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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我們成婚

    蘇夢枕睜眼。

    不必睜眼已察覺出身處環境的不同,身下床褥前所未有的柔軟,房中被熏香浸潤太久,濃烈氣息幾乎作嘔。

    最關鍵是,刀已不在袖中。

    對刀客來說,已沒有什么比刀不在手更危機的時刻,蘇夢枕睜眼時,卻一時并不急于尋刀。

    他睜眼,尋人。

    人也不在。

    桌上湯藥熱氣裊裊,桌邊錦椅抽開。端來湯藥的人顯然沒有離開太久,蘇夢枕從對他來說軟如魔窟的床榻上起身,走到錦椅旁邊坐下。

    他不忘將湯藥一飲而盡,分明是苦的藥,喝完卻有笑意。

    他看見了自己的紅袖刀。替他換了身輕軟里衣的人對他的刀并沒有多少興趣,依然珍而重之地放在素刀平頭案上,蘇夢枕沒起身去拿,只坐在椅上,側著頭凝視刀上緩慢流轉的淺紅光暈。

    他安靜地等,陷入某種漫長的午后遐憩般等,一位久戰之兵,終于有機會放空一切,什么都不想。直到開門聲將他從頓悟狀態驚醒,他回身,微笑:“你……”

    推門的樹大夫驚異地見蘇夢枕變臉一樣收起他那堪稱恐怖的甜蜜微笑,把表情壓了又壓,變成他常見的,只存于唇角一絲的矜持笑意。

    蘇夢枕神情自若把停了一下的話補完:“你來了。”

    樹大夫決定裝作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他合上門,滿意地見自己離開前端來的藥已經被病人喝得一點不剩——蘇夢枕雖然出刀時決絕得像不想活,至少他在不握刀的時候還算聽話。

    樹大夫瞥一眼案幾,見刀仍擱置在上,蘇夢枕暫時并沒有歸刀入袖的打算,便更高興,喜洋洋道:“燕王要見公子醒了,一定非常高興。”

    他已經預備著迎接病公子的傻氣問題:季卷去了哪,他現在在哪,是不是季卷動了他的紅袖刀,諸如此類。而蘇夢枕一抬眉,尖銳重復:“‘燕王’?”

    樹大夫不解其意地反看回來。

    于是蘇夢枕不容置疑地坐直身體,臉上笑容盡收,緊接著問了第二個出乎樹大夫意料的問題:“楊無邪何在?”

    樹大夫茫然答:“楊總管在按公子吩咐,收點金風細雨樓弟兄。”

    樹大夫只管醫理,向來少涉俗務,不懂蘇夢枕為何因他一言渾身繃緊,透出隨時要提刀上陣的兇悍煞氣,又為何在他答完楊無邪動向以后重歸平靜。

    蘇夢枕恢復平靜,坐回身不再去拿刀,手指在桌面輕彈,片刻道:“請無邪過來一趟。”

    樹大夫不滿:“公子病重未愈,該靜養,不該勞神。”

    蘇夢枕咳嗽著點頭,卻并不重復自己要求。他從不重復廢話。

    樹大夫搬出另一個人:“燕王千萬叮囑我們不能讓公子再加重病情。”

    于是蘇夢枕的咳嗽里摻了些抑制不住的笑氣。他笑,半晌壓住了咳嗽,溫和道:“她會理解的。”

    樹大夫迷茫地離開,去找楊無邪。他不知道蘇公子在他幾句話間究竟想了什么,以至于忽然又擺出副壯志未酬,仍要夙夜匪懈的模樣,等找到正忙碌統計樓中損失清單的楊無邪,順口把心中疑問說出,楊無邪撫著額間黑痣,忽笑道:“你不該喊季卷‘燕王’的。”

    樹大夫道:“雖然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但她一日沒黃袍加身,不就一日還是燕王?”

    楊無邪笑道:“雖不知她為何遲遲不稱帝,你這樣稱呼,容易叫公子誤會京中出現了變故,致使她依舊只能做燕王。他問我所在,也是要確定是否仍有戰事,聽到金風細雨樓已在做善后,知道京中基本已定,才放下心來。”

    樹大夫恍然,于是舉一反三:“公子這番喊你過去,是因為擔心變故,又急著要主事?”

    楊無邪點點頭,生怕蘇夢枕等得急了,將近幾日他病中的情報攏到袖中,匆匆入宮去尋他。季卷雖說入主京城,猝然間未做太大變動,依舊聘請原先那些宮人,只是并不如過去安排那許多無意義工作,上下級關系也不那么嚴明,因而楊無邪一路入宮,遇見的宮人都帶著些茫然與心虛,亦生怕哪日季卷又拋下他們抽身離開。他對自己整理情報的能力相當自負,因而將眼前所見,也納入情報之中,向病懨懨的蘇夢枕匯報之時,將自己路上見聞當做補充說了出來,并不意外地見到蘇夢枕病容中多出幾分笑意。

    這笑容昭示了他們接下去梳理京中武林勢力的過程也是愉快的。金風細雨樓本就籠絡住京城近半勢力,那些旗幟鮮明支持蔡京的已被徹底打殘,剩余那些觀望者更要向他們獻殷勤,金風細雨樓雖在戰中損失明顯,連駐地的高塔都燒掉一座,如今在京城江湖,依舊是不可撼動的無冕之王。

    即使無冕之王,亦不可端坐高堂

    楊無邪攢了許多工作,專等他醒。如今京城變動劇烈,金風細雨樓要如何在風云變化中自處,相當要考量蘇夢枕與季卷的關系,許多外姓人也同樣翹首,在等待這兩人身份更迭后是否仍如鐵板一塊,是否會造出新勢力躍起的可乘之機。

    蘇夢枕了解完這幾日京中動向,絲毫不遲滯地處理起積壓事務,如何威嚇、拉攏、示好,安排得無比流暢,像早有計較,亦全不懷疑季卷會見風雨樓勢大,要轉變態度,稍做打壓。

    他主持工作仍舊維持一貫的高效率,因而當天色轉暗,季卷擺脫了追著她跑的工作入殿,楊無邪已走了半個時辰,蘇夢枕正端起自己第五碗藥。

    季卷人還未轉過屏風,已經笑出聲來:“我可聽說你足足工作了一下午,現在到我面前裝養病,有點太刻意了。”

    她說話像在玩笑,等她從屏風后轉出來,臉上卻沒多少笑意,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又瘦下去幾分的蘇夢枕,許久才一眨眼。

    她輕輕問:“你怎么樣?”

    蘇夢枕認真道:“死不了。”他眼底流出幾分笑意,問:“你不是召集了京城全部大夫對我會診,怎會不知我身體?”

    季卷笑了。她走到蘇夢枕旁邊,注視他將藥湯一飲而盡,又開玩笑一樣道:“你前幾天怎樣都不見醒,我差點就要對他們說‘治不好他,我要你們全部陪葬!’這種話了。”

    “你不會。”蘇夢枕道。他放下藥碗,握住她的手。

    他緩聲安撫:“我沒打算死在這里。你不用緊張。”

    “誰緊張了?”季卷嘴硬,從他指中翻出來,搭上他脈門:“但你先讓我摸一摸脈。”

    蘇夢枕靜靜等她在手腕上摩挲,聽她煞有介事道:“摸起來確實死不了,但還得再聽一聽心音。”

    他低下頭,仔細凝視著眼下青黑,滿一副疲倦狀的季卷說罷,便合身鉆入他懷里,側耳伏在他胸口,片刻又把整張臉埋進衣襟。

    她在他心口處甕聲道:“你沒必要替我抓趙桓的。”

    蘇夢枕收攏手臂,片刻只是道:“我愿意。”

    季卷似乎真心實意地笑了一聲。她道:“你抓得很及時。御林軍和六扇門抵抗越久,死傷就越多,這樣算來,你已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我也很高興能少死這么多人。”

    她一頓,又道:“但我差一點以為你真的要死了。”

    “我不會死。”蘇夢枕嘴唇不動,聲輕到擔憂驚破夢境,微不可察道:“我心愿未了,還不愿就這么送死。”

    “什么心愿?”

    蘇夢枕微笑道:“我們還沒有完婚。”

    季卷似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不滿他故意拿情話岔開話題。

    但他向來只說實話。

    他理直氣壯,甚至又重復一遍:“想要和愛的人成婚,有什么問題?”

    季卷本扶在他胸口的手攢成了拳,似乎想要打他,半晌卸力,只搭在他肩膀,笑道:“這段時間我已走完了三辭三讓的程序。”

    蘇夢枕嗯聲。

    季卷又道:“我也動手清理了不少大臣,把另一些嚇得連夜逃到了應天府那邊,眼下汴京里,是找不到一個愿意大聲反抗的聲音了。”

    蘇夢枕又嗯。

    她繼續道:“應天府蠢蠢欲動,想擅自宣告我挾天子令諸侯,趁勢扶康王登基。”

    蘇夢枕在此時展現了絕無僅有的耐心。他甚至有心點評一句:“放他先稱帝,法統道統,又有爭議。兵務神速,事貴合機。”

    “是的,所以,我已定好了下一個黃道吉日,在此之前再受一次勸進,便滿口大義地應下,趕在黃道吉日舉辦儀式,務必大操大辦,以定眾心。”

    蘇夢枕往窗外一覷,算道:“下月戊申,除危定執,是天赦日。”

    “是這一天,所以,”季卷笑。她笑著抬頭,問:“你是猜不到我要說什么,還是裝作猜不到?”

    蘇夢枕也笑。他扭過頭去咳嗽,咳得指縫見血,笑意流出得比血跡更明顯。他道:“我裝作猜不到。”

    季卷佯惱:“你就是想聽我親自說出口。”

    蘇夢枕道:“是。”

    他止住咳嗽,視線坦蕩,因坦蕩更生溫度,專注停在她唇上,并不帶欲念,只一心等她說完。

    他精通術數,能掐算良辰吉日。

    算出下月戊申為天赦日,宜登基、封禪、祭祀。

    也宜姻擇冊封。

    季卷不再與他兜圈子,從他懷里起身,拿出一張被胸口焐熱的文書,遞給他看:“我早與你說過,要締結新式婚書,借我們倆的名望,向天下做表彰。還有什么日子比登基當天簽字成婚更合適?”

    “上一個黃道吉日是兩天前,我沒有選,是因為你還未醒。”她微笑道,咬著下嘴唇,似有些難為情,仍微笑著一字一句說:“下月戊申,除危定執,是天赦日,不僅適合登基,也適合婚姻。”

    “就在這天,我們成婚,好不好?”

    第142章 “早去早歸。”

    “成婚好不好?”

    即使對答案足夠篤定,此言說出,季卷居然仍覺得緊張。

    她在來探望蘇夢枕時本有一半腦袋在想那些煩人俗事:要如何變賣宮中資產給軍隊賞賜;怎樣重組大宋冗官并不使各路行政癱瘓;還要抽空處理一下那趁著京城打生打死“千里江陵一日還”到南京的趙構。等她半是交代規劃,半是故意調情地把這句話問出口,再緊急的公務也想不起半分。

    她只是盯著他眼睛——怎么病人還能擁有這么明亮這么充盈著生命力的眼睛?

    眼睛里燃起熾烈的火——火當然滾燙,火怎么會又冷又寒?他眼中暖焰似乎從出生以來就點燃,及至今日才以鮮明的姿態灼傷她眼睫,但她沒有移開,她不舍得避開。

    季卷向來喜歡輕描淡寫,把沉重情緒淡化到足以取樂,面對著蘇夢枕都能把前幾日見他始終不醒的心情講成笑話,她自己卻知道猝見蘇夢枕倒下時心中崩裂。

    那應該是她目前為止人生中最志得意滿的時刻,天下最強的俠客輸在她手下,舊秩序的代表向她俯首稱臣,若說人生極樂是登峰,她顯而易見已站在最高的峰尖。但情緒未及生發已猝然斷折,在為所得而狂喜以前,她已開始為所失而惶惑。

    走上這樣一條路,她或早或晚會失去很多。季卷對此早有覺悟,自以為已做好準備,直到蘇夢枕輕飄飄如蠟灰栽落。

    ……她并沒有指使蘇夢枕向新帝動手。他們的合謀及至刺殺趙佶就結束,她甚至并不在意趙佶究竟是死還是活——她只是要一個借口,一個象征,而非具體活著的君主。她自己也有私心,知道蘇夢枕要為她創造這個借口,必會受或輕或重的傷,便不再與他商議之后事,希望他能安心養傷。

    她甚至千叮嚀、萬囑咐季冷在京要聽憑蘇夢枕安排,保全他的身體。他就算再不喜歡這個準女婿,等大勢已定,要怎么打怎么橫眉怒目都行。

    但季卷捫心自問,難道當真認為蘇夢枕在此以后,就能覺得已打完該打的仗,已盡完該盡的責任?

    她其實知道蘇夢枕一定會做些什么。做些不利于健康,但有利于他們的事。

    救人的事。

    救人的時候,就很難顧及到救自己。

    伸手接住蘇夢枕的一瞬季卷幾乎要被私心壓垮,要藏起他的刀,要關起他的人,要日日觀察直到他能徹底兌現要活到共白頭的諾言,到頭來她疲倦等著御醫們的會診結果,一柄紅袖刀在她手上轉了數圈,只替蘇夢枕修去燒焦的發尾,刮去他胡茬。

    刀被她擺在蘇夢枕隨時清醒,隨時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做不出磋磨他人風骨的事,哪怕這欲望源于愛也不行,那么就把私心轉換為另一種舉動,把蘇夢枕和她更緊地聯系在一起。

    季卷當然知道蘇夢枕一直想與她完婚。他是把時間掰碎了珍稀地過的人,每一分時間里缺了她都會叫他遺憾,但她對此反應一直平平。

    她反應平平出自現實的考量。她在宋廷眼中威脅逐漸大過功勞,而蘇夢枕還要繼續在宋境經營,在此情況下與他成婚只會加速令宋廷下定決心將蘇夢枕排擠出京。蘇夢枕并不打算放棄已有基業,她也不想因一紙婚書給他帶去什么變數,說到底,從她那個時代中來的人,殊難與當代人一般,把婚姻看得那般重要。

    在她認知里,只要心意相通,情投意和,除分割遺產以外,其他時候里兩人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并不重要。

    但她現在想了。或許比蘇夢枕還要想。所以她在安排自己將頂著天下士子非議登基的儀式,用一大堆不合禮法的要求快把禮官逼哭的時候,又問他們說:“若要同一天再舉辦場婚禮呢?”

    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設,打算貳朝為官的禮部官員當場請辭了幾個。

    但她實在不想等,也不想繼續把這件事拖延下去。

    在下定決心后,她與蘇夢枕一樣干脆利落。

    所以蘇夢枕的回答也一樣干脆。甚至太過干脆,生怕她下一刻又要反悔一樣。

    蘇夢枕說:“好!”

    他笑咳起來,卻執拗著伸臂抱緊她,不想浪費一點時間,要把后面半生都這樣使用一般,深埋進她發。

    她問:“你不先看一看婚書?我敢說這世上九成人看完后都會罵我離經叛道。”

    “沒有必要,”蘇夢枕在咳嗽間隙慢慢道:“對你,我只會答好。”

    季卷便笑了。有點詭計得逞的笑。她笑著重復一遍:“只會答好?”

    蘇夢枕道:“我不虛言。”

    “我知道,所以我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季卷笑道:“諸葛神侯已向我數度請辭,辭行以前,希望能用半斷錦為你療傷。”

    半斷錦自是諸葛正我自創的療傷之法,號稱傷得愈重治得愈速,對蘇夢枕一身傷病縱不能盡愈,也必能大大減緩。蘇夢枕尚在昏迷之時,諸葛神侯就已來拜會過,提出要替他治傷的建議,季卷當時眼光乍亮,可是等她仔細問過,得知諸葛正我在運功治療中損耗的真氣無法復原,治療以后,他那身獨步天下的功力將折損大半,便暫時押后不提。

    蘇夢枕是相當驕傲的人,要當真把一點對立當做要挾借口,以諸葛正我功力為代價救他清醒,恐怕他絕不肯答應。

    但她心動。她已不止一次見他奄奄一息的垂死樣,每一次都刺傷眼睛,因而任何治愈他的轉機都不愿錯過。

    她希望蘇夢枕答應——只是希望,并不強求,因此不會在蘇夢枕仍昏迷時替他應允。她也足夠希望他能答應,為此繞著圈子,層層包裝,先將婚禮的事提出。近在眼前,因而并沒留給他太多恢復時間,要想婚禮當日不像只凄艷鬼,必須得考慮些別的辦法。

    蘇夢枕果然沉默片刻。他依然驕傲,當年初涉江湖,就不肯接受諸葛正我治療,眼下已做一方雄主,內心傲氣更不肯受人恩惠至此。

    他沉默,在季卷提心吊膽,甚至略屏住的呼吸里,終于慢慢答:“無不應之理。”

    季卷不知道他是因什么而答應。但她知道自己在因什么而笑。

    笑得過于劇烈,與他咳嗽同振,險些要把見他清醒后的真實情緒匯成眼淚流出,又慌忙被她掩住。

    或許根本沒有掩住。蘇夢枕扶在她腦后,微冷的嘴唇首先便落在她眼尾,流連已久,方下滑至唇邊。

    偶燭施明,飛蛾赴火,未剪的燈燭總有嗶剝聲響,蘇夢枕并不激烈的吻藏在嗶剝聲下,從安撫中燃起微熱,分不清誰是焰火,誰做飛蛾。吻畢,輕嘆,他握住季卷手腕,不容她拒絕地道:“留在這。”

    季卷揉著嘴唇,調笑道:“你重傷剛醒,可別想得太多。”

    蘇夢枕一雙始終聚著光亮的眼停在她身上,并不接話,反問:“你不累?”

    季卷一愣,他又接下去理所應當地說:“累了就該睡覺。你有多久沒好好睡覺?”

    季卷笑:“要和你比最近睡眠,哪怕烏龜都要甘拜下風。我可不是烏龜,我還有好多事沒辦——有幾個被羈押的王爺很是團結起來要刺殺我,我還要找機會吊他們動手呢。你就算對我使美人計,我也必須得走不可。”

    蘇夢枕瞪她一眼,看樣子是絕對不會對她使什么美人計了。

    季卷笑得更厲害,把流露出的一星半點疲勞就此藏回笑容里,甚至還問:“我現在看著怎么樣?”

    蘇夢枕答非所問:“好看。”

    現在變成季卷接連瞪他好幾眼了。她一邊瞪他,一邊把他往床上推,轉換立場道:“你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人,我可不想婚禮出什么變故。”

    她將蘇夢枕按到柔軟床褥里,笑著親一親他不甚滿意,因而皺起的眉峰,正要說話,身下人卻抬手往她肩膀拂來,要以柔勁將她也扳倒。她笑瞇起眼,架手格擋,轉瞬已與蘇夢枕過了幾招,正要將他并無內力的手掌扣住,見他低眼欲咳,手上便緩了一緩,被他如愿帶入悱惻夢里。

    蘇夢枕收了架勢,似乎一點都沒想咳,只是道:“休息一刻鐘,我叫你。”

    從燕京啟程后,季卷已很久沒按身體需求睡過完整的一個覺,哪怕內功深厚,足以隨時保持精神充沛,軀體的勞累依舊不可避免。季卷一直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任何人都沒看出異常,此時被蘇夢枕拉在身側,堅定意志居然輕易就被腐蝕。

    她閉目,一霎就已沉入滿床瑞腦香,待晃一晃神,蘇夢枕將她從夢中搖醒,神色柔和道:“一刻鐘。”

    季卷手背搭在眼前。短暫休息的確能將疲憊緩解許多,她沙啞笑道:“你還真不讓我多睡一點。”

    蘇夢枕道:“還有正事要做。”

    “是啊,做不完的事。”她嘆氣,身體已從溫柔鄉中站起,整理衣服間,聽殿外人聲匆匆,又怕打擾,壓著嗓子道:“十萬火急——肅王景王受江湖人刺殺身死,宮中正亂,請速來主持大局。”

    季卷系衣服的動作停了,聽蘇夢枕適時在她身后道:“前朝王爺謀反,有江湖人不平拔刀,是江湖事。”他迎著季卷越揚越高的眉毛,理直氣壯道:“江湖人本就該為朝廷做不方便出手的事。”

    她一頓,笑眼問:“這是你一定要留我睡一會的原因?也是讓你剛醒就忙活了大半天的事?”

    蘇夢枕不答。他坐起身,她親自挑的錦繡厚被滑下,病公子擁著溫暖夢境,只微笑道:“善后完了,早去早歸。”

    季卷推門往夜色中行去時,嘴角尚帶笑。她走出幾步回望,見寢宮內燈火撥亮,人影舉燈起身坐回桌前,也一副要挑燈伏案的模樣,甚至叫她懷疑起他已忍了很久。她笑得更燦爛,與下屬一道往那兩位謀劃刺殺反被殺的王爺府上走,走得再遠,依舊能感覺到身后燈燭暖意融融。

    第143章 清洗

    東華門外,市井最盛。過去宮城中貴人派來采買的僮仆宮女往往擠滿早市,京中富商,也總以時令飲食、金玉珍玩羅列。等季卷入了京,宮中顯貴們一時對前景惶惑,日常遣來采買的人數銳減。

    要只是惶惑,在這開市也依然有得賺。貴人們習慣了奢侈,日常花銷再減,也依舊是常人眼中的天價,直到前幾日夜間,從宮中拖出一二十具尸首,血染長街,整個大內,突然就如驚弓之鳥,閉門閉戶,如今連敢于遣人出來采買的人家都少。

    也由此,聚在東華門外的商戶,對這位新進入主的燕王頗有些微詞,只覺得她大軍入境,好消息不見一個,自己過了半輩子的生活卻全被她打亂了。

    不滿之余,當然也沒忘聊起那些個地上血還沒洗凈的王公貴族。燕軍對這些尸體有一套說法:肅王景王意欲刺殺季卷,行事不密,居然被江湖人所知,有無名之輩,便拿此當了投名狀,提著兩位王爺人頭,去投效了金風細雨樓。

    這簡直就是不加掩飾的清洗!

    就連暫未退位的趙桓都忍不住為兩位弟弟的死亡告問季卷,當夜跳腳咆哮,質問季卷“保全始終,莫非虛言”的聲音,連宮人都聽得清楚。

    季卷倒不含糊,責問病中初醒的蘇夢枕立即把刺客交出,一副要秉公執法模樣,結果刺客還未下獄,兩位王爺府中謀亂的證據忽然就自覺浮現到了眾人眼前。

    季卷拿了人證物證回宮,見到趙桓時依舊和受質疑時一樣溫和微笑,驚異詢問:“如此大動肝火,可知他們私下謀劃?”

    趙桓還有什么好說?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質問原路收回,順帶把血緣關系也一并收回了。刺客成了撥亂反正的忠義之士,兩位王爺反成了叛逆,始終沒燒進宮城的殺債滾滾而來,殺得早有準備,殺得毫不留情,殺得宮城噤聲。

    也就殺得這些貴族連正常生活都不敢,生怕又引起這位殺神注意。

    蕭墻之變,又不涉及大內以外人員安危,便總能引發好事者無數猜想,尤其這些東華門外商販向來與宮中有些聯系,捕風捉影來的真相更使他們熱切。

    有人不吝于對季卷加以陰暗揣測,懷疑此事從頭到尾都出自她的手筆,要斬斷所有略成氣候的趙家子嗣。這顯然是大多宮中勛貴的想法,傳到宮外,就更顯言之鑿鑿,此時冷笑著道:“真以為一個女人懂什么忠孝節義?嘴上說改天不必換日,實際上呢?入京還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大開殺戒了。別的那些承諾難道就能相信了?什么不影響生活,我們的生活哪個沒被影響?白天心煩,晚上也煩!曲院街、馬行街的妓館舍都被關停了,那群女的哭哭啼啼,被一長串的帶走,鬼知道帶到哪兒去,反正就是不讓我們去尋樂!要我說,怎么宮中這么多貴人,都還不反了她?這位真要當家,還不如——”

    他心中憤懣難平,尤其想尋歡的念頭憋了快一個月,完全不懂季卷隊伍在那么多重要事情之間為何還留心這么點小生意。生活處處不順,更叫他罵罵咧咧,甚至一時沒注意其他人都陷入沉默,眼神飄忽。

    眼神?

    他忽然就收了聲,悄悄往身后瞟去一眼,像看見宣判一樣看見一道燕軍隊伍從內城走出,為首的隊長眼神銳利,手在刀上,正在剜他。

    這商販胸口發出一道鴨子被掐脖時的粗噶聲音。

    “燕王發話,東華門菜蔬瓜果,若是賣不出去,由燕軍統一按市價收購,”那隊長沒有拔刀,甚至在深深呼吸以后還擠出個笑來,和季卷差不多的假笑,好歹讓這些瑟縮的商賈又悄悄挺直了背,他繼續道:“不會叫你們像往日賺那么多,勉強不至虧本。今日內城要押犯人往御街公審公判,附近即將戒嚴,你們無事就早早離開,被誤以為劫法場的刺客,到時莫怪刀劍無眼。”

    說到最后一句,他又打量那口出狂言的商賈一眼,似乎覺得以這人的沖天怨氣,很容易就要被當成刺客對待。

    燕軍如今負責京中守衛,他手上當然也有裁量權,對季卷口出狂言者,已在他可以拔劍誅殺的標準之內,要按他的想法,這種危險分子也沒有留下性命的必要,但因言獲罪,在季卷那里卻行不通。因此那商賈被看得冷汗直流,隊伍中卻始終無人拔刀出鞘,對他所攜的茄瓠,也沒做刻意壓價。

    “勞煩您……”那商賈心中發虛,對領在手中的錢也不敢盡收,分出一半轉了一圈,又使勁往燕軍手里塞,同時還不忘打探:“今天要斬首的犯人還是伙同兩個叛黨的從犯?”

    “當然不是,謀亂罪向來內部處理,要公審公判,定是對國家上下都有極大危害的要犯,必須以儆效尤。這與大宋規矩不同。”隊長沒收他錢,語氣相當耐心,對一眾懵懂視線解釋:“在燕地已執行過幾次,這回還是頭一次在京城開辦,不理解也是正常。我們燕王相當重視這回公判,要親自宣讀犯人罪狀,主持大會,那犯人你們定然熟悉,就是梁師成與王黼這對內外勾結的義父子。”

    那商賈一聽,驀然一愣,驚聲道:“是要公開斬首他二人?!”

    “自然。罪狀早就確定了,眼下只是公開宣判,要正風氣。”

    “好,好……好!”商賈嘴皮發抖,忽一躍而起,把三五十千錢全部扔回燕軍手上,狀似瘋癲,大笑道:“能見王黼授首,我也是無憾!當初草菅人命,我就道總該有他的報應,原來報應不在皇帝,卻在燕軍!哈哈,好!”

    他手舞足蹈,熱淚滾滾,一時連近來對季卷的怨氣都忘了,不僅手上銀錢,甚至從腰帶里翻出所有銀兩,往燕軍面前扔,邊扔邊拔腿往御街跑,一步三摔,依舊爬起身,踉蹌著要去搶最近的位置。

    旁邊商販感嘆道:“我聽說老李過去在京西的產業大的很,家里庭院的奢侈程度,不亞于京城一些貴人別院,倒霉被王太宰那應奉局列上了單子,直接把他的家都抄沒收公了。……這位大人,您說的那個什么公審公判,是真要當眾把這兩位……兩賊,問斬不成?”

    “那還能有假?”季卷也在笑,“我何時說到做不到過?”

    她正對著太常少卿李綱。若無朝廷中這些不大不小的官員在她入城后相助,京中權利交替必不會如現在這么穩當。這其中固然有識時務者順勢而為,也有如李綱這類官雖小,猶有報國志的文人書生,早在她上回抵京時就已暗通款曲。她并不許以高官厚祿,只與他們做一君子協定:若他年她能如約收復燕云十六州,攘除北方邊民之患,他們要為她效力至少三年。

    她已如約完成承諾,因而李綱已徹底轉換了立場,此時眼見御街兩旁,觀者愈多,皆探頭探腦,要看她是否真能尚未即位,就將位列三公的顯赫官人當街問斬,不免替她考慮道:“初即位,難于誅大臣。連三公都能一朝問斬,此事傳出,未免動搖天下官吏之心。反倒二位王爺謀反,才當大加渲染,震懾宵小。”

    季卷笑了:“我要不把這些大貪巨貪公開殺了,讓人以為皇權更替,只關乎宮內,并不影響民生,才是真正動搖天下人心。我就是要大辦特辦,不僅讓全京城,還要傳訊天下,叫所有人知道我對國之蠹蟲零容忍,為官為相,不替萬民謀利,縱煊赫一時,也定被追責定罪。”

    她微側過身,視線往身后云集的官員轉了一圈,見其中有人視線閃爍,亦有人滿面正氣頷首。她不做評價,只是微笑,微笑向李綱道:“天下人向我們讓渡權力,就是要我們承擔相應義務。若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她往臨時建好的刑場、自遠方押赴而來的囚隊,以及一雙雙或情緒激昂,或只圖熱鬧的眼睛一揮手,道:“今天這種公審,必不會只發生一次。”

    季卷沒有再回頭瞧神態各異的人,踮腳眺向帶王黼、梁師成二人游過全城,正將他們一步步押往此地的隊伍。

    隊分兩支,儀仗齊整的燕軍隊伍滿面肅穆,另一支由江湖人組成的隊伍雖也竭力繃得正經,儀態終究散漫得多。領在最前的皂衣男人甚至還一連病容,掩唇咳嗽著,手上一柄艷紅短刀尚滴著血,就被他收入袖中。

    季卷立在高臺,遙遙向他問:“這是有人劫囚車?”

    在刑場下站定的蘇夢枕冷冷道:“我已派人追查幕后主使。”

    季卷笑:“恐怕想救我們王太宰與梁太尉的,不只是江湖人。我派六扇門幫你。”

    蘇夢枕未置可否,只領江湖人圍住整片法場,上下兩處,皆在觀眾嘈雜間陷入等待的沉默,直到鐘樓作響,時間已至,季卷足間一點,手拿喇叭,飄立至最高處,運氣凝神道:“關于梁師成、王黼二人蠹財害民,壞法敗國的公審公判大會,現在開始!”

    第144章 送別

    她辦這公審公判,當然借鑒了后世形式,非但有她念誦兩人禍亂朝政、賣官鬻爵的環節,更從民間收集了幾位受他們斂財之害的證人,等她說完,請這幾人連番上臺,幾輪控訴之后,哪怕最事不關己,純粹為湊熱鬧而來的市井觀眾,也都為他們的故事共情,振臂大呼:“凌遲!——凌遲!”

    王黼本就白凈的臉上這下更無血色。

    季卷仍立高臺,抱臂聽他們雜亂呼喝,其中更夾雜著些情緒激動者,奮力涌到前處,額冒青筋地對兩人怒罵。那間或響起的“凌遲”之聲越發統一,場外無數紛亂雜物扔向兩人頭頂,守衛其間的江湖人沒有抓到劫法場者,反先得拔劍挑開直沖兩人而來的銳器。

    洶洶民意,對場中兩賊,是恨不能食肉寢皮的恨,倒轉過來,便是對能公允宣判二人的新朝廷的擁立。

    ——他日朝中有人作惡,這民意未嘗不是索命的利刃!

    她眼見城中布衣群情激憤,一回頭,便又見朝堂諸公臉色僵硬,未免有兔死狐悲之嘆,冷淡笑了笑,揚聲壓住場外所有雜音,一揮手,堅定道:“——行刑。”

    血飛數丈之時,她已從高臺隱跡。

    她追著另一道依舊筆挺,卻已顯出桑榆暮景的身影往封丘門外去,不遠不近,始終綴在其后,直到那高大身影終于無奈駐足,道:“陛下還有何事?”

    季卷笑道:“神侯離京,我怎能不來相送?”

    高大身影回頭,果然是須發已然半白的諸葛正我。他已依約替蘇夢枕療過傷,由是元氣大傷,周身氣勢已遠不如昔,唯一雙眼仍看透事情波折,此時定定鎖在季卷身上,道:“老朽已打算追隨師兄懶殘大師,歸隱江湖,了此一生,必不會南下應天府襄助康王,更不會平生事端。陛下不必提防于我。”

    季卷撓了撓臉,露出一抹被看透心事的赧然,仍能厚著臉皮道:“神侯一身文治武功,就這樣歸隱,未免可惜。”

    諸葛正我閉目嘆道:“嫁時羅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難托。……君難托,妾亦不忘舊時約!”

    他輕吟王安石當初被神宗罷相后所寫怨苦之作,一晃眼,由王安石推舉踏入官場的意氣青年已至垂老,也到了要為君主守節之時。等他吟罷,又一嘆息,睜眼道:“見過陛下今日公審國賊之決心,我對國家前景已無憂慮。我把最得意的四個徒弟留給你,不要辜負他們。”

    季卷笑問:“留他們在京城,是為了給我做臂助,還是擔憂有朝一日我被權勢腐蝕,還有他們可做制衡?”

    諸葛正我微露慚色,只道:“陛下如此通透,想必不會有這拔刀相向的一日。”

    季卷正色道:“不,我也擔心會有這一日。我從沒掌握過這么多的權利,也從沒管理過這么大的攤子,說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未免夸張,一時迷惘卻是事實。正因此,我才督促連云盟在北地壯大,也將四位名捕留京,來日還要提拔提干,為的就是若未來我行將踏錯,還有人可做我刺向頭頂的劍、脖間的刀。”

    她說到此,又略略一笑,帶著點有事沒事都想秀一下的酸臭味補充道:“另外,難道金風細雨樓就是和我完全穿一條褲子的人?蘇夢枕的象牙塔可又要在天泉山上重建起來了,塔下那句反詩,也依舊鮮艷。他日我要成了趙佶第二,恐怕第一柄出鞘的刀就是來自枕邊人。”

    “……”

    諸葛正我強行把話題掰正道:“你有這樣準備,已足夠證明不會往歧路行去,往往有自知之明者,反倒不易踏錯,唯有對自己過于自信,才更容易被一時浮云蒙蔽,做出千古憾事。有你這樣的君主,老朽或終于能卸下一身負累,遠離江湖之爭。”

    “不到蓋棺定論,誰知道我會走怎樣一條路,或許我年老昏聵,就和唐玄宗一樣,要是四十歲以前暴亡,必可成唐朝千古名君,偏偏活到了安史之亂?”季卷笑:“把一國生民的希望寄托在圣君明主之上,本就是和求神拜佛一樣荒唐的事。真正穩定的政權,是要有持續百年不變的計劃,無論臺上君主為誰,依舊不動搖不轉變。”

    她故作遺憾道:“可惜神侯是看不到我改革的這一日了。”

    諸葛正我啞然。

    她又是一笑:“神侯要是覺得遺憾,大可以多教育些優秀子弟,輸送到官場江湖中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或許他日,內閣中會有自在門一席。”

    諸葛正我聽出她語中深意,再三思索畢,俯身道:“臣明了。”

    他俯身一拜,起身時胡須沾染京中泥土。他將長須甩至肩后,忽灑然一笑,將那些棄婦詩拋諸腦后,披上蓑衣,往三江五湖,滄浪煙波而去。

    季卷含笑目送他遠去,正要回身,耳尖忽一動,臉上笑容便收了起來,嘆息道:“難道今日特別適合分別?”

    “只是看刺殺已息,京中權柄盡數移交你手,知道汴京之內,沒有什么再能威脅到你,也就沒有什么我的作用余地了。”來人道。

    季卷問:“既然該應的仗已經應完,那就退休,做一個汴京的富貴閑人有什么不好?”

    寧中則笑了。

    她笑著搖頭道:“我還不覺自己到了需要金盆洗手的年紀,雖然人到中年,也依然想往外闖一闖,而不是躺在功勛簿上坐吃山空。”

    季卷胡攪蠻纏道:“那就接著幫我。寧前輩可比那些三公要厲害多了,他們連算數都不會,還好意思說持國——除了自己貪墨部分,還算得清什么!”

    “開一兩次恩科,天下英才,有什么不能得,哪里缺我一人?”寧中則道,忽一彈手中長鋏,悵惘道:“但華山派卻是缺我不可。”

    “我已決定廣開山門,傳授我華山氣宗劍法。師父以無上妙法托付,若在我手上斷絕,他日無顏面對我華山派列祖列宗。”

    季卷嘆息:“真的沒有挽留余地了?”

    寧中則揚眉笑道:“別離事,人生常有。況且又不是再不相見,何須作此姿態?”

    季卷道:“我還沒做好準備。”

    “要事事都能做好準備,沒一點意外和驚喜,還算什么人生?”

    季卷定定瞧著寧中則,見她去意已決,原就是江湖中人,自不可能長久拘于世俗,便也慢慢重綻笑容,道:“寧前輩要重建華山派,想必是打算定址華山。這一路且徐行,我已差人修葺山上道觀,算來再有半月就能竣工,就當是送給前輩的臨別贈禮。”

    寧中則驚異揚眉。

    季卷笑:“‘沒一點意外和驚喜,還算什么人生’?”

    寧中則便也暢快大笑起來,笑聲只一半,人已如鷂子躍起,三兩步逃離季卷視線,仿佛要回避她打量,不敢叫她看見自己表情。

    季卷獨立城門之外。她甚至思索起要不然趁著眼下這點離愁別緒,把另外一些必然會離開的老朋友們送走——每一次身份轉換都會帶來離別,一段路的同行并不意味著能夠永遠同行,她早有預料,也早有準備,甚至對所有人都如對寧中則一般提前備好了贈禮。

    在身后又有響動時,她已決定先發制人,拿一個笑話打散憂愁氣氛,好在開口以前,她聞見了熟悉熏香,由是離愁別緒換做微笑,她微笑著,轉頭向他道:“你該不會也打算丟下樓主位置不做,回小寒山當個隱士吧?”

    蘇夢枕不愛應她那些跑火車的怪話。他只是問:“還有人要走?”

    季卷掰手指道:“相當多。蕭峰早就說過等此間事了他要回雁門關,胡斐也迫不及待要和苗人鳳一道游歷江湖,唔,我爹說他水土不服急著要回福建,更別說我師父,要是腳程夠快,他現在已經乘船出了海了。”

    她放下手指,笑嘆道:“難道汴京繁華,就這么沒吸引力?”

    蘇夢枕道:“鳥各有群,人各有志。”

    季卷笑道:“看來這些高來高去的大俠,對做朝廷鷹犬的事,是半點興趣都無。”

    蘇夢枕斜睨她,沒計較她的揶揄,只是道:“因為要摧毀一樣已有的事很容易,也很有目標,但要從頭建立一個理想中的國家,卻不僅不容易,更叫人毫無頭緒。江湖人講究‘一怒拔劍’,拔劍之后該不該歸鞘,該怎么歸鞘,卻不是他們所長,強留他們考慮后續,完全是緣木求魚。”

    季卷笑問:“那你為何還留著?”

    蘇夢枕道:“事尚未半,豈可畏難而退?”

    季卷撇嘴道:“我還以為你會說因為我還在汴京之類的話。”

    蘇夢枕又瞧她一眼。他身形依舊瘦削,重病后的虧損一時片刻無從補齊,但有諸葛正我的半斷錦療愈,根基已彌補大半,縱仍有傷、毒、病殘留,已不致隨時會取他性命。

    因此,就連他的微笑都更溫和。他溫柔瞧著季卷,道:“也不算錯。你如果想,我可以這樣說給你聽。”

    季卷在他視線中舉手認輸。她笑道:“還是算了,我害怕肉麻。不過,要么現在就退休,要么我可就不會輕易放你走了。我是五十五歲退休的忠實擁躉。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其實適時退休,以后一心當我的賢內助,也是份很不錯的工作,至少不會每天加班到半夜,天沒亮又得起來開朝會。”

    蘇夢枕似乎是在瞪她,她不太確定,因為那一雙亮而有神的眼睛里沒有多少冷意,只純然是融融笑意。

    “離戊申日已近。你還在緊張?”他微笑道:“不必緊張。就算試探幾次,我都只有同一個回答。”

    第145章 夜襲

    無論蘇夢枕愿意不厭其煩回答幾遍,等戊申日漸近,他們卻再無閑暇時間去聊感情私事。

    這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無論是受禪即位、或者締結婚姻,最不重要的反而是要參與儀式的人。

    即使沒有這個儀式,靠著清洗、拉攏、以及當眾宣判,由此完全掌握住京中局勢,遍布四地的盟友也正籠絡各邊路要員,雜音自可忽略不計,她早已是事實意義上的領導者,至于她和蘇夢枕的關系,也從不會因有無儀式而變更分毫。

    儀式并不是為她準備,反像是要反復播放給其他人看的表演。她當然也清楚,她只是一場盛大儀式的演員,制造必要的宏大感,將這一天錨定成一朝一代最重要的紀念。

    針對當日的彩排為此已預演過三次,禮官兢兢業業,力圖不使當日出現任何失誤,為此恨不得將所有細節都事先敲定,包括一眾參演者的表情。

    這種叫人身心俱疲的預演也不是沒有好處,季卷連一班子文臣翰林替趙桓寫好的禪位制書都快背了下來,在對將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掌控之后,就很難再為此產生什么緊張感。

    ——她甚至已經提前盛裝打扮,和蘇夢枕木偶人一樣走過三遍迎親禮!

    季卷一向不懂這些繁文縟節,卻也知道這些是眼下時代不可或缺的儀式感,因而對禮官提出的絕大多數要求都逆來順受,只在頭一回見到為他們準備的婚服的時候提出了一個疑問:“我還以為婚服會是兩件大紅色?”

    頂著禮官們快要昏厥,打算咬牙滿足她無理要求的表情,季卷笑了一下,擺手道:“只是隨口一問,不用改制。”

    比起禮官為她隨口一言就驚駭欲絕,蘇夢枕早就習慣她偶爾如化外之人的言論,在禮官還猶豫是否要依季卷所言,臨時更換兩件婚服時,已換上禮衣在側,向禮官們敦促道:“還有無窮多事,快點排演完。”

    季卷樂得讓蘇夢枕替她催進度。她迅速走完整個流程,在最后對視時連什么多余情緒都沒,只剩下滿心疲憊,以及希望戊申日能早點過去的期盼,在禮官試圖繼續糾結細枝末節以前雙掌一拍,獨斷道:“差不多了,我們還有個會。”

    蘇夢枕認可頷首,穿禮服時都沒現在脫得干脆,兩人幾乎一眨眼就把沉重到脖子都快扭不動的衣服丟到一邊,人影不分先后,坐到新修葺的會議廳。

    他們齊齊發出劫后余生的嘆息。

    戲外人瞧著熱鬧,負責演戲的人只有持續扣緊流程,不能使踏出差錯的精神緊張,這種精神上的勞累在禮官試圖規勸他們不該見面時達到巔峰——說什么婚前見面不吉,甚至想安排他們分先后各自走一遍排演!

    季卷在身心疲憊中仍能擠出一個微笑,語氣沒什么壓迫感,依然叫禮官大汗淋漓:“你要是能讓金風細雨樓立馬換一個樓主,或者你能替他參會,我可以接受不跟蘇夢枕碰面。”

    這當然不可能。而季卷也當然不能缺少蘇夢枕的臂助。

    哪怕典禮日近,正常早該停下一切活動齋戒獨宿,長桌之前依舊列坐十數人,見她和蘇夢枕一副死戰后都沒有過的狼狽,各自憋笑,在季卷揉著額角開口時,才又恢復常態:“一個短會,關于應天府的消息。”

    汪伯彥與張邦昌等少宰擁康王逃到應天府已有月余,打聽到京中動向,更聽說那些反對季卷的王爺已血流長街,自知已無退路,若一朝事敗被擒,免不了重蹈景王覆轍,投誠之心頓消,另立朝廷的心思就越發堅定。

    但另立朝廷總得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趙桓在季卷手中,一言一行都受季卷控制,要他公然宣稱季卷竊權是不可能,身居應天府的趙構絞盡腦汁,就只能往“衣帶詔”、“傳國玉璽”上牽附,試圖證明趙構方才是趙佶屬意的正統傳人,如今忝居京城的趙桓季卷一系乃是矯偽。

    “這些大宋的好臣子想成事,居然先打算在民間招收奇人異士,替他們偽造證據。”季卷在說起這些時,心情比參加排練要輕松得多,談笑道:“我本打算派兵過去,現在看他們的本事,要我備齊糧草調兵遣將,實在大材小用了。”

    她含笑目視眼前一眾江湖勢力領袖,問:“靠江湖勢力,足夠擊潰他們那小小朝廷,把幾位大宋‘忠臣’和趙佶的好兒子綁來見我——綁不來活的也行。這事交給你們如何?”

    席上旁人還未言,雷媚已早早掩唇笑了起來:“聽上去就像是我的任務。”

    季卷也笑:“我的確最看好你。”她好奇地問:“你是打算又孤身投誠一次?”

    “怎么可能?六分半堂也要喝一口湯呢。”雷媚道。

    季卷好奇:“六分半堂居然還認你是他們堂主?”

    雷媚笑得花枝亂顫:“怎么不認?當日我可是得了雷老總的命令,故意演的背叛戲碼,引蔡京放松警惕。這樣說來,我從頭到尾都能算是六分半堂的人。眼下我炙手可熱,雷老總哪有把我往外推的道理?”

    她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不加掩飾的野心,自信道:“我也姓雷,六分半堂總堂主的位置,如何不能讓我坐一坐?”

    季卷摸了摸下巴。雷損相當聰明,早早在京外經營了第二據點,為避刺殺趙佶的風頭,爆炸假死以后,已將堂中重心轉到京外。近來聽得匯報,雷損似乎自認年事已高,將堂中主事權大多移交給了女兒女婿。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雷媚如果當真存了奪位的心,六分半堂不在京中,恐怕依然能攪出滔天巨浪。

    不過,這并不是她的主要戰場。季卷想到這里又笑,點頭道:“我給你最大便宜行事的權力。此行由你為主,金風細雨樓在后提供支援,若需配合,你與蘇樓主商量著辦就是。”

    制衡。做領導自然要有制衡屬下的能力,不叫任何一方獨大,也不叫任何一方吃虧,不過度的爭斗是有益于目標推進的。雷損隱退,六分半堂在幾位年輕掌權者手中或有新生,其間危機與機遇,當然首先要交給蘇夢枕處理。從蘇夢枕同樣為排演所累,但已燃起幽幽暗火的雙眼中,季卷看得出他毫不遲疑的戰意。

    戰斗,取勝,達成目標,再接著馬不停蹄,向下一個更高更艱難目標挺近,人生是一場無休、無歇、無情的戰斗,好在她和她的同道者們都已做好了覺悟,愿意時時刻刻向無形的敵人拔劍。

    因為這種覺悟,直到戊申日的前夜,明日未至雞鳴就得起床,季卷一個人帶了公務回宮,依舊伏案到夜半。等重要的事都處理完,剩下那些她犯了懶,只想等明天的儀禮結束再看,季卷總算伸了個懶腰,踱到窗邊遠眺京中夜景。

    京中不設宵禁,哪怕已至午夜,城中夜市依舊繁華,顯出與別處不同的人氣。她遠遠眺著,思索要多久才能讓這種夜景遍布全國,忽聽床下木板發出可疑響動。

    她沒回頭,仍倚窗遠望,手掌已抹上腰間長劍,隨時可從鞘中脫出一柄青龍低昂,手指還未攏緊就已放松,她笑著,轉身驚異地問:“地道這么快就能鑿通?”

    床板被推開。

    蘇夢枕從地道探一個頭,剛冒出來就對上季卷笑臉,笑臉在只見到他腦袋時扯開更大。他神態自若,自地道縱身而出,輕撣身上灰塵,平淡道:“我等不及,請他們加快了進度。”

    他一縱身,方顯出一身絳色袍服,制式儼然,被季卷注視著,更驕矜地慢掖大袖。季卷原還有些俏皮話想說,見他這副打扮,話到嘴邊已繞了個彎,笑道:“穿得這樣花哨,是要夜會,還是夜襲?”

    蘇夢枕道:“我來迎娶。”

    他說著,從寬袖中滑出另一件絳紅色錦服,看上去已備了不止一段時日。

    兩件紅色婚服,看上去要比他們明天該穿的復雜禮服符合她想象得多。

    季卷接過,故作不解問:“子夜已過,你連半個白天都等不及?還是說……”

    她笑吟吟的,想要調侃一句是否是他大男子自尊心作祟,人前愿意被她“迎”進宮里,人后就想要把“迎娶”的儀式補回來,正想揶揄,蘇夢枕卻截斷了她不正經的想法。

    蘇夢枕截斷道:“那不一樣。”

    蘇夢枕上前一步,終于放棄了整理他的袖子和衣襟,向她伸出右手,微笑著道:“白日那場是做給別人看的,現在不同。婚姻大事,只關系到我和你,也只需要我和你。”

    季卷低頭打量伸在眼前的手。刀客的手。有力,帶繭,隨時可拔刀應戰,卻也汗津津、濕漉漉的一只手。

    手掌的主人堅聲道:“跟我走。”

    她溫柔,靦腆地笑著問:“去你的象牙塔?”

    蘇夢枕也笑。他笑著否認:“我備了別的地方。”

    于是季卷微笑著,合掌覆上已確定無疑的同道者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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