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蘇格蘭所謂的陪我參加電視節目, 卻是做了變裝的。
他戴了棕色的假發,換了黑色的隱形眼鏡,拿出了耳釘和項鏈……最后不管我的苦苦哀求, 堅持將自己的胡子剃得干干凈凈。
“是橘醬希望我去電視臺的,不是么?”剃完了還不忘捉住我的手去摸他的下巴, “有沒有感覺光滑了很多?”
絕對是在示威。
“蘇格蘭,你這個混蛋!”
我氣得揪住了他的下巴, 他吃痛地撕了一口氣, 然后威脅道:“我要考慮以后是否每天都得刮胡子了!
聞言,我趕緊松開了手:“蘇蘇,別這樣嘛,沒有胡子會失去男人味的,你走的是小狼狗風格又不是小奶狗風格!
蘇格蘭瞥了我一眼:“下頜骨都被你掐痛了, 你要怎么賠我?”
沒辦法了,我只好低頭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下:“還痛嗎?”
某人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勉勉強強吧。”
呵呵。
這是他自找的。
于是我將他撲倒在沙發上,捧著他的臉一陣狂親,從眉心到臉頰, 嘴唇到下巴,一處都沒有放過。
親完了,我看著滿臉口紅印的蘇格蘭, 滿意地拍了拍手。
一抬頭看到了愣在門口的波本, 他的眼角直抽, 表情一言難盡, 顯然是目睹了全過程并大為震撼。
“你們兩個, ”波本艱難地問道, “該不會平時都在做這種事吧?”
“那個”蘇格蘭尷尬地起身,急忙轉移話題, “波本,你口渴嗎?我給你泡杯咖啡!
“等等——”
“或者喝點檸檬茶,再來點栗子蛋糕吧!
波本打斷了他的話:“怎么突然想起來變裝了?”
我替蘇格蘭回答道:“因為他要和我去參加電視節目!
“什么節目?”
“戀愛綜藝,第一名能拿一百萬獎金!”當然主要目的是為了試探水無憐奈。
……算了,還是不說了,臉好疼。
自從談了戀愛之后,一個臥底都沒有抓到,業余時間都跟著蘇格蘭到處助人為樂了。
波本哦了一聲,又聽蘇格蘭說:“日賣電視臺在新年時會播出這檔節目!
“這樣啊。”波本挑了挑眉,“確定橘前輩不會丟人嗎?”
“你這是什么話!”我氣呼呼地說,“你走著瞧吧。”
然而在我和蘇格蘭要去錄節目的前一天,接到了日賣電視臺打來的電話。
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這檔子戀愛節目暫停錄制,為了表達歉意,電視臺會給我們寄一份賀年禮作為補償。
“不可抗拒因素是什么?”我問道,“臺長和副臺長私奔了?”
“呃,不是!
我想了一下問:“那暫停錄制的節目有哪些?”
“就只有《我是這樣戀愛的》這一檔!
——只有我參加的這一檔。
日賣電視臺推出的節目都是精挑細選,不可能還沒錄就無法過審,況且是人氣女主播水無憐奈作為主持,又是在新年期間播出,可見原本的重視程度之高。
能讓電視臺取消一檔重視的節目,必定是位高權重的人。
可這種人為什么要插手電視節目?
到底是和水無憐奈有關?還是——
我瞟了蘇格蘭一眼。
……和他有關?
時間線倒回到波本來的那一天。
在他來過之后,我和蘇格蘭便沒有把要錄節目的事告訴第四個人。今天的蘇格蘭甚至沒有戴黑色的隱形眼鏡。
而他在前幾天為了適應隱形眼鏡,每天早上都會戴。
只有今天沒戴。
然后今天便接到了日賣電視臺的電話。
“暫停節目的理由呢?”我繼續問道。
“抱歉,這個我也不知道!
“可惡,你們是看我好欺負嗎?”我開始胡攪蠻纏,“為了上這個節目,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男朋友的胡子都剃了,我每天都沒東西摸了,憑什么說取消就取消?不賠我一千萬,我就去砸了你們的電視臺!”
“您先別激動……”
“我怎么可能不激動?我告訴你,我有心臟病高血壓哮喘唔唔——”
蘇格蘭及時地捂住了我的嘴,并從我手里拿過了手機,對那頭解釋道:“我女朋友心情不好,情緒有些激動,請您諒解!
嘿,他還替我道上歉了!
我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兩腳。
工作人員委屈地說:“先生,是我們應該取得你們的諒解。事出突然,我也是一大早被臨時告知,上頭要求取消這檔節目的錄制。”
我掙脫開蘇格蘭的手:“我要去上頭看看,到底是哪個混蛋擋我的財路!”
上頭的人,可能是為了水無憐奈暫停節目,也可能是為了蘇格蘭暫停節目。前者的可能性要大的多,后者則是因為波本的到來而增加了嫌疑。
……盡管我十分不想懷疑蘇格蘭。
“橘醬,冷靜一點!碧K格蘭摁住我,別有深意地說,“你不就是想看水無小姐嗎?”
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讀懂了他的暗示,很給面子的安靜了下來。
“對不起,我的女朋友是水無憐奈的粉絲,那天她好不容易引起水無小姐的注意力,對這份節目很重視也是因為水無小姐,所以——”
話到此處,他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
“如果只是要見水無小姐的話,倒不是難事。”對方痛快地說,“我會向臺里申請的,雖然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但是水無小姐人很隨和,應該會同意見面的!
“麻煩您了。”
掛了電話,蘇格蘭松了一口氣,立馬伸手捉住了即將逃跑的我。
“剛才是誰踢我的?”他裝出很兇的樣子。
我假裝委屈地抹眼淚:“到手的一百萬沒了嗚嗚嗚!
事實證明,假哭對蘇格蘭同樣奏效。
“別哭了!碧K格蘭摸了摸我的頭,“我會給你一百萬的年玉!
我永遠都湊不到的數字,他很輕松的就給出來了。
“蘇蘇你的錢好像永遠也花不完,”我猜測道,“你該不會有兼職工資吧?”
“沒有!碧K格蘭很坦誠地說,“代號成員的薪水很高,又有各種公費報銷和福利補貼,根本無需再做兼職!
“組織對你們真大方,對我就不一樣了!蔽姨土颂涂诖,“看吧,兜里空空,比臉干凈!
蘇格蘭低下眼眸:“可即使如此,你也沒有想過離開組織!
我不假思索地說:“因為離開了也無處可去啊!
他不假思索地問:“假如有處可去呢?”
四目相對,我從他藍色的眼眸里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自己。
“除了監獄,我想不到我還能去哪里比較安全!
“組織殺不死我,但是他們會抹殺一切與我有關的東西!
“我曾在一座孤島上生活過,我與那里的每一個人都相處的還算不錯,但他們都死了。后來唯一被我救下的男生也自殺了,我終于意識到組織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我離開。”
“愿賭服輸,留在組織是我答應Boss的條件!蔽蚁肓讼耄f,“況且外面體面的世界未必比這里更自在,津島家說起來光鮮亮麗,還出了議員,其實內里也一團糟。歸根結底,我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人。在遇到中也,萩原和你之前,我沒信任過別人,也沒從別人那里得到過信任!
“可中也畢竟是個Mafia,上面還有個屑老板,而萩原立場與我對立,不能走得太近,只有蘇格蘭你,是戰友,是伴侶,是能與我走到最后的朋友。”我伸了個懶腰,愜意地在他的腿上躺下,“因此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除了背叛組織!
蘇格蘭沉默了很久,在我快睡著時,才開口道:“橘醬,你要學會換位思考!
我咕噥道:“換位思考?”
“看來沒人跟你講過!碧K格蘭從茶幾上拿起一個橙子,邊剝邊問,“假如你是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你的上司讓你通知嘉賓,節目不能照常舉行,你要怎么說?”
“就直說啊,然后把我上司電話給他,讓他們惡人自有惡人磨!蔽倚皭旱卣f,“反正琴酒肯定賜他一發子彈。”
“那你會被公司開除的!碧K格蘭往我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果肉,“到時候也沒錢買好吃的了!
“有你買啊!
“萬一我不在了呢?”他垂下眼睫,低聲道,“你還是要好好地生活!
……沒有人會耐心地教我換位思考。
也沒有人會培養我的共情能力。
越會共情,在關鍵時刻就越容易猶豫。
Boss希望我成為一個絕對理性的人。不與任何成員往來,沒有感情,懷疑一切,走在組織的邊緣,搜尋內部的臥底,并將其斬草除根。
我本來也以為我是那樣的人。
只是,在蘇格蘭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種自己。
愿意相信別人,愿意幫助別人,愿意做一點不計回報的好事,擁有家人,擁有朋友,也擁有戀人。
“先道歉,然后聽聽對方的條件,看看能不能實現,算是……嗯,換位思考!边@也是剛才蘇格蘭給日賣電視臺的暗示,雖然他是為了我們能接近水無憐奈,卻也是給了對方臺階下。
“那你要記得這一點啊!
聽完我的回答,蘇格蘭似乎很高興,將手里的橙子都喂給了我吃。
冬季是吃橙子的季節,甜甜的果肉令我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蘇蘇,你唱個歌,我想睡覺!
“好。”
蘇格蘭寬大的手掌撫過我的頭發,作為嘉獎,他輕輕哼唱的這首《朧月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
溫柔到讓我產生了一種幻覺,仿佛這是他最后一次唱歌給我聽。
*
兩個小時后,水無憐奈同意了和我見面。
時間是下午三點,地點定在了日賣電視臺的總部,她邀請我和蘇格蘭喝下午茶。
“太棒了!”
我開心地將蘇格蘭舉高高,然后跳回房間去換衣服。
“不圍圍巾嗎?”蘇格蘭拿起了我平時總是圍著的那條圍巾,就是他織的那條。
我:“今天有點熱!
蘇格蘭:“今天比昨天冷!
尷尬一秒后,我說:“去外面喝下午茶,我不想弄臟圍巾!
理由過于牽強,幸好蘇格蘭沒有追問下去。
當然不是怕弄臟圍巾,而是因為它太特別,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條,而蘇格蘭本人更是能一眼將它認出。
下午三點之前,我將和苦艾酒在日賣電視臺的廁所交換身份,她代替我去和他們喝下午茶,而我則去調查叫停這檔節目的真實原因。
水無憐奈沒有以身體不適的原因拒絕見我們,她的嫌疑-1,相反,蘇格蘭的嫌疑+1。
我本應該圍著這條紅圍巾,到時候再交給苦艾酒,畢竟這是我每天都圍的標志。
但我舍不得。
我寧愿增加被蘇格蘭懷疑的風險,我也舍不得。
第82章
在我返回蘇格蘭的車上拿備用竊聽器時, 由于心不在焉,頭撞在了方向盤上。
我揉了揉眉心,忽然看到地墊底下露出了一個黑色小尖角。
——是一部手機。
一部我沒見過的手機。
既然出現在蘇格蘭的車上, 基本能確定是他的備用機。
我將它抽了出來,然后便看到了刻在手機背面的“H”字樣。
和我機車上的那個H是一樣的筆法。
先前我還勉強能用這是代表萩原Hagi的H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但現在這個理由被徹底推翻了。
H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許答案就藏在手機里。
然后呢?
如果蘇格蘭真的是——
我不愿意想下去。
點開手機屏幕,他果然設置了密碼。
但設置密碼也沒用, 組織特別開發的U盤可以瞬間解鎖所有的密碼, 他的秘密將無處遁形。
然而我又看到了他的待機畫面。
——是我還留著長發時的照片。
那時候我們在一個小鎮的老街上散步,偶遇一家很小的冰淇淋鋪子,蘇格蘭給我買了草莓甜筒,自己則買了巧克力甜筒。
我吃到一半,突發奇想地扭過頭啃了一口他的甜筒, 嘴巴鼻子都被巧克力弄得臟兮兮的,像只得逞的花貓。
蘇格蘭伸出手指幫我拭去嘴角的巧克力漬,也留下了一張照片。
當時我們還沒在交往,這一切都越了界, 但發生的卻又十分自然,連冰淇淋鋪子的老板都以為我們是真正的情侶。
看著這張照片,我的腦海里浮現出與蘇格蘭相識以來的所有經歷。
【去懷疑一切。】
【請你相信我。】
【懷疑一切!
【相信我。】
【懷疑……】
【相信……】
Boss和蘇格蘭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爭執, 像兩股對立的勢力。
最終我將手機放回了原處, 小心翼翼地蓋上了地墊。
……我選擇相信他。
我決定等他自己告訴我H的含義。
并且, 誰又能說明, 這個碰巧出現在這里的備用機, 不是蘇格蘭對我的一個考驗呢?
……
調查叫停這檔戀愛節目的原因一事進展的并不順利。
日賣電視臺的臺長去美國出差了, 而副臺長在圣誕節之前就離職了。
于是我將臺里參加戀綜的嘉賓的相關資料偷了出來。
另外幾組得到邀請的情侶應該是隨機抽取的,都是很正常的職業, 沒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也不排除有人隱藏了身份,而被與其相關又身居高位的人發現了。
……不。
這個猜測三秒鐘就被我否決了。
電視臺完全可以換一組嘉賓,不至于為此放棄一檔早就敲定的節目。
最可疑的仍然是水無憐奈和蘇格蘭。
【Hi,調查的結果如何?】——苦艾酒給我發了郵件。
我回復道:【其他人的嫌疑基本排除,你那邊怎么樣了?】
苦艾酒:【我和他有了親密接觸,挑釁.jpg】
親密接觸?有多親密?
我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了。
沒等苦艾酒開口,我便冷漠地警告道:“你要是敢碰他,我就下藥讓琴酒不舉!
琴酒和苦艾酒不是情侶,但兩人調過酒,至今關系不清不楚。
“你作為女生,不要總是把‘不舉’這種詞掛在嘴邊!薄与娫挼娜耸翘K格蘭!
苦艾酒不可能主動坦白,看來他已經識破了我們換了身份的事。
我的氣焰頓時短了一截。
“蘇蘇~下午茶喝得開心嗎?有沒有吃到想要復刻的點心?”
“不開心,我什么都沒吃。”蘇格蘭平靜地說,“女朋友換了個人,我要是開心你不殺了我嗎?”
“啊這!蹦强隙偭。
“什么啊這,不準啊這!彼坪鹾芟氚l火,但他忍住了,“……橘醬果然還是不相信我!
糟糕,這種從未有過的內疚感是怎么回事?
“蘇蘇,你聽我說,這都是琴酒授意的!”
只能甩鍋了,反正在組織里琴酒也沒有人緣。
蘇格蘭苦笑了一聲:“琴酒他現在人在英國,他遠程授意你嗎?”
“!。 碑攬龇嚵。
“我把電話給苦艾酒聽吧。”
“等一下!”
……完蛋了,這下子回家要怎么哄。
苦艾酒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這個計劃可是津島你自己提出來的,你說枕邊人也不得不防呢!
咳咳,枕邊人聽著有點擦邊。
“還好我今天的搭檔十分給力,他幫水無憐奈排除了嫌疑。”苦艾酒幽幽地說。
我不知道蘇格蘭是如何幫水無憐奈排除嫌疑的,但直覺告訴我,這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有問題。
“好了,在我的搭檔送我回去之前,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向他道歉吧,bye~”
苦艾酒給了我一個飛吻,然后掛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她的郵件。
【你的枕邊人很偏袒水無憐奈,你要小心哦!
*
晚上回到家,蘇格蘭已經先回來了。
他背對著我,正在喂魚,聽到門響也沒有回過頭。
“我回來了。”
——他還是沒回頭。
因為被女朋友懷疑而生氣是人之常情,但工作歸工作,戀愛歸戀愛,這是兩碼事。
我已經很多次給他放水了。
“我回來了!”我又大聲說了一遍。
蘇格蘭依然專心地喂魚,仿佛魚缸里那幾條胖子才是他的女朋友。
我偏過頭,剛想干脆也進入冷戰狀態,卻看到了茶幾上打包帶回來的點心盒。
他是那種哪怕出門散步,都要給我帶一個蘋果回來的人。
沒人這么照顧過我。
也沒人能讓我有這么多的情緒波動。
“不生氣了,好嗎?”先認輸的人是我。
我擠到魚缸前,強行進入蘇格蘭的視線之中,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還在氣頭上,迅速將視線移開。
我勾住了他的一根小拇指:“不要生我的氣,下次保證不騙你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他嘀咕道。
呵呵,明明就有。
“我肚子餓了,你煮蕎麥面給我吃!蔽衣朴频睾傲艘宦,“老公!
這個稱呼一出,蘇格蘭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一直紅到了耳根子。
我覺得有趣,便又喊了一聲:“老公~”
“橘醬!你——”
他想叫我不要亂喊,又被這個稱呼帶來的沖擊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知道了,開個玩笑而已,我以后不這么喊了!
“……別在人前喊!
這么說在人后還是可以喊的。
我不由得陰陽起來:“蘇格蘭,你好騷啊,你果然希望我這么叫你,我還是個未成年啊!
這下子蘇格蘭臉上的表情成功的從害羞變成了惱羞成怒。
“未成年今天沒有晚飯吃了!彼娴。
不過他警告完便去了廚房,從冰箱里翻出了蕎麥面。
這些蕎麥面是他和我在便利店挑的,據他所說是長野最好吃的牌子。他把過年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每一件都苛刻到細節。
離新年更近了,這將是我度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新年。
有年節菜,有年玉,有和服,還有……家人。
我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了蘇格蘭。
“我在切菜。”他說,“你先去吃提拉米蘇,我打包回來了。”
“你切你的,我抱我的!蔽覞M足地閉上眼睛,“提拉米蘇沒有你香。”
一整個晚上,我都充當著蘇格蘭的人形掛件。
我變得無比依賴他的身體——雖然他也只允許我蹭蹭。
“洗碗時要認真洗碗,不要吹泡泡,專心一點,洗完再吹。”蘇格蘭照例教我做人。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手機擱在餐桌上,他順手遞了過來。
“你的電話!
“唔,是苦艾酒打來的!蔽疫在洗碗,便說道,“蘇蘇,幫我按一下接聽鍵!
“好。”
“津島,恭喜你,”電話里,苦艾酒心情十分愉悅,“你的KPI剛剛完成了!
“水無憐奈是叛徒?”
“NO,她的身份還在審問,不過有老鼠露出馬腳了,私底下和她見面的組織成員,已經確定是一名臥底。”苦艾酒說,“并且他死了哦。”
“太遺憾了。”我輕聲嘆息,“如果他沒死,我一定要把他的底細拷問出來!
苦艾酒輕聲笑了笑:“你打算怎么處理這只老鼠的尸體?”
“照例送飼料廠打碎,然后拿去喂鯊魚,記得麻煩后勤組錄像,有機會寄給他們的同伴,讓他們親眼看看,臥底黑衣組織的下場。”
我洗完了最后一個碗,在毛巾上擦干凈了手,然后笑瞇瞇地對蘇格蘭說:“蘇蘇你看,我都洗干凈了,快點表揚我!
蘇格蘭沒表揚我。
他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看著我。
“老公~”我欠兮兮地叫了一聲。
這回他也沒有臉紅。
我的心登時沉了下去。
第83章
“蘇格蘭, 你怎么了?”
“沒什么,感覺有些意外罷了!鼻嗄昴罅四笞约旱拿夹,淡淡地說, “夜里冷,我開車送你過去!
冬夜里的確寒冷, 尤其外面又開始下雪了,坐汽車比自己騎機車暖和多了。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 蘇格蘭沒有打開車載音樂, 也沒有跟著哼歌。
他專心地握著方向盤,目光平視前方,他第一次開車如此全神貫注,仿佛他是在執行身為狙擊手的任務。
“加入組織以來,我沒有數過自己具體干掉過多少臥底, 目前是兩位數,以后會更多。”我低頭撥弄圍巾尾端的小蘋果,“我從來沒有為此感到后悔過,哪怕是我名義上的外公。畢竟我只是組織的工具, 下達指令的是Boss本人!
“所以?”蘇格蘭輕聲問。
他不理解我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些事。
“我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強,但是沒必要共情臥底。”我停頓了一下,“否則你也會被當成臥底試探, 就像水無憐奈一樣!
蘇格蘭下意識地吐槽道:“難道我被你試探的次數不多嗎?”
“……不多吧!
我心說, 起碼你的備用手機我沒有打開, 也沒有上交組織。
況且, 我很早就打算放過并遠離蘇格蘭了, 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追上來的。
“直到今天, 我都沒有得到橘醬的信任!
……并不是。
然而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
和苦艾酒互換身份這件事, 就足夠說明我對他沒有百分百的信任了。
毫無說服力。
我不再吭聲,扭頭看向了窗外。
車子開過酒吧門口時,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勾肩搭背,臉上帶著朦朧的醉意和笑意,臨近新年,大家的狀態都輕松了許多。
不遠處,一對年輕的情侶在路燈下擁吻。
看到別人接吻,我也嘴癢,于是在下一個路口等紅燈時,我湊近了蘇格蘭。
紅燈還有三十秒,絕對夠用。
“蘇蘇,你親我一下,我們就講和了。”
這一招屢試不爽。
“晚些時候吧,我在開車!
蘇格蘭委婉地拒絕了我的要求。
“那我來親你吧!
我伸手掰正他的臉,吻了上去。
這次他沒有拒絕,但……這次是他第一次睜著眼睛接吻。
那雙溫柔的藍眼睛里沒有往日的羞澀和開心,也沒有反感和抗拒。
他甚至沒什么情緒波動。
“綠燈了!彼^臉,繼續看著前方。
“你喜歡水無憐奈?”
聞言,蘇格蘭皺起眉頭:“你在懷疑我出軌?”
“苦艾酒說,你很袒護她。”
“……袒護她?”蘇格蘭反問道,“你們組的人疑心都這么重嗎?”
“你最好沒有!蔽覜鰶龅卣f,“她被重點盯上,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出于同情想要幫她而因此被盯上,那我也救不了你。”
“好!碧K格蘭點了點頭,“謝謝你的忠告!
到達組織碰頭的基地時,我們見到了臥底的尸體,以及受傷昏迷的水無憐奈。
苦艾酒和卡爾瓦多斯已經到了,前者的手里正拿著一張MD和一個注射針筒。
“原來是他啊。”我認識這名臥底,他也是組織的代號成員,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但偵察能力很強,深得Boss的賞識。
我打量著尸體,他應該是死于從下顎處貫穿的槍傷,但他的手腕上也有咬傷。
“水無小姐?”蘇格蘭第一時間不是來看臥底的尸體,而是去觀察水無憐奈的傷勢——她的嘴上都是血。
“醒醒!水無小姐。”
……這家伙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不過,樂于助人本來就是蘇格蘭的閃光點,也是他吸引我的地方之一。
“女朋友在場,還能去關心別的女人!笨喟瞥姨翎叺,“看來感情深厚只是津島你單方面認為!
“無所謂!蔽倚了笑,“我的字典里只有喪偶這一項。更何況幫助組織的同伴不是很正常嘛?如果你快死了,我也會幫你的!
至于幫正忙還是倒忙,就不保證了。
“山崎先生?”
水無憐奈終于醒了過來,她捂著額頭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受傷了!
“不。”她用袖子擦了擦嘴,“這不是我的血。”很快,水無憐奈也看到了我。
“津島小姐!”
“歡迎加入黑衣組織,憐奈醬!蓖為組織無代號的底層成員,其實我看水無憐奈很順眼,“重新介紹一下,這位是組織的狙擊手,蘇格蘭威士忌,也是我的男朋友和未婚夫!
未婚夫是我擅自加上的,反正蘇格蘭給了我婚姻屆,說等我到二十歲就和我結婚,這是有理有據的。
“那邊的女人是苦艾酒,負責情報工作和搞一些小動作,戴墨鏡的是卡爾瓦多斯,也是個狙擊手,在追苦艾酒,不過感覺追不到的樣子!
苦艾酒:“……”
卡爾瓦多斯:“……”
“接下來是我,津島橘,Boss的心腹之一,組織的主要成員之一,負責追查和刑訊臥底的工作,偶爾也會處理其他人無法完成的任務,能者多勞嘛!
我把自己吹得很高大上,但抵不過卡爾瓦多斯的一句嘲諷:“她和你一樣,沒代號,基層的!
苦艾酒不忘補刀:“和你不一樣的地方是,她在組織已經十年了!
十年都沒有混到代號,聽著像是個大草包,這波裝逼徹底翻車了。
我正要轉移話題,又聽蘇格蘭問道:“水無小姐,是你殺死了他嗎?”
“是的!彼疅o憐奈臉上的表情在看向旁邊的尸體時,一瞬間變得冰冷而危險,“因為他是臥底!
據水無憐奈所說,她是發現對方有疑點才和他見面并打算審訊他的,卻因為一時大意反而被控制并注射了吐真劑,于是她咬斷了對方的手腕,開槍打死了他。
“證據是這張MD的錄音,注射針筒和以及水無脖子上的針眼!笨喟菩了一下,“不過還得帶她回組織進行專業測謊!
“我相信憐奈醬!蔽遗牧伺乃疅o憐奈的肩膀,“組織里像這樣聰明勇敢的人已經不多了。”
“哦?”苦艾酒挑眉,“你居然會相信別人?”
“最近剛學會的,只是,”話鋒一轉,我輕描淡寫道,“這個臥底如此可惡,竟然利用無辜的憐奈醬,不如就由憐奈醬親手將他的尸體打碎喂鯊魚吧,小小的泄憤一下吧!
水無憐奈和蘇格蘭的眼神雙雙一震。
“……我已經殺死他了!彼疅o憐奈回過神來,辯解道,“仇也算是報了吧!
“你在舍不得他嗎?”我微笑著問,“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是同伙,在發現你衣服上的發訊器后,他為了保護你而自殺了?人類是愿意犧牲與成全的生物,這是一種偉大的品質,也是愚蠢的品質,因為死掉的人根本不知道留下來的人,將會面臨什么樣的下場!
“憐奈醬,證明給我看吧,你是痛恨他的!蔽夷笾疅o憐奈的下巴說,“我對組織的測謊儀并不抱任何指望,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惡趣味。”卡爾瓦多斯冷冷地評價道。
“工作而已!蔽宜砷_水無憐奈,“我和蘇格蘭特意去電視臺見你,只是為了讓你放松警惕,而真正在你身上貼發訊器的人,其實一開始就在你的身邊,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里也有我們的臥底,想不到吧,這是蘇格蘭教我的聲東擊西!
我朝蘇格蘭抬了抬下巴:“我很厲害吧,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情報科的人也沒法順利給她貼上發訊器。”
正在這時,一個男人被扔了進來。
他的腿已經被打斷了,眼神十分驚恐。
而本該出現在國外的琴酒和伏特加一前一后地進來了。
——出國是迷惑組織其他成員的說法。
知道琴酒和伏特加留在日本的人,除了Boss和朗姆,只有苦艾酒和我。
他們一直在外面埋伏,果然抓到了臥底的同伙。
“這位朋友,晚上好。”我笑瞇瞇地朝男人走去,彎腰蹲下,“歡迎來到黑衣組織,你是打算自己交代,還是被我交代?”
他哪種都不想選。
他妄圖自殺,因此一下子奪走了我腰間的槍。
“可惡!”伏特加罵道,“津島,你這個沒用的家伙。”
“砰——”
是我嘴里的語氣詞。
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抱歉抱歉,讓你失望了。忘了說,我的槍里早就沒有子彈了,我平時都是拿它敲核桃吃!蔽移∧腥的脖子,將他轉向水無憐奈那邊,“告訴我,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他既不搖頭也不點頭,擺明了不配合。
“哎,我最煩刑訊了,今天回去的衣服會很難洗。”我解開圍巾,將它拋向蘇格蘭,“蘇蘇,幫我拿一下。”
蘇格蘭的表情在黑暗里晦暗不清,很顯然,他不會喜歡接下來的事。
但我也說不出讓他回避的話,琴酒伏特加苦艾酒卡爾瓦多斯全都在這里。
他抬手接住了我的圍巾。
——以前他都是幫我抱著圍巾,因為那是我最喜歡的東西。這次他是單手抓的,和抓著便利店的購物袋沒什么兩樣。
態度的變化在細節里昭然若揭。
旁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我和蘇格蘭朝夕相處,瞞不過我的眼睛。
我心想,他可能也瞞不過Boss那個老奸巨猾的家伙。
抓臥底的工作讓他參與,是為了洗清他的嫌疑。我特意強調這是他教的東西,其實也在幫他。
就在我準備折斷男人的手指時,忽然聽到了警車的聲音。
“大哥,條子來了!”伏特加第一時間開口道,“怎么辦?”
怎么辦?
當然是跑路,總不能和警察PK。
“應該是這家伙在來這里之前報了警。”苦艾酒看著男人說,“那么問題來了,但他知道這里有危險,為什么還要過來呢?”
警笛聲近了,現實容不得我們再談論下去了。
“津島,把他帶回組織刑訊!鼻倬戚p飄飄丟下一句話,和伏特加帶著受傷的基爾火速撤離了。
苦艾酒是騎機車來的,也立刻跑路了,卡爾瓦多斯則將臥底的尸體帶了回去——這是我強烈要求的。
剩下我和蘇格蘭兩人,負責押運活的。
“太好了,終于抓到臥底了,我的飯碗保住了,蘇蘇,你說過努力就有收獲,越努力越幸運,果然是真的!
“……嗯!彼吐暤馈
我去牽蘇格蘭的手,然后發現他向來溫暖的手心,一片冰涼。
第84章
“是你自己報的警嗎?”我看著身旁的男人, 饒有興趣地問,“苦艾酒剛剛沒說完,如果你事先發現危險并報了警, 就不可能莽撞的沖進來,從而被琴酒他們伏擊。我猜你還有其他同伙, 對不對?”
蘇格蘭在前面的駕駛座上開車,而我在車子后座負責審訊俘虜。
男人的兩條腿都被琴酒打斷了, 兩只手則是被我用領帶捆了起來, 處于完全的下風,卻仍然不肯乖乖交代。
“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繼續說道,“你們這些臥底,遲早都要喂鯊魚。我會讓水無憐奈親手處理那個男人的尸體,你也給我去旁觀。”
男人冷冷地看著我, 他的眼睛里有著憎惡與恐懼,卻也毫不屈服。
“眼神不錯!蔽揖徛爻槌鏊,微笑著說道,“我已經快要忘記, 人類的眼球后面長什么樣子了,你能讓我看看嘛?”
“橘醬!
開口的不是被綁住的男人,而是蘇格蘭。
這一路他從車內后視鏡里至少看了后排三次, 這時候也不像來這里之前那樣全神貫注了。
“不要弄臟車子!彼卣f, “我這兩年都沒有換車的打算!
挖眼睛必然會噴血, 即使是好脾氣的蘇格蘭也不能容忍愛車里被弄得一塌糊涂。
“我會幫你洗干凈的!蔽夷笞∧腥说南骂M, 刀尖在他的眼皮上劃過, 拉出一道血痕, “反正是真皮的。”
我瞥了一眼后視鏡,鏡中蘇格蘭的眼睛在窗外藍色街燈的映襯下, 像是閃著森冷的寒光。
……他竟然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然而下一秒,我又看到他在笑,我不由得懷疑剛才是不是我看錯了。
“你還真敢說,是誰洗衣服都能洗成牛奶味的!
他說的是我把奶粉當成洗衣粉的那次。
“車里空間小,可操作的工具也少,把他帶回組織再審訊也不遲。”蘇格蘭建議道。
“說的沒錯,回到組織里有的是時間和手段慢慢撬開他的嘴!蔽沂栈亓说叮疤K蘇,你好像很不開心,難道你在共情他嗎?”
“怎么可能!碧K格蘭歪了一下嘴角,露出無奈的神情,“共情也要分場合,別忘了我可是組織的狙擊手。”
話雖如此,但組織的狙擊手要么瘋批如基安蒂,要么冷漠如科恩。
沒出過像蘇格蘭這樣溫柔的品種。
“那你為什么不開心?”
“……因為抓到臥底,就意味著你要加班了!碧K格蘭輕聲說,“明天是大晦日,我本來想與你一起好好跨年的!
對哦,明天就是大晦日了,后天就是新年了。
在蘇格蘭原本跟我說的計劃里,除夜要吃長野最有名的蕎麥面,要穿漂亮的和服,還要去附近的寺廟里聽敲鐘,他說那樣會有神明保佑的。
他作了很詳細的計劃,現在恐怕要隨著臥底的事而全部泡湯了。
“放心,我今晚通宵都會把他們審完的,絕對不會讓這些老鼠影響蘇蘇你的計劃!
他點頭答應:“好!
車子開得很慢,我知道手握方向盤的男人滿腹心事。
為了緩解這種氣氛,我又與身旁的人攀談起來。
“你們國外也過年嗎?都有什么習俗呢?吃不吃蕎麥面,去不去寺廟聽敲鐘?”
“不說么?好吧,原諒你了,反正這是你的最后一個新年了。冤有頭債有主,你變成鬼之后不要來找我,記得去找我們Boss!
“你也有家人吧,看你的年紀,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和妻子關系好嗎?她也會為你準備年節菜嗎?你的孩子是女兒還是兒子,應該上學了吧。他們如果長時間見不到你,大概會一直追問你的妻子,爸爸去哪里了?”
塵世中血緣的羈絆最能令普通人留戀。
人可以不害怕死亡,但不可能不害怕牽掛。
窗外傳來了陣陣煙花的聲音,我打開車窗,冷風灌了進來,男人在絢爛的煙花下,終于淚流滿面。
只是,他雖然淚流滿面,卻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
大滴的熱淚從他的眼眶里滾落,混合著眼皮上的鮮血,融成了兩行血淚。
……會為家人哭泣的男人。
……真是個好男人啊。
我伸手沾了一滴,像是凝聚在指尖的一抹血色。
“大叔,你別哭了。”我關上了車窗,“看得我都想哭了。”
說完我假哭了幾聲,覺得不太像,果斷放棄了。
“我爸爸對我不好,他從來沒為我這樣哭過,假如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說不定我會長成一個好孩子!蔽覐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根棒棒糖,撕掉包裝紙,掰成了兩半,“這半小的給你,今天份的糖就不分給蘇蘇了,要給一個傷心大叔。”
我也不管這位傷心大叔喜不喜歡吃糖,要不要吃糖,強行塞進了他的嘴巴里,然后捏住他的嘴,防止他吐出來。
“蘋果味的,很好吃吧,這是我最喜歡的糖!蔽夷罅艘粫䞍,確定糖大概化了,才松開手,又開始掰紅豆糕,“蘇蘇親手做的,也給你嘗嘗吧!
紅豆糕味道很甜,蘇格蘭破例給我加了很多糖,如果不是為了迎接新年,他最多只肯放一半的糖。
大過年的,本來就不該有任何掃興的事發生。
“紅豆糕很好吃吧!蔽疫想給他更多,但我口袋里已經沒東西了。
蘇格蘭在沉默地開車,男人在沉默地流淚,只有我一個人在絮絮叨叨。
“我給你唱個歌吧,保證是天籟之音!
我唱起了蘇格蘭時常哼唱的《朧月夜》,唯美空靈的歌曲被我唱的難聽至極,猶如用指甲刮瓷盤的聲音,但兩位聽眾毫無反應。
因此這也是我第一次唱完一整首歌,而沒被打斷。
我自嘲道:“好像不太好聽,下次不唱了!
沒人安慰我的自嘲。
……TMD。
“真沒禮貌,人家蘇格蘭在開車無法鼓掌,你也不鼓掌嗎?”
我強行抓起男人的兩只手,鼓了幾下掌。
他的眼淚一直沒停過,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干。
也對,他的人生就快迎來終結之時了。
哎。
“大叔,我挺佩服你的,也很佩服那位死掉的臥底。你們有著堅毅的決心,在混進來之前,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其實是很寂寞的,在組織里不能相信任何人,不敢與家人朋友聯系,甚至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一刻不敢放松……”
話音一轉,我又說道,“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當臥底呢?為什么不能去選擇一個普通的職業,安安靜靜,平凡幸福地度過一生呢?那樣子你的妻子不用失去丈夫,你的孩子也不用失去爸爸,你說啊,這份工作工資很高嗎?多到能讓你當上日本首富嗎?”
男人拒絕回答我,于是我看向了前排的蘇格蘭。
“蘇蘇,你上過學,你知道的多,他們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可能是信仰吧。”蘇格蘭漠然地說,“我聽波本說過,世界上有一類人,他們愿意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絕不后悔!
“是么!边@個答案太籠統,我幫著自家上司對號入座,“這么說琴酒也是那類人了,他對組織和Boss忠心耿耿!
蘇格蘭輕輕嗯了一聲:“琴酒是,我是,橘醬你也是,我們都是有信仰的人!
“我不是。”我搖了搖頭,“我會為組織辦事,盡力做好每一件事,但我不愿意為了組織而死。”
“這樣啊!碧K格蘭溫柔地說,“我也希望橘醬開心地活著。”
“我只愿意為蘇蘇而死,其他人其他事都不行!
“……”
一瞬間,蘇格蘭倉皇地從后視鏡里逃開了視線。
“因為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歡蘇蘇!”
我一連說了三個非常,上次蘇格蘭只說了兩個,我超過他了。
“喂,大叔,我男朋友很帥吧。”我又看向流著眼淚的男人,“如果我是組織的Boss,我一定放你回去見你的家人,但是很遺憾,我只是組織的工具,一個位卑言輕的底層。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工作,咱們打工人,誰都不容易。”
還是在流淚。
還是不說話。
媽的,這個男人的眼睛通海了。
“我累了,不管你了,你哭吧,盡情哭,可以順便想一下墓志銘,不過想想就行,反正你會被喂魚,不會有墓碑!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這一刻,我聽到了一聲尖銳的聲響。
——車胎被打中了。
車子狠狠地打了個急轉彎,由于失去重心,我不由得朝前座的后背撞去。
轟。
一聲巨響。
車子撞在了巨大的石壁上。
我下意識地看向前排:“蘇蘇,你沒事吧?”
無人回答我。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醒醒,蘇格蘭!”
從破碎的后視鏡里,我看到了滿頭鮮血,痛苦地皺著臉的蘇格蘭。
顧不上別的,我趕緊下車,準備去查看他的傷勢。
一下車,兩發子彈打在了我的腳邊。
有異能力護體,我無所畏懼地打開了駕駛室的門。
“橘醬!
蘇格蘭費力地睜開眼睛,“我們被狙擊了,你快點逃!
“我逃什么啊,物理攻擊對我又沒效!贝_認他只有額頭受傷后,我松了一口氣,“我打電話叫增援!
砰——
這次是從車子正前方射來的子彈,我趕緊抱住了他。
“快帶那個人回組織,他必須活著,”蘇格蘭提醒道,“組織的任務優先!
“你的命優先!”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時,從不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我沒辦法同時帶走兩個活人,只能放棄后座的那位——放棄并不意味著放生。
組織里有規定,無法活捉的俘虜,必須當場處死。
可我的手被蘇格蘭死死抱著,他已經昏了過去,我甚至沒辦法去摸槍。
狙擊手在車子附近,警察也在向我們逼近。
再不跑就麻煩了,難道今天的放棄要變成放生了?
最后男人還是死了。
他是死于自殺。
在我保護蘇格蘭的時候,他悄悄拿起了那把水果刀,割開了自己的頸動脈。
——蘇格蘭的車還是被弄臟了。
男人割的太狠也太深,血濺到了前排,淋了我和蘇格蘭一頭一臉,昏迷中的蘇格蘭驚醒過來:“不能讓他死,他是組織的俘虜。”
“來不及了。”
以那種出血量來看,根本來不及送醫了。
我拖著蘇格蘭下車,他攥著車門不肯離開:“他不能死,你還要審訊他,橘醬!”
我伸手打暈了他:“睡一覺吧,蘇蘇。”
然后我轉頭看向后座血泊中的男人:“有遺言嗎?沒有就算了。”
男人動了動嘴唇,對我說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話。
不是詛咒。
而是——
“謝謝你們!
第85章
蘇格蘭是在天亮時醒來的。
我叫了車, 將他帶回了組織。他除了頭部有因為撞傷造成的輕微腦震蕩外,并無大礙。
負責善后的成員告訴我,狙擊我們的人身份未知, 而蘇格蘭的車子爆炸了,那名俘虜的尸體也被警察回收了。
“他死了么?”蘇格蘭問我。
“嗯!蔽尹c了點頭, “他傷得太重了,周圍又有狙擊手又有警察, 我帶著你, 沒辦法再帶他了!
蘇格蘭眼神微顫,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
“其實他是有機會逃跑的。”我想了想說,“我去查看你的傷勢時,沒法顧及他, 他如果趁亂跑路,那我也不會去追,但他一路都在找機會自殺,也不知道外面是敵是友, 與其被審訊套出情報,不如干凈利落的自殺,起碼還能保護同伴和家人。”
見蘇格蘭情緒低落, 我安慰道:“別在意了, 他是吃飽了上路的, 好歹是個飽死鬼——”
“夠了!”
“……”
突然被蘇格蘭兇, 我有點懵。
我沒在車里審訊, 車子不是我弄臟的。我分東西給那個男人吃, 對他算客氣了。我拼命保護蘇格蘭將他帶回來,給他換了干凈的衣服, 還跟伏特加借錢去自動販賣機上買了熱可可和巧克力冰面包。
我好像沒做錯什么。
“……我好像沒做錯什么吧!蔽矣行┪,便將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蘇格蘭一怔,隨即說道:“抱歉,我語氣不好,但我不是想責怪你。”
我低頭擺弄著手上的巧克力冰面包,猶豫著還要不要給他吃。
“橘醬,請你原諒我!碧K格蘭再次道歉道,“原諒我這個無禮的家伙!
“這次放過你,以后不準兇我哦!
我將巧克力冰面包分成兩半,遞給他一半:“本來一整個都是你的,但是由于你剛才表現不好,扣掉一半!
蘇格蘭看上去雖然毫無胃口,但還是接過了冰面包。
“謝謝。”
“喝點熱可可吧!蔽覐目诖锾统那罐熱可可,“還是熱的,你什么都沒吃,這可不行。”
“你不也什么都沒吃?”蘇格蘭反問道。
“我——”
“又要說你和我這種普通人不一樣嗎?是,的確不一樣。如果沒有我在場,你很容易就能帶他回來,也不會完不成組織的任務。”
這是什么話?
我已經分不清蘇格蘭是在為任務失敗而內疚,還是在共情那個自殺的男人。
“雖然沒完成任務,但組織沒有追究我們的失誤,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蔽彝nD了一下說,“對了,那個男人臨死前終于跟我說話了!
蘇格蘭抬起眼眸望著我。
“他說雖然自己這一生不長也充滿遺憾,但他從來不后悔,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人要為信仰而死。順帶也感謝了我們的幫助,他原本以為這段路程會更加痛苦……”
我臉不紅心不虛地瞎編著,將對方短短一句“謝謝你們”擴充了一段很長的話。
大概率沒有說服力。
人之將死,哪能說這么多,而我又哪有耐心聽這么多。
“蘇蘇,今天就是大晦日了!蔽也黹_話題,“我們回去打掃一下吧。”
其實家里早就整理好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全是蘇格蘭一樣一樣精心挑選的。
他比我更期待我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我有給你準備新年禮物!蔽疑衩刭赓獬A眨眼睛,“是一份特別的禮物哦!
窗外大雪紛飛,這樣寒冷的季節總會讓我想起白州威士忌。
白州曾讓我寫下我想要的生活,而我寫不出來。
那時候我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想要的東西。
但是現在,我有。
我在異能力小說家愛倫坡的手里定制了一本小說,他的異能力能讓人進入他執筆的小說世界里。
愛倫坡是推理小說家,當然不肯當我的槍手替我寫戀愛小說,我把他打了一頓,他也堅決不肯。
好在他是個超級社恐,在被我剪去劉海拖到風情街交朋友時,他總算含淚答應了。
小說的內容是我理想中的世界。
在那里面,我設定自己和蘇格蘭是青梅竹馬。蘇格蘭以前提到過他有一個青梅,很早就因病過世了,語氣十分遺憾。我心想,要是沒過世,說不定現在都沒我的份了。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于是我沒讓他原來的青梅出場,即使我和蘇格蘭有年齡差,我也安排十三歲的他和七歲的我一起讀了小學一年級,并且是同桌。愛倫坡提出異議,被我又打了一頓。
我對父母毫無感情,干脆沒設定自己無父母,從小和太宰兩人住在蘇格蘭家的隔壁。
他的父親是博學的老師,經常給我和蘇格蘭講故事。他的母親廚藝很好,會在我們聽累了時拿來茶點和蘋果,微笑著招待。
至于蘇格蘭那個野的要命,在國外到處考古的哥哥,被考古隊開除后回家了,屁顛屁顛地削蘋果、倒茶,樂呵呵地照顧著弟弟和準弟妹。
春天放風箏,夏天看煙火,秋天摘蘋果,冬天打雪仗……這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和蘇格蘭一起度過每一個季節,每一個輪回。
愛倫坡想摸魚,被我按在椅子上寫完了小說,最后我將蘇格蘭畫給我的婚姻屆藏在了里面。
——通關密碼設定為了在婚姻屆上簽下他的名字才能出來。
我已經迫不及待等晚上去寺廟聽完敲鐘,帶蘇格蘭進去這個只屬于我們兩人的定制世界里探險了。
他一定會喜歡的。
“快猜猜是什么?”我問蘇格蘭。
“手表?新的吉他?”
“拜托,我哪有那個錢,請結合我的經濟情況猜測。”
“四葉草?”
“送過的東西誰會再送!
“你畫的畫?寫的曲子?”
“……”
我不想問了。
蘇格蘭回答的太敷衍了,他甚至都不去思考了,吉他手表是我能買的起的東西嗎?很顯然是在應付我。
他也不想再猜了,“猜不著,等晚上我就知道了!
他仰頭喝了一口熱可可——現在已經是涼可可了。很可惜,我特意揣在口袋里保溫的熱可可,他卻沒有嘗到最好的味道。
莫一種努力了卻白費功夫的委屈感油然而生,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矯情。
別人在我面前自殺,我沒什么感覺。區區一罐熱可可涼了,我居然有落淚的沖動。
……我可能真的沒有人性叭。
“嗯,你晚上就知道了!蔽覜]有朝蘇格蘭發火,我忍住了,“我們回家吧。”
*
回家回的也不順心。
我在組織基地的走廊上遇到了水無憐奈和伏特加。
“憐奈醬,你的身體感覺好些了嗎?”我熱情地迎了上去。
水無憐奈禮貌地說:“謝謝津島小姐的關心,已經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那我可以——”
“不用審訊她了!狈丶哟驍嗔我的話,“她沒說謊,她的血液里檢測出了吐真劑的成分!
“成分的濃度呢?”我追問道,“濃度不夠的話,是能靠意志力克服的!
伏特加又說:“但DM里的內容是那個臥底對她的拷問!
我反駁道:“也有可能是提前錄好的,為了以防萬一派上用場!
作為負責處理臥底的成員,我必須將每一種可能性都考慮進去。
水無憐奈始終保持平靜,伏特加卻不耐煩了:“津島,你的疑心病太重了。大哥說了讓我送她回去,她是女主播,還有新年的工作要主持!
“琴酒雖然是我的上司,但在處理臥底的問題上,我有Boss賦予的優先權。”我盯著水無憐奈的眼睛說,“我可以不審訊你,不懷疑你,只要你完成最后一件事!
水無憐奈問:“什么事?”
“我要你親手去將那個臥底的尸體打碎喂鯊魚,他畢竟傷害了你,你得親手報仇,不是么?”
長廊的燈年久失修,投下稀臟的藍光,卻也絲毫不影響面前女人的美麗。
她的眼神在黑暗里像一束炫目的強光,恨意與悲傷在盡頭瘋狂掙扎,我等待著它們涌出來的時候,她卻笑了。
“好啊,如果能證明我對組織的忠心,那我愿意!彼脴O其輕松的語氣地說,“但是要等我晚上播完電視節目回來,畢竟今天是大晦日,電視臺的工作很忙!
“可以。”
我同意了,因為大晦日的我也很忙。
“蘇蘇,我們回家吧!
我像往常那樣去牽蘇格蘭的手,卻見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沒有在看我,也沒有看任何人,他垂眸看著那面光禿禿的白墻。
“走吧。”他轉身走在了我的前面。
“好!
忍住,不能發火,我對自己說。
*
失去車子,蘇格蘭沒有打車,選擇了步行。
我沒有異議,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我搜腸刮肚把所有搞笑的話題都拿出來講給他聽,但得到的反響卻很平平。
蘇格蘭會“嗯”,會“哦”,卻幾乎不發表意見。
“你也不說我厲害!蔽倚÷暱棺h道。
他立馬說:“你很厲害!
“你不說橘醬!”
“橘醬很厲害。”
“……”
步行回到家中,浪費了七個小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距離跨年不到八個小時。
蘇格蘭要準備年節菜和點心,煮蕎麥面,肯定來不及打掃,懶大王也得出手幫忙了,我摩拳擦掌地自告奮勇:“我來擦外圍的窗戶吧!
“注意安全。”蘇格蘭說。
第一次為了過年而擦窗戶,我格外賣力,等我全部擦完,興沖沖地去喊蘇格蘭驗貨時,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在準備年節菜,而是蹲在房間里整理他的破箱子。
“喂,我都沒有偷懶,你居然在偷懶!我的大餐呢!”我朝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蘇格蘭沒有防備,撞在箱子上,箱子里的東西也一股腦倒了出來。
——全是我以前送給他的東西。
沒一樣值錢的,卻被他細心地收著,當成寶物。
我經常假裝要給他扔了,他也會假裝生氣,最后我們總是相視一笑,箱子不僅完好無損,里面的東西也會越來越多。
不出任務的日子里,全是四平八穩的小打小鬧。
“你再弄,我就給你扔了!”我照例恐嚇蘇格蘭,心里卻在琢磨什么時候把愛倫坡寫的小說給他看,看完了到時候和婚姻屆一起放進去。
“……好!彼p聲說道。
一瞬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
他居然說好!
他怎么能說好!
他應該永遠配合我的游戲說死也不扔!
可惡,那全是我送的東西!是要被他以后帶進墳墓里當陪葬的東西!
我繼續違心地說:“大晦日不是要大掃除么,我尋思這些東西也不值錢,要不然扔了吧,我會送你更好的禮物!
……我不想低頭。
明明是他先追我的,為什么我要先低頭?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盡管我嘴上說要扔,心里卻期盼著蘇格蘭說不扔。
決定了,他如果說扔,我就狠狠地揍他一頓!愛倫坡的小說也不給他看了,我留著自己一個人看!
蘇格蘭沉默了很久,扶起了箱子。
他終于開口,“還是不扔了吧,家里也不缺這點地方放它!
……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
鼻子一酸,我差點掉下眼淚,又被我憋了回去。
“敢扔我就宰了你!這些都是我的心意,是我喜歡你的證明!
蘇格蘭冰涼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不,”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蒼白柔和的笑意,“……這些都是你生而為人的證明!
第86章
……生而為人?
原來在蘇格蘭的眼里, 我作為人類居然是需要東西才能證明的。
太好笑了,這些破爛能比出生證明還管用么?
“蘇蘇,我肚子餓了。”我忍住吵架和打人的沖動, 對面前的青年說道,“作為認真擦窗戶的獎勵, 你不應該給我做好吃的蘋果派嗎?”
“好的,我馬上去做。”
蘇格蘭倒是沒拒絕我的要求, 然而他連一句調侃的話都沒有, 也不去驗收我的勞動成果,他蓋上箱子的蓋子,然后將它推到了旁邊——
他沒有把箱子放回床底下。
他以往每次看完了都會把它放到床底下的!
我在電視上看過,重要的東西,通常都要放到床底下藏起來。
……我給的東西, 對蘇格蘭而言,不再是寶物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扯住他的胳膊問:“從昨天開始你就變得奇奇怪怪的,我有做錯什么嗎?我已經反省過了, 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他回過頭,垂眸看我一眼:“……你沒有做錯什么,是我頭有點暈, 可能是受傷的緣故!
說謊!
明明在受傷之前就開始冷落了!
“是么?可你都沒有喊我橘醬了!
“橘醬沒有做錯什么, 是我頭有點暈!彼届o地重復了一遍。
“那你別做點心了, 躺著休息吧!蔽覛鈵赖卣f, “我自己去做蘋果派!
蘇格蘭柔柔地笑了一下:“蘋果派還是我來做吧, 橘醬你去幫忙給魚喂食!
他雖然是笑著的, 笑意里卻有種搖搖欲墜的破碎。
……算了,不糾結了。
等晚上他看完我準備的禮物, 無論是什么煩惱,一定都會忘記的。
我喂了魚,給陽臺上的花修剪了枯枝敗葉,又將茶幾收拾干凈,把沙發上的毛絨玩具全部擺整齊。
“蘇蘇,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興沖沖地來到廚房,卻看到蘇格蘭正望著流血的食指發呆。
他在切年節菜時,不小心劃傷了手指,血濺在了剛烤好的蘋果派上……
“抱歉,橘醬,我會給你重新烤的!
“這時候還管什么蘋果派,我去給你拿OK繃。”
等我從急救箱里找出OK繃回來時,他已經在水龍頭上沖洗自己的手指了。
傻子都知道這樣的處理方式是錯的。
“這不是燙傷,是割傷!蔽壹m正道,“蘇格蘭威士忌,你嫌自己血多?”
“反正是小傷,這樣處理也是可以的!碧K格蘭輕聲說,“我給你重烤一份蘋果派吧。”
“沒事,這份我照樣——”
我的話音未落,他已經將那一盤香味撲鼻的蘋果派倒進垃圾桶了。
其實只是頂端沾了點血跡,只要去掉一點就可以了。
但他偏偏把所有的都倒了。
“除夜總不能吃帶血的蘋果派吧!彼⑿Φ,“去看電視吧,這里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至少貼上這個OK繃吧,防水,你還要洗菜不是么?”
他思考了一下,伸出了手指:“麻煩你了!
細小的血珠從傷口滲出,讓我想起上一次他手指受傷的時候。
他不僅讓我幫他處理傷口,還扣留我在廚房里洗菜洗水果,我偷懶想跑路,被他又捉了回來……
現在他不用我了。
他對我客氣極了。仿佛兩人不是情侶,而是普通的租客。
意識到這個變化,我有些……心里沒底。
我不知道這是黎明前的短暫黑暗,還是即將進入長夜的前奏。
我按住了蘇格蘭的肩膀,踮起腳尖去親他的臉。
他微微躲閃,不是很配合。
“等做完飯好嗎?蕎麥面還沒煮……”
我沒理他。
他終于放棄掙扎,任我為所欲為。
是真的為所欲為。
連我的手伸進他的牛仔褲里亂摸,他都沒有制止我。
“橘醬啊!
蘇格蘭無數次叫過這個名字,但唯有這一次,帶著無限的感慨和失望。
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直接越過了我,落在了對面樓的萬家燈火上。
“我以前一直認為我能教你!鳖D了頓,他說,“現在看來我也沒這個本事!
——我以前一直認為我能教你。
——現在看來我也沒這個本事。
潛臺詞不就是要放棄我了嗎?
“等等,我不摸你了。”我嚇得急忙從他的褲子里收回了手,“我發誓以后再也不亂摸你了,你睡覺時也不偷偷摸了!
見他沒吭聲,我又忍著心痛說道:“沒你的允許,我再不親你了,以后也不在你身上擦手了,會自己洗衣服,不亂花家里的錢了……”
我胡亂保證了一大堆,蘇格蘭仍舊沒什么反應。
他凝視著窗外的萬家燈火,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對面的一戶人家正在吃團圓飯,老老少少,坐了滿滿一桌。
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年夜飯,普通的慶祝方式,卻令蘇格蘭久久的移不開目光,他嘴角噙著一抹極淡的笑。
……這笑和我無關。
明明他是那么期待大晦日。
是他的期待,釀成了我的期待——在此之前的十八年,我從未期待過新年。
“蘇格蘭,你以后不要養貓養狗,”我低聲說道,“什么寵物都別養,那些魚能活就活,死了就不要再買了!
他總算收回了視線,似是不解我的話題為什么能扯到養寵物身上。
“養到一半再開始冷落,還不如不養!
他回過味來,皺了皺眉:“不要胡鬧,你不是寵物。”
“可你冷落我了!”我氣呼呼地拉上了窗簾,擋住了窗外那家人的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面,“我讓你看,你什么都別想看!”
蘇格蘭:“……”
“我告訴你,不要妄想分手,除非我死,或者你死!”
“嗯,知道了!彼D身切菜,“我不想死,所以沒想過分手。”
心驀得一軟,這句話像是一劑有效的安慰劑,讓我瞬間又有了底氣。
我從他的身后抱住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
“蘇蘇啊,我哪里惹到了你,你說出來,我馬上就改!”
“你要是什么都不說,我根本不知道啊!
“我反省了一天一夜,但我真的不曉得我哪里做錯了!
“我和萩原只互發了賀年郵件,別的都沒發。而且我沒抽煙沒喝酒騎機車沒闖紅燈,還給你父母寫了賀年卡,都燒給他們了!
“你不表揚我還這么對我,我……好生氣啊。”
除了生氣,還有委屈。
被家里人賣掉時,都沒這么委屈過。
片刻后,蘇格蘭發出了一聲輕嘆:“我這幾天心情不太好,有些影響到你了,你等我一下,讓我緩緩好嗎?”
我問道:“是不能和我說的事嗎?”
他不回答,反而說道:“如果你實在很生氣,打我一頓也是可以的!
……居然有人主動討打。
“那我等你一下,快點給我恢復以前的樣子。”
我對自己說,再等等就好了,以前我們也吵過鬧過,后來還是和好了。
然而在吃晚飯時,平靜下來的我們又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起因竟是水無憐奈。
盡管蘇格蘭心情不好,但他還是準備了相當豐富的年夜飯,并給我倒了無酒精的香檳。
只不過他給自己買的波本威士忌,壓根沒從冰箱里拿出來。
我打開電視尋找動畫片,播到日賣電視臺時,看到了正在主持節目的水無憐奈。
“她狀態不錯嘛,不過等她主持完節目回來處理臥底的尸體時,恐怕就笑不出來了。我要看她親手用那個倒霉的男人喂魚!
“……橘醬!碧K格蘭擱下了筷子,緩緩說道,“你不必太針對她!
“我針對她?”我也擱下了筷子,“你不如說我針對的是所有臥底和可能是臥底的存在,這本就是Boss授予我的權利!
“水無小姐已經通過鑒定,身體里又殘余吐真劑,而且有DM能證明她并非臥底!
“那些東西都可以提前偽造!蔽依湫Φ,“既然你這么在意她,那我更不能放過她了!
蘇格蘭扶額:“你總是在曲解我的意思!
“你自己的疑點也是一大堆,自身難保就不要惦記別人的安危了!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最終放棄了解釋。
一頓年夜飯吃的索然無味,基本都是我在吃,蘇格蘭極少吃菜,連心心念念的蕎麥面,也只是匆匆吃了兩口。
“吃完飯我們去哪個寺廟聽敲鐘?”我問道。
蘇格蘭抿了抿嘴唇:“橘醬,我頭疼,不想去寺廟了,作為補償,我給你兩百萬日元的年玉,好不好?”
好家伙,最重要的敲鐘活動都找借口取消了!
“不好!我不接受!別說你頭疼,你就是頭掉了,我也會把你拖過去!
強勢如我,一絲不肯松口。
他眸色一沉,淡淡道:“知道了,我洗鍋,你去準備一下!
看他郁悶的樣子,我試圖開導他:“敲鐘會得到神明的保佑!
他自嘲地笑笑:“神明大概不會保佑我,不說了,你快去換衣服吧!
“那不去聽敲鐘,去看水無憐奈喂鯊魚怎么樣?”
蘇格蘭頓住了腳步。
“……你一定要如此嗎?”他輕聲問道。
由于他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悲傷壓抑的情緒。
“這是Boss的指令,哪怕不擇手段,哪怕錯殺,也要肅清所有的臥底。”
黑衣組織遠遠比這些殘酷。
即使不存在背叛,完不成任務的成員,很多也會遭到殺害。
“橘醬,對你的工作,我無權過問。但就個人而言,我對你很……失望。”
……他說對我失望。
這些天我表現的這么好,他居然還敢對我失望!
憤怒使我張嘴咬在了他的后頸上,我有兩顆尖銳的虎牙,稍稍用力,咸腥的氣味便充滿了我的口腔。
……我冷靜下來了。
“你在共情臥底嗎?可他們是臥底啊!
“臥底也是人。”蘇格蘭嘆氣,“殺死他們很正常,糟蹋遺體不正常。”
我不服氣:“國外的黑手黨里還有將臥底的尸體喂狗呢,那不是更殘酷?”
蘇格蘭回眸望了我許久:“但我希望我的橘醬是個溫柔的人!
“那你不應該在黑衣組織找女朋友。”我也嘆氣,“那尸體應該怎么處理呢?”
“人死之后,遺體火化,入土——”他說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黑衣組織不會把臥底當人。
好好安葬更是不可能。
他捧住我的臉,給了我一個濕潤又狼狽的吻。
如同我們第一次接吻時那樣,盡是血腥的味道。
“……橘醬,我喜歡你!彼]著眼睛說。
“我也最喜歡蘇格蘭了!
我沒把從愛倫坡那里定制的書送給蘇格蘭。
他想要的不是虛幻的完美。
他想要的從來都是真實的寬容。
于是在兩個小時后,蘇格蘭找到我的時候,我正看著組織基地里燃燒的大火,聽著周圍人拼命救火的聲音,悠閑地啃著晚上沒吃完的蘋果派。
我吃的很慢,畢竟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吃蘋果派。
蘇格蘭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他是全世界做蘋果派最好吃的大師。
“橘醬,這里難道——”
“是我放的火哦,我已經跟Boss自首了,他好像蠻生氣的!蔽已氏伦炖锏奶O果派,“我想把那個臥底的尸體燒了,但是后勤部的人阻止我,我干脆就把這里整個燒掉了。消防器材和水管都被我破壞了,他們誰也救不了火,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變成一片焦土。”
蘇格蘭震驚地問:“為什么?”
“人死之后,遺體火化,入土為安。”蘋果派吃完了,我拍了拍手,微笑著看向蘇格蘭,“這是送你的最后一份禮物,蘇蘇,新年快樂。”
第87章
組織臥底伊森?本堂的尸體在這場大火中化為了灰燼。
我依然沒學會共情他人, 可能永遠也學不會了,但我實現了蘇格蘭一個微不足道的愿望。
代價是我的自由也到此為止了。
“你不用擔心,里面的人都逃出來了。因為今天是新年, 就只有值班的人在!
我單手托腮,欣賞著自己的“作品”, 再瞥一眼蘇格蘭,他面色沉凝應該是想批評我, 我怕他憋死, 于是說道,“我明白放火是犯罪,想罵就罵吧,你說的話都有意義!
夏油杰的名言是萬能話術。
“為什么是最后一件禮物?”蘇格蘭問。
……他的關注點是這個?
見我不吭聲,他又問道:“難道情人節你不打算送我本命巧克力嗎?”
他的語速有一點急, 輝映殘余的些許火光,緊張的情緒在他的瞳孔里迅速蔓延開來。
“橘醬,”他頓了頓,“你和Boss解釋的理由是?”
看到他越來越慌, 我的心里涌出了絲絲縷縷報復的快感。
那個會擔心我闖禍的蘇格蘭又回來了。
“沒有理由!蔽覔哿藫叟赃叺呐_階,做了一個邀請他坐下的手勢,“就是心血來潮!
蘇格蘭擰起眉頭, 思索片刻后說:“那你跟Boss重新解釋一次, 就說——”
說什么呢?
他說不上來。
他自己也沒有替我承擔罪行的勇氣, 或者說不是勇氣, 而是他背負的東西比我重要。
……我不能拆穿他, 我得給他一個臺階下。
“蘇格蘭, 聽好了,今天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 不要試圖替我頂罪,否則不僅是你小命不保,我今后的日子也會更艱難。”
我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藏在右手的針筒往他的后頸刺去,卻被他敏捷地捏住了手腕。
“我已經被你打暈過一次,不可能連續大意兩次!
“是嗎?”
我抬腳朝他的腰部踢去,也被他避開了。
很神奇。
我和蘇格蘭經常吵架,但從來沒有打過架。
“蘇蘇,我們好像還沒打過架,為了不留下遺憾,今天來個盡興吧!
“別鬧!”
盡管他竭力勸阻,但我沒有停止攻擊,蘇格蘭只是防御,并不還手。
然而他十分擅長繳械,幾個回合下來,我的針筒、槍和匕首,全到了他的手上。
“挺有一套啊。”
“還打嗎?”他將那些東西扔到了地上。
“休息十分鐘。”我看到匆匆往這里跑過來的水無憐奈,停下了動作。
“喲,是憐奈醬啊,工作結束了?”
水無憐奈看著濃煙滾滾火光四射的后勤部,疑惑地問道:“津島小姐,發生什么事了?”
“這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物!蔽遗牧伺氖郑敛辉谝馔患Y物送給了兩個人,“那個臥底被我火化了,你不用加班去喂魚了!
“……呃,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突然覺得組織的鯊魚該減肥了!睂嶋H上讓她將臥底的尸體喂魚是Boss的意思,我只是代為轉達和執行。
伊森?本堂原先是能直接聯絡Boss的重要成員,在組織臥底多年,可見心思縝密,城府之深,卻突然被一名新晉成員看出端倪,并被逼到自殺,實在是太可疑了。
Boss想要更進一步地考驗她。
而我打斷了他的計劃,在組織里視同背叛。
“以后你別和蘇格蘭走得太近,不準你們之間擦出什么狗血的火花!”
面對我的警告,水無憐奈挑了挑眉:“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盡管試試唄!
*
我和水無憐奈打了一架。
是我先動的手,不講武德,揪人頭發。
蘇格蘭迫于無奈,也參與了進來,被我撓花了臉。
最終他一手攔住了水無憐奈,一手攔住了我。
“橘醬,不要再鬧了。”蘇格蘭勸道,“冷靜下來,我們繼續商量對策!
然后他又對水無憐奈解釋:“抱歉,水無小姐,橘醬她……今晚喝多了,有些失禮的行為。”
未成年人壓根不能飲酒,這是他給我立的規矩,他居然說我喝多了。
為了給我找借口,他連自己的底線都不管了。
趁著蘇格蘭分心,我倒出藏在袖子里的最后一個針筒,扎進了他的后頸。
組織特別研發的藥物幾乎瞬間起效,蘇格蘭只來得及將頭扭向我,甚至沒能說出一個字,就往我這邊倒了下來。
我抬腳將他踢向了水無憐奈那邊。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將他踢給別人。
水無憐奈扶住了他:“蘇格蘭先生,你沒事吧?”
松弛劑的藥量不多,頂多讓蘇格蘭失去行動和語言能力,但他意識清醒。
夜空也被火光熏得染上了一層深紅色的光,煙霧滾滾,不多時,開始有雨落下。
琴酒和伏特加是在雨勢漸猛時趕來的。
我坐在臺階上,笑瞇瞇地朝他們揮手:“新年快樂,琴酒大叔,伏特加二叔!
回應我的,是琴酒狠狠的一踹。
直接將我踹飛,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我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琴酒沒有家人,脾氣太狗也沒交到朋友,每次過年,他都是和伏特加一起邊喝酒,邊看紅白歌會,這次是緊急接到負責處理我的任務后趕來的。
他懶得開口,于是伏特加成了他的嘴替:“津島,是你放的火嗎?”
“廢話,不然是你嗎?你有那個膽子?”
“為什么要這么做?”
“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那就不說了吧!
琴酒和伏特加不可能理解蘇格蘭的心情。
他們和我是一類人。
現在想想,蘇格蘭投身黑衣組織,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琴酒從懷里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
我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笑嘻嘻地:“要瞄準這里哦!
……反正也打不死。
下一秒,琴酒忽然將槍口移向了蘇格蘭和水無憐奈,拇指一動,撥開了保險栓。
我距離琴酒有三米,距離那兩人是七米,到底是應該飛撲過去搶下琴酒的槍,還是撲過去為他們擋子彈。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會影響到我制造的與他們決裂的假象。
……忍住。
琴酒絕對是在測試我。
他就是喝酒也不會喝醉,不可能隨意射殺組織有代號的成員。
砰——
一顆子彈射出,我沒有抬頭,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
兩秒。
三秒。
沒聽到任何人的呻吟聲。
——果然,琴酒壓根沒想殺他們。
“水無,這里發生了什么事?”琴酒冷淡地問道。
“我剛到這里沒多久,津島小姐和蘇格蘭先生在打架,好像是后者阻攔前者放火的事,不知道津島小姐給他注射了什么,他就倒下了……”
水無憐奈的話成全了我。
絕對不能讓他和這場火扯上關系。
“騙人的吧!狈丶诱f,“他不是津島的男朋友嗎?……哦不,波本還是津島的前男友呢,津島交往過太多的男人了,翻臉也很正常!
太好笑了,因為過去的私生活混亂,沒人相信我對蘇格蘭的感情。
我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但她為什么突然發瘋?”伏特加疑惑地問。
“我猜是突然發現了!笨喟频穆曇魪纳砗髠鱽,她走得風情萬種,身旁竟有一只波本在為她撐傘。
……這小子真騷,他可從來沒給我撐過傘。
苦艾酒微朝我抬了抬下巴:“蘇格蘭威士忌是Boss安排在你身邊的臥底!
“……”
蘇格蘭是Boss安排在我身邊的臥底?
我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蘇格蘭。
他同樣在看著我。
時間線倒回到彼此認識的第一天。
他的資料被送到了我的手上,他的人也送到了我這里。
他輕而易舉就猜出我喜歡甜食,他送上的蛋糕符合我的口味,他在琴酒面前對我舍命相互,他在濃鹽酸潑下來時也在為我擋災。
接著是表白,然后引起了我的懷疑,順理成章地搬進來同居。
阻止我喝酒,阻止我抽煙,阻止我無證駕駛,給我做飯,給我做點心,他付出了很多,逐漸讓我覺得,我是被人在意的。
……
但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蘇格蘭是組織的狙擊手。
狙擊手本該是最低調的存在,卻大張旗鼓的,以一副極其熱烈的姿態闖進我的生活中,一如當年的白州威士忌。
這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他不怕被我殺,更不怕被組織殺,因為他知道這是Boss的意思。
難道我真的沒懷疑過他的身份嗎?
恐怕我是理性上懷疑了,感性上又說服了自己。
……媽的,蘇格蘭真的是臥底。
……幸好,蘇格蘭只是我身邊的臥底。
“太不長進了!背鋈艘饬系模喟茮]有朝我落井下石,“兩次掉入同一組威士忌的蜂蜜陷阱里,津島,或許不接觸外面的世界對你反而是好事!
我氣惱地朝蘇格蘭走過去,波本似乎想阻攔,但他也忍住了。
水無憐奈護著蘇格蘭,后者的面部肌肉在動,他想說話麻醉的藥效還沒過去,連口型都無法表達。
“我和Boss有過約定,如果我違背他的意愿,就要重新回到監獄里。”
我應該給他一拳,再連踹三腳,最后扒了他的衣服,羞辱他,讓他干凈的身子被全世界看光。
心理活動雖多,最后卻是連一句詛咒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鼻子一酸,我竟然掉下了眼淚。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流進了胸前的圍巾里,我這才想起這是蘇格蘭給我織的圍巾。
“監獄里沒有一年四季,也沒有風,”我解開紅圍巾,將它圍在了蘇格蘭的脖子上,“這條圍巾,你留著自己用吧!
第88章
“教育的本質, 是一棵樹撼動另一棵樹,一片云推動另一片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諸伏景光第一次從自己的父親口中聽到雅斯貝爾斯的這句名言時, 是在一個晴朗的中午,他剛過完七歲的生日。
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他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 但他默默地記在了心里。
父母的話他都會記住。
比如——
“不可以挑食哦!蹦赣H看到他剩在盤子里的胡蘿卜,微笑著說, “胡蘿卜的營養價值很高, 會讓你變得更加健康。”
見他嘟起嘴不高興,母親又說了一句:“你要珍惜食物,世界上還有很多小朋友吃不上飯,喝不到干凈的水。”
他立刻不嘟嘴了,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嗎?”
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父慈母愛,兄長也十分愛護他,因此他很難想象吃不上飯喝不到干凈的水是什么樣的生活。
父親放下手里的報紙,對他說道:“景光, 我帶你去書房看紀錄片吧。”
于是一整個下午,他都在看關于貧困地區災難和犯罪相關的紀錄片。
他的共情能力很強,看到一半已經是眼淚汪汪:“沒有假面超人去幫他們嗎?”
父親嘆氣:“假面超人也很忙, 需要幫助的人實在太多了。”頓了頓,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 溫柔地說, “景光, 你以后要成為正義的伙伴, 盡可能地去幫助別人!
“是!”——這是他對父親的承諾。
第二天,諸伏景光在全家人的陪同下, 去郵局捐出了自己攢下的全部零花錢,并把生日收到的禮物也一并捐給了貧困地區的小朋友。
郵局的工作人員看到他戀戀不舍地望著要捐贈出去的假面超人玩偶,有些不忍心地問:“小弟弟,要留下這個嗎?”
“不留!彼栈亓四抗,堅定地說,“請讓正義的伙伴也去到那些小朋友那里吧!
假面超人對他來說固然重要。
但他更愿意將假面超人送給最需要的人。
幼年的諸伏景光已經是一個溫柔善良,討人喜歡的男孩了,他唯一的煩惱不過是關于夢想的選擇。
他既想成為像父親那樣教小朋友的老師,又和小伙伴山村操約定了,要一起成為專門抓大壞蛋的警察。
……難以抉擇。
“不著急,你離長大還很早,可以慢慢考慮!蹦赣H總是這樣對他說,“不管你的選擇是什么,媽媽都會為你感到驕傲!
“是!”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永遠擁有這樣幸福的生活,永遠無憂無慮,卻在不久之后,經歷了青梅竹馬生病去世,父母被人闖入家中殺死,而他由于驚嚇過度患上輕微失憶和失語癥,被親戚帶去東京收養,不得不與兄長分開的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
從此以后,爭吵與告別貫穿了他的整個夢境,而他關于夢想的選擇也不再搖擺不定——他要成為警察,親手抓住殺死父母的兇手。
*
二十二歲這年,諸伏景光與摯友降谷零一同考入警校。在一個冬天的周末,他與兄長諸伏高明約定回長野祭拜父母。
長野的冬季很冷,他走在落滿白雪的街頭,心事重重。
父母被殺一案依然沒有任何頭緒,噩夢始終籠罩著他的夜晚。
滴滴——
他止住了腳步,紅燈了。
剛一抬眸,他的瞳孔驟然緊縮,馬路對面的建筑大樓上,一根鋼板從繩子上脫落,直直地砸了下來——
正下方站著一個玩手機的男生。
被砸中必死無疑。
“小心!”他高聲喊了一聲。
男生像是有心里感應似的,抬頭往上看去。
諸伏景光拼命往對面趕過去,但來不及了,他們之間隔了一條馬路,還有車流。
就在他絕望之際,一個藍色的身影匆匆推開了男生。
——這是諸伏景光第一次見到津島橘。
少女橘色的頭發在夕陽的映襯下,像是一團火焰。
她藍色的裙擺像搖曳在雪地里的海浪。
然而下一秒,他大跌眼鏡。
少女竟然用頭撞向了那塊掉下來的鋼板,然后像頂籃球那樣,將鋼板重新頂回了起重機上。
這是人類能做到的事嗎?
諸伏景光震驚地揉了揉眼睛。
難道是魔術演習……?
等他過了馬路,聽到少女對被救下的男生說:“喂,你沒有一點表示嗎?”
對方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喃喃道:“謝謝。”
“大恩不言謝!鄙倥碇睔鈮训拍了拍手,“我救了你,作為謝禮,你請我吃神戶和牛!
……呃。
諸伏景光愣住了,他頭回見到這么超人類的救援方式,她的頭不痛嗎?
而且張口就主動問人要吃頂級料理……這形式太復雜了,他無法評價。
男生撓了撓頭:“抱歉,神戶和牛太貴了,我請不起,我只能請你吃蛋包飯!
這個降級幅度有點大,諸伏景光原本以為她會鬧,她卻立刻答應了:“好耶,終于能吃上飯了,我餓了三天了,又沒有錢吃飯。”
完全看不出是餓了三天的樣子,但這也算是圓滿解決了?
在他們離開后,諸伏景光去提醒了建筑大樓的工作人員關于吊繩的安全問題,并親自去確認了那塊鋼板——他單手舉起都費力,她是怎么做到用頭頂回去的?
鐵頭功還是超能力?
他把這件事發郵件告訴了降谷零,對方立刻回復:【說不定是外星人小姐,壞笑.jpg,如果是我,一定會跟上去問問。】
……嗯,的確想問問,不過對方已經離開了。
從建筑大樓出來,他覺得肚子餓了,隨便找了一家店吃飯,剛進門就遇到了那顆橘色的腦袋和對面欲哭無淚的男生。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好家伙,她已經吃光五個盤子,四份點心了,還在扒拉一份蛋包飯,而男生正在扒拉錢包。
“小姐,我的錢已經不夠付了,我要留下洗盤子了!
“那你就洗唄!鄙倥疂M不在乎地說,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管周圍的一切。
諸伏景光也要了一份和她同款的蛋包飯,咳,其實還是有區別的,她的是兒童款,插了小旗子,而他是成人款,沒有小旗子。
這時候,他聽到餐廳里傳來了小男孩的哭鬧聲:“媽媽,我的小旗子斷掉了!”
年輕的母親安慰他:“你已經是男子漢了,不需要小旗子了。”
……原來是要插在蛋包飯上的小旗子。
諸伏景光瞥了一眼少女的手邊,她手里有六個小旗子。
少女也發現了哭鬧中的男孩,拿著小旗子走了過來。
“你是不是很想要這個?”她問男孩。
……果然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暗中觀察的諸伏景光心里一熱。
男孩點了點頭,響亮地回答道:“想!”
少女問:“那你想要哪一個?”
男孩貪心地說:“我都想要!”
他的母親斥責道:“佑醬,你太貪心了!”
但少女居然大方地同意了:“好的,都給你吧。”
諸伏景光勾了勾嘴角,他喜歡看人世界所有美好和睦的場景。
下一秒,少女拿起了男孩還沒舍得吃的冰淇淋。
“作為交換,這個我吃了!
男孩:“。!”
諸伏景光:“……”
她頭也不回地拿著冰淇淋離開了,留下了沒錢支付餐費的男生和嚎啕大哭的男孩。
諸伏景光嘆氣,這個女孩子已經超出他的思維模式了。
他重新買了一根冰淇淋安撫男孩,又幫慘兮兮的男生付了剩下的飯錢。
“你他媽就是我爸爸!”男生激動地說。
諸伏景光汗顏:“不,不用這么客氣!
他出門沒多久看到空曠的廣場上,少女叼著冰淇淋,蹲在路邊挫雪球。
她忽而回過頭,朝他狡黠的一笑。她的唇角沾著雪白的奶油,這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純真可愛。
“我已經發現了,你一直在跟蹤我!
……明明沒有在跟蹤。
只是偶然遇到的次數多了一些。
在這樣的笑容里,他卻莫名的心虛了一下。
他想糾正她的一些行為,比如與小孩交換東西應該是經過雙方同意,卻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那個立場。他現在只是考上了警察學校,還不算是警察。
諸伏景光經歷著相當復雜的心路歷程,她手里的雪球朝自己砸了過來。
……不對,不是砸他。
而是貼著他的臉,砸在了他身后人的身上。
他回過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被砸的滿身是雪。
再轉過頭時,少女已經在電線桿上了。
……這家伙是怎么爬上去的?
她在電線桿和樹之間穿梭跳躍,像一只靈巧的貓。
“危險,快下來!”諸伏景光提醒道。
少女壓根沒有理他,黑衣男追著少女離開,于是他也追了上去。
砰、砰、砰。
黑衣男竟然朝少女的方向開了槍,諸伏景光沒有絲毫猶豫,飛撲過去,踹掉了對方手里的槍,并與他扭打在了一起。
等他制服對方,并將他送進警局錄完口供時,少女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沿著剛才的路線一路打聽,得知了她一路的“英雄事跡”——
將兩名下象棋的老人依次打敗,并囂張地奚落兩人都是菜雞;
兩個小男孩為了多出來的一塊巧克力的歸屬權爭得面紅耳赤,找她評理,她評不出來,于是干脆吃掉了巧克力;
她無意中抓到了一名小偷,把小偷脫到只剩內褲捆在樹上,并拿走了小偷身上的錢包……
老人們氣到跺腳:“那個沒禮貌的丫頭!”
小男孩們氣到捶胸:“那個姐姐是魔鬼!”
小偷氣到顫抖:“那個女的是小偷!”
最后諸伏景光在公園里找到了少女。
月光下,雪色里,她坐在公園的秋千上,左手夾著一根煙,右手握著一瓶酒。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酒瓶。
——未成年人飲酒抽煙。
——煙酒購買錢款來歷存疑。
——亂扔垃圾破壞環境。
諸伏景光一個頭三個大,在心里組織完語言,他走了過去。
“抱歉,雖然這么說有些冒犯,但是你應該還是未成年人吧,在我國未滿二十歲是不能抽煙飲酒的,這會追究監護人的責任,還有,麻煩你配合警方的調查,關于那個黑衣男子的身份……作為回報,我請你吃飯吧。”
少女歪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的臉頰染上了醉意,眼睛卻出奇的清亮。
然后,她閉上眼睛,歪歪扭扭從秋千上摔了下來——
最后一秒,諸伏景光伸手接住了她,沒讓她摔在地上。
幸好這次趕上了,他心想。
第89章
啪嗒——
從少女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只錢包, 拉鏈是開口的,里面是空的,諸伏景光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剛才那個小偷全身都被扒光了, 還在控訴錢包被她搶了,該不會是——
“這個是你的錢包嗎?”他問少女。
少女歪了歪頭:“……是小偷先生的哦!”
“那不是小偷先生的, 是失主先生的,你怎么能打開呢, 被當成同伙怎么辦?”
諸伏景光扶額, 聯系少女之前的種種行為,不難猜出這是她認為自己抓到小偷有功,作為獎勵,就花了錢包里的錢,他忍不住教育起來, “你聽好,以后不能做這種事了,幫助別人本該是無償的行為,就算、就算你想有償, 也要和對方商量,征得同意才行。還有,未成年人不能抽煙喝酒, 這是違法的, 要追究你監護人責任的……”
少女垂下眼眸, 抿著嘴唇, 看上去委屈極了。
仿佛再說一句就要哭出來了。
諸伏景光瞬間開始反省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重了, 改口道:“那個, 只要你保證在成年以前不再抽煙喝酒,這次的事, 我就不告訴你的監護人!
少女抬眸看他,神情似懂非懂。
他也不確定少女醉到了什么程度,于是試著問道:“你還記得你家在哪里嗎?”
少女重重地點了點頭:“……記得!”
“那我先收拾掉這些酒瓶,帶你去向失主道歉,再送你回家休息!敝T伏景光拿過她手里的煙盒和半瓶酒,“這些我也要沒收。”
少女小手一揮,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了!”
“不是送我,是被我沒收的!敝T伏景光認真地糾正她的說法,“對了,你是從哪里買到這些東西的?”
“對面街!”
居然向未成年人販賣煙酒,這也是違法的行為。
諸伏景光在警校三天的學習也沒有今天一下午遇上的違法案例多。
然而在問清原委之后,他才從顫顫驚驚的店家那里得知,這純粹是一樁強買強賣。
……很好,是她的風格。
于是他不僅要向店家賠禮道歉,還要向被花光錢的失主道歉,并自掏腰包墊上了損失,以防止少女被當成小偷的同伙。
……他鞠躬道歉道得腰都疼了,當事人跟個沒事人似的,諸伏景光不禁心想,如果是自己的父親,在面對這樣的問題少女時,會怎么教育呢?
咚——
耳邊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諸伏景光回過頭,看到少女栽倒在了地上,他急忙俯身查看:“你沒事吧,振作一點!”
“困!鄙倥悦院卮蛄藗哈欠,“……走不動了。”
“那我背你吧!敝T伏景光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上來!
“好~”
下一秒,脖子一重。
少女騎在了他的脖子上。
諸伏景光:“……”
這哪里是背?
這分明是把他當成坐騎了!
“下來,我脖子會閃到的。”
“小雞快跑~”少女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腿,玩得樂此不疲。
沒辦法了,諸伏景光武力鎮壓,將對方從脖子上揪了下來,又將她調整成乖乖被背著的姿勢。
“你家在哪邊?”他問道。
“……在前面哦。”
不知道醉鬼的話可信度有多少,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直接把她送去警局,那未成年飲酒的事也瞞不住了。
諸伏景光聽從少女的指示,左拐右拐,最終在……長野當地有名的高級料理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這是你家開的?”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還是你家里人在這里面工作?”
“餓了!鄙倥饬吮庾,“我要吃飯!
吃飯……吃飯。。
原來她是為了吃飯,還挑了這條街最貴的飯店!
“……抱歉,我身上的錢根本不夠在這里消費!
諸伏景光今天破費了三次,三次都是為了幫她善后,錢包瘦了一大圈,回警校都要吃土了。
“還是先找到你的家人吧,之后我再請你吃飯。”他先給她畫了一個餅。
“吃飯!”
“會有飯吃的——”
他突然身體一僵,險些踉蹌,話音也戛然而止。
……背上的人竟張口咬在了他的后頸上。
力道不大,甚至說得上是輕,可正因為輕,才更加微妙,因為后頸處是他的癢癢肉。
說來也是神奇,他與其他人不同,癢癢肉不長在咯吱窩下面。
警校組里五人平時打鬧,互相偷襲癢癢肉的時候,他總是能不戰而勝,連好友降谷零都以為他天生不怕癢。
……誰知道有一天會被人攻擊到癢癢肉大本營。
“你、快松口——”
輕柔濕潤的呼吸縈繞在他的頸間,溫熱的,癢癢的,令他一動不敢動。
“沒飯吃,我就吃你!鄙倥唤浶牡乜謬樀。
“……知道了!敝T伏景光無奈認輸,“我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吃飯!
所謂更好的地方,不單單是體現在價格優勢上,也勾起了他對長野的回憶。
他七歲就被親戚帶到了東京撫養,在長野生活的時間不算長,但在七歲之前,每年冬天父親都會帶他去居酒屋里吃壽喜鍋,吃得渾身暖和再回家。
他憑著記憶里的路線,找到了那家居酒屋。
十五年過去了,原本嶄新的招牌都斑駁了。
諸伏景光站在門口,內心百感交集,猶豫著進還是不進。
自從父母過世后,他會更加珍惜一些東西,比如父親的教誨,母親傳授的廚藝和樂器。但同時也會下意識避開一些東西,比如留下他慘痛回憶的衣櫥,比如留下過他歡聲笑語的居酒屋。
——有些東西,注定永遠都回不來了。
“老板,把這里最貴的酒和最好吃的料理拿過來!”
“小姐,你在對著酒桶說話啊,老板在桶旁邊呢!
“小姑娘是喝多了吧,哪家的孩子,看著像是沒成年——”
聽到居酒屋里傳來的竊竊私語,諸伏景光這才回過神來,大事不妙,她已經進去了。
“等一下!老板,我們不要酒!”他趕緊制止并重新點餐,“請給我一杯蜂蜜水,一份壽喜鍋,兩份南瓜蛋撻!
胖老板一聽有人點南瓜蛋撻,立刻笑瞇瞇地說:“年輕人,你真有眼光,南瓜蛋撻可是我們店里的隱藏菜單!”
被諸伏景光死死按住手,以防止她去別人的桌上拿酒瓶的少女好奇地問:“好吃嗎?”
胖老板膨脹了:“那當然,它是全日本,不,全世界最好吃的!”
“行。”少女點頭,“不好吃,你跳樓!
胖老板:“……”
眾人:“……”
諸伏景光恨不得光速跑路,但爛攤子總還是要收拾的,只能硬著頭皮解釋:“我朋友她喝多了,其實她想表達的意思是,不好吃的話,你要加油努力,更上一層樓!
胖老板壓根不信,但跟醉鬼沒什么好說的,便麻利地準備好了他點的東西。
“蜂蜜水可以防止酒后宿醉頭疼!敝T伏景光將杯子推給了少女,“下次可不能再喝酒了。”
少女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甜的!彼蛇罅艘幌嘴,“好喝。”
“熱乎乎的東西喝下去,身體也會變暖和的。怎么樣,這家店很不錯吧!彼那楹芎茫曇粢矌狭诵意。
“不錯!”
“試試這個壽喜鍋吧。”
“嗯!”
看著少女有滋有味的吃相,諸伏景光自己看餓了,于是也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牛肉。
諸伏高明的電話是在這時候打來的。
“景光,抱歉,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自己吃晚飯吧!
……其實已經吃上了。
“沒關系,你先忙吧,高明哥哥。”
聽到哥哥一詞,少女忽然湊了過來,“高明哥哥!”
——她也喊哥哥!
電話那頭的諸伏高明頓悟:“景光也長大了啊,我原本還擔心你會在女孩子面前太過害羞。”
諸伏景光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
偏偏有人跟他搗蛋:“就是這樣的!”
“不用解釋,景光,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敝T伏高明淡定地說,“好好照顧人家!
“……是!
掛了電話,諸伏景光看向旁邊的人,嘆氣道:“被我哥哥誤會有女朋友了,但我根本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話音剛落,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很小,手指又白又細,不僅牽了他的手,還與他十指相扣。
諸伏景光剛要臉紅,就聽對方幽幽道:“那我扶貧一下。”
扶貧?!誰要扶貧!
“我幼兒園就牽過女孩子的手了!”他小聲嘀咕道,也沒說謊,當時的青梅竹馬外守有里與他上學放學都是手牽手。
然后他看到少女的臉色沉了下去,變得殺氣騰騰,立馬說:“我吹牛的!
對方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開始專心對付冒著熱氣的壽喜鍋。
……太不可思議了。
他竟然與一個陌生的女孩,坐在十五年都不曾踏足的居酒屋,吃同一份食物。
這是萩原研二那個社牛的風格吧。
諸伏景光側過頭,看到少女盯著店里的射擊游戲牌看……嗯,她好像很想要那些獎品。
自己的槍法雖然在警校不是第一,但也還算不錯,應該能幫她贏一個禮品。
“你喜歡哪一個?”他問少女。
少女反問道:“你喜歡哪一個?”
“我喜歡——”諸伏景光想了想,“櫻花御守吧。”
“能吃?”
“不能吃,但那是會有神明保佑的東西!
居酒屋拿御守充在禮品里,可見有多摳搜,但諸伏景光一直都很喜歡櫻花。
“要那個!鄙倥D頭去找老板,“櫻花的那個!
“那是結緣御守,很靈驗的!崩习宄笑,“可以幫你找到男朋友的!
少女指了指諸伏景光:“幫他找,他還是處男!
她的聲音很大也很坦然,整個居酒屋大半的視線都投了過來。
諸伏景光大囧:“你快別說了,坐下吃飯!
“長這么大也沒和女孩子牽過手,還得靠吹牛!
“……”老底都快被她掀光了。
結緣御守需要十發游戲彈命中六發以上,諸伏景光本來沒抱希望,卻發現少女握槍的姿勢十分標準。
……她應該練過吧。
她幾乎沒費力就命中了六發,并且是只打了六發就放下槍收工了:“給我櫻花!
櫻花御守被交到了諸伏景光的手上。
他心想,這家伙該不會有特工之類的工作吧。
“謝謝你請我吃飯,扯平了!彼位斡朴频赝崎T出去,“高明哥哥的弟弟!
咚——
少女又栽倒在了門口。
這回是真睡著了。
看來只能先送去警局了,雖然很想先帶回家,但這樣做感覺對女孩子來說會覺得很危險。
實際上在陌生男人面前喝醉就已經很危險出格了。
……不對勁。
諸伏景光越走越覺得頭皮發麻。
好像被人跟蹤了。
而且數量還很多。
結合之前射殺少女的那名持槍殺手來看,這次的成員們很可能也帶著槍。
……難道她是□□的人?
諸伏景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按住了背上的人,悄悄騰出一只手插進褲子口袋里發郵件。
【高明哥哥,幫忙報警,有人跟蹤我和我朋友,疑似有槍,地址在……我會盡量拖延時間。】
自家哥哥從不令自己失望,希望這次也能趕得上。
“不怕!北成系娜撕鋈槐犻_眼睛,摸了摸他的頭,“高明哥哥的弟弟,不要怕!
“嗯。”諸伏景光說,“你放心,高明哥哥的弟弟不會怕的。”
他心說,自己還得保護她,怎么可能怕。
“你一定會找到女朋友的,所以不要怕!”
“……”喂,誰在怕這個了= =
第90章
“聽好, 我去引開他們,你躲在這里不要出來。”諸伏景光壓低了聲音對少女說,“會有人來救你的!
對方不止一人, 槍也不止一把,他心里清楚兩人不可能一起逃脫。
少女抬起臉, 呆呆地望著他。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彼p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笑了一下, “要努力活下去!
他心想, 自家兄長在收到自己的郵件后,肯定會第一時間帶警方趕來,只要他努力爭取時間,最起碼她能熬到獲救。
至于自己,則全看運氣了。
但愿他運氣足夠好, 因為他還沒能親手逮捕殺死自己父母的兇手。
然而還沒等他走出三米遠,身后突然傳來哐當一聲。
回頭一看,是少女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正在朝他揮手。
諸伏景光:“!!”
靠, 他要打人了!
“在那里!”不遠處的黑衣男子們發現了他們的蹤影,立刻朝這邊追了過來。
砰、砰——
子彈密集地射來,諸伏景光不得不拽著少女藏進角落里。
“這樣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的。”他嘆氣, “我們連個應付的武器都沒有。”
少女歪頭, 牽起他的手, 往他的手里塞了個東西。
諸伏景光低頭一看, 是顆手榴.彈。
哦, 原來是手榴.彈。
手榴.彈!!
“你哪來的?”他趕緊將手榴彈塞到了口袋里, 以防止被她拉掉引線,“身上還有嗎?”
然后他的懷里被塞了一堆手榴.彈, 數了一眼,好家伙,足足有四個。
要是引爆的話,這片區域都得完蛋。
……槍聲忽然停止了。
周圍出奇的安靜。
諸伏景光扭頭看去,幽暗的路燈下,一個穿著單薄風衣的少年緩慢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而他的身后,那幾個黑衣男子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他們怎么了?”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問。
“死了!鄙倌暾f,“他們看過你的臉,就不能再活著了。”
這是什么話?
諸伏景光急忙過去查看那些人的傷勢,無一例外被捏碎喉骨,沒了生命跡象。
“津島小姐,你又給別人添麻煩了。”少年握住少女的手,叮囑道,“下次不要亂跑了,我會困擾的……你還喝了很多酒!
“等等!”
眼見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出于責任感,諸伏景光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吧。”少年揚了揚眉,“讓開!
……知道。
但是不能讓。
諸伏景光抬眸看著面前的兩人,一個身上帶著手榴.彈,一個面帶微笑地殺了幾個成年人。
他們的身份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放任他們離開,很可能會出現更大的災難。
“你是警察嗎?”少年忽然問。
“現在還不是。”諸伏景光坦誠地回答,“目前正在警校就讀,我以后會是一名警察!
“那太遺憾了。”少年劃破自己的手掌,幽幽道,“你沒有以后了。”
諸伏景光看到對方掌心的血液流出來,迅速流淌成一條紅線。紅線的一端,連接到了他的眉心。
……莫名的瘆人。
一瞬間,他的身體不能動彈了,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這是他未知的領域。
少年仿佛日本神話中的人物,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神秘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同時身體也變得很輕盈。
而少年的手掌也恢復如新,沒留下任何傷口。
……剛才的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陷入了懷疑,直到聽見從不遠處傳來的諸伏高明的聲音。
“景光——”
他又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然后他看到自己緊閉雙眼,倒在了地上。
靈魂和身體竟然被分開了!
這怎么可能?!
“景光!”
諸伏高明已經看到他了,也帶來了長野的縣警。
“振作起來,景光。松岡,麻煩你幫忙叫一下救護車,另外的人去查看那些人的情況……”
他看著自家兄長抱起自己的身體,壓下悲痛有條不紊地部署工作,他本人卻無法發出一丁點聲響回應。
他試圖躺回自己的身體里,人工實現靈魂身體合二為一,但是無果。
——他的身體已經被抬上擔架,他的靈魂還躺在地上。
靈魂狀態下只有一個好處,就是十分輕盈,諸伏景光心酸地發覺自己可以飄了。
他飄了一夜,終于找到了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和昨晚的酒鬼少女正在旅館里吃早餐。
【喂,你這家伙,快點把我恢復原樣!
他很肯定少女看不到他,但是少年能看到,因為他朝他挑釁地笑了笑。
少年并沒有搭理他,轉頭問少女:“津島小姐,你不記得昨天的事了嗎?”
“抱歉,喝了太多酒,腦子斷片了,但我記得好像有個好心的大叔在照顧我。”
神特么大叔,諸伏景光氣呼呼地想,自己才二十二歲!
“是一個好心的大叔,他說你和他的女兒很像,所以一直守著你直到我過來。”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說著謊。
名為津島的少女沒太在意,哦了一聲后繼續低頭吃東西。
“我出去買車票。”少年瞟了諸伏景光一眼,“半個小時后回來。”
下了樓,諸伏景光飄在他的身后,斟酌著用詞:【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你能不能讓我回到我的身體里?】
……夠卑微了。
但是沒辦法,總不能真的成為一只阿飄。
這都不在科學能解釋的范圍了。
“那我放了你,你能幫忙隱瞞我殺人的事嗎?”
“……”
少年誘惑道:“這樣你就可以回去繼續讀警校,當你的警察,而我也可以和津島小姐繼續旅行了!
【抱歉,不能!恐T伏景光拒絕道,【你在做錯誤的事!
其實他完全可以先假裝答應,等拿回身體再對付少年,但是他不想說違心的話。
算了,最差也就是一直當阿飄,那他就整天在少年面前飄,煩死他。
“日本的警察如果都像你一樣靠譜,那我們的組織早就被端掉了!鄙倌瓴笑了,神情有些惆悵。
片刻的沉默后,他又說:“我們要去青森了,你也一起來吧,興許我心情好了,就會讓你回到你的身體了!
【……好吧!孔约憾甲兂阿飄了,還有的選嗎?
“我是白州威士忌,她是津島橘。你叫什么名字?”
白州威士忌很明顯是酒名而不是人名,津島橘倒是個正常的名字。
【諸伏景光!
*
阿飄牌諸伏景光和疑似戀人的一對未成年人踏上了去往青森的旅程。
“其實做阿飄也沒什么不好的!卑字輭男Φ溃澳憧梢员M情偷窺女浴室,不會有人發現,怎么樣,要不要去看看?”
諸伏景光羞紅了臉,斥責道:【閉嘴,不要有那種猥瑣的想法!】
抗議無效,他被白州直接踢進了浴室。
映入眼簾的,是少女潔白的背部——她的背上有一個十字的印記。
津島橘疑惑地回過頭,視線與諸伏景光相交。
明明他沒有被發現,但他還是落荒而逃。
罪惡感使得他追著白州揍,后者被鬧得無法聽音樂,提醒道:“你是警察,毆打未成年人合適嗎?”
【你就是挨打太少,才會這樣無法無天!恐T伏景光能忍受自己被捉弄,但無法忍受身為女生的津島橘也被同等捉弄。
“不就是看了一下女孩子的身體么,你太保守了。我們組織性觀念很開放的,亂搞是常有的事!
“咳咳咳——”諸伏景光沒喝水也被嗆到了,“你少胡說八道。”
“真的,不信你看——”
浴室的門被打開了。
津島橘裹著浴巾走了出來,濕噠噠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白州勾了勾嘴唇:“津島小姐,過來!
“有事嗎?”
下一秒,少女已經被少年壓在了身下。
“今晚讓你體驗一下成年人的快樂!
“誒?”
【住手!她還是未成年人!】諸伏景光扯住了少年的后頸,奈何身為阿飄的力氣太小了。
可惡,等他恢復身體,他一定要狠狠揍對方一頓!
這樣想著,面前突然出現了少女的臉。
從她鳶色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變成了少年的樣子。
“津島小姐?”他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這也不是自己的聲音。
他附到了少年身上??
【沒錯,出于異能力的Bug,你暫時進到了我的身體!颗赃吀≡诳罩械纳倌曷朴频卣f,【但是只有一分鐘的時間。】
一分鐘的時間,足夠他撥打少年的手機,向諸伏高明說明事情的原委了。
【我和津島小姐的手機都不能用,我們早就欠費停機了!可倌晗袷强创┝怂男乃,貼心地開始倒計時,【還有三十秒。】
來不及出去借電話了。
那么,總能做點別的事。
于是他將少女拉了起來。
“津島小姐,你聽好,這種事,只能在你成年以后和自己喜歡的人之間發生,絕對不要被亂七八糟的男人欺騙!彼傺b嚴肅地板起臉,認真地教育道,“剛才那是演習,你正確的回應,應該是一巴掌拍向我,并狠狠踹我一腳!
津島橘拍拍手:“明白了。”
白州:【……還有五秒。】這股不詳的預感是怎么回事?
“再來一次!敝T伏景光掐準時間,按倒了少女,“照我說的做!
啪——
是響亮的耳光聲。
咚——
是人被踹到柜子上的聲音。
“我學會了!苯驆u橘驕傲地宣布道。
諸伏景光在挨揍的前一秒,變回了阿飄狀態,看到白州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氣,他的心情十分舒爽。
“最毒警察心!”白州咬牙道,“好一招借刀殺人。”
【誰讓你不尊重女性,也不尊重你自己。】他批評完白州,又為對方擔憂道,【你沒問題吧,能自己站起來嗎?】
“兩個蛋碎了,但是不要緊,我沒打算傳宗接代。”
蛋碎了都不管,年輕人還真是看得開。
“諸伏君,你打算怎么利用明天的一分鐘?”
【哈?】
見諸伏景光不解,白州又解釋道:“你每天的這個時間點,都能占用我的身體一分鐘,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諸伏景光只想快點把事情告訴諸伏高明。
一分鐘之內必須找到一只可以聯系的電話,并且將事情原委告訴對方。
如何才能言簡意賅呢?
“津島小姐和正常女生不一樣吧!卑字莸脑打斷了諸伏景光的思考。
諸伏景光點了一下頭:【她有些言行需要糾正!
“她七歲時就被她的親生父親賣掉,用于我們組織的人體.實驗,在地下室被關了七年,現在和我正在組隊逃亡……”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說出來的話卻令諸伏景光十分震驚。
震驚之余也是震怒。
如果這是真的——
【你們沒報警嗎?】
“警界也有組織的人。”白州聳了聳肩,“而且我也不相信警察!
……這話在預備警察聽來有些刺耳。
但諸伏景光決定聽一聽他的心聲。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能幫你什么忙,但是你說出來,我可以聽著!克猿暗匦π,【我現在這個狀態,也無法向外界透露你的秘密!
【我的朋友告訴過我,說出來心里會舒服很多!
“諸伏君,我身患絕癥,只剩下最多一年可以活了!卑字菡f,“在此之前,我想讓津島小姐像普通女生那樣活下去,不被組織抓回去當工具人!
“我照著書上的教她了,但是好像失敗了,我給她讀理想的生活,她總是打瞌睡……”
諸伏景光心情復雜,他確實發現了,少年的包里裝了幾本教育相關的書,打扮的也很像個學霸。
但真正的教育又豈是一兩本書能學得會的?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七歲那年從父親那里聽到的那句雅斯貝爾斯的名言——
【教育的本質,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諸伏景光不是老師,無法給出更多的意見,幸好白州也沒有詢問他的意見。
第二天,他在得到身體的一分鐘控制權時,人在電話亭的旁邊,并且口袋里有一枚硬幣時,天時地利人和,他卻放棄了撥打電話的機會。
因為他看到津島橘正在強行幫助一個盲人過馬路。
“你是新鮮瞎子,又不是熟練瞎子,不要再逞強了!
白州只教她去幫助別人,卻沒有教她幫助別人的正確方式,也沒有教她語言的殺傷力。
那名盲人因車禍失明,暫時無法接受這一現實,也拒絕別人的幫助。
諸伏景光放棄了這一分鐘打電話,他心想,反正可以等明天的一分鐘。
“津島小姐,幫助別人時,要考慮對方的心情。”他小聲對津島橘說,“試試看讓他獨自行走,你在旁邊保護他。”
“事后也不要向別人索要回報,”實在是擔心津島橘的作風,怕她送完盲人就會搶了對方的手杖當回禮,諸伏景光只能抓緊這一分鐘說,“你想要的東西,盡管跟我要,我都會給你!
牛替白州吹下了,反正是他自找的。
津島橘的眼睛亮了:“那我要吃十個鯛魚燒!
“成交。”
一分鐘時間到了,諸伏景光又變回了阿飄。
電話沒打成,但津島橘的“學習”進步了,她走在盲人的身側,環顧四周,耐心地等著盲人用手杖敲敲打打地過了馬路。
全程沒有一句抱怨。
“很棒哦,”她朝盲人豎起大拇指,夸獎道,“你已經是半個熟練瞎子了!
諸伏景光捂臉,心想這還不如不夸。
于是第二天,他教了她不傷人的說話方式。
第三天,他教她不去偷竊普通人的財物,不去便利店順手牽羊。
第四天,他鼓勵她去和同齡女生泡溫泉,她短暫地交到了朋友。
第五天,他拿出白州的錢,讓她去買一盆野玫瑰回來,悉心培養,作為以后送給兄長的見面禮。
……
“白州,我覺得你變了!钡谄咛斓臅r候,津島橘忽然對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少年說道,“變得有些討人喜歡了!
少年睜眼:“討你的喜歡嗎?”
“對呀!苯驆u橘吸了吸鼻子,“我很喜歡現在的白州,總覺得生活比以前有意思了!
諸伏景光的心驀的一軟,臉似乎也有些發燙的趨勢,幸好他現在是靈魂狀態,并不會臉紅。
白州望著諸伏景光說:“你臉紅了。”
津島橘看不到后者,誤以為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驚訝道:“我為什么要臉紅?”
哎。
諸伏景光在心底嘆息,對方終究不知道自己這只阿飄的存在。
……
津島橘打算找一片四葉草。
她從書上看到,四葉草會帶來幸運。
“我沒錢買禮物,也不能去偷,那就送一片四葉草給白州當圣誕禮物吧。”她自言自語道,然后在雪地里刨起了坑。
冬天的青森有多冷,光看她時不時停下搓手就知道了。
諸伏景光蹲在她的旁邊,陪她一起尋找。
他們找了一夜,最后被諸伏景光找到了,但他無法提醒津島橘,眼看著她就要換地方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幸好樹上的一滴水落下,滴落在了那片四葉草上。
津島橘終于看到了。
“總算找到了,真不容易啊。”她對三葉草堆拜了拜,“不好意思啊,我要把你們家的四葉草獨苗帶走了,因為我希望白州也能活下去。”
諸伏景光突然明白了,其實津島橘一直知道白州病入膏肓。
她撿過他的止疼藥,也清理過他吐在洗手池上的血跡。
她甚至每天夜里都會醒來兩次,去觸摸他的鼻息。
……這個世界上除了白州,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去醫院治療吧!恐T伏景光勸少年,【為了津島小姐,也為了你自己……如果是費用方面的問題,我還有一些存款!
他心知肚明那些存款肯定不夠,但他有一些籌款的好點子,他還會樂器可以組織活動籌款,也能組織警校的同學們捐款。
白州望著他,用死一般沉寂的眼神凝視著他。
……是在懷疑他說話的真偽性嗎?
諸伏景光解釋道:【我平時用錢不多,很早就有存錢的習慣了!
“你不知道我是殺人犯嗎?”
【……知道,但你要活下去,才能贖罪!
“諸伏君,輸給你,我不遺憾。”
那天的最后,白州扔掉了津島橘送給他的四葉草,此舉令諸伏景光十分火大。
【這是她找了一夜才找到的!
這也是一個女孩子珍貴的情誼。
“但她是想送給你的,她喜歡你!卑字莸曊f道,“一年的陪伴,一天的二十三小時零五十九分鐘,比不過你的一分鐘。”
諸伏景光無言以對,訥訥道:【你不能把吃飯洗澡上廁所的時間也到自己的那部分里。】
“諸伏君,說不出安慰人的話就不要說了!卑字萏鸺毷莸氖滞螅暗冉驆u明天過完生日,我會放你回去,并且乖乖讓你用手.銬銬起來。”
“作為交換,你要好好地教她!焙诎抵校倌甑难劬锪鞒隽藴I水,“她一生未做任何壞事,不應該得不到任何人的愛。”
第八天的一分鐘,諸伏景光依然沒能成功打電話給諸伏高明。
他拿起紙巾,擦掉了少年的眼淚:“我還不是警察,無權抓捕你,但我會陪你去自首。你還很年輕,往后的日子很長。”
這一分鐘,他留給了一個心碎的少年。
“白州君,手銬從來不是銬住自由的東西,而是為了阻止犯人墜入更罪惡的深淵!敝T伏景光笑了笑,“津島小姐,你,我,大家都會有不錯的未來。”
“未來呀!卑字萦脽o比懷念的語氣說,“真想看看啊。”
“那就活下去,先治療身體,再好好贖罪。”
……
津島橘的生日,兩人一飄都湊不出買一份蛋糕的錢。
她不貪心,只想買一個小小的荔枝蛋糕,卻只湊了一份買紅豆年糕的錢。
她并沒有難過,蹦蹦跳跳地出門去買紅豆年糕,諸伏景光跟著她出門。
“白州說明天要給我介紹一個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她嘀咕道。
諸伏景光心想,是個能給你做點心的朋友,等他變回來,一定要給她做許多生日蛋糕作為補償。
一路下著雪,她一路都面帶笑意。
她和點心店的老板打招呼,她救起了掉在水塘里的麻雀,她欣賞一株漂亮的梅花,伸手準備摘,最終忍住了沖動。
諸伏景光為她的改變而感到欣喜。
然后,他便看到了馬路對面的白州。
他以為白州是來接他們的。
——白州卻是來告別的,他甚至是靈魂狀態飄來的告別。
【抱歉,諸伏君,津島小姐不讓給你了!
諸伏景光微怔:【她年紀還很小,你可以等她長大了再選擇!
【你忘了她吧,也忘了我吧,我已經畏罪自殺了,我唯一的請求,是你不要告訴她關于你的事,我想讓她心里有我!堪字輷]了揮手,【再見,諸伏君,你以后會是全日本最優秀的警察】
【等一下——】
靈魂體仿佛被撕碎了,諸伏景光看到白州消失在了陽光下,也看到津島橘捧著紅豆年糕湯,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
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兄長諸伏高明擔憂的臉。
“景光,你醒了,我去叫你的同學。”
不一會兒,以降谷零為首的四人一齊涌了進來。
“Hiro,你終于醒了!”
“擔心死我們了!
警校組的五位,齊齊整整。
“圣誕節快樂!”
……已經過了平安夜么?
諸伏景光頭疼欲裂,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很多懸而又懸的東西,都很難用科學解釋。
萩原打開電視,電視機里剛好在播放一則早間新聞。
“青森某地發生大火,一名男子被燒死在蘋果樹上,初步判斷是自殺,警方討論的疑點是,該名死者的手腕上,有一副警局遺失的手銬……”
那是白州。
那是津島橘的蘋果樹。
諸伏景光很難想象,在這樣的世界里,一所所有的她要如何活下去。
遺憾的是,他去過很多次青森,卻一次沒有找到她。
她像是人間蒸發了,又像是從未出現過。
偶爾諸伏景光也會夢到她。
他不再是白州,不用再借那一分鐘的身體。
他終于能以諸伏景光的身份,回頭對身后的少女說:“津島小姐,請讓我成為你的心!
然后他聽到她聲音,在月光下,在雪色中,澄凈地四散開來。
“那你不準拋棄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