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遇被他牽著差點忘了怎么走路,走出去好一段才找回步調。
這么一路牽著走到車邊孟廷川才放開,熱源離開,取而代之的是冰涼的空氣,陳遇動了動手指,孟律師已經放好東西,蓋上后車廂,回過頭來問他:“還可以牽嗎?”
“……”
陳遇干脆主動去抓他的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孟廷川輕笑,又反過來扣住。
這一路陳遇總覺得不少人都在看他們,不過看就看吧,他這個年紀或許會因為自作多情而臉紅,卻不會因為路人的目光不自在。
兩個人手牽手地買了個金鐲子,周末湊了點別的禮物一塊兒去街頭的婚介所。婚介所里有客人在,是個跟張大媽年紀差不多戴玉鐲的阿姨。
見他們一起來,張大媽有點意外。隨即笑開,跟對面的人說了一句什么,站起來迎接他們:“你們怎么過來了?”
孟廷川把手上的禮品袋給她:“來送謝媒禮。”
張大媽雙手接過去放在一邊,臉上笑意更深了:“聽你媽媽說,你過年帶小陳回去啦?”
“嗯。”
她又轉過來問陳遇:“怎么樣,大媽沒騙你吧,廷川家里人都好說話的。”
陳遇也點頭。
大部分人都是親事成了來送禮,有些還會邀請介紹人參加婚禮,張大媽照著慣性思維問:“準備擺酒了?”
孟廷川看了陳遇一眼:“暫時不打算辦。”
“那你們領不領證?我聽說可以在國外領證的,那個什么拉斯加的?”
陳遇還在想她是想說阿拉斯加還是拉斯維加斯,孟律師已經迅速找到重點:“我們簽了結婚協議。”
張大媽開婚介所的,對國外結婚的事一知半解,這方面多少卻有點了解:“是那種婚前協議嗎?”
“不是,”張大媽跟劉律不一樣,孟廷川沒有說什么專業術語,而是用了陳遇當時的話解釋,“您可以理解為我們簽了像結婚證一樣的合同。”
“法律賦予婚姻的保障,我們基本可以通過協議實現。”
張大媽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已經開始著手同性戀介紹業務了。如今的社會風氣開放很多,尤其是網絡上,但在現實世界,這種事大部分人是不會宣揚的,更別說是光明正大地到婚介所請人介紹了。
這樣一來,張大媽手上就沒什么人脈資源,得自己打聽上門去找,這開頭可比最初開婚介所的時候難多了,她為了這事忙得腳不沾地的,還沒少受白眼。
要是能有法律保障,聽起來會靠譜很多。
剛剛跟她說話的阿姨在陳遇他們進來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視線卻沒離開過他們,聽到這里她換了個坐姿,身體前傾了一點。
張大媽往她那方向看了一眼,略略提高聲量,問孟廷川:“那這個一般人也可以弄的嗎?”
“每個人情況不同,具體需要咨詢律師。”
“你們這個是你自己弄的嗎?麻不麻煩的?”
孟律師的協議當然是自己擬的,不過張大媽顯然是想找人專門做這個,孟廷川不接這方面業務,正好把梁律推給她。
從婚介所出來陳遇還要回咖啡館當吉祥物,小嵐說最近很多人都是沖老板專門來店里的,一次來見不到也就算了,總不能次次都見不到,昨天問了陳遇之后特意掛上預告,說老板今天在店里。
孟廷川也沒有去律所,就坐在陳遇能看見的位置工作,不過陳遇覺得他工作得不是很認真,證據是他每次看過去,孟律師都能接住他的視線。
越是這樣,陳遇越忍不住去看他,他看得多了,有個等著他拉花的女孩子小心問了一句:“他是你男朋友嗎?”
小姑娘要的圖案有點復雜,做完了平面部分還有一顆立體的心,陳遇取了個勺子在修整奶泡形狀,聞言動作稍頓,搖頭:“不是男朋友。”
小姑娘就是小嵐口中專程沖著老板來的顧客之一,關注他們的視頻號有一陣了。知道老板不是單身,還知道他對象性別男,看見孟律就以為是他,猜想被否認難免有些失落,正要道歉,又聽老板說:“是我先生。”
陳遇用戴著戒指的左手把咖啡遞過去:“我們結婚了。”
啊!
啊啊啊!
居然是真的!
姑娘拿著咖啡一臉夢幻地走了。
店里幾臺咖啡機一直在工作沒斷過,還有顧客來往走動交談的聲音,孟廷川的位置和前臺之前沒有視線上的阻擋,空間上有一定距離。
陳遇以為他這樣說孟廷川是聽不見的。但他很快收到了孟律師的消息:“可以給你先生做一杯拿鐵嗎?”
陳遇往他的方向看了眼,孟廷川的電腦不知道什么時候合上了,這會兒拿著手機在打字,連天框頂上是【正在輸入中…】的字樣,陳遇等了一會兒,沒有收到消息。
這會兒沒有需要老板特調的,孟廷川直接收了手機起身過來,他一副顧客禮貌點單的樣子,還說要加堅果。
于是陳遇也像招待顧客那樣問他:“加糖嗎?”
孟律畢竟不是真的顧客,陳遇一直很奇怪為什么孟廷川平時明明口味偏甜,喝咖啡卻從來不加糖,忍不住提議:“要不要加一點試試?三分糖?”
“我喝咖啡不是出于享樂的目的。”
“那算……”
“不過你說的對,現在不是工作時間,適合做新的嘗試。”孟廷川眼含笑意看著他,“麻煩陳老板。”
油脂豐沛的咖啡液萃取而出,陳遇拉過蒸汽棒,空放了幾秒后才放進奶缸中,問孟廷川:“要拉花嗎?”
“漢字可以嗎?”
要求拉漢字的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大部分都是小情侶的把戲,此刻陳遇毫無所覺,沒有把孟律師和秀恩愛的小情侶聯系起來,問他:“要什么字?”
“遇,”孟廷川說,“我先生的名字。”
孟律師的曖昧陷阱說來就來,猝不及防。
陳遇曾經認為用咖啡上的奶泡證明自己的深情是一件無聊幼稚的事。但孟律師此刻做來就顯得理所當然,一派從容。
不過他的姿態再優雅,用詞再斯文,陳遇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急于向世人炫耀愛情的小青年。他低頭,笑得手有點不穩,只好先放下奶缸,緩了一會兒,在腦海中設計了一下構圖,才又拿起咖啡杯和奶缸。
他低頭專注地看著手上待完成的作品,孟廷川專注地看著他,從這個角度看陳遇的睫毛很長,托著咖啡杯的左手上,銀色戒圈若隱若現,這是他們婚姻的標志。
孟廷川忽然喊他:“陳遇。”
“嗯?”陳遇先應了一聲,拉完最后一筆才放下奶缸抬頭,“怎么了?”
他眼中還帶著點來不及消散的笑意,孟廷川又搖搖頭:“沒事。”
陳遇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哪有這樣的?話說一半,這不是誠心讓人記掛么?他放下咖啡杯:“你說明白……”
他的話被小嵐的聲音打斷:“寧老板來啦?”
陳遇抬頭看過去,寧千金的頭發剛補過色,淺金的色澤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寧千金跟小嵐問好,然后往里走,看見孟廷川也沖他打招呼:“孟律也在啊?”
孟廷川頷首,打完招呼就給寧千金讓出空間,端上他的咖啡回到了原先的座位,電腦又打開了。
一個響指拉回陳遇的注意力:“別看啦。”
陳遇收回視線:“你怎么來了?”
按寧千金太陽不落山他不起床的作息,現在他應該還躺在床上。
“等下要去趟醫院。”
“怎么了?”
寧千金看他一臉擔憂才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歧義,笑著解釋:“不是看病,是看人。啊,就那個誰,小王總。”
“小王總?” 陳遇記得上一次在酒吧見面好像也就幾個月,“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寧千金摸摸下巴,“你最近是不是光顧著談戀愛了?他上了個電視這兩天圈子里都傳遍了。”
寧千金也不賣關子,嘿嘿一笑:“那東西被你拒絕之后轉頭就包了個大學生,大風天開著跑車浪,嘿,你猜怎么著,一頭扎湖里了。”
“就小景湖,那邊不是新修了條路么?他在那金屋藏嬌呢。”
“好家伙,邊上散步的大爺都說活了那么大歲數頭一次在湖里看見那么大水花。”
他說得繪聲繪色的,旁邊等著取餐的外賣小哥聽了都發笑。陳遇猜想小景湖那套房應該就是當初說要給他的那套,車多半也是。
陳遇心情復雜,不太認真地捧場:“他開的?”
“不是他開的,聽說他小情人剛拿的本兒,油門當剎車,這又不是教練車,也沒個副剎,他急得搶方向盤,然后就這樣了。”寧千金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搖頭嘆道:“哎,也好在是敞篷,那邊水又不太深,直接給撈起來了。車肯定是廢了,人應該還行,估計就留院觀察,不抓緊過去看看就趕不上了。”
陳遇困惑:“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那么好了?”
寧千金理直氣壯:“不好才要看啊!多難得的機會,這東西當初那么對你,我幾百塊錢出個果籃就能看他狼狽的樣子,多解氣,你要不要照片?我拍給你看。”
如果不是寧千金提起來,陳遇根本想不起來這么個人,更談不上記恨,搖頭拒絕:“不用。”
“哎呀不管他了。”寧千金壓低了嗓音,道明來意,“我問你,你家律師發的那朋友圈,什么意思啊?什么意定監護公證書的。”
陳遇不發朋友圈也不看:“什么朋友圈?”
“你不知道?”
“不知道。”陳遇拿起手機解鎖,隨口問,“你們什么時候加的好友。”
“他工作號又不難加。”寧千金糾結了一下,“哎好吧我坦白,其實是我媽不放心你,讓我去調查一下,我怎么調查,我又不認識他們那圈,只能從他們律所那邊看看,正好有個微信就加了。”
陳遇打開孟廷川的聊天框,發現多了一條新的信息:很高興遇見你
很高興遇見你。
沒頭沒尾的話,陳遇含在嘴里過了兩遍才明白過來,是孟律師剛剛要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他跟人聊天的時候發過來,陳遇有種暗度陳倉的曖昧感。
寧千金隔著柜臺在說話,陳遇聽一半漏一半,心思全在孟律師那兒了,勉強應付好友:“那你調查出什么沒?”
“調查個屁!”說到這里寧千金還心有余悸,他往孟廷川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老公是律師還是警察啊?說了幾句老底都快沒了,我怕把你給交代了趕緊跟他說我有事兒。”
陳遇也往孟廷川那邊看了一眼,不確定他這次有沒有聽見,看上去似乎沒什么反應。
寧千金催促:“你看好沒,什么意思啊?”
孟律平時發的基本是工作相關信息,頻率不高,上一條就是寧千金說的公證書,寧千金點了贊,孫云舟和梁律都發了恭喜,黃女士還非常時髦地發了祝99。
陳遇掃了一眼:“結婚的意思。”
公證書的背景看著是二樓的吧臺,寧千金走后,陳遇仔細回憶了一番,對孟廷川拍公證書的事毫無印象。公證書他們拿回家當晚就和黃女士給的金條一起收在保險柜里了,保險柜在臥室衣帽間,孟廷川基本不進去。
傍晚,兩個人一塊兒去拿快遞的時候陳遇把朋友圈翻出來給孟廷川看,問他:“你什么時候拍的?”
“取回來那天。”
那陳遇還真是沒想到,不過那么早就拍了,為什么前兩天才發?
他這樣問了,孟廷川說:“既然暫時不辦婚禮,我需要用其他方式宣告我們的關系。
陳遇福至心靈,算了算時間,孟廷川發這條朋友圈的時間,是在他們遇見劉律和他太太之后。孟律師是為了向他周圍的人宣告自己已婚。
孟廷川很會說話,但是做的永遠比說的更多。
關于婚禮,孟廷川的態度一開始就很明確,他是傾向于辦婚禮的。但是從來沒有對陳遇說過,他們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婚禮總是要邀請親友的,而一開始陳遇就說過,已經很久沒有和家里聯系。
陳遇想,如果他主動提出來,或許孟廷川現在發的就不是公證書,是喜帖了。
這其實不太公平,陳遇問他:“你想辦婚禮嗎?”
“婚禮對我而言,是另一種向外宣告我們關系的形式。”孟廷川的語速不快,聲音也緩緩的,“它不是必須的,更不該成為負擔。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想舉辦婚禮,僅僅是因為你想。”
“你不想嗎?”
“我更想你做好準備。”
陳遇就沒再提婚禮的事,也學著孟廷川,發了條朋友圈。
他沒有拍公證書,他的列表不像孟律,同行多,一看就懂,更多是像寧千金這樣看了公證書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所以他直接發了紅底的證件照。
*
小區的物業費挺高,服務也好,驛站就是物業開的,可以選擇送上門。但是因為某些原因都是白天送貨,這個時間點陳遇和孟廷川很少在家,他們家又不像別的住戶基本都雇傭了住家阿姨,大部分時候還是要自己順路取。
今天快遞有點多,驛站提供了一輛小推車。工作人員幫著他們一塊兒裝好:“車不用送過來,到時候放在家門口就行,明天我們會有人過去取的。”
孟律師網購的頻率不高,還是頭一次取那么多快遞,他粗略數了數,大約有十五六個,問陳遇:“你買什么了?”
“幾件衣服。”陳遇回憶了一下,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其他不記得了。”
比起寧千金他們,陳遇這幾年在消費上其實很克制,買東西基本不用考慮物價,但數量不多。一方面是他惦記著存錢買房,另一方面,非常現實的問題,他沒有自己的家,搬家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東西多了就更麻煩。
現在房子買了,算是安定下來,陳遇徹底沒了顧忌,在店里閑下來就逛逛購物軟件。網絡購物興起多年,陳老板遲來地陷入了沉迷,近一個月買的東西能抵過去幾年。
大數據推送很能抓人心,首頁隨便看看就能看到需要的東西,再一逛,買的就更多了。這些推送之后順手買的東西大多不是迫切需要、錦上添花的東西,陳遇也搞不清具體買了什么,只記得給孟律買了幾件春裝。
孟廷川掃一眼明顯是裝了衣服的袋子,贊同道:“你衣服確實不多。”
現在臥室的衣帽間基本是空的,陳遇買衣服,尤其是冬裝,價格都不低。但是數量真不多,款式也都是經典不過時的。
陳遇看他一眼,又對著幾只袋子回憶了一番買的衣服,確認都是給孟廷川買的,他自己只捎帶了一件同款不同色的。
陳遇沒提,只說:“我給你也買了幾件,一會兒回去試試。”
孟廷川有點意外:“好,謝謝。”
他們從前門進的,房子外面有階梯,小推車上不去,只能暫時停在院子里。推車上大多是小件,只有一只木箱子比較大,一個人應該可以搬動。不過這個體積,一個人搬恐怕很難體面。
陳老板和孟律默契地選擇抬進去,搬進客廳之后孟廷川拍拍箱子:“看起來我們要開個不小的盲盒。”
陳遇覺得孟廷川大概是想說這么大一件怎么能忘的,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話就很好聽。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印象,有什么東西需要那么大的木箱子來裝。
這木箱子不光大,還不好拆,拼接的木板雖然看起來不太牢固,拆起來還是有點費力,陳遇從各個角度試了試都沒能掀開,最后還是孟廷川取了一把折疊刀過來撬開。
蓋子掀開,木箱子里面是一只只碼放整齊的泡沫箱子,這下陳遇想起來了:“應該是花瓶。”
果然,孟廷川拆開泡沫箱子,取出一只素雅的長頸花瓶。
這是陳遇看課程的時候看見人家餐桌上作為廣告植入的花瓶漂亮,直接在那個app上買的,花瓶據說是陶藝大師精心制作,每一只都有不同,花費的時間可想而知。
孟廷川拆開第二只泡沫箱子,這次是天青色圓肚花瓶。
“都是花瓶嗎?放在哪里?”
陳遇想了想:“放餐桌吧臺什么的吧?西廚那邊中島臺也可以放一個,茶幾、電視機墻……應該差不多了?”
“嗯,”孟廷川一一劃開泡沫箱子,取出花瓶擺好,“你喜歡什么花?我明天去買。”
這幾個花瓶都是很素凈的樣式,陳遇想起來去年圣誕節收到的花:“滿天星和郁金香。”他看看孟廷川的表情,補充,“要白色的。”
陳遇多少帶了點翻舊賬的意思,孟廷川笑道:“當時我不確定會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這話怎么聽著還有點弦外之音?
陳遇主動解釋:“藺昭、就是那天送我花的人。”
他說話時在關注孟廷川的表情,孟律師非常平靜地應了一聲算作回應。陳遇繼續說:“他那天差不多是來跟我告別的。”
他強調:“我沒有要腳踏兩條船的意思。”
“我知道。”孟廷川說。
“你聽到了?”
“沒有。”孟廷川搖頭,“但我知道你最后一定會拒絕他的。”
他說話時有種負手信步的從容感,仿佛一切盡在掌握,陳遇好奇他的篤定來源于哪里:“你怎么知道?”
孟廷川斟酌著,用求證的語氣說:“或許我比你想的要多了解你一點?”
陳遇不吱聲,等他的下文。
孟律師一一列舉:“你不挑食,但是更喜歡傳統的中餐。”
“不愛喝酒,喜歡碳酸飲料多過酒精,更喜歡旺仔牛奶、ad鈣奶這些調制乳。”
“非常愛護自己的手,修剪指甲時會順便護理。”
“喜歡聽世紀初的經典華語歌曲。”
他說到最后笑了笑,看著陳遇:“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如果想要追求你,要先告訴你,我會跟你結婚。”
陳遇一開始是好奇孟廷川能說點什么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只要有心,總能觀察出一點東西。比如他也知道,孟律師很多時候更喜歡用左手,偏愛甜口卻不愛吃糖,洗發水牙膏這類都喜歡帶淺淡香氣的。
孟廷川越說越多,陳遇漸漸驚訝起來,在聽他說出最后一句話時,愣了愣:“那你提結婚是為了、追求我嗎?”
“我追求你是為了和你結婚。”
陳遇要被他繞暈了,律師都是這樣的嗎?孟廷川說的沒錯,他了解陳遇確實比陳遇預想中要多,陳遇自愧不如,他稀里糊涂地問:“你是不是還兼修了心理學?”
“沒有,我兼修了一些經濟方面的內容。”孟廷川輕笑,“或許該歸功于你愿意給我試錯的機會。畢竟一開始我以為你喜歡適當的距離感。”
其實也不算錯,陳遇想,如果換一個還過得去的相親對象,他確實會傾向于慢慢了解再做決定,但是張大媽介紹的人是孟律師。
孟律師的失誤在于低估了自己對他的吸引力。
在咖啡館里,他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陳遇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但他忽然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別的還能說是觀察入微,怎么連他喜歡什么歌都知道?陳遇自認五音不全因而從不露怯。何況是在喜歡的人面前,連車上都是放電臺不聽音樂的。
“至于其他的偏好——”
孟廷川頓了頓,等陳遇全然注視著他,才慢條斯理地說:“寧千金沒有告訴你,你老公打聽的都是你的喜好么?”
第25章
這兩個字從孟廷川嘴里說出來和寧千金完全是兩個感覺,陳遇一下就從耳根紅到脖子:“你、”
以他們的關系,這個稱呼沒什么問題。但它實在是過分直白,陳遇不能適應。偏偏孟廷川還要道歉:“抱歉,不是有意聽你們談話的,那個位置恰巧可以聽見前臺的聲音。”
重點是怎么聽見的嗎?
“你聽見了,怎么不早說?”
要么早說,要么索性不說,非要這樣冷不丁地提起來,分明是故意的。
孟廷川確實是故意的:“現在說不是正好么?”
陳遇無言以對,繼續拆快遞,在一眾陳遇的快遞中挑出來一個署名是孟的,孟律不像他,記不住自己買的東西,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
孟廷川說:“是給你的。”
他說完晃了晃手機,示意有點事要處理,就往樓上去,大概是去書房。
陳遇收回視線,拿過那個快遞看了一眼,盒子不大不小,海外直郵的,拆開外層紙箱,里面是一個黑色禮盒,看起來精巧而有質感。
再打開禮盒,里面靜靜躺著一支黑色的護手霜,陳遇知道這個牌子,寧千金喜歡這些貴的、小眾的東西,這是少有的高端男性護膚品,在他的傾情推薦之下,陳遇也用過這個牌子,不過實在是很貴,效果上又和普通四位數一套的女性護膚品沒有太大區別,他用完之后就沒再買,也不知道這個牌子還有手霜。
孟廷川說得沒錯,跟被寧千金再三強調之后機械性地使用護膚品不一樣,他對自己的手是真上心。
教他調酒的師傅是女的,調酒的表演性質很重,一開始收陳遇也是因為他長得好看,陳遇受她的影響,一向很愛護這雙吃飯的手,這么多年用掉的手霜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擠出來一點試了就知道還不錯,抹在手上滋潤不黏膩。
更不錯的是手霜的氣味非常淡,湊近了才能聞到一點點,很清爽。完全符合他這種不直接接觸食物的食品行業的需求,看得出來孟廷川應該是精心挑選過的。
陳遇把手霜放回禮盒,禮盒擺在一旁,開始拆其他快遞,一邊抽空看手機。
剛剛發完朋友圈就沒再看,現在看贊評已經99+了,陳遇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列表有那么多人,還收到不少私信,最上面的就是寧千金。
寧千金:“好家伙你這是朋友圈官宣?”
寧千金:老何他們找你不到,都來問我了
寧千金:你倆都定下來了,有空一塊兒出來聚聚唄
寧千金:“你見過他朋友沒?”
陳遇單手打字回他:見過
陳遇:家長也見過了
寧千金直接撥了電話過來:“不是,你怎么回事呢遇兒?人家都帶你見家長了,你連朋友都沒帶人見見?”
陳遇平時自己就和朋友走動不多,他的朋友圈基本和寧千金是重合的,平時有什么聚會也都是寧千金喊他,陳遇原本打算是等下次聚的時候帶上孟律師,被寧千金這樣一說,似乎是有些不妥當,于是主動問:“你們什么時候有空?”
寧千金說:“你帶你老公見我們,什么時候都必須有空啊。”
“好,那我問問他。”陳遇應完想到剛剛孟律的話,還是解釋了一句,“我不那么叫他。”
“你們都兩口子了你還那么皮薄呢?”寧千金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陳遇的意思,嘖了一聲,“你們不會沒睡、沒親過吧?”
“沒有。”
寧千金一開始想問睡過沒,但陳遇不是會跟人討論這個的性子,改了口,這下也不用好奇了,親都沒親過,能睡過就怪了。
他腦海里冒出來個有點荒謬的猜測:“你倆不會是,那什么、柏拉圖吧?”
要是別人他肯定不會那么想,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那正常人哪有結了婚還守身如玉的?但是放陳遇身上就合理起來了。畢竟他是真的素了那么多年,找個跟他一樣素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柏拉圖?”陳遇重復了一遍。
孟律師顯然沒這個打算,陳遇也不準備這樣。但目前他們確實是精神交流的狀態,孟廷川之前問過他這方面的問題,也只是問問,遲遲不見有什么行動,他們至今還是分開睡的。
“不是,只是沒到那份上。”
寧千金說他時髦,還搞起先婚后愛了。
陳遇:
聽他沉默,寧千金嘖了一聲,直白地問他:“你是不想親還是沒找到機會親?”
陳遇繼續沉默,寧千金嘿嘿一笑,心領神會:“包在我身上,我這組好了人喊你,到時候你倆來就行。”
“嗯。”
“對了,就在酒吧,你家律師沒問題吧?”
“沒問題。”雖然沒有問過孟廷川,但是憑借這段時間的了解,陳遇知道孟廷川不會在意這個。
孟廷川下來的時候,陳遇已經結束通話拆好了快遞,衣服一件一件鋪在沙發上,這些衣服看上去不太像是陳遇的風格。
看見他下來,陳遇沖他招手:“過來試衣服。”
孟廷川問:“都是我的嗎?”
剛剛陳遇說的是給他也買了幾件。如果沙發上這些都是他的,那這顯然不是也買了幾件。
陳遇沒看他,想到寧千金剛才的話,他和孟廷川之間的進度似乎是有點慢,一下子跳到生理接觸上他做不到。但也不能光等著孟廷川行動,婚姻是要兩個人經營的。
于是他繼續整理地上散落的快遞袋子,若無其事地說:“我不能給我老公買衣服么?”
孟廷川雖然故意用這個稱呼招他,但是沒有想過真的會從陳遇口中聽到,輕笑:“當然可以,我的榮幸。”
家里氣溫高,孟廷川本就沒有穿外衣,陳遇買的基本是外套,可以直接穿。客廳沒有擺鏡子,孟廷川換好掃了一眼落地窗上的倒影,當做沒看見,在陳遇身前轉了半周,問他:“可以嗎?”
“可以。”
豈止是可以,陳遇來看這衣服穿在孟廷川身上比賣家秀還好看,他分神想,不知道孟律師有沒有遇到過所謂星探。
孟廷川又試了兩件,拿起第四件的時候沒有立刻穿,向陳遇求證:“這件是你的嗎?”
陳遇好像更喜歡他穿深色的衣服,剛才試的幾件都是深色的,只有這件是月白色。
“嗯。”陳遇點頭,也站起來試了一下,穿好一抬頭就看見落地窗的倒影里,兩個人穿著同款不同色的風衣外套,看不清細節,但是很和諧。
買同款的衣服多少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看起來效果不錯。
孟廷川也說:“很合身。”
陳遇這次買的幾件衣服基本都很合身,只有一件深灰色的沖鋒衣買小了一點,這衣服尺碼有點偏,這個尺寸陳遇穿倒是剛好,于是這件衣服被放到月白風衣旁邊。陳遇笑了笑,如果將就一下,他和孟廷川其實可以共享衣柜。
不過如今他們的衣服都是分開放的,這個以后再說。
還剩一件襯衣沒有試,冬天穿的T恤偏厚一點,襯衣裝不下,得脫了衣服試,孟廷川問他:“介意嗎?”
“什么?”
“介意我脫衣服嗎?”
陳遇覺得他實在是很會營造曖昧氛圍,本來只是換衣服,他這么一預告,一下就變了味。陳遇剛剛還變相喊了聲老公,可以給老公買衣服,看他換衣服當然不用避諱。何況,確實沒什么好介意的。
他搖頭。
孟廷川干脆利落地脫了T恤換上襯衣,不同于他平時工作時穿的,版型齊整挺括的襯衣,陳遇買的用料款式都偏休閑一點,寬寬敞敞的。
孟律師穿多了襯衣,能單手解扣子也能單手扣,他左手系扣,右手翻轉掌心朝上拖著敞口的衣袖伸到陳遇面前。
陳遇看了他一眼,低頭給他系袖口,系完就換一只手,兩只袖口都系好,孟律的襯衣也穿得差不多了。
他是從中間往上扣的,這會兒在系下面的扣子,陳遇這才注意到,這件襯衣沒有頂扣,不光是沒有頂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都是裝飾,根本沒留孔。
買家秀上只是覺得這襯衣款式還不錯,穿到孟廷川身上,陳遇沒法不注意他露出來的喉結和鎖骨下的陰影。
陳遇收回視線:“不要穿去外面。”
孟廷川輕輕揚眉,笑著應了聲好,陳遇被他看得想跑,倉皇地抓著自己的兩件衣服往樓梯走:“我衣服沒收,你收拾著,我上去收衣服。”
到了晾衣臺,陳遇才想起來他之前說要賠給孟律的內褲一直沒機會給他,昨天洗了一塊兒晾著還沒收,原本是打算悄悄收了再找機會放孟廷川那里的,差點忘了。
晾衣臺朝南,兩面都是玻璃,頂上也是玻璃,天氣好的時候站在這里可以看見星光,今天天氣就不太好,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只有不知道從哪里映過來的路燈光。
陳遇看了眼天氣預報,晚上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有雨,就連著孟廷川的衣服一塊兒收回來了。
下樓之后他特意跟孟廷川說:“晚上要下雨,我給你把衣服收回來了,放在你床上。”
說這個話陳遇是有點底氣不足的,不是下不下雨地問題。雖然晾衣臺有頂棚,但下雨天收衣服天經地義,而是客臥裝修簡單,只有衣櫥,沒有床尾凳,他只能暫時放在床上。
這房子明明孟廷川也是出資人,卻要委委屈屈地睡在客臥。
孟廷川倒沒覺得怎么,點頭道謝。
晚上睡前陳遇想起來還沒問孟廷川什么時候有空,就發微信問他。
孟廷川:“周末可以嗎?”
陳遇:可以
他們商定好時間又閑聊了幾句就互道晚安,陳遇以為晚上的聊天到此結束,打開音樂app隨手選了段白噪放著。
手機還沒放下,又聽到了消息提示,他點開看,還是孟廷川發的。
“很合適,謝謝。”
很合適,什么很合適?不會是衣服,衣服剛剛都試過了不用現在提,那只能是內褲。陳遇買的同一個牌子同一個款式型號,能不合適嗎?
他沒有真的只買一條,而是買了三條,這個數量悄悄放過去,沒有指望孟廷川不發現,只是希望他發現了也不要提。
但這方面他們一向沒什么默契,或者說孟廷川就是故意的。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陳遇也還是不爭氣地又開始冒煙了。
他也想像剛才一樣說,我不能給自己老公買……到底是說不出口,字打一半又刪了,回他一個表情包,扔開手機把自己埋進被子里,不理他了。
有些人看起來一本正經沉穩可靠的,還是個律師,實際上壞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注:食色性也出自《孟子·告子上》不是孔子說的。
第26章
寧千金定的日子酒吧里正好有調酒師聚會,西府市幾個大的酒吧聯合起來搞的活動,這個月到你家,下個月到我家,說白了就是吸引顧客促進消費的手段,已經搞了十幾年了。
雖然最終的目的在商業上,樣子也還是要做做,活動上會有一些調酒師炫技表演,陳遇當年就是在類似的活動上嶄露頭角,帶著酒吧起死回生的。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這樣的活動,現在注意力都在咖啡館,調酒方面也沒學多少新的技能,當年那套再拿出來就沒意思了。
陳遇看了兩眼收回視線,給寧千金發信息說自己到了,然后帶著孟廷川找了個角落坐下。
寧千金喊的人不多,就兩個,老何跟起子,老何是他們幾個當中年紀最大的,幾年前結婚,現在女兒都上幼兒園了,起子比陳遇他們小一歲,最早跟陳遇在一個酒吧,他是開酒賣酒的,有個特別的技能,可以徒手開瓶蓋,于是有了起子這綽號。
陳遇跟他們也有一陣沒見,簡單介紹過后聊起近況,老何的飯店搬了新地址,起子開了個燒烤攤,生意都不錯。
寧千金這個當老板的,因為店里有活動反而最后到,來了之后就被拉著連喝三杯,氣氛就熱絡起來。
有寧千金在的酒桌永遠不會無聊,話頭沒斷過。包括陳遇,他們都是做生意的,孟律師在里頭格格不入,寧千金拉回跑偏的話題:“哎哎哎,偏了偏了,談什么生意,今天聊聊你倆的愛情故事。”
陳遇自己都不知道他跟孟廷川還有愛情故事可聊,只好說:“我們相親認識的。”
“我知道,相親總也要看對眼吧?”寧千金兩指托著高腳杯,用杯底敲了敲桌面,沖孟廷川抬抬下巴,“孟律,看上我們陳老板什么了?”
孟廷川說:“見色起意。”
什么場合說什么話,孟律師深諳其道。不管是真是假,這玩笑一開,他身上的正經人光環一下就沒了。
老何沖他豎大拇指,起子吹口哨起哄:“遇哥呢?”
“不知道。”但這話是不能服眾的,連孟廷川都在笑,陳遇只好說:“都很好,沒有缺點。”
“那你們這不是,一見鐘情嗎?”
一見鐘情?陳遇暗想,他們之前分明見過很多次,這也算一見鐘情嗎?巧了,孟廷川也這樣說:“我每天都路過咖啡館。”
陳遇側目,孟廷川說:“那天張姨上來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我從前都是拒絕的,但她說是樓下咖啡館的陳老板。”
差不多意思的話,孟律師就是能用最引人遐想的方式說出來,這下沒故事也有故事了。
今晚酒吧人fpb流量很大,卡座散臺基本全滿,舞池里人也不少,樂隊主唱拿起話筒客串主持人:“今晚玩個大的,每人一張號碼牌,隨機抽取兩個數字,抽到的接吻,親了老板送一瓶拉菲。”
人群中有人喊:“是82年的嗎?不是不要。”
下面一陣哄笑。
主唱說:“82年的沒有,不過老板說一瓶八千。”
一瓶八千的酒,還是有點吸引力的,氣氛一下被炒熱,服務生拿著號碼牌四散開來,陳遇他們這邊也有。寧千金這當老板的不光給他們一人拿了一張,自己也領了:“不知道我今晚能不能碰到朵桃花。”
他悄悄沖陳遇眨了眨眼,陳遇忽然想起來,那天寧千金在電話里問他想不想親的問題。
陳遇這畢竟不是找了女朋友,性取向小眾,寧千金沒喊太多人來,游戲是組不起來了,但是他有別的辦法。
這不就來了。
陳遇有心理準備,被叫到號碼牌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去看孟廷川,孟廷川皺了一下眉,又聽到主唱報出下一個數字:“88。”
88在他手上,他也看向陳遇。
寧千金一手策劃的意外事故,這會兒坐著看熱鬧,哇了一聲:“這邊這邊。”
這邊燈光就亮起來了。
酒吧里鬧成一片,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起哄。
“親一個。”
“親一個。”
陳遇只是看著孟廷川,孟廷川問他:“親嗎?”
寧千金嫌棄地說:“你倆行不行了?磨磨唧唧的。”
孟廷川笑了一下,傾身過來,手掌托著陳遇的頸側,他越靠越近,陳遇忍不住閉上了眼,眼睫不斷顫動,像翅膀沾了露水的蝴蝶,孟廷川頓了頓,偏過頭,借了個位,看起來是在接吻,實際上只是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
輕到陳遇以為是錯覺。
夜場上也不都是玩咖,遇上放不開的,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總不能強逼人接吻,那像什么樣?何況他們也算是親了,敷衍得還像回事。
主唱宣布接吻有效,喊服務生送上價值八千元的拉菲。
寧千金剛剛帶頭起哄,親眼看著他們只碰了碰臉。反而沒再提這茬,對送酒的服務生交代了幾句。那邊唱完兩首歌,主唱又開始客串主持人:“老板說剛剛的酒抽他們那桌去了,再來一次。”
酒吧里又熱鬧起來。
四個人的角落里,幾個人吃著水果聊著天,價值八千的拉菲被起子打開,陳遇頭一個喝。
剛才的游戲過后他就沒再說話,靜靜飲酒。孟廷川總是在制造曖昧的陷阱。但他是游離的,孟律師那么聰明的人,陳遇不知道寧千金的小把戲他看穿多少。
他們開始玩游戲,陳遇也不知道是真的運氣差還是不經心,五次里面他要輸三次,這一瓶不清楚年份的拉菲,大半入了陳遇的口。
酒吧里別的不說,酒水是管夠的,八千塊錢的紅酒喝完還有八塊的啤酒。
起子開了瓶啤酒給他倒滿:“我今晚專給遇哥開酒了。”
陳遇笑笑,又一次端起酒杯,被孟廷川攔下:“混著喝容易醉。”
陳遇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或許是喝多了酒或許是燈光的緣故,眼神看起來濕漉漉的。
他興致不高,孟廷川能感覺到,低聲喊他:“阿遇。”
陳遇低頭不看他:“我今天高興。”
說完他又把酒杯往嘴邊送,孟廷川看不出他哪里高興,干脆不再多說,截下他的酒,一口飲盡。
陳遇愣愣看他,孟廷川依舊很有耐心:“喝多了晚上難受。”
酒吧里吵,他倆嘀嘀咕咕的旁人聽不清,只能看見孟律喝了陳遇的酒,起哄道:“代喝一杯可不夠,三杯起步啊。”
陳遇酒量不好朋友幾個都知道,他長得又好看,大家都喜歡他,勸酒不會太過分,孟廷川就不一樣了,撅了自家白菜的豬,誰跟他客氣?
剛才陳遇借口孟律開車沒讓他喝也就算了,現在他自己開的頭,再不喝就說不過去了。寧千金說:“代駕我給你們叫,或者不回去也行,左轉五十米,賓館開個房得了。”
左轉五十米那是出了名的情趣酒店,起子說:“我有卡,八折,你們要嗎?”
老何刮目相看:“你小子,看不出來啊。”
孟廷川酒量不錯,加上寧千金他們勸酒的時候自己也沒少喝,到后面一個兩個都喝得七七八八,他反而是里面相對清醒的。
被孟廷川截了酒之后,陳遇就沒再喝,那紅酒后勁有。但是很柔和,陳遇并不難受,把老何交給來接他的老婆,寧千金交給酒吧經理,起子送上出租車,才跟孟廷川一塊兒回家。
代駕等了有二十分鐘,陳遇一上車他就說要加錢,加二十,陳遇同意了。
他又問能不能抽煙,陳遇說不行,他就開始抱怨說等了快半個小時,耽誤他接別的生意了,按理來說加二十都不夠。
孟廷川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開口:“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九條:敲詐勒索數額較小的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500元以下罰款。”
“行車記錄儀有錄音,我是律師。”
陳遇忍著沒笑出聲。代駕不說話了,一路沉默送他們到家,停好車就走。陳遇解開安全帶,看孟廷川沒動以為他睡著了,喊了一聲:“孟律?”
孟廷川沉沉地應,陳遇有些關切地過去看他:“你喝醉了嗎?”
孟廷川扶了一下額頭:“沒有。”
陳遇覺得他醉了,給他解了安全帶,溫聲說:“回去了,我給你煮解酒茶。”
孟廷川卻按住他的手,牽起來握在手里,喊他:“阿遇。”
“我在。”
“你今晚不高興。”
陳遇垂眸:“沒有不高興。”
孟廷川直白道:“是因為我沒有親你嗎?”
陳遇不喜歡他的直白,有時候難得糊涂,明明含含糊糊也能過去他非要這樣不留情面地挑明了說。寧千金安排的游戲是陳遇默許的,孟廷川的婉拒讓他失落,這樣直白地點出來,就不止是失落,還有難堪了。
盤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是不是換一個人,只要你覺得合適你也會跟他在一起?”
“合適的人,我活了三十多年只遇到你一個。” 孟廷川語速很慢,但是口齒清晰,“我也沒那么不挑。”
幽幽的路燈照進來一點,光線不好,視野不清晰,孟廷川靠在椅背上,瞇起眼,抬手摸了摸陳遇的臉:“我只會和你發展關系。”
陳遇抿著唇,沒有說話,孟律師說話好聽。但陳遇也不是次次都會迷失在他的甜言蜜語里。
孟廷川直起身,離他近了一點:“沒有不愿意,只是不想親給別人看。”
他靠得更近了,捧著陳遇的臉,輕柔的吻落下,像是浸了酒的羽毛輕柔拂過,陳遇眼睫顫動,卻沒有閉眼。
孟廷川又親親他的眼角,溫熱的手掌輕撫頸側,帶著酒意的呼吸落在耳畔:“我的錯,不氣了。”
第27章
孟律師的聲音仿佛在紅酒里頭浸潤過,醇厚而溫和,他身上還有股淺淡的香氣,是陳遇沒有聞到過的味道,很好聞。他靠得那么近,陳遇不免要多嗅一下。
孟廷川拉開一點距離:“有酒味嗎?”
陳遇搖頭:“你噴了香水?”
“嗯。”
陳遇又靠過去,仔細聞了一下:“是新買的嗎?”
他的氣息隔著衣服落在孟廷川胸口,孟廷川先是應,過了兩秒又否認:“新買的還沒拆,是前天同一瓶,你說過喜歡的。”
陳遇心想,什么香水在孟律師身上,他大概都會喜歡的。
不過這個味道確實和前天的不大一樣,孟廷川解釋:“前天你是早上聞的,這香水中調尾調差別大。”
陳遇應了一聲,還是離他很近,孟廷川看他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捏捏他的耳垂:“再親一下?”
陳遇沒說話,孟廷川笑了一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這次陳遇閉了眼。于是孟廷川又親親他的眼皮,低聲問:“要不要抱?”
陳遇想,今晚之前他們只牽過手,現在卻又親又抱,這進度真快。他沒有拒絕,往孟律師那邊挪了挪,雙手摟住他的腰,腦袋找了個舒服角度枕著,把自己嵌進他懷里。
孟廷川看著懷里的人,后知后覺,陳遇其實也醉了。
于是最后解酒湯也沒煮,孟律師反過來溫了兩杯奶,蜂蜜只剩最后一點,都進了陳老板的杯子。
再怎么不挑食的人也有口味偏好,陳遇就不愛味道寡淡的東西。
不知道是蜂蜜牛奶助眠,還是酒精的作用,陳遇睡得很快,洗漱完沾床就睡著了,連孟律師的晚安都沒有回復。
這一覺睡得還不錯,中途生物鐘的關系七點醒過一次。但是難得犯懶不想去店里,在咖啡館的群里發了個消息就繼續睡了。
再睜眼就已經將近十點,陳遇閉眼躺了一會兒,不知道孟律師是沒起還是真不喊他。
他看看手機,沒有孟廷川的信息,倒是家庭群里有消息,黃女士問他們過不過去吃飯。
林書悅發了條語音,點開是蕓蕓的聲音:“舅舅,蕓蕓想你啦。”
背景音里還有林教授的笑聲,大概是已經到了。
陳遇笑了笑,看見孟廷川回復:等阿遇醒了我問他
陳遇看看時間有點不好意思,小朋友都起床出門了,他有種賴床被抓現行的感覺。他私聊孟廷川:“過去吃午飯嗎?會不會來不及?”
孟廷川回撥了一個語音電話:“醒了?”
他那邊有支付寶到賬的聲音,陳遇問他:“你在外面嗎?”
“嗯,有點事要處理。”他沒具體說工作的事,問陳遇,“要去嗎?要過去的話,現在起床來得及,我買點水果回來接你。”
“好。”
陳遇還是頭一次看見孟廷川的姐夫,也是個老師,高中老師,他戴著副黑框眼鏡,身上有種班主任特有的氣質。
他們到的時候,他正在教育小朋友:“跟倉鼠玩過要洗手,不能抓東西吃。”
陳遇站在門口愣了一下,孟廷川彎腰打開鞋柜,問他:“怎么了?”
陳遇搖搖頭,林教授說:“廷川,小遇,你媽給你們買了新拖鞋,穿新的。”
他們換了鞋進去,蕓蕓趴在透明的倉鼠箱外,一瞬不瞬地看著倉鼠寶寶。但是很快她就換了目標,先是喊孟廷川舅舅,然后無師自通地也喊了陳遇舅舅。
陳遇以為是他們提前教過,沒想到黃女士問她:“蕓蕓怎么知道是舅舅?”
蕓蕓說:“舅舅好看。”
陳遇想到小姑娘除了孟廷川,好像還有一個姓林的舅舅也很好看。小孩子的思維簡單一些,兩個舅舅好看,或許就等同于好看的都是舅舅了。
被小姑娘夸了一句,陳遇投桃報李,從盤子里剝了粒牛肉給她。
蕓蕓就賴上他了,人在倉鼠籠子邊,注意力卻在陳遇這邊,時不時就要往他這看,過了一會兒干脆在陳遇腳邊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家里兩位女士看樣子廚藝都一般,姐夫跟林教授在廚房里忙,孟廷川跟黃女士在討論一個什么案子,期間談到輿論對案件審判的影響,他們一個是律師一個從前是法官,立場不太一樣,說到后面就爭論起來了,表情倒還平和。
陳遇起初還聽著,漸漸開始兩眼發暈,林書悅解救他:“陳遇,來看電視。”
陳遇看看孟律,決定還是去做點凡人的事。
林書悅跟陳遇開著電視聊天,蕓蕓從茶幾下面拿出個繪本來時不時問媽媽,小姑娘多少有點社牛屬性,故事講著講著,就插進了新舅舅和媽媽的聊天中,再一會兒,就成了她和陳遇聊天了。
她問陳遇有沒有女朋友?
陳遇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頭過,三十多了也沒被催過婚。如今結婚了,這是要被對象的小外甥女催一回?
當然是沒有的,他搖頭,想解釋自己和孟廷川的關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小姑娘已經期期艾艾地說:“那我能不能當你的女朋友?”
陳遇:?
另一邊聊官司的兩個人都被她吸引過來了,孟廷川說:“他只跟我談戀愛。”
孟廷川大部分時候都很順著她,蕓蕓還是頭一次在舅舅這里吃癟,看向陳遇,磕磕巴巴地說:“那、那結婚。”
孟廷川說:“我們已經結婚了。”
蕓蕓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陳遇,又看看他:“那誰當新娘子?”
“沒有新娘子。”
蕓蕓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那你當新郎官,我當新娘子好不好?”
陳遇不知道小姑娘的腦袋里還有多少奇思妙想,孟廷川沒想到小丫頭在這著等他,反問她:“你玩游戲的時候,可以跟兩個人結婚嗎?”
小姑娘一本正經地點頭:“可以的呀,我有三個男朋友,兩個老公。”
陳遇沒忍住,笑出來,小姑娘機靈活潑長得又可愛,想來也很受小伙伴歡迎。孟廷川也笑了一下,不過還是說:“大人不可以,這是重婚。”
小姑娘的詞匯庫里沒有重婚。但是有離婚,能不能跟兩個人結婚不知道,可以先結一次再結一次她是知道的,她趴在陳遇的膝蓋上,睜大眼睛看著他,聲音軟軟的:“離婚好不好?我給你當新娘子。”
那邊林教授端著菜出來,正好聽到這一句,笑著招呼:“我們蕓蕓又要給誰當新娘子了?快過來吃飯。”
孟廷川起身,單手夾著小姑娘放到椅子上坐好,又拿了毛巾給她擦手,低聲說:“陳遇是你舅媽,我們的關系跟你爸爸媽媽一樣,你不能打他的主意知道嗎?”
小姑娘聽到舅媽兩個字,也小聲說:“那他是你的老婆嗎?”
和新娘子一樣的問題,蕓蕓認知中的家庭結構都是一男一女,現階段很難解釋清楚,為了不讓小丫頭又跑去求婚,孟廷川只好說:“是。”
舅甥兩個的悄悄話,全家都聽見了,陳遇看了眼圈地的孟律師,決定裝作沒聽見。但是小姑娘不放過他,吃完飯又來找他聊天了,還喊他舅媽,問他:“你能不能進舅舅的房間?”
家里幾間屋子,蕓蕓長那么大,基本都探索過了。除了孟廷川的房間,第一次想進去的看的時候剛學會走,好奇心重,破壞力強,看見什么東西都愛往地上掃。
媽媽攔著沒讓進說她是女孩子,舅舅是男孩子,舅舅的房間只有他媽媽和老婆能進。
蕓蕓是個講道理的小姑娘,從此牢牢記得這句話,說不進就不進,每次都叫外婆開了門她在外面看看。
現在老婆來了,多了個開門的人。
陳遇確實沒進過孟廷川的房間,之前來都只是在客廳坐坐。如果不是小姑娘提起來,陳遇甚至想不到孟廷川在這邊有房間。
他不清楚小姑娘的邏輯,孟廷川倒是知道,沒戳破,只是問他要不要進去看看,陳遇點頭。
門開了,蕓蕓還是沒進去,扒著門框在外面看,孟廷川在她身前蹲下,跟她商量:“你以后喊陳遇舅舅,我帶你進去。”
蕓蕓伸出手跟他拉鉤。不過房間里實在沒什么好玩的,沒進來過會好奇,真進來了又覺得乏味,小姑娘很快就出去看她的倉鼠寶寶了。
孟廷川關了門,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窗簾沒開,采光主要靠門這邊,門一關光線驟然暗了不少,陳遇不太習慣,往門口看了眼:“怎么關門了?”
孟廷川反問:“你說呢?”
他一副要偷偷干壞事的樣子,陳遇有點緊張,嘴上還是說:“不知道。”
陳遇往床上看,大約是孟律常年不在的緣故,床上只鋪了床單防塵,其他的,被子枕頭一概沒有,躺著午休都不合適。
孟廷川確實沒有躺,他在床邊坐下,喊他:“阿遇,過來。”
陳遇好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慢吞吞地走過去,在他身前停下。孟廷川攬著他的腰輕輕用力,陳遇就在他腿上了,陳遇低著頭,沒有看他,明知故問:“干嘛?”
孟廷川將他額角散落的發絲順到耳后,答非所問:“頭發有點長了。”
確實是長了,陳遇正要說明天去剪,孟律師忽然說:“要接吻嗎?”
盡管陳遇有所預料,聽到這樣直白的詢問還是有點放不開。何況這不是在自己家,他往門口看:“昨天不是親過?”
孟廷川垂著眼,視線描摹他的唇形,低聲說:“門關著,沒有人會進來。”
他們離得那么近,明明一低頭就能親到,他偏要再問:“可以嗎?”
陳遇捧著他的臉在嘴唇上印下一個吻,離開時卻被截住了去路,一只手掌托著他的后頸,將他禁錮。
這樣近的距離,陳遇看不清孟律師的神色,只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
“阿遇,”孟律師若有似無地觸碰著他,嗓音是惑人的低啞,“我可以,冒犯你嗎?”
陳遇不知道他要如何冒犯,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這話。孟廷川撬開他牙關長驅直入,短暫而淺顯的觸碰被無限延長、加深,唇齒相交,氣息相融。
和昨晚不一樣,這一次他們親了很久。孟律師先時也有些生澀,繼而愈發純熟,陳遇就不一樣了,他既沒有經驗,也沒學習過技巧,還沒有孟律的肺活量,被他弄得暈乎乎的,靠在他肩上調整呼吸。
孟廷川今天也用了香水,又是陳遇不熟悉的味道,微苦的,帶著夏日林間草葉芬芳的氣息鉆進鼻腔,陳遇在他頸間蹭了蹭。
柔軟的發絲落在頸側,孟廷川手指插f進他的發隙間,一下一下輕撫:“我想,這樣才算接吻?”
第28章
陳遇閉著眼,沒有說話,他需要一點時間。
回味一下,平復一下。
孟廷川碰碰他的額頭,低聲問:“舒服嗎?”
陳遇撩起眼皮,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孟廷川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顆糖,剝了喂到他嘴邊:“初次接吻,增加一點甜蜜的記憶。”
陳遇覺得孟律套路真多,不過還是低頭,雙唇微啟,舌尖一卷,絲絲甜意在口中彌漫,含含糊糊地問:“怎么還有糖?”
“蕓蕓給我的。好吃嗎?”
陳遇沒吱聲,隨意地點頭。他靠著孟廷川,一動不動的,眼睛半睜不睜,輕輕喘著氣,雙唇泛著瀲滟水色,眼角俱是慵懶風情。
孟廷川抹了一下他的唇,嗓音有點發沉:“我也嘗嘗。”
說完又低頭吻下去,陳遇呼吸重了點,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蕓蕓在外面喊:“舅舅、舅舅,吃草莓啦。”
陳遇奇妙地聽出來這兩聲舅舅分別在叫他們兩個人。他推了推孟廷川,孟廷川重重吮了一下才松開他,黑沉沉的眸光在陳遇唇上停留片刻,半晌才移開,嗓音有一點啞:“你先吃,舅舅馬上來。”
“你要快一點。”
“好。”
小姑娘穿著大嘴魚的拖鞋,走路的時候魚嘴巴會開,啪嗒啪嗒走遠的腳步聲很明顯。甜蜜的糖果早已融化在熾熱的親吻中,陳遇理了一下孟廷川的衣襟,又低頭整理自己的。
孟廷川也抬手幫他理了理:“浴室有鏡子。”
鏡子里,陳遇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唇色還能那么紅,原來接吻之后是這樣的。衣服還能整理,這個沒辦法,好在結婚了,親一下也尋常,臉皮厚一點就好。
他們這樣走出去,林書悅看見笑了一下,姐夫也沒說什么,只有蕓蕓嫌他們慢:“我吃了三個草莓,你們在干什么呀?”
孟廷川看了陳遇一眼:“吃糖。”
蕓蕓連著吃了三個草莓尖尖,還想拿第四個,被爸爸拍了一下手:“吃完再拿。”
小朋友吃過午飯胃容量有限,這草莓又大得很,她的小手一次只能抓一個,只好看著其他人吃,自己拿著兩個吃剩的草莓屁股慢慢啃,時不時還要吮吮手指上的草莓汁,聽到舅舅說吃糖,好奇地問他:“什么糖呀?”
“你給我的。”蕓蕓沒想起來,孟廷川提醒她,“我拿貼花紙跟你換的。”
蕓蕓就喊媽媽要去拿小兔包包了,林書悅起身去給她拿。仿佛是個時間信號,姐夫也順勢說要回去了,老兩口有午休的習慣,他們一般都是上午過來吃過午飯再說說話就走。
他們要走,孟廷川也告辭,黃女士對陳遇說:“以后周末有空就來,想吃什么在群里說,讓你們林老師給你做。”
陳遇說好。
林書悅他們的車停在地下車庫,孟廷川的車在外面,出去準備走樓梯,幾個人門口排隊換鞋,蕓蕓坐在小椅子上自己穿鞋,穿好了一只,忽然抬頭喊:“貼貼。”
童言童語,其他人聽不懂,只有媽媽能聽懂,但是媽媽說:“我們帶了倉鼠寶寶,直接從地下室開車走了,開不到小賣部,下次再來買行不行?”
蕓蕓還是有點想要,抬頭視線在幾個大人之間轉了一圈,最后看向舅舅。
陳遇聽她們母女倆對話,大概知道貼貼是什么了,應該是孟廷川上來的時候給小姑娘買的貼紙。據說是蕓蕓最愛看的動畫片。但不是她最喜歡的角色,吃飯時就說過要買新的。
陳遇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送的,居然還換了糖,嘴里似乎還殘留著甜意,不知道是糖果的甜還是草莓的甜。
孟廷川被小姑娘看著,揉了一下她的腦袋,開口:“我車在外面,蕓蕓跟我們走吧,一會兒你們在西門口等一下,我們繞過去。”
蕓蕓就跟他們一塊兒走了,他們沒有乘電梯,直接從安全通道走,小姑娘走得慢,孟廷川問她要不要抱,蕓蕓伸出胳膊,孟廷川抱她起來。
蕓蕓問他:“你吃的糖是什么味?”
孟廷川說忘了,蕓蕓不信,兩個人真真假假鬧了兩句,孟廷川禍水東引:“陳遇也吃了。”
陳遇差點一只腳踩空,說他吃了就算了,為什么要用也?好在小姑娘沒反應過來為什么一顆糖可以兩個人吃,換了目標,回過身趴在舅舅肩頭問:“什么味的呀?”
陳遇其實也稀里糊涂的,那種情景誰會在意糖的口味,正好剛吃完草莓,他就說:“草莓味。”
孟廷川笑了一下,沒反駁。
蕓蕓對舅媽不騙人深信不疑,聞言又扭回身去,低頭在她的小兔子包包里翻找,找出來四顆不同口味的糖,兩個舅舅一人兩顆。
陳遇那兩顆被他放在外衣口袋里,一直忘了吃,隔周又一次忽然降溫穿上這件外衣的時候才想起來,口袋里還有兩顆水果糖。
他摸出來一顆塞進嘴里,含著糖,打了杯綿密的奶泡在平底的盤子上練習拉花,白色的小貓漸漸成型,勾到爪子的時候陳老板犯了難,放下手里的拉花針打開手機,在瀏覽器上搜索3d拉花。
不過陳遇在這方面并不擅長,用小嵐的話來說是落伍,最常用的就是百度,搜索到有用的東西不多,最后還是求助于小嵐。
“找拉花的視頻嗎?”
“嗯,”陳遇應了一聲,把手機遞給她,“看看別人是怎么做的。”
“很多平臺都有的,我看你用什么視頻軟件,我給你找找。”
陳遇的手機里視頻軟件只有一個,還是之前裝機的時候下的,他很少打開,這種短視頻軟件需要調fpb教,小嵐自己做短視頻,關注了很多相關的賬號,給陳遇挑了幾個高質量的點關注,又隨手刷了一會兒,不相關的內容一律劃過去,弄完退出,不小心看見滿屏的銀行app。
她震驚了一下:“怎么那么多銀行啊?”
“以前聽說銀行倒閉50萬以內全賠付,就分開存了。”
小嵐:“……”
二四六八……這得多少個五十萬啊?
她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工資,忽然覺得老板沒那么帥了。
小嵐的話提醒了陳遇,app該清理一下了,之前換手機的時候比著銀行卡和存單,一個一個銀行下好了app,后來買房取出來不少錢,其實很多賬戶都是空的。
他有開分店的計劃,正好盤盤賬。
陳遇記不清哪個銀行還有錢又有多少,算賬需要一個一個開過去,不是很復雜的東西,在哪都能算。但是今天孟廷川在書房,于是陳遇也去了書房。
之前孟廷川偶爾在書房里待,陳遇以為他是在工作,盡量不來打擾,后來發現他其實是在看書。
他記得孟廷川從前的房子,臥室里也是有書柜的,里面放的都是陳遇看不懂的書。但是現在家里書房這種枯燥晦澀的專業書其實只占了書柜的不到十分之一,孟廷川也有很多小說、文集,甚至還有連環畫。
陳遇還記得他關于自律的說辭,孟律師的說法是:“專業書是自律的一部分,其他屬于娛樂。”
既然他在書房是娛樂,那陳遇就沒顧慮了,最近也天天在書房追一套西游記的連環畫,陳遇不愛西游記的結局,看得差不多就放下畫冊,開始算賬。
因為要開銀行app,計算器只能懸浮模式,界面小,能算的東西很有限,陳遇還從桌上拿了紙筆輔助,一開始有些隨意,寫得亂糟糟的,一不小心就出錯,還不知道從哪里開始錯的。
他又是皺眉又是轉筆的,孟廷川問他:“怎么了?”
陳遇注意力都在賬上,隨口回:“沒事。”
“算錯了?”
陳遇抬頭,見他的視線落在一團亂的紙上,這么大個人了加減乘除都算不清,略微有點丟人:“看見了還要問。”
“總不能視而不見。”孟廷川笑了笑,“需要幫忙嗎?”
“你用計算器嗎?”
“心算。”他一手按在書頁上,看著陳遇,“要試試嗎?”
孟律師從從容不迫、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特別有魅力,陳遇看一眼都心動,他轉了一下筆:“那試試。”
雖然孟律師一副勝券在握隨便考的樣子,陳遇還是一邊報數,一邊用筆記好每個數字,為了防止再出錯,這次寫得很整齊,他要不停地開關app,還要記錄,速度不快。但是孟廷川的準確率還是讓他震驚了一下,分毫不差。
他偶爾還需要算算利息,不是只有加法。
孟廷川沒有像陳遇一樣動筆也沒有用計算器,他說心算就真的是心算,甚至算的時候書還翻過去兩頁。
陳遇看看紙上的結果,又看看他,忍不住說:“法學不是文科嗎?”
孟廷川眉梢輕輕揚起:“我只是選擇了法律,不代表別的方面不行。”
孟律師并不是自矜自傲的人,在陳遇面前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像是開屏求偶的孔雀,陳遇無可救藥地覺得這表演不光很帥還有點可愛,很想親一下。
“我明天……”
他們挨著坐的,不算遠,為了不互相妨礙稍微有一點距離,陳遇探身在他臉上碰了碰,又若無其事地坐回去:“明天什么?”
孟廷川撫平不小心折掉的書角,停頓片刻才找回思緒:“我明天去一趟銀行,要不要一起?”
這種事一般自己就去了,他這樣問,陳遇聽得出來是希望他一塊兒去的意思:“有什么事嗎?”
“有一筆定期儲蓄到期需要轉存,可以轉到你的賬戶。”
陳遇:?
孟廷川解釋:“之前買了房手上流動資金不多,現在正好這筆存款到期,拿出來添一點湊整存到你賬上。”
孟律師添一點湊整想來不會是小數目,陳遇奇怪:“怎么給我存?”
“不是說喜歡存錢?”
陳遇喜歡存錢是因為要買房,另一方面,當年吃過沒錢的苦,存款能給他安全感,現在房子買了,至于安全感……其實孟律師能給的安全感比存款多得多。
“不用,你存著吧。”先不說他不缺錢,他們協議約定過財產共享,誰存都一樣。
孟廷川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這樣你支配起來更方便。”
陳遇以為是自己算賬的事讓他誤會了財產狀況,解釋:“我有錢,我是好久沒算賬了,盤盤賬。”
“那就當我在討你歡心。”
他們相處一直都很和諧,偶爾有那么一點不和諧也沒爭執過,好端端的討他歡心做什么?陳遇有些費解地說:“我沒有不開心。”
孟律師像是不耐煩再找理由了,合上書,輕輕捏捏他的耳垂:“我討你歡心還需要看時機嗎?”
第29章
孟律師總是很直白,陳遇在盡力適應。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低了一下頭,避開他的眼神,過一會兒才重新看他:“可是我不會投資,我只會存錢。”
他們財產公證的時候統計過,孟廷川的錢大部分是用來投資的,他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而陳遇對這些一竅不通,他也不想承擔辛苦掙的錢打水漂的風險,只想保本,所以基本都是一筆一筆的定存。
“理財并不都是為了逐利,這部分就用來規避風險的。”
陳遇被他說動了,買房時多年的積蓄清空了大半,再怎么說不缺錢,跟從前還是不一樣,能有一筆存款做儲備總是讓人更心安。
這樣一來,開分店的事就可以籌備起來了,他的計劃是從西府市向周圍輻射。從府南開始,府南雖然是個小縣城,常駐人口也不算太多。但是旅游業發展得還不錯,可以在景區開一家中等規模的分店。
代工廠又在那里,將來網上出售的產品直接從分店發貨,還能降低運輸成本。
除此之外,還要租個合適的倉庫,代工廠只加工,原料需要店里把控,前期估計出貨量不會太大。但長期看,在當地有個倉庫會方便很多。
“我過去簽合同的時候順便看看。”
陳遇快速調整計劃,一邊跟孟廷川說自己的打算,都財產共享了,孟律師還給他添了那么一大筆存款,怎么看都很有知情權。
不過孟律師沒有對他的新店投資發表什么見解,只是問他:“要去多久?”
要做的事很多,一天多半不夠。但陳遇不想在外面留宿,府南也不算遠,可以多跑幾趟:“當天來回吧。”
孟律師又問:“準備什么時候去?”
“應該就這兩天。” 陳遇沒把話說死,孟廷川如果有什么安排他也可以調整一下。孟廷川算了算:“后天可以嗎?”
陳遇不解地看向他,孟廷川說:“讓律所的司機送你。”
律所是有司機的,也有專車,陳遇見過幾次。但畢竟不是私人財產,他有些遲疑:“這樣可以嗎?”
孟廷川笑了笑:“周五司機要送劉太太去開家長會。”
陳遇的理解中,律師的工作非常嚴肅,律所也該是公私分明的,孟廷川這樣說,他簡直有些幻滅。
孟廷川解釋:“司機的工資以及租車費用是從我們分紅走的,關par不開車,她一個人請一位,我和劉par請一位,算是共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家屬用車沒有問題。”
劉律都能讓司機送他老婆開家長會了,陳遇需要用車當然也可以。
孟廷川說:“你過去不止是簽合同,還要到處看看,有車接送會方便很多。”
陳遇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孟律連合同都給他看了。他毫不懷疑,他要是在那邊住,孟律師能給他把酒店都定好。
這對他而言算是新奇的體驗,陳老板自己一個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開咖啡館不用說就連當年開酒吧,其實他也是一錘定音的那個。
如今這樣被安排,陳遇也不覺得孟廷川多事,他很喜歡這種有人托底的感覺。
*
律所的司機叫項宏,陳遇上車之后,他就頻頻往后視鏡看。
平時孟par用車很少,那天接到電話他還挺意外,知道不是他自己用的時候就更意外了,今天見到人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孟廷川在朋友圈發過公證書,他對象是個男的已經不是什么秘密,項宏當時還感嘆,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再過一陣,大家都知道孟par的對象是樓下咖啡館老板了。
項宏不喝咖啡,也沒那么重的好奇心專程跑去看人,這還是頭一次那么近距離地接觸陳遇。陳老板長得怪好看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五官都漂亮,但是又不會讓人覺得是女生。
他以前開專車做機場接送的,見過不少明星,男的女的一塊兒算都沒幾個有這顏值,他那么健談一個人都不好意思說話了。
還是陳遇先開的口:“麻煩你了,那么早過來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吃過了。”項宏笑笑,“這有什么麻煩的,工作嘛。你吃過沒有,要不要一會兒買點?”
“不用,我也吃過了。”
這一搭話,項宏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于是陳遇就知道了他是府南本地人,在西府工作,孟律師今天額外給他發了紅包。
“孟par說您要在這邊開店?”
“嗯。”陳遇應了一聲,“上午先去廠里簽核合同,來得及的話下午麻煩你帶我到人流量高的地方轉轉。”
“行。”
行程比預想得更順利,代工廠老板得知他要租倉庫,給他推薦了自家租的,是個大倉庫,有集中管理,環境也適合儲存咖啡豆,還離代工廠近,他們出來得早,陳遇兩份合同簽完還有半天空余,不光夠逛景區,還能去商業中心看看。
就是那么一天跑下來,回程的時候,陳遇累得睡了一路,快到的時候才被車門開關的聲驚醒。
項宏剛抽完煙上車,見他醒了解釋:“還沒到,在服務區。沒油了,加個油,你要下車休息一下嗎?”
這還是當年做接送服務的時候參加的培訓,不能直接說上廁所,要說休息。尤其是對女明星,現在他工作穩定,孟par和劉par也沒那么多講究,那一套項宏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對著陳老板又不自覺地注意起來。
“不用。”陳遇搖頭,“還有多久能到?”
項宏踩下油門,緩緩從服務站駛出:“快了,再往前十來公里就是收費站,下高速過個橋再走湖東路,要不了幾分鐘就是老銀樓。”
陳遇點點頭,打開手機,孟廷川給他發過好幾條信息,他都沒看見,現在回過去,孟廷川又沒看見,陳遇干脆撥了個電話,他是想著撥語音的,但是手指點了視頻。
這次孟律師接得很快,看背景還在律所。
“你在加班嗎?”
“嗯。”孟廷川看了眼表,“回去了。”
陳遇看了眼前面駕駛座:“要不你等等我,我過來律所,我們一起回去。”
一般來說如果第二天早上不用車,車是要開回律所停的,項宏剛說過,先送他回家然后把車停律所,聽起來有點麻煩。
項宏看了眼后視鏡,沒插話。
“那我等你。”孟廷川說是加班,看上去卻很閑,也不急著掛電話,“阿遇,我看不清你。”
陳遇在車里,沒有開燈,西府這一段高速都有路燈,燈光從外頭照進來,視頻里確實不太看得清,他抬頭看了眼,摸索著把后面的頂燈開了。
這下能看清了,暖黃色的光線給陳遇鑲了層毛茸茸的邊,讓人看著想要擁抱,孟廷川看了他一會兒:“阿遇,你出去的時候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陳遇有些茫然,仔細想了想,“沒有啊。”
他這趟出來也不在外面住,就是簽個合同,要用到的東西除了證件只有錢,手機連充電器都沒用上。陳遇實在困惑,他今天一整天也沒覺得缺了什么,說明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必要的東西。
孟廷川卻點了點自己的唇角。
陳遇下意識往前看了眼,沒好意思說出發的時候他其實是想過的。但是當時項宏已經調好頭了,隨時都有可能下車,他不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這樣親熱,只好遺憾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當時不好意思,現在也做不出隔著屏幕親這樣的事,于是反過來問他:“為什么不是你忘了?”
“你說得對,回來補。”
陳遇疑心他是故意的,孟律師卻忽然說了句不相關的話:“項宏說你們去買糖了?”
陳遇應是,給他看旁邊的袋子。
這是商城買的,陳遇印象中的糖果店大多是婚慶相關,這種開在商城里的成本要高很多,售價要高不少,相對的,包裝也很漂亮。
半透明的琉璃糖紙包裹著不同口味的糖果,孟廷川說:“看起來不錯,嘗過嗎?”
“沒有。”這糖是整包的,沒拆。
陳遇忽然想到點什么,他好像知道孟廷川什么意思了,也知道他為什么要提早上的事了,孟律師從來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他看著鏡頭,不說話了。
孟廷川笑了一聲,手機里傳出來的聲音似乎格外有磁性,傳入耳道仿佛過了電,陳遇坐直了,按著音量鍵降到最低。
“嘗嘗。”孟律師笑著,聲音帶了點引誘意味。
陳遇在他的注視下拆了一顆嘗,他吃糖很慢,項宏又會選路,從高速下去回到律所,口中的糖也才融化不久。
陳遇不記得自己像蕓蕓那么大的時候是否也對甜味有所偏愛,可以確定的是,成年之后他很少吃糖。但是自從那天在孟律師的臥室里和他一起吃了顆糖,陳遇仿佛打開新世界大門,一發不可收拾。
孟律師說,初次接吻,吃顆糖增加一點甜蜜的回憶,可事實上對陳遇而言是反過來的。他后來專程買過一次糖,店里、家里、車上,都放了點,什么口味都有,他原本偏好草莓味。但是孟律師有本事讓他平等地愛上每一種口味的水果糖。
孟廷川會猜,他吃的最后一顆糖是什么口味。
至于怎么猜——
到家門一關,孟律師就親自來品嘗了,品嘗完略微拉開了一點距離,拇指抹過陳遇的嘴角,欣賞他們家陳先生此刻的表情:“草莓味?”
“不是。”不光不是,差得還很遠,草莓和橙子也是能弄錯的嗎?陳遇懷疑他是故意的,胳膊撐了一下身后的鞋柜,想要起身。
他們此刻在后門玄關,玄關做了下沉設計接到室內車庫,上方是樓梯,空間還算寬敞,孟廷川一條腿插入他兩腿之間,雙手撐在他的兩側,陳遇完全被他困住,要掙開也不是不行,但他們是調情又不是打架。
孟律師額頭抵著他,裝都不裝了:“再親一下?”
陳遇不是很想繼續,他有點招架不住,明明都是零起點,為什么孟廷川總有那么多花樣,他忍不住問:“你以前,真的沒談過戀愛嗎?”
“我說過,合適的人,三十多年我也只遇到你一個。”孟廷川抬手碰了碰他發紅的耳垂,“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夸我吻技不錯嗎?”
孟律師的吻技確實不錯,每次接吻,陳遇都飄飄欲仙如墜云端的,前一刻還在思索經驗與技術的關聯性,后一刻已經沉浸在綿長的親吻中,腰際不知什么時候覆上一只手。
這只手、這只手他,該怎么說?
他不算在動,也不算不動,隔著不太厚的衣料,按在后腰,五指緩緩收攏、掌心灼熱,像是禁錮,像是撫觸,很有暗示意味。
陳遇被孟廷川緊緊箍在懷中,被迫抬頭,胯骨相貼,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悸動。
一般到這程度也該收手了,今天孟廷川不光沒有停,還有點變本加厲的趨勢,結束之后兩個人都有點狼狽。
昏暗的光線下,孟律摟著他,低低地喚他名字:“阿遇。”
陳遇心跳快得不行,孟廷川太用力了,他唇舌都有點發麻,從腰酥到后腦,脖子上仿佛還殘留著熱意,倚著鞋柜,一條腿曲著,身子往下墜了些,看孟廷川像在看吸他精氣的妖精。
孟廷川喊了兩聲,他才懶洋洋地應:“嗯?”
“今天的糖,和那天在家里吃的一樣。”
陳遇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天吃的不是草莓味是橙子,原來草莓和橙子真的能弄錯。
第30章
進門時七點出頭,從玄關上來已經是半小時后,這倒也罷,陳老板長途跋涉一天,回來又被按著親了一通,懶勁兒上來不太想做晚飯了。
“叫外賣吧。”
孟廷川看看表:“冰箱里是不是還有披薩,吃披薩可以嗎?”
披薩是張大媽送過來的,張大媽說話很有意思,普通話明明也能讓人聽懂,但就是帶著股本地腔,陳遇閉眼都能想起來她說話時的神態。
“我們囡囡說是什么意大利風味的菩薩,三四百塊錢一個,非要買回來給我吃。”
“我那天烤了一個,跟我老公吃了三頓,哎呦我實在是吃不慣洋人的東西。這東西那么貴扔了也可惜,你們年輕人應該會吃。”
一箱子五個披薩,四個都被她送到店里來了,陳遇原本想給小嵐他們分了帶走,但是家里備烤箱的不多,四個披薩最后帶回來兩個。
“可以。”陳遇點頭。
家里的廚房基本是陳遇的地盤,孟廷川一般打下手切洗,用的最多是料理臺,蒸烤箱他不是很熟,不過烤箱有說明書,披薩上的包裝盒上也有制作方法。
孟律師仔細看了看,大約需要二十分鐘,問陳遇:“你要先去洗澡嗎?”
陳遇就往樓上走,走出去幾步又回頭交代:“烤披薩用石板,預熱一下。”
“好。”
陳遇洗完澡換了身衣服,下樓已經聞到非常明顯的芝士香,餐桌上漂亮的圓肚醒酒器里鋪了淺淺一層透紅的酒液,和邊上瓷白花瓶里的玫瑰相得益彰。
紅酒配西餐,披薩應該也算?陳遇覺得孟律師還挺有情調。
陳遇見過很多酒,也嘗過很多酒。但酒量就是上不去,加上今天本來就有些累,兩個小半杯紅酒下去就有些困了,胳膊撐在桌上,捂嘴打哈欠。
“困了?”
陳遇點頭。
“那睡了?”
陳遇繼續點頭,旋即又搖頭:“不睡,那么早睡半夜要醒。”
孟廷川還有些工作要處理,陳遇把餐具放進洗碗機,擦了餐桌,弄完關燈上樓。書房門虛掩著,透出點光來,陳遇推門進去,他的座位上放著西游記連環畫的最后一冊。
陳遇沒看:“我不喜歡結局。”
不喜歡也差不多看完了,孟廷川笑了笑:“喜歡大鬧天宮嗎?”
“喜歡真假美猴王。”陳遇隨口說,“不用管我,我隨便找本書看看。”
他拿了昨天孟廷川在看的小說,被各種長長的外國名字繞得稀里糊涂,很快就又打起了呵欠,眼前蒙上一層淺淺的水霧,他眨眨眼,晶亮的小水珠聚在眼角,被他抬手抹掉。
這要在臥室陳遇肯定放下書睡覺。但回臥室就是他一個人了,書房里至少還跟孟廷川待一塊。
從搬進新家開始算,他們已經同居兩個月了,還在分房睡。陳遇不知道現在躺一塊兒他們能不能習慣。但至少心理上,他是可以接受和孟律師同床共枕的。
孟律師什么想法,在等他開口嗎?
孟廷川手機震了一下,陳遇下意識看過去,劉釗恒,他猜是劉律師。
孟律師打電話的時候有種莫名的威嚴冷肅,并不是說他頤指氣使的,他的語氣很平和,但是就有一錘定音的氣魄。書房里很安靜,電話那頭的聲音陳遇也能聽見一點,不過劉律語速快,又有很多專業名詞,他聽見了也聽不明白,總之是在說工作。
陳遇盯著孟廷川看,視線從他的鼻梁滑到下頜線,再落到喉結,看得久了漸漸失焦渙散,思緒也飄散開來。
唯一一起睡的那天,他們都沒有睡著。
撇開其他因素不談,每個人的睡眠習慣就多少有點出入,他不喜歡全黑的環境。但又不愛睡覺開燈,偶爾會聽點聲音助眠。
而有些人需要極致安靜的環境。
不知道孟廷川是哪一種?
健康助眠的東西效果都是因人而異的,就陳遇當年的嘗試來說,白躁是最有效的,孟律師喜歡香水,或許可以再買一瓶助眠噴霧。
……
過了大約五分鐘,劉律那邊大概是說完正事,放松下來閑聊了幾句,孟律師開始說陳遇能聽懂的話,不過沒說多久就掛了電話,視線向他投過來。
“阿遇,下周末律所有團建,度假兩天一夜,你想去嗎?”
“我也能去嗎?”
“嗯,都可以帶家屬。”
“去哪里啊?”
“天翠山。”
有一點遠。陳遇其實不是很愛出門,路上太累了,他今天才剛回來,對出門完全提不起興致。要是一個人他肯定不去,但是跟孟廷川一起……
陳遇還記得之前孟律師說過偶爾會去登山。
況且,這樣以家屬的身份跟孟律師出去玩,應該會訂一間房吧?
“好。”
*
周末陳遇和孟廷川一塊兒為度假做準備,其實就是買東西,給陳遇買——孟律師經驗豐富裝備齊全什么都不缺,他也知道在哪里能買到最合適的東西。
吃過早飯,他們就驅車出門,去了大學城附近的一家商城,這邊原先偏得很,這幾年大學城擴建才熱鬧起來,陳遇沒上過大學,也沒來過這里。
孟律師熟門熟路地帶他進了一樓的西府市戶外運動俱樂部,陳遇進去之后以為店面不是很大,轉過一面墻卻別有洞天,琳瑯滿目地擺放著各種東西。
最近的墻上掛著防寒服,墻邊靠著登山杖。
以天翠山的海拔,這個季節不需要防寒服,登山杖在陳遇的理解中應該也不需要。但是孟律師拿了一對在手中掂量之后遞給他:“試試。”
陳遇猶疑地接過:“天翠山那么難爬的嗎?”
“噗。”一聲笑傳來,陳遇往那邊看過去,看見鬢發花白身姿挺拔的男人沖孟廷川笑,“你上哪兒找來的大寶貝?”
孟廷川給他們做介紹:“這是高老板。這是我先生,陳遇,我們結婚了。”
“看不出來啊!”高老板震驚地看著他們,隨即又說:“恭喜恭喜,那今天是弟……你先生買裝備?”
孟廷川說是,高老板道:“那這對登山杖就算是我送的。”
他還跟陳遇解釋:“天翠山有階梯,但是比較陡,登山杖跟拐杖是兩回事,用來保護膝關節的。”
陳遇這才明白他剛才為什么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之前沒怎么爬過山,不太懂。”
“沒事沒事,讓你老公教你,他懂得很。”高老板說著,聽到門口那邊有動靜,探身出去看了眼,笑著說,“我說今天怎么喜鵲叫,一早上上門的都是熟客。”
“你們挑著,一會兒選好了喊我,我給你們算折扣。”
老板去迎客,孟廷川帶著陳遇繼續挑護膝。除了護膝還有登山鞋、運動水壺等,陳遇指著被孟廷川略過的登山包:“不用買包嗎?”
“這次不用。”孟廷川道,“我背就可以,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買一只備著。”
睡袋也一樣,這次住溫泉酒店,用不上。
運動服是最后挑的,挑了好幾套,有貼身的有外穿的,請店員拿了合適的尺碼過來,陳遇進試衣間試,孟廷川在外面等。
有一件尺寸不合適,孟廷川拿出去叫人換,陳遇繼續試下一套,聽到腳步聲以為是他回來了,推門出來,一邊低頭整理衣服下擺,一邊說:“這身好像不錯。”
抬頭卻發現不是孟廷川。
不過也是個熟人,之前見過幾次的藺昭。
藺昭也有些意外,主動打招呼:“陳老板。”
陳遇點點頭:“你好。”
他們說完,斜對面試衣間的門打開,出來一個梳臟辮的男生,看見陳遇很是意外,看看藺昭,又看他:“陳老板也在啊,好久不見,你不去酒吧了嗎?”
他知道陳遇,但陳遇不認識他,還是藺昭說的:“這是我朋友。”
“你好。”陳遇猜他是酒吧的常客,解釋,“年紀大了養生,不太去酒吧。”
他沖陳遇眨眼,去勾藺昭的肩:“我們少東家年輕啊,活力無限。”
藺昭笑著抖開他:“就你能說。”
這段時間旅游旺季,景湖是西府市的標志性景點,景湖公園里的移動餐車都要配合公園的主題裝扮,新的季節需要新的噴涂,正好車內的布局也需要微調,陳遇就聯系了車行。
聽說也是藺昭過來的,不過那天陳遇去府南了,沒見上。
今天見到就聊了幾句進度,聊著聊著又提到戶外運動,藺昭問他是不是要去登山,陳遇說是,往門口方向看了眼,孟律師怎么還不回來?
臟辮男生說:“那巧了,我們小老板……”
他的話被拿著衣服進來的孟律師打斷:“阿遇,我看見對面有一家花店,回去的時候帶一點。”
“好。”
“試試這件,不行的話換個款式。” 孟廷川把衣服遞給他,看向對面的人,自然而然地問,“這是你朋友?”
陳遇點頭,也學著孟律師剛才的句式給他們介紹,孟廷川適時伸手:“你好,孟廷川。”
藺昭也伸手:“藺昭。”
場面十分和諧。
又聊了幾句,藺昭就和他朋友告別了。
陳遇選好登山服,也和孟廷川從試衣間出去,結賬的時候高老板果然給他們打了折,還送了一對登山杖。
走出俱樂部,陳遇也看見對面的花店了。
“怎么忽然買花?”
“家里的花該換了。”
“是嗎?”陳遇昨晚換水的時候還新修了枝,看著還行。孟律師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我早上看的時候有些枯萎了。”
陳遇點頭,天氣暖和起來,鮮花確實更容易敗。不過這邊的路不論是開車還是走路到對面都有點麻煩,陳遇問孟廷川:“要今天買嗎?”
其實他們一般買花都是從咖啡館隔壁的花店拿的。因為是拿回家插花瓶里,也不用講究什么包裝,跟老板熟了,價格也實惠,還能有千奇百怪別出心裁的搭配。
孟律師忽然要在這邊買,有點反常。
孟廷川又改口:“后天吧。”
后天他上班,那不就還是隔壁花店買?
孟律師不是朝令夕改的人,聯系到剛才的場景,陳遇后知后覺:“孟律師,你……”
孟廷川看向他,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拿出工作的姿態,正色道:“陳先生,我沒有限制你正常社交的權利。”
“但身為伴侶,我想我有必要在一個追求過你的適婚男性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車開出去有一陣,陳遇還在回想剛才的對話,越想越好笑,然后真的笑出來了,前面是紅燈,孟廷川換了擋,看他一眼:“阿遇。”
“嗯?”陳遇忍著笑,勉強應。
他正了正衣領:“你這樣我會很沒有面子。”
陳遇笑得更厲害了,之前他提起藺昭的時候,孟律師一副從容篤定勝券在握的樣子,還當他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