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稱王稱霸的陳韻,接下來都在仔仔細細地照顧了病號兩天。
宋逢林難得生病一次,幾乎是病來如山倒,體溫在38度上下來回奔走。
不過大概是生命力一貫頑強,很快恢復正常。
他好,陳韻也能松口氣,暌違多日去店里。
臨出門的時候宋逢林還提出想跟她一起,被斷然拒絕后肉眼可見的失落,視線眼巴巴地追著。
不過陳韻是不會改變主意的,畢竟哪怕不為他的健康,也得為顧客的健康著想。
但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說:“我盡量早點回來。”
宋逢林略感安慰:“好,你慢點。”
心里琢磨起那自己今天干點什么。
陳韻好像已經料到,穿上鞋后回過頭警告:“今天不許干家務,只能休息。”
宋逢林不好陽奉陰違,也怕健身再引起別的病癥,在她出門后百無聊賴地在客廳溜達兩圈,打開了上次沒看完的《高中數學》。
憶往昔,歲月崢嶸。
高中數
學這幾個字,對他而言其實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畢竟人在擅長的領域總是更容易獲得成就感。這種喜愛甚至一度影響了他的志愿填報——他當時還以為計算機系是數院的一個小分支。
一直到后來進大學,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天賦是不足以成為數學家的。
不過等做完今年的高考數學卷子,他對記憶開始產生懷疑,心想這些真的是當年手拿把掐的東西嗎?
出于好奇,他把最后兩道題拍照后發到了大學同學群里:【現在還有人會做這個嗎?】
上班的摸魚,不上班的玩手機。
大家紛紛在第一時間響應,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最后也不知道誰起的頭,聊起孩子的教育問題。
有一位同學刷了滿屏的老淚縱橫表情包:【我女兒期末數學考67】
另一位回復:【知足吧,我兒只有個位數】
用現在的話來說,群里各位都是學霸,但基因遺傳這種事好像沒有規律可言,哪怕宋逢林把濾鏡開到最大,目前也沒有從兩個孩子身上看出一點天才的痕跡。
他在這個話題的討論里不自覺被雞娃的氛圍裹挾,放下手機后又逐漸清醒,覺得還是讓自己學更容易些。
總歸是學過的東西,十幾年后隱隱約約能找回一點感覺。
宋逢林一邊聽網課一邊做題,背影那叫一個奮筆疾書。
陳韻下班回來剛進家門,就聽到書房的方向傳來嘰里呱啦的說話聲。
她沒走近就聽到類似函數之類的詞匯,被恐怖回憶襲擊得不想往前跨一步,提高音量:“我以為你在睡覺。”
宋逢林按下暫停鍵,從書房探出頭:“睡不著,躺得還腰疼。”
看他這一臉眉飛色舞的,估計也沒大礙。
陳韻只是想不通數學令人熱愛的地方究竟在哪,眨巴眨巴眼:“行,那你學吧。”
她都回來了,數學還有什么意思,宋逢林慢慢地挪過去:“明天再繼續。”
又說:“晚上叫外賣吧,省得折騰。”
陳韻:“我也沒給你準備什么大餐。”
宋逢林在生病,這兩天的伙食都很清淡。
他本來是不怎么挑食的,架不住老婆天天自己點外賣,說:“我也想吃小龍蝦。”
也這個字,用得很好。
陳韻眼睛睜得圓溜:“你怎么知道。”
宋逢林:“餐桌下掉了一個蝦頭。”
餐桌?陳韻這會才蹲下來看,早就為時已晚。
她道:“我就是怕饞到你才偷偷吃的。”
宋逢林:“我不能吃也可以給你剝殼。”
他說話居然還咽口水,陳韻忍不住想逗逗他:“行,那就只剝殼不能吃。”
宋逢林又咽一下口水,心中可惜再次與小龍蝦失之交臂,但面對美食的時候顯然難以抵抗,眼神都直勾勾的,還假裝壓根沒在看。
陳韻笑得不行:“你吃你吃,不知道的以為我虐待你呢。”
宋逢林:“你是為我好,我知道的。”
說完很有意志力地扭過頭,跟小龍蝦割席。
陳韻剝一個塞進他嘴巴里:“吃吧你。”
宋逢林下意識地咬住,含糊不清:“我來。”
生怕干不著活。
陳韻樂得騰出手,低著頭專心致志玩手機。
宋逢林只能看她的發頂,一點不覺得寂寞。
他自己是樂在其中,吃完還積極地收拾桌子。
陳韻看他忙來忙去,想到這兩天一直在查的“討好型人格是什么意思”。
她從前只知道有這么個東西,對此的了解不比對量子力學多,查來查去也沒辦法把宋逢林和這個名詞完全的對號入座。
因為他對別人是很講原則的,幼時在女兒的撒潑打滾面前也不曾敗下陣來。
但惟獨對陳韻,好像對待易碎的玻璃,輕拿輕放,恨不得拿十卷保鮮膜給纏上。那種根深蒂固的小心翼翼的態度,并不會因為她的幾句話就有所改變。
結婚十年,陳韻一直以為宋逢林盡在掌握之中,到今天才發現或許自己對他的內心世界有太多未知,不由得有些發愁。
宋逢林看她眉頭緊鎖,問:“怎么了?”
陳韻微微仰起頭:“我在思考人生。”
頗有點無厘頭,但很有她的風格。
宋逢林:“那要不要邊吃水果邊思考?”
陳韻點頭又搖頭,豎起兩根手指:“胖了兩斤。”
宋逢林答:“看不出來的。”
又夸她仍舊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
這套話對陳韻已經沒多大安慰作用,反而激起她的熱情,一拍桌子:“我宣布,明天開始減肥。”
為什么是明天呢?因為她還點了杯奶茶在路上。
宋逢林了然笑笑,被老婆定罪為是嘲笑撓了一爪子,發配到書房面電腦思過。
第82章
陳韻的想法千變萬化,不到十分鐘,就象征性地敲敲書房的門:“差點忘了跟你開個會。”
不愧是“領導”,這會議通知說來就來。
宋逢林又按下網課的暫停鍵,為表重視站起來:“什么事?”
陳韻:“開學星星就是一年級的小朋友了,英語和體育你上點心。”
宋逢林為難道:“體育我能帶她多練練,英語要不還是你來?”
他是標準的應試英語,啟蒙的時候音標就沒學準,后來反復糾正過,到底是一股子方言味。
陳韻:“也行,那就語文數學體育歸你,英語鋼琴歸我。”
又道:“聲母韻母你得復習起來了。”
三十年前學,三十年后還得學。
宋逢林偶爾都覺得疑惑:“怎么感覺還是我在上學。”
誰說不是,陳韻:“打掃班級衛生,出黑板報都要家長來。”
宋逢林:“那以后掃地我去,黑板報你去。”
他說這話不是要平分義務,是為了在孩子的校園活動上不缺席,力求讓兒女感受到父母的共同關心。
陳韻倒不在乎夫妻倆誰來干這活,只是無法理解:“為什么不能孩子自己來?”
她不是非得以從前的條件來衡量現在的生活,畢竟這一二十年的變化翻天覆地,但怎么想都覺得不合理。
宋逢林也這么想,附和地點點頭:“我以前還挺喜歡大掃除的。”
只要不用上課,對學生們來說就是意外的悠閑時光。
陳韻來了興致:“以前初中的時候,暑假開學前一天都要在操場拔草,拔完我們班主任自費請吃冰棍。”
回憶這種東西,就是提起來仿佛連那天吹過的風的味道都記得。
宋逢林:“我們是掃雪,放寒假都得去,一般掃到一半就扔著玩。”
南北方的差異,還真是方方面面的。
陳韻哇塞一聲:“一定很好玩。”
宋逢林模棱兩可:“還行。”
陳韻:“看樣子你不是很喜歡啊。”
時間能沖淡很多東西,苦澀也只留下余味。
宋逢林伸出手指在臉上撓撓:“我那個時候最討厭下雪,實在太冷了。”
寒冷,對窮人來說是道難關。
他穿著單薄的衣服,蓋著破舊的棉襖,五根手指頭露出來全是凍瘡,呼吸之間好像喉嚨也會被凍住,一點點的快樂不過是飲鴆止渴。
陳韻聽出來背后的意思,或者說以她的人生經歷,需要被提醒才能想到這一茬,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反而宋逢林安慰她:“也有高興的事。”
陳韻:“是什么?”
宋逢林:“去野炊,背著鍋帶著菜。”
前半句陳韻想象的畫面應該是炊煙裊裊,小橋流水人家,后半句只剩下黃土高原的粗獷大氣。
她道:“不是,怎么還要背著鍋?”
宋逢林反問:“你們野炊不背鍋嗎?”
陳韻:“我們的野,是在水庫旁邊租燒烤架。”
到底還是南方發達,對比起來自己像是活在原始社會。
宋逢林比劃:“一個班要帶這么大的兩口鍋。”
陳韻:“從家里帶嗎?那帶走了家里人用啥?”
她的關注點還真是與眾不同,宋逢林:“有一次一個同學真的把家里唯一的鍋帶去了,那天他們全家都沒吃上飯。”
他說完自己都詫異,沒想到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活這么多年還能記得。
陳韻則拍一下書桌:“我就說,肯定有這種情況。”
是是是,她料事如神。
宋逢林無奈:“你也輕點,手疼。”
陳韻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壓根沒用多少勁,忽然好奇:“
你在學校的時候有沒有闖過禍?”
宋逢林是讀書時老師最喜歡的那類學生,勤奮、刻苦、守規矩、還尊重權威,甚至于哪怕哪天通知他半夜三點到操場跑步,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準時出現。
他被這么一問,能想起來的左不過是忘記寫作業和上學遲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壓根不值一提,剛打算搖搖頭,猛地流露出幾分雀躍:“我在學校偷偷抽過煙。”
陳韻討厭煙味,但不妨礙她對這段故事好奇:“你自己嗎?”
宋逢林:“跟振聲。他那段時間失戀,天天從家里偷煙,說要墮落。”
嚷嚷著要墮落的人,多半是墮不下去的。
他的發小張振聲一路高舉著好學生的大旗,博士畢業后在一所985大學任教,現在已經是副高職稱。
陳韻那愛好八卦的心躁動起來:“他有本事早戀,現在還天天嚷嚷找不到對象。”
宋逢林一言難盡:“早戀也是他要墮落的一部分,跟過家家差不多,可以稱之為沒談。”
陳韻眼睛微瞇,眉毛上挑:“那你呢?”
宋逢林認真嚴肅:“我是真的沒談。”
陳韻:“誰問你這個,我是說你有墮落過嗎?”
宋逢林驚訝:“抽煙還不夠墮落嗎?”
超過這個的都寫在刑法里了吧。
真不愧是他說出來的話,陳韻嚇唬:“你老說星星像我多好,以后她逃課,泡網吧,跟同學打架的時候就有罪受了。”
宋逢林見招拆招:“請假就不算逃課,網吧現在管得嚴她開不了機,打架肯定是別人先欺負她的。”
不過他沒有這種經歷,問:“是因為青春期才這樣嗎?”
陳韻:“是想讓別人覺得我不光會讀書,也很酷。”
酷這個字,一言概之所有的中二行為,是宋逢林從來沒有擁有過的形容詞。
說來奇怪,多年前他見過很多老師口中的壞學生。
他們成天躲在宿舍樓后面抽煙,放學的時候三五成群走在路上,每天討論要去哪里平事,上課只管趴著睡覺,考試通通交白卷,大部分人連義務教育都沒讀完,就拍拍屁股走進社會。
有人稱這種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但莫名的,宋逢林居然有一絲羨慕。
他眼里的情緒太明顯,陳韻敏銳發現,問:“你也想酷一下嗎?”
宋逢林遲疑搖搖頭:“我這個歲數,也很難酷得起來吧。”
什么叫這個歲數,陳韻:“你才三十五,正是大好年華,比青春期能做的多了。”
又隨口舉例:“起碼你能去網吧開機子了。”
可真是好大一個優點啊。
宋逢林一指:“在家有電腦,現在也不需要去網吧了。”
這就是沒有去網吧打過游戲的人的誤解,陳韻拍拍他的肩:“完全不一樣。”
她眼睛驟然亮起:“下次我帶你去!”
宋逢林覺得看上去是她更想去,但把這當成約會的話,刀山火海也無妨。
他道:“明天嗎?”
陳韻摸摸他已經不燙的額頭,還是謹慎道:“后天。”
雖然是后天,但宋逢林已經提前開始期待。
就像故事里的那只小狐貍——你說四點來,我三點就開始高興了。
第83章
大概是受宋逢林的態度影響,陳韻一下子也覺得去網吧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她甚至還專門做了造型搭配,力求顯得格外的年輕,從壓箱底的衣服里翻出百褶裙來減齡,不知道以為出席什么重大場合。
但其實去網吧這件事,十幾年前對陳韻來說是熟門熟路的。
她有一陣特別喜歡去,逃過不少晚自習,還是從學校翻墻走的。
“那個墻兩米高最少有,呲啦一下我就跳下來。”
陳韻說這話的時候,兩個人走在去網吧的路上,她一只手恨不得戳到天上去,言語間十分的夸大其詞。
對此,宋逢林持懷疑態度,因為陳韻連陪孩子坐摩天輪兩只手都得攥得緊緊的。
不過他也沒戳破,只是附和:“真厲害。”
演得不太好,陳韻偏過頭看他:“你不信?”
宋逢林哪敢不信,猛地搖頭:“沒有的事。”
被她一瞪改口:“我以為你挺怕高的。”
陳韻嘆氣:“因為開始貪生怕死。”
年輕跟無知無畏四個字天然掛鉤,明知山有虎也要去看看虎長什么樣,她幼時的危險操作有一籮筐,現在能活著都算福大命大。
宋逢林給她改成更好聽的措詞:“是珍愛生命。”
意思差不多嘛,陳韻擺擺手:“反正越大越慫。”
慫這個字,說出來好像帶著悵然。
宋逢林覺得她是有點情緒低落了,說:“我是從小就慫。”
他生得人高馬大的,五官也并不柔和,眉眼一抬有種凌厲,因為不愛笑嘴角放得很平,怎么看都不好惹。
因此說這話更有種反差感,叫人總覺得有趣。
陳韻很給面子地笑笑,也幫他找個更好聽的說法:“那叫成熟穩重。”
宋逢林居然還幽默一把:“是挺重的。”
可惜沒扎在陳韻的笑點上,甚至還覺得有點冷,慢半拍地哈哈兩聲。
宋逢林撓撓臉:“我又冷場了。”
也許是陳韻這兩天總是觀察他的行為,推敲他的心理,這會很敏銳發現冷場于他而言是件很重大的事情。
然而對陳韻實在再普通不過,畢竟誰的情緒也不會永遠在往上沖,有的對話就是會在某個地方自動終止,跟掃不掃興扯不上一點關系。
她道:“那你再開個話題。”
宋逢林盡力找她感興趣的部分:“你以前都玩什么游戲?”
陳韻沉默了一下:“其實玩游戲是我的人設,我的真實面目是躲在角落里看臺灣苦情劇。”
并且補充說明:“沒有人去網吧追劇的,不太酷。”
宋逢林恍然:“我就說怎么結婚后沒見你玩過什么游戲,還以為自己完全不了解你。”
他本來還有點沮喪,這會一掃而空。
陳韻有時候說上句他都能接下句,給個眼神他就能接收到信息。
她跟父母都未必有這樣的默契,說:“你不了解還有誰了解?”
沒錯,自己不管是從合情、合理還是合法的角度,都理所應當最了解。
宋逢林有種被頒獎的感覺,好像現在是站在奧斯卡現場,腦海里還跳出另一位候選人的名字:“周佩琳。”
陳韻一時無法反駁,畢竟她跟周佩琳有更久遠的共同回憶和秘密。
這種沉默讓宋逢林知道自己落選了,肩膀跟著耷拉下來,還是企圖合理化:“正常,你們認識得更久。”
陳韻摟住他的胳膊:“女生的醋你也吃?”
宋逢林不是吃醋,只是想成為她情感上的第一順位,偏偏老婆跟自己完全不一樣,人生哪怕沒有他也有很多精彩紛呈的人事物。
那些東西占據她的心神,能留給他的自然只有緊巴巴一塊,哪怕他這兒一鏟子,那兒一鋤頭的,余地仍舊不多。
他道:“我是羨慕她跟你認識這么久。”
陳韻戳他一下:“有一句可以安慰你,但不太好的話聽不聽?”
宋逢林對不太好的話免疫,心想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能差到哪兒去,點點頭。
陳韻還要他承諾:“聽完不許生氣。”
宋逢林:“我什么時候跟你生過氣?”
就因為這樣,陳韻才總是肆無忌憚,哪怕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也總是有意無意傷害他。
話到嘴邊,她改個說辭:“我們認識的時間正正好,再早一點都很難結婚了。”
她學生時代跳脫,喜歡追逐同類,尤其是青春期,只差把“我要與眾不同”六個字刻在腦門上。
而宋逢林恰好是那個同,規規矩矩得難免沉悶,屬于是上課跟他講句話都怕他舉手報告老師的程度了,更別提跟他結婚。
這個事實,宋逢林自然知道:“談戀愛你肯定不選我了。”
他
說得斷然,實則可憐,陳韻哄他:“也談了一年多才結婚呢。”
其實是要結婚,才談的這一年多。
因果順序擺在這兒,宋逢林總是心有戚戚焉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他對她而言,可能只是最適合的那個。
想到這,他自己的情緒又往下掉,滿腹心事收起來,問:“還沒到嗎?”
陳韻才反應過來邊走邊說居然走過頭了,訕訕:“我們可能得后退五百米。”
五百米而已,宋逢林想起來:“我們去重慶那次,光走錯的路就有五公里。”
當時導航還不太智能,面對重慶的路況更是束手無策。
陳韻堅持要去吃一家烤魚店,轉到后面恨不得拿大炮轟出條路來,整個人氣得頭頂都冒煙,扭頭一看宋逢林的情緒還很穩定。
現在想想,陳韻:“你真的一點不上火嗎?”
宋逢林:“跟你在一起,走就走了。”
最平淡的語氣,最動人的話。
陳韻耳根有點熱,手呼呼地扇著風:“那走快一點。”
她提前買好團購券,在網吧收銀臺兌換四個小時的包間。
不知是例行公事還是看他們孤男寡女的,前臺專門提醒一句:“包間里有監控。”
說得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整得他們像是要在里面做什么。
陳韻總不好反駁“我們又不干嘛”來給自己找尷尬,只能自說自話:“現在的網吧都好高級哦。”
宋逢林左看右看:“電腦配置也不便宜。”
陳韻不懂這些:“好用嗎?好用給你換一個。”
宋逢林雖然對設備沒什么追求,但工作有需求。
他道:“肯定沒有家里的貴。”
在未知的領域,貴的就等于好。
陳韻也就歇了心思,坐在包間里發懵:“好久沒有碰這種臺式電腦,主機在哪來著。”
宋逢林幫她開機,忽然有種自己更熟門熟路的感覺,又有些迷茫:“然后干什么?”
陳韻斜眼看他:“剛說完你了解我,馬上犯迷糊。”
宋逢林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你要追劇?”
陳韻理所當然:“對啊。”
那為什么不在家看,非得頂著大太陽來這兒看?
宋逢林其實不太能理解,但還是那句話,跟老婆一起的話上刀山下火海都無所謂。
他正好最近也在看網課,一打開流淌出來的都是知識的聲音。
陳韻批評:“你這樣顯得我很不務正業,有種教導主任站背后的感覺。”
宋逢林被她這么一說,也覺得學數學跟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索性打開游戲。
各種花里胡哨的人物跳動,屏幕上閃爍著紅橙黃綠青藍紫的光,他的手在各個按鍵之間快速來回切換,有種運籌帷幄的松弛。
陳韻看著心想怪不得電競文這么有市場,原來打游戲的男人還真有魅力值。
不過她多看兩眼,宋逢林就有點慌亂:“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韻伸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有一點帥氣。”
宋逢林像個毛頭小子不知所措,最后憋出一句:“這里有監控。”
陳韻剛剛沒說出口的那句話總算用上:“我們又不干嘛!”
順勢用指腹戳戳他的臉:“你都在想什么呢。”
宋逢林覺得自己想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反握住她的手不吭聲。
可他的眼神太炙熱,陳韻實在無法品不出其中的情緒,只能提醒:“監控!”
宋逢林微不可聞嘆口氣,騰出手用力地按兩下鍵盤。
陳韻想偷笑又憋住,不知怎么的眼神老是飄到監控上。
明明什么都沒做,卻總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第84章
網吧這個地方,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那就是人坐下就得吃點垃圾食品。
陳韻發出減肥宣言不到24小時,不好意思那么快自打嘴巴,在邊上假裝看菜單:“以前都只有泡面吃,現在花樣真多。”
不提,宋逢林都看得出她的目的,主動遞話:“我還沒在網吧吃過飯呢。”
要的就是這句,陳韻:“那我給你點。”
又勉為其難:“吃不下的可以給我吃。”
其實餐送到第一口是她吃的,吃完才想起來忘記裝了,手在半空頓住。
宋逢林把可樂插上吸管遞到她嘴邊:“噎住了?”
如果有人日復一日無微不至地照顧你,那么總把自己當成女皇實在情有可原的。
陳韻理直氣壯地出爾反爾,一個人消滅掉大部分食物,還在臉上貼金:“熱量太高,不能耽誤你減肥。”
宋逢林跟她說謝謝,結果被捶了一下。
陳韻爪子上還帶著油花,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點印記。
她道:“晚上我給你洗。”
宋逢林不是個很講究的人,心想別人看見估計也以為是濺到水,說:“沒事,反正也太大了,以后不穿。”
陳韻剛吃得飽飽的,聽不得這個話,捂著耳朵:“果然別人的成功才最讓人揪心。”
宋逢林光聽這兩個字,就好像有人在自己腦門上敲一下,心頭泛起澀意,但又知道她不過隨口一說,沒有把他劃在不相干的人里的意思。
道知道,只意味著從理智上可以理解,不能阻止感情上越發空虛。
時隔很久,宋逢林想起一位大學舍友的異地戀女朋友。
女生愛查崗,每天打好幾通電話,消息回得晚一點就奪命連環call,因為芝麻大點的變化質問男友“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舍友很快疲于應對,沒多久兩個人就分手,知情的幾個同學都說“是我早就受不了”,只有宋逢林不覺得,還企圖幫女生說過話。
可惜他一個人的想法不能和群眾抗衡,雖然沒能被說服,卻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大部分人都會因為這樣的情感索求窒息,然后掙扎著脫離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宋逢林不想步那個女生的后塵,只好收斂自己,把一切判斷為不合理的情緒都壓在心底。
可他的基準里又不知道哪些是正常的,只能統統亂棍打死,裝作沒有這回事。
陳韻不知道他能想這么多,自顧自站起來活動身體:“我們等下去散步好不好?”
宋逢林理所當然:“好。”
陳韻覺得他說話有點無精打采,做了個過去幾天最熟悉的動作,試試他額頭的溫度:“不燒。”
不過還是改主意:“算了,早點回去睡覺。”
宋逢林不想成為她的計劃的干擾因素,說:“走一走吧,我也好幾天沒運動。”
他對減肥還真是熱忱,決心和毅力都叫人欽佩,陳韻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她隨隨便便夸一句,宋逢林又支棱起來,仿佛是無上的恩賜。
他的喜怒哀樂本就是任由她操控的,半點也不為這種我命不由我的狀態悲哀,反而樂在其中。
那些微小的情緒變化像流動的空氣,陳韻伸出手好像能捕捉到什么。
她有點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大概沒太從直覺中推敲出任何有意義的東西,索性又坐下看電視。
看沒多久,屏幕上跳出倒數計時的提示。
陳韻不禁感嘆:“唯一沒變的就是每次來都感覺時間過得好快。”
宋逢林:“下次還來嗎?”
陳韻砸吧砸吧嘴:“炸雞排還不錯。”
宋逢林沒忍住笑:“這兒不是餐廳。”
黑貓白貓,都是好貓。
只要飯做得
好,那不就是餐廳。
陳韻理直氣壯:“我當它是它就是。”
宋逢林覺得非常有道理,點頭表示贊同,拎起她的包:“走吧。”
兩個人一起往外走,被室內室外的溫差襲擊。
八月的風里是盛夏的余味,太陽落山后熱氣還在從地面四散開來,連吹來的風都不帶一絲善意。
陳韻嘖一聲,偏過頭:“冷熱交替,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說。”
宋逢林不過生場小病,都快被她當瓷娃娃看。
他心里空缺掉的部分又被補上一塊,說:“真的沒事了。”
他的嘴,天塌下來也都說沒事。
陳韻哼一聲不看他,蹬蹬蹬往前走。
宋逢林跨步跟上,小聲地叫她的名字。
空氣黏糊糊的,他說話的尾音也像有個小鉤子,若有似無把人纏住。
陳韻都覺得自己快被他拿捏住了,不過原來自然下垂的手臂還是微微往后擺,只翹起一根小拇指任由他勾住。
過了會覺得姿勢有點不舒服,還是改成牽住他的手。
宋逢林順理成章地扣住她的手指,一邊找話題:“明天我跟你去店里?”
陳韻:“行啊。”
她手指頭掐算著什么,馬上改口:“不對,你明天早上要去星星學校交教材。”
宋逢林:“差點忘了。”
兩個人討論著女兒的開學適宜,路過廣場的時候發現添了新裝飾,停下來看廣告牌。
宋逢林從左到右掃一眼:“手作空間的意思是賣那種小工藝品的?”
陳韻看時間:“應該是。正好明天晚上,來看看嗎?”
宋逢林對什么工藝品的完全不感興趣,他的藝術細胞幾乎為零,涉及審美的領域對他來說就是異世界。
但他知道陳韻肯定喜歡,說:“那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下班,我們在外面吃,吃完過來。”
這次輪到陳韻說好,點完頭才想起來問:“你明天下午有事?”
宋逢林:“振聲說來參加會議,我去跟他碰個頭。”
陳韻:“你們難得見一面,晚飯也一起吃唄。”
宋逢林:“就坐一坐,他趕著回去。”
這也太趕了,來去匆匆的。
陳韻:“放暑假還這么忙。”
高校對學生來說是象牙塔,但打工的人在哪都沒有一片凈土,誰都不輕松。
宋逢林:“是挺累的。”
陳韻附和兩句真不容易,拉著他在廣場溜達了好幾圈才回家。
沒有孩子的房子,空曠得說話都有回音。
陳韻好久沒覺得世界有這么安靜,仿佛這普通悠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從哪里偷來的,卻又忍不住惦記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孩子在的時候煩,不在又怪想他們的。”
幾乎是一整天的二人世界,讓宋逢林有些沉迷,難得地說一句:“這樣也挺好的。”
陳韻也覺得今天過得不錯,一高興話就變得特別多。
她從孩子小時候的糗事聊到初中班里最癲的那位同學,被十二點的鐘聲攔住所有下文,扯過被子蓋好:“不許說話了,晚安。”
宋逢林這會才找到開口的機會,問:“要不要喝水?”
陳韻還真有點口干舌燥,很理所當然地等著他出去端,但又覺得自己有點太使喚人,說:“不喝也行。”
宋逢林:“還是喝一點,不然明天該嗓子疼。”
陳韻想想也是,盤腿坐在床上等他。
她拿人家的手短,說謝謝的聲音夾得自己都嫌肉麻。
宋逢林很吃這套,站在床邊,空著的手摸摸她的頭:“不客氣。”
房間的燈沒開,借著的是走廊的光,投射進來變成他的影子,從四面八方將人牢牢罩住。
或許是這種需要仰視的姿態和逆光中模糊不清的臉,陳韻的腦海里跑過好幾本看過的小說劇情——不太正經的那部分。
光想,她都哇塞一聲。
宋逢林:“你說什么?”
陳韻隨意糊弄過去,把杯子給他自己躺下。
宋逢林也沒細究,只覺得這么晚了,是該睡了。
第85章
第二天一早,宋逢林去實驗小學給女兒交入學材料,順便線下看分班表。
表是剛貼出來的,百八十號人擠著看。
他肯定是擠不進去的,只能隔著人頭攢動一個班一個班看過去,到中間的位置才發現,先掏出手機拍張照發在群里并附文:【星星讀六班】
孩子奶奶第一個回:“六六大順好,吉利。”
宋逢林本來沒想到這個,這么一聽也覺得不錯,給岳母回了個豎大拇指的表情包,然后找到一年級六班的遮陽篷,在別的家長身后排起隊。
大概是覺得未來六年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能,又或者是光站著實在無聊,前面的家長轉過頭跟他搭話:“你們家男孩女孩?”
宋逢林:“女孩。”
又禮尚往來問她:“你們家呢?”
老太太:“是個孫子。”
怎么聽起來有點像罵人,宋逢林只能接一句:“哦,男孩啊。”
順著隊伍移動往前挪一步,絞盡腦汁琢磨再搭句什么話好。
好在老太太很健談,自己一個人就能撐住全場。
宋逢林只要在旁邊發出些語氣詞,就足以讓她源源不斷地輸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連兒子兒媳在哪上班都竹筒倒豆子。
說的人不覺得有什么,宋逢林聽著都有點不合適。
但他得在這兒排隊躲不開,又不好意思直接冷淡處理,腳心仿佛有螞蟻爬過,咬得他抓心撓肝的,又往前挪一步。
這么一點一點往前走,好不容易到宋逢林。
他把要交的資料從檔案袋拿出來,給老師看自己在女兒的證件照后面寫著的名字,簽字確認分班結果和校服尺寸,掃碼繳費后加入班級群,把備注改成“陳星月爸爸”。
就這么幾件事,對他來說是行云流水,對有的家長可以說是麻煩一堆。
有的忘了照片,有的糾結校服尺寸,有的把班級群的名字改來改去。
以宋逢林的耐心,都覺得比起坐著的幾位老師自愧弗如。
不過老師的脾氣好,對女兒總是有好處的。
畢竟家里的第一個孩子,當爹的每件事也都是跟著她第一次經歷,完全沒有經驗可參考,卻又事事想替她周全。
因此辦完正事,宋逢林還在學校里溜達著看看環境,要不是實在不方便,連女廁所都想進去踩踩點。
實驗小學夠寬敞,校園設施也多,一圈轉下來剛好到午飯的點。
宋逢林走路到的咖啡店,路過某家餐廳打包了兩份牛肉面。
陳韻早知他要來,半點不驚訝,說:“我做兩單外賣,你先吃。”
宋逢林把午飯先放桌上:“你做,我打包。”
也行,不然高峰期的外賣員催得厲害,陳韻不想耽誤人家的事,畢竟她爸平常也在跑外賣。
她嗯一聲沒多分神,把手上幾個單子一一送走松口氣。
宋逢林才想到店里應該還有個人才對,左右看看:“瀟瀟呢?”
陳韻:“說‘突發惡疾,要去烤肉店看醫生’。”
她這個規模的小店,給不起太高的工資,能招到方方面面都合適的員工不容易,平常她在店里的時候就讓咖啡師自由點,工作時間不做太多限制。
宋逢林這人,某些方面是很老派的,比如聽不得人家整天死啊病啊的掛嘴邊,覺得說多了實在不吉利。
他道:“那也不用說自己突發惡疾。”
陳韻:“最近網上流行這么說。”
怎么不
流行點積極正能量的東西,宋逢林顯而易見的不理解。
但他最多在心里嘀咕兩句而已,說:“吃吧,快涼了。”
陳韻跟他打聽早上交材料的情形,重點關注班主任看著是否面善。
宋逢林特意觀察過:“許老師看著挺斯文的。”
又說:“一面也說不出來好壞,你不是說讓星星先上著再說。”
為女兒分班這件事,陳韻還琢磨了好幾天。
她對一年級的幾位老師都有所了解,知道人家學歷和能力都不差,只是教學風格略有不同。
哪怕是親生的娃,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哪種更適合她。
因此夫妻倆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先順其自然。
可有選擇,又沒人規定不能后悔。
陳韻開始發愁:“太斯文會不會鎮不住學生?”
宋逢林不止一次進出過女兒的幼兒園參加活動,深深覺得不管什么樣的老師都很難完全管得住這些有活力的小苗們。
他道:“七八年的工齡,比咱倆當爸媽的時間都長,肯定有經驗。”
這話說的,還真是叫人無法反駁。
陳韻不再杞人憂天,只是看一眼手表:“你跟小張約的幾點?”
宋逢林:“沒定,我過去他就溜號出來。”
陳韻跟他這位發小并不熟,畢竟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但對他的事跡耳熟能詳。
她道:“怎么說得跟逃課一樣。”
宋逢林細品:“是有點像。”
又不自覺地笑:“他以前是逃課專業戶。”
需要笑成這樣?陳韻莫名有點酸溜溜的,不過也沒說什么。
宋逢林倒是又提兩句張振聲這個人,吃完飯把垃圾收拾干凈,看一眼手機:“我先走了,晚上來接你。”
陳韻揮揮手說“再見”,看著他打到車才把店里的投影儀打開看電視。
那邊宋逢林坐著車拐過三個路口,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停下。
他來寧江這么多年,還是沒習慣一些高檔場所周到的服務,有人幫他開門他都帶點局促,路過每個服務員都得到一句“你好歡迎光臨”更是讓他不安,仿佛不在這兒消費一筆就過意不去。
因此張振聲剛找到合適的溜號機會從會議現場跑出來,就發現發小點了個下午茶套餐,三層的不銹鋼架子上每一層都擺著小巧玲瓏的甜品。
他道:“早知道你吃這玩意,我偷點茶歇給你。”
宋逢林:“咱能不說偷嗎?”
張振聲:“讀書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
又批評:“你這人,還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宋逢林承認沒有,說:“這也不要錢的,吃吧。”
張振聲來參加這些名字好聽的學術會議的最大收獲就是點脂肪回去,一點不客氣,邊吃邊說:“也就是我沒空,不然晚上得敲你一頓鮑參翅肚再走。”
其實從性格上,兩個人幾乎是南轅北轍的類型,但二三十年的交情已經讓他們忽略這些差異性,即使久不見面也不生疏,坐下來就能天南海北地聊著。
聊沒幾句,宋逢林的手機響。
他從口袋里掏出來看:“我老婆。”
張振聲給嘴巴上拉鏈,眼神里散發著“我倒要聽聽說點什么”的光明正大。
宋逢林沒起身,接通后第一聲“喂”,第二聲“是嗎”,第三聲“行,我待會拿過去”,第四聲“好,拜拜”。
統共四句話,還讓他一臉春風蕩漾的。
張振聲沒忍住吐槽:“你看看你那一臉不值錢的樣。”
宋逢林隨手把手機倒扣在桌上:“你沒結婚,你不懂。”
張振聲漫不經心扎回去:“你老婆就懂你?”
噎得宋逢林啞口無言。
張振聲也沒有吹響勝利的號角,把不知什么做的看上去花里胡哨像餅干的食物丟進嘴里,含糊不清:“你就跟她直說能怎么樣?”
宋逢林坦坦蕩蕩:“我慫,我害怕。”
他自己都這么說,張振聲反而不好意思罵,又拿一塊甜品,評價:“不怎么好吃。”
宋逢林:“那你還吃這么多?”
張振聲:“不浪費食物是我們搞學術的良好品德。”
宋逢林:“我看你也不是來搞學術的。”
張振聲壓根不想來,大吐苦水一百句。
或許是涉及到他人隱私的話,陳韻才回過神來。
她把剛揉好的面團放一邊發酵,伸出小拇指把還在外放的通話中掛斷,洗完手在圍裙上擦擦,重復著這個動作想:宋逢林,原來你覺得我不懂你嗎?
第86章
結婚十年,陳韻一直自認為還算了解宋逢林,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他人口中聽到自己不懂宋逢林的評價。
也許她更震驚的,是宋逢林居然默認了這個說法。
要知道,宋逢林這個人是無論什么時候都以維護老婆為第一位,哪怕別人是開玩笑和調侃也會一板一眼的糾正。
新婚那會,父母偶爾以“我罵了你就別說她”的手段來替女兒開脫,但宋逢林每次都是很堅定地站在她這邊。
這樣的他,居然在發小的話里沉默,那只能說一件事——他真的這么想。
這六個字反復跳來跳去,像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擊。
陳韻覺得心頭悶,不知為何腦袋空空的,深吸口氣訂上個等面團發酵的鬧鐘,把靠墻放的折疊凳子打開。
凳子矮,她坐下的時候有種失重的感覺,又或者是真的有些頭暈,兩只眼睛不知道看點什么,慢慢失去焦距。
猛地晃晃頭,陳韻回過神來,抓住一點脈絡,可能找到宋逢林為什么這么想的理由-他在老婆面前沒有太多的自我意志,所有的真實想法都藏在順從之后。
小到吃穿用度,大的買房買車,這個家的一切基本是以陳韻的想法為主。
哪怕她每次都會問問家里其他人的意見,最后也無非是從不同人嘴里說出同樣的看法。
大家是心有靈犀嗎?當然不是。
陳韻自然知道在這個家里得到多少偏愛,像是自我安慰一樣說:““應該是這樣。””
說完她自己也沒多少底氣,又怕內里還有藏得更深的緣由,忍不住鴕鳥心態:早知就不揉面團先掛電話了。
可揉都揉了,她也不好浪費糧食,鬧鐘一響條件反射站起來,因為有事情做心情不那么亂糟糟。
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
陳韻還沒理出個大概,宋逢林就已經來接她。
他進來見店里客人多,吧臺后又施展不開,跟老婆對上眼神后就退出去等。
哪怕他一個字都沒說,陳韻也讀懂了。
她心想難道這樣還不算默契嗎?一邊沖洗著客人用過的杯子。
瀟瀟做完手頭的單子:“姐你下班吧,等下我來洗。”
本來也是她的工作,只是老板平常有空分擔一部分內容而已。
陳韻還想拖一會,不自覺地東擺西擺,好像跟手里的東西有多過不去,卻到底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她把杯子放在瀝水架上:“我先走啦,明天見~”
瀟瀟沖她擺擺手,心里琢磨著自己的超混搭美式的新配方。
一看,就知道在神游太空。
但陳韻現在連枕邊人都摸不清,更別提同事的想法。
她莫名地嘆口氣,沉重地推開店門。
宋逢林在跟蚊子搏斗,不知道的以為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巴掌招呼到身上一點不客氣。
陳韻看著都疼:“別動,我給你噴驅蚊水。”
有孩子后,她夏天隨身都帶著。
宋逢林老老實實地站好,像過安檢一樣雙臂抬高,嘴巴抿得緊緊的,眼睛也閉上。
陳韻給他從頭噴到腳:“下次還是進去等。”
宋逢林:“我看店里沒空位了。”
陳韻:“站里面也好過被蚊子咬吧。”
大家都坐著,宋逢林干站那兒也覺得百爪撓心。
他特別不愿意人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人群里唯恐流露出一
點一滴的與眾不同,想都沒想就要說“算了”。
但陳韻搶在他前頭:“算了,你肯定更愿意被咬。”
宋逢林連點幾下頭表示贊同,問:“我們晚上吃什么?”
陳韻反問:“你想吃什么?”
宋逢林哪有什么想不想的:“我都可以,你定。”
陳韻偏要:“不行,你今天必須說一個。”
她表情認真,宋逢林不敢敷衍,揣測著她的習慣:“火鍋?”
陳韻一聽就知道是按照自己的愛好來,戳戳他的手臂:“選你想吃的,不是我。”
好端端的,為什么非要自己選?
宋逢林心想或許又是哪里讓她有壓力,越發的小心翼翼起來,按照一貫的飲食傾向給出答案:“那就涮羊肉。”
按照他的西北人口味嚴選,夫妻倆有常去的涮羊肉店,位于居民區的樓下,門口的招牌老遠就看得到亮著燈,走進去炭火的熱度幾乎掩蓋大匹數的空調制冷效果。
陳韻一路走過來都微微出汗,一進門更像是身上被糊了三斤油。
她揮著手當風扇,還沒點菜先點一瓶可樂消消暑。
宋逢林見狀:“要不我們換一家?”
陳韻喝一口冰可樂,由內而外的舒展開來:“為什么?”
宋逢林:“我看你都出汗了。”
陳韻:“那也不耽誤吃涮羊肉啊。”
宋逢林反復打量她的神情,需要再而三確認自己的沒有讓她有絲毫的為難,心頭的石頭才能落地。
大概是太刻意觀察他,陳韻好像能看出那些微小的情緒變化。
她心想原來他在她面前的壓力有那么大嗎?那句“好像在伺候慈禧”此刻仿佛也真成為一種具像化。
叫人忍不住心煩又心酸。
陳韻形容不出這么感覺,只知道他這樣壓根不讓人高興,卻又知道他只是想讓她高興而已,腦海里天人交戰。
宋逢林渾然不知,看著手機在點菜。
他有一陣沒來吃涮羊肉,暫時忘記在減肥這個事實,手指頭一陣亂戳。
就這勁頭,比得上女兒去肯德基了。
陳韻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咬著吸管沒吭聲。
宋逢林看她一動不動,略顯遲疑:“你是不是想吃別的?我們可以換一家。”
陳韻:“就吃這個。”
她語氣聽上去不太好,宋逢林:“你不用遷就我,我吃什么都行。”
陳韻覺得壓根稱不上遷就,有些頭疼:“這句話我也想說。”
她像是在忍耐什么,宋逢林愈加不知所措,心想明明已經知道她不喜歡這種討好怎么就是忍不住,頭慢慢地垂下去。
陳韻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掰開揉碎講,只能先說:“我今天沒有特別想吃的,吃什么都可以,你來點就行,反正我愛吃的你都知道。”
她的每句話,宋逢林都會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揣度是什么情緒。
可惜他分析能力有限,想來想去也得不出結果,不自覺都有些緊繃,仿佛在參加面試。
陳韻不忍心,在桌子底下踢踢他,找個話題:“小張去機場了嗎?”
宋逢林:“對,我倆一起上的地鐵。”
陳韻:“來去匆匆,只能下次有機會再請他吃飯。”
宋逢林:“沒事,我們不講究這些的。”
世界上的好朋友,興許都是娘家人心態。
他不在乎,但張振聲是愿意從這些重視里得到一種態度的。
即使這些年里陳韻只見過張振聲三回,卻很敏銳品出他的不放心。
她仔細想想也可以理解,每次見面都拿出最高規格的接待,又像是一種無聲的較量。
說來奇怪,宋逢林事事都敏感,唯獨對此毫無所覺,仿佛每個做兒子的都不看出婆媳之間的交鋒一般。
這個比喻,讓陳韻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笑出聲,宋逢林松口氣,把燙熟的肉夾到她碗里。
陳韻才發現上菜,蘸著麻醬吃一大口,突然放下筷子:“今天也減肥失敗了。”
宋逢林還以為是菜不對胃口,往下墜的心又提回來:“改天再減。”
她一年四季都在說這件事,該吃該喝的一樣沒落下。
陳韻確實也只是嚷嚷兩句,筷子動得一點都不慢,同時大腦也在飛速運轉,把本來想說的話先憋回去,思考著到底要拿宋逢林怎么辦才好。
第87章
有的事,陳韻不戳破,但也得見招拆招。
雖然她也只有個笨辦法,那就是讓宋逢林做決定。
宋逢林這個人,從前是很有主見的。
但那對他而言實在久遠,遠得現在每個思考的片刻都習慣率先以老婆的喜好為主。
偏偏陳韻的性格跳脫,她這一秒想做什么,上一秒的自己都未必能知悉。
宋逢林哪怕長在她肚子里,都不能時時刻刻跟上變化。
他猜不到,就像赤手空拳上戰場還腹背受敵,沒兩天就忍不住,跟老婆請示:“我真的不適合拿主意。”
又不是買房買車這種大事,過日子本來就瑣碎得都是雞毛蒜皮,說破天去也只柴米油鹽。
陳韻聳聳肩:“我覺得挺合適的啊。”
她是輕松愜意了,宋逢林倒如坐針氈,左右為難嘆口氣。
陳韻還笑呢,戳一下他:“慢慢就習慣了。”
慢慢是多久?宋逢林覺得絕非易事。
他太知道自己的性格,腦袋里那根弦繃得緊緊的,生怕哪一個主意跟老婆的想法略有偏離,不如她的愿。
明明沒多難,叫他一臉的惆悵糾結,又怕這種“忤逆”叫人煩,先把表情收一收。
陳韻最近很認真觀察他所有微小的變化,捕捉到這一絲轉換,實在不解,拿出逼問的架勢:“你要是能給我一個特別充分的理由,也可以跟以前一樣。”
宋逢林自認很充分,可知道在她看來肯定無法認同,撓撓臉:“我……我沒有。”
沒有,那就維持現狀。
陳韻拋出今天的問題:“中午吃什么?”
她朋友多,時不時的這兒那兒聚一聚,家里又有孩子,做父母的有空總以他們的成長為主。
仔細算來,宋逢林已經很久沒有跟她如此頻繁地單獨吃飯。
要換以前,他肯定很高興。
可“福兮禍所依”,他這會只覺得有一肚子的糾結,企圖從老婆的臉上看出答案。
陳韻也看他,刻意地瞪大眼睛,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古靈精怪。
宋逢林苦中作樂,心想好歹是件能讓她高興的事,暗自排除掉幾個似乎行又不行的答案,說:“吃西餐。”
三個字間隔都有一個故意那么長,用來觀察老婆的反應。
可惜陳韻說不上喜怒哀樂,只是平平地點點頭:“行。”
宋逢林都不知道這關到底過沒過,焦慮得想咬指甲。
他就是如此的蘇培盛心態,比伴君還如伴虎,有準信還得再問一句:“你想吃嗎?”
陳韻就是不想給他傾向性很明顯的態度,含糊不清:“可以吃啊。”
可以,在體面人聽來有時候意味著勉強。
宋逢林判斷不出真正的情緒,一律按負面來處理,改口:“或者吃小炒?”
陳韻還是一句:“也可以”。
稻草一根一根壓下來,宋逢林都不知道究竟誰最后一根,幾乎在爆發的邊緣,眼里的小火苗又奄奄一息,有些自暴自棄:“那就吃小炒。”
脾氣上來了,脾氣上來了。
陳韻在心里鼓個掌,手背在身后比個耶:“走吧。”
吃的是離咖啡店不遠的蒼蠅館子,老板仗著廚藝好,吝嗇得連空調都不肯安裝,只有兩臺老舊的電風扇搖來晃去,吱吱呀呀地亂叫。
陳韻抬頭看一眼,想起某些恐怖故事的開頭:“你說這個扇葉掉下來我們要躲哪?”
宋逢林:“你躲我后面。”
陳韻:“那咱倆會被一箭雙雕。”
又覺得太不吉利,自己念念有詞跟菩薩說只是胡說八道的。
宋逢林:“得虧媽不在。”
陳韻從小到大最常因為這張百無禁忌的嘴挨訓。
她從前總愛說父母封建迷信,等自己生兒育女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哪怕億萬分之一可能的不幸都不想讓孩子碰到”,生怕老天爺聽到這句口無遮攔,真的降下天譴。
說曹操,曹操到。
陳韻的手機正好響起,她接通她媽打來的視頻通話,看著屏幕上跳出來的女兒的臉,問:“怎么啦寶
貝?”
陳星月跟媽媽說再見的時候那叫一個瀟灑,實則黏人得很,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電話。
她大概也沒有新鮮的話要說,車轱轆似的問:“媽媽你在干嘛呀~”
一早上問百八十遍,陳韻把手機一推:“媽媽跟爸爸在外面吃飯,你要不要跟爸爸說話啊。”
陳星月跟爸爸也要好,但因為他從前有份時間非常緊張的工作,大人們總會特別強調不要吵他。
她沒有養成隨時“打擾”爸爸的習慣,好像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爸爸我給你打電話。”
就著這一通聊不行,非得掐斷再專門往她爸的微信上重新打一個。
宋逢林很吃這種儀式感,接通后眉開眼笑跟女兒說話,也沒多嘮幾句就問人家作業寫得怎么樣。
陳星月大聲:“我都寫完了!要等二姨起床才能檢查。”
她不愛提這個話題,撅著嘴氣鼓鼓:“爸爸討厭。”
宋逢林半點不惱怒,聲音都跟著夾起來,很有耐心跟女兒周旋:“怎么討厭爸爸啦?”
陳星月嘰里咕嚕說著想說的話,很沒有“你來我往”的精神,傾訴完徑自:“爸爸再見~”
在話題變化之快,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一項上,母女倆真是一脈相承。
宋逢林難得心里吐槽一句,看著一片安靜的屏幕失笑,放下手機:“你點好了?”
陳韻:“下單了。”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無意中也能幫爸爸減少一個決定菜單的艱難時刻。
宋逢林悄悄地竊喜,下一秒笑容凝固。
周圍如此喧囂,他還一字不錯地聽見陳韻問:“如果是我說討厭你會怎么樣?”
為什么要做這種假設,他手按在桌面上,短短圓圓的指甲好像想扣住什么。
陳韻都怕他弄傷自己,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女兒說的你一點不介意,因為你能篤定她仍舊愛你。我哪怕開玩笑地講出來,你都只會害怕。是我想錯了,不是你太在乎,是我讓你覺得我太不在乎。”
最后兩個字跟服務員的上菜完全重合,有什么未盡之言都消散。
陳韻好像也沒有繼續的意思,反而拿起筷子:“吃吧。”
宋逢林哪里吃得下,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充滿即將被拋棄的惶惶。
不知道又腦補什么,整個人看上去都快碎了。
陳韻溫和道:“我發誓,我不會討厭你。”
她都不用多么聲嘶力竭的告白,只要一句話就能打消宋逢林的所有不安,哪怕那只是短暫有效的安慰劑。
但沒關系,陳韻已經知道該拿他怎么辦了。
第88章
吃過飯,陳韻回店里上班,宋逢林去游泳,兩個人在路口分道揚鑣。
陳韻撿著陰涼處走路,被呱噪的知了喚起睡意,連著打好幾個哈欠,強忍住犯困接著工作。
忙活沒多久,周佩琳給她彈個視頻過來。
陳韻接通后只看到一望無際的綠色,問:“到哪啦?”
大約是出門后見識到天地廣闊,周佩琳的語氣之中也一掃頹唐:“瓊庫什臺。”
陳韻說:“認不出來,我看著都是草原。”
她揉著面團跟好友聊幾句,周佩琳說信號不太好就掛了。
陳韻也沒放在心上,等這一爐面包進烤箱,才想起來這件事。
她翻出手機上當年去新疆的舊照片,可惜時間真是如梭,兩相映照實在沒有多少共同之處,看半天都辨認不出,發給宋逢林也看看。
宋逢林正在泳池里撲騰,看到這幾條消息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
他連頭發都顧不上吹,先回復:【我也認不出來】
陳韻在跟熟客聊天,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兩聲,她拿起來一看:【游完了?】
宋逢林:【嗯,你忙完了嗎?】
陳韻:【那你來吧,瀟瀟有事要早點下班】
【馬上】
陳韻都能從這兩個字里看出他的雷厲風行,趕緊補一句:【慢點,沒那么急】
—
游泳館跟咖啡店離得不遠不近,宋逢林騎著自行車到時候,只剩下發梢的一點濕意。
他大概蹬得很用力,人站穩還沒緩過勁來,微微出點汗之后眼鏡跟著往下滑。
陳韻兩只手給他扇扇:“都跟你說不用急。”
宋逢林就只是笑,慢慢地調整呼吸。
傻子,陳韻斜眼看他,轉過臉:“瀟瀟你下班吧。”
瀟瀟還在做單子,看一眼掛在墻上做裝飾用的時鐘:“姐,我跟人約的五點。”
意思是不用那么早走。
陳韻:“沒事,反正有人干活,你就當休息。”
有人?瀟瀟的雷達響起來,視線左右移動:“哦~”
拉個好長的音才接著說:“是嫌我做電燈泡啦。”
陳韻虛空點她一下:“給你放假還話多。”
不多不多,馬上閉嘴。
瀟瀟擠眉弄眼,洗干凈手摘下圍裙:“我不在這礙事了,拜拜~”
這多出來的兩個小時對她來說也是額外的好時光,走到戶外還夸張地伸開雙臂擁抱陽光。
陳韻在店內看著:“年輕真是不怕曬。”
宋逢林小聲:“我年紀大,我也不怕。”
嘟嘟嚷嚷的,陳韻壓根沒聽清,微微歪個頭:“什么?”
宋逢林又重復一遍,被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陳韻:“咱倆才差多少,說你老就是說我。”
宋逢林老實認錯,正好有客人推門進來。
他招呼:“你好,請問喝點什么?”
說起來,他的性格雖然很不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在每個角色下的不同情景都能基本適應。
陳韻把活交給他是很安心的,進烘焙間看面發得怎么樣。
烘焙間的門上有塊小小的玻璃,從宋逢林的角度幾乎能看見她的一舉一動,讓他光站著就心情大好,頃刻之間生出個念頭——其實我以后在這兒上班也行。
不過他知道這不太現實,充滿遺憾地去收拾桌子,讓新來的客人坐下。
下午三點,正是咖啡店的營業高峰期,幾張桌子統統坐滿,堂食的機子不動彈,外賣的提示音時不時地響起。
宋逢林看一會網課就停下來做單子,冷不丁嘴邊被塞口吃的。
陳韻把酥開得不好的菠蘿包自我消化,說:“就給你吃一點點,這個是碳水炸彈。”
還真的是一點點,宋逢林都覺得咬到她的手了,抿一口像是什么都沒嘗到,卻沒由來地舔舔嘴回味。
陳韻:“是不是很好吃?”
她一臉的求表揚,宋逢林當然要滿足她,搜腸刮肚地找些新鮮詞匯。
有幾個詞像是硬湊的,陳韻反正沒怎么聽過,打斷他的“口不擇言”:“停,你現在可以想想晚上吃什么。”
這句話堪比世界難題,宋逢林的腦海里開始列出各個選項,考慮到今天的情況:“隔壁?”
隔壁是家輕食店。
他表情里帶著的全是詢問,話的尾音充滿著不確定。
陳韻早想好怎么應對,只是看店里都是人有些張不開嘴,低下頭打字,再示意他看手機。
是要說什么秘密嗎?宋逢林疑惑地切換界面,眼睛慢慢地睜大,莫名地左右看來看去,連天花板都不放過。
陳韻沒忍住開玩笑:“是看有沒有鬼上我身嗎?”
宋逢林下意識接話:“有我也看不到。”
什么意思啊,陳韻踩他一腳:“就不能是我自己說的嗎?”
宋逢林:“能,當然能!當然……當然……”
有這么受沖擊嗎?陳韻都開始自我懷疑有沒有打錯字,低下頭看手機。
【只要是跟你吃,吃什么都行】
沒錯啊,就是這十一個字,陳韻戳他一下:“我沒有說過類似的話嗎?”
宋逢林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
反而是他說得多。
在這方面,還是以他的記憶為準。
陳韻不再糾結這個,只是頭一次覺得他的表情好難讀懂。
宋逢林的反應好像遲鈍
許多,在這一秒才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哪幾個字。
那些準確表達給他的情感都被百分百吸收,多到他不知如何處理,整個人呆呆的。
陳韻揮揮手撈回他的注意力:“你在想什么?”
宋逢林還真回過神,渾身綻放出不一樣的神采,想要大笑又憋住,兩只手攥成拳頭,叫她的名字:“我們晚上吃點好的,你現在有什么想要的,我去買。還是你想出去玩?我買票。”
哪一個影帝,估計都演不出來他這瞬息的變化。
陳韻猜到他會高興,卻因為是超出意料的情緒表達又有點不好意思,用盡量輕松的語調:“看樣子還有不少私房錢。”
那還真沒有,宋逢林:“我去掙錢,掙到都給你。”
他音量沒控制好,吸引到兩個客人的注意力。
陳韻從別人的表情都能猜出她們大概開始在腦補一些復雜的故事,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周扒皮,哭笑不得:“早晚把你賣掉你還給我數錢。”
宋逢林人高馬大一個,笑得倒是挺嬌羞:“你不會的。”
陳韻哈一聲:“這可說不好。”
上下打量:“可惜現在瘦了,賣不上好價。”
宋逢林:“不可惜不可惜。”
他現在真的傻傻的。
陳韻不知道這種癥狀什么能緩解,本來還列了階段一階段二,這會覺得:算了算了,無需太多手段,他也是她的囊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