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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1宋家

    蕭云有些木訥的抬起頭, 這不是他從蘇棋口中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

    可沒有一次,比現在都要來得難受。

    有那么一刻,蕭云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寧愿相信這一切都是蘇棋編造出來的, 只是為了哄騙他罷了。

    可當他看到這些種種后, 他卻又變得無比清醒起來。

    越來越多的漏洞在他腦海里面浮現, 為何云家村這么多年來都荒無人煙,為何這些墓碑上面都沒有名字,為何鶴村吳家只有他們一戶人,為何吳家老伯經常外出,為何吳家要逼著求他去尋來玲瓏心。

    就連他覺得他疼愛的吳青青,仿佛在這一刻都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那些他自以為的救贖,仿佛在這一刻突然就撕下了丑陋的面容, 那些以往他從未注意到的細節, 仿佛此刻都在嘲笑他的無知。

    蕭云捂著臉,他深深的埋下頭, 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的手掌觸碰到了臉上天問靈劍留下的疤痕, 那些疤痕偶爾還會作疼,會在深夜之中折磨得他次次驚醒。

    天問靈劍, 最斬妖邪。

    蕭云記得當年天問靈劍不愿為他所用,雖然蘇棋將靈劍贈給他, 然而天問卻很是心高氣傲,甚至一度不愿出鞘。

    以前蕭云只當是蘇棋故意借天問靈劍來羞辱自己,如今回想, 卻是因為天問靈劍不愿被他這等不人不魔的東西所用, 所以才那般抵抗。

    而他,卻在被毀容之后, 當著蘇棋的面,將天問靈劍折斷在蘇棋的面前。

    蕭云不敢抬起頭,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蘇棋卻沒時間再陪蕭云在這兒耗著,他從納戒之中取出玉簡,然后寫上幾句話,這才將玉簡放出,怕出現差錯,于是蘇棋又放出了兩封玉簡。

    隨后,他這才有空低頭看向蕭云,那蕭云臉都快垂到地面上了,他彎著身體,捂著臉不知在干什么。

    “蕭云,我不管到底是誰借了你的手,但現如今,我給你一個查清真相的機會,難不成你不想找到你那小青梅,一解相思之苦?”

    蕭云對他那位小青梅是有幾分愛意的,蘇棋不是瞎子,自是看得出來。

    但誰知他話音剛落,蕭云就猛的抬起頭。

    “我待青青,只是妹妹。”他幾乎是哽咽著從喉嚨里面擠出這幾個字來。

    蘇棋卻是無所謂,“兄妹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罷,總之,你不想去找到他們嗎?”

    蕭云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隨后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棋轉身便走,而蕭云見此,趕緊快步跟上。

    來時是蕭云在前,走時卻是蘇棋在前,蕭云跟在蘇棋身后都不敢抬頭。

    他偶爾抬眼能夠看到蘇棋的背影,但隨后蕭云又伸出手撫上了自己被毀的那半張臉。

    因為他突然明白,如果當年不是蘇棋動手用天問靈劍毀了他的臉,那當時有機會可以下手的,便只剩下吳青青一人了。

    在這一刻,蕭云覺得真實跟虛幻來回交織,他不知道到底哪一邊才是對的,哪一邊是錯的,而選錯任何一邊,都將他讓繼續陷入無盡深淵之中。

    蘇棋趕路了五日,終于來到了上品三居的周邊城鎮。

    此處名為邊城,因處于上品三居的邊圍因此才得了這個名字,而邊城之中,大半都是宋家的產業,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無數的修士聚集在此,就希望有緣能夠見上那公子澤禾一面,當然除此之外,這里還有整個修真界之中最大的拍賣會。

    每個月都會有三次大型拍賣會,很多修士也會特意尋個機會來這個拍賣會尋些想要的東西。

    蘇棋改換了容貌,為防止出現什么意外,他跟蕭云一同穿上了黑色長袍。

    好在此處來往的修士不少,很多都不愿被人認出來,因此他們的打扮也不算引人注目。

    等入住客棧后,蘇棋又送出了幾封玉簡,但奇怪的是,他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

    難不成被人攔截下來了?

    不應當啊。

    一時間,蘇棋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甚至連蕭云都沒心思去管著了。

    他還需要蕭云,所以暫時他不會對蕭云動手,但始終這么一個玩意留在身邊讓他有些忌憚。

    反而是蕭云主動開口問道,“接下來你想做什么?”

    說著,蕭云又點點頭,“我都聽你的。”

    蘇棋瞥了蕭云一眼,眼中無悲無喜,“我需要去宋家一趟,不過如今以我的身份,有些不太方便。”

    他不知公子澤禾是否在宋家,而且很明顯他之前的行為已經打草驚蛇了。

    蕭云卻是皺著眉,“為何要去宋家?”

    蘇棋轉過身,不太想搭理腦子不清楚的蕭云。

    “因為我猜測,那個幕后之人跟宋家有關。”

    蕭云側頭,“怎會?”

    蕭云雖然也不喜歡宋家,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兩者聯系上。

    吳家伯父,難不成舉家遷移到宋家了嗎?

    可宋家這樣的門戶,是吳家高攀不上的。

    蘇棋走到窗邊,朝著那外面的靈山上看去,那高高在上的靈山,其中云層圍繞,還有七色彩虹做襯,是修真界絕佳的一處福地。

    這樣的地方,也難怪能養出公子澤禾那般的人了。

    只是目前,蘇棋還不能輕舉妄動,他來邊城就已經有了些僥幸的心理在里面,所以他決不能輕舉妄動。

    想到此,蘇棋垂下了眼簾,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看向蕭云,“你可以走了。”

    蕭云有些發愣,“什么?”

    蘇棋轉過身看向蕭云,神色無比認真,“我說,你可以走了,去這邊城里面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你想看到的人。”

    蕭云有些沒理解蘇棋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你的意思是,吳家有可能在這邊城之中?”

    蘇棋頷首。

    宋家的門檻太高,以吳家那樣的身份怕是根本就進不了宋家的門,而邊城離宋家最近,倒最有可能是他們落腳的地方。

    當然也有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吳家已經全部被滅口。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對蘇棋來說并不重要。

    蕭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在從屋子出去的時候,又忍不住的看向蘇棋,“那,你呢?”

    蘇棋心事重重的繼續看向窗外,他只留了一個背影給蕭云。

    “蕭云,我如今不殺你,是因為我空不出手,你該有自知之明。”

    這句話,算是真正劃清他跟蕭云的關系。

    蘇棋不是什么善人,至少現在不是,他不可能在蕭云欺師叛祖后還原諒他。

    以往的那些心血,他可以全當喂了狗,可他也絕不可能再多看蕭云一眼,若非是要調查宋家的事,他也不會去找蕭云,還跟對方跑這么大一個圈子。

    蕭云固然可惡,但那幕后之人,才是他最該恨的。

    而蕭云聽到蘇棋這般說,心里竟有了幾分抽痛,他低下頭快步從房間里面離去,似是不愿再停留半刻。

    等到蕭云走后,蘇棋這才坐下來繼續取出玉簡,想了想,這次蘇棋的玉簡卻是送到了霧雪峰之中。

    他師尊不一定會收到他玉簡,即便是收到估計也是隨手丟棄在一遍。

    在他的觀念里面,任何的選項里都沒有他師尊。

    失望過太多次,已經自然而然的將這抹希望徹底掐滅。

    他在賭,賭最后一個可能,他師尊的霧雪峰跟主峰有一些聯系,如果他送到霧雪峰的玉簡沒被人攔下,那么就很有可能會被周不仁收到。

    之前他就有幾分疑惑的,按理來說他送出這么多玉簡,不應該一封回信都沒有。

    蘇棋猜想,可能他這邊的玉簡被人攔下了,就是不知攔下的,到底是哪一條路。

    而他的玉簡會被人攔下,那便也說明了一個問題,他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很有可能是宋家的人。

    所以如今他不能輕舉妄動,蘇棋合了合眼睛,有些疲憊的將手中的玉簡送出。

    接下來幾日,蘇棋一直都在邊城里面歇息。

    不過他不常外出,偶爾會在窗邊看看下方來往的修士,其余時間都在修煉。

    而今夜,蘇棋覺得樓下有些吵鬧,他有些不悅的從修煉中睜開眼,然后仔細的聽著外面的聲音。

    似是有幾個在吵架,內容不外乎是一些小事,卻讓蘇棋想起了另一件事,原來今晚竟是邊城的花燈節。

    花燈節有三日,也是許多少女修士最愛的節日,因為今晚不僅可以泛舟同游花燈之上,還可以結交不少的青年才俊。

    有的修士不愛風花水月,而有的修士卻依舊滿懷期待,想要尋一個執手的道侶,而這花燈節,則就是最好的機會。

    蘇棋從窗戶看下去的時候,不遠處的湖邊正一片的繁榮,人來人往,里面有修士也有凡人,有孩童舉著花燈跑來跑去,也有才子佳人在船上含情脈脈。

    這幅畫面讓蘇棋有些恍惚,他以前也來過邊城的花燈節的,那時的他只覺得到處都是新奇。

    想到此,蘇棋垂下眼簾,然后將窗戶關上。

    大抵是外面的聲音太過熱鬧,半夜的時候蘇棋還是出去了,他穿了一件很是寬大的衣袍遮住自己大半的臉,隨意的看著街上的那些花燈。

    此刻已是深夜了,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蘇棋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明白為何他會覺得這里有些不對勁了。

    這邊城,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凡人。

    這些凡人在這里安居樂業,似很是自在。

    凡人,凡界,宋家,這些詞在蘇棋腦海里面一一浮現,還沒等蘇棋想個明白,便有個小孩拿著花燈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蘇棋抬眼看去,那個小孩調皮的對著蘇棋吐了下舌頭,然后急匆匆的跑掉,卻是將手中的花燈遺留了下來。

    蘇棋搖了搖頭,蹲下身打算去撿起地上的那盞花燈,卻從身后伸過來了一只白皙的手搶先一步為他撿起。

    那只手的手腕上,有一個小小的紅點。

    他記得這個紅點,若是以往日日夜夜都在一起,自是不會忘記。

    公子澤禾。

    蘇棋沒有回頭,只聽到耳邊那道溫潤如玉的聲音緩緩響起,“玄清,你是來見我的嗎?”

    說著,那只手將花燈放入蘇棋的手掌之中,他微微用力,將真氣送入蘇棋的體內,剛好將蘇棋丹田全部封印起來。

    他是合/體大能的修士,想要封存一個金丹期的蘇棋來說,輕而易舉。

    公子澤禾握住蘇棋的手,緩步走到蘇棋的身側,他溫和一笑,手上的力氣卻微微加重。

    幾乎是同時蘇棋雙腿一軟,剛好落在公子澤禾的身上。

    公子澤禾擁住蘇棋,卻是手指穿過了蘇棋的指縫之中,兩人十指交織的握在一起,公子澤禾依舊是那如沫春風的語氣,

    “玄清,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042蓄謀已久

    蘇棋差點罵出來, 你高興,所以你就封了我的修為?

    他幾乎腿軟得差點站不起來,被封存修為的感受很不舒服,只比去人界時好上一些罷了。

    但蘇棋卻依舊咬著牙從公子澤禾身上起來。

    公子澤禾身上有一股清香, 以往蘇棋很是熟悉, 也覺得甚是好聞, 如今卻突然覺得無比刺鼻。

    瞧見蘇棋拉開他們的距離,公子澤禾也并不惱,而是繼續扣上蘇棋的手,帶著他繼續往前面走去。

    他走得很慢,像是為了遷就蘇棋如今的情況。

    蘇棋很想從公子澤禾的手中掙脫出來,可公子澤禾卻將他握得太緊,他根本就掙扎不開。

    他目前的修為在公子澤禾面前, 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于是蘇棋回過頭去看玄酒, 公子澤禾出現的時候他就在心底里面念著玄酒的名字,結果一扭頭就看到玄酒被宋家的人用黑布蓋上, 不知要搬去何處。

    偏偏玄酒還一動不動, 一看就是被陣法所控制住了。

    “公子澤禾,你到底想做什么。”蘇棋幾乎是從牙齒里面擠出來的這幾個字。

    公子澤禾搖了搖頭, “玄清,你忘了么, 之前你說過,想跟我一同游玩花燈節,之前一直欠著, 如今剛好可以為你補上。”

    蘇棋皺著眉, 不知該說什么。

    以前他的確說過這話,不過那是他跟公子澤禾沒鬧翻前的事。

    那年蘇棋剛來到宋家, 聽說過花燈節無比熱鬧,于是他便隨口提了一句,而公子澤禾也應允會陪他一同游玩。

    可后面沒有一次實現過的,每一次要么公子澤禾有事,要么就是他這邊抽不出時間。

    他次次失望,自然就不會再去期望。

    就如同他師尊那般,他終于認清真相后,也便不會再心存幻想。

    “公子澤禾,如今我不想。”蘇棋堅定的說道。

    公子澤禾卻跟沒聽到一樣,畢竟如今蘇棋在他手上,對方想或是不想,從來都不重要。

    于是公子澤禾將蘇棋帶到了那湖邊,然后從旁邊取出一盞花燈,一臉溫柔對著蘇棋說道,“玄清,去放河燈吧,聽說許下愿望的話,會實現的。”

    說完,公子澤禾松開了蘇棋的手。

    蘇棋想跑,卻是雙腿再次一軟,只能不情不愿的蹲下去。

    他拿著那河燈,隨意的拋在了湖邊。

    小河燈晃晃悠悠,被小波浪帶著駛入了湖中心,跟著那些河燈一樣,全部順流而下。

    遠遠看去,就像一條銀河落入了凡間,絢爛璀璨。

    等放完了河燈,蘇棋扶著旁邊的柳樹緩緩站起,依舊覺得雙腿很軟,而公子澤禾卻是看著那盞遠去河燈,像是在懷念什么過往一般。

    片刻后,他開口了,“玄清,你許愿了嗎?”

    “我沒什么值得許愿的。”

    “是么。”

    公子澤禾在旁邊取下另一盞河燈,然后推入河中,他說道,“希望玄清一生順遂。”

    蘇棋忍不住笑出了聲。

    公子澤禾偏頭,“很好笑嗎?玄清,我是真心的。”

    蘇棋回了他之前的那兩個字,“是么。”

    “自然。”

    于是兩人都不說話了,直到看到那些河燈越飄越遠,公子澤禾這才起身回頭看向蘇棋。

    兩人對視,眼中卻再不見以往任何情誼。

    對于公子澤禾,蘇棋是恨的,當初他對公子澤禾幾乎是有求必應,他以為公子澤禾當真是他的摯友,那是蘇棋在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世間之事,滿心滿意終究都會被辜負的。

    而這時,天空突然升起無數的煙火。

    那些絢麗的,又燦爛的煙火在天空鋪展開,又慢慢形成一幅幅畫,煙火不再是轉瞬即逝,而是將這一幕徹底定格在了空中。

    蘇棋在公子澤禾眼中看到了那些煙火,的確燦爛。

    可公子澤禾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朝著蘇棋伸出手來,然后放在蘇棋的胸膛之上,那里,沒有心跳。

    蘇棋盯著公子澤禾,不知對方想做什么。

    卻突然聽到對方問到,“被挖走的時候,很疼吧。”

    公子澤禾仔細的看了一會兒蘇棋的表情,突然就笑了,“你似乎并不驚訝。”

    其實蘇棋來的時候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普天之下能夠設下這么大一個局,還能全身而退得到他玲瓏心的,除了公子澤禾別無他人。

    他有玲瓏心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這里面剛好就有公子澤禾。

    只是蘇棋不懂,“你要我的心做什么?”

    公子澤禾抿嘴一笑,搖了搖頭,“玄清,我想要的,從來不止是你的心。”

    他想要更多,更多的所有的。

    蘇棋看向公子澤禾的眼神突然變了,今晚的公子澤禾,很不對勁。

    至少在蘇棋看來,非常的不對勁。

    以往的公子澤禾不會是今晚這樣,那云淡風輕的表面之下,卻仿佛藏著極深的克制,還有一兩分慌亂。

    “公子澤禾,你在克制什么?”

    公子澤禾有些詫異,卻又釋然,“果然,只有玄清能看懂我。”

    說道這里,他話鋒又是一轉,“可我不是怕,我是興奮。”

    他抬頭看向漫天的煙火,“玄清,你知道么,我很興奮,也很激動,那種多年期盼將要成功的喜悅,你能明白嗎?”

    蘇棋搖頭,卻沒有回答。

    公子澤禾伸出手,然后再次扣上蘇棋的手腕,蘇棋感受到四周的威壓,緊緊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公子澤禾朝著蘇棋靠近,然后另一只手扶上蘇棋的肩膀,“玄清,你很聰明,你會懂的,我們一直是摯友,不是嗎?”

    說完,也不管蘇棋如何,直接扣住蘇棋的身子,有些強勢的將他帶往上品三居。

    如今的上品三居只有宋家獨大,白家全部依附宋家而活,微生家早就搬出了上品三居,此處竟全然是宋家的天地了。

    蘇棋神色有些復雜,他已經十幾年沒來過宋家了,跟他記憶里面有些出入,如今的宋家,更加的華麗也更加的奢侈。

    蘇棋不懂,公子澤禾不是那種奢靡浪費的人,可他卻很是縱容身邊的人如此,哪怕宋家的一些年輕小輩仗著他的名聲出去作威作福,他也不會太過苛責,往往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才對。

    公子澤禾將蘇棋安置在了自己的院落里面,這是宋家最古樸典雅的院子,還養了一些仙鶴在里面,院落很大,偶爾會有云霧縹緲而來,人間仙境也便是如此了。

    宋家唯獨公子澤禾的院落,跟之前變化不大,一草一木都跟蘇棋記憶里面相差不二。

    公子澤禾給蘇棋捏了一個凈身決,然后握住蘇棋的手躺在那小院里的小床之上,他們抬頭便能看到那璀璨的星空。

    這是一處專門用來小憩看星空的竹屋,以往蘇棋來公子澤禾這里暫住時,便最喜歡來此處了。

    他們合衣一同躺在床上,公子澤禾看眼前的蘇棋,竟忍不住失笑。

    “玄清,這么多年了,你終于又回到我身邊了,”

    蘇棋神色依舊淡淡的,如今他為魚肉,自然是不會沒腦子的大吼大鬧,他們的身份都不會允許他們做出這些失格的事來。

    公子澤禾安撫的拍了拍蘇棋的手背,“你放心,玄清,我不會害你的,在這世上,我最不愿傷的便是你了。”

    蘇棋冷笑,“所以,你便設計以他人之手挖走我的心么。”

    公子澤禾嘆氣,“我就知曉你聰明,定是什么都能知道。”

    “從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蓄謀已久,公子澤禾,你才是這天下最大的偽君子。”

    “不,你錯了玄清,”公子盯著蘇棋的眼睛說道,“我不是偽君子,我是真小人,我承認當年接近你時是有預謀在前,可相逢恨晚一見如故也是真,玄清,我沒有騙過你。”

    他只是很多事都沒有跟蘇棋說,但他的確,也沒怎么騙過蘇棋。

    蘇棋卻是不信,“十二年前我疏遠你,十一年前你便刻意安排蕭云拜入不周仙宗,公子澤禾,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

    公子澤禾沉默了,卻也是默認。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云家村的事是他一手策劃的,當年蘇棋燒死那群村民的尸體時,他便無意發現了躲在暗處的蕭云。

    所以他救下了蕭云,再讓人將蕭云送去了鶴村。

    而在那里等著蕭云的,是他特意安排的吳家人。

    蕭云是凡人跟魔物雜交而出的,因此受到的天道制約是最小的,也是最好的,可以取走蘇棋玲瓏心的工具。

    前些年吳家將蕭云教導得很好,蕭云對吳家的恩情也自然是銘記于心。

    在血海深仇之下,還有吳家的苦苦哀求,蕭云就一定會為他取來玲瓏心。

    這一些都安排得非常好。

    甚至公子澤禾還準備好了一切,只等玲瓏心到手后再以關心蘇棋的好友身份出現,將對方帶回宋家。

    可惜,他晚了一步。

    沒有任何人知道蘇棋去了哪兒,只知道蘇棋最后去了無望崖,而那里,只剩下半截殘缺的天問靈劍。

    得知這個消息后,公子澤禾也失落了好一段時間,甚至一度將自己困在房間內不肯出去。

    他想,或許是他做得太過。

    “你知道這三年我是怎么過的嗎?”公子澤禾捂著自己的眼睛,“我很后悔,我終日不得安寧,玄清,你知道當我得知你還活著時我又有多高興嗎,我真的好高興你還活著。”

    說著,公子澤禾又忍不住失笑出來,像是自嘲,“你不會知道,你只是恨我。”

    公子澤禾將眼睛上的手拿開,他看著蘇棋,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玄清,你恨我。”

    “從我再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你恨我。”

    043被困鶴園

    蘇棋反問, “我不該恨你嗎?”

    細數過往種種,蘇棋自認沒有任何對不起公子澤禾的地方,所以對方所做的這一切,他不該恨嗎?

    公子澤禾神色有些落寂, 他看向天空的星星, 突然指著一顆說道, “玄清,那顆星星要飛走了。”

    蘇棋順著公子澤禾的目光看去,發現天邊果然有一顆星星開始黯淡無光,仿佛要從天空隕落下來一般。

    公子澤禾伸出手點在蘇棋的額間,“玄清,睡吧。”

    說著,一道幽香緩緩襲來, 蘇棋不受控制的閉上了眼睛, 不過片刻便進入了睡夢之中。

    他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他還年少的時候, 那年初夏, 草長鶯飛。

    他聽到了從風中傳來的喧鬧,還有身后那道玉樹蘭芝的身影。

    那人手持折扇, 一雙桃花眼卻無比溫柔,他的相貌已然不重要, 唯有身上的那股氣質如此出塵。

    他說,“在下宋家,宋鶴衣。”

    后來他跟著對方來到了宋家, 他發現對方在自己的院落里面養了好一些仙鶴, 那些仙鶴不斷飛起,拍打著翅膀, 好不愜意。

    為此,對方還特意畫了一幅《松上鶴喜圖》送給他。

    “玄清,你喜歡嗎?我特意畫給你的,鶴喜圖,諧音賀喜圖,你說可好?”

    “有何可賀喜的?”

    “你我相遇,為一喜,你我至交,為二喜,至于這第三,以后便告訴你。”

    那沒有說出的第三喜則是,能夠找到玲瓏心的主人,是為第三喜。

    蘇棋感覺眼角處有些濕潤,他迷糊的睜開眼,發現已是第二天。

    天上藍天白云,有云霧纏繞在他身邊,身上則披著公子澤禾的外衣,蘇棋有些不適的將外衣取下,卻是聽到了不遠處的幾聲鶴鳴。

    他起身動了動手腕,發現體內的真氣依舊被封存著,這才抬腳朝著鶴鳴聲那邊過去。

    入眼便看到公子澤禾正在拿著吃食喂鶴,那些仙鶴搖搖頭,有幾個很是憨態可愛,但大部分時候,那些鶴都無比的高傲。

    它們吃完后便拍拍翅膀飛走,沒有一絲留戀。

    公子澤禾今日身著了一身白衣,如云霧般純白,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個謫仙。

    他將手中的鶴食放下,然后轉過頭看向蘇棋,“玄清,你醒了。”

    仿佛沒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一切,沒有那些陰謀詭計,他們依舊是全修真界最好的摯友,他們一見如故,是修真界少有的佳話。

    蘇棋看著眼前的公子澤禾,越發不知道對方想做什么。

    公子澤禾卻是招招手,有一只有些瘦弱的仙鶴飛到他身邊,隨后那只仙鶴朝著公子澤禾蹭蹭,又朝著蘇棋這邊過來,他豆大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然后試探的將腦袋伸出來蹭了一下蘇棋的后背。

    蘇棋卻如臨大敵般后退了一步,剛才手背傳來溫暖而又柔弱的觸感讓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公子澤禾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來。

    蘇棋直直看過去,很是不悅。

    于是公子澤禾立刻又不笑了,他朝著蘇棋過來,然后抬起手指,蘇棋的手便不受控制的抬起,他將鶴食放入蘇棋的掌心之中,然后點點蘇棋的手背。

    “沒關系,你喂喂它,它很喜歡你的,你以前喂過它的。”

    蘇棋低頭看向那只瘦弱的仙鶴,隱約有一些印象。

    當年他來到這處鶴園后,剛好遇到幾只小仙鶴剛出生,正是對一切都好奇的時候。

    有一只最是弱小的仙鶴,拍打著的翅膀總是被其他同類欺負,他便心存了幾分善意,將那只弱小的仙鶴保護了幾日。

    沒想到,如今長大了卻還這般弱小么。

    蘇棋將手中的鶴食遞過去,那只仙鶴看著蘇棋,然后低頭輕輕的蹭一下,卻不吃,反而朝著蘇棋這邊推了推。

    那意思好像是我不餓,給你吃。

    蘇棋一時間神色有些復雜。

    “它很喜歡你。”公子澤禾伸出手摸了摸那仙鶴的脖子。

    那仙鶴拍著翅膀,然后展翅高飛,在蘇棋頭頂上轉了好幾個圈,這才落在旁邊的松樹上,然后安靜的看著蘇棋。

    蘇棋這才回過神看向公子澤禾。

    公子澤禾依舊是那副模樣,卻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玄清,你這般看我,我會以為你中意了我。”

    幾分開玩笑的語氣,仿佛兩人之間的關系還像之前那般親昵。

    蘇棋立刻就移開了目光。

    公子澤禾又嘆了口氣,“其實你看著我,我很歡喜的。”

    蘇棋握緊了手,“公子澤禾,你把我困在這里,到底想做什么?”

    “玄清,我只是想跟你敘舊幾日罷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有著幾分受傷。

    “敘舊用得著封存我的丹田?”

    “因為你會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蘇棋突然沒了耐性,他第一次覺得公子澤禾如此蠻不講理,讓他很是煩躁。

    也怪他大意,早知便不該來邊城了。

    但當時他已經被人盯上,若是貿然回不周仙宗,只怕也不會比如今好到哪兒去。

    公子澤禾搖頭,“玄清,多年未見,我是誠心的只想跟你敘舊。”

    說著,公子澤禾目光微微深邃了幾分,“畢竟,這樣的日子,可不多了。”

    蘇棋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動了動,“也對,你做的那些事,也該被公之于眾了。”

    公子澤禾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仿佛并不在意一般。

    這讓蘇棋再一次發現了不對勁,“你似乎,并不擔心。”

    “我為何要擔心?我為何不敢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我要做什么?”公子澤禾從蘇棋身邊經過,緩慢朝著另一處走去。

    蘇棋有些遲疑,公子澤禾不怕?

    并且似乎他也有意讓全修真界的人知曉這件事。

    難道說,放出宋家在偷取其他宗門氣運的這件事,便是公子澤禾放出來的消息?

    可他這么做的原因是為了什么?

    他為何要這么做?

    突然,蘇棋想到了什么,又想起了自己被取走的玲瓏心,那個念頭再次從腦海里面浮現了出來。

    盡管蘇棋之前也覺得匪夷所思,可如今似乎便只有這一個解釋。

    “公子澤禾!”蘇棋快步追上對方,發現他正在書桌上低頭畫著什么,手上的毛筆非常流暢,像是跳躍在紙上一般。

    蘇棋走過去,他死死的盯著公子澤禾的一舉一動,終于問出了心底的那個疑惑,“公子澤禾,你想做的,是將修真界與人界徹底融合,對么。”

    公子澤禾沒有回答,而繼續作畫。

    “為何?可你為何要這樣做?修真界跟人界融合,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可知人界的那些凡人,手無縛雞之力,一旦進入這修真界,只會淪為那些修士的玩樂的工具罷了。”

    蘇棋雙手撐在書桌上,很是不解,甚至是帶著幾分怒意,“你去過人界,你知曉蕓蕓眾生在水深火熱之中,為何還要將凡界跟修真界融合在一起?毀掉人界對你有什么好處?”

    可公子澤禾沒有任何回應,他只是專心的作畫。

    蘇棋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朝著公子澤禾的畫看去,發現公子澤禾畫著的,正是千里江山圖。

    他大筆一揮,那副千里江山圖便就此完工,無比的磅礴宏偉,帶著幾分深不見底的浩瀚。

    他說,“玄清,我以為你能明白的。”

    蘇棋看向公子澤禾,這一次,他竟從公子澤禾的眼中看出了悲憫眾生的那抹慈悲。

    他看著蘇棋,眼角流出一滴淚水,正好滴在那副千里江山圖的紅日上。

    紅日被淚水渲染,在四周暈染出絲絲霞光。

    那一刻,仿佛有著什么東西在蘇棋腦海中豁然開朗起來。

    公子澤禾在為人界落淚,他對人界的憐憫是真實的,當年他義無反顧的去了人界,結果卻憐憫人界的寒苦。

    所以他自負,他能統一人界,就便能將人界與修真界合二為一。

    “修真界若跟人界融合,你可知會牽扯出多少禍事?”

    蘇棋都快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他握緊了手,一字一頓很認真的說道,“邊城的凡人跟修士能夠和睦相處,但不代表整個修真界都跟人界可以和睦相處,總有修士會仗著自己的修為處處高人一等,總有更多不平等的事情發生,你憑什么代替人界跟修真界做出這樣的決定?”

    “玄清,”公子澤禾看著蘇棋,然后伸出手輕輕放在蘇棋的臉上,他的大拇指摩挲著蘇棋的嘴唇,似是覺有趣,“你看著我認真說話的樣子,很有意思。”

    蘇棋剛才一肚子的話,立刻盡數憋進了肚子里。

    “公子澤禾,我越來越不懂你了,或許從一開始,我便沒有看懂過。”

    公子澤禾搖了搖頭,“玄清,不要這么想,這世間我亦只有你一個摯友,你該是最明白我的。”

    蘇棋那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公子澤禾在這這幅千里江山圖上印上了自己的印章,還留下了自己的字,鶴衣。

    這是他的名字,宋鶴衣。

    一開始公子澤禾不是這個名字的,他的父親給他取名為宋輕文,他十二歲時覺得這個名字不好,于是改為宋鶴衣。

    可是后來大家卻叫他公子澤禾,鶴衣這個名字,也只有蘇棋偶爾會喚他兩句。

    “玄清,你能喚我為鶴衣嗎?”公子澤禾側頭,認真的看著蘇棋問到。

    “為何?”

    “我喚你玄清,你喚我鶴衣,這樣不好嗎?”

    “不好。”蘇棋沒什么表情說道。

    公子澤禾眨了一下眼睛,“為何?以往你會這般喚我的。”

    蘇棋有些譏諷的看向公子澤禾,語氣卻依舊冷淡,“玄清,鶴衣,你不覺得這樣的叫法,很像你我之間有什么斷袖之癖的愛好么。”

    044小仙鶴

    公子澤禾沒想到蘇棋會這么說, 他定定的看了蘇棋好好一會兒,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原先覺得你只是個不開竅的,沒想到還懂得什么是斷袖之癖。”

    蘇棋退后兩步,拉開了跟公子之間的距離, 那表情已經很明顯, 他不是, 所以他不想跟公子澤禾扯上任何關系。

    以前他們關系好的時候,也有不長眼的東西編排他們的一些流言蜚語,說他跟公子澤禾之間實則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在里面。

    以摯友相稱,卻行夫妻之事。

    那時蘇棋自然是惱怒的,于是將那背后好事之人給揪出來,好好的教訓了一頓。

    但卻依舊留了幾分臉面給對方,只是教他們日后不要再胡說八道。

    那時公子澤禾一臉笑意的望著他, 那眼神讓蘇棋有些后背發毛。

    隨后公子澤禾跟他關系更親近了一些, 好似這件事并沒有給他們帶來什么影響,他們依舊是修真界中人人稱羨的摯友。

    不過后來公子澤禾也調笑過他幾次, 說他是個不開竅的木頭。

    但蘇棋都似懂非懂的搪塞了過去。

    哪怕到了現在, 蘇棋依舊不太懂。

    他看著公子澤禾那張笑吟吟的臉,又想了想, “難不成以往有關你我的那些謠言,是你放出來的?”

    公子澤禾頷首, 沒什么不能承認的。

    蘇棋越發不解,看向對方眼神也更加奇怪。

    “你是斷袖?”跟他師尊也是一樣的?

    這年頭,實力高的, 都好這一口嗎?

    想到此, 蘇棋好笑的說道,“若是讓你見到我師尊, 你倆都是斷袖,說不定還能湊一塊。”

    他師尊無藥可救,公子澤禾也不見得是什么好東西,湊一塊別出來禍害他人也不錯。

    公子澤禾那眼神冷了幾分,臉上的笑意卻沒褪去。

    “玄清,我是不是都不重要。”對公子澤禾來說,這本就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

    當初會特意散播這些謠言出去,是因為想要拿到玲瓏心還有另一種可能,便是讓蘇棋真心愛慕他,再心甘情愿的將玲瓏心給他,這樣也是不會受到天道天譴的。

    可惜的是,那時的蘇棋,當真是個沒開竅的木頭。

    如今也是。

    若非如此,當年他便不用特意安排蕭云這一出了。

    被自己的宗門不容,被自己的徒弟背叛,還被活生生的剜走玲瓏心,而即便是如此,蘇棋也沒有來找過他。

    “好在,你還活著。”

    公子澤禾輕聲說道。

    過往種種,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罷了。

    而在此時,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道煙火爆開的聲音,蘇棋側頭看過去,覺得那煙火有些眼熟,像是宋家特有的信號,應當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澤禾看到后,也有些無奈,“這樣閑散的日子,總歸是短的。”

    說著,公子澤禾取下旁邊的外衣朝著外面出去,還不忘對蘇棋說了一句,“玄清,不要亂跑,四周都是陣法,跑錯了地方,想要將你從陣法撈出來是簡單,可你卻得受些苦了。”

    說完,公子澤禾踩著仙鶴,緩緩從山上飛走,只留下游蕩著的云霧縹緲。

    等到公子澤禾走后,蘇棋立刻朝著四周看去,他快步朝著院子門口那邊過去,卻看到門口的確有好幾層的屏障,他伸出手,指尖卻如同觸電一般猛的收回。

    果然,這四周都設下了陣法。

    若他丹田沒有被封還可以闖一闖,如今卻沒有任何辦法。

    想到此,蘇棋又在周圍轉了一圈,確定每個出口都被堵上后,這才有些無奈的坐在地上。

    這鶴園是公子澤禾特意給自己安排的院落,很大,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小院清幽。

    以前來這里只覺得哪兒哪兒都好,如今卻覺得哪兒哪兒都讓人窒息。

    蘇棋捏了捏額頭,隨后朝著那書桌看去,桌面上依舊放著公子澤禾的那副千里江山圖。

    據說公子澤禾的丹青千金難求,不得不說,他倒的確畫得一手好畫。

    既會憐憫人界,又為什么偏要將人界跟修真界融合在一起?

    蘇棋看向那千里江山圖,目光有過一瞬的失神。

    大武王朝的帝王跟公子澤禾是有關系的,甚至不惜自毀王朝運勢,便是為了讓公子澤禾能夠順利的破了人界氣運,然后打開修真界的屏障。

    可一旦如此,先不說那些凡人是否能夠適應修真界的生活,凡人的壽命太過短暫,即便來到修真界后,又能落得什么好?

    不,公子澤禾是個心思極其縝密的人,如果他想這么做的話,說明一定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會是什么呢?

    就在蘇棋沉思的時候,旁邊的那只瘦弱仙鶴拍打著翅膀,然后輕巧的落在了蘇棋旁邊。

    他歪著頭,然后看向蘇棋,似乎在好奇蘇棋在看什么。

    瞧見蘇棋沒理他,仙鶴輕輕叫了一下,這才將蘇棋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小仙鶴比周圍的鶴都要小上一圈,羽毛卻被打理得很好,很是光滑,甚至是柔軟。

    蘇棋看向這小仙鶴,對著它招招手。

    小仙鶴邁著小步伐過來,一步又一步,也有些猶豫。

    片刻走近了,它低下頭,用腦袋輕蹭了一下蘇棋,隨后又抬起頭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剛才蘇棋就發現了,這陣法只是專門限制他的,這些仙鶴卻可以隨意進入。

    于是蘇棋伸出手摸了摸小仙鶴的羽毛,“看在以往我對你有幾分恩情上,能幫我一次嗎?”

    小仙鶴眼睛眨巴一下,有些發愣。

    蘇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我不想被困于此處,你能幫我去不周仙宗送一下信嗎?”

    不出意料的話,他之前發出的所有玉簡應該都被公子澤禾攔下了。

    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小仙鶴似懂非懂的點了一下頭,卻依舊有些迷茫。

    蘇棋取出自己的玉簡,只寫了兩個字:救急。

    可將這玉簡遞給仙鶴時,蘇棋的手卻又愣住了,他能將這封玉簡給誰呢?

    低下頭想了想,蘇棋低聲說道,“你幫我將這封玉簡送去不周仙宗的宗主手上,可好?”

    他能信任的人,太少太少了。

    也沒什么所能依仗的,宗主跟他關系一般,若是收到玉簡后不愿出手他也不會責怪對方。

    只是思及,卻依舊惆悵。

    仙鶴點點頭,蘇棋將這封玉簡用布袋裝好,然后掛在仙鶴的脖子上。

    等仙鶴拍打著翅膀即將飛起,蘇棋退后兩步對著仙鶴深深的鞠了躬,“多謝,今日恩情,蘇棋會記得的。”

    小仙鶴轉了個圈,于是飛快的飛出了這里。

    蘇棋看著那小仙鶴越飛越遠,卻沒有放松下來。

    這修真界,怕是要變天了。

    就是不知那幾大仙宗對宋家的調查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而公子澤禾是傍晚時分回來的,他沐浴著滿身的霞光,一頭青絲盡數落在胸前,身上披著白色的外袍,看起來卻依舊閑云野鶴般懶散。

    他朝著蘇棋過來,每走一步身上的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便消散一分,等站在蘇棋身前時,身上便只剩下他特有的那股冷香。

    “玄清,你猜我抓住了什么?”

    他歪頭低笑,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

    蘇棋抿了抿嘴,沒說話。

    他卻輕輕拍手,“玄清,我把你那個孽徒抓到了,你想親手殺了他嗎?”

    蘇棋目光閃爍了一下,之前是蕭云弄出的動靜,所以公子澤禾是去對付蕭云了?

    想到此,蘇棋眉頭皺了一下,安靜的聽著公子澤禾接下來的話。

    他知道公子澤禾心里已經有了對策,根本不是詢問,只是在告訴他他想做什么而已。

    果然,公子澤禾見蘇棋不說話,于是上前握住蘇棋的手輕聲說道,“當年你這個孽徒為了那個女人設計害你,我知曉玄清你是個心善之人,如今不如由我出面,成全了蕭云跟那個女人,如何?”

    蘇棋越來越不知道公子澤禾想做什么了,成全蕭云跟那個吳家的女人?

    就算要成全,關他什么事?

    大概是蘇棋的表情太過明顯,公子澤禾則繼續說道,“說起來,宋家也的確很少辦過喜事了,能由我出面,也是那孽徒的殊榮了。”

    說著,公子澤禾又看向蘇棋,“若非是玄清你的弟子,旁人我必定是不會給這個面子的。”

    蘇棋將手從公子澤禾手中抽出來,有些疲憊的看向遠方的夕陽,“公子澤禾,你要做什么與我無關。”

    “好了,玄清,我只是想給你出口氣罷了,你別生我的氣。”

    公子澤禾的語氣依舊無比溫和,隨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說道,“今兒鶴園里面走丟了一只仙鶴,玄清,那么瘦弱的仙鶴,若是被他人誤殺了,總歸是可惜的。”

    蘇棋猛的看向公子澤禾,“你連自己的親手養大的仙鶴都下得去手?”

    “正因為它是我親手養大的,所以我不會給它背叛的機會。”公子澤禾眼底有過幾分掙扎,他伸手握住蘇棋的喉嚨,然而拇指卻在蘇棋的喉結上滑動著。

    “玄清,我舍不得殺你,真的,我可以殺很多人,哪怕人界幾十萬的將士性命在我眼中都只不過是螻蟻,可我不想殺你,我從未想要過你的命,我真的,希望你能一生順遂的。”

    公子澤禾說著,然后緩緩靠近,他伸出手整理蘇棋的發絲,指尖卻從蘇棋的耳尖撫過,“玄清,再有下次,我就將鶴園里面所有的仙鶴都殺了,你不希望這樣的,對嗎?”

    蘇棋那眼神變得有些驚恐起來,幾乎是咬著牙說道,“瘋子,公子澤禾,你瘋了不成。”

    “呵。”

    公子澤禾低低笑著,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瘋子?我只知道如今誰敢壞我的事,我就殺了誰。”

    “玄清,你我敘舊的時間不多,為何不能珍惜一二?”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玄清,我心腸可不像你那么軟。”

    045宋家尋人

    蘇棋以為公子澤禾說的成全蕭云只是一句玩笑, 沒想到第二日他還真被公子澤禾帶到了邊城的一處院子前。

    那院子里面貼了一些喜字,周圍還掛上了不少的紅燈籠,雖都是喜慶的東西,然而看上去卻讓人很是不適。

    直到被公子澤禾拉進了屋子, 蘇棋這才發現四周站著的, 全都是一些沒有活氣的傀儡。

    怎么回事?

    公子澤禾示意蘇棋坐上主位, 這才抬抬手讓身后的仆人準備儀式。

    入眼蘇棋就看到了那七竅流血的中年男子尸體被人綁在座椅上,隨后便是被扣著上來的蕭云。

    此刻蕭云穿著紅色的衣袍,然而雙手雙腳卻被鎖鏈牢牢纏住,肩膀上還被鐵鉤貫穿了琵琶骨,將他束縛得嚴嚴實實,身上的紅色衣袍都染上了不少血,此刻都結成了黑色。

    他看到蘇棋的時候, 眼中閃過一絲焦慮, 然后想要朝著蘇棋這邊過來,卻沒走兩步就被那鎖鏈給絆倒在地。

    蘇棋沒說話, 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公子澤禾拍了拍蘇棋的手, 小聲的對著他說道,“前幾日你這孽徒不知發了什么瘋, 殺了這吳家滿門,我想著既是他闖下的禍事, 便該由他來承擔。”

    公子澤禾這么一說,蘇棋也自然是明白了大概。

    多半是這蕭云終于在邊城里面找到了吳家人,結果審問之下發現當年的確是吳家騙了他, 還一騙就是好幾年, 于是便心生殺意將吳家給滅門了。

    公子澤禾見此,抬了抬手, 沒一會兒就有媒婆背著那慘死的新娘子過來。

    蕭云有些不愿,他剛掙扎著,就被身后的人用力按著腦袋,將他狠狠的壓在地面上,與那死去的吳青青拜堂。

    那吳青青隨著動作起/伏將頭上的紅蓋頭給滑落,露出滿是劃痕的一張臉,幾乎都快能看到骨頭。

    死后估計也沒怎么被收拾,臉上血肉模糊,甚至已經開始發臭,而她的掌心之中,正是天問靈劍留下的傷痕。

    蘇棋忍下心底的那抹惡心,想來是蕭云發現是吳青青毀了他的臉后,于是直接雙倍奉還了回去,將吳青青那一整張臉都給劃得整整齊齊,愣是一點好皮都沒留下。

    蕭云雙目欲裂的看向公子澤禾,他想要說話,張了張口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倔強的看向他們這邊。

    而身后壓著他的侍衛,毫不客氣的將他腦袋往地上砸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等到夫妻對拜結束時,蕭云的額頭都被砸破了,可他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惡狠狠的看向公子澤禾。

    直到旁邊媒婆的一聲禮成,公子澤禾這才開口說道,“蕭云,你也算幫我做了些事,如今我也幫你成全了你畢生心愿,怎么,你不高興?”

    蕭云此刻恨不得殺了公子澤禾,那眼底全都是恨意。

    蘇棋側過頭,不想看眼前的這場鬧劇。

    他覺得公子澤禾最近有些不正常,行事作風仿佛變了一個人。

    明明公子澤禾可以殺了他,也可以殺了蕭云,為什么非要弄出這么一出戲來?

    除非,是公子澤禾不能殺了他們。

    可這里是邊城,是宋家的地盤,他可以在這里為所欲為,那他到底在忌憚什么?

    等到蕭云跟那吳青青被拖下去后,公子澤禾也帶著蘇棋走出了這里,今日天氣還不算不錯,于是公子澤禾對著蘇棋問到,“玄清,今日你想去踏青嗎?”

    還沒等蘇棋開口,公子澤禾繼續說道,“老是將你關在鶴園里面,你應當也覺得煩悶吧。”

    蘇棋瞥了公子澤禾一眼,便看到有人急匆匆的從遠方而來,然后湊在公子澤禾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公子澤禾那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幾分。

    “原本想帶你出去散散心的,今日卻是不湊巧了。”

    蘇棋想到了什么,眉頭一喜。

    等公子澤禾帶著蘇棋回到蘇家時,那里已經等著不少人了,為首的,正是周不仁。

    周不仁原本在喝茶,瞥見蘇棋進來時,神色沒什么變化,握住茶杯的手卻是放松了幾分。

    蘇棋一一看過去,發現問天仙宗的人也在,天不凡帶著他那位關門弟子微生曇,坐在椅子上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估摸著來這一趟也不是誠心實意的。

    瞧見公子澤禾過來了,天不凡這才晃晃悠悠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哎呀好久不見了,逐鹿森林一別后,老夫便想著什么時候上門拜訪,今日貿然跟周宗主來了,公子澤禾別見怪啊。”

    那語氣,帶點小委屈還有點無可奈何,非常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是被周不仁給抓過來的,他半點不想摻和進來這趟渾水。

    公子澤禾笑意盈盈的過去,“兩位宗主能來宋家,是宋家的榮幸。”

    蘇棋看向周不仁,又看了一眼公子澤禾,然后不留痕跡的朝著周不仁那邊過來,又安安靜靜的站在周不仁的身后。

    “玄清?”公子澤禾側頭突然問到,“今日小仙鶴還沒喂,等會跟我回一趟鶴園好嗎?”

    蘇棋垂下眼簾,沒說話,目光卻是落到了周不仁的背上。

    宗主你快說句話啊。

    周不仁這才把手上的茶杯放下,“本尊的弟子叨嘮宋家多日,怕也給公子澤禾添了不少麻煩。”

    公子澤禾那笑容都不帶變一下的,“怎會,玄清能來宋家陪我,我很高興。”

    “只是宗內有些事還等著他回去處理,這幾日給宋家添麻煩了,本尊準備了一些薄禮,當是賠罪。”

    說著,旁邊不周仙宗的弟子端著好幾個紅色盒子放下,公子澤禾看都沒看,“玄清,你不是說還要多留幾日陪我嗎?”

    蘇棋搖了搖頭,“想來宗內必定有些急事需要我回去處理,抱歉,我得回宗了。”

    公子澤禾那笑意一下就淡了許多,“也對,你畢竟是不周仙宗的弟子。”

    下一刻,公子澤禾又朝著周不仁跟天不凡說道,“兩位宗主遠道而來,不如在宋家歇息幾日吧。”

    天不凡想委婉拒絕,剛開口就聽到周不仁說道,“不必。”

    那語氣,半點臉面都沒給公子澤禾留。

    “周宗主舟車勞頓的,若是這般走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我們宋家怠慢宗主了。”

    周不仁起身,“怎會,只是宗內的確有些急事,本尊便不久留了。”

    說著,周不仁給天不凡使了個眼神,抬腳就朝著門外走去。

    天不凡那張老臉有點掛不住,笑呵呵的又跟公子澤禾客套了兩句,這才表示他們問天仙宗事情也繁多,所以便不能久留了。

    公子澤禾安靜的聽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等蘇棋跟著周不仁身后從公子身側過去之時,卻被公子澤禾反手扣住了手臂。

    下意識的,周不仁身上那股強大的威壓直接落下,隨后便是公子澤禾不甘示弱的威壓升起。

    兩股威壓撞在一起,四周的玉器瓷器“砰砰砰”的爆了一地。

    蘇棋感覺手臂上傳來了陣陣疼痛,只說了一句話,“公子澤禾,你抓疼我了。”

    微生曇忍不住頂著漫天的威壓上前一步說道,“公子澤禾,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結果他剛說完,就被他師父天不凡給扯了一下袖子。

    多管什么閑事。

    微生曇很是不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周不仁沒動,只是側頭看向公子澤禾,語氣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公子澤禾,蘇棋是不周仙宗的弟子,你是想跟不周仙宗為敵么。”

    公子澤禾嘴角動了動,語氣第一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以及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

    從他把蘇棋扣在宋家時,便不覺得這件事能夠善了。

    更別提各大仙宗已經私底下勾結在一起了,只是如今雙方都沒撕破臉罷了。

    雙方都知道還沒到這個時機,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周不仁也沒想到公子澤禾會如此不留情面,直接轉身就是一掌揮過去,公子澤禾也不懼,展開扇子一抬,那股真氣便被他化為無形。

    “宋鶴衣。”到了這時,蘇棋終于開口了。

    公子澤禾眼中閃過異樣的情緒,他沒想到蘇棋還會叫他這個名字。

    仿佛他還不是公子澤禾,他只是宋家的宋鶴衣。

    蘇棋看向公子澤禾,輕聲說道,“宋鶴衣,你困不住我一輩子,你宋家也不可能在修真界只手遮天。”

    公子澤禾握緊了蘇棋的衣袖,卻是什么都沒說。

    “你若現在收手,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余地,宋鶴衣,收手吧。”

    他說的收手,是讓公子澤禾不要再想著將修真界跟人界融合之事。

    公子澤禾聽他的話,的確是放下了握住蘇棋衣袖的手,然而卻也吐出了兩個字,

    “絕不。”

    他辛辛苦苦才走到現在,幾十年的心血都放在了上面,讓他收手?那他這幾十年算什么。

    他算盡天機,設下了一場又一場的局,不是為了現在收手的。

    蘇棋搖了搖頭,抬腳跟上了周不仁的腳步。

    直到出了宋家,周不仁這才放出一艘飛行法器出來,他們剛上去,后來就跟來了問天仙宗的天不凡。

    天不凡是個老宗主了,過來后一個勁的嘆氣。

    “你說你,周宗主,你說好了不會將場面鬧得太僵的。”

    周不仁非常誠實,“我沒有鬧。”

    從頭到尾,周不仁都沒有鬧過,是那公子澤禾不依不饒。

    天不凡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他說話的時候,那白花花的胡子一個勁的抖動著,“如今我們還沒有確實的證據,現如今雙方都下不了臺面,你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蘇棋轉動了一下剛才被公子澤禾捏疼的手腕,緩緩說道,“你們還沒查出來什么嗎?”

    天不凡努努嘴,“目前只知道宋家的確偷取了各大仙宗的氣運,還有就是宋家似乎打算跟人界那邊聯手,但其他什么就不清楚了,你在宋家這么多天,可有什么其他消息?”

    蘇棋點點頭,“我只知道宋家想要融合修真界跟人界,將兩界合二為一。”

    “這、這是為何?”

    天不凡也搞不懂,即便兩界合二為一了,對宋家能有什么好處嗎?

    蘇棋搖搖頭繼續說道,“還有,邊城里面有不少凡人居住,如果你們打算對付宋家的話,最先對付的,卻是邊城的那些凡人。”

    要知道,一些凡人來了修真界后,不再受到天道的護佑,可到底也是凡人,尋常修士對凡人下手,往往也容易留下一些心魔。

    若是一個兩個也就罷了,然而邊城之中,一半都是凡人,少說也得幾十萬了,如果是失手打死幾個凡人,后面的修煉反噬也有的受了。

    天不凡痛心疾首,“什么天下第一君子,你看看干的這些缺德事,還讓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蘇棋倒是同意天不凡的這個話。

    公子澤禾的確干了不少缺德事,在他眼中,損失幾十萬的凡人性命根本不重要,所以他才敢把那些凡人光明正大的放到邊城里面。

    過了一會兒,蘇棋突然朝著周不仁看過去,自從上了飛行法器,好像周不仁還沒怎么說過話。

    “宗主,你有何感想?”

    周不仁抬眼瞥了蘇棋一眼,然后迅速又移開了目光,他摩挲了一下扳指,然后說道,“都可。”

    這個回答讓人摸不準頭腦,蘇棋卻皺了皺眉,周不仁剛才是不是根本就沒聽他們說話,而是在走神?

    天不凡估摸著也回過味了,那胡子抽了一下,然后對著周不仁說道,“周宗主,既是如此,想來我們還要跟其他仙宗再好好商議一二,那我們就先走了。

    周不仁點點頭,“也好。”

    天不凡走前很是郁悶的看了周不仁一眼,當時非要架著他一塊去宋家,結果他跟著過來一趟什么事也沒干,不知道周不仁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天不凡跟微生曇走后,蘇棋也有些奇怪的看向周不仁,“宗主,是宗內有什么事情讓你擔憂嗎?”

    以往周不仁很少會這樣,今日也的確,有些奇怪。

    周不仁冷哼一聲,“私自出宗,還被扣在宋家,蘇棋,你好大膽子。”

    蘇棋:“啊?”

    不周仙宗從沒有限制過任何弟子的行為,所有弟子都可以隨意進出宗門,只是如果要出宗多日,最好是去長老那里登記一下,但大多弟子都嫌麻煩,因此進出宗門只需要打個招呼就行。

    別的弟子都可以隨意進出宗門,他憑什么就是私自出宗?

    蘇棋還沒來得及反駁,便又聽到周不仁說道,“念在你有悔過之心,回宗后好好在你的小靈峰閉門思過吧。”

    他什么時候有悔過之心了?

    046來回糾結

    問天仙宗, 天不凡領著自個的小徒弟剛回宗門,就看見微生曇一臉別扭的樣子看著他。

    天不凡嘆了口氣,“為師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你也瞧見了, 那人都沒看過你一眼。”

    之前收下微生曇的時候, 還是天不凡花了好大功夫才將人給騙進了問天仙宗。

    他想著小年輕有些不聽話是正常的, 有些很邪門的心思也正常,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誰沒個情竇初開的時候。

    想當初他天不凡年輕氣盛的時候,不也追著人家仙子身后眼巴巴的好幾年么,實在是覺得沒可能這才放的手。

    微生曇卻是冷哼一生,“你明明知道是宋家不對在先,卻一個勁的和稀泥。”

    天不凡是個性情溫和的, 至少外界是這樣傳言的, 但也是一個一問三不知的老狐貍,因此在修真界里面跟各大仙宗關系都不錯。

    但在微生曇眼里, 就顯得很是沒有骨氣。

    天不凡嘆了口氣, “你以為,為師愿意給那些人賠笑臉么, 公子澤禾什么身份,更別提還是在宋家, 至于不周仙宗的周宗主,我敢不給他好臉色么,我眼瞧著那位周宗主就要突破到飛升了, 人家什么檔次, 咱們什么檔次,你以為這么大一個仙宗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很容易么。”

    “你就是懦弱。”

    天不凡伸出一根手指, 搖了搖,“不,這叫大智若愚。”

    微生曇還是氣,但卻不知道到底氣什么。

    他是特意求了天不凡帶著他去宋家的,可到了宋家后,蘇棋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他,就跟身邊沒他這個人一樣。

    微生曇不高興了,他不知道為什么蘇棋對周圍所有人的防備都那么深,嚴格來說他們都見過四次面了,上次見面還說了十幾句話,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

    再多見幾面不得成為真心相對的摯友了?

    那再多說幾十句話,就該談婚論嫁了。

    天不凡盯著微生曇那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于是搖了搖手說道,“你這個年紀,自然對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但世間之事從來都是不能強求的。”

    “我沒強求,我就希望他眼里能有我。”

    “他憑什么眼里要有你?你才多大,他多大?”

    “那你還幾百歲了呢。”

    “算了,跟你也說不清,等過幾年自個心灰意冷了,自然就放下了,回去閉關吧,接下來的事還多著呢,早日突破方能有自保之力,知道嗎。”

    微生曇冷哼幾聲,扭頭就回了自己的府邸。

    天不凡瞧著微生曇那小表情,卻很是無奈。

    當初微生曇拜入他門下的,他是欣喜的,畢竟以微生曇的天賦,很有可能將來跟公子澤禾不相上下,可偏偏微生曇是個缺心眼的。

    看上誰不好,看上個身處風口浪尖的不周仙宗的人。

    真是活該,等過幾年知道厲害了,自然也該放棄了,世間之事失望多了,才會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想到此,天不凡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問天仙宗里兩個驚才絕艷的天才,怎么都是一根筋,那位也是,微生曇也是。

    果然,宗門上下還是得靠他啊,沒了他,這宗門遲早得垮。

    而這邊,蘇棋跟周不仁還在飛行法器上,宋家距離不周仙宗有些遠,因此得好幾天才能回宗。

    這條路蘇棋走過不知多少次了,以往他跟公子澤禾關系還不錯的時候,時常在宋家跟不周仙宗之間來回奔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蘇棋錯覺,他總感覺周不仁最近有些不對勁。

    這幾日周不仁甚少出現在他面前,即便見了面,周不仁也很快進了房間里面,蘇棋去找他,想問一下有關其他仙宗的事,結果周不仁也只是三言兩語就將他打發走了。

    仿佛對方不愿見到他一般。

    這讓蘇棋很是奇怪,難不成之前他有什么地方得罪周不仁了嗎?

    若真要算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應當便是從人界回來的時候。

    可蘇棋在人界的時候沒發現在什么地方把周不仁給得罪了啊,雖然他知道周不仁很小心眼,可他在人界的時候的確沒做錯什么啊。

    難不成不該在人界生病連累周不仁?

    也不對啊,之前在人界的時候,也沒瞧見周不仁有什么不耐煩的啊。

    蘇棋想來想去,依舊不知道哪兒把這位小心眼的周不仁給得罪了,因此這幾日都安安靜靜的待在房間里面。

    直到回到不周仙宗后,蘇棋思索了一二,還是去了主峰見了周不仁。

    對于蘇棋來說,有什么誤會就該及時解釋,有什么不解就該及時問出來,長嘴就是用來說話的,而不是用來當擺設的。

    于是蘇棋恭恭敬敬的對著周不仁行了一禮,然后直截了當的問到,“宗主,弟子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嗎?”

    周不仁聽到這話,手上的棋子掉在了棋盤上。

    這是主峰大殿的后殿里面,之前被蘇棋引來的雷劫給毀了,最近才重新建好。

    周不仁最喜歡的就是待在這個小亭子里面下棋了,因此一草一木也跟之前一模一樣。

    聽到這話,周不仁將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撿起來,“沒有。”

    說完,周不仁又補上了一句,“你沒什么能得罪本尊的。”

    蘇棋點點頭,他贊同這話。

    “那弟子不知,為何近來宗主對弟子的態度如此疏遠?”

    蘇棋就算是個傻子都能感受出來周不仁對他的態度變化,以前他還在不周仙宗的時候,那時候周不仁跟他不熟,因此也只是當他不存在。

    后來他那個孽徒叛出師門了,周不仁有些看不慣他。

    再后來他重生回來了,那時候周不仁也有些看不慣他,但總歸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后來他們一塊去人界后,周不仁對他態度從無所謂變成了至少是我不周仙宗弟子,我得負責的態度。

    甚至偶爾還會對他更好些,仿佛他是周不仁門下的弟子一般護短。

    可從人界回來后,周不仁的態度就變成了眼不見心不煩,時常躲著他,也不怎么跟他說話,全當他是空氣。

    這種態度轉變蘇棋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來的。

    所以他很奇怪,為什么周不仁會突然變化這么大?

    周不仁低下頭,看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語氣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蘇棋,本尊對你,向來如此。”

    他像是在極力掩蓋著什么,語氣聽不出喜怒,然而另一只手卻緊緊的握著。

    蘇棋不解,他抬頭看向周不仁,“是嗎?”

    “不是嗎?”

    蘇棋還是不懂,“可在人界之時,宗主對弟子也算是多加照拂。”

    周不仁立刻出聲打斷道,“只是因為你是不周仙宗的弟子罷了,你是我師兄唯一的徒弟,即便你死在人界,本尊也會將你尸骨帶回不周仙宗,省的丟臉丟到人界去。”

    蘇棋眨了一下眼睛,那雙眼睛里面什么都沒有,依舊是干干凈凈的。

    若是以往,或許蘇棋會感受到一些難過,畢竟他一直以來想要的,都只不過是一些溫情罷了。

    可如今,蘇棋并沒有感到什么其他情緒,他想,終究是他奢望了。

    也是他想多了。

    周不仁沒有變,從頭到尾對方都是一樣的。

    是他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奢望,他對他的師尊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也對不周仙宗沒有任何留戀,他如今回來只想著趕緊出師,然后從不周仙宗之中脫身出來。

    可后來周不仁對他的一些態度轉變,讓他以為周不仁或許會成為一位良師。

    甚至他還奢望過,他是否可以改拜入周不仁的門下,如果不行,將來他出師后或許也能留在不周仙宗之中。

    可如今看來,是他多想了。

    蘇棋抿緊了雙唇,眼中卻多了幾分堅定之色。

    他對著周不仁深深的行了一禮,無比恭敬,“是弟子多想了,這些時日以來弟子多謝宗主的照拂,以后也必定不會忘了弟子的身份。”

    周不仁對他是有些恩情在的,其他不說,至少前兩次雷劫如果沒有周不仁他是抗不過去的。

    說不定下一次雷劫也得麻煩對方,所以蘇棋不會說一句周不仁的不好。

    哪怕將來他從不周仙宗出師離開,只要周不仁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在他能夠做到的情況下,他亦不會推遲。

    想著,蘇棋低下了頭,“弟子不會再來打擾宗主了,以往的那些不敬還請宗主見諒。”

    以后若也有不敬的地方,也請見諒。

    這句話蘇棋沒說出來。

    周不仁看著蘇棋低下去的頭頂,指尖放在棋盤上摩挲了一會兒,他不知該說什么,甚至有種如果自己不說些什么,便要失去一些東西的沖動。

    他張了張口,“如果本尊不見諒呢?”

    說完周不仁就后悔了,他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在說些什么東西?

    蘇棋也沒想到周不仁會這么說,也有點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蘇棋認真的想了想,這才說道,“是弟子的錯,若將來宗主有任何需要弟子的地方,弟子必定當仁不讓。”

    周不仁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看向眼前的棋盤,“會下棋嗎?”

    蘇棋皺著眉,不知道周不仁問這個干嘛,于是點點頭,“弟子會一些皮毛。”

    “陪本尊下一盤棋。”說著,周不仁將身前的裝著白色棋子的棋奩放到另一面,然后對著蘇棋抬了抬手。

    蘇棋不知道周不仁此舉又是何意,因此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幾步,然后端坐在周不仁的對面。

    周不仁則是低著頭,專注的撿著棋盤上的棋子,撿完后他又說道,“原本該我執黑先行,你是晚輩,本尊讓你先行。”

    蘇棋點點頭,然后捻起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上的一角。

    開局雙方都下得很是客氣,都是按照該有的規矩來的。

    蘇棋總感覺周不仁有些不對勁,但想起剛才周不仁說的那些話,他也不會自個上趕著找個沒趣,只是一個勁的在棋盤上讓著對方。

    反而是周不仁也覺得納悶,蘇棋的棋藝怎么爛成這樣?

    他都讓了十幾個棋子了,怎么對方還不贏?

    蘇棋也在納悶,他都下得這么爛了,周不仁怎么還不贏?

    難不成周不仁棋藝不佳是真的,那他自個還跟自個對弈這些年是干什么?

    因為棋藝不行,所以就非要在外人面前裝作自己很喜歡下棋,裝出自己下棋很厲害的樣子?

    不應該啊,傳出去,不笑死個人了?

    一盤棋,下得蘇棋是心驚膽跳,想法設法的想著怎樣才能讓周不仁給贏了,實在不行,也不能讓周不仁輸得太難看吧。

    最后,蘇棋瞧見那滿盤的黑白棋子,愣是沒想明白這種填空游戲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他們兩個,就跟拿著棋子往棋盤上的空地放棋子一樣,下了半天,都沒吃掉對方一顆棋子。

    蘇棋有些不耐煩了,你行不行啊?

    047討伐宋家

    直到天色有些暗了, 夕陽都落在了他們兩人身上,這盤棋才終于下完了。

    整個棋盤,被黑白棋子給堆得滿滿的,只留下了幾個氣的地方不能下棋, 不然蘇棋相信周不仁絕對會把那幾個孔給堵上。

    蘇棋伸出手擦了擦額頭, “宗主棋藝高超, 弟子甘拜下風。”

    周不仁也盯著那棋盤,實在沒想明白蘇棋好歹也跟公子澤禾關系那么好,公子澤禾棋藝天下一絕,怎么蘇棋的棋藝能爛成這樣。

    難不成蘇棋以前都不跟公子澤禾下棋的么。

    周不仁開始收棋子了,一顆又一顆,無比安靜,天地仿佛只有他捻起棋子的聲音。

    蘇棋覺得周不仁又開始反常了, 于是看了看天色, 很是恭敬的說道,“宗主, 天色已晚, 弟子便先回去了。”

    “不急,再跟本尊下一盤。”周不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蘇棋那嘴角抽了抽。

    此刻蘇棋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很想沖上去揪著周不仁的領子問到,“就你這爛技術, 你還想跟他下成什么樣?”

    蘇棋面上不顯,安靜開始收著棋子,誰知兩人的指尖卻在棋盤上不小心觸碰到。

    蘇棋覺得正常, 收棋時是難免會碰到一二, 以往他跟公子澤禾對弈時便是如此。

    但誰知周不仁卻猛的抽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臟東西, 那臉色一下就變了。

    蘇棋抬眼,看了一眼周不仁的神色后便低下了頭。

    良久,蘇棋緩緩起身對著周不仁行禮說道,“天色已晚,弟子不敢叨擾宗主,便先行告退了。”

    周不仁沒說話,只是坐在原地似乎在想著什么事。

    蘇棋又低了低頭,這才轉身離開。

    等回到小靈峰后,蘇棋這才吐出一口氣,剛才他清楚的看到了周不仁那厭惡的神色,他也終于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原來周不仁討厭他。

    所以蘇棋不明白,倘若討厭一個人,便不跟他見面,也不跟他說話也是,何必如此。

    但隨即蘇棋又突然想起來,是他主動去主峰見周不仁的,是他主動去問為何的。

    所以,對方只是不想他太難看,因此才留下來跟他下一盤棋?

    一盤棋下成那副模樣,也是為了提醒他雙方本來就挺難看的,就別抱太大妄想了?

    蘇棋說不出是什么感受,心底卻升起一股原來如此的惆悵。

    也對,他在不周仙宗之中,從來都沒有什么值得真心相對的人。

    細數過往,也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就如同當年他滿心歡喜拜入憐風仙尊門下時,他以為他得到了這世間最好的師尊,他以為他當真便是那修真界之中最特別的人。

    畢竟他有著這世間唯一的一顆玲瓏心,是天道前所未有的偏愛。

    他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直到在這不周仙宗里的日日夜夜磋磨,他才終于明白,他也只不過是蕓蕓眾生的一員罷了,甚至是毫不起眼的。

    他的師尊,從沒把他放在眼里過,就如同整個不周仙宗,沒有人將他真正的看重過一般。

    明明早就明白的道理,為何就還要再去證明些什么?

    是他癡心妄想了,今日也是他冒昧了,以后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于是接下來幾日,蘇棋直接閉了關,他目前才金丹,這樣的實力在修真界里根本排不上名,甚至都不夠自保的。

    所以他必須要變得更強,更強一些。

    他想要快點突破到分神,也想要快點從不周仙宗出師出去。

    而就在蘇棋閉關的這幾日,外界卻是亂了天。

    先是整個修真界突然天空布滿了陰霾,隨后便是狂風黃沙撲面而來,人人都不知發生了何事,人人卻都在開始自危。

    幾大仙宗自然是坐不住的,立刻出面表示會查明緣由。

    畢竟修真界之中這幾大仙宗不是白叫的,得了修真界所有的好處,自然也要為修真界出頭。

    很快,便有人將矛頭對準了宋家,說是宋家這幾年做了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因此才會鬧出這些事來。

    外界的猜測越來越多,對宋家的質疑也越來越大。

    畢竟這些年宋家在修真界之中一家獨大,而且行事作風也頗為囂張,以往是仗著公子澤禾的名聲,因此大家才敢怒不敢言罷了。

    然而這次鬧得太大,大家便鬧著讓宋家出面解釋。

    誰知宋家卻根本沒管外界的事,對外直接宣布不見客,反而在邊城里面忙忙碌碌,仿佛在準備著什么大事一般。

    這樣的態度自然是讓外界不滿,于是幾大仙宗首當直沖了出來,開始質問宋家是否在偷取天道氣運,甚至還拿出了一些證據,更有幾個宋家的人出面作證,說宋家的確在暗地里偷取氣運。

    此事一出,整個修真界都有些躁動起來。

    宋家什么臉面,敢偷取天道氣運?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畢竟這種事,是真的匪夷所思的,宋家就算出了個公子澤禾,也不可能干出這種事來吧。

    而宋家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仿佛外界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甚至還關上了邊城的城門,斬斷了上品三居跟外界的所有聯系。

    還將邊城四周單獨挖掘出來,形成了一個中心小山的地勢,四周都是深深的滑坡,只有邊城高高的矗立在上面。

    此舉一出,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因此很多修士都開始討伐宋家來,仿佛非要逼問宋家給個解釋。

    等到蘇棋閉關出來的時候,便得知幾大仙宗已經聯手,準備不日就一同去往宋家要個答案。

    蘇棋茫然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也沒閉關多久啊,怎么外界都變了天。

    蘇棋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還沒有任何一次,修真界的天空能變得這么陰沉的,哪怕是飛升大能的渡劫,也不會讓整個修真界都陷入這等異象之中。

    除非,宋家當真是做了什么讓天道都為之震怒的事。

    難不成是修真界跟人界的通道被徹底打開了?

    若是如此,那修真界不應該沒有消息才對,還是說,宋家已經準備打開兩界的通道被人發現阻攔了?

    想到此,蘇棋也有些擔憂。

    將兩界合二為一這種事,以往只覺得荒誕,但蘇棋知道公子澤禾卻一定可以做到。

    但若真是如此,公子澤禾就沒有為那些凡人著想過嗎?

    他們真的愿意來到修真界嗎?

    人界不大,不過修真界十分之一,那些凡人來到修真界后,該如何生活?

    該如何去融入這全是修士的世界?

    有天賦好的,或是可以踏入修煉一道,可天賦不堪的,來到修真界后難不成繼續當牛做馬?

    很快,不周仙宗的長老就開始通知所有不周仙宗的弟子全副武裝起來,不周仙宗的弟子不少,但實力拔尖者卻不多。

    因此長老們特意挑出了幾千名實力不錯的弟子,讓他們前往宋家邊城山腳之下準備。

    不僅是不周仙宗,問天仙宗臨淵仙宗等等幾大仙宗也抽出了不少弟子,紛紛命令他們去往邊城之下。

    似是打算將邊城團團圍住,畢竟邊城不破,他們也去不了上品三居。

    蘇棋的實力還算出眾,因此也被長老安排到了隊伍里面。

    所有弟子都有些忐忑不安,畢竟他們也不知道這一去,到底會面對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回來。

    而他們這一行人剛好是由劍峰峰主護送,蘇棋看了劍無極一眼,發現劍無極臉色很是沉重。

    能讓一向穩重的劍無極都露出這種表情,看來這件事是有些棘手。

    他們一路乘坐飛行法器來到了邊城,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其他仙宗的弟子,條件簡陋,因此大家也只能扎一些帳篷勉強遮風擋雨。

    他們隔壁就是問天仙宗,蘇棋剛來沒一會兒就發現問天仙宗的微生曇朝著他小跑過來。

    微生曇身著一身輕便的盔甲,那張臉已經褪去稚嫩,帶著幾分年少輕狂的味道,遠遠看去,就像什么小將軍。

    “你怎么來了?你不知此處有些危險嗎?”微生曇過來,睜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蘇棋。

    蘇棋被對方這眼神弄得有些不在自在。

    這孩子怎么一直都這么自來熟,好像他們關系很好一般。

    于是蘇棋摸了摸鼻子,輕聲說道,“我是被安排過來的,不知這幾日發生什么了?我閉關出來后連天色都變許多。”

    微生曇朝著宋家那邊抬了抬下巴,“喏,還不是宋家那邊弄出來的事,可宋家現在關閉了去往邊城的所有路,也不出面解釋,我師父跟其他宗主商議過,打算跟宋家談判一下,不行就直接攻入宋家。”

    蘇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幾大仙宗應當是拿到了宋家偷取他們宗門氣運的證據,因此才不想繼續忍氣吞聲,但為了出師有名,這才說是宋家偷取了天道氣運,不外乎就是大家都留個面子。

    可宋家也實在奇怪,按理來說公子澤禾出面稍微辯解幾句,事情都不可能發展成現在這樣。

    為何?

    宋家到底想做什么?

    外界似乎也沒傳出什么修真界要跟人界合二為一的消息,是幾大仙宗都壓下來了嗎?

    蘇棋抬頭看向那邊,眼底里面有些復雜情緒。

    微生曇卻是看了看四周,然后朝著蘇棋走近說道,“你們不周仙宗的弟子才過來,什么東西都沒準備,不如你去我那兒,我們前幾日就來了,東西都齊全。”

    蘇棋剛想拒絕,便聽到身后周不仁的聲音傳過來,“不周仙宗的弟子,自然是該跟不周仙宗在一處。”

    兩人齊刷刷的望過去,發現周不仁跟其他幾位宗主正朝著這邊過來。

    其他宗主簡單跟周不仁說了兩句,然后各自回了各自的營地,反而是天不凡笑呵呵的走過來,“果然是年紀上來了,要是換了幾百年前,老夫現在都直接殺入宋家了,可惜現在這把骨頭是不行了。”

    說著,天不凡朝著微生曇使了個眼神,“徒兒,還不扶著為師回去歇息。”

    微生曇看了看蘇棋,又看了看天不凡,在蘇棋耳邊小聲說道,“你想過來直接就來找我,我一直都在的。”

    說完,這才不情不愿的扶著天不凡離開。

    周不仁卻是站在原地,他看著蘇棋,眉頭卻是緩緩皺了起來。

    蘇棋不知周不仁的神色為何突然就變了,于是后退兩步拉開了周不仁的距離。

    既然周不仁討厭他,那他盡量少出現在周不仁面前總行了吧。

    誰知他剛退后兩步,周不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啊,難不成他退得不夠遠?

    048群而攻之

    蘇棋有些遲疑, 然后又緩緩朝著后面退了兩步,跟周不仁的距離隔得更遠了一些,再退兩步都能看不到周不仁了。

    周不仁看向蘇棋,那眼神嗖嗖的冷。

    于是他直接朝著蘇棋過來, 神色很是不善, “你退什么?”

    蘇棋沒想到周不仁還會過來, “弟子只是覺得,宗主威壓讓弟子不敢靠近。”

    周不仁不信,“本尊從未兇過你。”

    所以什么威壓不敢靠近,壓根是無稽之談。

    是,你從未兇過我,可也曾落下過漫天威壓,將他壓得不敢上前半步。

    蘇棋依舊低著頭,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不仁見此, 直接一甩袖子,“你往日不是很能言善辯么, 如今怎么一句話都不說了。”

    他還記得蘇棋剛回不周仙宗的時候, 張口閉嘴就把天道掛在嘴邊,那時候的蘇棋身上有股不服輸的勁, 那時他還以為蘇棋被換了人。

    如今裝作這幅懦懦不敢言的樣子給誰看。

    周不仁莫名覺得心底有些不爽,又說不清這股感覺到底是什么。

    蘇棋則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宗主,你想讓弟子說什么呢?”

    他能說什么呢?

    他跟周不仁關系也就那樣,明知道對方有些厭惡他, 他自然沒道理再硬湊上去。

    他又不是什么很賤的人。

    當年眼巴巴的跟在公子澤禾那幾年他已經受夠了, 在得知公子澤禾那般看待他之后,他不也是毫不留情的就抽身離開了么。

    周不仁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 他想要跟蘇棋說些什么,可他又有種逆反的心理,腦子里面仿佛有個人讓他不要再靠近蘇棋。

    他也知道不該靠近,可心底卻依舊覺得歡喜。

    在這兩種情感之下,這段日子他對蘇棋冷落了不少。

    周不仁也大抵知曉蘇棋跟他關系冷淡了一些,可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于是他只能看著蘇棋,靜靜的看著。

    蘇棋卻不喜歡這樣,他眉頭動了動,對著周不仁抱拳說道,“弟子還有些瑣事處理,先下去了。”

    周不仁嗯了一聲,“好。”

    聲音卻很是低沉以及嘶啞。

    他看著蘇棋越走越遠,隨后消失在眼中。

    周不仁說不出來是什么感受,卻覺得有些難受。

    他想,或許等此事結束后,他會好好想想這件事。

    他對蘇棋,或許是有些異樣情緒在里面。

    而接下來幾日,周不仁則是跟其他幾位宗主一同在商議宋家的事。

    現在的形勢不太好說,宋家一直都是處于不跟外界聯絡的狀況,無論他們送了多少信去宋家,又派去了多少人,可宋家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就連邊城都緊閉了起來,讓人不知道宋家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幾位宗主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們早就知曉宋家偷取他們宗門的氣運,過往數十年他們這些仙宗都沒出過什么天資出眾的新弟子,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的。

    因此他們才懷疑到宋家身上,如今好不容易掌握到了證據,若不能把宋家一舉殲滅,再過幾十年他們這些仙宗必定會逐漸沒落下去。

    一旦宗門沒落,沒幾個能落得好結局的。

    即便不為了他們的地位,為了他們身后千千萬的弟子他們都不可能退讓半步。

    周不仁也有些無奈,可如今貿然攻打邊城,卻也有些過于冒險了。

    因此這幾天這幾位宗主吵了又吵,天不凡自然是覺得再靜觀其變最好,而性子激烈的臨淵仙宗卻是覺得就該一舉殺上宋家,無論宋家在做什么,只要將宋家控制住,他們幾大仙宗的氣運自然還能回來。

    最終吵吵鬧鬧下,還是決定攻打宋家,畢竟眼看著他們已經圍在宋家的山腳下了,證據也有,理由也有,什么都有,即便是滅了宋家滿門也不會落人口舌。

    偷取他人氣運,就跟要他們的命有什么區別。

    天不凡皺著眉,盡管不是很贊同,卻還是給問天仙宗的弟子下了命令。

    如今他們幾大仙宗聚集在這里,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盡管他有些無奈,可也沒有抽身的機會。

    反而是周不仁一直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不凡看了看其他幾人,然后湊到周不仁身邊小聲問道,“周宗主,你這邊也準備攻打嗎?”

    周不仁想了想,“總比繼續僵持下去來得好。”

    如今這般繼續僵持,他們圍在山下,宋家不做回應,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總需要一方打破這場平靜。

    只是周不仁還是有些擔憂,他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到了蘇棋身上。

    蘇棋的修為不高,不過才金丹,這樣的修為能夠自保就不錯了,也不奢望他能做些什么。

    于是周不仁朝著蘇棋過去,明明想說讓蘇棋好好保護自己,結果出來的話卻變成了,“你這般低微的修為,等會不要拖累其他弟子。”

    蘇棋有些詫異,他的修為的確不算高,但在不周仙宗的這些弟子里面還算可以的吧,而且他感覺他快突破元嬰了。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至于拖累其他弟子吧?

    周不仁就,這么厭惡他?

    已經厭惡到這等地步了?

    蘇棋看了周不仁一眼,側過頭說道,“弟子謹記宗主教導。”

    那語氣卻透出幾分不耐煩。

    周不仁原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最近面對蘇棋的時候,總是會說一些違心的話,就連他也不清楚是為什么。

    可明明他不是這個意思。

    他瞧出了蘇棋的不高興,可礙于宗主的臉面他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畢竟四周站著的,可全都是不周仙宗的弟子。

    于是周不仁輕咳了一聲,然后轉身就朝著最前方過去。

    蘇棋看向周不仁的背影,心想等他出師后,必定第一時間離開不周仙宗,省的被某些人添堵。

    偏偏此時微生曇又湊了過來,“蘇師兄,你別擔心,我不怕你拖累我。”

    蘇棋:……

    其實你不會說話也可以不說,他并不覺得他會拖累任何人。

    蘇棋看了微生曇一眼,然后默默走進了不周仙宗的隊伍里面。

    微生曇站在原地摸摸臉,他剛才說錯話了嗎?為什么覺得蘇棋看向他的眼神不太對勁。

    而目睹這一切的天不凡在旁邊吹胡子瞪眼睛的,瞧瞧這就是他捧在手心里面的小徒弟,還是他最看重的小徒弟,他都沒眼看。

    整個問天仙宗的嘴都長在他身上了么,就他會說話。

    而在隊伍里面的蘇棋也在想著一件事,公子澤禾為什么不跟外界聯系?

    蘇棋隱隱覺得這件事很是蹊蹺,像是被人刻意為之,難不成是公子澤禾故意的?

    可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公子澤禾不是一個會做縮頭烏龜的人,是對方在拖延時間,還是在借此打著其他算盤?

    幾大仙宗第一次進攻宋家,大抵是留了一些雙方的臉面,也多半是顧慮著公子澤禾的面子,因此并沒有大規模全部進攻,而只選了一些頂尖的弟子去打頭陣。

    然而誰知就在那些弟子殺進去之時,整個宋家以及邊城都被一股浩瀚的屏障所包裹了起來,所有弟子靠近那些屏障時真氣都虛弱了幾分,更別提攻打了,能夠站在那道屏障前就不錯了。

    第一次進攻宋家,竟以失敗為告終。

    這件事自然讓所有仙宗都不能接受,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還有一些其他門派家族竟然看到這些仙宗攻打宋家,竟也派出了不少人過來。

    浩浩蕩蕩的一大批人,竟有修真界五分之一的頂尖實力在此。

    以微生家為代表的那些大家族直接站了出來,說這些年來宋家一直在打壓他們這些名門望族,當年微生家從上品三居之中搬出去也是無奈之舉。

    要不是微生家這些年終于出來了一個微生曇,還指不定將來會被宋家欺負成什么樣呢。

    而且此次前來,微生家也帶來了一個驚天秘密,那就是宋家暗地里安排了不少弟子潛伏在各大宗門家族之中,那些弟子用盡渾身解數,在各大宗門家族里面興風作浪,甚至一度將有些天賦頗高的弟子扼殺在搖籃里。

    似乎不準其他宗門家族里有什么天才出現。

    此言一出,各大宗門以及家族紛紛自查,還真抓出了幾個宋家的奸細,然而那些宋家的奸細眼見事情敗露,直接全部爆體而亡,一句解釋也沒有。

    甚至有個門派損失最重,因為竟被發現門派的二當家跟三當家都是宋家的奸細,老二跟老三一死,留下在風中凌亂的大當家,那表情很是迷茫,似乎不知道為啥好好的一個門派突然就只剩下他一根獨苗苗了。

    當然,除卻微生家出面外,還有一些門派也現身出來表示這些年宋家的確欺人太甚,他們不像是仙宗這樣財大氣粗的,很多小門小派都要仰仗著其他人的臉面過日子。

    但是這些年來,宋家卻將他們萬般折辱,尤其是公子澤禾身邊的那一群紈绔子弟,對他們更是視為眼中草芥,動輒便隨意打罵,還折辱他們低人一等。

    之前是因為公子澤禾是修真界之中的天下第一君,所有人都恭敬著他,自然不敢說上宋家的一句不是,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這下發現各大仙宗終于按耐不住了,發現是真的要攻打宋家了,這才紛紛跳出來告狀,一一列數宋家的十大罪責。

    有真的受了委屈的,當然里面也有渾水摸魚,只是為了想跟著他們一同過來攻打宋家,然后再從里面分一杯羹的。

    至少,血門是這樣的。

    蘇棋看向血門那一群穿著紅色大斗篷的弟子,又將目光移向了最前頭的血無歸,讓他沒想到的是,血無歸硬生生從長老變成了血門的掌門。

    看來這一陣子血門也不是很太平啊,就連血無歸都能混上掌門了。

    血無歸瞧見蘇棋在看他,他也看過來,他看向蘇棋的時候,眼底染上了絲絲興奮,好像蘇棋就跟什么上癮的毒物一般,一看到蘇棋血無歸就忍不住激動以及發瘋。

    蘇棋看了一眼,隨后岔開了目光。

    因為此次過來的修士太多,于是幾大仙宗又不得不開始慎重考慮起來了。

    若是之前他們來宋家這里只是為了討個公道,可如今跑過來了的這么多的門派以及家族,怕就是沖著滅宋家滿門來的了。

    幾大仙宗的宗主也各自有些心思在里面,到底公子澤禾身負無量功德,人人都知曉滅了宋家有天大的好處可以拿,可誰也不愿意做這最惡的第一人。

    因此原本一群人興致盎然,卻在暗潮洶涌之下,又變得人人自危起來。

    各自有著各自的想法,各自有著各自的算盤。

    最終還是臨淵仙宗打破了這份平靜,他說了一句話,“這般唯唯弱弱的,不就正好中了那公子澤禾的奸計?”

    一時間,所有人頓時茅塞頓開。

    049請君入甕

    沒錯, 這不正好就中了公子澤禾的奸計嗎?

    原本他們幾大仙宗是過來找宋家解釋的,讓宋家不再偷取他們氣運后,自然也是要拿一些好處回去的。

    這本也就是常事,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 給些補償不是理所應當么。

    而現在除卻他們這些仙宗外, 更多的門派以及家族湊過來, 卻只是為了想滅了宋家后分一杯羹,那些修士不會真心出手的,最多是沖上宋家時跑到最面前,為的就是想要多搶奪一些東西。

    而真正跟宋家有恩怨的,現如今只想滅了宋家,怕是會淪為他們的工具。

    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才會按兵不動, 以他們為首的幾大仙宗不想自個沖出去, 想撿便宜的也不會真心出手,所以大家不得不僵持下來, 雙方都想讓對方出手, 然后自己再是那個漁翁得利的人。

    只是這些日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沒挑破罷了。

    如今臨淵仙宗的人說了出來, 大家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天不凡摸著白花花胡子說道,“難不成就讓宋家這么高枕無憂?”

    “若是我們就此收兵, 以后修真界我們誰還敢說宋家一句不是?怕是將來外界都會說是我們怕了宋家,仙宗的臉都被丟完了。”

    “現如今人心不齊,實在是不宜攻打宋家。”

    “我就說為什么突然跑過來這么多小門小派, 原來這一切都在公子澤禾的算計之中, 他知曉我們人心浮動,他們宋家便能安然的高枕無憂著看戲。”

    “呸!想得到美!”

    “可如今, 卻要如何呢?”

    幾乎是下意識的,所有人將目光投到了臨淵仙宗的身上,畢竟這件事是臨淵仙宗的宗主戳破的,所以大家也就希望臨淵宗主能有什么好辦法。

    臨淵宗主是個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為人脾氣是火爆了點,但架不住他身邊謀士眾多,不然也不會在一群仙宗里面還擁有一定的發言權。

    于是臨淵宗主示意身邊的謀士說話,那謀士有著兩撇小胡子,他捻著胡須緩緩說道,“其實大家人心不齊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大家對宋家的恨不夠統一罷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

    那謀士晃悠了一下腦袋,頗有自信的開口說道,“在下有一計,必定能夠激起各大門派家族的仇恨之心,一舉攻入那邊城宋家之中!”

    “何計?”

    “只需找人假扮宋家,專門挑那些門派家族看重的小輩痛下殺手,甚至是極盡侮辱,順帶嘲諷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必定能激奮人心,將那宋家視為妖邪。”

    謀士一說完,發現空氣突然就凝固了下來。

    他不解的看向四周,天不凡抖著胡子,心想臨淵仙宗的宗主平日里看著挺和善的一個人啊,怎么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活閻王?

    那謀士見此,立刻擺手繼續說道,“在下還有一計,有些門派實則并非真心前來討伐宋家,咱們只需要派出一些弟子,再騙那些門派說已攻入宋家,那些門派家族為了利益必定會爭先恐后的沖入宋家之中,只需要在里面煽風點火,等到他們發現之時,再殺雞儆猴挑幾個有頭有臉的將他們活剝掛在旗上,逼他們群龍無首,不得不全力去攻打宋家,等攻入宋家后,到時咱們便只需要坐享其成便可,甚至還能將那些小門小派都納入自己宗門之中。”

    謀士話一說完,四周的空氣更凝固了。

    還是天不凡忍不住先開口了,“其實,事情也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

    這人真的是謀士嗎?

    真的只是臨淵仙宗的謀士嗎?

    最終周不仁輕咳了一聲,表示此事需要再議。

    那謀士很是唉聲嘆氣,他覺得自己的計謀沒有任何問題,奈何根本沒有人聽,有些懷才不遇的感慨。

    周圍的那些宗主一個個的看向臨淵宗主的眼神都變了。

    可誰知就在當晚,當真有門派中的弟子被無辜殘殺,甚至現場還留下了宋家的徽章。

    一時間,所有人都炸鍋了,那個門派誓要沖進宋家之中報仇,場面差點一度控制不住。

    而白天商議的那群人,卻下意識的將目光放到了那個謀士身上。

    卻見那個謀士雙手舉起,很是清白無辜說道,“不是我,絕對不是我,我不會蠢到白天剛說完晚上就直接這么干,如果是我的干的,絕對不可能讓那弟子死得這么干凈,我沒這么手軟!”

    大家回想一下,也覺得在理。

    可這件事到底還是在所有門派里面鬧開了,第二天所有門派都吵著鬧著要攻入那宋家,似乎之前的那層顧慮全都消失了。

    也有人問過為何,竟是幾大仙宗默認了一件事,那便是攻入宋家之后,若能憑借自己能力拿取任何寶物,各大宗門皆不追究。

    意思很明顯,現在僵持下去沒意思,等真正攻入宋家后,隨意他們搶奪宋家的一切寶物,他們這些宗門絕對不會插手。

    原本那些為了撿便宜的門派得了這個消息,自然是恨不得第一個沖入宋家之中。

    畢竟這些年來,宋家收斂了天下無數的寶物,那些好處可是實打實能看到的好處。

    不過短短一日,浩浩蕩蕩的幾十萬修士如同潮水一般沖入了那宋家屏障之中。

    蘇棋并沒有跟他們一同沖在前方,而是準備一些善后的事情。

    不知道是否是蘇棋錯覺,他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也總覺得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公子澤禾的掌握之中。

    宋家的確做了一些喪盡天良的事,可為何此刻蘇棋卻沒有任何欣喜呢?

    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沉重,甚至蘇棋覺得他們不該這么做。

    終于,在第一波的門派被那宋家的屏障攔下之時,所有人仿佛都殺紅了眼,紛紛祭出無數的法器朝著那些屏障打去。

    哪怕遠遠看過去,都能看到那片屏障之下,閃耀著無數的彩光。

    那前方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破了!破了!”

    剩下的數十萬修士紛紛朝著那被破的一道屏障沖進去,才上前不過半刻,便又聽到有人大喊道,“還有一道!還有一道屏障!”

    “嘛的,肯定只有這一道屏障了,咱們沖了!”

    那群修士,如同蝗蟲一般一翁而上,將那層屏障圍攻得嚴嚴實實,恨不得立刻就撕裂這層屏障沖入宋家之中。

    蘇棋卻是胸口處猛的一疼,奇怪,胸口處為什么還會作痛?

    他捂著胸口,臉色一片的白,額頭都出了層層大汗,神色都疼得有些猙獰起來。

    為何?

    為何?

    而就在此時,天空突然響起陣陣雷鳴之聲,無數的閃電劈下,盡數落在那群入侵的修士的之中。

    天空不知何時已暗沉了下來,無數的狂風大起,那些黃沙從蘇棋的臉頰旁吹過,仿佛下一刻狂風暴雨就要落下。

    天道震怒,雷霆之力全部落下,最前面的那些修士紛紛響起慘叫。

    蘇棋看著眼前的那一幕幕,仿佛顧不得胸口的疼痛一般,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睜大了雙眼看向那漫天的屏障。

    天道還在繼續震怒,閃電之下,修士們卻更加瘋狂,如同惡鬼。

    他們一個又一個的,臉上全是貪婪之色,瘋狂的沖入那曾屏障之中。

    有人高聲大喊,“破了,又破了這層屏障!”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宋家!”

    “只剩下這最后一層!最后一層了!”

    “最后一層屏障若破,宋家便是我們囊中之物了!”

    “沖啊!只差最后一步了!”

    “不,是半步,只差最后半步!”

    那些修士的臉上染上了癲狂,每個人的貪欲都在此刻暴露無遺,他們沖在最前方,哪怕死傷了上萬的修士他們卻都可以視而不見。

    只要他們還活著,只要他們是第一個沖入宋家的,就可以去搶奪宋家無數的寶物。

    那可是宋家,那可是富可敵國,修真界第一大家族,天下第一君,公子澤禾的宋家!

    蘇棋有些著急,他強撐著御氣而行。

    幾大仙宗并沒有沖入其中,反而在后面仔細的看著形勢。

    他們也有自己的考量,絕不會如同那些門派家族一般只貪圖眼前的利益。

    周不仁摩挲著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有些復雜。

    他盯著宋家的一層層屏障,覺得有些眼熟,可又忘記在哪兒見過了。

    四周的雷電還在繼續,天空不知何時聚集起了一些烏云,那些烏云不斷旋轉著,像是在醞釀著什么。

    狂風大起,吹得他的青絲亂飛。

    在所有仙宗的宗主里面,周不仁是最年輕的一個了,同時修為也是最高的一個。

    畢竟他距離突破飛升,只有一步之遙了。

    只要他突破飛升,不周仙宗便有兩位飛升大能坐鎮,至少接下來百年內,不周仙宗的地位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威脅。

    可那最后一層屏障卻仿佛很難突破,那些門派家族的修士沖了許久,才只見有了一點裂縫,然而倒下的修士卻已有上萬之數。

    他身側的宗主們商議著,估計也該他們出手了。

    可就在周不仁上前一步時,他卻聽到身后傳來的一片風聲。

    他微微側頭,便看到蘇棋一臉著急的朝著這邊沖過來,然后急急忙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袖,“宗主,不能突破那最后的屏障,絕對不能!”

    “為何?”

    周圍有人不樂意了,眼看馬上就要突破成功了,怎么突然就不讓了。

    有人不悅,卻聽到蘇棋很是急忙的開口道,“宗主,難道你忘了這三道屏障到底是什么了嗎!”

    “這是修真界跟人界之間的屏障!一旦突破,修真界跟人界便徹底合二為一!你看看天道!天道已經降下了懲戒了!”

    “公子澤禾深知天道屏障若非聚齊修真界所有之力,絕不可能有任何摧毀的可能,你們都被他騙了!都被他騙了!”

    050看清心意

    也是此刻, 蘇棋才突然想明白,為什么公子澤禾會突然鬧出這一出了。

    他從一開始,便是打的這個主意。

    他縱容身邊的人為非作歹,他故意將宋家暴露在眾人眼前, 他故意不跟外界聯絡, 甚至切斷了所有通往宋家的通道。

    這一切的一切的, 都是他故意的。

    哪怕整個修真界的修士都聚集在邊城之下,他都不會畏懼半分。

    而接下來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將修真界跟人界的屏障放到宋家外面,他們這群人自然會想法設法的將這些屏障給打破。

    因為公子澤禾很清楚,以他之力無法打破這道屏障的,而修真界里面的所有修士,也不可能會聯合打破這道屏障, 因為沒有任何的好處。

    所謂的修真界, 不過弱肉強食罷了,沒有利益, 可談朋友。

    他把宋家當成最大的利益, 這群修士自然會幫他破了這道屏障。

    想到這些,蘇棋甚至忍不住的猜想, 宋家偷取其他宗門的氣運這件事,是否也是公子澤禾放出來的?為的就是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宋家。

    于是蘇棋很是著急, 他握住周不仁的衣袖大喊道,“不能再讓他們繼續了,屏障一破, 修真界跟人界絕無安寧之日!”

    幾乎是下意識的, 周圍的幾位宗主也紛紛對視了一眼,然后朝著那最前方而去。

    周不仁沒動, 他盯著蘇棋,然后問道,“你怎么了?”

    蘇棋的胸口很是疼痛,就連嘴唇都發白了,可他依舊強撐著搖了搖頭,“我沒事,宗主,快去阻攔他們。”

    周不仁深深的看了蘇棋一眼,蘇棋意識到了什么,猛的松開了握住周不仁的衣袖,小聲說道,“抱歉。”

    周不仁厭惡他,如今怕是理由又多了一樣。

    誰知周不仁沒說什么,只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才朝著那邊過去。

    但此刻那邊那些修士卻早就紅了眼,他們眼看著宋家就在眼前,此刻哪能輕易放手。

    好幾位宗主立刻命令宗內弟子全部阻攔那群修士,誰知那些門派家族的修士此刻根本顧不上其他了,他們嘴里念叨著,“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仿佛不要命一般繼續朝著那屏障沖去,許多弟子原本只是阻攔,卻紛紛被那群修士誤傷。

    “轟隆隆——”

    一道閃電落下,那白光將整個世界都閃爍了一下。

    那些手持法器的修士遲疑了一瞬,卻見第三層屏障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

    只見那漫天的屏障,就如同快要破碎的玻璃,從那絲裂縫開始不斷的蔓延,整個屏障都出現裂縫,有著金光在上面閃爍著,然后逐漸消散。

    “轟——”

    眾人只聽到一聲巨響,那屏障終于被打破,而就在此時,天空突然落下無數的雷電。

    雷霆之力仿佛要震碎天地,最前方的那些修士紛紛被那些雷霆之力所擊中。

    不過眨眼間,剛才還一臉貪婪的修士們變成了陰森白骨,從那道屏障開始,一道極其強橫的力量橫空出世,然后轟然爆炸。

    強大的氣波就連遠處的蘇棋都受到了一些損傷,更別提最中心的那些修士了。

    天道還在繼續震怒,那些雷霆之力不斷的落下,伴隨而來的是那些修士的尖叫,以及無數驚慌失措的逃竄。

    一時間人人自危,紛紛開始往回跑,那些仙宗見此不妙,也紛紛開始讓自個宗門的弟子趕緊逃命。

    道道白光落下,無數的雷霆閃耀見,從宋家之中,一道金色的龍氣掙脫牢籠,終于沖入天空之中。

    烏云卻不肯散去,那金龍在天空徘徊,似在悲鳴。

    下一刻,無數的大水從宋家涌了出來,就像決堤的口子,天空陰沉,傾盆大雨立刻而下,洪水襲來,許多修士紛紛扔出法器逃命。

    不過眨眼間,無數的洪水掩蓋了一些,就連那邊城都差點未能幸免,幸好四周早早挖了溝渠,這才幸存于難。

    蘇棋看著眼前這一切,雨水淋濕了他全身,他卻搖著頭。

    公子澤禾,這就是你要的合二為一么,這便是你辛辛苦苦要的,將修真界跟人界融合的結局么。

    那些洪水很快都淹沒了過來,蘇棋站在高地,然而那些洪水離他也不過只有幾尺的距離,他看到洪水送來了許多修士的尸體,他看到了這場災難之下的一切丑惡。

    大雨還是繼續下著,然而逃走的修士卻越來越多。

    此刻他們真的是后怕了,天道震怒,有幾個修士不怕的?

    他們這些修士每日勤加修煉,不也只是為了修為能高上那么幾分,不也是為了有一日天道垂簾,能夠飛升成仙么。

    周不仁也從前方趕了回來,他剛剛給不周仙宗的那些長老下了命令,務必讓他們保全不周仙宗的弟子為主。

    但此刻變故太快,許多修士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也有不少的修士趁此機會渾水摸魚暗下殺手。

    “走,此處不宜久留。”周不仁握住蘇棋的手臂,強勢的拉著蘇棋不斷后退。

    蘇棋深深的看了周不仁一眼,卻是反手扣上了周不仁的手腕,“宗主,此刻趕緊讓人治水,將洪水引入天水河中,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周不仁卻在遲疑,此刻人人自危,卻讓他去治水?

    “你信我,”蘇棋的喉嚨有些哽咽,“你不做,公子澤禾也會去做,這是一樁大功德,你若能完成,必定會直接踏入飛升境界。”

    雨水落在他的臉上,很冷,那些雨水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蘇棋見周不仁有些不為所動,于是握緊了周不仁的手腕,重重的說道,“我知曉宗主你厭惡于我,可此時此刻弟子敢以不周仙宗的弟子起誓,所言沒有一句虛假,否則今日我便葬身在這洪水之下,宗主,快去吧!”

    周不仁張了張嘴,似有些震驚,厭惡?

    他什么時候厭惡蘇棋了?

    可蘇棋卻很是著急,用力的將周不仁將洪水的那邊推去。

    周不仁盡管有些不太情愿,卻還是前去移山倒海,他是大乘大能的修士,這些對他來說不算是太難的事。

    只是此刻天道震怒,洪水洶涌,大雨傾盆而下,那些雷霆之力就跟長了眼一樣,不要命的往他身上劈。

    最終周不仁還是開辟出來了一條又一條的溝渠,這才將洪水退退去一些。

    周不仁朝著蘇棋那邊看了一眼,卻是蘇棋剛才所在的地方空無一人。

    突然周不仁心慌了起來,蘇棋去哪兒了?

    蘇棋能去哪兒?

    而這時,有幾個輩分頗高的老修士也出面了,他們見周不仁正在開辟溝渠將洪水引退,立刻就開始號召其他修士準備動手。

    “周宗主,沒想到關鍵時候,周宗主如此慷慨赴義。”

    “周宗主,我們已安排其他宗門的也聯手治水,一切都聽從周宗主的安排。”

    “果然不周仙宗才是真正的仙蹤!”

    周不仁聽著那些恭維的話,又看了眼底下的洪水,神色卻變得有些掙扎。

    此刻他想去找蘇棋,然而四周望過來的目光卻讓他不敢動彈半步。

    他是周不仁,更是不周仙宗的宗主,他必須要肩負身為宗主的責任。

    為一人而舍眾生的事,從來不是一個宗主可以做出來的,他那位被關在霧雪峰的師兄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不仁臉上全是雨水,他顫抖了一下睫毛,像是有些挫敗。

    “我明白了。”周不仁頷首,再抬眼時目光之中只有堅定,然后開始有條不紊的安排起來。

    這是蘇棋給他的機會,也只有如此,才能將不周仙宗的名聲徹底坐實,讓所有人都知道,不周仙宗才是真正大義凜然的宗門。

    宋家一事過后,恐怕修真界短時間內不會安寧下來,此時正是不周仙宗立下威望的好時機。

    所以剛才蘇棋才會讓他去治水,去給所有人都樹下不周仙宗的名聲。

    蘇棋啊蘇棋,你明明心心念念也都是為了他,為何不敢明說,為何不敢直接告訴他?

    周不仁冷著一張臉,很是沉著冷靜的安排這一切。

    等所有人都有序的開始治水后,周不仁這才抽身朝著宋家那邊過去。

    蘇棋,肯定會去宋家。

    雖然他不知蘇棋跟宋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他知道此刻蘇棋一定在宋家里。

    他已經把蘇棋讓他做的事都做好了,他要去找對方了。

    周不仁感覺眼眶之中有些濕潤,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可他的心里卻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他想,他該正視自己的內心。

    他擔憂蘇棋的一切,他會因為蘇棋的喜怒而影響自己的喜怒。

    他希望日日夜夜都能見到對方,他希望能夠永遠將蘇棋留在自己身邊。

    所謂的什么理智,只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借口罷了。

    他只是不敢承認罷了。

    他不敢承認蘇棋在他心中有著不同尋常的份量。

    他不敢承認自己對蘇棋的在意。

    就像在人界時,那老大夫說的,明明蘇棋就是他重要的人,他卻不敢承認面對。

    羞于啟口,卻滿懷期望。

    這一刻,周不仁終于明白了,原來他只是怕,而非是迷茫。

    他看重蘇棋,喜愛蘇棋,他對蘇棋的一切都在意的要命。

    周不仁將全身的真氣凝結于指尖,然后朝著宋家看去,他雙指豎在身前,嘴唇微動吐出一個字,“啟!”

    巨大的法陣從他的腳尖冒出,他化身一道流光直直的沖入了那宋家之中,流星劃過,伴隨雷電之下,顯得如此驚心動魄。

    他要去蘇棋身邊,他要抓住蘇棋的手,然后告訴對方,他周不仁在意蘇棋,喜歡蘇棋。

    喜歡得要命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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