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簡短的一面,閆鈺卻未曾忘懷。
大概是因為柏鬼王太過獨特了。
這次冼家婚宴上的重逢,他也沒有想到。
額……不僅如此,柏鬼王這是在……翻墻???
時隔多年,還是很特別。
閆鈺看向柏先生,問:“您是要去街上嗎?”
柏云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漫不經心地答道:“是啊。”
閆鈺:“那您……還準備繼續翻墻嗎?”
柏云兮擺擺手:“不了,下次再去吧。”
出過一次丑,他不敢再有第二次。
再說了,還有閆鈺在這里,柏云兮沒把握能說服他不要告訴任何人。
閆鈺默默把疑惑藏在肚子里,又問道:“那您是獨自來冼家的嗎?”
柏云兮誠實地搖搖頭,還未開口,就聽見閆鈺猛然說道:“哦對了,方才我瞧見了段冥仙君,肯定和您一起來的吧?”
柏云兮挑了挑眉,沒有否認。
閆鈺看了眼柏云兮,猶豫地說:“我還未曾與他打過招呼,要不我們……去找他?”
柏云兮這次回答得很快:“行。”
閆鈺領著柏云兮走到一處院子附近,他指了指道:“那個便是冼少主的院子,段冥仙君和冼少主都在里面。”
他正準備走過去,卻被柏云兮一下子拉住了袖口,拽到了湖邊的樹叢后。
閆鈺一臉懵:“怎么——”
他話還沒說完,柏云兮立馬遞給了他一個眼神,把手指豎在嘴巴上:“噓。”
他們躲在樹叢后,別人看不見他們,但他們的這個角度正巧對準了院子門口,可以看清里面的房屋和山石。
閆鈺順著柏云兮的目光看去,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孩子推開了門,冼少主和段冥仙君依次跟出來,但是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門口談論著什么。
柏云兮的眼睛未離開他們,腦袋湊近了閆鈺,壓低了嗓音:“你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嗎?”
閆鈺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也有樣學樣地放低了聲音:“看樣子像是清家小姐,冼少主的未婚妻。”
“哦。”柏云兮表示了解地點點頭。
閆鈺不理解地看向身旁的柏鬼王:“不過我們為何要躲起來啊?”
柏云兮狀似很無辜道:“我也不知道。”
他看見君無殤就下意識地躲起來了。
閆鈺:“……”
柏云兮沒有管他,更加往前挪了挪,疑惑道:“他們和君無殤到底在講什么啊?”
閆鈺看著柏鬼王幾乎大半個身子都前傾在湖面上,不由地提醒道:“這里太遠了聽不見,您還是當心點吧,這湖可不淺。”
柏云兮心很大地說:“沒事。”
他在保證君無殤看不到的情況下,側過身子,盡量看清院子里面的動向。
閆鈺皺著眉,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畢竟是柏先生,他肯定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柏云兮瞇著眼睛,君無殤一直沒怎么開口,基本上都是那位女子和男子在講話。
他突然轉頭看向閆鈺,問:“你能聞得到那女孩身上的胭脂味兒嗎?”
閆鈺:“???”
閆鈺:“……”
見柏鬼王還在盯著自己,他只得認真回道:“不能。”
柏云兮:“也是,距離太遠了,但不代表她身上沒有。”
閆鈺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眼柏鬼王。
啊?
胭脂?
閆鈺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難不成柏鬼王其實喜歡的是女子?
閆鈺又瞟了一眼段冥仙君,不能啊……
他的眼神在柏先生和段冥仙君身上來回交換,想了想還是在心中瘋狂搖頭。
不能不能。
放在三界之內,段冥仙君是一個不可褻瀆的存在。
當年仙鬼之戰,一片生靈涂炭。
戰后的鬼都和仙京在努力恢復原狀,但彼此都已元氣大傷。
在此后好多年,鬼王府空曠遼闊,寸草不生,血藤林更是沒有見過的深紅。
仙京相比來說好一些,很快便重整了秩序。
君無殤是天君親自從人間帶回來的,也是仙鬼之戰以后第一個來仙京的人。
君無殤年紀不大,經驗不足,卻被放到了很重的位置,而他也沒有讓天君和百姓失望,成為仙京上最年輕的擁有尊號的仙君——段冥仙君。
世人皆知,有位黑衣仙君,面上冷漠,心上熱忱,大受尊敬。
除此之外,段冥仙君的樣貌也是極佳,放眼三界,未有逾越之人。
因此,閆鈺不信,柏鬼王還會喜歡上女子。
“誒,閆鈺。”柏云兮忽然喊了一下,“我問你個事。”
閆鈺往前湊了湊:“好。”
柏云兮:“你覺得……冼少主和他未婚妻關系怎么樣?”
閆鈺感到這個問題很奇怪,不過還是答道:“還……還好吧。”
他們都在看著院子里的三人,空氣靜了一會兒,柏云兮才像是自言自語道:“是嗎?”
柏云兮眼睛尖,能看得清冼少主的小動作,總會覺得他有些不太自在,好像有些刻意在避開自己的未婚妻。
閆鈺倒沒發現有哪里不對。
柏云兮想再靠前傾一些,就抬腳走了一步。
不料落腳時竟然踩到了一塊碎石,腳底一滑,身子沒個重心,直直地向前栽去。
閆鈺:“柏先生!”
湖水如閆鈺所說,確實不淺,柏云兮根本找不到底在哪里。
寒冬的天,湖水冷得刺骨,更別提他天生怕冷。
落水的那一刻,柏云兮的內心是崩潰的。
看得出來蒼天待他不薄,能讓他以一種少見的方式死去。
柏云兮想掙扎卻找不到發力點,隨意的撲騰只會讓他下沉得更快。
忽然間,一只溫暖的手阻止了他的墜落。
他被拉出湖面,嗆了好幾口水,卻終于能重新呼吸。
幸好柏云兮落水的時間不久,所以他現在還算有些神志。
柏云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君無殤黑到滴水的臉色。
柏云兮心道完蛋了。
柏云兮想偷摸把眼睛閉上,偏生這人生得又好看,況且自己又是頭一回離得這么近看他,所以沒舍得。
再者自己現在被人橫抱在懷里,對方一眼便能看清自己心虛的模樣。
于是,柏云兮索性就沉默地看著君無殤的臉,眼神清澈無辜。
君無殤把臉轉了過去,朝一旁傻楞楞站著的閆鈺點點頭,直接橫抱著柏云兮離開了。
君無殤把柏云兮放在床上,彎下身先用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
同往常一樣冰涼。
看柏云兮呆呆地望著自己,君無殤垂下眼眸,對方的手腕又細又白,骨感分明,好似下一秒就會斷掉。
他輕輕圈住,不敢用力。
君無殤感受著柏云兮體內靈力的流動,好一會兒才松開。
以前柏鬼王一到冬季身子就弱,尤其畏冷,不能著涼,不能碰冰水,還有體內天生的寒氣四沖。
如果寒氣擴散到全身,很容易會生病。
還好,現在他體內的寒氣沒有擴散。
君無殤悄悄松了一口氣,剛起身,就被柏云兮拉住了袖子。
君無殤低頭,柏云兮靠在床頭,眉宇間透露乖巧,委屈巴巴地抬眼。
君無殤正好望入對方的眼睛,他立刻閉眼深呼了一口氣,才睜開。
柏云兮:“君無殤。”
君無殤沒理。
柏云兮:“段冥仙君。”
君無殤沒說話。
柏云兮:“……”
他就不信了,君無殤會真的一句話不說。
看君無殤的臉沒有一點消氣的跡象,柏云兮只好放個大招。
柏云兮:“段冥哥哥。”
君無殤的身體猛地一震。
柏云兮見有希望,立馬乘勝追擊。
柏云兮:“我錯了。”
君無殤掃了他一眼。
柏云兮:“我不該離湖邊那么近,下次不敢了。”
柏云兮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嘟囔:“我是為了看你。”
君無殤臉色明顯緩和了一點,他手臂動了動,發現拽不回自己的袖子。
柏云兮:“我錯了。”
君無殤心中微嘆,道:“松開。”
終于聽見面前人說出第一句話,柏云兮眉眼彎彎地松開手。
柏云兮:“君無殤你不生氣了?”
君無殤:“……”
他沒有任何動作。
柏云兮跟變臉似地收起笑容,失望地癟嘴,如小兔子耷拉下耳朵。
他看著君無殤,突然想到了什么,歪著頭,咧嘴一笑:“段冥仙君?”
君無殤還是沒有回話。
柏云兮臉上笑意更甚,嘗試著再喊了聲:“段冥哥哥,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君無殤沒辦法,只能投降。
他無奈地問:“身上冷嗎?”
柏云兮點頭點得很用力:“冷死了。”
君無殤:“帶衣服了嗎?”
其實嚴平安那里肯定是有的,畢竟他會幫鬼王打理好一切。
但柏鬼王臉不紅心不跳道:“沒有帶,我要穿你的。”
君無殤滿臉不信。
柏云兮:“我現在穿著濕衣服就很冷,嚴平安又不在這里,一會兒再去找他,我要先穿你的。”
君無殤不給,柏云兮無賴。
君無殤拗不過,只能按照他說的,先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給他。
柏云兮高興地換上一襲黑衣,身上逐漸暖和起來。
他平日里一直穿白衣,顯不出來,實際上他的皮膚白皙透亮,可由于體寒的原因,臉上也毫無血色。
黑衣直接把他襯得有種病態的美。
君無殤看著自己穿過的衣服出現在柏云兮身上,竟意外得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他的衣服對于柏云兮來說有些大,能嚴嚴實實地裹住每一個部位。
君無殤撇開眼,道:“拿到自己衣服就換回來。”
柏云兮雖然不想脫掉,但也只能應下來。
小氣鬼,多穿會兒也不愿意。
君無殤又想到了什么,他走向衣柜,從里面拿了一件黑襖,給柏云兮披上。
君無殤:“我去尋嚴平安,你在這。”
未等柏云兮出聲,君無殤就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柏云兮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雪了。
墨色的長發散落冰天雪地,白色的玫瑰綻放無底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