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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郁池夏丟下一個炸彈, 全網都炸了。

    當初劇組失火的事情再次被翻出來,雖然是一年前的舊事,但當時全網聲討郁尋春的場面和言論仍有跡可循。

    罵他的帖子蓋了上千樓,說什么的都有, 網友們當時是怎么罵郁尋春的, 現在就是怎么罵郁池夏的。

    郁尋春當初雖然流出不少發瘋視頻, 但對于網友對他的討伐和指責,他一句也沒有說過,甚至沒在網上為自己辯論過一句。

    特別是他在劇組“發瘋”的視頻, 當初看只覺得他是只瘋狗, 現在再看, 很難不說他是被吹狗哨了。

    所有人都在指責他, 他根本沒有辦法保持理智。

    當某些理中客站出來諷刺網友墻頭草時,就有網友嚷嚷開,嘴里說著“我當初可沒有罵郁尋春一句”評論里寫著“不是他做的他為什么不說,他自己不聲辯難道還怪網友嗎”。

    還有人說誰知道是不是兄弟倆一起抽的煙。

    和郁尋春不同,郁池夏直接下場和網友對線。

    不過他回復的倒不是那些罵他的,而是那些急于撇清關系,仍在往郁尋春頭上扣帽子的人。

    直接和人家在評論里吵了幾十樓。

    總之大概意思就是指責對方虛偽,偏要做那個眾人皆醉他獨醒的人,還甩出了他當初辱罵郁尋春的截圖,點明就算郁尋春為自己聲辯他也會按頭郁尋春在狡辯。

    吵架的截圖又滿天飛, 網友嘴他這個時候來替郁尋春打抱不平, 當初事發的時候也沒見他出來承認錯誤。

    郁池夏回他, 那我說了你信嗎?

    而對方還是他曾經的粉絲, 雙方又隱約有些起火的架勢。

    他像一條瘋狗一樣在網絡上跳,見誰都咬。

    很快網友又把#池夏瘋了#的詞條刷上了熱搜。

    除了和網友對線, 郁池夏還爆了很多料。

    他無差別攻擊,圈內戀愛的出軌的逃稅的,只要誰的粉絲蹦到他面前惹他不高興,他就開始爆他所知道的對方正主的料。

    主打一個誰都別想好過。

    除此外,他還說了很多。郁沛是什么時候出軌的;他是怎么來的;他網上對外的生日是假的他的真實年齡其實和郁尋春相差無幾等等。

    就連郁沛家暴席余馥的新聞,他也一口替郁沛承認了下來。

    甚至還放出了兩人爭吵的錄音,揭露了這位成功優秀的企業家,實則是個軟飯硬吃的鳳凰男。

    而在這個過程中,又有人站出來爆料了。

    對方說郁池夏骨子里就流著小三的血,專愛當第三者,搶郁尋春的朋友,搶郁尋春的戀人,還總是裝可憐扮綠茶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孤立郁尋春。

    郁池夏一個都沒有否認,反而問他知道得那么清楚,不會就是程晁本人吧?

    于是網友順藤摸瓜一挖,誒,這個程晁不就是之前上過熱搜的某個學狗爬的富二代嗎?

    再一結合郁池夏透露出來的程晁對郁尋春的作為。

    網友很難理解他這樣的人又是怎么厚著臉義正嚴詞替郁尋春發聲的。

    總之這一晚幾乎全網無眠。不僅是微博,各大八卦論壇小組全都因郁池夏而活躍非常。

    只要是跟郁池夏、郁尋春以及郁家帶點關系的帖子,每秒的新增評論都是按兩位數算的。

    就連郁氏是如何起家的,這些年的發展,全都被廣大神通的網友挖了出來。

    甚至還有網友順著蛛絲馬跡扒出郁沛又在外面包了二奶三奶的。

    太刺激了,娛樂圈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根本沒有人敢睡覺。

    藝人團隊不敢睡,生怕兩眼一閉郁池夏就抖落了什么自家的瓜。

    網友也不敢睡,擔心閉兩秒眼睛就需要各種補課。

    網上說是比過年還熱鬧也不為過-

    郁沛氣瘋了,他這么多年在外苦心經營的形象,全都付之一炬。

    他的手機也要被董事會那邊打爛了,公司形象嚴重受損,他們要暫停郁沛的職務,并且要求他盡快處理好輿論。

    郁沛當然不愿意交出手中的權力,但他個人持股也只有25%,只有加上席余馥手上26%的股份,才能否決董事會的決定。

    他給席余馥打電話,這一次通了。

    或者說,看到網上信息之后,席余馥一直在等郁沛的電話。

    如果郁沛被董事會停職,那么董事會那邊就會扶持新人來和他們爭奪郁氏,這是他和席余馥共同建立的企業:“你也不想看到郁氏變成別人的公司吧?”

    在郁沛看來,他和席余馥如何內斗,那也是關起門來的自家事。

    他篤定席余馥一定會幫他。

    席余馥卻覺得很好笑,要不是這些年她一直把這些股份都握在自己手里,不管郁沛如何說“一家人”也不轉贈,郁沛哪里還用得上她。

    反正她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郁氏到底還姓不姓郁,又和她有什么關系。

    她又不姓郁。

    席余馥不僅拒絕了他,還不忘告訴他董事會暫停他職務的決定里,就有她的一票。

    郁沛氣得將書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落在地。

    那個郁池夏小時候送給他的兔子桌擺,在地上脆成幾塊。

    郁沛怒氣沖沖地把電話打給了郁池夏:“郁池夏!你到底在發什么瘋!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是想要毀掉我,毀掉整個家嗎!”

    “爸爸,”郁池夏那邊有很大的風聲,“我不想活了,你當然要跟我一起下地獄。”

    郁沛目光一滯,察覺到了危險:“你什么意思?”

    郁池夏笑了笑:“馬上你就知道了。”

    郁沛坐立難安,他想喝口水,拿起水杯卻怒氣上涌,抬手將水杯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郁池夏是什么意思,但他本能地感覺不太好。

    但郁池夏也沒讓他困惑太久,很快就告訴了他答案。

    郁池夏直接在微博上,打包發出了一個文件。

    里面是郁沛挪動公款以權謀私,以及在競標中賄賂相關單位的罪證。

    郁沛渾身一軟,跌坐在椅子上,這下是真的完了。

    別說復職了,他可能明天一早就會被董事會起訴。

    他想不明白郁池夏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到底是有多恨他,才能一邊乖巧地叫著他爸爸,一邊收集這些證據。

    他早就計劃了這一切,他早就想送郁沛下地獄了!

    好好好,這就是他郁沛的好兒子,養條狗它還會搖尾巴,而郁池夏卻一聲不吭,狠狠咬了他一口!

    郁沛慌了一瞬,便很快冷靜下來,他要連夜出境。

    現在距離天亮已經沒有多久了,只要他跑得快,只要去到一個沒有引渡條例的國家就行!

    他大步往外。

    咔吱。

    郁沛踩到了地上碎掉的桌寵,看到那只兔子,他突然想起來曾經郁尋春也送過一個給他。

    是個什么來著?

    好像是個石虎還是石豹?

    對啊,他不是只有郁池夏一個兒子,他還有郁尋春。

    郁尋春現在和宴家關系頗深,一定可以幫他。

    那個孩子不像郁池夏,那個孩子乖巧又聽話,肯定能幫他!

    他是一直很愛他這個爸爸的,當初為了給他做那個桌擺,不是還特地去學了石雕嗎?

    他不是親自給他挑選了一塊花紋很罕見的石頭,從頭到尾雕了好幾個月嗎?

    在哪里來著?

    郁沛瘋狂在書房里翻找著郁尋春那個石雕。

    沒有找到。

    郁沛叫來管家,問起這件事,管家瞇著眼睛想了很久,才想起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那個石雕,好像被大少爺丟進后院的池塘里去了。”

    “快,去給我找。”郁沛叫醒了家里所有的保姆。

    這是一個觀景池塘,并不深,也不算大,找起來不算難。

    錦鯉在池底擺動尾巴,管家將長滿苔蘚的石雕遞給郁沛:“您看是不是這個?”

    “好好好。”郁沛激動地將石頭抓在手里,根本沒有細看。

    他帶著一身的水從池塘中出來,興奮地拿起手機,從聯系人里翻出郁尋春的名字,激動地撥過去。

    那邊一接,他就立刻道:“兒子,爸爸現在遇到點困難,你一定要幫——”

    “對不起,”機械女聲道,“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郁沛的話戛然而止。

    外面天色漸亮,他這一番折騰,明顯錯過了最佳的跑路時間-

    而網上,本就像是一鍋熱油的網友,更因為郁池夏的舉動炸開了鍋。

    先不說郁沛監守自盜的問題。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郁池夏這么大義滅親,對他爹下如此狠手的?

    這得是多恨啊?

    果然現實比豪門內斗港劇還要精彩。

    網友議論紛紛,還有人專門整理了課件,仔細梳理了時間線和人物關系,包括和郁尋春兩兄弟牽扯頗深的簡家和程家。

    就在大家打了雞血一樣瘋狂吃瓜時,有人再次丟下一枚重磅炸彈。

    [郁池夏要跳樓了。]-

    郁尋春是被鍥而不舍的電話吵醒的。

    來電是陌生的號碼,他本來不想接,但掛斷后對方立刻又打了過來。

    連宴青川都被吵醒了。

    他看著郁尋春:“怎么了?”

    “沒什么,”郁尋春掀開被子下床,“你睡吧,我接個電話。”

    宴青川滾過來抱住他的腰:“沒關系,你接。”

    郁尋春坐在床邊接通電話:“您好,哪位?”

    “您好,請問是郁尋春嗎?”

    “我是。”

    “您好我是警察,現在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幫忙配合一下……”

    電話很快就掛了。

    郁尋春默默在床邊坐了兩秒,什么困意都沒有了,他很無奈地長嘆一聲。

    “怎么了?”宴青川一邊在他腰間拱,一邊帶著倦意問。

    郁尋春捏著手機頂了頂太陽穴,拿開宴青川的胳膊站起來:“郁池夏要跳樓,警方讓我過去配合救人。”

    宴青川立刻睜開眼。

    跟著郁尋春一起進了衣帽間。

    郁尋春:“你沒必要跟我一起去。”

    宴青川:“我不放心。”

    兩人飛速換好衣服,按照警方給到的地址趕過去。

    天快亮了,已經隱隱泛起了青色,宴青川開車時,郁尋春登錄了微博。

    即使郁池夏自爆自己才是劇組失火的罪魁禍首,但郁尋春并不關心。

    所以他昨晚只是掃了一眼就退了,反而桑朔對他淡然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

    但一晚上過去,熱搜上關于郁池夏的詞條只增不減。

    郁氏也在一個小時前站出來表明了態度。

    他們想要迅速和郁沛劃清關系,來挽回郁氏口碑,將針對郁氏的輿論也引導到郁沛個人身上。

    但在這件事中,郁氏整個集團即是受害方,又是受益方。類似于競標受賄相關就牽扯很多,等到股市一開,股價下跌是必然結果。

    郁尋春大概瀏覽了會兒,退出微博。

    到達現場,已經被消防和警方圍住了。

    和他聯系的警察立刻帶著他上樓,并且告訴他如果郁池夏提出什么要求,盡量滿足他,不要刺激他。

    郁尋春踏上天臺那一刻,太陽恰好躍出了地平線。

    他往旁邊一掃,警方甚至連席余馥也叫來了。

    她裹著披肩,背對著眾人站在一角,好似在欣賞日出似的。

    沒有看到郁沛的人,在轉念一想也覺得合理,他現在可不敢接警方的電話。

    席余馥聽到消防和警察給郁尋春讓路的聲音,頓了頓,閉上眼睛沒敢轉身。

    郁尋春的目光也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郁池夏站在天臺邊,往后一步就是深淵,天臺上的風很大,胡亂掀飛著他的頭發和衣角。

    看到郁尋春,他雙眼一亮:“哥,你來了。”

    郁尋春靜靜看著他。

    警察說:“你不是要見你哥嗎,你哥來了,有什么話你先下來說。”

    旁邊其他警察小心翼翼往他身邊靠近。

    “別過來。”郁池夏后退了半步,半個腳后跟已經懸空。

    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看向郁尋春:“你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我這樣折騰你讓你出現,你看到我不生氣?不想罵我嗎?”

    郁尋春并沒有生氣,他淡聲道:“郁池夏,你要想和我說什么,我們就去咖啡館談吧。”

    郁池夏靜了靜,突然笑出了聲,他低著頭笑了好幾下,因為笑而抖動的身體看著更讓人驚心,就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你為什么能這么平靜地和我說話?你不討厭我不恨我嗎?你應該恨我的呀!我對你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你為什么不恨我!”

    他嘶吼出聲,又哭又笑的。

    警方用眼神示意郁尋春安撫他。

    “好吧,那我恨你,你可以下來了嗎?”

    “你騙我,你現在根本就不恨我,你只是不想看我死在你面前!”

    “……”郁尋春一時無言。

    你要說郁池夏瘋了,他此刻又比誰都清醒。

    他知道郁尋春會來,是因為警方的要求,雖然警方不會逼迫他,但就算站在這里的是個陌生人,警方讓他來他也一樣會來。

    但無所謂,郁池夏要的只是這個結果。

    他不奢求郁尋春關心他。

    郁池夏看過無數次郁尋春被懲罰的模樣。

    帶著鞭傷從小屋里出來,郁池夏偷偷給他送藥膏,他幻想著兩人一起被窩里相互舔舐傷口,但其實他連郁尋春的房門都進不去。

    小時候郁池夏不明白,就因為自己是私生子?

    他并不是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

    雖然幼時媽媽身體不好,和爸爸也經常吵架,但大多數時候父母在一起時感情都很好。

    但為什么每次爸爸離開后,媽媽就會抱著他哭。

    媽媽為什么總是說自己不是好人,說他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說沒有辦法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小小的郁池夏并不理解,他明明有爸爸也有媽媽。

    直到母親自殺,郁池夏才發現原來生母是郁沛背著原配養在外面的女人。

    而這種人叫小三,小三的孩子就叫私生子。

    但他又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又不是他自己要來到這個世界的。

    憑什么就因為他是私生子,就連個親近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見不得光的東西,被郁沛帶回家時忐忑地不敢面對席余馥和郁尋春,因為她媽媽破壞了他們的家庭,他的存在就是錯誤的。

    看到花園里的郁尋春時,他意識到了他們的差距。

    他永遠生活在陽光下,被花叢、蝴蝶擁簇。

    郁池夏不敢觸碰他,但他主動向郁池夏伸手。

    當時郁池夏心想,他也可以和哥哥一起站在陽光下面嗎?

    但這個美夢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

    看到冷眼望著他的席余馥,郁池夏意識到自己依舊是陰溝里的老鼠。

    而郁尋春因為親近他這只老鼠,被打了。

    即使郁尋春當時松開了他的手,即使郁尋春不再對他有笑臉,他也不怪他。

    但郁池夏沒有辦法不向往。

    他想要靠近他。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模仿郁尋春。

    模仿他學習,模仿他拉大提琴,連他喜歡吃什么喜歡做什么,郁池夏也下意識跟著學。

    如果他變得和郁尋春一樣,他是不是就可以觸摸陽光了?

    但后來郁池夏發現,陽光下的郁尋春,同樣傷痕累累。

    這個發現讓他興奮,原來哥哥和他是一樣的。

    他們是同類。

    而他每一次模仿郁尋春導致郁尋春被懲罰,隨后對他態度更惡劣時,郁池夏都會產生一種隱秘的快感。

    郁尋春越厭惡他,他們之間的連接就會更深。

    他最討厭看到的,就是郁尋春在席余馥的強壓在掙扎。

    為什么要掙扎呢,為什么總是不服軟呢,他們一起在這個看似光鮮亮麗實則腐臭難聞的家里一起腐爛不好嗎?

    對于郁池夏來說,郁尋春掙脫枷鎖讓他難以接受。

    他覺得郁尋春得到幸福是對他的背叛。

    他害怕被郁尋春拋下,害怕被郁尋春忘記。

    但郁池夏也清楚郁尋春已經徹底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所以郁池夏不想活了,他既然被獨自拋棄在這個陰溝里,他就要拉所有人下地獄。

    他恨郁沛,恨席余馥,也恨郁尋春。

    郁尋春不和他在一起沒關系,不再厭惡他也沒關系,只要他當著郁尋春的面跳下去,他就能記住他一輩子!

    郁尋春想要奔向美好的生活,他偏偏不讓他如意!

    誰讓他要把自己一個人丟下的!

    他是叛徒!

    要怪就怪他自己,要在第一次見面時,牽起他的手。

    既然牽了,他就不應該放開,他就應該牽一輩子!

    他越不想讓郁池夏死,郁池夏越要死在他眼前,他還要郁尋春看著他去死!

    郁池夏從笑里抬起頭,他對郁尋春伸出手:“哥,你拉我我就下去。”

    郁尋春看了眼身邊的警察,對方輕聲:“可以靠近一點,但要保持安全距離。”

    郁池夏此刻看起來情緒很不穩定,他們也不敢讓郁尋春靠他太近。

    郁尋春緩步上前,宴青川跟著他。

    郁尋春駐足在郁池夏兩米開外,沒再上前,對于郁池夏伸在空中的手也沒有反應。

    他嘆了口氣。

    有些疲倦。

    一直和他們周旋,被他們逼迫,看著他們發瘋,郁尋春累了。

    他看向郁池夏,觸及到他的目光,郁池夏心里一慌。

    沒等他想明白自己在慌什么,郁尋春說話了,輕描淡寫的幾個字:“那你跳吧。”

    郁池夏表情一僵:“什么?”

    旁邊的警察急忙拉住他,讓他不要刺激郁池夏。

    郁尋春卻說:“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很抱歉,就算你從我面前跳下去,我也不會有什么感覺。”

    “你騙我!”郁池夏明顯激動起來。

    “你可以試試,你跳吧,我不攔你。”

    “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他激動之下,往前走了兩步。

    兩側的警察趁機靠近他。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我身上執著什么,但我更建議你可以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風往前擺動著郁尋春的額發,他望著不遠處的郁池夏,好像隔著他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局促地又小心翼翼地將手放進他掌心的陌生小孩。

    他在郁尋春握住他的時候,露出了一個非常開心的笑容。

    “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相比,你變了很多。”

    郁池夏一整個僵硬住。

    過了許久才啞聲開口:“你還記得?”

    郁尋春確實記得,因為那是席余馥第一次對他動手。

    郁尋春沒有回應他,拉住身側宴青川的手,對警察道:“抱歉,幫不了你們什么。”

    他和宴青川轉身。

    “哥!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我真的會跳下去!”

    郁尋春一點都沒有回頭。

    他像他說的那樣,并不在意郁池夏的死活。

    他真的要走出郁池夏的生命了。

    看著他的背影,郁池夏驚覺自己好像怎么都沒辦法抓住他。

    他連滾帶爬地從天臺上下來,想要追上郁尋春:“哥!哥!你別走!我錯了你別走!我我我……我不跳了,你別走!”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旁邊的警察立刻飛撲過去,大家害怕他情緒激動之下會再次跳樓,幾個人一起將他按住。

    別說追逐,郁池夏連郁尋春的背影都快看不到了。

    天臺上的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嘈雜的人聲和呼嘯的風里,仍然夾雜著郁池夏絕望的哀求。

    郁池夏怎么也掙不開身邊的人,在他模糊的視野里,郁尋春越走越遠。

    他全程沒停過腳,也不管他如何挽留都沒回頭。

    郁尋春甚至沒轉頭看席余馥,和宴青川一起離開了天臺。

    天臺上的警方全都圍在郁池夏身邊,席余馥形單影只地站在另一邊,望著郁尋春消失的出口。

    今天是個好天氣,驕陽當空,萬里無云,還有風。

    春天尚未結束。

    永遠都不會結束。

    第72章 第 72 章

    第72章

    進到電梯, 郁尋春和宴青川對視一眼,長松一口氣有點疲軟地靠在轎廂壁上。

    早上出門慌忙,沒來得及打理的額頭垂在眉間。

    宴青川幫他捋了捋,摸摸臉:“沒事了。”

    郁尋春抬起手, 讓他看自己掌心:“都是汗。”

    宴青川笑著握上去, 手指擠進指間, 同他十指相扣。

    “再忍耐一下,車上有紙巾。”宴青川說,“辛苦了。”

    郁尋春搖搖頭。

    任何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跳下高樓, 都會給目擊者留下毀滅性的陰影。

    剛才在天臺, 郁尋春看起來云淡風輕, 其實只是他們兩個人知道, 他拉著宴青川轉身的時候有多緊張。

    他確實很害怕郁池夏跳下去。

    以前郁尋春總是會想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想不出理由,最后只能內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才導致了那些情況。

    但現在郁尋春學會了去換個角度思考這些問題。

    他不再想自己哪里不讓他們滿意,而是思考他們這個行為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于是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至少在當下就有了答案。

    比如郁池夏,要求死卻特地要求他出現,要么是威脅恐嚇用這種偏激的方式讓他服軟,要么就是要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創傷。

    郁尋春不覺得是前者。

    所以他也是在賭。

    他賭自己是郁池夏這場表演唯一的觀眾,一旦他離場,郁池夏的這出戲就沒有意義。

    郁尋春賭贏了。

    他不是挽回了郁池夏的生命, 而是他沒有讓郁池夏得償所愿。

    這是郁尋春的勝利。

    兩人回家的路上打包了早飯。

    宴青川去廚房, 郁尋春跟在后面, 像平時宴青川從后面貼著他那樣, 將下巴墊在宴青川肩頭。

    每次宴青川這樣做的時候,郁尋春都覺得他礙事。

    下巴硬, 磨得他骨頭疼。

    人掛在背上也很沉,隨便動動都像背著個大沙袋似的。

    不過當他這樣做時,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什么宴青川喜歡這樣了,就還怪舒服的。

    宴青川倒一點也不嫌棄他黏人,反而很享受。

    將他垂在身側的兩只手環到自己腰間。

    郁尋春順勢抱住他。

    他歪在宴青川肩膀上,看他拆開打包盒,將粥和小菜都倒進碗里。郁尋春打了個哈欠,埋首在宴青川肩頭蹭了蹭眼角的生理淚水。

    宴青川偏頭蹭蹭他:“困了?”

    郁尋春在他背上點頭,又接連打了兩個哈欠。

    宴青川替他抹掉眼角的淚花:“那吃了飯再去補覺,或者你想睡醒再吃?”

    郁尋春接過碗,打著哈欠走出廚房:“先吃飯吧。”

    他揉著眼睛,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這么困,連帶著宴青川也被他傳染了,打著哈欠。

    宴青川分析可能不僅是因為今天天沒亮就起了床。更重要的是,阻止郁池夏跳樓時,郁尋春精神一直緊繃著,下樓后又被媒體騷擾,現在回熟悉又安全的環境中才松懈下來,困意自然就涌上來了。

    郁尋春深以為然,覺得很有道理。

    他今天本來和黃隆約好了,但實在是覺得疲憊:“吃完飯我給老師打個電話,說一聲好了。”

    “那我也調個休補一覺。”

    “今天公司里沒什么重要的事嗎?”

    宴青川點頭,確實沒什么重要的事,陳助理完全可以處理。

    集團要是少了他就不能運轉,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吃完飯,宴青川收拾餐桌,讓郁尋春去和黃隆打電話。

    黃隆一聽,就讓郁尋春休息好了再去。

    洗漱完,兩人再次躺在床上,明明在樓下時郁尋春困得仿佛都快睜不開眼了,這會兒躺下好像又沒有太多的睡意。

    宴青川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差點忘了。”宴青川突然想起什么,翻身面對著郁尋春。

    郁尋春不由看他:“什么忘了?”

    宴青川笑笑,伸手撥弄了兩下郁尋春的頭發,親昵地拍拍他的臉:“忘了夸你。尋尋,這兩天的事你都處理得好,將自己放在第一位,對自己很負責,做得很棒。”

    郁尋春愣了下,也跟著笑起來。

    他翻身抱住宴青川,說:“我長大了。”

    宴青川在被下抓住他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指根:“不是,是你很棒。”

    郁尋春埋在他胸前。

    宴青川捏捏他耳朵:“你也要說。”

    郁尋春遲疑了一會兒,宴青川催他:“快說,說你很棒,你表現得這么好,不值得夸自己一句嗎?”

    郁尋春感受著宴青川的平緩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還有他不斷揉搓郁尋春耳垂的指尖。

    他抬頭看著宴青川,后者垂眸同他對視。

    “宴青川,”郁尋春勾唇笑起,“我很棒。”

    “是的,你很棒。”

    耳邊的手滑至腦后,宴青川在他后頸輕輕捏了一下,郁尋春主動地湊上去,柔軟的唇在宴青川之前,先碰到了他的唇角。

    然后才是一個繾綣又綿長的吻-

    不同于這邊兩人的歲月靜好,網上依舊熱火朝天。

    之前有人爆出郁池夏要跳樓后,就接連有網友報警。

    大家等來等去,終于等到了官方人已救下的答復。

    這才松了口氣。

    還是那句話,網友嘴人的時候再沒底線,在真的涉及到人命時,大家都會變得很善良。

    但也僅僅是善良那一瞬,畢竟死者為大,這沒死不是。

    于是網友又反手報警郁池夏蓄意縱火,還開始給各種舉報他劣跡藝人,成功讓全平臺將郁池夏的所有作品都做了下架處理。

    期間郁沛被限制出境并且逮捕起訴的新聞也在熱搜上飄了許久。

    但除他們之外,郁尋春這個名字是被討論得最多的。

    起因是某媒體放出了一段郁尋春出現在郁池夏跳樓現場的視頻。

    不是天臺,而是地下停車場。

    郁尋春和另外一位陌生男性從電梯走出的第一時間,二人就被在場的媒體圍住了。

    “對于池夏大義滅親的行為你有什么想說的嗎?你知道些什么嗎?他和你們父親究竟有什么矛盾?”

    “關于你母親被家暴一事,你是否也準備和郁沛劃清界限?”

    “當初縱火一事,你為什么不為自己辯解?”

    “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你知情嗎?”

    “消失的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

    這家媒體在最外圍,晃動的鏡頭里多是別家媒體的頭頂,偶爾才能看到郁尋春的臉。

    他并未回答一句記者們的提問。

    視頻并不長,一分鐘也不到。

    但依舊有很多值得細品的東西。

    例如以前郁尋春不是動不動就發瘋嗎?為什么這個視頻里有些媒體的鏡頭都快懟他臉上了,他看起來情緒也很穩定?

    又例如,郁尋春為什么會出現在郁池夏的跳樓現場?郁池夏是他救下來的嗎?按照程晁的爆料來說,郁池夏對他那么多離譜的事情,他還能去救郁池夏?

    再例如,幾個月前讓池夏在機場破防發瘋的人到底是誰也有了答案。

    還有人扒出了他身邊的同伴,是宴氏的繼承人這一信息。

    而宴氏的出場,又給這出狗血的豪門劇多添加了不少支線信息。

    有圈內人出來爆料,說簡氏會走上破產這條路,就是因為簡家的小少爺得罪了宴氏繼承人。

    而簡司州又是郁尋春的前男友,這么一聯系,網友紛紛發出精彩的聲音。

    就連媒體,也開始各方各面地竭盡所能地挖掘各種細節,為這場豪門大戲添磚加瓦。

    網友吃瓜熱火朝天之際,當初失火的劇組內部知情人,發布了長篇小作文向郁尋春道歉。

    也徹底還原了那場事故的真相。

    失火后,劇組第一時間調取了道具室的監控,當時簡司州作為資方之一,和劇組高層一起看的監控。

    其中還包括郁池夏。

    肇事者側臉出現時,在場的人其實都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投向過郁池夏。

    當時沒人想到郁尋春,是簡司州第一個提出郁尋春的名字,可聽他這樣提起后,大家不由被他帶走,又覺得監控里的人確實和郁尋春很像。

    其中郁池夏還替郁尋春辯駁過,不過當時眾人都知道他不抽煙,特別是簡司州,反復讓他不要替郁尋春承擔這些莫須有的責任。

    再加上他本來在劇組里溫和善良的形象深入人心,相比人緣極差又有前科的郁尋春,顯然是后者更有說服力。

    甚至關于網上說,郁尋春沒有替自己辯駁的話,這位知情者也進行了反駁。

    郁尋春不是沒有反駁,他在劇組一方指責他的時候,一直在強調失火和他無關。

    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人相信他。

    對方甚至放出了,那段流傳甚廣的“瘋狗”視頻外的另一段視頻。他在辦公室,被劇方工作人員步步緊逼而百口莫辯,情緒從一開始冷靜到后面的激動,再到最后失控之下一腳踢翻了器材箱。

    網友仔細觀看這段視頻發現,郁尋春在踢翻器材箱嚇到工作人員之際,第一反應是道歉,隨后被對方恐懼拒絕后才是爆發。

    [草啊,這換誰誰不瘋]

    [我光看就窒息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但沒有一個人相信他]

    [對不起,我為我之前嘴過他給他道歉]

    [嗚嗚嗚他在那樣百口莫辯的情況下都還下意識去關心別人]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正在上大一的女生,發了篇帖子,講述了郁尋春對她的幫助。

    她說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幫助她的人是誰,但最近看了網上的信息,才知道對方是郁尋春。

    她詳細講述了郁尋春是如何在小巷子里,將她從要對她施暴的繼父手中救出來,又是如何帶她去吃飯并且將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她,讓她嘗試逃離那個可怕的家庭環境。

    而幫助她的時候,正是郁尋春陷入輿論深淵,被全網辱罵的時候。

    郁尋春當初給了她兩千多,對于很多大學生來說可能只是一個月的生活費,而對于母親失業在家靠繼父打零工支撐的家庭來說,這兩千塊對她來說是一筆巨款。

    至少她不用在學校需要買材料的時候伸手問繼父要錢。

    郁尋春給她的不僅是兩千塊錢,還是每當她痛苦時,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心理支柱。

    這篇帖子直接讓全網都沉默了。

    當初大家是怎么詆毀辱罵郁尋春的,現下就是如何被良心譴責的。

    因為順勢一扒,他出道三年雖然黑料滿天,但仔細一看都是些整容金主的話題。

    非要說有什么涉及人品的,大概就只有一個亂丟煙頭。但現在也被網友扒出另外視角的照片,他明明是站在垃圾桶旁邊,卻被過度解讀。

    郁尋春演技雖然不能說頂尖,但至少每個角色都不會讓人出戲。

    說他整容,但從媒體爆出來的照片來,郁尋春不是和他媽媽長得很像嗎?

    說他資源咖,可是人家出道三年連一部男主戲都沒有誒,倒是一年在二十幾部里配角刷臉,誰家資源咖這個待遇?

    脾氣雖然有點暴躁,但娛樂圈里脾氣暴躁的明星又不是只有他一個,要比脾氣差誰比得上桑朔啊!

    看到這條時,桑朔一整個大問號。

    不是,哥們,你就非得拉踩是吧?

    他面無表情地刷著帖子,看著下面的高贊評論——

    [郁尋春,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想給你道個歉#對手指]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

    桑朔翻著白眼點了個贊,并轉發給了郁尋春。

    郁尋春:[?]

    [你要是很閑的話,我建議你再多練練你的新歌。]

    郁尋春引用了桑朔發給他的音頻:[閉合太緊了,你高音是用嗓子喊的嗎,胸聲呢?]

    桑朔:“……”

    真想叫網友來看,聽到這種話神仙來了也要暴躁!

    他深吸兩口氣,正要發作,郁尋春又發來一句:[之前細節處理的方式更好,你的特色,不要改。]

    桑朔:“……”

    嗯,做人確實不應該太暴躁。

    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

    郁尋春對于網友如何良心發現, 甚至將給他道歉的話題刷上熱搜這件事一點也不在意。

    反倒是桑朔高度沖浪之后輾轉反側了幾天。

    經紀人看到他烏黑的眼圈,以為他是因為新專輯發布在即而焦慮,即使自己也焦慮到失眠,也要強裝鎮定地安慰他:“你別太擔心, 內部試聽后好幾位圈內的音樂人對你這張專輯的評價都很高……”

    “那不應該的嗎。”桑朔莫名其妙看他。

    經紀人一哽, 原來因為這次專輯風格和以往大相徑庭, 而擔心粉絲網友不接受的只有他一個?

    他問桑朔:“你總不能告訴我你這黑眼圈是你熬夜打游戲來的吧?”

    那確實不是。

    桑朔一臉認真地問他:“你說我是不是也該給郁尋春道個歉啊?”

    經紀人一臉問號:“道什么歉?”

    桑朔托著下巴沒說話。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給郁尋春道什么歉。

    但他又覺得他好像應該給郁尋春道個歉,就比如當初失火的事爆出來的時候,他可是全程在看郁尋春的樂子。

    轉念想他們那會兒本來就有仇, 看對家成為眾矢之的, 吃瓜看戲不也挺正常的嗎?

    他又沒開小號下場偷摸嘴他。

    但反過來, 從程晁郁池夏自爆的種種信息來說, 郁尋春以前的日子可過得不怎么樣,跟個小可憐的似的,而他有一段時間的狀態也確實不怎么好,桑朔想一想又難免有一點……

    “心疼?”

    桑朔立刻雙眼一瞪:“我再給你一次好好說話的機會!”

    “……”經紀人很無語,他有時候都想扒開桑朔的腦子看看,他到底在爭什么饅頭氣。

    最后道歉這事兒桑朔糾結了兩三天,最后還是以“他雖然以前看郁尋春不慣,但郁尋春也沒看他多慣”為由,胎死腹中。

    當然,郁尋春對此一無所知。

    他只是覺得這幾天桑朔變得格外黏人了些。

    一天有事沒事就給他發消息, 又是問他在干什么, 又是給他抱怨工作辛苦, 偶爾還給他發一下他最新的自作曲讓郁尋春給點意見。

    郁尋春最近比較忙, 很多時候都是看一眼信息轉頭被別的事情耽誤忘記回他,有時候想起來又會把他新寫的曲子翻出來聽一遍, 然后非常無情地回一句很垃圾。

    桑朔睡到半夜都要坐起來在床上打套拳。

    他恨郁尋春!!!

    第二天從公司回來,桑朔繼續挑燈夜戰重新寫歌。

    他還就不信了,他一定要寫出一首歌,讓郁尋春對他刮目相看!

    終于,在新專輯發布后,忙得腳不沾地的桑朔沒時間騷擾郁尋春了。

    這是桑朔出道多年的第一張正規solo專輯,南山娛樂財大氣粗在正式發售前便全網宣傳,各大主流APP的開屏連著買了好幾天。

    在此前更是每隔兩三天放一點預告預料,從概念照到MV預告,吊足了粉絲的胃口。

    這不僅是桑朔的第一張正式專輯,也是他脫離唱跳愛豆頭銜的轉型作品,從公司到桑朔本人再到粉絲,全都高度重視。

    反而是網友秉持著觀望看熱鬧的態度。

    像他以前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rap擔,也有舞蹈實力,但唱功平平,唱跳愛豆反而是最適合他的。

    現在要嘗試新風格,反而讓人懷疑他是否能消化。

    直到主打曲MV正式放出,桑朔帶著新專輯強勢登頂微博熱搜。

    夢幻又干練的曲風,融合了靈魂樂和爵士等元素,在保留了Deep House濃厚的深邃感之際,編曲既華麗又堅定,是一首非常有特色的電子舞曲。

    但又區別于他以前那些吵鬧的舞曲。

    桑朔本人的音樂也不似往日那樣低沉,反而多了些浪漫和力量感,低音穩高音厚,幾段rap銜接得也非常緊密。

    歌曲MV有些楚門世界的意味在里面,以桑朔在亦真亦假的夢境和現實中來回切換,最后打碎夢境回到現實作為主線。

    新專輯正式發布第二天,新專輯里四首歌都上了音樂年榜,主打曲一夜之間直接爬上前十,并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上升。

    上線三天,桑朔數字專輯銷量超過百萬。

    新歌全網好評,成功讓桑朔一躍登頂,成為新一代頂流。

    經紀人邀約接到手軟,各大品牌的代言和時尚雜志拍攝都快排到明年。

    當然,這次新專輯最大的受益人除了桑朔,還有為他全專作詞作曲的Spring。

    專輯里十來首歌,沒有一首不好聽。

    主打曲浪漫夢幻中毒性強,副主打又是電子搖滾,就連兩首抒情曲都很抓耳。

    更別說在桑朔抽空,放出之前郁尋春替他制作的mini專試聽后。

    同樣的曲子,經過Spring的二次改變后,明顯更適合桑朔也更加具有傳播性。

    Spring真的是個天才音樂人。

    有網友翻出了當初桑朔一百萬約歌Spring的舊聞,當時大家對此嗤之以鼻,現在只能說桑朔這錢花得別太值。

    桑朔流量加身之際,Spring的微博粉絲也在激增。

    許多網友在其最新的微博下留言給自擔討飯,求爺爺告奶奶希望Spring看看他們哥哥姐姐。

    也有網友順勢羅列出了去年一年里由Spring作為詞曲作者的歌。

    不看不知道,一總結,大家發現去年至少有三首年榜常駐的歌曲,出自Spring之手。

    而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是熱門。

    一共也就十來首歌,風格各不相同,但首首在榜。

    甚至有一首去年的年冠,是Spring的作品。

    好家伙。

    誰看了不直呼好家伙。

    光是這十首歌的版權,Spring大概就有大幾百萬的版權收入。

    還有藝人效仿桑朔,在微博喊話Spring想要約歌。

    但均未得到Spring的回應。

    畢竟他的微博,除了發布作品外,常年不上線。

    粉絲都知道他很忙,雖然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樂得看樂子。

    直到有圈內人出來透露,Spring從去年年底開始就很難約上歌了,內部消息是好像身體不太好。

    粉絲一驚,連忙問到桑朔和宋杭清那里。

    這兩人是已知的和他關系最好的兩個人。

    但雙方對此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回應的態度。

    桑朔還為此特地發了微博,表明Spring說到底也只是個素人,讓某些蹭熱度的人消停點,別一天天上躥下跳的消費別人的私事。

    后來沒多久,桑朔上了檔個人訪談,談到了這件事,主持人問他為了保護Spring這樣發言,擔不擔心消耗掉自己的路人緣。

    桑朔眼睛都沒眨一下地反駁著:“首先我不是為了保護他,我只是看不慣某些人的作為。其次,有什么就說什么這才是我自己,至于別人怎么看我,跟我沒關系。”

    主持人:“看來你和Spring關系很好,你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之前也看你提過他在這次轉型的專輯上對你鞭策很多?”

    “不知道你從哪里看出我和他關系好的?我是說他一直說我這里唱得不行那里唱得不好,我不服氣,怎么到你們耳朵里就變成了‘鞭策’?”桑朔一臉不爽,“我能成功主要還是我自己努力好吧。”

    這條訪談后來發布在網上,除了夸獎桑朔內核很穩讓他繼續做自己的粉絲外,最多的就是一些看熱鬧的粉絲。

    [學習桑朔超強的精神狀態。]

    [是是是,你們關系不好,關系不好到直播半小時要提三回Spring。]

    [《我們可不是朋友》]

    [不知道是誰昨晚開了十分鐘直播做Spring的作業還瘋狂吐槽他經常已讀不回。]

    [桑朔,娛樂圈獨一款,嘴比鉆石男高還硬的男明星。]

    [哥,你知不知道你越嘴硬你倆越好嗑?]

    桑朔對此非常無語。

    不是大兄弟,你們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來我和郁尋春關系好了?

    還嗑cp,你這樣嗑我和郁尋春,萬一我被宴總雪藏了怎么辦?

    什么都嗑只會害了你。

    “桑老師,直播要開始了。”工作人員提醒。

    桑朔把手機丟給助理。

    這是一場品牌直播,全場就主持人和桑朔兩個人,直播時長大概在四十分鐘左右,中途有游戲環節。

    其中一個游戲,是給最近聯系人打電話,讓對方說出指定的話。

    游戲成功即可為桑朔的粉絲贏得一份品牌產品作為禮物。

    主持人拿著桑朔的手機,問他:“死對頭是?”

    品牌方和經紀人對過臺本,桑朔知道有個游戲環節,但是既然是經紀人已經審核過的,他也就沒有細問,誰知道是這么個游戲,而且好巧不巧他昨晚剛和郁尋春打過電話。

    桑朔扶額:“Spring……”

    彈幕馬上開始:[哈哈哈哈哈哈]

    [關系不好,但天天打電話。]

    主持人把電話打過去,響了好幾聲才接:“喂?”

    稍顯低沉的聲音,桑朔一愣。

    彈幕已經開始刷了:[室友你怎么還隨便接玲玲電話!]

    主持人示意他講話,桑朔還沒組織好語言,那邊宴青川已經開口了:“桑朔,你有什么事嗎?尋尋在洗澡。”

    “沒事。”桑朔直接掛了電話。

    他瞟了眼彈幕,這會兒彈幕上滿屏的《室友》。

    那邊,宴青川走向浴室,在門外道:“尋尋,你剛才有電話,桑朔打來的,我幫你接了。”

    “他說什么?”

    “他掛了。”

    宴青川站在浴室門口和他聊天,郁尋春沒一會就忍不住了,水聲停下,他從里面探出頭:“您不能不要在我洗澡的時候,站外面和我聊天,好奇怪。”

    “那我進去和你聊?”宴青川作勢要開門,被郁尋春推開。

    浴室門刷拉關上,還咔噠一聲落了鎖。

    宴青川好笑:“又不是沒看過。”

    郁尋春懶得搭理他。

    他身上還有泡沒沖干凈,剛打開花灑,外面宴青川又說有他電話。

    “誰的?”

    “不知道。”這是一個陌生來電。

    郁尋春讓宴青川幫他接。

    宴青川斜靠在墻邊,接通電話,還沒說話,那邊傳來一句醉意朦朧的郁尋春。

    他很快意識到對方是誰。

    宴青川離開臥室,在二樓客廳坐下。

    他沒有說話,電話那邊的人好像也不需要他說話。簡司州應該喝了不少酒,說話顛三倒四,但整體來說就是一些自己錯了,他都是被郁池夏欺騙了,其實喜歡的還是他一類的。

    他一遍一遍在電話里提前他們的過去,提起他對郁尋春的鼓勵,說起偶然吃到的郁尋春做的飯。

    他泣不成聲地讓郁尋春幫幫他,別丟下他。

    宴青川悠悠然地聽了半天,出聲道:“郁池夏騙了你,但是郁尋春真的喜歡過你。”

    “宴、宴青川。”簡司州說話有些咬舌頭,帶著對宴青川的恐懼。

    “可惜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宴青川語氣惋惜,“誰叫你不珍惜呢?你想想,如果你好好珍惜他,你至于淪落到現在這樣嗎?簡氏也在,你還是繼承人,多好啊。”

    那話那頭沉默了。

    他又笑著強調:“可惜你不珍惜,你說怪誰?”

    簡司州的呼吸變得顫抖,他慌張地掛斷了電話。

    宴青川轉身看到郁尋春靠在門邊。

    “怎么不吹頭發。”

    他將郁尋春按在沙發上,從浴室里拿出吹風機,插上電源,正準備給他吹頭發時,突然被郁尋春握住了手腕。

    “宴青川,”郁尋春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解釋,“我以前對簡司州,算不上喜歡。”

    他組織著語言:“就是那個時候——”

    “我知道。”宴青川摸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我剛才那么說,是故意刺激他的。”

    簡司州那樣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后悔的,他能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回憶起郁尋春,就代表他打心底里就認為郁尋春原本就是屬于他的東西。

    宴青川只是幫他坐實了這個想法,這樣他才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失去。

    有什么比曾經擁有過更讓人痛苦的?

    簡司州確實被宴青川的那句話擊潰了。

    在席余馥不再對簡司州進行任何金錢支持后,他苦苦支撐的簡氏,最終還是走向的破產。

    簡氏破產后,簡司州背上了巨額債務,他的兩個哥哥早就跑了,而他被限制出境,想跑也跑不了。

    破產后他還需要承擔起照顧簡父的責任,對于他這個導致簡氏破滅的罪魁禍首,半癱的簡父不僅對他沒有好臉色,還會折磨他。

    簡司州的日子過得不太好。

    也正是因為他日子過得不好,他追根溯源,又想起了郁尋春。

    這個時候倒不會想郁尋春曾經哪里做的不好讓他不滿意了,而是還做著如果能和郁尋春結婚,就能讓席余馥救濟他的美夢。

    他開始頻繁想起郁尋春的好,想起曾經他是如何被郁尋春吸引目光的。

    簡司州作為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少爺,他從小都是很驕傲的,在國外留學時,也一直是當時圈子里的中心。

    所有人都圍著他,恭維他討好他,簡少簡少叫個不停。

    而當時的郁尋春獨來獨往,是他們這個圈子之外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又耀眼的人,唯獨愿意和簡司州接觸,雖然一開始,是簡司州主動向他靠近。

    在他第一次意外撞見郁尋春拉琴時,簡司州就被他吸引了。

    他像只高貴的天鵝一樣。

    這只高貴的天鵝,唯獨對他不一樣。

    這讓簡司州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膨脹,對于郁尋春的表白他稍微推脫的兩下就答應了。

    越多接觸,簡司州越對郁尋春不滿,他不可愛。

    他永遠是硬邦邦的,也不會撒嬌也不會示弱,很無趣。

    好像沒有郁尋春不能自己解決的事,簡司州看不到他對自己的需要。

    但現在,簡司州卻覺得沒有比郁尋春更好的了。

    因為他喜歡他,不是郁池夏那種虛情假意的利用,而是真的喜歡。

    這話從郁尋春嘴里說出來,簡司州不一定會相信,但由宴青川說出來,他沒有理由懷疑。

    宴青川有什么理由騙他!

    郁尋春一定喜歡他!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他沒有和郁池夏不清不楚,那么他和郁尋春是不是就能好好地走下去。

    兩人白頭偕老,他也不會被郁池夏當槍使,導致如今淪落街頭。

    他拎著酒瓶走上街,見到一個人就忍不住去分享這個消息。

    “他說他喜歡我。”

    “他喜歡我!”

    “滾開!”簡司州被路人一腳踹翻在地,對方嫌棄地拍著被他抓過的衣服,“哪來的瘋子,真晦氣。”

    那一腳踢得很疼,簡司州蜷在地上起不來,但他仍在不停的笑。

    天邊一道驚雷,暴雨落下。

    瓢潑的雨很快淋濕了街道,簡司州狗一樣躺在路邊,也不知道在笑還是在哭,不斷重復著“他喜歡我”。

    從天堂跌落地獄,他瘋了-

    家里,宴青川幫郁尋春吹好了頭發。

    噼啪驟雨落下,郁尋春看向窗外:“下雨了。”

    宴青川也轉頭看了眼,雨點不斷打在窗玻璃上。

    他整理好吹風,放回洗手間。

    出來見郁尋春還在地上坐著,宴青川走過去,郁尋春順勢拉住了他的手。

    他看起來好像有什么話要說,宴青川蹲在他身邊:“怎么了?”

    “宴青川。”

    郁尋春腦袋歪在沙發上,看著他,叫他名字,但半晌等不到下文。

    宴青川也學他的樣子,將腦袋歪在沙發上:“叫我干嘛。”

    郁尋春不知道怎么說。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之前的話題上。

    他確實沒有真正地對簡司州動過心,但是他是不是應該明確地告訴宴青川。

    他不一樣。

    他喜歡他,他愛他。

    但這兩個詞,實在有些燙嘴。

    他一個字都還沒說,臉先紅了,轉頭埋首在沙發上。

    甕聲甕氣的:“沒事。”

    郁尋春有些泄氣。

    宴青川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連表個白都說不出口。

    宴青川不明所以,摸摸他滾燙的耳尖:“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訴我,不能藏在心里嗎?”

    郁尋春:“我還沒想好怎么說。”

    他推開宴青川:“你先去睡覺吧,給我點時間。”

    宴青川不勉強他:“好,那等你想好再告訴我。”

    郁尋春點點頭。

    等宴青川離開,他抬起腦袋,有些煩躁地抓了抓。

    半晌后,郁尋春拿起手機,想向宋杭清取經:[杭淸哥,你當初是怎么向嫂子表白的。]

    等了會兒宋杭清沒回。

    郁尋春又去找桑朔:[在不在?]

    桑朔:[放。]

    [你給人表白過嗎?]

    桑朔剛下班,前腳邁上保姆車,看到消息砰的一頭撞上車門,疼的他齜牙咧嘴。

    經紀人在后面絮叨:“都讓你走路別玩手機了。”

    桑朔捂著額頭:“老徐,咱宴總可能真要結婚了。”

    經紀人老徐:“?”

    不是,這么久了還沒結吶?

    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

    “所以你倆是嘴也親了, 床也上了,但都沒有表過白是嗎?”

    桑朔的聲音回響在車廂內,郁尋春好半天才“嗯”了下。

    “就非得表白嗎?”桑朔可還記得當初宴青川說郁尋春不可能不喜歡他的表情,“你倆這和在一起有什么區別?”

    “那不一樣。”

    雖然郁尋春現在也是默認兩人是情侶關系, 但他還是想要給宴青川一個正式的表白。

    表白嘛, 不外乎是鮮花、禮物、燭光晚餐或者是煙花、音樂、surprise。

    桑朔的建議是不如直接求婚。

    反正宴總要結婚的消息已經傳了那么久了, 不如直接坐實它。

    郁尋春就多余問他。

    他從車上下來,按響了黃隆家的門鈴。

    黃隆晚上要帶郁尋春去參加一場音樂交流會。

    小型演出,表演者有資深的國內音樂家也有初出茅廬的新人演奏者, 今天郁尋春在這場演出中, 將以黃隆徒弟的身份出席。

    黃隆家養了兩只狗三只貓, 一窩蜂地圍在門口接他。

    開門后黃隆讓他先進去:“你稍微坐一下, 我換個衣服就出發。”

    郁尋春路過玄關,對擺在那里的照片叫了聲師娘。

    黃隆笑著回頭:“你師娘要是在,聽你每次來都叫她,指不定多高興。”

    黃隆的妻子已經去世了,黃隆很愛她,家里各處都擺著兩人的合影。

    他們沒有孩子,但師娘一直都想要一個,只是身體不好不允許生育。

    黃隆偶爾想起來也會惋惜沒有早點遇到郁尋春,他這么乖,妻子一定會很喜歡。

    他換好禮服從樓上下來時, 郁尋春正和兩只小狗玩巡回, 狗把球撿回來放他手心, 他順手便放回了玩具箱內。

    兩人往門口走, 貓貓狗狗全跟在腳邊。

    黃隆換好鞋,一如既往地對著妻子的照片道別:“老婆, 我出門了。”

    郁尋春:“師娘,我們走了。”

    他摸摸小狗頭,替黃隆推開大門。

    車就停在門口,郁尋春走向駕駛座。

    轉著方向盤駛出小院,郁尋春問坐在副駕的黃隆:“老師,您和師娘當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黃隆笑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有點好奇。”

    “我們是青梅竹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那是您先表白的嗎?”

    “算是吧。我小時候比較慫,你師娘長得漂亮喜歡她的男孩子很多,我那會兒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表白。”

    郁尋春好奇:“您是怎么表白的?”

    黃隆不由看他:“怎么今天對我和你師娘的故事這么感興趣?”

    郁尋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黃隆立刻意識到了:“哦?有情況。”

    “我也有個想表白的人,但是不知道應該怎么做。”

    “表白這種事,情到深處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了。”黃隆感嘆著年輕真好啊,說道,“我那會兒是因為要去遠方讀書,光是想到要和你師娘分開就痛苦不已,哭著鼻子給你師娘寫了一封超長的告白信。那會兒我根本不敢想象你師娘也喜歡我,所以也沒敢在信里期盼我們的未來,結果你師娘也回了我一封特別厚的信。”

    他臉上笑容加深,郁尋春看他,黃隆的表情特別溫柔:“全是罵我的。”

    郁尋春也跟著笑:“師娘一定等你表白等很久了。”

    “是啊,所以如果對方也喜歡你的話,還是不要讓他等太久。”

    郁尋春點點頭。

    黃隆又說:“說不出口,你就學我寫情書唄。”

    郁尋春:“我試試。”

    到了交流會,黃隆正式將郁尋春介紹給大家。

    黃隆今年小六十了,眼光很高,從沒收過徒弟,但大家都知道他最近收了一個關門弟子,說是有天賦又聰明,喜歡得很,大家都很好奇。

    一見到郁尋春,就將他包圍了。

    郁尋春感覺自己菜市場里的鴨子似的。

    場內既有大佬也有新秀,大家相互交流,偶爾也會合作表演。

    郁尋春帶了大提琴,在黃隆示意下和另外一位音樂家的弟子一起上臺表演。

    一位姍姍來遲的老者,杵著拐杖站在黃隆身邊,瞇著眼睛盯著舞臺上的郁尋春:“小黃,這就是你那個小徒弟?”

    黃隆轉頭:“席老師,您來了。”

    “來看看。”席清嶸點點頭。

    “席老師,最近身體還好嗎?”旁邊的人道。

    幾人聊了起來,但大家發現席清嶸的注意力大多都在演出上,也就慢慢地不在打擾他。

    “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郁尋春,問黃隆。

    “Spring。”

    “沒個中文名?”

    “郁尋春。”

    席清嶸點點頭,沒再說話。

    表演結束,他抬手鼓掌,道:“是個好孩子。”

    黃隆:“我徒弟,能不好?”

    他對郁尋春招手,讓他過來,向他介紹席清嶸:“這是國內著名的鋼琴家席清嶸老師,他剛才可夸你來著。”

    郁尋春伸出手:“席老師您好。”

    席清嶸盯著他那張臉看了幾秒,單手握上去,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郁尋春手背:“琴拉得很好。”

    他指腹有多年彈琴留下的繭,拍在郁尋春手背上稍顯粗糙。

    他一直沒松開,握著郁尋春的手問了許多問題,比如年齡、學了多久的琴等等,知道他不是專業走這條路后有些惋惜,眼神中帶著一些欲言又止。

    黃隆開玩笑:“席老師,您桃李滿天下,可不能和我搶。”

    席清嶸斜他一眼,仿佛在說他沒個正形。

    別人上前來搭話,席清嶸才放開郁尋春。

    之前在臺上合奏的年輕鋼琴家招呼郁尋春過去,那邊幾個年輕的演奏家聚在一起。

    郁尋春和黃隆打了聲招呼,黃隆拍拍他的肩讓他去玩。

    帶郁尋春來這場音樂交流會,本來就是給他建立圈內人脈的。

    年輕鋼琴家姓羅,叫羅成。

    他們幾位演奏者一拍即合,打算辦一場公益演出,邀請郁尋春作為指揮者加入。

    郁尋春現在在指揮這一塊還只是初窺門徑,這還要得益于他自己深厚的作曲經驗,因為指揮的很多內容和作曲都是相似的,例如和聲、曲式、復調等等。

    在真正和樂隊合作這一塊,郁尋春還沒有經驗。

    更別說面前的幾位音樂家,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

    能和他們合作,郁尋春自然很心動,而對于他的擔憂,幾人也都表示無所謂。

    公益路演,反正也不要錢,都是給各自的演奏經歷積累經驗。

    敲定下來,大家就拉了個群,整體的演出曲目等等就在群里仔細商榷。

    郁尋春將這件事告訴了黃隆,黃隆稱贊他們想法不錯。

    “等我把曲目編排好,要麻煩老師先幫我們看看。”

    “當然,我義不容辭。”

    師徒倆正說著,席清嶸過來向黃隆借走了郁尋春。

    作為古典音樂圈里泰斗級的人物,郁尋春很尊重他,他跟著席清嶸走到一旁。

    但如果席清嶸不主動詢問的話,郁尋春并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說什么。

    前者好像也有些猶豫,兩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

    郁尋春默默喝著水。

    席清嶸手里是茶,他放下茶盞:“不會喝酒?”

    “最近在吃藥,不能喝。”

    席清嶸點點頭:“我也是因為要吃藥所以把酒戒了。”

    郁尋春覺得有些尷尬:“席老師,您叫我過來是想和我說什么?”

    席清嶸默了會兒才說:“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席清嶸:“你們……”

    郁尋春:“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席清嶸一愣。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原本想著既然遇到了,就讓你給她帶句話,讓她有空就來看看我……”

    郁尋春也沉默了,過了很久才道:“抱歉,幫不了您。”

    大概沒想到他拒絕得這么直接,席清嶸有些錯愕,不由道:“母子之間哪有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你媽媽養育你也不容易,你應該多體諒她。”

    郁尋春不知道他是在說他和席余馥,還是在說他和席余馥。

    他現在要求郁尋春體諒席余馥,本質上不也是希望席余馥先向他低頭嗎?

    因為他身體不好了,生死看淡,就想起了斷絕多年女兒?

    或許他想以此為臺階,重新修復這段父女關系。

    但是……

    “您為什么不自己告訴她呢?”郁尋春靜靜地看著他。

    席清嶸胡子一吹,重重哼了下,顯然還有些生席余馥的氣。

    郁尋春又覺得好笑。

    他不明白這些做家長的到底在高傲什么,有心挽回又死要面子。

    “我建議您自己告訴她,”郁尋春禮貌道,“我幫不了您。”

    他看向黃隆:“老師在叫我,就先失陪了,席老師。”

    席清嶸沒有攔他,注視著郁尋春走向黃隆,兩人一起離開。

    郁尋春這個孩子的天賦很好,有靈氣。

    席清嶸想起以前席余馥放狠話離開家時,好像在家里受盡了委屈吃盡了苦頭,信誓旦旦離開就會過得好。

    現在看來,不過也是踏上了他的老路。

    他嘆著氣搖了搖頭,離開了這場交流會。

    從交流會離開已是深夜,郁尋春先把黃隆送了回去,然后才驅車回家。

    院子里的燈亮著。

    駛入車庫,宴青川等在門內,看到郁尋春穿著西裝從車上下來,眼睛亮了。

    郁尋春很少穿正裝,他肩寬腰細,身型比較薄,肌肉也是薄薄一層,不像宴青川那樣練得結實,穿西裝也藏不住厚實的胸腔。

    他穿西裝有一種單薄的凌厲感,梳著背頭,襯衫一絲不茍扣到頂,又因為剛從車上下來,外套的扣子散著。

    顯得既有些禁欲又有點不羈。

    宴青川上前親他,親完嘴又蹭蹭臉,吻一吻頸側。

    郁尋春抓住腰后將他襯衫下擺扯出來的手。

    他往屋內走,宴青川跟在后面:“晚上的酒會怎么樣?”

    “大佬云集。”

    “那不是收獲頗豐?”

    郁尋春點頭,說起交流會上的事,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席清嶸。

    他語氣平常:“見到我外祖父了。”

    宴青川說:“你和國內第一的指揮家學習,深入這個圈子,遇到他在所難免。”

    “之前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應該說,在郁尋春這里根本沒有外祖父這個概念。

    從小生活里就不存在的人,就算出現也只是陌生人。

    “怎么樣?”

    “什么?”

    “你的外祖父?”

    “圈內泰斗。”

    “就沒有別的了?”

    郁尋春想了想,看向宴青川:“你擔心我因為他的話,去聯系我媽?”

    宴青川做了個拇指掐住食指指腹的手勢:“一點點。”

    郁尋春搖頭:“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而且對方一見面就以一副長輩的語氣向他說教,郁尋春更不喜歡。

    傲慢的家長,不愿意低頭,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和郁尋春沒有關系。

    “我先去洗個澡。”郁尋春勾著領帶扯了扯,露出脖頸的一片白,宴青川眸色一暗,低頭咬上喉結。

    郁尋春往后縮了下,推他:“別鬧了,我還沒洗澡。”

    “一起。”

    “誰要跟你一起。”

    “你。”

    宴青川架著郁尋春往浴室走,最后還是被郁尋春從浴室推了出來。

    真跟他一起,這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洗好。

    他今天還挺累的。

    宴青川有點可惜。

    他還想親手把郁尋春身上的西裝剝下來呢。

    郁尋春出來時宴青川已經不在樓下了,他也沒在意,擦著頭發往樓上走。

    路過二樓時,郁尋春腳步頓了下,沒進房間,繼續往上。

    他覺得決定采用黃隆的意見,既然說不出來,就用寫的。

    進到工作室,郁尋春打開臺燈,家里沒有信紙就先那筆記本打打草稿,但在紙上落下“宴青川”三個字后,他卡殼了,寫了個“你”覺得不對,劃掉。

    寫了個“我”也覺得不對,又劃掉。

    他盯著宴青川三個字發呆,半天想不到后面應該寫什么。

    郁尋春拿出手機搜索[告白信應該……]

    手指一頓,他一個字一個字刪掉,重新輸入[情書怎么寫?]

    剛點下搜索鍵,房門被哐哐敲了兩下:“尋尋?”

    郁尋春嚇得一哆嗦,根本連搜出來的內容都沒看到,身體比腦子更快地按下了鎖屏鍵。

    宴青川開門進來:“不睡覺干啥呢?”

    郁尋春轉頭一看:“你要出門嗎?這么晚?”

    不怪郁尋春疑惑,因為之前還是家居服的宴青川,換了套西服。

    宴青川搖頭。

    郁尋春好奇:“那你大半夜穿成這樣干嘛?”

    宴青川沒應,走過來:“你呢?還有工作?”

    他看向桌上攤開的曲稿本。

    不過沒等他看清上面寫了什么,郁尋春已經往前一爬半壓在桌上,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動作飛快地把本子蓋起來。

    “偷偷摸摸的,”宴青川半彎著腰趴在他身上,作勢想要翻開,“背著我干什么呢?”

    “啊啊!”郁尋春大叫兩聲,把本子往自己懷里塞,緊緊壓住,“你干嘛,這我隱私。”

    “你有秘密了。”宴青川癟癟嘴,“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郁尋春腦袋都埋下去了,“不是。”

    “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你藏了什么。”

    “……”

    “你看,你一心虛就不說話。”宴青川張口就瞎說。

    “給你看給你看!”郁尋春唰的一下抽出懷里的曲稿本,飛速在他面前一扇,又收起來,“這下好了吧。”

    宴青川想笑,但他忍著:“你這樣誰看得清?”

    “那我不管,看不清是你自己的問題。”

    他趴在桌上,對宴青川:“你怎么還不走?”

    宴青川側過頭,在郁尋春腦袋后面無聲地笑了笑,又整理出一副受傷的表情開始演:“哎,看來是我打擾你了,你都在趕我走了……”

    “我沒有……”

    宴青川搖搖頭:“真不開心。”

    “誒,你別……我不是那個意思。”看他一臉失落地離開,郁尋春立刻跟上去。

    宴青川:“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相信你。”

    “什么事?”

    宴青川拉著他下樓,將一套他早就準備好的干凈西服塞郁尋春懷里。

    郁尋春愣了一秒,再看宴青川的打扮,再回憶起樓下他從回家開始的黏糊勁兒。

    他還有什么不明白。

    郁尋春齜牙。

    宴青川笑著抱上去又是親又是哄的:“別生氣嘛,你就滿足我一下嘛,好不好?嗯?”

    他開始上下其手扒郁尋春睡衣。

    郁尋春又無語又好笑,任由他給自己套上襯衫,又是扣扣子又是系領帶的:“反正等下都要脫,干嘛要多此一舉?”

    宴青川一聽,不樂意了:“什么叫多此一舉?這怎么能叫多此一舉呢?”

    他把郁尋春往床上一推,扯松自己的領帶,彎腰吻上去:“這叫情趣。”

    郁尋春被他逗笑,將頭側到一邊。

    宴青川沿著脖頸一路啃:“有那么好笑嗎?”

    “其實也沒多好笑,但是就是有點想笑。”

    “那你別笑了,你再笑氛圍都沒了。”

    屋里點著香薰蠟燭,空氣里縈繞著那款蠟燭略顯香甜的味道,還有音樂,確實很有氛圍。

    但郁尋春一想到,他洗澡的時候宴青川就在樓上布置這些,他就不由想笑。

    “對不起。”郁尋春努力控制,摸著宴青川的臉,“我不笑了。”

    兩人一對視,他噗嗤一聲沒忍住,笑出了聲。

    宴青川也被他傳染了,笑著捏他的臉:“過分了啊。”

    “抱歉抱歉。”兩人側躺在床上,這下是真笑萎了。

    等笑夠了,郁尋春伸手抱住他:“宴青川。”

    “嗯?”他雙手往后梳著郁尋春的額發。

    “你——”

    郁尋春想說你真可愛,但這個詞到嘴邊的時候又有點說不出口。

    可愛并不是可愛,而是在只能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宴青川的那一瞬,是愛意的頂峰。

    宴青川還在等著下文:“我怎么?”

    郁尋春笑著搖頭,他推開宴青川起身:“你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去?”

    宴青川從床上撐起半個身體,郁尋春已經出了臥室,他兩步邁做一步地跨上三樓,拿了吉他下來。

    郁尋春在床邊坐下:“我想給你彈一首歌。”

    宴青川側躺著,姿勢妖嬈地撐著腦袋。

    “我這個姿勢等著你,你說你想給我彈吉他?”

    郁尋春笑著湊上去,親親他唇角。

    “哼。”宴青川側過頭。

    郁尋春追上去吻他。

    兩人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郁尋春說:“好不好?”

    宴青川還能說不好嗎?

    本來也是逗他的。

    結果沒想到,還能騙出個撒嬌。

    宴青川賺了。

    屋里的音樂停下來,換成了吉他獨奏,郁尋春彈奏的時候,一直看著宴青川的眼睛。

    宴青川忍不住勾唇,他一笑,郁尋春也會跟著笑。

    細膩豐滿的曲調,漸漸隱去。

    郁尋春停下了撥弦的手。

    宴青川還有點回不過神,他拉住郁尋春的手:“很好聽,再來一遍。”

    郁尋春又當真再彈了一遍。

    “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看流星的時候嗎?”

    宴青川點頭。

    “那天晚上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覺,早上我們意外看到了云海和日出。”郁尋春說,“這首歌,就是那時候寫的。”

    后來郁尋春將這兩支曲子分享到了網上,免費分享了曲譜。

    但一直沒有開放任何版權。

    他當時奇怪為什么自己不愿意將它們授權給第三者。

    后來他明白了。

    因為他大概從那時候,就開始喜歡宴青川了。

    “宴青川。”

    “嗯?”

    郁尋春欲言又止。

    兩人對視,宴青川依舊等著下文,郁尋春看著他含笑的眼睛,哽了片刻頭往前一栽,半趴在床上:“啊啊啊啊!”

    宴青川想把他腦袋挖出來,挖了半天沒成功。

    他隱約有點感覺,但并不是特別確定。

    宴青川同款將頭栽在床上,望著郁尋春的眼睛:“尋尋,你到底想和我說什么?”

    郁尋春將腦袋換了個方向:“……說不出口。”

    “為什么?”

    他不知道呀!

    但宴青川大概確定了。

    他在直接問郁尋春是不是要和他表白和裝不知道指間猶豫了幾秒,選擇了后者。

    不是因為他希望郁尋春主動開口,而是他覺得,這樣明明什么都寫在臉上但又很懊惱的郁尋春,很可愛很好玩。

    而每一次郁尋春欲言又止的時候,都是在說喜歡。

    這樣想想,他就更有耐心了。

    他抓住郁尋春的手咬上他指尖。

    郁尋春抽了抽沒抽出來,也就任他去了。

    兩人像兩個小孩兒似的趴在床上說悄悄話:“你怎么又咬我?”

    “嘴癢。”宴青川說,“還是我應該吻你?”

    郁尋春伸著手:“那你還是咬我吧。”

    “為什么?”

    郁尋春在生自己的氣:“不想親。”

    說好的情到深處自然而然呢?

    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

    “尋尋。”

    宴青川從樓上下來, 手里拿著兩根領帶,在胸前比了比:“哪個更好?”

    郁尋春指了指藍色那條。

    宴青川順手將另外一條搭在餐椅上,翻起衣領將領帶系上。

    一邊系著領帶一邊彎腰親了親郁尋春,起身時領帶也打好了, 郁尋春跟在他身后, 駐足在車庫邊和他揮手。

    宴青川離家, 郁尋春轉身回了屋,看著餐椅上那條領帶,郁尋春泄氣地蹲在地上, 腦門輕輕在椅背上撞了撞。

    郁尋春有些煩躁。

    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擼起袖子幫著劉叔一起把家里的衛生打掃了一遍。

    他將送洗回來的衣服掛進衣帽間。

    郁尋春和宴青川的臥室都有各自的衣帽間, 后來宴青川搬到了郁尋春的臥室里來, 慢慢的常用的衣服首飾也慢慢地挪了過來。

    郁尋春的都是些休閑的T恤外套,宴青川多是西服,兩人的衣服掛在一起,強調著二者當前的親密。

    郁尋春一件件把宴青川的襯衫掛進去,掛著掛著就生氣來,抱著掛桿上宴青川的衣服一陣撲騰。

    衣服蹭沒蹭臟不知道,人從衣服堆里抬起頭時,臉悶得有些紅,頭發也亂七八糟。

    他就是煩,煩自己怎么連我喜歡你四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一天, 郁尋春在家基本就是這樣, 以一個煩躁且不時想要尖叫的狀態度過的。

    有時候本來安安靜靜看書, 突然就被自己表白失敗的事情攻擊, 然后在沙發上無聲尖叫。

    空氣拳打得太忘我,咚一聲從沙發上滾下去, 驚得院子里的劉叔滿臉驚慌地跑進來:“尋尋,怎么了是什么在響?”

    他手上戴著手套,還捏著園藝剪刀。

    看不到人,半晌后從沙發后伸出一只手在半空揮了揮,伴隨著郁尋春有氣無力的:“沒事劉叔,是我不小心從沙發上滾下來了。”

    “沒事吧?”

    “沒事沒事。”

    如果劉叔這會兒繞進客廳,就能看到郁尋春以一個人魚坐的姿勢跪坐在地上,腦袋趴在沙發上,無能狂蹭。

    蹭得一頭毛都炸開。

    然后郁尋春就這樣趴在沙發上,刷了一下午的[如何表白]。

    直到宴青川回家,發現郁尋春并沒有像平時那樣一聽到聲音就出來接他。

    “尋尋?”宴青川順著樓梯往上望。

    郁尋春沒應。

    劉叔不在,但家里亮著燈,這代表郁尋春在家。

    宴青川往樓上走,探頭進臥室,沒看到人,打開工作室的門,也不在。

    他走上天臺,終于看到了背對著他的郁尋春。

    天臺平時很少使用,但今天浴池里灌滿了,底部的小燈亮著,泉眼一樣滾著水。

    郁尋春身旁的桌上堆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叮鈴哐啷不知道在和什么東西較著勁。

    連宴青川都沒發現。

    直到宴青川的下巴擱在他肩頭:“在干嘛?”

    郁尋春嚇得一哆嗦,就跟做什么虧心事被發現了似的,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腰撞在桌邊,手上一用力,之前半天也扳不動扳機的黑粉配色的玩具手槍砰的一聲,天上飄下無數彩帶。

    而玩具手槍的槍口上蹦出一個彈簧玩偶,嘴里機械地重復著——

    “love you。”

    彈一下說一句:“love you。”

    天臺上無比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浴池里水咕嚕咕嚕的聲音。

    材質劣質的玩偶還在不停“love you”。

    宴青川蹲在一地彩帶里,將臉埋在臂彎處,無聲無息地抖動著肩膀。

    郁尋春:“……”

    不如讓他死了吧。

    這什么破手槍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尋春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直接紅溫了,咬牙切齒地拿腿踢了踢宴青川:“你別笑了。”

    宴青川控制著表情,假模假樣地握拳放在鼻下清了下嗓子,很無辜:“我沒有笑啊。”

    他面不改色地拽下肩頭掛在一起的彩帶。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問郁尋春:“尋尋,你這是打算要做什么?”

    一邊說,還一邊從郁尋春手里拿過那個神奇的手槍看來看去。

    他好奇地翻了翻桌上那堆東西,里面還有燈串和氣球。

    郁尋春總不能說他打算學電視劇里搞浪漫表白嗎?

    他今天刷了一下午如何表白,也沒刷出一個答案,最后想來想去決定效仿宋杭清。

    搞一個正式的浪漫的表白環境,先把自己架上去,總不能再表白失敗了吧?

    但他到底是第一次,依葫蘆畫瓢地買了一些東西回來,站在這里還是有些抓瞎。

    大概因為太專注和茫然,他才沒注意到宴青川已經回來了。

    也正因如此,被宴青川撞個正著,還浪什么漫,驚什么喜。

    他總不能看著那個沒love you幾句就沒電的破玩具,對宴青川表白吧!

    郁尋春悶悶不樂,臉上的溫度還沒退,隨口道:“就是……想把天臺布置一下。”

    宴青川沒忍住將臉側到一旁,抿唇笑了笑。

    他道:“那我和你一起。”

    郁尋春點頭。

    宴青川玩著那個玩具槍:“這個可以給我嗎?”

    “哦。”

    他蹲在地上收拾彩帶,收拾著收拾著,就頗有幾分惱羞成怒意味地,將氣撒到了無辜的彩帶身上。

    小貓齜牙似的把彩帶搓來搓去。

    可愛得宴青川有些牙癢。

    他走過去站在郁尋春身后,沒等郁尋春抬手看他,他已經彎下腰,雙臂穿過郁尋春膝彎,一用力,將他從地上端了起來。

    “你干嘛?”郁尋春一驚。

    這樣被他箍住的姿勢并不好受,而且驟然離地,人下意識都會感到慌張。

    郁尋春緊緊抓著宴青川的胳膊,想跳下去,瞪著大眼睛回頭看他。

    細細碎碎的吻落在臉側,宴青川的呼吸有些燙,牙尖磨了磨郁尋春的耳垂。

    他把郁尋春放在浴池邊坐下,郁尋春的腿順勢就落進了水里。

    宴青川在身后托起郁尋春的下巴吻他,齒間含糊著一個“你”字,是對郁尋春問題的回答。

    郁尋春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個“你”是接在哪個字后面的。

    他捂住宴青川的嘴,有些咬牙切齒:“你怎么一回來就發//情?”

    宴青川笑著在他手腕啃了一口:“誰讓你招我?”

    “我什么時候……”

    宴青川順勢擠進浴池里,水溫溫的,因為池子內兩人的動作輕輕拍打著池壁。

    “等一下,衣服濕的不舒服。”

    “你輕點。”

    “不是,你怎么又咬我,你狗變的嗎宴青川?”

    天熱之后,就算太陽落下,天依舊會亮很久,然后才慢慢沉下去。

    郁尋春趴在池邊。

    這個別墅區很大,鄰居之間隔得很遠,他們家的位置又比較高,抬眼望出去,是茂密的植被和若隱約現的小樓,最遠處是一點點壓下去的藏藍色天幕,以及天際線最后的一線光。

    宴青川在后輕輕咬了口他肩頭。

    最后郁尋春是淌著一身水被宴青川從樓上抱下去的,他一副離開已經有一會兒的模樣,生無可戀的趴在床上。

    宴青川從樓下端著食物上來,從客廳探頭進來:“尋尋,吃飯。”

    郁尋春臉朝下,聲音悶悶的:“不吃。”

    說完床墊往下一陷,宴青川趴在他旁邊。

    他將臉放在自己手臂上:“那我也不吃了。”

    郁尋春看他一眼,本來不想理他,往旁邊讓了讓,他挪宴青川就跟著挪,沒兩下就把郁尋春擠到床邊了。

    郁尋春氣鼓鼓地坐起來,回身盯著宴青川看了半天,扯過被子往宴青川身上一纏,打包似的把他裹起來,還打了個結。

    他瞪了宴青川一眼,光腳踩在地上,繞到一邊穿上拖鞋出去吃飯去了。

    “尋尋。”宴青川在床上蛄蛹了兩下,從床邊探出腦袋,揚聲叫郁尋春,“尋尋?”

    半響沒人應,但能聽見外面碗碟相碰的聲音。

    宴青川笑著從被子里鉆出來。

    郁尋春就是胡亂裹了兩下,隨便動一下被子就松了。

    他走出去,郁尋春還給他擺好了碗筷。

    兩人就在茶幾上吃,盤腿坐在地上,宴青川明知故問:“怎么吃飯也滿臉不高興?”

    郁尋春狠狠扒拉了兩口飯,轉了個方向背對宴青川。

    第二次表白又失敗了。

    但郁尋春這次復盤覺得問題不在自己身上,這回得怪宴青川。

    就怪宴青川。

    他憤憤往嘴里喂著米。

    不過還沒吃完飯,郁尋春就消了氣,他覺得這事也不能全怪宴青川。

    是他不夠嚴謹,專業的事,確實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宴青川將碗筷收進廚房,回來見他還坐在地上,靠著沙發神情專注地刷著手機。

    “看什么那么認真?”他湊過去。

    還沒靠近,郁尋春就將屏幕扣在自己胸前,不給宴青川看。

    “哼。”宴青川直起腰,“不看就不看。”

    郁尋春的眼睛跟著他打轉,看他坐到自己對面的沙發上,也跟著蹭上沙發,低頭開始劃拉。

    他在選餐廳。

    準備選一個浪漫一點,氛圍好一點的餐廳。

    郁尋春做賊似的,看著看著手機,就會抬眼看一下宴青川。

    看到宴青川認真看平板,才又垂下眼。

    全不知他每次移開視線,宴青川那邊就掀起眼皮了。

    而看似在處理文件的宴青川,平板上瀏覽的,全是戒指。

    各式各樣,不同款式的男士對戒。

    不過在確認款式前,他要精確測量一下郁尋春的手指維度。

    于是晚上睡覺時,就出現了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睡覺的一幕。

    郁尋春眼淚都困出來了,看著宴青川:“你怎么還不睡?”

    宴青川靠著床頭,合上書:“就睡。”

    他摟著郁尋春,兩人在被下手碰著手,宴青川揉著他指根。

    雖然都沒說話,但宴青川能感受到郁尋春沒睡著。

    不時就有生理淚水從他眼角滑出來。

    郁尋春也在心想,宴青川怎么還不睡,他快要撐不住了。

    沒多時,他就睡著了。

    等他睡著,宴青川輕手輕腳起身,給他量好指圍才睡下。

    睡到半天,宴青川感覺指間有點癢,迷迷糊糊睜眼,看到郁尋春趴在床邊,捏著紙條小心翼翼繞到他手指上。

    害怕吵醒他,一邊淚眼婆娑地打著哈欠,一邊動一下就打量他一下。

    宴青川連忙閉上眼,卻有點藏不住唇邊的笑意。

    他想用被子掩蓋一下,下意識一動,郁尋春嗖的一下,連人帶腦袋都縮到床下去了。

    從宴青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埋在床邊黑乎乎的頭頂。

    宴青川裝成無意識翻身那樣,將臉埋進被子里,翻過去幾秒又轉過來,手恰恰好在床邊一垂,落在郁尋春頭頂。

    他摸了摸郁尋春蓬松又柔軟的腦袋。

    郁尋春嚇死了,以為宴青川醒了,動也不敢動。

    但宴青川也只是輕輕揉了下就停下來,除了掌心一直落在他頭頂外,沒有任何動作。

    “宴青川?”

    郁尋春頂著他的手,悄悄冒出半個腦袋。

    他也不敢動,靜靜地看了宴青川有近一分鐘,才松了口氣。

    將宴青川的手從自己頭上拿下來,再次將手里的紙條纏上他指根。

    餐廳、鮮花、情侶對戒。

    郁尋春看了無數情侶案例后總結出來的表白三件套。

    他在紙條上做好記號,塞在枕下,心想再一再二不再三,他這回肯定能成功。

    郁尋春覺得這兩回的失敗有個原因就是他太著急了。

    沒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不能急。

    他美滋滋地抱住宴青川,這回真睡了。

    但宴青川是沒瞌睡了。

    他睜開眼,蹭蹭郁尋春的臉,拿起手機給陳助理發消息。

    陳助理第二天起床才看到,宴總半夜發消息讓他安排一下,他過段時間要休長假。

    陳助理跟他這么些年,可沒見他休過法定假日之外的假期。

    也就是說,光是這些年沒休的年假,他宴總積累起來也有兩三個月。

    要想給宴青川空出這么長的假期,陳助理壓力倍增。

    不僅最近工作量要增加,宴青川休假不在時,他更要將自己掰成兩個用。

    到公司后,陳助理好奇地問宴青川:“宴總,您怎么突然想休這么長的假?”

    “哦,”宴青川原本是面向落地窗的,他聞言轉身,笑容燦爛,“因為我要去度蜜月。”

    陳助理:“?”

    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

    郁尋春發現宴青川最近突然變得忙碌起來。

    下班后在家待在書房的時間明顯增多, 晚上睡得也比郁尋春晚,很多時候郁尋春已經準備睡覺了,他還在處理工作。

    郁尋春洗漱好走到門口,宴青川放下平板抬起來, 朝他招招手, 郁尋春一招手就過去。

    “要睡覺了?”宴青川問著廢話。

    郁尋春點頭, 半坐在書桌邊,垂眸瞟了眼平板上的文件:“要忙完了嗎?”

    “還有一會兒,不用等我, 你先去睡。”

    “我又沒說要等你。”

    宴青川笑笑, 手掌捏了捏郁尋春的后頸, 郁尋春順著他的勁低頭, 在對方嘴要親上來時突然又偏開頭。

    吻落在他下巴尖上。

    “我刷牙了。”

    “刷牙不給親?”

    郁尋春起身:“你沒刷牙,不親。”

    他不想重新刷牙。

    宴青川好笑:“這么嚴格。”

    郁尋春點點頭,踩著樓梯回了臥室。

    宴青川一直忙到凌晨才結束。他現在加班加點,都是為了之后安安心心休假。

    洗澡上樓,臥室的門沒關,走進去,郁尋春背靠床頭坐著,腿上放著書,垂著頭。

    “尋尋?”

    宴青川出聲,郁尋春睡眼惺忪地抬頭看他一眼, 蓋上書, 往下滑進被子里。

    宴青川掀開被子上床:“不是讓你別等我。”

    郁尋春半睡半醒的, 主動滾進宴青川懷里, 話帶著困倦的鼻音:“沒等你。”

    他閉著眼睛說話,話音落地沒一會兒, 就徹底沒了聲音。

    宴青川低頭一看,郁尋春已經睡著了。

    他笑了笑。

    關于郁尋春總想要要表白的事,反而對宴青川來說并不重要。

    因為他能感受到。

    但也因此,如果郁尋春很重視這件事的話,宴青川也相對重視了起來。

    他并沒有睡覺,而是在手機上和人聊了起來,對方是一位國際知名的珠寶設計師,她給宴青川發來幾份戒指的設計手稿。

    線上溝通始終差點意思,恰好宴青川過兩天要去國外出差,順便和這位設計師約了個時間。

    也因此,當導購電聯郁尋春,讓他去取定制的戒指時,郁尋春得到了宴青川要出差的消息。

    彼時他正在去取戒指的路上,餐廳也訂好了,還訂了花,就等取完戒指順路去取花。

    結果還沒等他問宴青川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宴青川先告訴他要出趟國。

    “啊?”郁尋春看著前方路況,愣了半晌,“要去多久啊?”

    宴青川日程還停滿,少說也要一兩個禮拜。

    郁尋春:“……好吧,那你什么時候去?”

    “我現在正在回家路上,劉叔在幫我收拾行李,一會兒就走。”

    郁尋春看了下導航上自己當前定位,二十多公里的車程,趕不及。

    “那我沒辦法去送你了。”他看著前面排著長龍的車隊,“不知道怎么回事,堵車了。”

    “沒關系,”宴青川問,“你剛才想和我說什么?”

    “沒什么,你到地方了記得告訴我。”

    “知道,我每天都會抽時間給你打電話的,你放心。”

    掛掉電話,郁尋春嘆著氣趴在方向盤上。

    這表白之路,可真是坎坷多舛。

    他一邊感嘆,一邊將車停在路邊,進了商場。

    導購取來他的戒指,郁尋春打開盒子看了眼,黑絲絨上躺著兩枚一模一樣的男士對戒。

    鉑金的戒指,素凈的戒圈上鑲嵌了一顆圓形切割的碎鉆。

    郁尋春收好戒指,離開貴賓接待室。

    大廳里也正好有一對情侶在選對戒,女生問導購小姐:“能刻字嗎,大概要多久呢?”

    郁尋春腳步一頓,看向身旁送他離開的導購。

    他也想刻個字。

    于是導購又把他請回接待室,手工刻字其實很快,但反正宴青川也不在,郁尋春也就不著急,讓他們多做幾款字體設計。

    兩手空空離開商場,郁尋春去了花店。

    他抱著花回家,宴青川已經離開了。

    郁尋春拆開包裝,修剪花枝插進瓶里,心想如果宴青川這趟真要兩個禮拜后再回來,這花也蔫了。

    平時也不覺得家里有多大,明確意識到宴青川不在后,屋里就好像安靜空曠了很多。

    幸好他最近也忙著和羅成他們編排演出,白天也不怎么在家。

    也就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時,覺得這床怎么那么那么那么寬!

    好像怎么滾都滾不到盡頭似的。

    宴青川長途飛行,走的時候就臨近傍晚,這會兒估計還沒下飛機。

    郁尋春滾到宴青川平時睡的那一邊,將臉埋在他枕頭上,睜著眼睛盯著墻壁看了半晌,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去衣帽間里薅了幾件宴青川的衣服團在懷里,才慢慢睡過去。

    但睡得不怎么沉,夜里總是醒,每次睜眼下意識就要去摸手機,看有沒有宴青川的消息。

    一直到后半夜,看到屏幕上有一條來自宴青川的未讀,郁尋春才松懈下來,握著手機抱著宴青川的衣服沒了意識。

    第二天,宴南山一大早就來了,還拖著個行李箱。

    劉叔一看:“又要去哪兒出差?”

    “非洲。”宴南山在屋里環視一圈,看向樓上,“還沒起床?”

    劉叔點頭,宴南山丟下箱子就往樓上走:“我上去看看。”

    宴南山輕輕敲門:“尋尋,醒了嗎?”

    沒聽到動靜,她握著門把一擰,打開臥室門,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凸起。

    被子上搭著幾件宴青川的衣服,郁尋春一整個縮在里面,連根頭發都沒露在外面。

    宴南山站在門邊,先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萬里之外的宴青川。

    宴青川正在和別人談判,新消息進來也沒有看,反手將手機蓋在桌上。

    宴南山發完照片,才收起手機拍了拍床上的郁尋春。

    郁尋春睡眼惺忪地從被窩里探出腦袋,差點以為看到了宴青川:“你不是出差——”

    話說一半,看到那一頭長發,反應過來,從床上坐起來:“宴女士,您怎么來了?”

    宴南山瞇著眼睛,哼哼哼地笑了兩下:“趁著宴青川不在,我來綁架他的小貓。”

    “……啊?我們沒養貓呀?”

    “沒貓,那就只能綁架你了。”

    宴南山把郁尋春從床上薅起來,推進衛生間:“給你十分鐘洗漱,半個小時收拾東西,我們一個小時后就出發。”

    郁尋春一整個大懵圈:“去哪里?”

    “去看動物大遷徙。”宴南山捏著他的臉,“你不是和我說好了嗎,一直沒等到你動靜,那不就我自己來了。”

    郁尋春想起來是有這事,最近事情太多,忙忘了。

    不過他有點猶豫,手上還有不少工作。

    宴南山一看他的表情就阻止他:“打住,可別給我說你不去。”

    “我去。”郁尋春笑著讓宴南山再給他點時間,他要協調一下工作安排。

    郁尋春一邊和團隊的人溝通,一邊問宴南山:“宴女士,我們去多久啊?”

    宴南山:“你想玩多久都行。”

    郁尋春挑挑眉,帶上電腦和小型的MIDI鍵盤,跟著宴南山一起登上了她是私人飛機。

    宴南山也不是全去玩的,她游玩之余,還有個非洲項目考察的目的,沒辦法全天和郁尋春在一起。

    剛好項目合作方的兒子也在。

    對方父親是紀錄片導演,天天帶著他在大草原上拍攝野生動物,算是半個本地人,被她拎來給郁尋春做向導。

    郁尋春第一次來非洲,除了感受大自然,他還想去采風,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

    小向導是個十六七的男孩,金發碧眼,因為常年跟著父母生活在這邊,當地語言說得很流利,天天帶著郁尋春到處溜達。

    有需要,也能幫助郁尋春和當地居民溝通。

    知道他想采風,就帶著他往市集去,小猴子一樣帶著他到處竄。

    他活潑話又密,郁尋春很喜歡他。

    每天和宴青川視頻時,都會提起他今天又帶他去干了什么。

    “我和弗蘭克今天追了十個小時的動物。”

    這邊多是土路,非常顛簸,十幾個小時的車坐下來,郁尋春都快散架了。

    但是回憶起追逐動物時的震撼,他又非常興奮地同宴青川分享著:“象群太壯觀了!我們還偶遇了上百頭的河馬泡澡……”

    每天光是給宴青川分享這些,郁尋春能說一個小時都不帶停的。

    他有些可惜地倒在床上,要是宴青川在就好了。

    不過他還沒惆悵到一秒,帳篷唰的一下被人從外面拉開,十幾歲的少年探進腦袋招呼他:“Spring,來看角馬!”

    郁尋春噌地坐起來,連手機都沒顧得上拿就跑出去了。

    宴青川看著鏡頭里的帳篷頂沉默了幾秒,低頭笑出了聲。

    一開始收到宴南山發來的照片,他還有點擔心郁尋春一個人在家,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玩到興頭上的時候根本顧不上他。

    下一瞬,宴青川收回了自己的話。

    郁尋春跑出去不到一分鐘又跑回來了,動作很快很急,鏡頭晃得人眼暈,但很快就穩住。

    宴青川的視野里,是近乎染紅了半邊天的落日,夕陽下草原也是金紅色,一群角馬聚集在水潭邊。

    郁尋春的聲音很興奮:“宴青川你看,角馬群在我們酒店前找水。”

    雖然放大后,鏡頭的像素有些模糊,但宴青川和郁尋春共享了這一刻。

    “看到了。”他輕聲說,但興奮和身邊人說話的郁尋春似乎并沒有聽見。

    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雀。

    宴青川臉上笑容更深-

    這趟非洲之旅,比郁尋春想的時間還長。

    除了剛來那幾天他還往有人的地方扎,后來他幾乎每天早中晚都要開著小車,一頭扎進草原深處。

    有時候也會和宴南山一起,坐上直升機,螺旋槳旋轉割開的氣流,會將地上及膝的草地壓平。

    在這里他可能一天就會從干草轉到濕地,林地轉入荒漠;他偶遇了鬃狗圍剿、鱷魚獵豹,也圍觀了象群戲水獅子曬太陽。

    在這里的半個月,郁尋春的靈魂似乎都被徹底洗滌了一遍。

    親眼見證了天國之渡那天,郁尋春想回家了,叢林法則之下,他所有的煩惱不過都是庸人自擾。

    他想宴青川了。

    宴南山的工作也處理好了,后面都是陪著郁尋春到處玩,聽聞他想回家,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他們要走,最舍不得的人就要屬弗蘭克。

    小孩年紀小,個頭也比郁尋春還差點,天天在草原上奔跑,皮膚曬成小麥色,依依不舍地詢問郁尋春能不能為他留下來。

    郁尋春揉著他的腦袋向他道歉。

    弗蘭克不高興地拍開他的手跑了。

    一直到郁尋春和宴南山準備坐車離開,他又突然出現,紅著一雙眼睛,像是偷偷哭過。

    郁尋春也有些舍不得,人還沒離開草原,就已經產生戒斷反應了。

    直到弗蘭克一句話,擊碎了郁尋春的惆悵:“Can I kiss you?”

    郁尋春一臉懵圈,還沒等他說話,弗蘭克就馬上掉著眼淚說著“I love you”然后掰過郁尋春的腦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親完就擦著眼淚跑了。

    郁尋春當場石化。

    臉上濕漉漉的,還沾著那小孩的眼淚。

    他擦著臉一轉身,和趴在車門上看了半天熱鬧的宴南山四目相對。

    宴南山笑得極其沒心沒肺,不怎么可信地豎著三根手指發誓:“你放心,姐姐我守口如瓶。”

    郁尋春:“……”

    不要說這么有歧義的話!

    本來郁尋春沒覺得怎么樣,但宴南山一說,他陡然生出一股心虛感。

    這股心虛感,在宴南山一定要送他回家,且在看到宴青川時笑得意味深長時,攀至頂峰。

    宴南山拍拍宴青川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她兒子:“阿宴,加油,好好保持你這張臉。”

    宴青川:“?”

    謎語人宴南山拱了火就溜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宴青川,他看向郁尋春:“宴女士這話什么意思?”

    郁尋春默默別開眼。

    他終于體會到宴青川對他親媽又愛又恨的復雜感覺了。

    而他一別開眼,宴青川就瞇著眼睛湊過來了:“難道是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郁尋春眼珠滴溜轉,就是沒敢和宴青川對視。

    顧左右而言他:“好累啊,我上樓洗個澡,收拾一下。”

    他拎起行李箱就跑。

    宴青川一個大跨步連邁幾節臺階,勾著郁尋春的腰把他抓回來:“不說清楚不準跑。”

    他臉湊過去,郁尋春就別開。

    宴青川捏著他的下巴轉過來:“尋尋,你知不知道你心虛得很明顯。”

    郁尋春已經在心里打起宴南山的小人。

    他立刻低頭認錯:“我錯了。”

    宴青川好笑:“你做什么了你就錯了?”

    “沒錯,我什么都沒做,這確實也不是我的錯。”

    宴青川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緊緊箍著郁尋春的腰不讓他跑,夾著人上樓:“你先說來我聽聽,再看是不是你的錯。”

    那肯定不是他的錯的啊,他又什么都沒做。

    郁尋春磨磨唧唧半天,才小聲說:“就是……ks*&%js)b……”

    宴青川都要被他氣笑了:“你嘰嘰咕咕的生怕我能聽明白是吧?”

    郁尋春哼唧了兩下。

    他開不了口呀,給宴青川說弗蘭克喜歡他還親了他?

    殺了他吧!

    “別以為撒嬌就能萌混過關。”

    “我才沒有。”

    “快說。”宴青川抱著他的腰晃了兩下。

    “哎呀,其實真的沒什么。”郁尋春掙開他的手,沒掙開,只能道,“就是我們走的時候小向導給我表白了。”

    后面幾個字越說越小聲,越說越不敢喝宴青川對視,耳朵都貼他嘴邊了,宴青川也就聽清了小向導三個字。

    “小向導給你怎么了?”

    “表白了。”他從齒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哦,小向導給你表白了。”宴青川說,“小向導給你表白至于讓你臉紅成這樣?”

    郁尋春嘴硬:“我沒有。”

    宴青川要帶他進房間:“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

    郁尋春緊緊扒拉著門框:“我不要。”

    “然后呢?小向導除了對你表白還對你做了什么?”宴青川冷哼,怪不得宴南山要讓他好好保養呢。

    可真是他親媽。

    郁尋春看他一眼:“真沒什么。”

    “沒什么你倒是說呀。”

    “就是親了我一口。”郁尋春抱著門框不松手,語速飛快,“這也不能怪我呀對不對他一聲不吭就親上來我哪反應得過來真不是我不想躲——”

    宴青川聲音微沉:“他親你哪兒了?”

    郁尋春立刻就噤聲了。

    嚇的。

    半晌才小聲說:“臉。”

    “哪邊臉?”

    郁尋春戳了下自己右臉。

    宴青川沒說話,郁尋春有點慌,松了門框轉身道:“你別生——嗯?”

    話沒說話,被宴青川掐著下巴嘬了口右臉。

    然后,他差點以為自己變成了被啄木鳥抱住的木頭。

    宴青川就是那個啄木鳥。

    抱著他的腦袋嘬嘬嘬嘬嘬嘬,嘬他一臉口水,給郁尋春親麻了。

    “不是……等一下……你等等!”

    郁尋春又是往后躲,又是拿手推,仍然躲不開宴青川的五指山,按著他的腦袋往他嘴邊送。

    最后在郁尋春臉上咬了一口才停下。

    郁尋春本來都放棄不掙扎了,抬手一摸一手口水,看了宴青川一眼,直接撈起他身上價格不菲的襯衫擦臉:“你真煩人。”

    “嚴肅點,我沒說我要原諒你呢。”

    郁尋春有點不高興了:“我又沒有錯。”

    宴青川:“怎么沒有錯,你不打算告訴我就是有錯。”

    “這有必要告訴你嗎?”郁尋春冷著臉嘟囔,“我又不喜歡他,我是沒反應過來才被他親到的。我真不想跟你吵架,你干嘛非揪著不放。”

    “你是覺得沒必要才不想說,還是擔心我介意才覺得沒必要說?”

    “有區別嗎?”

    “當然有了。”

    宴青川從他手里揪出自己的襯衫,摸摸他的臉,口水早沒了還一個勁擦,臉都擦紅了。

    他說:“我并不介意別人喜歡你,我也不介意他親你……好吧,我還是有點介意,但我介意的不是他親你,而是他不經過你同意就親你。”

    郁尋春愣然,氣也沒了,半晌才說:“難道我同意他就能親?”

    宴青川:“……如果你同意他親你,我就真的要介意了。”

    郁尋春笑出聲:“你自相矛盾。”

    “我只是想告訴你,”宴青川摸著他臉上不算深的牙印,“如果下次還有人對你表白,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生氣。”

    郁尋春安靜了會兒,感覺心跳都有些變快了:“為什么啊?”

    “因為被人喜歡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你值得被喜歡啊。”

    “那你就不擔心……”

    “你跟別人跑了?”

    兩人四目相對,郁尋春別開眼:“我才不會。”

    “你看,這是你自己說的。”宴青川想了想,“如果你出軌的話,我就把你關起來,用鏈子鎖著,讓你哪里都去不了。”

    郁尋春推開他:“我……我要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郁尋春避開他的目光,“你就在家里,我很快回來。”

    “我不能一起去?”

    “不行。”

    他匆匆下樓,腳步很急,很快就開著車離開了院子。

    郁尋春在超速的邊緣,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商場,取回了自己的戒指。

    回去的路上路過花店,郁尋春又進去買了束花。

    他火急火燎地回家,連車庫都沒進,車停在院子里,跳下車時連車門都沒顧得上關。

    郁尋春大步邁上臺階,心臟跳得又急又快,好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一樣。

    沒等他上到門廊,屋門開了,宴青川站在屋檐下。

    原本在來回的路上,郁尋春打了很多遍草稿,但看到宴青川時,他又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握著花的手背在身后,直接原地在臺階上蹲下了。

    他的臉埋在臂彎里,露出兩個紅透的耳朵尖。

    身后顯眼地藏著一束簡單包裝的白馬蹄蓮。

    宴青川在他面前蹲下,他在門廊上,高郁尋春幾個臺階。

    “跑出去這么久,就是為了買花?”

    郁尋春搖頭。

    柔軟的發梢裹著光斑。

    “那你干什么去了?”

    “宴青川。”

    宴青川玩著他的頭發:“嗯?”

    郁尋春的視線里是他踩著家里拖鞋的腳。

    他又是叫了名字不說話那套。

    郁尋春悄悄往旁邊側了下臉,正正好對上同樣歪在自己胳膊上看著他的宴青川。

    他的手一直在郁尋春頭上撥弄來撥弄去:“叫我干什么?”

    郁尋春又把臉埋了回去。

    半晌后說:“伸手。”

    宴青川依言伸出手。

    郁尋春低著頭將手伸進衣兜里,攥著拳頭拿出來,放在宴青川掌心。

    但他的手沒有收回去。

    “我本來……是想向你表白的,”郁尋春抬頭,通紅著臉,“但我現在……向你求婚可以嗎?”

    宴青川掌心里,是一枚串在銀鏈上的戒指。

    鏈子是剛才在店里,郁尋春突然想到雖然宴青川飾品很多,但大多都是西服配飾,也好像從沒見過他戴戒指時,現買的。

    他確實,直到宴青川開門前一刻,都還只打算表白的。

    戒指外側,相比之前的素凈,在碎鉆旁多了一朵馬蹄蓮,而圈內,則刻了一個字母“Y”。

    宴青川微微前傾,和郁尋春頭頂著頭。

    “這個‘Y’,是郁尋春的Y,還是宴青川的Y?”

    “你的。”

    “但我怎么覺得,是郁尋春的‘Y’。”

    宴青川再次把手伸過去,只是這次是手背向上,五指微微分開:“求婚的話,戒指是不是應該戴在我的手指上?”

    他將另一邊掌心攤給郁尋春。

    郁尋春握著他的手,往他指根上套著戒指時,手有點發抖。

    宴青川:“緊張?”

    郁尋春點頭。

    戴好戒指,宴青川將手抬至半空,陽光從他指縫漏出,細鉆在光下閃爍。

    欣賞夠了,他又向郁尋春攤手:“你的呢?”

    郁尋春又摸出另外一枚戒指給他。

    “這才是宴青川的‘Y’。”宴青川解開銀鏈,托著郁尋春的手給他戴上。

    他又說:“花。”

    宴青川要什么郁尋春給什么。

    白馬蹄蓮交到他手里,宴青川笑看著郁尋春:“你看,我就說你在向我求婚吧。”

    誰也沒有起身,兩人蹲在臺階上,上面的人垂首下面的人仰頭,交換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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