不能上朝吧,如果陛下真如傳言那般,范公公是想讓蕭氏江山落入一個外姓人手中嗎?”

    看著來勢洶洶的宣王,范公公皺了皺眉,這時,一名小太監跑出來,在范公公耳邊說了句什么,范公公側身退開:“陛下說,讓諸位進去。”

    宣王不覺得蕭晟昀已經醒了,心中認定是江苓借蕭晟昀的命行事,帶著人走進去。

    &gt質問的話來不及出口,就在看到坐在高位上的人時,卡了殼。

    ——坐在高位上的,不是他以為的君后江苓,而是一身玄色袞服的帝王。

    宣王臉色驀的變了。

    第171章 第 171 章

    “宣王不是要見朕?如今見到了, 怎么不說話?”蕭晟昀單手支頤,漫不經心看著下方。

    和宣王一起來的蕭氏族老臉色變了變,一聲不吭,心中不禁對宣王生出埋怨。

    他是聽信宣王的話, 覺得蕭晟昀當真病得起不來床, 才敢和他進行這場計劃,可現在呢?

    坐在上方的帝王雖然臉色有些蒼白, 但確確實實是蕭晟昀本人。

    隱晦瞥了眼宣王, 見他也難掩心中驚訝,心頭沉了沉, 開始思索如何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出去。

    其他已經站隊到宣王身邊,有過不少小動作的大臣更是嚇得面無血色。

    蕭晟昀手段如何,他們不止一次領教過, 如今處于帝王對面的, 成了他們自己, 想想那些和帝王作對的人的下場, 這些人不寒而栗。

    進宮時的野心已經在見到蕭晟昀的剎那被打擊的丁點不剩。

    還有些沒站隊的,見蕭晟昀出現,心中不禁松了口氣, 他們是純粹為了江山社稷, 為了國祚才會和宣王一起進宮。

    蕭晟昀打量了一會各人神情, 敲了敲靠椅扶手:“沒人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的聲音不大, 聽在那些有異心的人心里,卻如雷霆一般震耳。

    “臣……”

    只是開了個口, 剩下的話卻不知該如何說。

    宣王竭力才能維持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在腦子里一遍遍回憶這次計劃, 每一個細節他都確認過沒有問題, 才敢帶人進宮,根據他得到的消息,蕭晟昀現在應該昏迷不醒才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看樣子,根本不像是受奇毒影響生命垂危的模樣。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還是說,從一開始,對方就沒有中計?

    后一個可能宣王根本不敢深想。

    極度的恐懼從心底升起,不受控制蔓延至全身,宣王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想到自己這些天做的事,或許全在蕭晟昀眼皮子底下發生,對方明面上中毒昏迷,實則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看著他一頭扎進早已編織好的陷阱,越陷越深。

    一片寂靜中,一位沒站隊的老臣站出來:“陛下多日不上朝,外界流言紛飛,臣等心中擔憂,宣王提出要進宮一探究竟,臣等便跟過來了,望陛下恕罪。”

    “是嗎,宣王?”

    不咸不淡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宣王身上。

    垂在袖中的拳頭不自覺握緊,宣王定了定神色,艱澀開口:“是。”

    冷汗從額角滑落,宣王已經沒了心情去擦拭,因為還有一件更要命的事,像一把利劍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

    想到他調換進宮里的禁軍,宣王咬緊牙關,他必須冷靜,那些人還沒有動作,只要他們不動,他就能為自己這次的貿然進宮找到合理借口。

    上天聽不到他的祈禱,時間隨著大臣們的自述流逝,殿外突然響起一陣騷亂聲。

    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大臣閉上嘴,驚疑不定看向坐在上方的帝王。

    部分人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祥預感。

    像是為了驗證他們的預感,殿外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騷亂很快被鎮壓,不多時,身穿驍衛首領服飾的男人大步跨進大殿。

    齊烈跪在下方:“啟稟陛下,叛黨已盡數伏誅。”

    宣王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咽下涌到喉頭的腥甜,他抬頭,一字一句道:“陛下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什么,他沒有說,其他大臣心中卻略有猜想,那些已經站隊宣王的大臣更是全身發冷,他們知道宣王這次進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迫不及待這一天的到來,哪能想到,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們面對的會是這樣一幕。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腿一軟,跌坐到地上。

    “朕知道什么?”蕭晟昀好生欣賞了一番下面人的作態,起身往下走,“知道宣王心懷不軌,買通禁軍試圖逼宮?”

    他每走一步,宣王一派的人心就沉一分。

    “還是知道,宣王探聽朕的脈象,動了太醫院開的藥,害朕再次毒發?”

    這句話一出來,沒站隊宣王的大臣猛地睜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宣王:“宣王,你好大的膽子!”

    情緒壓抑到極致,宣王大笑:“蕭晟昀,你就算勘破了我的計謀又能怎樣?你中的毒根本不可能解開,這次是你運氣好,挺了過來,你怎么知道,以后每次你都能挺過來?”

    這是宣王最大的倚仗,那毒實際來自嶸裘,是嶸裘皇室的秘藥,嶸裘已經滅國,知道這種藥的人早被屠殺干凈,蕭晟昀根本不可能得到解藥。

    蕭晟昀走過來,居高臨下看著他。

    宣王被人押著,只能跪在地上,仰視他。

    眼中的恨意不加遮掩。

    “這就不勞宣王費心了,宣王還是顧好自己吧。”

    清越聲音從側面傳來,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轉過去。

    是君后。

    江苓沒理會大臣們意義不一的目光,徑直走到蕭晟昀身邊:“陛下身體好的很,不會發生你說的事。”

    “不過,我有一事很好奇,宣王似乎對陛下中的毒很熟悉,為何?”

    不顧眾大臣驚疑不定的神情,江苓繼續道:“宣王對這毒的認知比前吏部尚書更甚,我是不是能猜測,這毒和宣王也有一定關系?”

    前吏部尚書是如何被罷免的,在場的大臣沒人不知道,江苓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他們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宣王身上。

    這件事真的和宣王有關嗎?

    一些老臣突然想到蕭晟昀前往邊關前發生的事,那個時候,先帝一邊打壓東宮勢力,一邊扶持宣王璃王與太子勢力抗衡,以林首輔為首的林黨步步緊逼,只差一點,先帝就要廢掉太子,立宣王為太子了。

    作為最大收益人,要說宣王沒這個野心,他們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奪嫡之路向來布滿血腥,若是宣王要對已經立下顯赫功勞的太子動手,完全能說得過去,因為太子一旦回京,有如此顯赫的戰功和邊關大軍在手,太子之位就是崇明帝也輕易動不得。

    頭頂懸掛的利劍終于落下,宣王軟到在地。

    一場動亂,來不及開始便已經結束。

    宣王等人被驍衛拿下,押入大牢,蕭晟昀當天便召了刑部、大理寺官員入宮,連夜處理宣王一案。

    消息傳出去,朝內外一片震驚。

    宣王做的種種被公布出來。

    酒樓茶館,沒有哪個地方不在議論這件事。

    “沒想到啊,宣王如此深藏不露,暗地里做了這么多惡事。”

    “你們還記得當年那位兵部尚書的事嗎,據說他也是在宣王的授意下做出那些事的,宣王不愿陛下打勝仗,就在后方動手腳,當真讓人不恥。”

    “還有當年皇宮的香料一案,大理寺重新審理了,那些香料表面上是麗妃和七皇子為了對付陛下帶進宮的,實則林貴妃也插了手。”

    “這次他故技重施,想誘導陛下毒發,奪取皇位,還好陛下圣明,沒中他的陰謀詭計。”

    “陛下登基時的異象天下人有目共睹,陛下才是天定的新帝人選,哪是他一個宵小之輩能撼動的。”

    蕭晟昀登基后,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大家都是務實的人,當然希望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像蕭晟昀這樣能讓他們生活越來越好的帝王。

    朝廷上,蕭晟昀大刀闊斧,將宣王黨羽一一解決,宮里宣王和林貴妃留下的暗樁也被逐一解決。

    林貴妃在事發當日就被控制起來了,她這些年做的事雖然隱藏的很好,但要查還是能查出來的,包括林首輔想要保住的林家,但凡有罪者,均被依罪處置。

    宣王犯的罪罄竹難書,凡參與者,輕則革職,重則處死,無人敢為宣王求情,最后,為了全皇室顏面,宣王被賜了一杯毒酒。

    經此一事,朝廷徹底落入蕭晟昀掌控中。

    身為原書主角攻,江苓總擔心宣王能逆風翻盤,好在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宣王被關在宗人府,飲下毒酒后,他靠在墻壁上,腦中突然多出一些記憶,在那些記憶里,太子如他所愿,被奇毒蠶食生機,毒發身亡,他坐在了最高處,受萬人敬仰,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這道記憶里,因為江苓的提前死亡,沖喜沒有成功。

    原來千蕪大師說的,沖喜是太子唯一的生機,是真的。

    他當初就不該為了看笑話,讓這場沖喜成功進行下去。

    毒開始生效了。

    五臟六腑都在疼。

    蕭晟昀中毒后,也像這般疼嗎?

    宣王撐著最后一絲力氣,在墻上留下一行血字。

    和蕭晟昀對上,他從來沒有勝利過,這一次更是敗得徹徹底底。

    賜藥的人親眼看著宣王閉上眼,將人從墻邊挪開時,也看到了墻壁上的血字,事關君后,他不敢耽誤,忙將消息報了上去。

    蕭晟昀聽說后,輕笑:“他說的本就是事實,沒有苓兒,說不定朕早就……”

    江苓捂住他的嘴:“陛下不許胡說,快呸呸。”

    蕭晟昀握住他的手,額頭抵住他的,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醒來,以及體內多出的那道生機,和江苓有關。

    “齊烈,你帶人去,將那些痕跡毀了,順便查查,宣王在宗人府這些天,見過什么人,有什么異樣。”宣王會在死前留下關于江苓奇異之處的話,蕭晟昀擔心,是有人告訴他的。

    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到江苓,包括他自己。

    江苓坐在男人懷里,摟住他的脖子,低聲道:“陛下不懷疑我嗎?”

    “苓兒會害朕嗎?”

    江苓搖頭。

    “那朕懷疑什么?”蕭晟昀用額頭抵住江苓的,“不要多想,朕不在意那些。”

    第172章 第 172 章

    就算我不是正常范疇里的人類, 你也不在意嗎?

    江苓張了張嘴,想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蕭晟昀看出他臉上的遲疑,摸了摸他的臉:“苓兒想說什么?”

    “陛下真的不在意嗎?”江苓無意識揪住男人的衣服, “就算我顛覆了陛下的認知……”

    感受到他的不安, 蕭晟昀打斷他的話:“朕說過,無論苓兒是什么樣,只要是苓兒,對朕來說, 都一樣。”

    蕭晟昀想起每每江苓失神時出現的瑩白須須, 心中猜測江苓自己是不是察覺到了。

    他派去的人已經尋到了千蕪大師的蹤跡,江苓的身體狀況, 由千蕪大師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江苓垂頭, 讓自己靠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 低聲道:“陛下不是問過我, 為什么對宣王格外在意嗎?”

    “嗯。”蕭晟昀輕撫他的后頸。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 最后登上皇位的, 是宣王……”拋開自己穿書的事, 江苓挑挑揀揀將原書內容講出來, “我很擔心現實會像夢境一樣……”

    “別擔心,那只是一個夢, 朕不會讓它發生。”蕭晟昀吻了吻江苓臉頰。

    江苓側頭,吻落在唇上, 兩人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我知道,陛下這么厲害, 宣王的陰謀詭計一定不會得逞。”

    蕭晟昀按著青年后頸, 將人按在自己肩膀上, 在江苓看不到的地方,眸中一片暗色。

    根據江苓說的夢境,江苓的一些異常就能說得通了,他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事,所以對宣王、江緒多一分關注,所以會提醒他,小心宣王。

    宣王已死,通過他留下的只言片語,蕭晟昀推測,他很有可能在臨死前,做過和江苓一樣的夢,所以才會說,如果沒有江苓,成事者不會是他。

    這一世,蕭晟昀身體恢復的很好,加上很快在朝中站穩跟腳,江家又發生了種種不好的事,江致遠自顧不暇,沒有真正和宣王勾搭上,是以清算宣王余黨的時候,他沒有受到太大牽連。

    距離欽天監選中的日子越來越近,朝廷和皇宮開始為南巡做準備,朝中勢力已經肅清,蕭晟昀離開一段時間不會有太大問題。

    清算宣王一脈的血腥場景歷歷在目,朝中人人自危,短時間里,沒人敢動歪心思。

    齊烈仔細查了一遍,將查到的結果匯報給蕭晟昀。

    和蕭晟昀猜測的一樣,被關在宗人府這段時間,沒外人接觸過宣王,他留下的那番話并非從旁人口中得知。

    蕭晟昀擺擺手:“這件事到此為止。”

    來這個世界好幾年,第一次出遠門,江苓很是激動,數著日子期待那天的到來。

    因為要離開皇宮一段時間,蕭晟昀需要安排好他不在的幾個月里京中各項事宜,每日都忙到很晚,回寢殿時,江苓多半已經歇下了。

    無論忙到多晚,蕭晟昀都不會宿在外面,月上中天,范公公提著燈籠走在蕭晟昀身側。

    他也算是看著蕭晟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從一個不受先帝喜歡的皇子,成長為手握大啟至高權力的帝王,多幸運,有一個能讓他徹底打開心扉的人陪伴在他身邊。

    登基兩年,不是沒大臣上書過讓帝王廣納后宮開枝散葉的事,都被蕭晟昀擋回去了,更是下令不許拿這些事煩君后。蕭晟昀在朝中積威頗深,明令禁止的事,沒幾個人敢觸其眉頭。

    大臣們幾番上書,蕭晟昀不為所動,眼見這條路走不通,有人將主意打到了太后身上。

    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算是打錯了,不管他們怎么明

    示、暗示,太后都不接茬,直言自己不會管皇帝的事。

    今晚蕭晟昀心情不怎么好,冷著一張臉,寒氣逼人,宮人為他寬衣時,都死死低著頭,不敢出絲毫差錯。

    聽到外面傳來的動靜,江苓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摸了摸身邊,沒人,他半瞇著眼睛坐起來,撩開床帳,看到了昏暗燭光下氣質冷厲的男人。

    “陛下怎么忙到這么晚?”江苓嘟囔。

    他剛醒,聲音帶著鼻音,軟軟的。

    蕭晟昀收斂氣勢,揮退宮人,上前:“朕吵醒你了?”

    江苓怕熱,夏季穿的寢衣由輕薄絲綢制成,此刻,許是因為睡姿原因,衣領敞開,衣衫從肩頭滑落,露出白皙圓潤肩膀。

    青年膚色極白,肌膚如暖玉般光滑細膩,尤其是當這人一臉懵懂望著自己的時候,蕭晟昀心中騰起一股暗火。

    他坐到床邊,大手握住青年露在衣衫外的肩膀。

    隨著熟悉氣息的靠近,江苓下意識往男人身上貼:“我在等陛下。”

    只是等著等著就扛不住睡意睡著了。

    江苓有些不好意思,又往男人懷里擠了擠。

    蕭晟昀摟住人,將人帶進床帳里:“等朕做什么?”

    “唔……”江苓現在腦子迷糊,一切都是遵循本能,蹭開男人衣襟,臉貼在男人有著結實肌肉的胸前,“想和陛下一起睡。”

    帶著薄繭的指腹滑過細膩肌膚,引起身下人陣陣顫栗,江苓揪住身上人的衣服,發出一聲悶哼。

    汗水滑落,滴到被子上,了無蹤跡。

    江苓的意識有片刻清醒,很快被拖入更深的漩渦。

    燭光搖曳,床幔晃動,偶有帶著哭腔的聲音溢出,很快被吞沒。

    第二天上朝,蕭晟昀面無表情點了幾個官員的名字。

    ——都是孜孜不倦上書讓他為皇室開枝散葉的。

    幾名官員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突然點名,出列后,暗暗對視一眼,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朕看幾位頗有閑情逸致,整日關心朕的私事,是太閑了嗎?”

    “臣不敢。”聽著上方傳來不辨喜怒的聲音,幾人猛地跪下,明明是大熱的天氣,額角卻滲出了冷汗。

    “朕看你們敢得很,若是覺得太閑,西北正缺人,你們便去那邊做事吧。”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明升暗貶,蕭晟昀給幾人加了官,卻將人一腳踢出京城這個權利中心,外放到民風彪悍的西北,夠幾人喝一壺的了。

    其他大臣噤若寒蟬,他們知道,這幾個官員仗著自己是言官,一而再再而三試圖左右蕭晟昀的想法,如果不是這次觸碰到了帝王的底線,不至于落得這般下場。

    “朝中不養閑人,如果有誰仗著自己的身份,試圖挑戰朕的底線,朕不介意讓他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朕從前就說過,只會有君后一人,若再有人不懂,就去和這幾人作伴吧。”

    “是!”

    結束早朝,蕭晟昀匆匆回到寢宮,江苓還沒醒,他讓范公公將要批的折子拿到寢宮來,邊等江苓蘇醒邊批閱。

    江苓醒來時,已經過了午時,蕭晟昀端來粥喂他,江苓瞅了瞅他,低頭喝粥。

    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蕭晟昀看到了青年白皙修長的后頸上被自己烙下的痕跡,連綿一片,被衣衫遮住的地方,更多。

    江苓渾身酸軟,躺在床上不愿動彈,他今天早上醒來時,是有些懵的,本以為昨晚是一個夢,但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明晃晃告訴他,那不是一個夢,而是真正發生的事。

    “陛下今日不忙?”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這次南巡,定遠侯世子在隨行名單里,苓兒想將詹樂章捎上嗎?”

    定遠侯世子如今已在朝中站穩跟腳,宣王勢力被清洗后,填補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空缺,如今已官居二品,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詹樂章身體不太好,沒有入仕,江苓這兩年沒有斷了和他的聯系,偶爾有空兩人會聚一聚。

    每到冬天,詹樂章都會大病一場,夏天情況會好一點,江苓想到平時和他聊天時,詹樂章也說想去各地看一看,可惜他的身體不允許,家里也擔心他的身體,不會答應讓他單獨離開。

    這次南巡倒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我問一問他吧,看他想不想去。”

    定遠侯府。

    身形瘦削的青年倚在欄桿邊,看湖中魚兒自由自在游來游去,時不時將碗里的魚餌投到湖中。

    腳步聲傳來,詹樂章回頭:“兄長。”

    “樂章,你想隨我去南邊看看嗎?”定遠侯世子走過來,為他擋住太陽。

    “我以什么身份去?”

    “你是我的弟弟,自然能和我一起去。”

    “是不是我喚你‘兄長’久了,你就真覺得,自己是我兄長了?”

    定遠侯世子臉色微變。

    詹樂章笑了笑,眼中帶著一絲諷刺:“你知道的,那個人的封地在南方,如果帶我去,說不定我會做什么,你真的想好要帶我去嗎?”

    “是君后說,你之前與他說過,想四處走走,陛下才來問我,要不要帶上你一起,”定遠侯世子閉了閉眼,“如果是我,我自然希望你永永遠遠留在京城。”

    “是小苓啊,他確實給我帶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想到江苓,詹樂章臉色柔和下來,“那就去吧,他肯定很期待這次出游,上次見面時就興致勃勃與我討論了許久,怎么也得讓他玩盡興才是。”

    “樂章,你不要冒險,我會幫你,還有如今的陛下,和先帝不一樣……”

    “我知道,”詹樂章打斷他的話,“我會考慮。”

    詹樂章通過定遠侯世子,求見皇帝。

    蕭晟昀私下召見了他。

    “陛下是不是在查韓王和那個突然出現的四皇子遺孤?”

    蕭晟昀瞇起眼:“定遠侯世子與你說的?”

    沒有江苓在,詹樂章面對的,是一個殺伐果斷、滿身威儀的帝王。

    他搖頭:“陛下不必擔憂,無論韓王想借四皇子遺孤做什么,他們的謀劃都不可能成功。”

    “為何?”

    “因為遺孤是假的,四皇子留下的唯一血脈,是我。”

    第173章 第 173 章

    詹樂章話音落下, 御書房里陷入短暫的安靜。

    范公公立在一邊,不動聲色掩去心中的震驚,詹樂章這定遠侯府的小公子和君后關系好不是一個秘密, 范公公身為在帝后二人身邊近身伺候的人,自然很清楚這點,現在, 詹樂章卻說,他才是四皇子遺孤。

    當年四皇子為了皇子妃的一尸兩命發瘋, 當時的皇帝為了掩蓋宮中丑聞,幾乎要將四皇子的存在痕跡抹干凈, 人死后, 連封號都沒有。

    “你可知, 這個秘密說出來,定遠侯府便是犯了欺君的重罪。”

    沉沉威壓下, 詹樂章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我知道,可小苓是我的朋友, 陛下此番南巡,必會接近韓王封地, 韓王找回了所謂的四皇子遺孤, 我擔心他會對陛下和君后造成不利。”

    詹樂章想了許久, 才決定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 他知道自己的這一決定很冒險,很有可能會連累整個定遠侯府, 但若是他不主動告知, 以當今的手段, 一旦他有所動作, 無需多久就能被查到。

    與其被動暴露, 不如主動說出。

    “定遠侯府真正的小公子,是那個被送走的孩子?”蕭晟昀了解過當年的一些事,先皇未登基前,那位四皇子便是皇位的熱門人選之一,可惜造化弄人,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是,真正的小公子,已經去世了,他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出生時碰到惡匪作亂,沒能活下來,”說起這件事,詹樂章語氣低落下來,“我父親于定遠侯夫妻有大恩,他們為了償還恩情,將這個身份借給我,他們不知道我私下謀劃著復仇,望陛下不要怪罪他們,一切罪名,我愿意自己承擔。”

    “你是為了復仇回來,那你接近苓兒也是復仇計劃里的一環?”詹樂章想復仇是他自己的事,蕭晟昀不會管,但如果牽扯到江苓,他就不能不管了。

    “我這個時候否認,陛下可能不會相信,但我確確實實不是抱著任何目的接近君后的。”

    “這件事朕會查證。”如果真是抱有目的接近江苓,蕭晟昀一定會想辦法,將這個人的存在從江苓的生活里除去。

    “你求見朕,總不能只是為了這件事。”

    “是,我來,是為了將一些關于韓王的消息告知陛下,事關當年,也事關現在。”

    半個時辰后,詹樂章被范公公送出御書房,他在外面看到了等待他出來的定遠侯世子。

    詹樂章完好無損出來,定遠侯世子心里松了口氣,他上前一步:“回家吧。”

    范公公目送兩人離開,回到御書房。

    詹樂章說了很多,蕭晟昀吩咐驍衛和暗衛暗中前往韓王封地查證,若消息屬實,他也好早做準備。

    韓王這個人,存在感一直很低,任誰也想不到,他做過這么多喪心病狂的事,并暗中謀劃了這么大一場陰謀。

    就連這次欽天監提出的南巡,也與之有關。

    “陛下,南巡一事……”范公公聽了全程,忍不住開口。

    “韓王給朕備了這么大一份大禮,朕不去看看,豈不是浪費了他的一番苦心?”

    知難而退從來不是蕭晟昀的作風。

    詹樂章和定遠侯世子并肩走在出宮的道路上,沒有特許,宮里是不許馬車進入的,他們必須步行到宮門。

    定遠侯府的馬車等在外面,上了馬車,詹樂章脫力一般靠在車壁上,帝王威儀,他必須保持最高警惕,不能露出一絲差錯,短短半個時辰,耗費的心神巨大。

    定遠侯世子遞了杯水給他,心疼道:“樂章,你不必如此。”

    詹樂章喝完杯里的熱水,搖頭:“侯府給了我庇護,我總不能恩將仇報。”

    如果登基的不是蕭晟昀,而是其他皇子,他有更大的把握不牽連到定遠侯府,可世界上沒有如果,還有讓他感受到真摯感情的江苓,他不想在江苓臉上看到失望的表情,即使知道將一切和盤托出的風險很大,他也做了。

    “這次南巡,我會跟去,多年的恩怨,是時候徹底解決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定遠侯世子握住他的手腕,“原本我們的計劃是,你一直用這個身份生活下去,現在你的身份被陛下知道,以后你該怎么辦?”

    “我這一副病軀,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老天庇護了,誰知道我有沒有以后。”

    “樂章……”

    詹樂章平靜與他對視:“你知道的,我當年從浮世教逃出來,身上已經被種了毒,那毒沒有解藥,我本該是一個已死之人。”

    定遠侯世子被他的表情刺痛:“我去求陛下,太醫院那么多太醫,再不濟,天下總有名醫能……”

    詹樂章用另一只手堵住他的唇:“沒有用,你知道的。”

    定遠侯世子當然知道,為了能活著看仇人得到應有懲罰,詹樂章一開始就用了虎狼之藥,那藥能讓他的脈象如常,看不出中毒的跡象,卻也能一步步蠶食他的生機,在極度痛苦中死亡。

    從決定服下那藥開始,他就沒了退路,他們都知道。

    “或許真的是京城風水養人,你看我這兩年,身體已經好了許多。”感受到男人身上傳來的痛苦,詹樂章安慰。

    但那只是表象。

    詹樂章表現的越不在意,定遠侯世子心中的難受程度便越深。

    “樂章,等這件事結束,請太醫院的褚大夫來給你看看身體,好不好?你體內的毒,說不定他能解。”

    詹樂章定定看了他一會,定遠侯世子目光堅定,毫不退讓。

    “好。”最終,詹樂章在這樣的目光下屈服。

    詹樂章交代得徹底,根據他說的,蕭晟昀很快查實。

    他沒有隱瞞江苓,就算他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江苓聽完后,久久沒有言語。

    好半晌,他才開口:“所以,樂章不是定遠侯的孩子,而是皇室中人?”

    “苓兒生氣嗎?”

    “生氣什么?”

    “生氣他騙你。”

    江苓搖搖頭:“生氣倒還好,他這樣的身世,本也不該到處宣揚,他要給父母報仇,當年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事,果然另有隱情。”

    皇位爭奪,從來都不是兒戲,這條路上,遍布荊棘與血腥,稍不留神,就會落個尸骨無存下場。

    “可那樣的話,為什么最后登基的不是韓王?”

    “因為韓王生母不顯,在朝中沒什么支持,先皇當年娶了母后,得到謝家支持。”

    那個時期的謝家何其鼎盛,有謝家這個助力,先帝的奪嫡之路格外順利,韓王生母只是四皇子母妃宮里的一個宮女,因一個意外才有了他,這樣的身世,讓他注定與那個位置無緣。

    “傳言韓王與四皇子關系很好,他為什么要害四皇子?”

    “與四皇子關系好是真的,他的出生本就是個意外,也不得當時的皇帝喜歡,看他可憐,四皇子母妃將他養在名下,他和四皇子一起長大,關系很是親密。”

    但人心是最難預測的東西,四皇子得父皇看重,又有母親疼愛,朝中大臣支持他的也多,還娶了心愛的女子為妃,反觀韓王,什么都沒有,偏偏兩人一起長大,極其容易被人拿來對比,久而久之,心中漸漸生出了不滿。

    同樣是皇子,為什么他能得到一切好的,而自己,只配跟在他身后,撿他剩下的?

    寂靜大殿里,韓王睜開眼,眼中劃過一抹晦澀。

    “京城傳來消息沒?”

    “回王爺的話,那邊已經確定了南巡的日子。”

    等了這么多年,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這天傍晚,蕭晟昀剛踏進寢殿,就被江苓拉住:“陛下,千蕪大師送給我們的種子,好像要開花了。”

    這花江苓種了三年,都快覺得,千蕪大師是不是唬他的,這植株根本開不了花了,今早起來,江苓按照慣例去給花澆水,發現葉片間,藏了幾個小花苞。

    江苓拉著蕭晟昀到了種花的地方,蹲下來,撥開葉片給蕭晟昀看:“陛下,你看,這是不是有好幾個小花苞。”

    蕭晟昀也蹲下來,伸手碰了碰,花苞是淡淡的藍色,包得很緊,距離開花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株也有。”江苓撥開另一叢葉片,露出藏在里面的淡粉色花苞。

    “就是不知道這些花有什么用。”

    兩人看了一會兒花,范公公前來稟報,說定遠侯世子求見。

    江苓凈了手,蕭晟昀為他擦干手上的水漬:“可能是為了詹樂章的事而來,苓兒要一起去嗎?”

    若事關政務,江苓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但關于詹樂章的話,他還是很有興趣去看一看的。

    詹樂章告訴蕭晟昀的,大多是韓王的謀劃,和他自己相關的,很少,他是江苓認定的朋友,而且江苓能從兩人的相處中感知到,詹樂章的真心,他希望自己的朋友都能好好的。

    兩人一起到了南書房。

    定遠侯世子已經等候在這里了。

    與兩人見禮后,定遠侯世子徑直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求陛下,救救樂章。”

    江苓吃了一驚,忙道:“你先起來,樂章怎么了?”

    定遠侯世子抬頭,江苓才發現他眼眶是紅的。

    “起來說話。”蕭晟昀道。

    定遠侯世子定了定神,起身:“今日,樂章一直沒出房門,臣去問,下人說他一直在睡,臣不放心,進去看了看,發現他渾身冰冷,躺在床上,無論怎么叫都叫不醒,已然失去了意識。”

    “怎么會這樣?請大夫了嗎?”

    “樂章他從前在浮世教,被種了毒,”定遠侯世子簡單解釋了一遍,“臣想請太醫院的褚大夫,為樂章看一看,望陛下準許。”

    第174章 第 174 章

    江苓扯了扯蕭晟昀袖子, 蕭晟昀看了眼范公公,范公公得到示意,去太醫院請人。

    “讓褚大夫直接去定遠侯府。”江苓加了一句。

    “臣多謝陛下, 多謝君后。”

    “不管怎么說,樂章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見死不救, ”江苓讓宮人上茶,“我之前為樂章把脈, 他的脈象看不出異樣,若不然, 當時我也不會置之不理。”

    “浮世教的滲透太深, 為了不引起浮世教的懷疑, 樂章逃離浮世教后,服下了一種能隱藏脈象的藥。”定遠侯世子解釋。

    “樂章他, 在浮世教待了多少年?”江苓記得,詹樂章最初和他說起浮世教的時候, 只說了在浮世教的時候年紀很小,根據定遠侯世子的說法, 不難推測出, 詹樂章在浮世教待的時間不短。

    詹樂章的回復也證實了這點。

    “十年, 為了奪取那些人的信任, 他服用了浮世教的秘藥,那藥基本無解, 也弄清了自己的身世和殺害他父母的仇人是誰。”

    江苓放心不下詹樂章, 和蕭晟昀商議后, 與定遠侯世子一起去了定遠侯府。

    相識這么久, 這不是江苓第一次來詹樂章住的院子, 和以往每次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一個清瘦青年在院子里迎接他。

    因為主人突發重病,院子里很安靜,仆人臉上的神情也很嚴肅。

    免去他們的行禮,幾人到了臥房。

    詹樂章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像是要隨風消逝一般。

    定遠侯世子掩下心中哀痛,對褚大夫拱了拱手:“有勞褚大夫。”

    “世子放心,我定當竭盡全力。”

    褚嶠上前,為詹樂章把脈,隨著時間過去,他的神情越來越嚴肅。

    半晌,褚嶠退開:“我可以一試。”

    定遠侯世子心下一松。

    江苓走到床邊,褚嶠道:“殿下也可以看看。”

    他沒有拒絕。

    詹樂章的脈象很雜亂,和江苓第一次給他把脈時呈現出的完全不一樣,江苓在詹樂章體內感知到了自己渡入的本源力量,那道力量護著詹樂章的心脈,讓其不因混雜的藥物受到影響。

    “公子的情況不算好,”褚嶠對在場兩個不懂醫術的人解釋,“脈象紊亂,被壓制的藥藥效反撲,他會暈倒也是因為承受不住這股反撲的藥力,好在有另一道力量護住了他的心脈,給我們爭取到一些時間。”

    褚嶠沒有說的是,這股力量,也可以說,這股生機,曾經他給還是太子的皇帝看診時,也感受到過,這幾年,他沒在其他人體內感受到過,不曾想,今天感受到了。

    正是因為這股生機,詹樂章體內的藥力被多壓制了兩年,也是因為這股生機,讓他在遭到藥力大力反撲的時候,保住性命。

    若不然,以他體內混雜的橫沖直撞的藥力,詹樂章根本等不到他們來。

    江苓收回手,他多慶幸,當初見詹樂章身體不怎么好,給他渡入了一絲本源力量,若沒有這絲本源力量,以詹樂章現在的情況,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

    褚嶠先開了一副藥:“這藥先喂詹公子服下,他被種下的毒,我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研制出解藥。”

    “樂章是被浮世教種的毒,如果能拿到浮世教手中秘藥的解藥,是不是能讓樂章快點好起來?”定遠侯世子沉聲問。

    大有如果可以,就去千里尋藥的架勢。

    “可以,不過詹公子體內的毒很復雜,他為了壓制秘藥的毒性,用了另一種藥,兩種藥在他體內長時間交鋒,彼此交融,已經形成了另一種全新的藥,當然,如果拿到秘藥和秘藥的解藥,我研制出解藥的時間應該能縮短。”褚嶠從下人手里接過紙筆,邊寫藥方邊道。

    江苓站在他對面,和他一起商量用藥劑量。

    “我去找藥。”定遠侯世子不假思索道。

    浮世教教主已經被抓獲,群龍無首之下,剩下的教眾解決起來不難,但也有一個比較麻煩的事,就是這些教眾都在浮世教的蒙蔽下服了藥,里面不乏有一些還未作惡的普通百姓,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處死,這段時間,江苓和褚嶠一直泡在太醫院,研究解藥。

    不是沒想過,直接從浮世教得到解藥,可那藥的存在本就是為了控制人心,浮世教也不可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是以浮世教里壓根沒有解藥。

    詹樂章中的藥和那些被救出來的浮世教普通教眾中的不一樣,對比兩者藥性,江苓猜測,詹樂章在浮世教里的地位不低。

    “世子。”

    叫住正要離開的定遠侯世子,在對方回頭疑惑看來的時候,江苓叮囑:“如果找不到解藥也不用失望,將秘藥帶回來是一樣的。”

    經他提醒,褚嶠也想到這點:“浮世教可能沒有解藥。”

    “朕讓齊烈分一支隊伍給你。”蕭晟昀開口。

    為了詹樂章的病情,褚嶠暫時留在了定遠侯府,江苓一有時間也會往這邊跑。

    蕭晟昀身為帝王,不可能天天往臣子家跑,便在皇宮,加快了對浮世教的搜捕力度,還派了另外幾名太醫給他們幫忙。

    一天午后,江苓正在和褚嶠討論下一步用藥,床帳中傳來動靜,他放下醫書,往里走去。

    昏迷了三天的詹樂章第一次睜開眼。

    看到穿著便于行動服飾的江苓,他愣了一下:“小苓,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轉動眼珠,打量四周,熟悉的環境,這里是自己的臥房不錯。

    “你昏迷三天了,”江苓坐到床邊,“現在感覺怎么樣?”

    詹樂章感受了一下自己,有些乏力,還有身體里傳來的隱痛,他不想讓江苓當心,下意識想隱瞞。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江苓皺眉:“我現在是江大夫,樂章你不要在大夫面前說謊。”

    詹樂章無奈,只得將自己的感受一一說出來。

    說話間,褚嶠也到了近處,看到他,詹樂章心頭一動,沉默下來。

    好半晌,才艱澀開口:“你們都知道了?”

    “知道你瞞著我,其實早已身中浮世教秘藥的事嗎?”江苓端了床頭的藥給他,“既然醒了,自己喝藥。”

    許是喝慣了藥,一碗藥下去,詹樂章眉頭都沒皺一下。

    藥是江苓和褚嶠一起商討出來的,江苓知道這藥有多苦,見詹樂章面不改色喝完一大碗,忙拿了顆糖塞到他嘴里。

    滿口苦澀滋味中多了絲糖的甜味,詹樂章愣了一下。

    “這藥很苦的,你都不覺得苦嗎?”江苓將碗遞給伺候的下人,讓他們快點把藥碗拿下去。

    光是聞著味兒,他的舌頭已經泛起了苦味。

    詹樂章轉頭看向江苓:“小苓,我不是有意欺騙你的。”

    到了這個時候,詹樂章當然不會再心存僥幸,覺得自己的秘密還能瞞下去。

    在浮世教的經歷,是他最不堪的過往,亦是他一輩子不愿暴露在人前的秘密。

    感受到從詹樂章身上傳來的復雜情緒,江苓出聲打斷他的思緒:“你現在不宜多思,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也不必太在意,我結識你是因為你這個人,和你過去有怎樣的經歷無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過往和你想象中不一樣,會遠離我嗎?”

    “當然不會。”詹樂章想也不想回答。

    “我也是,樂章,你要好好養病,不管你有怎樣的過去,是什么身份,我把你當朋友這點都不會因外力改變。”

    江苓給他把脈,脈象沒一開始那么雜亂了,詹樂章能醒來,證明他和褚嶠選的法子有用。

    注意到詹樂章目光流連,江苓問:“樂章在找人?”

    詹樂章點頭。

    “是在找世子?”江苓猜測。

    詹樂章繼續點頭。

    “他去浮世教據點找藥了,你昏迷后,也是他進宮為你求醫,放心,陛下派了驍衛跟著他,他不會有危險。”

    定遠侯和定遠侯夫人得到消息趕來,江苓和褚嶠退到一邊,給三人留下獨處空間。

    定遠侯夫妻對詹樂章很是疼愛,江苓從前來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次詹樂章昏迷,兩人心中也很著急,眼下詹樂章終于醒來,他們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兩人在詹樂章身邊噓寒問暖了一陣,沖江苓和褚嶠表達感謝。

    詹樂章精力不濟,清醒了一個時辰,又沉沉睡去,定遠侯夫人一臉擔憂:“樂章這……”

    “侯夫人不必擔心,樂章身體還未恢復,需要大量時間的睡眠,今日醒來,說明我們的藥有效果,我和褚大夫一定會醫好他的。”

    第五天的時候,定遠侯世子帶回了秘藥,如江苓猜測,浮世教中,沒有解藥,不過有了秘藥,要研制出解藥,比什么都沒有容易許多。

    江苓將詹樂章已經醒來的好消息告訴他,定遠侯世子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就要往里沖,被一名太醫攔下,先去處理了傷口。

    “世子不必著急,樂章現在還在睡,過一會就能醒了。”

    換了身干凈衣服,定遠侯世子才被允許進入詹樂章的臥房。

    江苓和褚嶠去了隔壁屋子研究定遠侯世子帶回的秘藥,沒有打擾兩人獨處。

    屋里彌漫著藥的苦澀味道,定遠侯世子一步步靠近床邊,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重一分。

    詹樂章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定遠侯世子不受控制想起那日看到詹樂章毫無生機躺在床上的模樣,巨大恐懼攥緊心臟。

    他慢慢坐到床邊,伸手探向青年的臉,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手在顫抖。

    青年眼睫顫了顫。

    手停在半空中,像是怕驚擾什么,不敢繼續往前。

    在定遠侯世子的注視下,青年緩緩睜開眼。

    第175章 第 175 章

    手被握住。

    青年體溫偏低, 定遠侯世子下意識想給他暖手,待將那只手握在手中,抬眸便對上了青年含笑的眉眼。

    “小苓告訴我,你為我去尋藥了。”

    “嗯。”

    詹樂章沒有問他有沒有找到, 定遠侯世子此刻出現在這里, 已經不需要詢問答案。

    無聲對視片刻,還是詹樂章打破寂靜。

    “這次突然暈倒, 是不是嚇到你了?”

    雖是問句, 卻是用的肯定語氣。

    定遠侯世子無法欺騙他,也不想欺騙他, 誠實說出自己的感受:“是。”

    從未嘗過害怕滋味的男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恐懼, 他害怕失去眼前的人,害怕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害怕往后余生, 再無人相伴。

    那一刻, 他什么也顧不上了,騎上馬直奔皇宮,即使付出一切, 他也要救他。

    “傻子。”詹樂章低聲道。

    “褚大夫說, 能解決你身體里的毒, 樂章, 我不希望你出事。”

    “扶我起來。”

    定遠侯世子伸手, 將人扶著坐起來,靠在床頭。

    “抱一下我。”

    男人身體前傾, 緩慢而堅定將青年擁入懷中。

    靠在熟悉的懷抱里, 詹樂章輕輕闔上眼:“我很想你。”

    昏迷的時候, 他的意識陷入無邊黑暗,但并非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他掙扎著從黑暗泥沼里脫身,他再也不像從前那般孑然一身,這個世上,有他割舍不下的牽掛之人。

    定遠侯世子緊了緊臂膀,將懷里人摟得更緊。

    詹樂章身上沒多少力氣,松松環住男人的腰:“陛下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我就不再是定遠侯府的人了。”

    “你若是在這里住的習慣,可以一直住下去。”

    “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我以什么身份繼續住下去?侯府肯收留我這么久,我已經很感激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樂章,不管你是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你都能生活在這里,你就是這里的另一個主人,若你覺得不方便,我們可以一起搬出去,住進另一處府邸,我總能養著你,不叫你受一點苦。”

    定遠侯世子心中泛起細密的疼痛,他的樂章,本該是天之驕子,金尊玉貴長大,卻因為韓王,從小受盡苦難,還拖垮了身子。

    另一邊的廂房里,江苓和褚嶠開始研究定遠侯世子帶回的秘藥。

    為了方便,這間廂房被褚嶠改造了一番,為詹樂章解毒所需要的藥材基本都歸攏在這里。

    “成分很復雜,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研制出對應解藥。”

    江苓坐在褚嶠對面,聞言放下手里的醫書:“再拖幾天,樂章的身體能等下去嗎?”

    詹樂章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好了,反撲的藥力以最快速度侵入他的五臟六腑,在最短時間里,達成了最大破壞成就,若不是定遠侯世子求助及時,再拖個兩天,便藥石無醫了。

    褚嶠放下手里的藥:“正常來講,可能很難堅持下去,但凡事都有例外,此前我為陛下解毒的時候,就發現陛下|體內有一股生機,正是因為這道生機,讓陛下的臟器不受毒素影響,并以最快速度修復,現在,我在詹公子體內,也發現了同樣的生機,若知道這股生機的來源,輔以我配的藥,最大程度修復詹公子的身體,便能爭取一段不短的時間。”

    江苓知道,褚嶠說的那股生機,是他渡入兩人體內的本源之力,他的本體是療傷圣藥,修煉出的本源力量自然也帶有同樣功效。

    隨著神魂的修復,他的本源力量能起的作用更大。

    “就是不知道,那股生機是由何種療傷圣藥帶來,我曾問過師兄,師兄讓我別過問這些事。”褚嶠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遺憾,對于一名醫者來說,明知有這樣的存在,卻不能一探究竟,實在可惜。

    “褚大夫打算用何種辦法?”如果需要本源力量,江苓能提供。

    兩人商討了一會,初步定下方案。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重新回到詹樂章的臥房。

    定遠侯世子坐在床邊看著倚在床頭的青年,像是怎么也看不夠。

    江苓對兩人說了自己和褚嶠研討出來的方案。

    “本來還有其他方案,但樂章的身體經不起折騰,我和褚大夫便選了相對溫和的一種,只是不論用哪種辦法,到了解毒那一步,都要受一些罪。”

    定遠侯世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被詹樂章打斷:“能保住性命已經是我的幸事了,遭一點罪無妨。”

    從小到大,他遭的罪太多太多,那些罪,無一不將他推向更深的深淵,但這次不同,這次是救贖。

    見到光的人注定無法再忍受黑暗,無論有多難,他都會咬牙堅持到最后。

    前期的準備工作需要一段時間,好在距離南巡的日子還遠,為了能弄清秘藥里的成分,除了來定遠侯府看詹樂章的身體情況,剩下的大半時間江苓都和褚嶠一起泡在太醫院巨大的藏書樓里。

    忙到大半夜,在寢宮左等右等等不到君后回來的帝王親自來太醫院接人。

    江苓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已經這么晚了?”

    蕭晟昀走到他身后,看著擺在他面前攤開的醫書:“進展如何了?”

    “已經找出大部分用料了,很奇怪,這些藥物,根據記載,皆出自嶸裘這個小國家,可是他們不是早被滅國了嗎,為何浮世教的秘藥和他們有關?”

    得到這一發現后,江苓和褚嶠、張太醫等人又查了之前的香料和江耀華種的藥,發現這些藥里都有部分成分出自嶸裘。

    將他們的發現一一告訴蕭晟昀,江苓篤定:“這絕對不是偶然。”

    “嶸裘么?”蕭晟昀聲音低沉,“之前宣王身邊就有嶸裘的人,和宣王一起被處置了,如果這些都和嶸裘有關,說明他們在大啟的滲透,比朕想象的還深。”

    因著詹樂章,定遠侯世子主動請纓,請求對付浮世教,蕭晟昀便將查清嶸裘和浮世教之間關系的事交給他去辦。

    這也是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定遠侯一家隱瞞詹樂章身世都是不爭的事實,遮掩皇室血脈身份難,是大罪。

    如今知道詹樂章真正身份的人不多,大臣們都以為,四皇子遺孤在韓王手里,上朝下朝都在討論,韓王究竟想做什么。

    要知道,四皇子因瘋病去世,他當年留下的不少勢力也跟著銷聲匿跡,如今四皇子唯一血脈出現,那些勢力會不會主動找上去?

    這對韓王來說,絕對是一大助力。

    倒是沒有人懷疑韓王會對四皇子遺孤不利,畢竟當年韓王和四皇子關系親密是有目共睹的,四皇子出事后,也只有韓王孜孜不倦一而再再而三上書,希望皇上徹查此事。

    只要有心,這些舊事很容易就能被查出來。

    “樂章說,他的仇人是韓王,任誰也猜不到,看似和四皇子關系最好的韓王,才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江苓看著暗衛交上來的密報,嘆了口氣。

    “正是因為偽裝的太好,才沒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呢,四皇子和四皇子母妃都對他那么好,只要四皇子有的,韓王都能有,就算皇帝不在意這個孩子,四皇子母妃還是盡可能給了他最好的一切……”江苓想不通。

    “這個答案,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苓一直想著這件事,夜里做夢還夢到了那位驚才絕艷的四皇子,書里的描述活了過來,醒來后,悵然若失。

    詹樂章的治療進行到了緊要關頭,江苓又為他渡了一絲本源力量,褚嶠沒有問他是如何做到的,因為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做。

    褚嶠擅長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這次也不例外,較他人不同的是,有本源力量的保護,風險減少了許多,但藥力沖撞該承受的痛苦避免不了。

    詹樂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每日大半時間都在昏迷中度過,即使昏迷,緊蹙的眉頭也沒松開,可見承受著多大痛苦。

    藥浴、針灸、湯藥……每次治療結束,青年都像是在水里洗了一遍,汗水浸濕衣衫,頭發濕漉漉披在肩頭,身上沒有一處是干的。

    每每這個時候,定遠侯世子都會將人攏在懷里,恨不能以身代之。

    詹樂章從無盡痛苦中找回一絲清明,看著薄唇緊抿的男人,心中一片安寧。

    江苓和褚大夫在一旁收拾藥材,突然,聽到劇烈的咳嗽聲。

    詹樂章攀著定遠侯世子的肩膀,咳得停不下來。

    “怎么回事?”江苓忙放下手邊的東西,走過去。

    拉住詹樂章手腕,江苓給他把脈。

    定遠侯世子抱著人,輕拍青年后背:“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咳起來了?”

    咳到最后,詹樂章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情況不對,褚大夫,快將左邊第二份藥拿來!”

    一陣兵荒馬亂,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定遠侯世子將人抱回榻上,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

    江苓和褚嶠翻找醫書,終于找到了原因。

    “我們需要找到藥引。”

    秘藥里用了一種來自嶸裘的獨有藥材,這種藥材很特殊,必須用它的伴生藥草為引,才能化去藥性。

    “現在派人去嶸裘舊地,怕是來不及了。”

    江苓用指腹摩挲醫書上描述這種藥和伴生藥草的部分,不確定道:“看描述,我在宮里養的花草和這種伴生藥草十分相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種。”

    第176章 第 176 章

    詹樂章被放到床上, 面無血色,剛被喂了應急的藥,此刻整個人懨懨的,定遠侯世子守在他身邊, 一眼不眨看著他。

    “我沒事。”詹樂章拉住定遠侯世子的手, 輕聲安撫。

    他的聲音很輕,折騰這么大一出, 早已耗盡了他的力氣。

    “你躺好, 不要說話。”定遠侯世子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擔憂。

    他如何能不擔憂?

    每次治療結束, 詹樂章都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他從褚嶠口中得知, 治療過程會帶來痛苦,雖然過程痛苦,但結果總是好的, 隨著一次次治療, 詹樂章的精神確實比之前好了不少。

    原本,今天這次結束,就可以換新藥了, 那藥的藥性比現在的溫和, 再治療時不會像從前那般痛苦, 誰能想到, 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詹樂章伏在他懷中吐血的模樣, 將是他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永遠不想再經歷抱著人,感受著懷中人生命一點點流逝的感覺。

    胸口一陣陣絞痛, 詹樂章平躺在床上, 閉上眼, 抵抗這陣突如其來的疼痛。

    和治療時產生的痛不一樣,這次是沉悶的,連綿不絕的,像是體內的藥物在做最后反撲。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他現在實在沒有力氣,意識漸漸陷入混沌。

    “樂章,樂章。”定遠侯世子小聲喚了他兩聲,青年雙目緊閉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

    心中升起巨大恐慌,定遠侯世子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尋到另一頭的江苓和褚嶠兩人。

    “樂章好像又昏過去了。”

    江苓和褚嶠對視一眼,停止討論,來到床前。

    把完脈,褚嶠眉頭緊緊蹙起:“得盡快找到藥引。”

    “什么藥引?”定遠侯世子緊張地問。

    “樂章中的秘藥里有部分成分來自嶸裘,這種藥材十分奇特,需要伴生藥草才能化去藥性。”方才江苓和褚嶠討論的時候,定遠侯世子不放心的守在詹樂章身邊,沒有聽到他們的討論,江苓又解釋了一遍。

    “嶸裘……”定遠侯世子低喃著這個名字,“浮世教和這個被滅的小國有關么?”

    嶸裘距離京城遙遠,不眠不休趕路、一來一回也需要一個多月時間,更不用說,在嶸裘故地尋找到伴生藥草。

    時間來得及嗎?

    顧不上禮儀,定遠侯世子轉身就走。

    “哎,你等等,”江苓忙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去尋藥。”

    褚嶠拉住他:“你先別急,你現在什么都不了解,就算去了,又能如何?況且嶸裘距離京城這么遙遠……”

    “但我不能不救他,就算再難,我也不會放棄。”定遠侯世子打算他的話。

    他眼中藏著風暴,極致平靜下,藏著的是極致狂亂。

    褚嶠抹了把臉:“知道你想救詹公子,我們也會盡力救他,你先不要急,君后說,他在宮里養的草和伴生藥草很像,我們先去宮里看看,如果不是,再做打算,你照顧好詹公子,他體內藥性相撞,恐怕會昏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離不得人。”

    男人眼中驟然亮起希望的光。

    “方才,是我失禮了。”他低下頭,語含歉意。

    “知道你是關心則亂,我和褚大夫先回宮一趟,這邊就交給你了。”

    江苓和褚嶠上了馬車,匆匆離開。

    江苓已經傳信回去,讓宮人將千蕪大師送的種子種出的花全搬到一處,等他們抵達,東西已經按江苓的要

    求準備好。

    這些花一看就被養得很好,蔥蔥郁郁,小小的花苞如今已經長大,開出了顏色不一的花。

    “確實是書里描述的伴生藥草,君后是怎么將其養活的?”褚嶠圍著花走了一圈,逐一觀察過去,并沒有看到另一種該出現在這里的藥材。

    伴生藥草,如其名,是伴著生長的,褚嶠喜歡研究各種奇怪藥物,不是沒見過伴生之物,可沒有哪一樣,是像現在看到的這種,沒有被伴隨之物,還能長得如此好。

    實屬罕見。

    “和養其他花草差不多。”

    褚嶠沒有多問,這也不是他該問的,摘下葉片,帶到太醫院開始處理。

    忙到深夜,江苓才回宮。

    蕭晟昀已經洗漱完了,坐在榻上,正在看折子。

    聽到腳步聲,抬眸:“苓兒從前嫌朕忙得太晚,今日倒是反過來了。”

    江苓走過去,捉住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陛下快幫我按按,好累。”

    折子被扔到一邊,蕭晟昀專心給江苓按捏起來。

    江苓被按的舒服,邊享受邊將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之前香料的來源和嶸裘有關,這次也是,嶸裘不是早被滅國了嗎,怎么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雖然被滅國了,但嶸裘人并沒有全部消失,之前查宣王一事的時候,朕便發現,宣王手下,有一支由嶸裘人組成的隊伍,朕在邊關中的奇毒,也和這些人有關。”

    宣王落敗后,他身邊的嶸裘勢力沒了庇護,輕易被揪出來,那些人想逃,可現在的京城在蕭晟昀手下早已不是先帝在位時處處充滿漏洞的樣子,不等那些人找到新的藏身地,就被一一抓獲。

    “當初,或許應該留下一二活口,說不定能審問出更多東西。”

    但那個時候,也沒人料到,在大啟橫行多年的浮世教,也和嶸裘有關。

    兩人就浮世教的事討論了一會,江苓轉而說起千蕪大師。

    “陛下,你說,千蕪大師離開前將種子給我種,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現在發生的事?”江苓見過千蕪大師,知道他和普通人類不一樣,若真能預知未來,那么原主的死和原書結局,他也預知到了嗎?

    可惜千蕪大師現在不在京城,不然江苓一定會去問問。

    “要是能再見見千蕪大師就好了,陛下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嗎?”問這句話時,江苓本是沒抱什么希望的,畢竟兩年前,京城發生了種種事,無數人包括先皇都在尋找千蕪大師下落,可惜一無所獲。

    沒想到蕭晟昀給出了肯定答案。

    “千蕪大師最近在江南一帶活動,南巡說不定能遇上。”

    江苓張大嘴:“陛下這些年,不會也一直在尋找千蕪大師的蹤跡吧?”

    千蕪大師這人的奇能異士,君王不愿放過不奇怪,先帝不就將人困在京城許多年嗎,好不容易離開了,又被新任君王盯上。

    “陛下不會像先帝一樣,打算繼續將人困在京城吧?”

    江苓語氣里充滿了不贊同,蕭晟昀點了點他額頭:“想什么呢?朕尋他,是因為有些問題想請教他,至于千蕪大師是想留住京城,還是想在外游歷,朕不會過問。”

    “那就好,”江苓捉住男人的手,放在腰上,“陛下繼續揉揉。”

    他這段時間忙前忙后的,可累了。

    蕭晟昀給他揉腰,人也離他越來越近,等江苓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男人抵到墻邊。

    男人身形高大,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之下,敏感耳垂被含住,進而被一陣濡濕包裹。

    江苓身體一抖:

    “陛下……”

    “苓兒天天往太醫院和定遠侯府跑,已經冷落朕許久了。”

    耳垂被放開,男人的氣息貼著耳朵,低磁聲音鉆進耳里。

    緋色自耳垂處蔓延開。

    江苓揪住上方人的衣服,仔細反省了一下,這段時間忙著詹樂章的事,確實對蕭晟昀多有冷落,登時感到一陣心虛。

    微微側頭親了親男人臉頰,江苓安撫:“等樂章情況穩定下來,我一定好好陪陪陛下。”

    蕭晟昀擒住江苓的唇,與他交換了一個輕柔的吻,然后用額頭抵住他的:“要陪朕去御書房。”

    “好。”

    “處理政務的時候,苓兒也要待在朕身邊。”

    “好。”

    “和朕一起去早朝。”

    “好……”江苓猛然反應過來,拒絕,“這個不行。”

    先不說他去早朝會給大臣帶來怎樣的震撼,光是想想彈劾的折子江苓就頭皮發麻,更不用說,大啟的早朝上朝時間太早了,江苓根本起不來。

    “苓兒……”蕭晟昀不依不饒,吻流連在江苓頸側,手也漸漸往下。

    盤龍扣被解開,寬大腰封散落。

    江苓抓著男人衣服的手驟然抓緊。

    “別……”

    拒絕的話被吞入口中。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滿室清輝。

    待一切平息,江苓躺在男人懷里,汗涔涔的,身體還在輕微顫抖。

    帶著薄繭的指腹觸碰到腰間肌膚,江苓猛地一抖,抓住男人的手;“……我明天還要出宮。”

    “朕只是想給苓兒按按,緩解一下疲乏,苓兒想到哪里去了?”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江苓忿忿掐了他一把。

    有了藥引,詹樂章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好起來,慢慢的,能下地走路了,雖然還需要好生補一陣子,但至少不用擔心有生命危險了。

    情況穩定后,江苓和褚嶠不再需要整日守在定遠侯府,褚嶠從江苓這里抱了幾盆藥草回太醫院研究。

    午后,江苓睡醒起來,披著外衫坐到蕭晟昀身邊跟他一起看折子,氣氛溫馨而美好。

    “陛下,君后,褚大夫和張太醫求見。”

    “宣。”

    兩人在宮人的帶領下走進來,臉上難掩喜色。

    張太醫拱手:“啟稟陛下,君后,臣和師弟通過從君后手里得到的藥草,尋到了解除浮世教對教眾控制辦法。”

    “真的?!”

    要知道,浮世教一直用藥物控制教眾的神志,將教眾發展為毫無理智可言的怪物,這些年,朝廷一直在想辦法如何妥善處理這些事。

    那些做了大惡的,直接處死沒什么,可如此龐大的群體,總有人是無辜的,一桿子打死未免太絕對,他們已經被控制,放任不管也不行,如果找到了解除藥物控制的辦法,對這些人來說,絕對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

    這幾年朝廷對浮世教的打壓力度很大,先帝在位時,只要和浮世教有關的,無論是否作惡過,都被處置了,蕭晟昀上位后,才改變了這一做法,將那些沒來得及作惡的和沒有犯下大錯的人單獨關押起來,并命太醫院尋找根治之法。

    除此之外,還張貼了皇榜,遍尋天下名醫,并告知百姓,如果有親朋好友被浮世教控制,可將人送到官府,只要沒犯下大錯,朝廷都會想辦法救人。

    浮世教在民間的滲透遠比朝廷想象的廣,教眾里有罪不可恕的,也有非自愿進去的,朝廷這一命令下來,不少人找到官府。

    浮

    世教的許多據點,也是因為這些百姓的告發找到的。

    如今有了解除浮世教藥物控制的辦法,籠罩大啟多年的陰影將會被徹底驅散。

    第177章 第 177 章

    江苓雖然是問句, 但心中也清楚,若非有萬全把握,這對師兄弟不會進宮面圣, 果不其然,張太醫再次出聲。

    “臣不敢妄言。”

    “好!”蕭晟昀龍心大悅,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 絕對算得上一個好消息了。

    褚嶠又說了一些關于從浮世教手中繳獲秘藥的消息。

    這些藥大半是定遠侯世子為詹樂章尋藥時帶回來的,他們不確定詹樂章中的是哪種,定遠侯世子索性將發現的藥物全部帶了回來。

    有了解藥, 再對浮世教出手,便不需要顧忌什么了,剩下的浮世教教徒被逐一拔除,這陣風從京城刮到了邊境。

    遠在蜀地的韓王也得到了這一消息。

    詹樂章的身份還沒暴露,知道他身體狀況的人寥寥無幾, 都是值得信賴的, 江苓和蕭晟昀不發話, 他們萬不敢將消息泄露出去。

    “這浮世教被除,也是一樁好事。”身穿華服頭戴金冠的年輕男子道。

    “侄兒心懷天下,不負汝父名聲。”韓王放下手里的杯子, 夸贊。

    年輕男子便是被韓王認回來的四皇子遺孤,好生打扮一番,又在韓王的要求下學了禮儀后, 他身上的鄉野氣質已經消失, 因打扮華貴,舉手投足間已然初具貴人氣勢。

    “我父……”說起四皇子, 年輕男子神情低落下去。

    “侄兒不必擔憂, 該屬于你父親和你的, 本王定會幫你們奪回來。”韓王垂眸注視杯中茶葉,眸色晦暗不明。

    “可如今天下安定,陛下登基時的異象更是四海皆知,我們想做什么,恐怕……”

    看著韓王越來越陰沉的面色,年輕男子吶吶閉上嘴。

    韓王哪能不知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本來,他派人四處傳播先帝登基的隱情,就是為了挑起天下人對坐上皇位之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不滿,怎料消息剛放出去,就被百姓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

    非但沒有動了民心,還被朝廷借著這事拔了他好不容易埋下的暗樁。

    京城在蕭晟昀的統領下,如鐵桶一般,現在他再想要得到什么京城的消息,極為不易。

    韓王心中升起了隱蔽的不安,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帝王南巡,對韓王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蕭晟昀派的人秘密到了蜀地,暗中將韓王封地的消息傳到京城,既然知道有詐,蕭晟昀不會完全不做準備。

    韓王在等南巡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蕭晟昀又何嘗不是?

    密談已經傳來消息,韓王私下豢養私兵,數量恐有數萬之眾,這對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巨大隱患。

    蕭晟昀當然不會放任不管。

    就算韓王不打算做什么,沖他豢養私兵這一點,蕭晟昀就不會視而不見。

    有了藥引,詹樂章身體恢復的很快,江苓為解除浮世教藥物控制的事在太醫院忙了幾天,和褚嶠一起前往定遠侯府。

    兩人剛走到門口,一名小吏喘息這跑過來。

    江苓看他面色焦急,忍不住開口問道:“出了何事?”

    小吏不認識兩人,但見他們穿著太醫院的衣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兩位大人可有時間,今日我們找到了浮世教一處新的據點,在里面關著許多受盡折磨的百姓,他們狀態都不太好,大人命小人前來太醫院尋求幫助。”

    若是之前,他們自然不會求助到太醫院頭上,但蕭晟昀登基后,太醫院也參與進了浮世教的救助一事中,有過幾次合作,這次又情況緊急,耽誤不起,便直接尋了過來。

    簡單了解事情經過后,江苓叫上幾名太醫,帶上新研究出來的藥,和褚嶠一起出了宮。

    太醫院已經在一批浮世教死囚身上做了試驗,確保萬無一失后,才會將藥用在其他人身上,那藥見效很快,不出半個時辰,服藥之人便能找回神志。

    受藥物影響不深的,一次就能解決,影響深一點的,需要三至五天不等。

    太醫院連夜趕制出一批解藥,等藥成型,便將之發到地方官府,由之代為分發給需要救助的百姓。

    一個人被治好,得到解救的,不單單是這個人,而是一整個家庭。

    曲娘是個苦命的女子,父母出事后,家中大伯看她是一個弱女子,沒有反抗之力,便動了歪心思,處處污她名聲,攪和了父母給她定下的親事,還把她趕出家門,滿口大義侵占了她的家產。

    幸得隔壁村一獵戶相救,男人是個打獵的好手,在村中頗有威望,憐惜她的遭遇,為她討回公道,相處中,兩人生出情愫,理所當然成了親。男人力氣大,肯干活,曲娘也是個有頭腦的,做起了小生意,兩人的日子越過越好。

    可,浮世教的到來打破了村里的寧靜,也打破了他們的幸福生活。

    浮世教的人找上門,要求男人加入,男人不干,知道拒絕浮世教的下場,男人連夜將妻子送走,為了引開追兵,獨自潛入山中,再也不見下落。

    曲娘帶著稚子一找就是兩年,始終未曾找到人,她不愿相信男人已經遭了不測,朝廷清剿浮世教時,積極參與,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在她瀕臨絕望的時候,找到了男人的下落。

    原來那日男人引開浮世教不成,反被抓住,那些人吃了癟,將人帶回去好生折磨了一段時間,后來自顧不暇,這種折磨才少了,也讓男人有了喘息的時間。

    曲娘見到男人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瘦的只剩皮包骨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哭著撲上去。

    男人抬起枯瘦的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聲音斷斷續續的:“能見……最……后……一面,我已……無遺憾……”

    強撐到這一刻,男人再也堅持不住,手上失了力氣,滑落到地。

    “不——”

    臨時搭建的救助房里,同樣的場景比比皆是。

    江苓和褚嶠下了馬車,看到兩人亮出的太醫院令牌,負責人忙將兩人引進去,邊走邊與兩人介紹里面的情況。

    “這里安置的,都是最新救出來的百姓,他們因不愿加入浮世教,被強行擄了去,受盡折磨,現在情況都不大好。”

    進到里面,濃濃的悲傷情緒迎面而來,江苓許久沒感知到這么濃的悲傷了,他停下腳步,側了側身。

    “大人?”

    江苓緊抿著唇,神色不辨喜怒:“進去吧。”

    待走到里面,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低泣聲傳入腦海,江苓面色越發冷凝。

    負責人跟在他身側,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能感受到,從江苓身上傳來的氣憤,一開始看到這些人模樣的時候,他也這樣氣憤過,可當一個個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人被送到這里時,他已經變得麻木。

    江苓帶來的太醫在他的示意下,散開為眾人看診,江苓帶著人繼續往里走,他需要了解更多這些人的事。

    “這些人都是從哪救回來的?”

    看出一行人隱隱以江苓為首,負責人不敢馬虎,有問必答:“是京城外一處偏僻的山里。”

    “他們被帶回來后,有沒有什么不受控制的舉動?”

    “有,有幾人試圖傷人,但自己傷得

    太重,沒幾下就被制服了。”

    “你們在找到這些人的地方還有沒有發現什么?最好是比較特殊的。”

    “特殊的……”負責人想了一會,“據帶這些人回來的官兵說,他們在關押這些人的山洞里,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不知道這算不算。”

    香味嗎?

    江苓眼眸微垂:“你將參與這次搜救的官兵全部聚集起來,我會讓太醫給他們做個檢查。”

    “大人是擔心,那香味有異?”負責人不是個傻的,他剛立了功被提拔起來,雖然沒見過江苓,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對他的話不敢有絲毫敷衍的地方,經江苓提醒,馬上想到了關鍵之處。

    “浮世教手段詭譎,不得不防。”

    “大人說的是,下官這就吩咐下去。”

    “嗯。”

    兩人繼續往里走,太醫的到來,暫時穩住了這些人的心,受傷的人不知道,但他們的家人對太醫是很信任的,尤其是每年的義診,和太醫院受命為被浮世教控制的人看診一事。

    曲娘抱著骨瘦如柴的丈夫,豆大的淚珠不斷落下。

    他們現在都知道,被浮世教帶走的人,會被他們控制,做出不受自己控制的事,之前有人試圖傷害前來幫忙的官兵,曲娘親眼目睹。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有多少理智,再次醒來時會不會也變了副模樣,找到人的喜悅早已被另一只情緒代替。

    曲娘哆嗦著低頭,卻見本來失去神志的男人睜開了眼。

    那不是她熟悉的眼神。

    男人死死盯著她,面目猙獰。

    曲娘心中像是被挖了一塊,簌簌漏著風。

    突然,男人用力推開她,男人本身沒多少力氣,將人推開后,自己也跌到了一邊,他眼中閃過掙扎,咬著牙道:“快走!”

    察覺到異動,已有經驗的官兵執劍靠近。

    曲娘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之前發生異動的人就是這么被處死的,從見到男人起就擔心的事發生了。

    曲娘驟然白了臉色:“不——不——”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什么。

    那一刻,巨大的絕望擊中了她,眼中的光漸漸暗下,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過了一瞬,一道亮光閃過,將她從混沌中拉出來。

    利劍出鞘,曲娘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刃距男人越來越近。

    男人已經閉上眼,似乎正等待最好一刻的到來。

    曲娘見他嘴唇動了動,看出他想說的是“對不起”三個字,淚如雨下。

    她不明白,為什么上天要這么對她,殘忍奪走她身邊一切重要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

    她找了兩年,經歷過無數次絕望與失望,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了,可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她高估了自己。

    騷動聲傳到江苓耳朵里,江苓加快腳步,趕到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一路走來,他已經聽負責人說了這邊的事,別看這些人傷得重,一個不注意,就會像傀儡一樣傷人,他們照顧人的同時,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一有不對,就地格殺。

    江苓知道,這是為了保障更多人的安全,在這之前,他們一直沒找到解除控制的辦法。

    “等等,”顧不得其他,江苓忙開口,“我和幾位太醫帶來能解除他們控制的藥,你們先將人綁起來,別傷他性命。”

    曲娘眸中的光,亮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此話當真?”負責人不可置信道。

    “我難不成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說話間, 官兵已經制服了身形枯瘦的男人,江苓從藥箱中拿出備好的藥,正要上前, 曲娘撐著身體走過來:“請大人讓民婦來。”

    即使被制服住手腳,男人依然面色猙獰, 有隨時暴起的跡象, 曲娘這么說,是不想給他們帶來希望的人被傷到。

    “如此也好,看他也不算完全失去理智, 由你去喂,他或許更能接受。”負責人贊同曲娘的做法。

    江苓將制成藥丸的解藥遞給她。

    曲娘拿著藥,神色堅定靠近男人。

    也是神奇,隨著她的靠近,男人漸漸安靜下來。

    制住他的官兵提高警惕, 一旦發現不對, 便會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好在, 他們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曲娘順利將藥丸喂到男人嘴里。

    眾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聚集在男人身上,太醫院研制解藥的事他們都知道, 只是這么多天都沒什么結果,他們本不抱多大希望,能讓男人安靜下來就算救了他一命。

    藥丸服下后, 男人神色逐漸安靜下來。

    渾身力道卸去, 身體軟軟倒下。

    曲娘眼疾手快將人扶住,轉頭求助似的看向江苓。

    “這是正常反應, 莫約一刻鐘, 他就能清醒過來。”江苓道。

    這一刻鐘對曲娘來說, 過得極為漫長。

    “醒了!他醒了!”曲娘一眼不眨盯著男人,見男人睜開眼,驚呼出聲。

    “曲娘……”

    男人聲音嘶啞,曲娘沒有聽錯,叫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名字,再看男人的眼,已經恢復清明。

    曲娘伸手撫上男人的臉,死死咬住下唇,唇上傳來疼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男人真的恢復了神志,她轉身,匍匐著跪到江苓身前:“大人的恩情,民婦必銘記一生!”

    “夫人不必如此,快些起來,救助病人是身為醫者的職責。”江苓忙將人扶起來。

    他在曲娘身上,感受到了濃郁的感恩之情。

    “我先為他把脈,他傷得嚴重,即使現在清醒了,也不能掉以輕心,要好好將養一段時間。”

    江苓上前為男人把脈。

    這邊動靜鬧得有些大,許多人的注意力不自覺涌向這邊,他們親眼看到了男人陷入癲狂然后在一粒藥丸的影響下恢復正常,臉上皆涌現出震驚。

    他們雖然被從浮世教手中救了出來,但他們被浮世教里的人喂了毒,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浮世教喂他們的毒會影響自己的神志,操控他們傷害身邊的人,因此,他們也沒打算留著這條殘命,只想同家人好好道別后,了卻殘生。

    圍在他們身邊來看望他們的,都是他們的親朋好友,這些人也知道了他們的打算,即使心中悲傷,也改變不了什么,只能竭力掩藏內心的痛處,好好陪他們一場。

    可現在他們看到了什么?!

    失去理智的人被救了回來,前來的大人說,太醫院研制出了解藥,他們是不是可以不再害怕被控制,是不是有救了?!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如果有可能,誰甘心就這么死去?

    感受到周圍人情緒的變化,江苓嘴角微微上揚。

    褚嶠從人群中走出,來到男人面前,蹲下為他把脈。

    這是真正第一次將解藥用在百姓身上,他們需要了解各種變化細節,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命人將男人移到另一處空屋子,褚嶠解釋:“我們需要先觀

    察一下,再給其他人服藥。”

    負責人被驚喜砸中,連連點頭:“兩位大人有什么需求盡管提,下官這邊盡全力滿足。”

    其他幾名隨行太醫也跟了過來,他們也需要更多的了解各種突發情況,好能獨自應對。

    半個時辰后,男人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江苓松了口氣。

    雖然他們試驗過解藥的可行性,但真正用來救助普通百姓還是第一次,根據觀測結果,他們這次可以說是大獲成功。

    既然解藥有用,被安置在這里的其他人也在太醫的觀察下服下解藥,服下解藥后,他們還需要在這里觀察至少三天,確定體內的毒被解后便可自行離開。

    這一忙就忙到了日影西斜。

    江苓揉了揉腰,和褚嶠一前一后走出來:“天色已經晚了,明日再去定遠侯府吧。”

    褚嶠點頭:“正好我回去后,根據今天的結果再和師兄討論討論。”

    分別后,江苓乘坐的馬車駛入皇宮。

    天色越來越暗,曲娘點了蠟燭,和另外幾名婦人一起,打掃了屋里屋外的環境,他們進來的時候就被叮囑過,要保持里面的干凈,每日他們都會自發將屋里屋外打掃一遍。

    幾日相處下來,幾人已經熟悉了,聚在一起時,便會聊聊天。

    今天也是,發生了這么多事,感覺有說不完的話。

    “咋們現在的這位陛下,當真是愛民如子,還會讓太醫院研制解藥,免費為受到浮世教傷害的人醫治,幾年前,可沒有這么好的待遇。”

    “誰說不是,我一個遠房表親,家里的男人就是被浮世教抓去了,先帝痛恨浮世教,也不管大家是不是自愿加入,只要發現你和浮世教有牽扯,就把人殺了。”

    “是啊,當時好多人為了保住家人的命,不敢將消息傳出來,那些被浮世教控制住的人可沒有仁慈心,憑白傷了多少人的性命。”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朝廷才下令處死所有和浮世教有關的人吧。”

    “現在有了解藥,總算給了不是自愿進浮世教的人一條生路,他們被浮世教強行擄走已經很可憐了,還被種了藥,做下許多違背本心的事,最后帶著一身污名死去。”

    “現在好了,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膽了,我男人這些天,一直想尋死,我知道,他是怕連累我們,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他什么都沒做,只因為被那些殺千刀的浮世教人抓去折磨,就連自己的命都不能留下,讓我怎么接受這個結果?”說到后面,聲音里已帶上了哽咽。

    “好了,別哭,現在有了解藥,大家都不會有事的。”一名同她關系好的婦人拍著她后背安慰。

    “說起來,今日來的太醫里,那名最年輕的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并非太醫院的人,而是君后。”曲娘身邊的一名婦人小聲開口。

    她的聲音不大,但幾人離得近,都聽清了。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那樣的大人物,為什么會來這里,還給我們這些地位低下之人看病?”

    “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當今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還不是君后的太子妃就帶著自家醫館和太醫院一起辦過義診,那時候,太子妃也是親自參與過的。”

    “是啊,自那以后,每年的義診都被延續下來,一直到現在,據說其他地方在君后的帶領下,也陸陸續續辦起了義診,只是規模沒有我們京城的大。”

    “是那名長得很好看,氣質很溫和的大人嗎?”想到白天發生的事,曲娘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如果那人真的是君后,她和她男人何

    其幸運!

    “那名大人來的時候,似乎發生了一點騷亂,有人失去理智,還好那名大人到得及時,保住了那人的性命。”

    曲娘左手邊的婦人想起什么,輕“咦”一聲:“曲娘,今日發生那事的,是不是你家男人?也就是說,君后殿下第一個救治的,是你家男人?!”

    曲娘微不可見點了點頭。

    “你這也太幸運了。”有人發出羨慕的聲音。

    “快和我們說說,君后殿下是一個怎樣的人?”

    “君后殿下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比傳言里更好。”曲娘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原來,命運給予的苦難背后,會給她送來這么大的驚喜。

    她相信,從今往后,她的人生,將會越來越好!

    回去后,曲娘懷著激動將這件事告訴了她男人。

    男人不可置信握住她的手腕:“這可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么?”

    “陛下愛民如子,君后也絲毫不嫌棄我等出身低下,大啟有這樣的帝后,是我等的福氣,等我病好,我一定盡自己所能,報答帝后的恩情。”

    曲娘點頭。

    “還有我們的孩子,京城不是辦了學宮嗎,等我們回去,就把他送到學宮,多學點知識,將來才能更好的為大啟做事。”

    江苓不知道他離開后發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是休沐日,蕭晟昀不用上朝,兩人便一起出了宮。

    馬車上,江苓同蕭晟昀說了關于解藥的進展。

    “本來我打算和褚大夫去看看樂章的情況,中間發生了點急事沒去成,便約了今天去。”

    馬車停下,褚嶠和張太醫一起走到馬車前,看到馬車里坐著的帝王,腳步一頓。

    “我和師兄坐自己的馬車。”

    不遠處停著另一輛馬車,是接送張太醫上下職的。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到了定遠侯府。

    不用上朝,定遠侯世子詹景曜留在府中照顧詹樂章。

    聽到門房稟報,詹景曜起身去接人,還沒邁開步子,就感受到袖擺被拉住。

    詹景曜轉身溫和道:“陛下和君后并幾位太醫到了,我去外頭接人,很快就回來。”

    詹樂章松了手。

    江苓等人已經在仆人的帶領下到了小院:“不用特意去接,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知道路。”

    簡單寒暄后,詹景曜和蕭晟昀匯報這段時間的發現,他被蕭晟昀委以重任,徹查浮世教背后的關系,這段時間免了早朝。

    江苓和詹樂章一起進屋,小聲問:“樂章,初見時和你一起的人,是世子嗎?”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一開始, 江苓并沒有想過,那個人是定遠侯世子,后來詹樂章身份曝光, 加上這段時間為詹樂章醫治,看到兩人的相處,江苓心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我之前說, 時機到了告訴你, 現在確實時機到了,是他不錯,先前礙于身份不好說, 眼下倒是沒了擔憂。”詹樂章承認。

    心中猜想得到驗證,江苓微微張大嘴:“可我看世子,不像是那種會在外面……的人啊……”

    定遠侯世子給江苓的第一印象就是克己復禮, 接觸多了,更明白那不是一個孟浪的人, 江苓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詹景曜會是在外面和詹樂章胡來的人。

    “那個時候, 情況有些特殊,是我逼急了他, 他才會不顧地點。”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現在回想起來, 詹樂章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對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僅有的一點樂趣便是逗唯一對自己付出了真心的詹景曜。

    他做了許許多多大膽的事, 像是為了盡情燃燒僅剩的生命, 他不顧禮法, 恣意妄為,反正時日無多,與其壓制自己,不如痛痛快快活一場。

    身體的痛苦讓唯一的歡愉變得極為珍貴。

    很長一段時間,詹樂章都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不該得的真情,他的心早已如死水一般,與詹景曜的相識相愛,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靜的海面,激起陣陣漣漪。

    其他人、事,都是虛妄的,只有詹景曜,是他唯一能抓住的。

    他從出生起就在逃亡,更是小小年紀就入了浮世教,沒享受過一天正常生活,即使有了詹景曜,他的心一天天活過來,身體卻只能在沉寂中一點點死去。

    他從不后悔自己做的決定,他只遺憾自己可以陪詹景曜的時間太短。

    從某方面來說,他是一個自私的人,詹景曜走進了他的心,他便一點也不想將人讓出去,縱然可以相伴的時間很短,他也要在這人心上印下深刻烙印,留下獨屬于他的標志。

    詹景曜拿他沒辦法,只能縱著他,兩人心知肚明,相伴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即使是這樣有限的日子,詹樂章也不能全然陪著詹景曜,他還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兩人壓抑著離別的絕望,在瘋狂中相愛。

    直到遇到江苓,詹樂章發現,他身體的潰敗奇跡般停止了。

    一直負責給他診治的大夫告訴他,若維持原樣,他可以多活一段時間。

    既然有了時間,很多事便不用著急了,他安安心心當起了定遠侯府的小公子,享受了一段時間正常人的生活。

    “那天的事是我主動,我還特意選了個不會有人經過的偏遠地方,沒想到還是被你們撞見了。”詹樂章搖搖頭,輕笑。

    即使被見到了這樣失態的一幕,詹樂章也覺得很幸運,如果不是那次意外,讓他和江苓之間產生了交集,他如何能享受正常友人間的感情?

    他缺失的親情,定遠侯夫妻給了他,愛情,他也得到了,還有一群真心待他的友人。

    這樣的生活,是他以前不敢妄想的。

    生病這段時間,怕他在家無聊,張時勉等人一有空閑就來找他說話,告訴他京城發生的趣事。

    “我那時也是隨便選了一條路走。”江苓不好意思撓撓下巴,誰能想到,他隨便指的方向,能讓他撞進這樣一幕。

    “沒事,說不定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緣分,若不然,我們還不能這么快相熟起來。”

    “這樣想也是。”江苓坐在床邊,觀察詹樂章的氣色,養了一段時間,雖然現在的詹樂章還是很瘦,但氣色好了不少。

    “樂章,你現在好像沒那么像定遠侯夫人了。”

    “一開始,為了不讓幕后之人發現端倪,我在臉上做了些手腳,讓我的五官看起來更像母親,加上那時年紀小,沒長開,后來我一點點弱化了這些改變,所以看起來就沒那么像了。”

    褚嶠和張太醫跟了進來,江苓轉開話題,和詹樂章說起研制出解藥的事。

    “不愧是千蕪大師,說不定正是料到了這一天,才會將那些種子交給我,現在種出來的量足夠制成藥引,解救更多被浮世教禍害的人。”

    “原來那些藥里最關鍵的成分來自嶸裘,難怪我尋了那么久,都沒在大啟找到一樣的。”在浮世教的日子,詹樂章并非什么都沒做,他一邊往上爬,一邊弄清了許多浮世教有關的事,唯獨浮世教的秘藥,直到離開,也沒探出個所以然來。

    做出坦白身份決定的時候,詹樂章便將自己知道的關于浮世教的事列了出來,借定遠侯世子的手交給朝廷。

    有了這份情報,對付起浮世教來,可以說是事半功倍。

    “等這些事處理的差不多,就該南下了,樂章身體還沒恢復,要留在京城修養嗎?”

    “我現在的身體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難得的機會,自然要去看一看。”

    褚嶠上前,為詹樂章把脈,并問了一些他這兩天的感受,有沒有不適的地方,詹樂章身上的毒比那些從浮世教人手中救出來的人更難解,也更容易出岔子。

    沒過多久,蕭晟昀和詹景曜回到屋子,詹景曜問起詹樂章的身體情況,褚嶠一一說了。

    江苓退到蕭晟昀身邊,勾了勾他的手指。

    蕭晟昀五指收攏,將作亂的手攏進掌心。

    在寬大袖擺遮擋下,旁人看不清兩人的小動作。

    帝后親臨,定遠侯夫妻得到消息,趕來見禮。

    江苓不是第一次見定遠侯夫妻,不難看出,他們對詹樂章是真心疼愛的。

    “陛下,你說,定遠侯和定遠侯夫人知道樂章和定遠侯世子的關系嗎?”回宮后,江苓將從詹樂章嘴里得到的消息說給蕭晟昀聽。

    “還有,陛下,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從定遠侯世子的表現,不難看出這件事,只是他們不說破,朕便當不知道罷了。”

    也就江苓這個小迷糊,這么久了也沒看出來。

    定遠侯世子看詹樂章的目光,和他看江苓時是一樣的。

    “至于定遠侯和定遠侯夫人知不知道,想來是知道的,朕讓暗衛查了查當年的事,定遠侯夫人和那位四皇子妃是關系很好的手帕交,只可惜他們當時沒有在行宮伴駕,等知道消息的時候,一切已經發生了,想要救人,也來不及。”

    “陛下還查到了什么?”江苓放下手里的書,坐到蕭晟昀身邊。

    蕭晟昀一把將人撈起,抱到腿上:“當時情況緊急,四皇子妃被逼自縊,誕下一名死胎,她身邊的一名侍女不忍,抱孩子時發現孩子還有一口氣,拼了命將孩子送出行宮,與定遠侯派來人的匯合。”

    “那樂章為何會入浮世教?”

    “因為那名侍女的行蹤暴露了,她沒來得及將孩子交到定遠侯派來的人手里,就被設計之人找到,只好將孩子藏了起來,自己引開追兵,那孩子被一農戶撿到,輾轉落入浮世教手中。”

    “如果當初樂章被定遠侯的人接到,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了,樂章也不用受這么多苦。”江苓感嘆。

    定遠侯府。

    定遠侯和定遠侯夫人也在說這件事。

    看完詹樂章回來,想到青年虛弱的模樣,定遠侯夫

    人抹了把眼淚:“當初如果我們能早發現一點,也不至于讓樂章這個孩子受這么多苦。”

    當年發生的事,一直是定遠侯夫人心中的一心結。

    “別難過,樂章是個有福氣的,現在有君后和褚大夫等醫術高明的大夫醫治,身體會漸漸好起來。”定遠侯安慰。

    “他和景曜的事,我本來還覺得,兩個男子在一起不好,讓他們以兄弟相稱,現在想想,只要樂章好好的,無病無災,他想和景曜在一起便在一起,在一起了就算他最后恢復身份,我們也能以父母的身份照顧他。”

    “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做決定吧。”

    定遠侯夫人點點頭。

    他們都知道,既然詹樂章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皇帝,以后定然是會恢復身份的,現在維持原樣,不過是為了迷惑幕后之人。

    浮世教的勢力被一點點從大啟土地上拔起,有了藥引研制出的解藥,百姓自發帶著官兵尋找藏在民間的浮世教教徒,獲救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南巡的時間越來越近,皇宮,朝廷都開始準備起來。

    帝王出行,是一件大事,好在朝中勢力已被肅清過,有輔國公,孟尚書,謝司堯等人在,蕭晟昀能放心將京中各項事宜交給他們。

    隨行人里,有定遠侯世子、詹樂章、和幾名大臣,與之前幾位帝王南巡的規模比起來,不算大。

    出行的日子很快到來,一行人在眾大臣的目送下,浩浩蕩蕩離開京城。

    先是陸路,然后是水路。

    寬闊江面上,巨大船只靜候在港口。

    江苓第一次坐這么大的船,起初很是興奮,拉著蕭晟昀四處走動,然而很快,他雀躍的聲音逐漸降低。

    蕭晟昀停下腳步,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江苓晃了晃腦袋:“有點犯惡心,想吐……”

    蕭晟昀擔憂摸了摸他的額頭,轉頭吩咐:“快去叫太醫!”

    江苓被扶著進了船艙。

    “還很難受嗎?”蕭晟昀將人扶到椅子上坐好。

    江苓張張嘴,正要回答,一個浪頭打來,船劇烈晃動,他捂住嘴干嘔了一下。

    張太醫在宮人的引路下疾步走來,為他診脈。

    “如何?”

    張太醫收回手:“無礙,殿下只是有些暈船。”

    第180章 第 180 章

    虛驚一場, 蕭晟昀松了口氣,江苓自己是醫者,自然知道暈船是怎么一回事,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我以前似乎不暈船。”

    三年前,和九皇子等人一起在避暑行宮游湖時, 他就沒有暈過船, 這也是他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暈船的原因。

    張太醫輕車熟路開了暈船藥,看著他熟稔的動作,江苓問:“同行的人里, 暈船的人很多嗎?”

    “有不少,”張太醫手下動作不停,“臣剛剛還被定遠侯世子叫去了。”

    “是樂章還是世子?”

    “是詹小公子。”

    “樂章也暈船啊, 他身體情況怎么樣?”

    褚嶠留在京城忙浮世教后續事宜,沒跟過來, 關于詹樂章的情況,他詳細與張太醫說了, 治療已到后期,他來與不來都不要緊。

    “詹小公子除了有些不適應水上生活, 其他都還好。”

    留下藥方,張太醫退了出去。

    江苓拿著方子, 還沒開始喝呢,就感覺到了嘴里的苦味。

    他撫了撫胸口, 沒有轉移注意力的事,暈船的感覺再次涌上來, 一陣一陣的難受。

    他難受, 蕭晟昀心中也不好受, 走到他身旁坐下,將人攬進懷里:“還是很不舒服?”

    江苓趴在他懷里,懨懨點頭。

    清瑤帶人下去熬藥了,范公公守在兩人身邊,隨時聽從吩咐。

    很快,藥端了上來,和眩暈感比起來,藥的味道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江苓接過碗,不用蕭晟昀說,直接幾大口將碗里的藥喝完。

    放下藥碗,蕭晟昀已經拿了蜜餞喂到他嘴邊。

    “好點沒有?”

    江苓含著蜜餞,搖了一下頭。

    “不然睡一會,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嗯,”江苓靠在男人懷里不動,“躺下也難受,陛下就這么抱著我,我瞇一會。”

    閉上眼,竭力抵抗一陣一陣涌上心頭的惡心感,男人寬大手掌輕拍后背,不知不覺,江苓闔上眼,睡了過去。

    醒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后了,不知是不是藥起了作用,還是船只行得平穩,江苓沒那么難受了。

    他從男人懷里直起身體,給男人按了按肩膀:“我說不動你怎么就真的不動,我睡著了你完全可以把我抱到榻上,一直維持一個動作不變,身子不僵嗎?”

    蕭晟昀撫了撫他的頭發:“苓兒不難受了?”

    “好多了,”江苓按了一會,男人身上的肌肉很硬,他手累了,“陛下,我們出去走走吧。”

    比起一路待在船艙里,江苓還是更喜歡看看沿途的風景。

    蕭晟昀將人放下來,牽起他的手:“現在出去,會不會又暈船?”

    江苓感受了一下:“應當不會有那么難受了。”

    兩人重新回到甲板上。

    清風徐徐吹來,拂過臉頰,撩起散落的發絲,江苓瞇了瞇眼,果然,還是待在外面舒服。

    不過,暈船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江苓只好想辦法轉移注意力。

    “陛下,你說,我剛剛暈船犯惡心,像不像有寶寶了?”

    “現在苓兒倒是有心情開玩笑了。”蕭晟昀淡淡道。

    “這不是想轉移轉移注意力嗎?”江苓點了點男人胸膛,“來之前我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暈船,也沒準備什么,大概要走多少天水路?”

    “快的話五天,慢的話七到十天不等,若真的難受,等到下個港口,可以下去休整一番。”蕭晟昀捉

    住他作亂的手。

    “還是不了,早點到也好,說不定我多待一會就適應船上的生活了,中途下船再上船,又得重新適應。”

    江水清澈,兩岸風光秀美,忽略掉暈船這一小小瑕疵,欣賞沿路風景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在船上的生活很愜意,帝王乘坐的船夠大,巍峨如山,地方廣闊,適應了小半天后,江苓暈船的感覺漸漸淡去。

    朝中各事交給了留在京城的官員處理,蕭晟昀也難得的過了幾天沒有公務要忙的生活。

    感覺到自己沒那么不舒服后,江苓打算去看看詹樂章的情況。

    恰好九皇子過來找他,三人便一起行動。

    “這次去江南,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看看安安,”江苓還記得當時和安安許下的約定,“這么久不見,安安應當長高了不少。”

    “就算我們不能過去,等到了那邊,皇姐也會帶人前來拜見的。”九皇子道。

    帝王每到一個地方,地方官員都要攜家眷前來拜見,雖然江苓說不用中途停留,但到了該停的地方,船還是會停下來。

    南巡,也是對地方政績的一種考察,一路上,江苓陪蕭晟昀接見了不少地方官員,其中不乏有一些溜須拍馬的,如果行事不出差錯,蕭晟昀便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有魚肉百姓的跡象,便會借這一機會將人罷免,再重新任命官員。

    到了詹樂章住的船艙,遠遠就見詹樂章和定遠侯世子離得很近,不知在做些什么。

    江苓輕咳一聲,提醒他們有人來了。

    兩道身影迅速分開。

    “樂章身體可有好些?”

    兩人將江苓一行人迎進去,詹樂章為他們沏茶:“好多了,張太醫開的暈船藥效果很好,這幾天我已經和往常無異了。”

    “那就好。”

    九皇子大咧咧坐下來,感嘆:“樂章,世子,你們關系真好。”

    兩人上船之后幾乎沒什么遮掩,也就九皇子這個還沒心上人的,什么都看不出來。

    “要是我也有一個能這么照顧我的兄長就好了。”

    江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想讓陛下這樣?”

    九皇子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連連搖頭:“不不不,皇兄只這么對江哥就夠了,要是這么對我……”

    九皇子打了個哆嗦,忙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壓驚:“我消受不起。”

    待九皇子平靜下來,細想之下又覺得不對,他為什么會下意識拿定遠侯世子和詹樂章的關系同帝后相比?

    再想兩人平時的相處,他心中一突。

    這兩人,要說是關系親密的兄弟,不準確,倒不如說是關系親近的夫夫準確,這可能嗎?他們可是親兄弟?

    九皇子越想越茫然,江苓叫了他幾聲,都沒聽到他回答,不得不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啊?哦,”九皇子收回思緒,表情有些奇怪,見其他人都沒表現出異狀,下意識藏住了心中想法,“沒什么。”

    若是他想錯了呢,貿然說出來對誰都不好。

    九皇子一直神游天外,江苓拿他沒辦法,索性不管他,和詹樂章說起一路上的趣事。

    九皇子的異樣太明顯,想讓人忽視都難,詹樂章猜測,說不定是九皇子發現了什么。

    因為知道南巡之后,他多半要恢復自己的真實身份,便沒有再刻意遮擋和定遠侯世子的關系,也算是為將來兩人公布關系做鋪墊。

    一連幾天,九皇子都在想這件事,他自己是沒有喜歡的人,但他和帝后接觸多,知道兩人是

    怎么相處的,再去看詹樂章和定遠侯世子的相處,只覺得處處都是疑點。

    以前怎么就心大到完全沒發現不對呢?

    一時間,九皇子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做了幾天思想準備,九皇子決定,還是先去問問情況。

    他先找到了江苓。

    “江哥,你覺不覺得樂章和定遠侯世子之間的相處有點奇怪?”

    江苓正在吃地方官員送來的特色點心,聞言茫然抬頭:“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九皇子想了一下該怎么形容,“他們之間的相處,和你與皇兄的相處很像。”

    不是指具體某件事,而是說兩人的相處氛圍。

    “有嗎?”江苓這下明白九皇子這段時間的異樣是什么原因了,他故意道:“我不覺得啊,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很好,你之前還羨慕樂章有一個事事以他為先的兄長。”

    “唉,算了,就當是我多想了吧,”九皇子的目光轉移到桌上的糕點上,“這是什么?”

    “是

    兩人分吃了一盤點心。

    君后喜歡各種美食不是個難以打聽的秘密,是以每到一個地方,地方官員為了投其所好,都會將該地的特色美食呈上,江苓一路走一路吃,覺得自己都長胖了。

    和蕭晟昀說起這件事,蕭晟昀捏捏他腰上多出來的軟肉:“朕不覺得,苓兒現在這樣正好,抱起來手感好。”

    在宮里精心養了三年,現在的江苓如一棵青蔥挺拔的楊樹,煥發出勃勃生機。

    江苓低頭看著自己的腰,用手量了量:“總感覺比原來粗了。”

    江苓原本很瘦,在江家吃不飽穿不暖,自然不可能強壯到哪里去,進宮后,蕭晟昀倒是想將人養得胖一點,只是到底傷了底子,沒那么容易養回來。

    現在的江苓,絕對和“胖”這個字搭不上邊,青年骨肉勻稱,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蕭晟昀以掌為尺,把住青年的腰:“苓兒自己看,哪里有變粗,依然只能堪堪一握。”

    男人的手很大,完全覆在纖細腰肢上,略深的膚色和江苓原本的白皙膚色對比鮮明,給人一種很明顯的色氣感。

    江苓想起了這雙手是怎么握住自己不讓自己逃離的,臉色慢慢紅了。

    緋色如桃花汁般蔓延開,給白皙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粉色,燭光下,越發顯得誘人。

    蕭晟昀喉結滾了滾,握住青年的腰將人往懷里按。

    江苓沒坐穩,大力之下跌坐到男人懷里,嗔怪道:“陛下,你做什么?”

    “天色已晚,該就寢了。”

    江苓看了眼外面映著落日余暉的天色,無言。

    天還沒黑,怎么就該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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