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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怎會這么巧被阿遙撞上?”

    “青天白日, 大庭廣眾之下,行刺殺一事,確實有些反常。”

    不止王子俊對此有所懷疑, 司華遙在確認楚熙是重生而來后,也對此產生了懷疑, 那場暗殺十有八九是楚熙自導自演, 只是他才四歲……想到趙韓青四歲時, 自導自演的劫持事件,司華遙便釋然了,楚熙雖比不過趙韓青, 卻也是個心機深沉的主兒,能做到這一點也不足為奇。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傳來小年子的通秉聲, 道:“主子,德輝公公來了, 說是奉皇命過來吊唁。”

    王子俊起身, 道:“阿遙在這兒坐會兒,我過去瞧瞧。”

    “我隨你一起過去吧, 和德輝公公打聲招呼。”

    “也好。”

    現在德輝是趙連章身邊的紅人, 不僅取代高懷成了司禮監的掌印, 還接手了東廠, 確實該與其交好。

    兩人出了房門, 一眼便看到了候在門外的德輝。

    德輝上前,行禮道:“奴才見過世子。”

    德輝身份再高,在趙家人面前也是奴才, 行禮是應該的。

    “公公無須多禮。”王子俊忙上前,將德輝扶了起來。

    王子俊性情高傲, 卻對德輝很是客氣,主要因為德輝對司華遙很是關照,與他而言,與司華遙交好的,都是自己人。

    “公公。”司華遙笑著行了個拱手禮。

    “沒想到司修撰也在。”

    “我素來與世子交好,過來吊唁是應該的。”

    能在這種時候過來吊唁,足以說明司華遙與王子俊的關系,也足以證明司華遙的人品,德輝素來對他的印象不錯,現在更多了幾分好感。

    “司修撰的這份心意十分貴重,咱家佩服。”

    “公公謬贊。既與人相交,就該以真心換真心,這是本分。”

    “好一個本分。”德輝看司華遙越發順眼,道:“咱家奉皇命過來吊唁,耽誤不得,改日再與司修撰好好聊聊。”

    “不敢耽誤公公,那我們改日再約。”

    王子俊帶著德輝去了靈堂,司華遙則重新回到正廳,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也不見王子俊回來,不禁有些好奇。

    “德輝公公還未走?”

    小年子忙答道:“安寧公主派管家來吊唁,世子還在靈堂。”

    司華遙點點頭,看來那些皇室成員還要幾分臉面,自己不能來,讓手底下的人代替他們過來。

    雖然這場葬禮沒什么人參加,卻也大操大辦,畢竟身份在這兒擺著。王子俊還請來了一群道士做法式,為的就是封住悠悠眾口。

    一直忙到傍晚時分,這場葬禮才算結束,司華遙留下陪王子俊吃了晚飯,便坐車回了

    他剛進院子,就瞧見了坐在臺階上的趙韓青和楚熙,兩人坐在臺階的兩端,相聚深淵,同樣是百無聊賴地趴在膝蓋上。見他回來,小腦袋齊刷刷抬起來,又齊刷刷地起身朝他跑過來。

    “哥哥,你回來了!”

    楚熙輸在年紀小,不如趙韓青跑得快,當他來到司華遙身邊時,趙韓青已經拉住了司華遙的手,還擋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

    “遙哥哥……”楚熙心中惱怒,臉上則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司華遙瞧了瞧趙韓青,好似護食的小狼狗,不禁有些好笑,敷衍地摸了摸楚熙的發頂,道:“有事進去再說吧。”

    司華遙沒有掙開趙韓青的手,而是牽著他繞過了楚熙,朝著正廳走去。

    趙韓青得意地回頭,幼稚地朝楚熙做了個鬼臉。

    楚熙心中氣悶,撒開小短腿追了上去,趁趙韓青不注意,緊緊攥住司華遙的手,道:“遙哥哥,熙兒等了你好久。”

    趙韓青見狀便想上前,打掉那只礙眼的手,卻被司華遙出聲阻攔,道:“青兒,別鬧。”

    看著司華遙意味深長的眼神,趙韓青明白他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閉了嘴。

    三人進了正廳,各自落了座,司華遙看了看兩人,問道:“天晚了,怎么還不睡?”

    “哥哥出去了一日,我有些擔心,想等哥哥回來再去睡。”

    自從兩人互通了心意,趙韓青便更依賴司華遙,一會兒不見就想,更何況司華遙一走就是一日。

    跑也跑不過,話還讓趙韓青搶了先,楚熙只覺得一陣氣惱,道:“熙兒也擔心遙哥哥,想等哥哥回來。”

    “我回來了,安然無恙,天晚了,都回去睡吧。”

    “哥哥,我有話想對你說。”趙韓青瞥了楚熙一眼,道:“閑雜人等還是回避得好。”

    楚熙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就當自己沒聽見。

    見楚熙裝傻,趙韓青索性指名道姓,“熙兒,天色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哥哥,我睡不著,想和遙哥哥說會兒話。哥哥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吧。”想和他獨處,想得美!

    司華遙看看兩人,心中一陣無奈,起身說道:“忙了一日,我累了,你們不睡,就在這兒喝茶聊天,我先去睡了。”

    趙韓青想要跟上去,卻被楚熙攔了下來,道:“哥哥,遙哥哥累了,還是不要再打擾他了,我陪哥哥聊天。”

    只要不讓兩人獨處,他不介意委屈自己一會兒。

    眼看著司華遙走出正廳,趙韓青臉色陰沉地瞪著楚熙,道:“楚熙,你別得寸進尺!”

    楚熙往后縮了縮身子,害怕地說道:“哥哥,你別生氣,熙兒錯了,熙兒道歉。”

    趙韓青一看他這副茶里茶氣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道:“行,這次算你贏了,咱們走著瞧。”

    見趙韓青氣沖沖地回了自己房間,楚熙眼中閃過得意之色,隨后也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臥房。

    李歡和小喜子對視一眼,各自跟了出去,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兩個爭寵的孩子,而爭寵的對象正是司華遙。

    陪著兩人玩了七日,京都周邊大小景點都逛遍了,包括他壓根不想去的百花山,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兩個小祖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司華遙不禁長出一口氣,再次對小孩產生了抵觸心理。

    明明兩人殼子里都是活了幾十年的大男人,卻像三歲小孩一般爭寵,簡直是越活越回去!

    在楚國使團離開京都之前,楚熙再一次登門,名義上是感謝司華遙這段日子的陪伴,實際是來問司華遙的答復。他是楚國皇子,不能在趙國久呆,還需回國做自己的事,走之前要明確司華遙到底什么態度。

    “遙哥哥,你考慮得如何?”時間不多,楚熙問得很直接。

    司華遙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說的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楚熙皺著小眉頭想了想,道:“在前世德輝公公是遙哥哥的人,還有胡逸,他將來會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成為遙哥哥手中的一把刀。”

    司華遙佯裝驚訝地看著他,沉默半晌,終究是點了頭,道:“好,我答應你。”

    “太好了!”楚熙興奮地跳了起來,忙保證道:“遙哥哥放心,我定助你得償所愿。不過遙哥哥一定要提防趙韓青,別被他給騙了,千萬不要把他當成小孩子看,他心機深沉得很。”

    趁著還有時間,楚熙不遺余力地挑撥兩人的關系,這短短的幾日,讓他看明白趙韓青對司華遙的感情,以及強烈的占有欲。趙韓青和他一樣,想方設法地接近司華遙,目的就是為了得到他。他要做的是在司華遙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不能讓趙韓青得逞。

    “你放心,我與他周旋,不過是逢場作戲。”

    楚熙聞言點了點頭,道:“遙哥哥向來以大局為重,是我多慮了。”

    “京都可有楚國的密探,我若有事,怎么和你聯系?”

    楚熙沉默片刻,道:“遙哥哥若有事,可去歡喜樓找春娘。”

    說著,楚熙從身上解下一塊玉墜,遞給司華遙,道:“這是信物,你給她瞧過以后,她便會明白。”

    司華遙將玉墜接了過來,道:“好,我明白了。”

    轉眼三月已過,到了秋收時節,司華遙正在整理手札,德輝突然出現,召他進宮面圣。

    司華遙試探地問道:“公公可知皇上為何召見我?”

    德輝瞥了一眼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會意,故意落后了兩步,拉開與他們的距離。

    德輝小聲說道:“這次皇上召見與遼東有關?”

    “遼東?”司華遙搜索劇情,頓時恍然大悟,道:“可是蠻人那邊有動靜?”

    德輝點點頭,道:“遼東軍節節敗退,已經被攻破阜城、順城兩座城池,遼東總兵郭巖戰死,遼東都司撤至陽城駐守。”

    司華遙眉頭緊蹙,道:“遼東都司竟如此不堪一擊?”

    德輝沒有接話,提醒道:“皇上大發雷霆,朝廷人人自危,司修撰也要謹言慎行。”

    “多謝公公提點,我會多加留心。”

    原劇中蠻人的進攻來勢洶洶,遼東都司不堪一擊,以致軍心渙散,城池接連失守。遼東都司唯恐被責難,故意隱瞞軍情,直到遮蓋不住,才如實上報朝廷。

    趙連章收到消息后,龍顏大怒,想要派人去支援,滿朝文武個個裝鵪鶉,不想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司南遙在這時主動請纓,立下軍令狀,帶軍前往遼東,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收復失地,讓趙連章和滿朝文武刮目相看。短短兩年,他從翰林院一個小小的修撰,坐火箭似的,坐到了遼東總兵的位置,不到二十歲的正一品官員,打破了趙國升遷最快的記錄。

    司華遙一邊走一邊思量,是否走前世的老路,想了半晌,還是決定前往遼東,不說其他,先將遼東的兵權握在手中再說。

    走著走著,司華遙突然發現他們去的不是御書房或者乾坤殿,而是奉天殿。往日這個時辰,早朝早就散了,看來趙連章是真的怒了。

    來到奉天殿門口,德輝進殿通報,司華遙則在殿外候著,沒過多大會兒,便聽到德輝略顯尖利的聲音,“宣翰林院修撰司華遙進殿。”

    司華遙整理了一下常服,邁過門檻走了進去,來到殿中,瞥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滿朝文武皆跪在地上,唯有德輝站在御階之上。他規規矩矩地跪倒在地,行禮道:“微臣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連章見司華遙進殿,陰沉的臉色好了許多,道:“愛卿平身吧。”

    “謝皇上。”司華遙站起身子,躬身站在殿中,等待趙連章的命令。

    “愛卿可知今日朕召你進宮所為何事?”

    司華遙沒有抬頭,回話道:“微臣不知,還請皇上明示。”

    “愛卿看看這個。”

    趙連章將遼東的戰報遞給德輝,德輝雙手接過,步下御階,來到司華遙身邊,遞了過去,道:“司修撰請。”

    司華遙仔細看完,隨即說道:“皇上,微臣看完了,若有需要,皇上只管吩咐便可。”

    趙連章聞言出聲問道:“若讓你上戰場,你也愿意?”

    “忠君報國是為臣之本分,只要皇上有命,臣愿披甲上陣,保我趙國邊關之安寧。”

    趙連章心中甚是欣慰,掃了一眼殿中眾人,道:“你們聽聽他是怎么說的,再瞧瞧你們自己,平日里叫喧著要為國效忠,可到了朝廷用人之時,一個個活像是縮頭烏龜。朕養著你們有何用?”

    眾人的身子又俯下了幾分,齊聲說道:“臣等惶恐,皇上恕罪。”

    人群中一人稍稍直起了身子,道:“啟稟皇上,臣愿帶兵前往遼東,為國征戰。”

    司華遙抬頭看了過去,不禁挑了挑眉,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世的西南總兵馬季,如今的他也不過是兵部的武選司郎中,正四品的武官。回想劇情,他此時應該去了西南,也不知是不是趙韓青的原因,他并未得到調動。

    “好。”趙連章頓了頓,接著說道:“傳朕旨意,封司華遙為征北大將軍,暫代遼東總兵一職,馬季為左將軍,率軍十萬前往遼東,收付失地。”

    “臣遵旨。”

    司華遙看向馬季,想看看他被一個正五品的文官壓在頭上,會是一副什么表情,正巧撞上馬季看過來的目光。馬季在微微一怔后,和善地朝司華遙笑了笑,并未有半分不滿。

    司華遙也隨之笑了笑,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卻警惕了起來。

    散朝后,趙連章將司華遙和馬季叫到了御書房,趙韓青赫然在列。

    司華遙和馬季忙行禮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趙韓青淡淡地瞥了馬季一眼,道:“免禮。”

    趙連章看了看兩人,道:“這次遼東戰事緊急,你們沒有太多時間去準備,三日后大軍將從京都出發,前往遼東。”

    兩人躬身領命,“是,臣等明白。”

    “你們兩人都無征戰之經歷,朕心中隱隱有些擔憂,不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相信你們,也期望你們不要讓朕失望。”

    “是,臣等必將竭盡全力,為國效忠。”

    “退下吧,好好準備。”

    “是,皇上,臣等告退。”

    趙韓青也隨之起身,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與司修撰說,先行告退。”

    “去吧。”趙連章揮揮手,不再理會三人,開始翻看奏折。

    司華遙和馬季候在一邊,等著趙韓青走在前面,這才躬身跟在后面。

    待出了御書房,馬季識趣地說道:“殿下若無吩咐,臣想先行告退。”

    趙韓青點了點頭,看著馬季轉身離開。

    待他走遠,趙韓青這才抬頭看向司華遙,道:“司修撰,隨我去東宮一敘。”

    “是,殿下。”

    司華遙跟著趙韓青回了東宮,在書房落了座。

    趙韓青率先開了口,“哥哥可知是誰舉薦你去遼東的?”

    “難道不是殿下?”司華遙有些疑惑地看著趙韓青。

    趙韓青搖搖頭,道:“不是我,我怎舍得哥哥遠赴遼東。”

    司華遙不禁有些好奇,道:“那是誰舉薦的我?”

    “是平原侯楊黎、內閣次輔于子堯、兵部侍郎張子陵。”

    司華遙蹙起眉頭,道:“我是一介文官,又從未上過戰場,他們為何會舉薦我?”

    在御書房看到趙韓青那一刻起,司華遙便以為是他向趙連章舉薦的自己,沒曾想是與他從未有過交集的三人。

    趙韓青嘆了口氣,道:“哥哥可還記得我當初算計安寧公主的理由。”

    “你說安寧公主與馬嬌交好,與馬家有姻親關系……”說到這兒,司華遙恍然大悟,道:“平原侯楊黎是駙馬楊煥的父親,楊煥的母親是馬肅的二女兒……在我領命后,馬季便跳出來要求與我一同前往遼東,難道此事與馬家有關?”

    僅僅一句七繞八拐的提醒,司華遙便能想通其中關節,足以證明其聰明絕頂,與這樣的人說話既省心又省力。

    “那內閣次輔于子堯、兵部侍郎張子陵是怎么回事,難道他們與我又有什么厲害關系?”

    趙韓青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道:“內閣次輔于子堯是周志洲的學生。至于張子陵,暫時還沒查出他與哥哥的關聯。”

    “這般說來此次是他們聯手要算計我。”司華遙的眉頭越皺越緊,道:“只是這一世我與馬家并無交集,他們為何要算計我?難道……”

    司華遙頓了頓,隨即說道:“難道馬家也有重生之人?”

    趙韓青點點頭,道:“這正是我擔憂之處。”

    “現在才想起對付我,而不是在我兒時動手,看來此人是剛重生不久。”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前世馬家落馬,確實是我一手策劃,而知曉我真實身份的人不多,只有三個,一個是馬肅,一個是馬季,還有一個是馬秀蘭……”

    趙韓青接話道:“馬秀蘭的可能性要大些。”

    “馬秀蘭今年多大?”

    趙韓青答道:“馬秀蘭比我小兩歲,今年六歲。”

    “你可還記得馬秀蘭與你的一場緣分。”

    趙韓青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在話即將出口時,吞了回去,道:“前世我八歲時,馬肅帶她參加父皇的壽宴,無聊之下,她去殿外游蕩,撞上了偷情的侍衛和宮女,那兩人想要殺人滅口,被我所救……”

    “前段時間的壽宴,你忙著算計清嬪,并未出殿,便沒法出手救她。她很有可能被侍衛和宮女所害,也就在那時,她重生而來。”司華遙分析道。

    “哥哥說得很有可能,那時只顧著計劃順利完成,并未留意馬”趙韓青也隨之皺緊了眉頭,道:“若是馬秀蘭重生,馬家算計哥哥就說得通了。不行,這就是個陷阱,我現在去找父皇,不能讓他們奸計得逞!”

    “稍安勿躁!”司華遙攔住起身的趙韓青,道:“既然我們了解了內情,完全可以將計就計,除掉馬家這個禍患。”

    “哥哥,那是戰場,稍有不慎,就會殞命,更何況身邊還有個心懷不軌的馬季,我不能讓哥哥去冒險。”

    司華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前世這個時候,馬季應該調去了西南,如今卻依舊留在京都,可是你的手筆。”

    “是,我怕養虎為患,便在父皇要調動馬季時,出言阻止。”

    “現在我們知道馬秀蘭是重生的,而他們不知我們也是重生而來,也就是說他們在明,我們在暗,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司華遙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你,會在何時對我動手?”

    “自然是在戰場上,到時刀劍無眼,只要趁哥哥不注意,便能輕易得手。”

    “前世遼東戰事也在此時,那時的馬秀蘭也不過六歲,一個六歲的女孩,對戰事應該不甚了解。從她重生到現在,不過幾個月的時日,他們也沒時間與蠻人勾結。所以想要算計我,也就只能暗算,或者……”

    司華遙陷入沉思當中,趙韓青并未出聲打擾,而是順著他的思路思考著。

    “前世馬家落馬是我一手策劃,馬家人卻是你下令殺的,她對你的恨應該多與我,看著我們自相殘殺,她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更好,為何想要對我動手?”

    趙韓青點點頭,道:“哥哥說得對,確實有些不妥。”

    “除非她有把握將我們逐個擊破。”司華遙深吸一口氣,道:“我不在京都的這段時間,你派人盯好宋曉峰,一旦他反水,你的地位將不保。”

    趙韓青聞言不由一怔,隨即說道:“哥哥的意思是這一世所發生的事,與前世有所不同,引來了馬秀蘭的懷疑?”

    “不無可能。這一世與上一世最大的不同,就是趙明羽沒有降生,能做到這一點的,有必要這么做的,就只有你。還有馬嬌出事,也與你有關,馬秀蘭定會對你有所懷疑,你千萬小心,別讓他們抓住你的把柄。”說到這兒,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或者他們已經抓到了你的把柄……”

    “不可能。我行事素來小心,她重生才幾個月,不可能抓到什么把柄。”

    “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別小看任何人。”司華遙吐出一口濁氣,道:“她明知我的身份,卻不告發我,而是用這種手段,定是有所顧忌,而讓他們有所顧忌的便只有你,你好好想想吧。”

    趙韓青的臉色變了,道:“哥哥放心,我定會派人查清楚,以后行事也會倍加小心。”

    司華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梳理著千頭萬緒,趙韓青也在思考著,書房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過了好半晌,司華遙站起身,道:“我該走了,三日后就要出發,總要準備準備。”

    趙韓青也站起了身子,走上前抱住了司華遙的腰身,道:“我舍不得哥哥。”

    司華遙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道:“在其位謀其職,現在遼東百姓需要我,我又怎能只顧兒女私情。”

    “這些我都懂,可就是舍不得。”趙韓青仰頭看向司華遙,道:“哥哥答應我,定要平安回來。”

    “放心吧,這世上除了你,其他人我還不放在眼里。”

    “哥哥答應了,定要做到。”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趙韓青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哥哥蹲下。”

    司華遙雖有些奇怪,卻還是照做了,剛想說話,趙韓青突然靠近,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卻依舊能感覺到軟軟嫩嫩的觸感,讓司華遙震驚地睜大了雙眼,道:“你……在做什么?”

    趙韓青的小臉泛上紅暈,道:“哥哥,待你平安歸來,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司華遙腦袋有些宕機,道:“什么問題?”

    趙韓青伸手點了點司華遙的胸口,道:“哥哥心里對我是什么感覺?”

    司華遙回了神,慌忙站起身,道:“我還有事,不便久留。”

    看著司華遙的背影,趙韓青大聲說道:“我等哥哥凱旋!”

    第132章

    司華遙腳步不停地出了東宮, 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唇,卻又心虛地放下手, 矛盾的心情當真像一個剛剛戀愛的毛頭小子。

    “真是……丟人!”司華遙有些懊惱,轉身離開了皇宮。

    司華遙剛回到翰林院, 就被王子俊等人圍住。

    王子俊擔憂地問道:“阿遙,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為何要讓你馳援遼東?”

    “你們的消息倒是挺靈通。”司華遙微笑地看著眾人。

    “這事都傳遍了。”蔣沖皺緊了眉頭,問道:“你又沒上過戰場,沒有指揮軍隊的經驗, 皇上怎么放心讓你去?”

    司華遙明白他們是關心自己,沒有要貶低他的意思,道:“能者多勞嘛。你們不必擔憂, 此次去遼東,我有把握。”

    “那可是戰場, 瞬息萬變, 就算再有經驗的武將,也不能說有把握能贏。”蔣沖的眉頭越皺越緊, 道:“縱然你再聰明, 也缺少對戰經驗, 萬一有個萬一……”

    “沒有萬一, 這是我的使命。”司華遙收起臉上的笑容, 道:“遼東戰事吃緊,連丟兩城,城中百姓受盡□□、摧殘。身為朝廷命官, 理應為皇上分憂,救百姓于水火, 這是本分。”

    “可你……”到嘴邊的話,在觸及到司華遙堅定的眼神時,又吞了回去,道:“有把握嗎?”

    “相處多年,你們應該了解我,我不是那種狂妄之人,既然肯接下這份差事,那便說明我有把握。”

    趙連章已下了圣旨,縱然他們再擔心,也改變不了司華遙要出征的事實。況且司華遙已做了決定,誰也改變不了。眾人對視一眼,到底沒再多說什么。

    讓人沒想到的是,邵陽山竟進宮請纓,要隨司華遙一起前往遼東,而趙連章也應了下來。得知消息后,王子俊也進了宮,只是趙連章并未同意。他是趙齊豫唯一的子嗣,若他在戰場上有個萬一,那趙齊豫這一脈就真的斷絕了。雖然與這個皇叔并不親近,到底是親戚關系,趙連章還是要考慮這一點。

    轉眼三天過去,趙連章和趙韓青親自來到城門前,為司華遙等人踐行。司華遙身穿銀色盔甲,坐在高頭大馬上,完美的容貌多了幾分英氣,更加引人注目。

    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講后,趙連章揚聲說道:“待你們凱旋之日,朕定率領文武百官,親自出城迎接,論功行賞!”

    司華遙單膝跪地,出聲說道:“臣等誓死效忠皇上,保大趙邊疆太平,以報君恩!”

    身后諸位將士紛紛跪倒在地,齊聲說道:“臣等誓死效忠皇上,保大趙邊疆太平,以報君恩!”

    趙連章很滿意司華遙的表現,道:“好,不愧是我大趙兒郎!”

    誓師大會開得差不多了,趙連章下令大軍出發,司華遙運起內力,揚聲說道:“出發!”

    大軍浩浩蕩蕩,由京都出發,日夜兼程趕去遼東。

    在出發之前,軍中將士一聽此次的征北大將軍竟是個文官,還是個十幾歲的小白臉,心中那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司華遙清楚他們心中所想,便在圣旨下達后的第二日,便去了軍營。士兵們先是被他的容貌驚艷,隨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輕蔑,有甚之還多了幾分猥瑣。

    “這不會是哪家小姐男扮女裝來軍營游玩的吧?”

    “這模樣,這身段,比樓里的姑娘可強多了。”

    “咱們大趙是沒人了嗎?竟他娘的派個娘娘腔過來領軍!”

    各種污言穢語席卷而來,春海聽得臉色鐵青,想要動手教訓,卻被司華遙攔住。他面不改色地說道:“今日我在這里設下擂臺,誰能打贏我,我給他五百兩銀子,讓出這個征北大將軍的位置。”

    “你說的可當真?”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眾人聽他這么說,頓時摩拳擦掌,征北大將軍的位置他們不敢想,也不是說讓就能讓的,但五百兩銀子那可是真金白銀,他們一年的俸祿也沒五百兩,若是贏了,可以逍遙快活好一陣子。

    擂臺已擺下,白花花的銀子就晾在擂臺的桌子上,一眾軍士躍躍欲試,只是不知司華遙的斤兩,一時不好下手。

    司華遙掃了眾人一眼,道:“誰先來?”

    一名彪形大漢翻上了擂臺,甕聲甕氣地說道:“俺先來,替兄弟們探探路。”

    司華遙神情淡淡,不見絲毫慌張,道:“報上名來。”

    “俺叫李虎,是個百戶,兄弟們都叫俺虎子。”

    “那就來吧。”

    李虎一米九的個頭,身材魁梧,站在面前就好似一座小山,跑起來又好似橫沖直撞的野獸,速度雖然不快,但力道驚人,朝著司華遙就沖了過去。

    眼看著簸箕大的拳頭就要打在司華遙那張俊美的臉上,眾人臉上既惋惜,又幸災樂禍。他們是軍人,上的是戰場,那可是真刀真槍的對拼,若沒有一個好的將軍帶領,會死很多人,這是他們真正在意的地方。

    想象中的畫面并未出現,司華遙腳步輕移,微微側身,一把攥住李虎的手腕,隨后順著他的力道往前一拉,李虎的身子猛地前沖,好似失控了一般,‘噔噔噔’幾步,便栽下了擂臺。

    ‘砰’的一聲,李虎龐大的身子摔在地上,腦袋著地,兩眼發黑,好半晌都沒爬起來。

    底下的軍士一靜,隨即議論了起來。

    “這李虎可是老兵油子,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殺了不少人,怎么這么不堪一擊?”

    “是啊是啊,這才一個照面,就被打下擂臺,看來這個小白臉不簡單啊。”

    “切,那個莽漢只知道橫沖直撞,這小白臉不過是取了巧,根本不值一提!”

    這人說完翻身上了擂臺,敷衍的一抱拳,沒有絲毫敬意,道:“我叫孫立,是個千戶,來領教高招。”

    “來吧。”司華遙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

    孫立抽出腰間佩刀,道:“你用什么兵刃?”

    司華遙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佩刀,道:“空手便可。”

    孫立聞言臉色頓時變了,認為司華遙瞧不起他,惱怒地說道:“刀劍無眼,若待會兒傷了哪兒,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司華遙依舊面無表情,“可以開始了。”

    孫立的臉色更加難看,拎著佩刀便沖了上去。一刀砍空,又是一刀,刀刀砍向司華遙的要害。只是司華遙就好似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左閃右閃,孫立累得氣喘吁吁,卻連他一根頭發絲都沒碰到。

    “你他娘的只知道躲嗎?敢不敢跟老子正面對幾招?”

    孫立話音一落,眼前的人突然沒了蹤影,緊接著屁股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和李虎一樣栽下了擂臺。

    李虎剛從地上爬起來,孫立便以臉搶地,摔在他方才的位置,直摔得兩眼冒金星,半晌緩不過勁兒來。

    經過方才的兩場打斗,底下的將士逐漸對司華遙改變了態度。

    “李百戶敗了,就連孫千戶也敗了,他好似還沒盡全力……”

    “剛才孫千戶砍出去幾十刀,愣是沒碰到他一根頭發絲兒。”

    “看起來文文弱弱,沒想到武功竟這么高。”

    “怪不得皇上會任命他做征北大將軍。”

    司華遙掃了眾人一眼,道:“還有誰想上臺?”

    臺下眾人相互看了看,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他們的身手不如孫立,上去也是白送。

    “我來!”

    人群外傳來一聲呼喊,眾人紛紛轉頭看了過去。只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過來,眼神冷厲,眉間有道刀疤,看上去兇神惡煞。

    “鬼見愁居然來了!”

    “鬼見愁的雙刀可是一絕,死在他刀下的不計其數,這下有好戲看了!”

    “鬼見愁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十幾年,作戰經驗極為豐富,令人聞風喪膽,這下小白臉危險了。”

    臺下的議論,司華遙聽得一清二楚,不禁對來人多了幾分興趣,待他縱身跳上擂臺,出聲問道:“來者何人?”

    “開平衛千戶薛山,人送外號鬼見愁。”

    “薛山。”司華遙在腦海中搜索劇情,還真搜到了薛山的名字,他驍勇善戰,是司南遙的心腹愛將,后來留在了遼東。

    薛山提醒道:“我的雙刀可不是吃素的,你最好拿個兵刃。”

    司華遙彎腰從靴子里抽出匕首,就那么敷衍地拎在手上。

    薛山眼神微瞇,神色又冷了幾分,沒再多話,抽出雙刀沖了過去。

    薛山的雙刀極快,眾人看得應接不暇,可無論他多快,司華遙都能輕易化解他的攻勢,那慢悠悠的動作與薛山形成鮮明對比。就在眾人看得眼花繚亂時,畫面突然停了下來,司華遙的匕首直指薛山的咽喉,只要再往前一點點,他就會當場斃命。

    出乎意料的畫面,讓臺下眾人一片嘩然。

    “鬼見愁敗了?”

    “剛才發生了什么,我怎么沒看清?”

    “小……大將軍根本沒盡全力,他武功之高根本無人能及!”

    薛山看了看抵在咽喉上的匕首,又看向司華遙,將雙刀收起,道:“我輸了,心服口服!”

    司華遙收起匕首,淡淡地說道:“你的功夫不錯,只是進攻有余,防守不足。只要掌握了你的武功路數,想要找到破綻不難。”

    薛山問道:“我想知道你與我對打,用了幾成功力?”

    “五成。”司華遙想說三成,話到嘴邊,改成了五成。

    薛山一聽臉色變了變,隨即單膝跪地,道:“開平衛千戶薛山,參見大將軍!”

    司華遙將薛山扶了起來,隨即看向臺下的人群,道:“還有誰不服的,盡管上擂臺,今日我便留在這兒,還是那句話,若能打敗我,銀子和位子一并拿走。”

    臺下的軍士相互看了看,就連有名的鬼見愁都不是司華遙的對手,他們就更不行了,再加上人家是金科狀元,文武雙全的天才,他們還有什么不服氣的。

    想到這兒,他們相繼跪倒在地,揚聲說道:“參見大將軍。”

    盡管軍中大多將士已經接受司華遙這個大將軍,他還是信守承諾,在擂臺上呆了一日,無論是誰上臺,他都與之交手,即便是這樣的車輪戰,他也不曾落敗,讓軍中將士心服口服。

    讓他們接受自己,這僅是第一步,司華遙還向兵部的人,要了軍中就任武職所有人員的資料,他要盡可能地了解他們,這樣在用人方面,才能更有把握。

    遼東正在交戰,大軍不敢停留,日夜行軍,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前線。

    歷經半月的急行軍,他們終于到達了遼城和陽城交界地蔚縣,再往前就是遼東都司的大本營,司華遙卻在此時下令安營扎寨,隱藏行跡。諸將士分外不解,卻也只能聽命行事。

    中軍大帳,一路上安分守己的馬季來到了帳外,門口的春海將其攔下,道:“馬將軍留步。”

    馬季頓住腳步,道:“勞煩通稟一聲,我有事與大將軍商議。”

    春海瞧了一眼門口的守衛,道:“馬將軍稍候。”

    司華遙正在看地圖,聽到外面的動靜,抬頭看了過去。

    春海走了進來,回稟道:“大將軍,左將軍馬季有事求見。”

    “讓他進來。”

    司華遙將地圖收了起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狐貍終于是坐不住了,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得到應允,馬季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來到近前行禮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司華遙微笑地看著他,道:“馬將軍免禮。”

    “多謝大將軍。”

    “馬將軍不在帳中休息,此時過來所為何事?”

    “末將有事要單獨與大將軍說,還請大將軍屏退左右。”

    司華遙抬頭看向春海,道:“你去外面守著,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大將軍。”春海瞥了馬季一眼,轉身出了大帳。

    帳簾被放下,司華遙出聲說道:“馬將軍現在可以說了。”

    馬季又走進了幾步,低聲說道:“末將知曉大將軍的秘密。”

    司華遙的眼睛閃了閃,拉開與他的距離,道:“馬將軍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秘密值得馬將軍如此關注?”

    馬季意味深長地說道:“大將軍的姓氏很特別。”

    司華遙明白馬季的意思,卻佯裝聽不懂,道:“我這個姓確實不多見,這有何不妥?”

    “大將軍的姓與前朝皇室的姓氏有些像。”司華遙的反應在意料之內,馬季知道他不會輕易承認。

    司華遙的眉頭皺緊,神色也愣了下來,道:“我與馬將軍有何冤仇,竟遭如此污蔑。”

    馬季笑了笑,道:“大將軍不必緊張,末將此來并無惡意,只是想與大將軍表明態度。”

    “馬將軍怕是有所誤會,我身世簡單,并非馬將軍所想,也無需馬將軍表明什么態度。”

    “大將軍,末將可是帶著誠意來的。”馬季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遞給司華遙。

    司華遙接過玉佩,玉佩是白玉制成,上面刻著一個‘華’字,這是華家的祖傳玉佩,除了他自己,擁有這塊玉佩的就只剩下華子衛。

    “這玉佩是?”

    “這是前朝華家的祖傳玉佩,而華家唯一的傳人,此時正在我手中。”馬季緊緊盯著司華遙,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前朝華家?恕我孤陋寡聞,并未聽說過。”

    “華家的華琳兒是前朝太子妃,華家在趙氏攻破皇都后,全族被殺,唯有少夫人僥幸逃脫,誕下了華子衛,后來少夫人病逝,華家只剩了華子衛一根獨苗。不,應該說還有一個人,也流著華家的血,那就是太子妃華琳兒腹中的孩子,也就是前朝太子唯一的子嗣。”說到這兒,馬季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道:“大將軍現在應該明白末將的意思了吧。”

    司華遙沉默地看著馬季,馬季平靜的與他對視,等待著他的答復。

    過了許久,司華遙才緩緩開了口,道:“你想做什么?”

    聽到司華遙這么說,馬季心里松了口氣,道:“大將軍別緊張,我并無惡意。”

    “當年若不是你們馬家,他們又怎會得逞。”話說到這兒,司華遙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這才是他該有的反應。

    馬季狡辯道:“當初是趙氏抓住了我馬家的把柄,脅迫馬家為他們所用,我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司華遙冷笑一聲,道:“那可是謀反,誅九族的罪名,你們能有什么把柄,迫使你們冒這么大的風險?”

    “吃空餉。”

    司華遙熟知劇情,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話,不過為了知曉他的目的,倒是很愿意配合他演戲,道:“就算吃空餉事發,以你們在朝中的影響,最多就是免官。”

    “我們也是一時糊涂,被貪欲蒙蔽的良知。”馬季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道:“誰知趙氏上了位,竟過河拆橋,只給祖父一個侯爺的爵位,這些年更是處處打壓,簡直欺人太甚!”

    司華遙滿臉戒備地看著他,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馬季不答反問:“大將軍可知你為何能領軍馳援遼東?”

    司華遙隨口說道:“皇上賞識。”

    馬季搖搖頭,道:“就算皇上對大將軍另眼相待,可領軍打仗乃是事關國家安危的大事,若無人力薦,他又怎會將如此重任,交給毫無領軍經驗的大將軍手里?”

    趙連章之所以選中司華遙,是因趙韓青說他是文曲星降世,與那些人的舉薦沒多大關系,他們只是湊巧而已。

    “這般說來,我能當上這個大將軍,是你們在幕后操縱?”

    “大將軍果然睿智!”馬季適時地拍了一記馬屁,道:“大將軍若想往上爬,這是最好的機會,是我們給大將軍創造的機會。”

    “你們為何要幫我?”司華遙懷疑地看著馬季。

    “司南皇室對我們馬家恩重如山,我們卻為了一己私利,做了背主之事,這是我們馬家一輩子的污點。祖父因此愧悔不已,一直在暗中調查司南皇室是否有遺孤在世,想要彌補之前的過錯,這才找到了大將軍。”馬季一臉愧悔之色。

    “我要聽實話。”司華遙完全不信他的鬼話。

    馬季神情一滯,訕訕地笑了笑,道:“趙氏要過河拆橋,對我們馬家下手,我們不想坐以待斃,便想與大將軍聯手,推翻趙氏,光復司南皇室。”

    “若皇上要對馬家出手,又怎會如此信任你們,同意讓我這個毫無領軍經驗的文官,領軍馳援遼東?”

    “此次我們馬家并未出面,只是在幕后操縱。”見司華遙還是不信,馬季繼續說道:“大將軍可曾聽說淑妃被打入冷宮一事。”

    “淑妃?馬將軍的姐姐?”

    提起淑妃,司華遙率先想到的是周玉清,主要是因為他與馬嬌沒有交集,不過想到馬季的身份,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馬嬌身上。

    “沒錯。家姐本已懷有身孕,卻不知為何突然被打入冷宮,父親進宮詢問此事,卻被告知家姐不檢點,腹中的孩子并非皇嗣。”說到此處,馬季的臉色變得陰沉,繼續說道:“家姐什么性情,末將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做出此等事,這分明是皇上為打壓馬家找的借口,家姐不過是個犧牲品罷了。前段時間末將請調西南,也被皇上打了回來,根本不給末將更進一步的機會。”

    “此次去遼東,皇上不是也準了。”

    “那是因為朝中無人肯去,皇上也是逼不得已。”

    司華遙沉吟片刻,道:“所以你們打算怎么做?”

    馬季以為司華遙相信了他的說詞,心里悄悄松了口氣,道:“大將軍是司南皇室遺孤,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只要大將軍肯與馬家合作,我們便不遺余力地助大將軍光復司南皇室。”

    狐貍尾巴終于露了出來,司華遙接著問道:“我要如何與你們合作?”

    “大將軍還未娶妻,末將的五妹也未嫁人,只要大將軍肯與馬家聯姻,讓五妹誕下子嗣便可。”

    司華遙聽他說完,不禁在心里吐槽,還真是老一套,前世用來對付趙韓青,這一世用來對付他,說的好聽,不過是把他當成配種的畜生,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子嗣。

    “若皇上當真要打壓馬家,又怎會準許我與令妹的婚事?”

    “生米煮成熟飯,只要五妹懷了大將軍的孩子,就算是皇上也不好阻止此事。”

    司華遙沉默地看著馬季,眼神中的掙扎清晰可見。

    馬季嘴角含笑,安靜地等著他的答復,不見絲毫焦急之色。

    “我需要時間考慮。”司華遙并未直接給他答復。

    “無妨,我們要在遼東呆上一段時間,大將軍可以好好考慮。”司華遙的反應在馬季的意料之內。

    “若無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

    “是,末將告退。”

    馬季剛想走,就聽司華遙說道:“你們不要動他!”

    馬季怔了怔,隨即明白了司華遙的意思,道:“大將軍放心,我們絕不會虧待了華公子。”

    華子衛是他們要挾司華遙的棋子,他們不可能放他離開。

    司華遙的臉色不好看,卻并未多說。

    馬季見狀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大帳。

    春海從外面走了進來,道:“大將軍,我們是否要……”

    春海的話并未說完,而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司華遙搖搖頭,道:“殺了他沒用,只會激怒馬家,到時候他們將我的身份告知趙連章,那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將計就計,才是上上策。”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去把薛山和胡逸叫來。”

    “是,奴才這就去。”

    第133章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 帳外便傳來了動靜,緊接著春海走了進來,道:“大將軍, 薛山和胡逸來了。”

    “讓他們進來。”

    “是。”春海來到門前,傳達了司華遙的命令。

    薛山和胡逸走了進來, 行禮道:“薛山(胡逸)參見大將軍。”

    “免禮。”司華遙拿出地圖, 鋪在桌案上, 道:“你們過來。”

    薛山和胡逸上前兩步,看向桌上的地圖。

    司華遙拿起炭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直截了當地說道:“這里是蠻人存放糧草之處, 你們帶兩百騎兵趕往此處,務必將他們的糧草毀了。”

    薛山看著地圖上畫的圈,疑惑地問道:“大將軍怎知此處是蠻人存放糧草之處?”

    司華遙面色一肅, 道:“你無需多問,只需執行命令便可。”

    胡逸率先應聲道:“是, 屬下領命。”

    薛山見狀沒敢再問, 也隨之應聲道:“是,屬下領命。”

    司華遙神色嚴肅地提醒道:“切記, 你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 不能對外透露, 若因泄露行蹤, 而致使任務失敗, 軍法處置!”

    兩人同時應聲,“是,屬下明白。”

    “去吧, 我等你們凱旋。”

    “屬下等定不負使命。”薛山和胡逸先后離開大帳。

    司華遙看向春海,命令道:“讓人盯緊馬季和他的心腹, 有任何動靜,立即稟告。”

    “是,奴才明白。”春海轉身走了出去。

    自他們出發以來,司華遙便讓洪陽盯著馬季,他在何時何地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有過接觸,司華遙都一清二楚,也將與他接觸緊密的武官列入了黑名單,全部在監控當中。

    薛山和胡逸挑選了兩百人,悄悄離開駐地,一路疾馳繞過陽城,趕往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阜城城郊的五河溝,也就是司華遙圈出的目的地所在。待他們來到附近,薛山便下令所有騎兵下馬,給馬蹄套上棉布,那布里面都塞了棉絮,行走起來便沒了馬蹄上。

    看著遠處蠻人的駐地,薛山的眼睛直放光,小聲說道:“這里果真是蠻人的糧草存放地!大將軍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他們行軍以來,司華遙一直沒什么動靜,來到陽城的地界,也不進城,在遼城和陽城的交界扎營,這舉動已經讓人費解,這又突然冒出這么一個消息,提出疑問在情理之中。

    胡逸對司華遙向來言聽計從,從不多問,別說他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回答薛山,“大將軍神機妙算,豈是我等能夠揣測的,時間不早了,趁他們并未發現,趕緊行動。”

    薛山知道胡逸是司華遙的人,他不愿說,也識趣地不再多問,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瞧瞧這里有多少兵力。”

    胡逸抬頭看了看天色,應聲道:“好。”

    薛山將馬匹交給手下,只身離開,悄悄靠近,在駐地周圍轉了一圈,很快便又回到了隊伍中。

    薛山小聲說道:“看營帳的大小,這里約莫有三百人左右,雖然人數上不占優勢,卻勝在他們沒有防備,我們勝算很大。”

    胡逸聞言眉頭皺緊,提醒道:“大將軍只要我們毀掉糧草,未免節外生枝,不易戀戰。”

    “這可都是戰功!若是錯過太可惜了!”

    難得的可以立功且勝算很大的機會,薛山不想錯過。

    胡逸雖然年紀小,處事卻非常沉穩,道:“我們現在在阜城,這里已被蠻人占領,他們回援的速度很快,若我們戀戰,很有可能不僅任務完不成,還會全軍覆沒,你要想清楚。”

    薛山掙扎片刻,終究抵制住了心中的貪欲,道:“糧草的位置在駐地西南方,所有人向西南靠近。”

    眾人領命,牽著馬匹朝著西南方向移動,到達目的地后,薛山命令道:“火箭準備!”

    眾人紛紛拿出火箭點燃,在薛山的一聲令下后,朝著駐地的西南方向射去。‘咻咻咻’,一陣破空聲響起,待蠻人發現不對,火箭已將駐地點燃,大火沖天而起。

    “敵襲!敵襲!救火!快救火!”

    蠻人營地亂了起來,不少士兵衣衫不整地從營帳內爬出來,慌亂地拍打著,試圖將火勢撲滅。

    在放完第二輪火箭后,大火已無法控制,薛山果斷下令,道:“撤!”

    眾人翻身上馬,沒有停留,在黑夜中疾馳,很快便消失無蹤。他們以零傷亡的代價,毀掉了蠻人的糧草,讓蠻人不得不停下攻勢,唯恐被圍城,在阜城搜刮一遍后撤出,在順城駐扎。

    司華遙聽到他們的回報,不禁長出一口氣,他的這次命令,就是要確定馬家重生的是不是馬秀蘭,有沒有與蠻人勾結。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錯,重生的是馬秀蘭,馬家并未與蠻人勾結。

    在確定這件事后,司華遙利用熟知劇情,了解蠻人的進攻動向、真實兵力,以及領軍人沙爾蘭的思維習慣的優勢,打得蠻人措手不及,節節敗退。沙爾蘭甚至懷疑身邊有親信叛變,看誰都覺得是叛徒,也因此殺了不少人,以致蠻人軍心渙散。

    司華遙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收復了失地,將蠻人打回了草原。無論是蠻人,還是趙國文武百官,都不禁瞠目結舌。而司華遙的名號,也被蠻人深深記住,響徹整個草原。

    遼東都司的將士無不對司華遙敬佩、崇拜,將其視為戰神,遼東百姓也對其擁戴萬分,司華遙在遼東的聲望如日中天。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遼東百姓,發愁的是馬季。司華遙的能力一再刷新他的認知,讓他發自內心地感覺到恐懼,這樣的人不可戰勝,與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一個不小心便會被吃掉,甚至連骨頭渣兒都不剩。尤其是當年他們曾是背叛者,于是他改變了主意。

    司華遙正在中軍大帳處理軍務,春海突然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大將軍,馬季那邊動了。”

    “哦?都做了什么?”司華遙頓時來了興趣,抬頭看向春海。

    這段時日馬季都很規矩,老老實實領軍,老老實實打仗,司華遙明白他這是在表明態度。

    “他悄悄派人送信,已被洪陽截獲。”春海將密信拿了出來,遞給了司華遙。

    司華遙展開密信看了看,不禁冷笑出聲,道:“他對我的評價挺高啊,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他這是忌憚大將軍的能力,唯恐被秋后算賬,打算向皇上揭發大將軍的身世,讓我們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

    “算盤珠子打得叮當響,想聽不到都難。”司華遙吩咐道:“你去把邵陽山叫來。”

    “是,奴才這就去。”

    約莫一盞茶后,邵陽山跟著春海進了大帳,行禮道:“參見大將軍。”

    司華遙揮揮手,道:“邵兄,你我之間還用這般客套?”

    邵陽山笑著說道:“這是在軍中,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邵家在書畫方面造詣很深,邵兄能否模仿他人筆跡?”

    前世邵華在這方面的天賦極高,偽造信件司華遙都會交給他,如今邵華不在,只能找他同族的邵陽山。

    “確實有幾分研究。”邵陽山點點頭,道:“大將軍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司華遙將收集來的馬季的手書交給邵陽山,道:“馬季要害我,我需要邵兄模仿他的筆跡寫一封密信。”

    “馬季為何要害大將軍?”

    司華遙不能說實話,心中不禁有些愧疚,猶豫了一會兒,道:“馬家野心不小,想要拉攏我,我不想與其同流合污,便想毀了我,就如周立一般。”

    邵陽山眉頭微皺,并沒有多問,道:“大將軍想讓我如何寫?”

    “邵兄便不問問我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邵陽山搖搖頭,道:“大將軍說是,那便一定是,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邵陽山無條件的信任,讓司華遙心中越發愧疚,道:“算了,此事邵兄便不必管了,就當我從未說過。”

    若有朝一日他的身份被揭穿,而邵陽山又幫他做過這種事,定會受到牽連,這不是司華遙想看到的。

    邵陽山愣了愣,隨即說道:“這是為何?大將軍不相信我?”

    “自然不是。”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此事事關重大,若是敗露,下場定十分凄慘,我只是不想牽累邵兄。”

    “大將軍方才還說,以我們的關系無需客套,如今大將軍卻說什么連累,是否不妥?”

    司華遙沉默了一會兒,道:“若邵兄真心想幫我,就答應我,若此事敗露,必須明哲保身,咬死這件事與你無關。”

    見司華遙神色嚴肅,邵陽山心中越發疑惑,沉吟片刻后,道:“好,我答應。”

    司華遙聞言松了口氣,道:“邵兄幫我這樣寫……”

    邵陽山認真聽后,驚訝地睜大眼睛,道:“大將軍是想利用馬季,將沙爾蘭引出來?”

    司華遙點點頭,道:“沙爾蘭好戰,且睚眥必報,這次他被打回了老家,定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被動等待,不如引蛇出洞,順便為朝廷解決一個禍害,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大將軍放心,我定將此事辦好。”

    御書房內,趙連章正在看著遼東發來的戰報,看到興奮處,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好,好啊!朕果然沒有看錯他!”

    趙韓青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向趙連章,道:“父皇看的可是邊關送來的捷報?”

    “是。”趙連章起身,走到趙韓青身邊,將戰報遞給了他,道:“沒想到啊,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竟收服了所有失地,將沙爾蘭趕了回去。”

    趙韓青接了過來,一邊看一邊說道:“父皇莫不是忘了,他可是文曲星轉世,下凡來輔佐父皇,若沒有本事,那才奇怪。”

    “對對對。”趙連章笑著說道:“朕讓他去遼東,就是因為這個,他果然沒讓朕失望。”

    趙韓青將戰報放到一邊,道:“遼東平定,父皇是否要論功行賞?”

    “這是自然。遼東總兵戰死,正好讓他補缺,朕這就下旨,正式任命他為遼東總兵。”

    趙韓青心里為司華遙高興,卻蹙起了眉頭,道:“父皇,他之前只是翰林院的五品文臣,如今被提拔為一品武官,是否會引來朝中諸臣的不滿?”

    別人都是半級半級的往上升,而他卻連升四級,跟坐火箭相差不多,難免會被人嫉恨。

    “朕看誰敢!”趙連章臉色沉了下來,道:“當初遼東節節敗退,那些沒用的東西沒一個愿意前往馳援。現在他們若敢多說一個字,看朕饒不饒得了。”

    “父皇說得對,不能讓有功之臣寒了心。”

    趙連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遼東平定,他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有件事一直困擾著兒臣,兒臣想說于父皇聽聽。”

    趙連章聽他這么說,不禁來了興致,道:“什么事,說來聽聽。”

    “父皇,聽說當初平原侯、內閣于大人、兵部侍郎張大人,向父皇力薦司華遙,此事可當真?”

    趙連章點點頭,道:“確有此事。青兒提及此事,可是有何不妥?”

    “兒臣知曉司華遙的能力,只因兒臣受到神仙哥哥的點化,也和他多有接觸,這不足為奇。可他們三人與司華遙并無交集,為何會聯合起來舉薦他?”

    趙連章也隨之皺起了眉頭,“可能是因為他是金科狀元。”

    趙韓青一點一點地引導,道:“金科狀元又如何?不過是一介文官,在朝中處理政務還可,讓他上戰場,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他會武功,這不是秘密。”趙連章為他們找了個還算合理的理由。

    “武林中人都會武功,難道都能領軍打仗?朝中那么多武將,有的甚至是征戰多年的大將,他們不舉薦,卻舉薦一個從未上過戰場,沒有任何對戰經驗的人,這說不通。”

    趙連章的眉頭越皺越緊,趙韓青提出的疑問,讓他也產生了懷疑。

    “兩軍對戰,若沒有良將,后果不堪設想,他們身居高位,不可能不懂,卻依舊舉薦司華遙,兒臣總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趙連章沉默了一會兒,道:“青兒是怎么想的?”

    趙韓青提醒道:“兒臣聽說于大人是周閣老的得意門生。”

    “周閣老?”趙連章的眉頭越皺越緊,道:“青兒為何提到他?”

    “父皇可還記得周立?”

    趙連章點點頭,道:“自然記得。”

    “周立是因司華遙才被下獄。”趙韓青繼續提醒道。

    話已至此,趙連章哪還能不明白趙韓青的意思,道:“青兒是懷疑他們舉薦司華遙,是為了毀了他?那平原侯和張子陵又與他有什么瓜葛?”

    “父皇可還記得前刑部侍郎曹軍?”

    “他們與曹軍有何關系?”

    “張大人與曹軍并無關系,但他與被牽連的張良義有關。”

    “巡查御史張良義?他們是何關系,與司華遙有何過節?”

    “張大人與張良義是同族,兩家關系一直不錯。”趙韓青停頓了一瞬,接著說道:“司華遙參加院試時,曾與張良義的兒子張惑有過口角,他曾想方設法陷害司華遙,幸好司華遙武功不弱,才免遭暗算。”

    “他們下獄是因貪腐,與司華遙并無干系,為何要報復他?”

    趙韓青搖搖頭,道:“這個兒臣也沒想明白,但人心難測,說不準是受何人鼓動。”

    “那平原侯楊黎與司華遙又有何過節?”

    “這個兒臣并未查到,這也是兒臣困惑之處。”

    趙韓青無需將所有事都說明,只需提出疑問,在趙連章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便可,趙連章自然會幫他去查。

    見趙連章沉默下來,趙韓青接著說道:“也或許是兒臣太多心了,事實并非兒臣想象的那般復雜,兒臣只是不想趙國失去一個棟梁之材,也不想父皇失去一個肱股之臣。”

    趙連章摸了摸趙韓青的發頂,道:“青兒放心,此事朕定會調查清楚。”

    “多謝父皇信任。”

    時間轉瞬即逝,轉眼半月已過,司華遙將馬季叫到了中軍大帳,指了指地圖上的位置,道:“探子來報,蠻人有小股兵力在這附近出沒,你帶人過去瞧瞧,若當真遇到,將領頭的擒獲,我要知道沙爾蘭在何處。”

    萸犧錚悝……

    馬季愣了愣,隨即問道:“大將軍的意思是要率軍進入草原,攻打沙爾蘭?”

    “沙爾蘭好戰成性,又殘忍暴虐,在阜、順兩城殺了不少百姓,我要他的項上人頭,為死去的將士和百姓報仇。”

    馬季聞言腦海中靈光一現,道:“大將軍心系百姓,嫉惡如仇,末將佩服,定全力以赴助將軍完成夙愿。”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馬季回到營帳,叫來心腹,調了五百騎兵離開軍營,前往司華遙所說的位置。為了避免司華遙對自己不利,馬季帶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己人,這樣就算有人反水,也在可控范圍內。

    一個時辰后,馬季到達目的地,帶人在一處土丘后躲避,等待蠻人出現。只是從下午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等到蠻人的蹤跡。

    孫甲忍不住說道:“將軍,咱們等了這么久,半個人影也不見,大將軍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確?”

    馬季轉頭看了過去,道:“這才等了一下午,便這么多牢騷,虧你還是個老兵,真是丟人現眼!”

    孫甲忙說道:“將軍息怒,屬下知錯!屬下只是在想,是否在附近轉轉,或許能遇到目標。”

    馬季哪能不知道他在為自己開脫,卻也沒有揪著不放,道:“下回說話一次說清,別說半句留半句。”

    “是,屬下謹記。”

    “你帶人去附近轉轉,切記隱匿行蹤,若有發現立刻回稟。”

    “是,將軍。”

    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這話是他自己說的,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里咽。

    孫甲帶著人離開隊伍,在周圍漫無目的地轉著。突然一陣尿意襲來,他將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收下,道:“我去放水,你們在這兒等著。”

    眾人應聲,也相繼下了馬。

    孫甲四下看了看,走向不遠處的大樹,來到近前,脫了褲子就要放水。誰知還沒開始,就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嘴巴,拖到了一旁的草叢里。

    “別動!否則要了你的命!”即便不去看,光聽這口音就知道,制住他的是蠻人。

    看了一眼脖頸處明晃晃的刀,孫甲被嚇得吞了吞口水,不敢動彈分毫。

    “你們領頭的是誰?說實話,就饒你一命,否則就宰了你!”

    孫甲‘嗚嗚’地叫了兩聲,示意他松手。

    蠻人愣了愣,警告道:“我松手可以,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樣。”

    孫甲忙點點頭,不敢有半點反抗。

    蠻人松了手,道:“說,你們的領頭人是誰?”

    性命在別人手上,孫甲選擇有問必答,先保住命再說其他,“我們是遼東都司的軍士,奉命來這里巡視。”

    “我知道這個,我是問誰帶你們來的。”

    孫甲的眼底閃過一絲掙扎,他是馬季的人,清楚出賣他的人是什么下場。

    蠻人似是看透了孫甲的心思,道:“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脖頸傳來一陣刺痛,孫甲心里一驚,道:“是左將軍馬季。”

    蠻人說了一句蠻語,孫甲雖然聽不懂他說了什么,卻能從語氣中聽出激動。

    蠻人與身邊的人交談后,在孫甲耳邊輕聲說道:“帶我們過去找他!”

    “好,我帶你們去找人,你們先把刀拿開。”

    蠻人并未照做,而是朝暗中一揮手,只聽‘咻咻咻’一陣破空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慘叫聲,他猛地朝隊伍看去,短短的一瞬間,他帶來的五十人都倒地不起。

    孫甲看得心里一陣發寒,剛剛還在一起插科打諢的兄弟,轉瞬間變成了尸體。

    “你們!”孫甲憤怒地轉身,剛想說話,剛剛收回的刀再次搭在了他的脖頸處。

    蠻人冷漠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只畜生,道:“若你不聽話,也和他們同樣下場。”

    孫甲的怒火被現實潑了一盆冷水,他根本無力反抗。

    蠻人推搡著孫甲,“走。”

    孫甲深吸一口氣,道:“距離很遠,需要馬匹。”

    蠻人拿出繩索,將孫甲的雙手捆上,隨后便翻身上馬,拽了拽繩子,道:“你在前面帶路,若被我們越過,便在你身上砍一刀。”

    孫甲眼中浮現驚駭之色,道:“你們騎馬,我怎么可能跑得過你們?”

    蠻人手中的刀揮了揮,砍在孫甲手臂上,疼得孫甲慘叫一聲。

    “若還不跑起來,便再砍一刀。”

    孫甲顧不得其他,撒腿就跑。

    蠻人們騎馬跟在后面,偶爾加速越過孫甲,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傷口,剛走出去沒多遠,孫甲已經渾身是血。

    就在孫甲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他們終于來到了馬季藏身之所的附近。

    孫甲倒在地上,道:“到了,將軍就藏身在那個土丘之后。”

    “你們有多少人?”

    孫甲如實答道:“五百騎兵。”

    蠻人給身邊的探子使了個眼色,探子會意,朝著土丘的方向走去。

    很快探子回轉,在蠻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蠻人剛想有所行動,孫甲突然一聲大吼,“將軍,有蠻子!”

    馬季聽到聲音,警惕地看了過去,燃起一只火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射去。

    隨著火光照亮,密密麻麻地蠻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上馬!警戒!”

    馬季翻身上馬,抽出了身上的佩刀。

    蠻人頭領回過神來,再次抽刀,朝著孫甲的腦袋砍了下去。‘當’,刀被擋了下來,一名蠻人用蠻語說了幾句。蠻人頭領將刀放下,一腳踹在孫甲身上。孫甲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疼得蜷縮在地上。

    蠻人頭領不在搭理孫甲,而是看向馬季,道:“對面可是馬季馬將軍。”

    馬季神情一怔,隨即說道:“把我的人放了,否則今日你們一個也走不了!”

    “我們有一千精兵,而你們只有五百,若打起來,走不了的應該是馬將軍吧。”

    馬季聞言臉色陰沉了下來,道:“我帶來的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聽說馬將軍武功了得,我卡達爾想領教領教,若馬將軍贏了我,我就放你們走,若馬將軍輸了,就隨我回草原。不知馬將軍是否敢應戰?”

    馬季眉頭皺緊,回頭看了看身后的眾人。

    “將軍,蠻人向來狡詐,不能信他們,我們和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馬季一抬手,看向卡達爾,道:“你可說話算話?”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第134章

    馬季縱馬往前行去, 卡達爾隨之也出了隊伍,慢慢與他靠近。兩人來到近前,相繼勒住了戰馬, 警惕地看著對方。

    沒有言語,卡達爾握緊馬刀, 興奮地沖了上去, 揮刀就砍。馬季忙舉刀格擋, 兵刃相撞,擦出火花,在這夜色中尤為顯眼。

    卡達爾的力氣很大, 每揮砍出一刀,馬季都招架得很吃力,好在這種打法十分耗費體力, 只要馬季撐住,用不了多久, 戰況就會徹底反轉。

    兩人斗了幾十回合, 馬季已經體力不支,再這么打下去, 他必敗無疑。就在此時, 卡達爾突然欺身上前, 嚇了他一跳, 連忙揮刀阻止, 卻聽卡達爾小聲說道:“馬將軍,東西可拿好了。”

    不等馬季回過神來,卡達爾突然摔下了馬,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站起來。他收起馬刀,道:“將軍贏了, 我卡達爾說話算話,你們可以走了。”

    馬季看著他,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卡達爾示意他低頭查看,一張紙條正在他的鎧甲中嵌著。馬季下意識地將紙條握在手中,雖然不明白卡達爾的用意,但他知道現在保命要緊。

    馬季調轉馬頭,回到隊伍中,剛想下令離開,突然聽到一聲呼喊:“將軍救我!”

    馬季一怔,轉頭看向卡達爾,道:“既然我贏了,那我的人是否能放了?”

    卡達爾大氣地揮揮手,示意手下給人松綁,道:“那是自然,我們草原的漢子最講誠信!”

    孫甲得了自由,踉蹌地朝著馬季所在的方向跑去。

    馬季見狀縱馬去迎,來到近前,一伸手將他拉上戰馬,隨后調轉馬頭,道:“回營!”

    眾人得了命令,紛紛調轉馬頭,疾馳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卡達爾見狀揚起嘴角,隨后翻身上馬,打了個呼哨,一夾馬腹,呼嘯而去。

    待所有人都消失在夜色中,一道人影從陰影處走了出來,隨后揚起馬鞭,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中軍大帳的燭火熄了,司華遙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三更時分,帳外傳來腳步聲,還有行走時盔甲的撞擊聲。

    馬季回到大本營,顧不得休息,快步來到中軍大帳前,被守在帳外的春海攔了下來,“大將軍已經休息,將軍若有事,可明日再說。”

    “我有緊急軍情稟告。”

    春海掃了一眼馬季身后的人,目光落在被捆綁的蠻人身上,道:“將軍稍候,我這就進去通報。”

    春海說完,便掀開帳簾走了進去,道:“大將軍,左將軍回來了,說是有緊急軍情匯報。”

    司華遙翻身坐起,道:“讓他進來吧。”

    馬季得了應允,忙走進大帳,春海也點燃了帳中的燭火,昏暗的大帳頓時亮了起來。

    馬季行禮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免禮。”司華遙起身下床,來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將軍神色匆匆,可是此行出了什么意外?”

    馬季點點頭,道:“都怪末將行事不夠謹慎,讓隨末將出去的五十名騎兵殞命,末將慚愧。”

    “死了五十個弟兄?”司華遙眉頭皺緊,道:“你們與蠻人遭遇了?”

    “大將軍,事情是這樣的……”馬季將之前發生的事,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遍,自然是隱去了卡達爾遞紙條的事。

    司華遙聽完臉色沉了下來,道:“這般說來,是孫甲露了行蹤,導致那五十個弟兄窩囊戰死?”

    孫甲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不少事,馬季不得不出言為他說好話,“大將軍,孫甲不是有心的,況且若不是他冒死出言提醒,恐傷亡更加慘重。”

    “五十弟兄的性命,豈是一句‘不是有心的’,便能輕易化解的?”司華遙不悅地看著馬季,道:“來人。”

    春海應聲道:“奴才在。”

    “把孫甲給我帶來。”

    馬季聞言忙說道:“大將軍,孫甲身受重傷,現已神志不清,軍醫正給他診治。”

    “春海,你過去瞧瞧,看他傷的如何。”

    “是,大將軍。”

    見春海轉身離開,馬季出聲說道:“大將軍,雖然我們損失了五百弟兄,卻得知了沙爾蘭的下落。”

    司華遙的眼睛一亮,道:“沙爾蘭?他在何處?”

    “三日后,沙爾蘭會率軍從柳湖前往李素,途徑盧淑河。”

    “消息可準確?”

    “千真萬確!”

    “你不是說兩軍遭遇,只有你和卡達爾交了手嗎?那這消息是從何處得來的?”司華遙懷疑地看著馬季。

    馬季絲毫不慌,道:“是這樣的,在與蠻人大軍遭遇之前,我們抓到了蠻人派出的探子,這消息便是從他口中得知的。”

    “蠻人的探子?現在何處?”

    “就在帳外候著。”

    “把人帶進來,我要親自問問。”

    “是。”馬季走到門前,招呼道:“把人帶進來。”

    司華遙看向門口,只見兩名趙國軍士押著一名蠻人走了進來,一人一腳踹在蠻人腿彎處,迫使他跪了下來,隨后行禮道:“屬下參見大將軍。”

    司華遙揮揮手,道:“這就是你們擒獲的蠻人探子?”

    馬季答道:“是,就是他。”

    司華遙沉聲說道:“抬起頭來。”

    見蠻人沒有動作,馬季上前踢了一腳,道:“讓你抬起頭來。”

    蠻人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看了馬季一眼,眼中滿是畏懼,道:“大人,該說的我都說了,求大人饒命。”

    “你是蠻人?說兩句蠻語聽聽。”

    蠻人看了看司華遙,害怕地說了兩句蠻語。

    司華遙點點頭,道:“你說沙爾蘭會率軍從柳湖前往李素,途徑盧淑河,此消息可為真?”

    蠻人忙不迭地點頭,“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求大人饒命!”

    司華遙并未輕信,接著問道:“他為何要率軍從柳湖前往李素?”

    蠻人本能地吞了吞口水,道:“李素的巴爾達背叛了大汗,大汗要率軍鎮壓。”

    司華遙提出疑問,“你們為何在阜城附近出現,有何企圖?”

    “糧草被燒,馬上又到冬日,沒了糧食,我們活不了。大汗決定在解決巴爾達之后,再率軍攻打阜城。”

    司華遙點點頭,道:“沙爾蘭打算帶多少人前往李素平叛?”

    蠻人答道:“五萬。”

    司華遙若有所思地踱著步,隨后說道:“把他帶下去嚴加看管。”

    “是,大將軍。”兩名軍士架起蠻人便退了出去。

    馬季出聲說道:“大將軍,這可是抓到沙爾蘭最好的時機。”

    司華遙看向馬季,道:“馬將軍的意思是……”

    “想要過盧淑河,就必須通過盧淑橋,我們只要提前在那里埋伏,就能將沙爾蘭一網打盡!”

    “盧淑河可是在草原深處,我們孤軍進入,恐怕……”

    馬季聞言勸道:“大將軍,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想要打勝仗,就要出其不意。沙爾蘭生性好戰,若不將其殲滅,趙國邊境不會安寧,為了遼東的百姓,值得冒險一試。”

    司華遙沉默了下來,眉頭緊鎖地來回踱步。

    “大將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說的沒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司華遙神色變得堅定,道:“我給你五萬精兵,由你率軍前往盧淑河,打他個措手不及。”

    “我?”馬季神色一滯,明顯是沒有預料到司華遙會讓他去。

    “怎么,馬將軍不想去?”司華遙看向馬季,眉頭微蹙。

    “不是。”馬季回了神,忙說道:“大將軍給末將立功的機會,末將感激不盡。只是此次出征事關重大,末將擔心能力有限,有負大將軍期望。”

    “馬將軍過謙了。”司華遙上前拍了拍馬季的肩膀,道:“此次出征,我在遼東的聲望如日中天,雖是好事,卻也伴隨危機,功高蓋主,只能換來凄慘下場。為了長遠打算,交給你是最好的選擇,只要你抓到沙爾蘭,那就是大功一件,少不了加官進爵。”

    “大將軍多慮了……”

    司華遙打斷馬季的話,直接做了決定,“此事就這么定了,馬將軍下去準備吧。”

    “大將軍,末將怕不能勝任。”

    司華遙懷疑地看著他,道:“你如此推脫,讓我覺著這件事并不簡單。”

    馬季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不是,大將軍誤會了。”

    “既然是誤會,那這件事便這么定了,退下吧。”

    馬季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道:“是,末將告退。”

    馬季走出大帳,正巧碰到回來的春海,他微微點了點頭,便快步離開。

    春海看了看他的背影,隨即轉身進了大帳,來到近前小聲說道:“大將軍,一切順利。”

    司華遙點了點頭,道:“好戲即將開場。”

    馬季回到營帳,心中煩躁,將身上的盔甲褪下,扔到床上,隨后又起身來到床邊,將盔甲里藏著的紙條拿了出來,紙條上寫了陷害司華遙的計劃,那個被抓的蠻人其實是他們回城的時候,在路上抓到的,確切的說是自投羅網,是紙條上計劃的一部分。他們這么做,就是要引司華遙進草原,讓他死在里面。他不怕司華遙調查此事,因為帶出去的那些人多數是他的人。

    馬季不明白卡達爾為何要給他這張紙條,并且篤定自己會按照紙條上所說的做,但他現在確實想除掉司華遙,他可以預見到,若不除掉司華遙,他們定還會毀在司華遙手中。

    于是他頭腦一熱,便按照紙條上說的做,誰曾想司華遙不按常理出牌,竟讓他率軍前往。若他當真去了,那倒霉的便成了自己,十有八九要葬身草原。可不去,司華遙定會心生懷疑,若讓他查出什么,通敵賣國的罪名,能要了他們全家的命。他現在真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騎虎難下了。

    “該怎么辦呢?”

    馬季焦躁地在營帳內來回踱著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來,隨即走向門口,看向門外的守衛,道:“今日出任務,你們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不必守著了。”

    守衛聞言十分感激,笑著說道:“多謝將軍。”

    馬季笑了笑,重新回到營帳內,吹熄了床邊的燭火,和衣躺上了床。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季突然睜開了眼睛,隨即起身下床,抹黑換上衣服,來到門前向外看去,確定外面無人后,閃身出了營帳。他在陰影里行走,躲過巡邏的士兵,很快便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關押蠻人的營帳,營帳外守著兩名士兵,正靠在一起打著瞌睡。馬季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后,來到近前將兩人打暈,偽裝成靠在一起睡覺的模樣,隨后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蠻人正靠在柱子上打瞌睡,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他被驚醒,驚恐地看向來人,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別出聲,是我!”

    蠻人似乎認出了馬季的聲音,頓時停下了掙扎。

    “你別出聲,我現在放你走。”馬季邊說邊給他松綁。

    “謝謝大人!”蠻人獲得自由,眼中滿是感激。他來時,頭領便說過,此去很有可能有去無回,但為了家人能過上好日子,他果斷選擇赴死,沒想到還有機會活著回去。

    馬季沒空理會蠻人的心情,輕聲說道:“我想辦法放你走,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識破了計劃,計劃取消。”

    “計劃被識破了?怎么會……”

    蠻人還想再說,被馬季阻止,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只需將原話帶到便可,我得趕緊送你出軍營。”

    蠻人點點頭,跟在馬季身后,悄悄來到門口。計劃被識破,那他若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馬季一掀帳簾,頓時傻了眼,沒想到門外密密麻麻全是人,為首的正是司華遙。

    司華遙看著神情呆滯的馬季,冷冷地開口說道:“我就說你如此推脫是為何,原來是早已通敵,想引我進草原,一網打盡。”

    馬季瞬間回了神,慌忙說道:“不是,大將軍,不是這樣的,你聽末將解釋。”

    司華遙怎么可能給他解釋的機會,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身后的眾人領命,朝著馬季一擁而上。他們身為軍士,最恨的就是賣國賊,誰都不例外。

    馬季見狀下意識地抽出袖中匕首,朝著撲上來的人揮去,道:“大將軍,這是個誤會……”

    不待他說完,春海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被馬季的匕首刺傷,隨后一掌打出正中他的胸口,將他整個人擊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馬季顧不得渾身的劇痛,趁著自己脫離人群,拔腿就跑。

    司華遙揚聲說道:“馬季通敵賣國,不能放他離開,追!”

    “是!”眾人得了命令,忙追了上去。

    馬季剛跑出沒多遠,便見一人牽著馬過來,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心腹郭廖。

    不待馬季說話,郭廖忙上前兩步,道:“將軍快上馬!”

    馬季來不及多想,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朝著營門的方向沖了過去。

    門口的守衛見狀慌忙攔截,在門口設置了攔馬樁。馬季一咬牙,一匕首刺在戰馬的身上,戰馬吃痛,猛地前沖,隨即高高揚起前蹄,跳過了攔馬樁,消失在夜色當中。駐軍將士牽來馬匹追了上去,卻因耽誤了時間,而失去馬季的蹤影。

    馬季騎馬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見身后無人追來,便勒住了韁繩,隨即翻身下馬,來到一棵大樹旁坐下。突然一陣氣血上涌,他張嘴吐出一口鮮血,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馬季靠在樹上喘息著,緊張的大腦終于冷靜了下來,開始回想整件事。他本就不笨,只是司華遙帶給他太強烈的危機感,以致他太想除掉司華遙,所以才掉入了陷阱當中。現在他冷靜思考后,很快便發現了其中關竅,臉色白了青,青了白,異常難看。

    “司華遙,我與你勢不兩立!”

    話音剛落,一條繩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頭頂,以極快的速度套住了他的脖子,緊接著被吊起,窒息感隨之而來。

    他奮力掙扎,一只手拽著身子,一只手在身上摸索著,試圖找出一件利器,掙脫這個繩子。只可惜方才打斗時,他的匕首不甚掉落,那是他身上唯一的利器。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他的臉上青筋暴起,雙腳不停地猛蹬,只是他無法掙脫那看起來并不粗壯的繩子。慢慢的,他的力氣越來越小,動作也越來越微弱,直到他徹底失去氣息。

    一道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來到近前,將他身上的東西全部搜了出來,隨后轉身離開,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晌午,薛山腳步匆匆地來到中軍大帳,道:“我有要事稟告大將軍,勞煩通稟一聲。”

    春海應聲,道:“薛千戶稍候。”

    司華遙聽到外面的動靜,抬頭看了過去,見春海進來,道:“讓他進來吧。”

    “是,大將軍。”

    薛山走進大帳,來到近前行禮道:“屬下參見大將軍。”

    “免禮。”司華遙抬頭看向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來見我所為何事?”

    “回大將軍,我們找到馬季了。”

    “人在何處?”

    “三十里地外的一處樹林內,找到了他的尸體。”

    “尸體?他死了?怎么死的?”司華遙皺緊了眉頭。

    薛山答道:“回大將軍,疑似上吊自盡。”

    司華遙接著問道:“尸體在何處?”

    “尸體已運回軍營,正在外面停放。”

    “走,帶我去瞧瞧。”司華遙起身,走出大帳。

    帳外的空地上,圍著不少人,都在看著地上的尸體,見司華遙過來,忙行禮道:“參見大將軍。”

    司華遙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來到近前蹲了下來,仔細查看著尸體,“看樣子確實是上吊。看來他是自知罪責難逃,畏罪自殺了。”

    薛山應聲道:“屬下也是這般以為。”

    司華遙掃了一眼眾人,道:“傳令下去,馬季已死的消息,任何人不準外傳,若有人敢泄露消息,軍法處置!”

    “是,大將軍。”

    盧淑河北岸的一處山丘里,沙爾蘭率領的大軍正埋伏在此處,只待司華遙進入他們口袋,將他們一網打盡。可一連等了三天,約定的時間已過,也不見有人來,沙爾蘭的臉色黑如鍋底。

    卡達爾氣憤地說道:“大汗,那趙國人是騙子,他在戲耍我們!”

    “不可原諒!”沙爾蘭抽出腰間的馬刀,道:“隨我突襲阜城,我要讓他們知道戲耍蠻人的下場!”

    “是,大汗!”

    他們的糧草被毀,又恰逢冬日,沒了糧食,他們只能活活餓死,與其這樣,還不如拼一把,搶了糧食再說。

    沙爾蘭一聲令下,五萬蠻人朝著阜城的方向極速前進。

    要想進入阜城,就必須通過一處峽谷,夾在兩座山丘中間的小路。沙爾蘭以為自己出其不意,趙國軍隊定沒有防備,也就沒派人探查,徑直率軍通過。

    突然,一陣轟隆聲響起,無數山石滾落,砸在蠻人士兵身上,慘叫聲頓時響徹峽谷。

    “有埋伏!快撤!”

    峽谷的入口本就窄,再加上人多,想要撤出去難上加難,不少蠻人死在踩踏之下,甚至多過被山石砸死的人。

    好不容易踩著同伴的尸體跑出來的人,抬頭一看,入口處堵著密密麻麻的趙國軍士,手中拿著弓箭,不待他們反應過來,無數箭矢朝他們射來,沖在前面,毫無防備的人群相繼倒下。

    沙爾蘭努力組織反抗,許是明知必死,蠻人的戰斗力空前強悍,趙國軍士出現死傷,且數目越來越大。

    司華遙聽到回稟,不再只是觀戰,而是縱馬進入戰場,一馬當先沖入敵陣,將靠近他的蠻人統統絞殺。他的出現,給士氣逐漸低迷的趙國軍士打了一記強心針,他們振作精神,重新沖入敵陣,揮舞著手中的兵刃。

    司華遙一騎絕塵,勢不可擋,在蠻人隊伍中橫沖直撞,很快他所在的位置堆滿了尸體,就好似一座小山,殺得蠻人膽戰心驚。

    沙爾蘭眼神微瞇,握緊手中馬刀,就沖了上去。一刀砍空,又是一刀,刀刀直指要害。司華遙不想與他糾纏,縱身一躍,飛了起來,一腳將沙爾蘭踹下馬,隨后落在馬上,伸手撈起一把長槍,用力一擲,長槍激射而出,朝著沙爾蘭飛去。

    沙爾蘭連忙扯過一名蠻人士兵,擋在自己面前,誰知長槍力道驚人,不止刺穿了蠻人士兵,還刺穿了他的身體。他只覺得腹部一涼,長槍穿過他的身體,插進了后面的山壁上。

    沙爾蘭怔怔地看著對面俊美的男子,眼中盡是不敢置信,隨后與那蠻人一起倒地,很快便沒了生息。

    “大將軍小心!”

    一陣破空聲響起,司華遙猛地轉身,只見一只長箭射來,眼看著已近在眼前,他只能盡量躲開要害,并伸手去抓長箭。這箭的力道和速度都比普通箭矢要高一個檔次不止,即便是司華遙,也只是抓住了箭尾,而箭頭已經刺進他的體內。

    一陣劇痛傳來,司華遙抽出袖中匕首,朝著長箭射來的方向擲出,卡達爾來不及高興,只覺得眉心一涼,隨即倒在了地上。

    春海沖到近前,緊張地問道:“大將軍,你怎么樣?”

    “無事。”司華遙面不改色地折斷箭尾,道:“皮肉傷。”

    春海聞言不禁松了口氣,道:“大將軍沒事就好。”

    司華遙揚聲喊道:“沙爾蘭已死,降者不殺!”

    身旁的趙國軍士也齊聲喊道:“大將軍有令,沙爾蘭已死,降者不殺!”

    沙爾蘭已死,蠻人軍心渙散,敗局已定,活著的人果斷放下了武器,自此這場仗以趙國完勝而結束。

    司華遙轉身看向右將軍林堯,道:“林將軍留下收拾殘局,切記速度要快,不要給人可趁之機。”

    林堯忙應聲道:“是,末將遵命。”

    司華遙騎馬離開,待離開眾人視線,強忍著的一口鮮血,終于吐了出來。

    春海見狀大驚失色,道:“大將軍,你的血……”

    司華遙伸手摸了摸嘴角,一看鮮血竟是黑色的,再看自己的手腕,那佛珠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他不禁苦笑出聲,道:“沒想到那和尚說的話,這么快便應驗了。”

    “那箭上有毒!”春海驚慌地說道:“快叫軍醫解毒!”

    司華遙翻身下馬,盤膝坐在地上,道:“你去叫吧,我運功試試,看是否能將體內的毒素逼出來。”

    春海應聲,連忙調轉馬頭,去叫軍醫。

    洪陽現身守在司華遙身邊,自責道:“是奴才沒用,沒能保護好少主。”

    “這是我命中的劫數,你怎么擋得住。不說這個,我需要運功逼毒,你來守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是,少主。”

    第135章

    春海帶來了老軍醫, 卻被洪陽攔了下來,焦急地等在一邊。

    ‘噗’,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司華遙睜開了眼睛,臉色蒼白中帶著青色, 掃了眾人一眼, 道:“這毒霸道得很, 即便運功,也無法清除毒素。”

    春海心中一驚,看向身旁的老軍醫, 焦急地說道:“你快去瞧瞧大將軍中的是什么毒?”

    老軍醫忙應聲道:“大將軍,容老朽給您瞧瞧。”

    司華遙點點頭,示意老軍醫過去。

    老軍醫拎著藥箱上前, 查看司華遙身上的傷,道:“大將軍, 您需脫掉鎧甲。”

    司華遙依言脫掉鎧甲, 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此時已被毒血染成了黑色。

    老軍醫仔細查看傷勢, 道:“大將軍, 這箭傷并不深, 您忍忍, 老朽幫您把箭拔出來。”

    箭矢射過來時, 司華遙及時握住了箭尾,所以只傷了皮肉,并未傷及內臟, 吐血只是因為中毒。

    “我來吧。”

    司華遙握住長箭,一咬牙拔了出來, 鮮血頓時噴濺而出。

    “大將軍,您先忍著點,老朽瞧瞧這是什么毒,然后再幫大將軍止血。”老軍醫看了看箭頭,又放在鼻子上聞了聞,隨后看向司華遙的傷口,蒼老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道:“大將軍,老朽幫您把把脈。”

    司華遙點點頭,伸出了右手。

    老軍醫仔細地聽著脈,過了好半晌才收回手,道:“老朽一生行醫,救過無數人,從未見過這種毒,真是慚愧!”

    春海聞言眉頭皺緊,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大將軍的性命可關乎整個遼東,若……”

    “春海。”司華遙打斷春海的話,看向老軍醫,直截了當地問道:“我還有多久毒發?”

    老軍醫實話說道:“若是普通人,七日便會毒發,七竅流血而死。大將軍內功深厚,能暫時壓制毒素蔓延,若能在一月內找到解藥,便有救,若不能,最多能撐兩個月。”

    “兩個月。”司華遙嘴角勾起苦笑,道:“倒是還能做點事。”

    “大將軍,我們即刻返回京都,找……”

    “無需慌張。”司華遙再次打斷春海的話,隨即看向老軍醫,道:“先幫我包扎傷口,我中毒一事,不得對外透露,否則軍法處置,聽到了?”

    司華遙清楚春海要說什么,但毒醫宋曉峰不能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否則趙韓青所做的事便有暴露的風險。

    老軍醫明白司華遙這么做是為了穩定軍心,得知自己命不久矣,還能如此冷靜處事,不得不讓人佩服,道:“大將軍放心,老朽定守口如瓶。”

    老軍醫沒再多說,幫司華遙止了血,又包扎好傷口。

    對于司華遙,遼東的每個百姓都感激、崇拜,老軍醫也不例外,只是沒想到這么有才能且愛護百姓的人竟……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慧極必傷吧。

    司華遙強撐著起身,翻身上馬,道:“先回營,再說其他。”

    春海和洪陽也上了馬,跟隨司華遙一起回了駐地。

    帳中沒了外人,春海出聲說道:“少主,我們必須即刻回京,現在只有毒醫宋曉峰能救少主。”

    “不急在一時,先等他們回來,交代好接下來的布防,再說其他。”

    春海幫司華遙倒了杯水,道:“那奴才先派人回京,尋找毒醫的下落。”

    “我知道宋曉峰的下落。”司華遙接過茶杯喝了幾口,道:“我寫一封信,你讓人交給王兄,讓他轉交給太子。”

    春海愣了愣,隨即說道:“宋曉峰是太子的人?”

    司華遙點點頭,道:“這是隱秘,不得對外透露。”

    春海的眉頭皺緊,道:“少主,馬季死了,消息早晚傳回京都,馬家定會猜到此事與少主有關,那少主的身份就瞞不住了。一旦太子知曉少主的身份,絕不會讓宋曉峰給少主解毒。”

    趙韓青重生一事,司華遙沒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春海他們并不知情,他們以為司華遙接近趙韓青,是為了復國大業,“你無需擔憂,只需照我說的做便可。”

    春海聞言沒再多說,應聲道:“是,少主。”

    司華遙來到桌前,提筆寫下一封書信,晾干后裝進信封,又封上蠟,這才交給春海,道:“需太子親啟,旁人不能看。”

    “是,少主。”春海接過書信,轉身離開中軍大帳。

    司華遙起身,扯動了傷口,疼得皺緊了眉頭,不禁一陣苦笑,忍不住吐槽道:“還真是陰溝里翻了船啊!”

    司華遙讓邵陽山模仿馬季的筆跡,派人前往草原尋找沙爾蘭,并將書信送到他手上。

    信上寫了馬季對司華遙的嫉恨,又編了一小段故事,說明馬季被排擠的事實,給他的背叛找了理由。為表誠意,還奉上了阜城的布防圖。

    之所以送上阜城的布防圖,是因沙爾蘭曾占領過阜城,手上定有阜城的地圖,這樣更能取信沙爾蘭。果然不出所料,沙爾蘭信了,設宴款待了送信的人,還派人護送他回了趙國。

    按照雙方約定的時間,沙爾蘭派卡達爾前往約定地點接頭,也就是司華遙派馬季巡視的地點,將他制定好的計劃傳遞過去。所以才有了卡達爾提出與馬季單打獨斗的戲碼。

    至于卡達爾為何要殺害那五十名趙國騎兵,司華遙猜測應該是為了泄憤,他們被打得節節敗退,十萬精兵只剩下一半,很難不動殺心。不過好在那些人都是馬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馬季在回來的路上,找了個理由悄悄看了紙條的內容,也遇到了那名自投羅網的蠻人探子,處于對司華遙的忌憚和嫉恨,僅僅是猶豫了片刻,便決定按照紙條上的計劃做。

    司華遙算準了馬季的心理,計劃才能如此順利的進行。

    因為之前司華遙在馬季面前提過,要抓住沙爾蘭為死去的同袍和百姓報仇,所以馬季以為只要用激將法,便能讓司華遙率軍前往盧淑河,誰知司華遙出其不意,竟派他率軍前往。

    馬季為了自救,只能鋌而走險,放走那名蠻人探子,讓探子帶回消息,取消計劃,而這時司華遙便可來個人贓并獲。

    春海受傷是為了調整身形,隨后故意將馬季打飛,就是要讓他逃跑,而那個牽馬給他的心腹,已投到司華遙麾下,故意在那里等著他,目的就是讓他順利逃出軍營,好給洪陽殺他創造機會。

    處理完馬季,司華遙便帶人埋伏在前往阜城必經的峽谷外,這也是他為何要將阜城的布防圖給沙爾蘭的原因,就是算準了他得知被耍后會惱羞成怒,想方設法找回場子。

    原本一切順利,他不僅可以除掉馬季,還以極小的代價,解決了沙爾蘭,及他手下的五萬精兵。

    哪知竟陰溝里翻了船,竟被人給暗算了。

    想到這兒,司華遙忍不住再次吐槽:“上一世是死在藥上,這一世又差不多,難道我就注定這么個死法?”

    躺在床上沒多久,司華遙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恍惚間他聽到一陣人聲,似乎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他努力地想要聽清,卻只聽到兩個字‘王爺’。

    不知過了多久,司華遙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春海見狀忙說道:“大將軍,您醒了。”

    司華遙看向窗外的天色,道:“我睡了多久?”

    “昨日回來后,您就一直昏睡,現在已是第二日的辰時。”見他嘴唇干裂,春海倒了杯溫水遞給他,道:“您喝點水。”

    司華遙接過水杯喝了幾口,道:“他們可都回來了?”

    春海點點頭,道:“回來了,那些俘虜也已被全部帶回。”

    “你去把林堯、薛山、胡逸他們叫來。”

    “是,大將軍。”春海轉身出了大帳。

    很快,三人便被帶來,來到近前齊齊行禮道:“末將(屬下)參見大將軍。”

    為了穩定軍心,司華遙中毒的消息一直被瞞著,他們只知道司華遙受了傷,并不清楚他命不久矣。如今他要回京都,還是要知會他們一聲,交代一下遼東的布防。

    “之前那一戰,我中了一箭,箭傷并無大礙,只是箭上被涂了毒,軍醫束手無策,我需回京都,遼東便交給你們了。”

    “中毒?”眾人大吃一驚,胡逸率先回了神,關切地問道:“大將軍中的是什么毒?”

    司華遙搖搖頭,道:“這個你們無需擔憂,遼東的防衛才是你們該做好的事。這里是我們真刀真槍拼回來的,為此那么多同袍戰死沙場,我不允許再出任何差錯。”

    林堯沒想到司華遙會將他叫來,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道:“大將軍放心,我們定竭盡全力,戍守遼東,保護百姓!”

    司華遙點點頭,道:“沙爾蘭戰死,蠻人精兵損失十萬,可謂是損失慘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戰事。不過練兵不能松懈,這是邊疆安寧的根本。”

    “是,大將軍的教誨,我等定當謹記!”

    司華遙仔細交代了要做的事,便讓他們退下,唯獨留下了胡逸,道:“你是我帶出來的,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遼東我便交給你了,有任何事直接派人送信回京便可。”

    “屬下不會辜負大將軍的期望。”胡逸擔憂地看著司華遙,道:“您的傷……”

    “你放心,我會替你安排好,你只需好好干,定前途無量。”

    胡逸是聰明人,聽司華遙這么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紅了眼眶,道:“怎么可能……大將軍,城中那么多大夫,就沒有一人能解得了您的毒嗎?”

    “京都的太醫院才是名醫聚集之地,這也是我回京的原因。”

    “對,太醫的醫術都好,定能解得了大將軍的毒!”胡逸擦擦眼角,道:“大將軍放心,遼東是大將軍打回來的,我定好好守著,寸土不讓!”

    “好。”司華遙笑了笑,道:“你去把邵陽山叫來。”

    胡逸應聲,轉身離開大帳。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邵陽山走了進來,行禮道:“參見大將軍。”

    “邵兄不必多禮。”司華遙招呼他在身旁坐下。

    邵陽山依言走了過去,見他臉色蒼白,關切地問道:“大將軍的傷勢如何?”

    昨日的交戰,司華遙并未帶邵陽山去,讓他駐守營地。司華遙受傷一事,他還是聽薛山提及,并未親眼所見。

    “我中了毒,這里的大夫無能為力,需回京治療。叫邵兄來,就是想問邵兄是想留在這兒,還是回京都。”

    “中毒?中的什么毒?”邵陽山聞言心中一驚,緊張地問道:“你到底傷在何處?”

    “腹部。傷口不深,只是箭上淬了毒。”司華遙安撫地笑笑。

    “那軍醫怎么說的,要如何治療?”

    “軍醫說我內功深厚,可以壓制毒素侵入五臟六腑的速度,只要在一月內找到解藥,便沒有大礙。”

    邵陽山眉頭緊皺,道:“既是有人下毒,那下毒之人定然有解藥,阿遙可知他是誰?”

    “人被我殺了。”司華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隨即深吸一口氣,道:“不過邵兄倒是提醒我了。春海,你去查問一下,那個射傷我的人是誰。切記,我中毒一事,不要張揚。”

    “是,奴才這就去。”春海應聲,腳步一轉,出了大帳。

    見他臉色蒼白,精神也肉眼可見的萎靡,邵陽山不禁一陣心疼,道:“阿遙,你現在感覺如何?可有哪里疼痛?”

    “要說不疼那是假的,不過可以忍受。”

    傷口的疼還是次要,主要是毒素侵蝕血脈的疼,那才要命。

    邵陽山自責道:“若我昨日也跟著,說不定阿遙就不會受傷。”

    司華遙安慰道:“邵兄駐守大營是我的主意。況且那是戰場,刀劍無眼,受傷是常有的事,邵兄不必自責。”

    “可我來遼東就是為了助阿遙一臂之力,如今阿遙中了毒,我卻無能為力。”

    見他眼眶泛紅,眼底盡是愧悔之色,司華遙忙安撫道:“邵兄說的哪里話,你已幫我許多,就好似馬季一事,若沒有邵兄,我怎能輕易將他拿下。還有沙爾蘭和他麾下的五萬精兵,我們能出其不意,邵兄功不可沒。”

    “這些都是阿遙的計謀,跟我沒多大關系。”邵陽山頓了頓,接著說道:“雖然這么說,很對不起身上這身官服,但我來遼東,只是為了阿遙。”

    司華遙聞言心中很是感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人常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我卻有邵兄、王兄、陳兄、蔣大哥、阿靈,這么多真心實意對我好的人,這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此生已無憾。”

    “阿遙,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今年不過十七,還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面等著。況且,你現在雖功成名就,卻還未娶妻生子,人生怎能無憾?”邵陽山握住司華遙的手,聲音有幾分哽咽,道:“你要好好的!”

    “嗯,我們都好好的。”司華遙不想氣氛太過凝重,轉移話題道:“那邵兄便隨我一起回去吧。說起來,我們也出來三個月了,還真有些想他們。也不知蔣兄是否將那壇女兒紅偷偷喝了。”

    邵陽山明白他的用意,配合地說道:“以蔣兄那好酒的性子,這還真說不準。”

    “待回去我們好好問問。”

    兩人聊了會兒,司華遙突然感覺到一陣疲倦,便借口讓邵陽山回去收拾東西,將他支開。司華遙盤膝上床,運起內力逼毒,減緩毒素侵蝕五臟的速度。

    傍晚時分,春海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大將軍,那人的身份已經確定,是沙爾蘭手下的領軍統領,名叫卡達爾。”

    司華遙點點頭,道:“去查查誰與他相熟,與他關系最為親密的又是誰。”

    “奴才已經打聽過了,人也帶來了,就在帳外侯著。”

    司華遙起身下床,道:“你先幫我更衣。”

    “是。”

    春海幫著司華遙更了衣,又稍稍化了妝,掩蓋住蒼白的臉色,他是遼東軍士的主心骨,不想讓人看到他的憔悴。

    司華遙對著鏡子看了看,隨即說道:“把人帶進來吧。”

    “是。”

    春海來到門前揮了揮手,門外侯著的軍士,便推搡著人走了進來。

    見他不跪,身后的軍士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厲聲喝道:“還不跪下!”

    男人跪在地上,憤恨地回頭,看向踹他的人。

    春海轉頭看向兩名軍士,道:“你們退下吧。”

    兩人看了看司華遙,躬身說道:“是,屬下告退。”

    司華遙打量著男人,他長了一張很容易辨別的蠻人臉,看模樣也就二十多歲,是個擁有異域風情的帥哥。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轉頭看向司華遙,待看清他的臉后,不禁一陣怔忪,眼底的驚艷顯而易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隨即錯開視線,道:“胡胡爾。”

    司華遙點點頭,接著問道:“你與卡達爾是什么關系?”

    “卡達爾是我兄弟。”胡胡爾回答得很干脆。

    “他經常在兵刃上淬毒?”

    胡胡爾打量著司華遙,見他臉色紅潤,不禁有些疑惑,道:“他每次上戰場,都會在自己的兵刃上淬毒。”

    司華遙聞言眼睛一亮,道:“你可知他淬的是什么毒?”

    “你問這個作甚?”胡胡爾仔細看著司華遙,猜測道:“你中毒了?”

    司華遙并沒有回答胡胡爾,道:“只要你把解藥給我,我現在就放你走。”

    “卡達爾的毒沒有解藥。”胡胡爾平靜地看著司華遙,道:“卡達爾說過,他制得毒是用來殺人的,不需要解藥。”

    司華遙接著問道:“你可知他制的是什么毒,成分是什么?”

    “成分?”胡胡爾疑惑地看著司華遙。

    “就是用什么制成的毒。”司華遙解釋道。

    “不知道。卡達爾用什么制毒,從不告訴任何人,他就是為了確保中毒之人必死。”

    司華遙看著胡胡爾的眼睛,試圖從他眼中看出撒謊的痕跡,可惜失敗了。

    “他在撒謊!”春海出聲說道:“大將軍,這種人嘴硬得很,您給奴才點時間,奴才一定能問得出來。”

    司華遙明白春海的感受,道:“他沒撒謊,帶他下去吧。”

    “大將軍!”春海心有不甘,道:“您就讓奴才試試吧。”

    司華遙平靜地看著他,道:“你這么做只是在浪費時間。”

    春海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

    “把他帶下去吧。”

    “是。”春海招呼門外的人進來。

    兩人架起胡胡爾就往門口走,來到門口時,胡胡爾突然轉頭看向司華遙,道:“將軍,前段時間卡達爾曾讓手下捕捉毒蛇。草原上的毒蛇不多,只有那么幾種,將軍可以找當地的捕蛇人問問。至于是不是,我不能保證。”

    司華遙一怔,好奇地看向胡胡爾,道:“你為何要向我透露這些?”

    “你相信我,我敬重你。”

    司華遙點點頭,看向春海,道:“讓底下的人對俘虜好些。”

    “是,大將軍。”

    司華遙再次看向胡胡爾,直言道:“現在情況特殊,我不能放你離開,不過我會吩咐他們,善待你們。”

    “多謝。”胡胡爾對他行了一禮,是他們蠻人最高的禮節。

    胡胡爾被帶了下去,春海出聲說道:“奴才這就讓人去尋。”

    “留下部分人尋找,其他人隨我回京,明日一早出發。”

    “是,大將軍,奴才這就去準備。”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司華遙一行人便出了軍營,隨后馬匹換成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京都。

    這日傍晚,王子俊正在用晚飯,江流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道:“參見王爺。”

    在趙齊豫下葬后,趙連章便冊封了王子俊,讓他繼承晉王的爵位。

    王子俊抬頭看了過去,道:“如此匆忙,可是發生了何事?”

    “主子派人送來密信,需要王爺轉交給太子。”江流將密信交給王子俊。

    王子俊接過密信,道:“只將密信交由太子便可?”

    “送信的人強調,此信必須由太子親啟。”

    王子俊的本意是問是否有信給他,一聽這話心中難免失望,道:“好,我現在便進宮。”

    再過一會兒,宮門就要關了,未免耽誤司華遙的事,他必須在此之前進宮。

    來到宮門口,向守衛遞了牌子,王子俊順利進了宮。

    東宮內,趙韓青正在用膳,小喜子進來稟告,道:“殿下,晉王求見。”

    “晉王?”

    雖然王子俊在趙韓青這里掛了號,兩人卻幾乎沒什么接觸,他貿然前來求見,怕是與司華遙有關。想到這兒,趙韓青放下筷子,道:“讓他進來。”

    王子俊進了殿門,趙韓青起身相迎,直言道:“晉王叔怎么這時候過來?”

    王子俊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晉王叔是長輩,無需這些虛禮。”

    “多謝殿下。”王子俊看了小喜子一眼,道:“殿下,臣有事要與殿下商議,能否屏退左右。”

    趙韓青揮揮手,示意小喜子退下。小喜子會意,躬身退出門外,隨手關上了房門。

    王子俊從袖中取出密信,遞給趙韓青,道:“殿下,這是阿遙讓臣轉交的密信。”

    趙韓青接過密信,看了看上面的封蠟,撕開信封將信取了出來。待他看完密信,不禁變了臉色。

    王子俊見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道:“殿下,阿遙在信中都說了些什么,可能告知與臣?”

    趙韓青看了看他,道:“馬季與蠻人勾結,意圖加害于他,被他識破,他將計就計,在沙爾蘭突襲阜城時進行伏擊,雖大獲全勝,卻不幸被箭矢射中。”

    王子俊聞言心臟一揪,忙問道:“阿遙受傷了?傷勢如何?”

    “傷勢并無大礙,只是箭上被淬了毒,軍醫束手無策,他已秘密趕回京都。”

    信中詳細地敘述了司華遙算計馬季和沙爾蘭的過程,只是有些事不能對外透露。

    “他何時能到?”王子俊的心亂了,并未仔細琢磨這件事。

    “應該就在這幾日。”趙韓青清楚司華遙回京都的目的,道:“晉王叔先回去吧,宮門馬上就關了。”

    王子俊還想再問,可看趙韓青的神色,明顯不想多說,只能壓下心中的擔憂,道:“臣告退。”

    見王子俊離開,趙韓青揚聲說道:“來人。”

    一陣風吹過,玄影出現在房內,道:“殿下有何吩咐?”

    “宋曉峰在何處?”趙韓青心里直發慌,若不是沒了辦法,司華遙不會從遼東趕回京都,難道他要再失去一次嗎?

    “回殿下,宋曉峰在別院。”

    第136章

    “你親自去一趟, 確保他此時在別院。不,去告訴他,最近幾日哪都不準去!”趙韓青想起普度寺發生的那一幕, 方丈的話在耳邊回響。

    “是,殿下, 屬下這就去。”

    方才趙韓青和王子俊的對話, 他聽在耳里, 清楚趙韓青這般命令的原因。

    玄影離開,房間內只剩下趙韓青,看著手中的信, 不禁紅了眼眶,恨不能現在就出宮,飛到他身邊, 只是他出不了這個金碧輝煌的籠子。

    “哥哥,千萬不要出事, 求你!”

    三日前, 永璋侯府馬肅的書房外,馬秀蘭在門外停下了腳步, 問道:“祖父可在里面?”

    門口的侍從應聲道:“回小姐, 侯爺正在處理公務。”

    “你去通傳一聲, 就說我有事求見。”

    侍從為難地說道:“小姐, 侯爺說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有很重要的事, 要與祖父商議,耽誤不得,你去通傳一聲, 若祖父怪罪,我替你擔著。”

    侍從猶豫片刻, 道:“小姐稍候。”

    馬肅正在奮筆疾書,房門突然被推開,他抬頭看了一眼,不悅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任何人不得打擾嗎?”

    “回侯爺,蘭小姐在外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與侯爺商議。”

    馬秀蘭自小便異常聰慧,深受馬肅喜愛,尤其是最近一年,對其的重視程度超過了侯府所有人,所以侍從才冒著被責備的風險,也要為馬秀蘭通報的原因。

    馬肅眉頭微蹙,沉吟片刻,道:“讓她進來吧。”

    “是。”侍從回到門前,恭敬地說道:“小姐,侯爺請您進去。”

    馬秀蘭將身上的披風解開,遞給身旁的丫鬟,抬腳進了房門,來到近前,行禮道:“蘭兒參見祖父。”

    “不必多禮。”馬肅的神情緩和了下來,道:“蘭兒過來所為何事?”

    “祖父,父親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沒有。”馬肅搖搖頭,道:“瞧你臉色不好,可是發生了何事?”

    馬秀蘭眼中有些不安,道:“方才蘭兒午睡,做了個噩夢,夢到父親一身是血,口口聲聲說著‘司華遙害我’,蘭兒被驚醒,心中始終難安,便過來問問。”

    馬肅聞言皺緊了眉頭,別人說這話,他或許不會在意,但馬秀蘭不同,她重生而來,本就是玄而又玄的事,能預知危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自季兒上次傳信兒回來,已經過去月余,確實是久了些。這樣吧,我這就派人快馬加鞭趕去遼東,以確保季兒的安全。”

    馬秀蘭點點頭,緩了會兒神,道:“祖父,我后悔了,司華遙此人太危險,比任何人都危險,我們與他交易,無異于與虎謀皮。”

    “我也是這般認為。”馬肅深以為然,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僅僅月余,不僅將失地收復,還將沙爾蘭趕回了草原,這份手段無人能及。對了,你不是說他三個月才收回失地嗎?為何會提前那么多?”

    “那時我年紀小,許是記錯了時間。”馬秀蘭也有些疑惑,不過她那時也只是聽馬肅提過幾句,并不了解具體情況,很有可能是她記錯了,“祖父,如今司華遙在遼東如日中天,有兵權在手,我們可以實施第二份計劃,揭露司華遙的身份,讓他們鷸蚌相爭,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馬肅點點頭,道:“不過現在不行,季兒就在司華遙的眼皮子底下,若此時動手,難保季兒的安全。”

    “所以我們還需盡快和父親取得聯系,讓父親盡早離開遼東。”

    “我正有此意。”馬肅將方才所寫的書信拿了起來,遞給了馬秀蘭。

    馬秀蘭接過書信看了看,奉承道:“還是祖父思慮周全,蘭兒佩服!”

    馬肅笑了笑,道:“祖父老了,馬家未來如何,還要看你們父女。”

    馬秀蘭上前,依偎在馬肅身邊,撒嬌道:“祖父正值壯年,怎能說老?蘭兒還小,還需祖父護著。”

    馬肅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蘭兒放心,只要祖父在,定會護你周全。”

    正如司華遙所猜測,壽宴當日這一世的馬秀蘭偷偷跑了出去,正巧撞到了侍衛和宮女偷情,還被人發現了。兩人怕事跡敗露,就掐死了這一世的馬秀蘭,而前世的馬秀蘭因此重生了。

    馬秀蘭得知自己重生后,不禁欣喜若狂,發誓定要報前世之仇,親手殺了趙韓青和司華遙。而復仇的第一步,就是讓馬肅和馬季相信她這近乎荒誕的經歷,她也為此做足了準備。皇天不負有心人,馬肅和馬季相信了她的話,也采納了她的意見。

    馬秀蘭做了兩份計劃,一份是扶植司華遙,讓司華遙迎娶馬書然為妻,誕下擁有司南皇室血統的孩子,效仿前世的司華遙,狹天子以令諸侯,只待那個孩子長大,便舍棄他。第二份計劃,是向趙連章揭露司華遙的身份,讓他們鷸蚌相爭,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能否順利實施計劃,取決于他們是否能找到司華遙的把柄,也就是華家唯一的子嗣—華子衛。馬秀蘭之所以知道華子衛的存在,還是因為她被帶進攝政王府時,正好撞見了華子衛,而華子衛的臉與司華遙有幾分相似,她才有所猜測。

    根據馬秀蘭的描述,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利,終于找到了華子衛,并將其控制了起來。

    之所以選擇實施第一份計劃,是因為在了解這一世的趙韓青之后,馬秀蘭有所警覺,懷疑趙韓青與她一樣,也是重生而來,那他們對付起來,將十分困難。而司華遙現在還十分弱小,掌控他并與之聯手,才有打敗趙韓青的機會。

    遼東戰事一觸即發,雖然前世她年紀小,卻因馬肅和馬季都是武將出身,所以對遼東戰事有所聽聞,正好可以借機接近司華遙,也就有了他們操縱司華遙馳援遼東的計劃。

    那時馬秀蘭年紀小,對遼東戰事并不了解,錯估了司華遙的能力。沒想到他竟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收復了失地,還將驍勇善戰的沙爾蘭趕回了草原,這不禁讓他們心生恐懼。于是不約而同地想到第二份計劃,司華遙的能力毋庸置疑,又掌握了遼東的兵權,有了與趙韓青抗衡的實力,現在只需讓兩人狗咬狗,他們坐收殘局便可。

    只是有一點馬秀蘭始終沒想通,若趙韓青也是重生而來,為何沒在司華遙實力弱小時動手,而是放任他發展。不過這并不能改變她要殺了兩人的決心,以報前世滅族之仇。

    轉眼七天過去,馬肅派去遼東的人始終沒有音訊,他不免有些擔憂,唯恐馬季真的出了事。直到第八天,他才收到飛鴿傳書,得知了馬季通敵叛國,畏罪自盡的消息。

    “季兒!”

    馬肅心中悲痛,踉蹌地坐倒在椅子上,不禁老淚縱橫。馬季是他最優秀的兒子,寄予了他最殷切的期望,沒想到竟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

    過了許久,馬肅才算平靜下來,擦擦眼淚,揚聲說道:“來人。”

    門口的侍從聽到召喚,推門走了進來,道:“奴才在,侯爺有何吩咐。”

    馬肅沉聲說道:“去把馬嚴給我叫來。”

    “是,侯爺。”

    很快,馬嚴便來了書房,行禮道:“奴才參見侯爺。”

    馬嚴是馬家的家奴,是馬肅的心腹,跟在馬肅身邊二十多年。

    馬肅直接吩咐道:“你去把華子衛帶來,我要進宮!”

    “是,侯爺,奴才馬上去辦。”

    御書房內,趙連章在處理奏折,趙韓青則坐在一邊看書,兩父子相互陪伴,又各干各的事,看起來是那么歲月靜好。

    殿門被推開,一陣冷風吹了進來,趙韓青抬頭看了過去,只見德輝從外面走了進來。

    德輝來到近前,通稟道:“啟稟皇上,永璋侯在殿外求見。”

    趙韓青聞言眼睛閃了閃,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中的書。

    趙連章頭也未抬地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皇上。”德輝回到門前,看向馬肅,道:“侯爺,皇上讓您進去。”

    “多謝公公。”

    馬肅客氣了一句,便抬腳走了進去,在看到趙韓青時,神情不由一怔,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行禮道:“老臣參見皇上,參見太子殿下。”

    趙連章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批閱著手里的奏折,道:“愛卿平身。”

    “謝皇上。”馬肅直起了身子。

    趙連章出聲問道:“永璋侯此來所為何事?”

    馬肅瞥了趙韓青一眼,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皇上屏退左右。”

    趙連章停下書寫,抬頭看了看馬肅,隨即說道:“德輝,你出去守著,任何人不準打擾。”

    德輝應聲,躬身退出御書房。

    趙韓青將馬肅的小動作看在眼中,出聲說道:“父皇,永璋侯似乎有極為重要的事要與您商議,兒臣可要回避?”

    趙連章看了看馬肅一眼,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道:“不必,你是太子,沒什么事是你不能知曉的。”

    趙韓青揚起笑臉,道:“多謝父皇信任。”

    “永璋侯有話直說便可。”

    馬肅見狀也不好多說什么,道:“皇上,老臣查出一個驚天秘密,事關司南皇室遺孤。”

    趙連章聞言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懷孕的華琳兒逃脫,一直是趙氏的心頭大患,秘密搜捕了這么多年,始終杳無音訊,如今馬肅如此說,不得不讓趙連章緊張起來。

    “臣查到前朝太子妃逃脫之后,誕下一名男嬰,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且成功混入朝廷,成了朝廷命官。”

    趙連章的臉色變了變,有惱怒,還有興奮,道:“他是誰!”

    “他正是金科狀元,現今在遼東帶軍的司華遙。”趙連章說這話時,忍不住瞥了趙韓青一眼。

    趙連章下意識地看向趙韓青,問道:“怎會是他?你可有證據?”

    馬肅點點頭,道:“臣有人證。”

    “是誰?”

    “前朝華家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華子衛。”看著趙韓青平靜的臉,馬肅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華子衛?可是華妍齊的子嗣?”

    華妍齊是華琳兒的哥哥,是華家的三少爺。

    “皇上英明,正是華妍齊的血脈。”

    “人在何處?”

    “人被臣控制在別院,臣進宮時,已派人去押他過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趙連章揚聲說道:“來人。”

    德輝聽到召喚,推門走了進來,道:“奴才在。”

    “你去宮門口瞧瞧,是否有永璋侯府的人過來,若有,便帶進宮。”

    “是,皇上。”德輝領命,躬身退出御書房。

    一直未出聲的趙韓青開了口,道:“方才聽永璋侯說,那華……華什么來著,被永璋侯控制在別院,應該不是最近才控制住的吧,為何現在才來揭穿司華遙的身份?永璋侯在等什么?”

    馬肅聞言心里一緊,忙說道:“那小子雖然年紀不大,卻嘴硬得很,臣也是廢了許多功夫,才讓他招認,所以來得晚了些。”

    “這般說來,永璋侯是對他用了刑?”

    馬肅沉吟片刻,道:“是,不用刑,他不肯招認。”

    “那你就不怕屈打成招?”

    “回殿下,臣是先得到物證,這才對他動了刑,不算是屈打成招。”

    “物證?在何處?”

    “在……”馬肅突然想起,那塊證明身份的玉佩在馬季手上,而如今馬季已被害,那塊玉佩百分百落入司華遙手中。

    見馬肅支支吾吾,趙連章出聲說道:“證物在何處?”

    馬肅的身子一僵,隨即跪倒在地,道:“皇上,您要為老臣做主啊!”

    趙連章見狀眉頭緊鎖,道:“永璋侯這是作甚?”

    馬肅哭著說道:“皇上,季兒死了,被司華遙那個逆賊害死了!”

    “馬季死了?如何死的,何時的事?”

    “自從季兒去了遼東,便一直了無音訊,臣心中擔憂,便派人前往遼東,誰知竟得了季兒的死訊。季兒……”說到傷心處,馬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是因何而死?”

    “季兒是被司華遙害死的,應是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敗露,所以殺人滅口。皇上,我馬家追隨先皇,立下汗馬功勞,對皇室可謂是忠心耿耿,老臣膝下就只有兩個兒子,老大死在了邊關,現在季兒又被人害死,老臣、老臣……皇上要為老臣做主啊!”

    見他如此,趙連章的眉頭越皺越緊,道:“你說是司華遙害死了馬季,可有證據?”

    “季兒死在遼東,臣……”

    “父皇。”趙韓青打斷馬肅的話,道:“既然永璋侯說是司華遙害死了馬季,不妨讓他們當面對質。”

    趙連章點點頭,道:“也好,只是他傷重,朕擔心……”

    趙連章的話讓馬肅一驚,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此事事關重大,便是性命垂危,他也定會過來,自證清白。”

    趙連章點點頭,道:“那便讓人扶他過來吧。”

    “謝父皇。”

    司華遙雖然乘坐馬車,卻依舊是快馬加鞭,昨日便已回到了京都,悄悄入宮面見了趙連章,以外臣的身份住在了東宮內。

    馬肅的臉色變了又變,沒想到司華遙竟秘密回了京都,他這么做定有深意。想到馬季畏罪自盡的罪名,馬肅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忙說道:“皇上,司華遙居心叵測,您千萬不能聽信他的讒言!”

    趙連章淡淡地看著他,道:“自昨日他回來,只說了前方戰事,其他什么都沒說,永璋侯可以放心。”

    聽趙連章的語氣,馬肅心里‘咯噔’一聲,道:“皇上……”

    趙連章打斷了馬肅的話,道:“待他來了,你與他當面對質,現在無需多說。”

    馬肅聞言不敢多說,腦袋飛速運轉,思考著待會兒可能發生的狀況,想好應對的辦法。

    約莫一炷香后,門外的內侍進來通稟,“皇上,司總兵來了,正在殿外候著。”

    “讓他進來。”

    “是,皇上。”

    司華遙在內侍的攙扶下走了進來,趙韓青看得一陣心疼,想要上前攙扶,卻礙于身份什么都不能做。

    司華遙行禮道:“臣司華遙參見皇上,參見太子殿下。”

    “愛卿免禮,賜座。”

    馬肅抬頭看向司華遙,眼中滿是憤恨,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內侍搬來了圓凳,隨后扶著司華遙坐下。他低頭看向殿中跪著的馬肅,眼底閃過輕蔑之色。

    馬肅見狀不禁怒火中燒,怒罵道:“司華遙,你個逆賊,今日我便將你的身份揭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司華遙是故意激怒馬肅,讓他失去理智,道:“這話我實在聽不明白,還請永璋侯直言。”

    馬肅直起身子,怒瞪著司華遙,道:“司華遙,不,應該叫你司南遙,你是司南皇室遺孤,前朝太子的血脈!”

    司華遙面色平靜,絲毫不見慌張,道:“我很奇怪,到底何處得罪了你們馬家,讓你們處心積慮地置我于死地。先是馬季,再是你永璋侯,這架勢是不將我弄死,誓不罷休啊。”

    “你還有臉提季兒,定是你察覺我們識破了你的身份,你才設計陷害,殺人滅口。”馬肅確定馬季是被司華遙殺人滅口,可事實究竟如何,他不敢說,只能含糊其辭。

    “你們想殺我,就算不敢真刀真槍地來,也可以暗殺、栽贓、陷害,利用各種手段,那樣我就算真的栽在你們手上也認了,就當我技不如人。沒想到你們竟為了害我通敵賣國,不惜搭上遼東幾萬軍士的性命。若當真如此,那遼東還如何守得住,遼東百姓又該如何?你們還有沒有良知?”

    趙連章聽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永璋侯,可有此事?”

    “皇上,您莫非忘了,當年是我們馬家為先皇出生入死,才有了今日,又怎么可能通敵賣國?他這是在栽贓陷害,皇上莫要信他!”

    趙連章看向司華遙,道:“你說馬季通敵賣國,可有證據?”

    “有。”司華遙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遞給身旁的內侍,道:“皇上,這是馬季與蠻人大汗沙爾蘭聯絡的密信,是從馬季的營帳內搜得。”

    內侍將信封呈給趙連章,趙連章伸手接過,打開信封仔細看了看,不禁龍顏大怒,道:“好一個馬季!竟敢通敵賣國,簡直死有余辜!”

    “不可能!皇上,那信是偽造的,是司華遙為了陷害季兒偽造的!”

    趙連章一巴掌拍在桌上,道:“這密信上有沙爾蘭的印信,如何偽造?”

    馬肅神情一怔,眼中盡是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季兒不可能這么做,他定是遭了算計,定是司華遙算計了他!皇上,您不能信他,他是司南皇室遺孤,他進入朝廷的目的就是復國!”

    司華遙冷笑一聲,道:“我算計他?是他帶著那蠻人探子進了軍營,是他鼓動我率軍進草原,軍中幾百雙眼睛看著他私放蠻人探子,看著他拿出武器反抗,逃出軍營。人證物證俱在,你還為他開脫,甚至為此誣陷我是司南皇室遺孤,真是卑鄙無恥到極點!”

    “不是,皇上,那些證人都是他的人,不能取信。”

    “軍中那么多將士親眼所見,你說不能取信?”司華遙嘲諷地看著他,又從懷中掏出一份奏折,道:“皇上,這是那蠻人探子的口供,以及馬季心腹郭廖的口供,請您過目。”

    內侍接過奏折,呈給趙連章。

    趙連章接過奏折一看,臉色更加難看,隨后扔到地上,道:“混賬東西,你自己看看。”

    馬肅慌忙撿起奏折,上面詳細寫了馬季與沙爾蘭的整個計劃。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皇上,定是他屈打成招,不能取信于人!”

    人證物證俱在,趙連章沒理由不信,臉色陰沉地看著馬肅,道:“你當朕是傻子!”

    “皇上,他可是司南皇室遺孤,當年是馬家輔佐先皇登基,他如此做就是為了報仇。皇上,若是馬家倒了,下一個便是您啊。”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司南皇室遺孤,可有證據?”

    “證據在季兒身上,那是華家的祖傳玉佩,你殺了季兒,就是想毀了它。”

    “那玉佩是否真實存在,誰也不曾見過,都是你一面之詞。若我說你想謀朝篡位,皇上是否也要信?”

    “我有人證!無論你如何巧舌如簧,待人證到了,你便原形畢露!”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人證在何處,我等著與他對質。”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無論我身份如何,馬季通敵賣國的罪名毋庸置疑!不知永璋侯知不知情?”

    趙連章看了看兩人,最后目光落在馬肅身上,道:“永璋侯,馬季所為你可知情?”

    “皇上,季兒不可能通敵賣國,這是司華遙的陰謀,皇上千萬不能上當!”通敵賣國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過,馬肅絕不可能承認。

    “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說不可能,便不可能!說,此事你是否知情?”那封出自沙爾蘭的密信分量十足,上面白字黑字寫著馬季的名字,趙連章想不信都不行。

    “皇上……”

    趙連章打斷馬肅的話,道:“朕只問你知不知情,你只需回答‘知’,或者‘不知’,其他不必多說。”

    馬肅聞言心里‘咯噔’一聲,搖頭說道:“不知。”

    趙連章接著說道:“所以這是馬季一人所為。”

    “皇上,季兒……”

    “閉嘴!”趙連章不想再聽馬肅的車轱轆話,道:“待你所謂的人證到了,再說其他。”

    見趙連章動了怒,馬肅不敢再說,垂下頭遮去臉上的表情。

    第137章

    自司華遙進來, 趙韓青便沒說過一句話,卻一直在留意他的情況,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昨日宋曉峰的話, “這位公子所中之毒,我還從未見過, 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至于是否能解毒, 我無法保證。”

    若連宋曉峰都無法解毒,那還有誰能救得了司華遙?

    一想到這兒,趙韓青的心就好似被人用刀凌遲一般, 他真的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司華遙的痛苦。

    礙于有人在場,司華遙幾乎沒與趙韓青有過視線交匯,但他知道趙韓青一直在看著自己, 明白他心中的擔憂。

    御書房內安靜了下來,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直到德輝回來, 才打破了這種怪異的氛圍。

    德輝看了一眼司華遙,躬身說道:“皇上, 人已經帶來了, 就在門外候著。”

    “把人帶進來。”

    “是, 皇上。”德輝應聲, 來到門口將華子衛帶了進來。

    華子衛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殿中眾人,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行禮道:“草民華……華子衛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連章打量著華子衛, 道:“你說你叫華子衛?”

    華子衛畏畏縮縮地點了點頭,道:“是, 草民叫華、華子衛。”

    趙連章見他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兒,不禁皺起了眉頭,接著問道:“你是前朝華家的后人?”

    “是,我是華家人。”華子衛說話時,下意識地看向馬肅。

    馬肅見狀眉頭微蹙,忙說道:“皇上,他就是華家遺留的血脈,名叫華子衛,他可以證明司華遙是司南皇室遺孤的身份。”

    司華遙看向趙連章,出聲說道:“皇上,能否容臣問他幾個問題?”

    趙連章心中對司華遙起了疑,猶豫片刻,道:“你問吧。”

    司華遙得到應允,看向跪在地上的華子衛,道:“你說你是前朝華家的人,那你可知華家是做什么的?都有什么人?”

    “華家是當官的,在前朝是皇親國戚。”華子衛說話時,總會不自覺地看向馬肅。

    司華遙也跟著看了馬肅一眼,道:“那你可知華家的誰在朝中做的什么官?與前朝皇室的誰結的姻親?”

    “華家……”華子衛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整話,又看向馬肅,眼中的求助顯而易見,“華家的女兒與皇室結的親。”

    馬肅見狀心中頓感有異,忙為他辯解道:“皇上,他自小便沒了父母親人,不知華家的事也屬正常。”

    司華遙眼底閃過冷笑,接著問道:“那你可知我是誰?”

    華子衛下意識地搖頭,又忍不住看向馬肅,見馬肅變了臉色,神色慌張地說道:“草民知道,知道……”

    司華遙見狀看向趙連章,道:“皇上,臣在問話時,能否讓侯爺不要開口?”

    “準了。”趙連章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這其中有異,道:“未經朕允許,永璋侯不得開口說話,否則以欺君論處。”

    馬肅聞言心中越發不安,道:“皇上,您不能這么做……”

    “馬肅!”趙連章冷眼看著他,道:“你想抗旨?”

    馬肅心下一緊,忙說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不想皇上被人蒙蔽,司華遙……”

    “再多說一句,便拉出去砍了。”趙連章徹底沒了耐性。

    馬肅見狀不甘地閉了嘴,若是再說下去,趙連章說不準就真的將他拉出去砍了。

    趙連章看向司華遙,道:“你接著問。”

    “是,皇上。”司華遙朝華子衛笑了笑,“既然你說認得我,那我是誰?”

    華子衛看向馬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趙連章見狀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道:“說,他是誰!”

    華子衛被嚇了一跳,臉上盡是慌張之色,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草民從未見過大人,實在不知大人是誰,皇上饒命啊!”

    趙連章冷眼掃過馬肅,道:“那你方才為何說認得他?”

    “是……是因為……”

    就這樣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人,馬肅竟拉來糊弄他,這分明是把他當成了昏君,當成了傻子,趙連章怎能不怒,道:“說!若有半句謊話,朕便讓人將你拉出去大刑侍候!”

    “我說!皇上饒命,饒命!”華子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趙連章冷眼看向想要開口的馬肅,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說話,隨后看向華子衛,道:“說,你到底是誰?”

    華子衛被嚇得一激靈,急忙說道:“皇上,草民本不姓‘華’,而是姓‘花’,是侯爺硬逼著草民說自己姓‘華’,是什么前朝華家的人。還要草民指認一位姓司的大人,是前朝太子的血脈。”

    “一派胡言!”事到如今,就算現在就把他拉出去砍了,馬肅也不得不出聲,道:“皇上,他就是華子衛,臣從他身上搜出了華家的傳家玉佩,他撒謊!皇上,老臣說的句句屬實,請皇上明鑒啊!”

    “皇上,草民沒撒謊。草民本是蔚縣人,三個月前,突然來了一群人,將草民抓了起來,坐著馬車一路來到京都,將草民安置在城郊的別院。侯爺說草民與姓司的大人有幾分相像,還說只要草民按照侯爺說的做,就可以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草民一時豬油蒙了心,便動了歪心思,還請皇上恕罪!”華子衛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眼中的畏懼顯而易見。

    馬肅徹底傻了眼,沒想到自認為能將司華遙定下死罪的利器,竟然反了水,“是誰讓你這么說的,是不是司華遙?”

    “侯爺,草民怕死,草民不要錢了,求侯爺放過草民!”華子衛轉身朝向馬肅,‘砰砰砰’地磕著頭。

    “皇上,他在撒謊,老臣中了司華遙的算計。”

    見馬肅還想狡辯,趙連章拿起桌上的茶碗扔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熱水和瓷片四下飛濺,割傷了馬肅的手。

    “混賬東西!”趙連章被氣得臉色鐵青,大聲說道:“來人,將他拿下!”

    “是,皇上。”德輝得了命令,來到門口叫來了兩名錦衣衛。

    馬肅見狀徹底慌了神,哭喊道:“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這一切都是司華遙的陰謀,都是他的陰謀!”

    “他的陰謀?”趙連章冷笑一聲,道:“當初遼東出事,內閣次輔于子堯、平原侯楊黎,以及兵部侍郎張子陵,聯名上書舉薦司華遙,這幕后是你在操縱吧,目的就是毀了他,讓他死在戰場上。朕想知道你處心積慮將他置于死地,到底為何?”

    經過趙韓青有意無意地提醒后,趙連章查出了這件事的幕后操縱者,也就是永璋侯馬肅。自古君王最忌諱的就是朝臣結黨營私,而馬肅此舉在觸碰趙連章的逆鱗,一個小小的侯爵,竟能左右朝堂,這樣的威脅沒有那個君王能忍受。

    “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從未做過這種事!”馬肅心中一緊,連忙矢口否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司華遙插話道:“皇上,臣有事稟告。”

    趙連章看向司華遙,臉色緩和了些許,道:“說。”

    “在去遼東的路上,馬季曾想收買臣,說臣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都是他們在幕后操縱,他們看中臣的才華,想讓臣為馬家效力。若答應,便扶植臣,一舉登上高位。臣忠心于皇上,并未答應。或許便是因此,他才對臣動了殺心。”

    司華遙平靜地看著馬肅,給趙連章找了個合理的理由。

    “若當真如此,那蠻人突襲遼東,是否也是有人在幕后操縱?否則怎會短時間內連失兩城。”

    一直旁聽的趙韓青適時地開了口,而這一開口直接將馬家從懸崖邊上推了下去。

    趙連章聞言一怔,隨即反映了過來,怒極反笑,道:“好一個馬家!勾結蠻人攻打遼東,操縱朝堂讓司華遙領軍馳援,逼他為你們馬家所用。他不答應,便設計加害,為了毀了他,不惜毀掉整個遼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誣陷他是司南皇室遺孤,真是把朕當成了傻子耍!”

    趙連章越說越順,在趙韓青和司華遙的引導下,將整件事串聯了起來。

    馬肅聞言心中發寒,極力辯解道:“不是,皇上,不是這樣的,馬家對皇上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求皇上明鑒啊!”

    “好一個‘沒有二心’!”趙連章只覺得胸中有團火在燒,焚燒著他的理智,道:“傳朕旨意,永璋侯通敵賣國,罪不可恕,奪其爵位,免其官職,打入死牢!其家眷亦是!”

    “是,皇上。”德輝應聲。

    趙連章看向華子衛,道:“還有他,送去應天府,依法處置。”

    錦衣衛上前,將馬肅和華子衛架了起來,拖著就往外走。

    馬肅大喊道:“皇上,臣冤枉!司華遙是司南皇室遺孤,臣說的是真的!皇上,您若是信他。趙國早晚會毀在他手里。”

    趙連章聽著馬肅的話,眼神閃了閃,轉頭看向司華遙。

    司華遙見狀運起內力,逼出一口血,‘噗’的一聲噴了出去。

    “司總兵!”趙韓青顧不得其他,跳下軟榻,走了過去,道:“你怎么樣?”

    “多謝殿下關心,我……”司華遙話還未說完,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趙韓青忙扶住他的身子,看向旁邊的德輝,道:“還不快過來幫忙!”

    德輝回了神,連忙上前扶住了司華遙的身子。

    趙連章見狀出聲說道:“來人,傳太醫!”

    一炷香后,徐超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趙連章揮揮手,道:“無需多禮,快去給司愛卿診脈!”

    徐超應聲,連忙上前給司華遙診脈,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道:“皇上,司總兵的毒有入侵肺腑之趨勢,怕是撐不了多久。”

    趙連章眉頭皺緊,道:“那你還不趕緊給他解毒!”

    徐超為難道:“司總兵所中之毒,臣從未見過,不知是何毒物制成,不敢胡亂用藥。”

    趙連章沉下了臉色,道:“那你是什么意思,看著他等死?”

    “皇上息怒!”徐超跪在了地上,道:“臣只能嘗試以毒攻毒,只是此法十分兇險,臣沒有把握。”

    “沒辦法就想辦法,朕不聽這些廢話,司愛卿是朕之肱股之臣,若是他死了,朕便讓你賠命!”

    徐超心里直發苦,卻不得不領命,道:“是,皇上。”

    趙韓青適時地插話道:“父皇,若無其他事,兒臣想先送他回東宮。”

    趙連章點點頭,道:“去吧,讓人好生照顧著。”

    “是,父皇。”

    趙韓青招呼內侍,背起司華遙,一起出了御書房。

    趙連章看著他們離開,臉上閃過復雜的神色,隨即看向德輝,道:“你派人去蔚縣,好好查查那人的身份。”

    德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是懷疑司總兵?”

    趙連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事關司南皇室,朕不能留有隱患。”

    “是,奴才這就去辦。”德輝垂下頭,斂起眼底的情緒。

    東宮內,趙韓青讓內侍將司華遙安置在偏殿,隨后便將揮退了所有人。

    司華遙睜開眼睛,看向趙韓青,苦笑著說道:“皇上到底還是對我起了疑心。”

    趙韓青趴在床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道:“哥哥,你只需好好養病,其他的事交給我。”

    司華遙點點頭,道:“好在我提前將華子衛送去了別處,否則今日皇上便不只是懷疑了。”

    在司華遙懷疑趙韓青是重生的時候,便命人將華子衛送去了別處。就在蔚縣的是司華遙的影衛,只是易容成了華子衛的模樣。

    沒想到本是防趙韓青的,送上門的卻是馬家的人。因為事出突然,影衛不能暴露身份,也想知道他們抓人的目的,便任由他們抓了去,有那么一段時間無法與司華遙聯系。

    后來,馬季與司華遙攤牌,司華遙才知道影衛被抓的事,便派人與其取得聯絡,并決定將計就計,所以在馬肅說有人證時,司華遙并不慌張。

    至于華家的傳家玉佩,是馬肅給馬季的,當初華家被抄家,負責抄家的人正是馬肅,他得了那塊玉佩,便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用在了此處。

    “哥哥神機妙算,天下無人能比。”

    看清他眼底的不安,司華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道:“別擔心,宋曉峰是毒醫,只要找到那幾種毒蛇,定能研制出解藥。”

    “哥哥出事,我怎能不擔心。”趙韓青說著紅了眼眶,道:“哥哥,我怕。”

    “不怕。”司華遙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道:“你可是忘了,就算我死了,也能重生,我們還會在下一世再相遇。”

    司華遙過來的任務,是與趙韓青化解仇怨,如今兩人對彼此動了心,他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若是他死了,十有八九是去轉世投胎,再重生的可能性不大。

    想到這兒,司華遙心里一揪,這段感情還未開始,又要結束,或許他們之間注定有緣無分。

    “這種玄而又玄的事,我賭不起。”趙韓青緊緊攥著司華遙的手,兩眼含淚地看著他,道:“哥哥,我想與你相伴相守,就在這一世,就在此時此刻,而不是虛無縹緲的下一世。”

    司華遙也想如此,只是命不由己,道:“有些事人力不可為,原本我不信神佛,如今卻不得不信,沒想到那老方丈的話這么快便應驗。”

    眼淚涌出眼眶,趙韓青后悔道:“都怪我,我不該讓哥哥去遼東,若非如此,哥哥也不會有此劫難。”

    司華遙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淚,道:“既然是劫難,躲是躲不掉的,就算不去遼東,也定會出別的事。況且,去遼東是我的主意,跟你有何關系?”

    “哥哥……”

    司華遙明白趙韓青此時的感受,他又何嘗不是,只是不能表現出來罷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轉移話題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還需及時善后,否則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我明白。”趙韓青擦了擦眼角,道:“哥哥,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去安排。”

    “好,辛苦你了。”

    趙韓青起身,在司華遙臉上親了一下,這才轉身離開。無論司華遙的毒是否能解,現在最重要的是消解趙連章心中的疑慮,趙韓青分得清輕重。

    司華遙一怔,伸手摸向被親吻的地方,白皙的耳朵慢慢染上緋紅,小聲呢喃道:“頂著一張小孩的臉,總是讓人防不勝防。”

    腹部的隱隱作痛,讓司華遙斂起笑意,上一世他走得很坦然,只因他將萌芽的感情重新埋葬。而這一世兩人心意相通,他又怎么舍得下。

    “我覺得……還能搶救一下。”司華遙苦澀地笑了笑,道:“不是還能,是必須!若我死了,難保那孩子不會做傻事。”

    司華遙盤膝坐好,運功逼毒,為自己爭取多一點時間。也不知過去多久,一口毒血吐出,司華遙睜開了眼睛,有些虛脫地靠在床頭。這種虛弱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他以為這一世不會再體會這種感覺,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快。

    胡思亂想了一陣兒,司華遙躺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哥哥,哥哥……”

    “王爺,王爺……”

    司華遙恍惚中聽到有人在說話,只是怎么聽都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就像蚊子在叫,‘嗡嗡嗡’個不停,吵的人有些心煩,他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努力都睜不開。

    “王爺,王爺……”

    章進見司華遙依舊沒有反應,轉頭看向章轍,道:“兄長,王爺已經服了七日的藥了,為何還不醒來?”

    “王爺的脈象比之前強了許多,你也是大夫,應該清楚。之所以未醒,是因王爺的五臟六腑皆有損傷,需要慢慢修復。”

    章進一天給司華遙把無數次的脈,自然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只是清楚歸清楚,該擔憂的還是會擔憂。

    章進依舊不放心,“兄長,王爺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吧。”

    “王爺體內的生機在慢慢恢復,應該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章進長出一口氣,道:“兄長,這次多虧了你,謝謝!”

    “你我之間還需這般客氣?”章轍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看向司華遙,道:“況且能救王爺,是我的榮幸。”

    腳步聲響起,宮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手里拎著食盒。

    “兩位都在。”宮憐將食盒放在桌上,關切地問道:“章大夫,王爺的身子怎么樣了?何時能醒過來?”

    章轍如實答道:“王爺的身子在慢慢恢復中,至于何時能醒,這個說不準。”

    “好,只要王爺沒有性命之憂便好。”宮憐將食盒打開,從里面端出一碗粥,看向章進道:“小章大夫,還得麻煩你幫忙。”

    司華遙已經昏迷月余,為了維持他的生命,每日他們都會多次少量的喂流食給他。

    “公子不必客氣。”

    宮憐坐到床邊,將司華遙的身子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隨后輕輕捏住他臉頰,迫使他張開嘴。章進則端起粥碗,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

    不過一小碗粥,他們卻喂了半個時辰,從開始到結束,不見絲毫不耐煩。與他們來說,只要司華遙還活著,無論讓他們做什么,他們都心甘情愿。

    時間飛逝,又是半個月過去,轉眼到了四月,小島上的樹木長了新葉,果樹上長滿了花骨朵,含羞待放的姿態好似純真的少女,格外招人喜歡!

    小島上的人一早便開始忙碌,冬去春來,正是解決房屋問題的好時節,他們可不想夏日到來,沒有遮雨的地方。

    以司華遙所在的院落為中心,一點點往外擴散,整齊的房屋慢慢成形,他們的目標是爭取每人一間房。

    “咦,有船來了。”

    在岸邊趕海的人,遠遠瞧見有船靠近,拿起哨子吹了起來,這是他們的傳遞消息的方式。岸上的守衛忙拿起武器,警惕地看著遠遠駛來的船只。

    待船只靠近,看清船上的旗幟,他們不禁松了口氣,這是他們負責購買物資的船只。

    “是洪大人回來了。”

    眾人抬頭看去,果見洪陽站在船頭。

    “也不知洪大人這次運回了什么好東西。”

    “我猜應該是種子,最好是菜種,現在正是播種的時節,”

    “是啊是啊,最近總是吃魚,吃的我現在看見魚,嘴里就有一股腥味。”

    “聽說洪大人這次出海是為了給王爺購買藥材。”

    “王爺已經昏睡兩個月了,真是讓人擔憂。”

    船只在眾人的期待下,慢慢靠了岸,岸邊的人忙上前幫忙。

    洪陽一縱身便跳下了船,眾人紛紛上前,問道:“洪大人,這次出去買了些什么?”

    “買了些種子和藥材,待會兒卸了貨,便分給大”

    “那太好了!咱們開墾的土地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洪陽看著眾人臉上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島上如今的生活有些艱難,大家多擔待些,也辛苦些,待幾年后,我相信大家定能過上以前的日子。”

    “洪大人說得哪里話,追隨王爺是我們大家心甘情愿的事,況且能一拳一腳地建設家園,我們很有成就感。”

    “是啊是啊,我可是住進了自己親手蓋的房子,睡起來格外踏實。”

    “王爺病重,還一心想著安置我們,我們感激還來不及。”

    洪陽聞言長出一口氣,道:“王爺若知道你們如此想,定欣慰不已。”

    “現在我們什么都不想,只想王爺能快點好起來。”

    “是啊是啊,王爺可是我們的主心骨,有王爺在,我們便什么都不怕。”

    “快了,那一日不遠了。”洪陽招呼道:“大家幫著卸貨吧。”

    第138章

    司華遙猛地睜開雙眼, 看向頭頂的床帳,不等他回過神來,身子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 這種體驗他有過,是魂魄離開身體, 也就是他死了。

    司華遙忙低頭看去, 果然看到了床上的身體, 他不禁一怔,隨即說道:“不是還能撐一個多月嗎?這是怎么回事?”

    房門被推開,趙韓青走了進來, 身后跟著毒醫宋曉峰。

    趙韓青坐到床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他已經昏睡三日了, 為何還不醒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莫要著急, 容我給他把把脈。”宋曉峰搬了個圓凳來到床邊, 伸手給司華遙把脈。

    這一搭脈,宋曉峰頓時變了臉色, 忙伸手去探司華遙的鼻息, 又仔細探了探脈, 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道:“殿下, 他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趙韓青不敢置信地伸手,卻又停下了動作,膽怯地收回手, 憤怒地看向宋曉峰,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方才他還好好的, 怎么可能會死!”

    司華遙在一旁看著,心疼得厲害,明明現在只是魂魄,卻還是能真切地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殿下,您冷靜點,他確實是死了,已沒了呼吸,也沒了脈搏。”

    “不可能!怎么可能?”趙韓青不敢置信地床上的司華遙。

    宋曉峰眉頭微皺,道:“殿下,他的死有蹊蹺。”

    趙韓青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看了過去,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宋曉峰直言道:“他的身體狀況我了若指掌,他內功深厚,毒素不可能蔓延的這么快,除非有外力作祟。”

    宋曉峰的話印證了司華遙的想法,心道:“若當真如此,那趙韓青身邊定有人背叛,會是誰呢?”

    “你是說是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對他動了手腳?”趙韓青轉身看向司華遙,眼淚奪眶而出,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方才還活著,他的手甚至還是暖的,“他真的死了?”

    宋曉峰也隨之看了過去,這輩子他見過太多人死去,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可在確定面前的男人已死時,心里還是感到無盡的惋惜,這樣完美的人不該這般短壽,就好似曇花一現。

    宋曉峰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是,他走了,殿下節哀。”

    “你先退下,此事不要對其他人提及。”趙韓青眼含熱淚,語氣卻格外平靜。

    “是,殿下。”宋曉峰又看了司華遙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趙韓青來到床邊,脫鞋上床,蜷縮在司華遙身邊,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身子,輕聲呢喃道:“哥哥,你應該很冷吧,我給你暖暖,暖暖就不冷了……”

    司華遙站在床邊,看得很是心疼,想要出聲安慰,可無論喊得多大聲,趙韓青都聽不見。

    “哥哥答應過,待你回來,便回答我的問題,現在哥哥回來了,是否能回答我了?”趙韓青仰著頭,兩眼含淚地看著他,哽咽道:“哥哥,你說,我聽著呢。”

    “哥哥說過會給我機會,讓我慢慢走進你心里,怎么能……哥哥怎么能食言呢?哥哥怎么就這么狠心,又一次丟下我……”

    “我……”

    司華遙想要為自己辯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他也不想離開,但他無法掌控生死,就算再舍不得,也不能死而復生。

    兩人一個縮在床上,一個站在床邊,明明距離很近很近,卻已是陰陽兩隔,這大概就是世間最痛苦的事。

    天暗了下來,趙韓青撐起了身子,輕輕摩挲著司華遙的臉,輕聲說道:“哥哥放心,無論是誰對你下的手,我都不會放過。待解決了這里的事,我就去找哥哥。”

    “不要!”司華遙心里一揪,慌忙大聲喊道:“你不能做傻事!我不會再重生了,我們的緣分盡了,就算你死了,也再也見不到我了,千萬別做傻事!”

    司華遙后悔了,原本只是想安慰他,不曾想他竟鉆了牛角尖。

    趙韓青聽不到司華遙的嘶喊,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揚聲說道:“玄影進來。”

    房門被推開,一陣刺骨的冷風灌了進來,趙韓青卻絲毫感覺不到,即便再冷,也冷不過他的心。

    “殿下。”玄影忍不住看了一眼床上的司華遙,如此完美的男人,竟以這樣的方式落幕,真是令人惋

    趙韓青平靜地問道:“我不在時,有誰來過。”

    玄影看向趙韓青,心中忍不住擔憂,趙韓青對司華遙的感情有多深,他看在眼里,如今司華遙遇害,趙韓青現在表現的越是平靜,就越是危險,怕是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玄影不敢怠慢,如實答道:“除了小喜子,無人進來過。”

    小喜子的性情做不出殺人的事,趙韓青了解這一點,并不懷疑他,道:“你去把宋曉峰叫來,再去小廚房一趟,將所有人都帶來。”

    “是,殿下。”玄影領命而去。

    很快,宋曉峰便來了,趙韓青抬頭看向他,道:“你去仔細瞧瞧,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殿下。”宋曉峰走到床前,仔細檢查著司華遙的尸體,過了好半晌,才起身說道:“殿下,若我沒看錯,在他昏睡期間被毒蜘蛛咬過。”

    宋曉峰邊說,邊將司華遙的身體翻了過來,指向他脖頸的位置,那里有一塊紅痕,還有兩個很小很小的咬痕。

    司華遙也跟著湊了過去,看到了那個咬痕。

    “毒蜘蛛。”趙韓青深吸一口氣,道:“這般說來不是下毒。”

    司華遙明白趙韓青的意思,他是說毒不是下在飲食當中。

    宋曉峰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隨即彎下腰。

    趙韓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質問道:“你想做什么?”

    宋曉峰如實說道:“殿下,我要放出毒液,以判斷這是哪一種毒蜘蛛。”

    趙韓青沉默地看著宋曉峰,想到司華遙生前整理過得手札,便松了手,默認了他的做法。

    宋曉峰用刀劃開了傷口,擠出了里面的毒液,裝進一個小瓷瓶里,道:“殿下,給我一日,明日我給您答復。”

    趙韓青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吧。”

    宋曉峰將東西收好,背著藥箱走了出去。

    趙韓青在司華遙臉上親了一下,隨即轉身離開房間,剛來到門口,就碰到了玄影,他的身后還跟著不少人,都是小廚房的人。

    眾人忙行禮道:“參見殿下。”

    趙韓青掃了眾人一眼,最后看向玄影,道:“讓他們回去吧。未經我允許,任何人不得出東宮。若有人擅自出去,直接拿下。”

    “是,殿下。”

    趙韓青出了東宮,坐上車輦,徑直來到了御書房門口。

    德輝見狀忙迎了過來,道:“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進去通報,我有事求見。”

    “是,殿下稍待。”德輝進去通稟,很快便又回轉,道:“殿下,皇上請您進去。”

    趙韓青抬腳進了御書房,來到近前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青兒來了。”趙連章抬頭看了過去,笑著說道:“來見朕所為何事?”

    “父皇,司總兵死了。”趙韓青直視趙連章,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沒錯,趙韓青懷疑趙連章是殺害司華遙的兇手。

    自古帝王皆多疑,雖然種種證據證明是馬肅冤枉司華遙,但趙連章還是起了疑心,甚至派人去調查‘華子衛’和司華遙的身份。若司華遙才華平平,趙連章或許就信了他,可司華遙不僅有治世之才,還能領兵打仗,若他當真是司南皇室遺孤,留著他便是禍患,只有除掉他才能一了百了。趙韓青做了幾十年的帝王,對于這一點十分清楚。

    一看趙韓青的眼神,司華遙便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死在東宮,外人進不來,能對他動手的只有宮里的人,而有理由對他動手的,就只有趙連章。所以當他得知自己是被暗害時,第一個想到的也是趙連章。

    “司華遙死了?”趙連章先是一怔,隨即皺緊了眉頭,道:“這是何時的事?怎么這么快,太醫怎么說的?”

    “一個時辰前。”趙韓青的眼眶通紅,盡管他盡全力克制,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他是被人謀害。”

    趙連章的眉頭越皺越緊,道:“被人謀害?青兒何出此言?到底發生了何事?”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連章,趙韓青直截了當地問道:“父皇,可是您殺了他?”

    趙連章不悅地看著趙韓青,道:“青兒,你說什么胡話?他是我大趙的功臣,是朕一統天下的期望,朕怎會殺他?”

    “父皇懷疑他是司南皇室遺孤,所以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趙韓青說出心中的懷疑。

    趙連章愣了愣,隨即起身來到趙韓青身邊,將他抱進懷里,道:“青兒,朕知道你與他亦師亦友,感情深厚,他死了,你很難過,難免會胡思亂想,父皇不怪你。”

    趙韓青抬頭看向趙連章,固執地問道:“父皇,您能否跟兒臣說句實話,到底是不是您派人殺了他?”

    趙連章沉默片刻,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朕確實懷疑過他,也派人去調查,但時間太短,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朕沒得到確切的消息,怎么可能殺他?況且他中的毒很棘手,太醫院的人束手無策,就算朕不動手,他也很難活下來,朕又何必多此一舉。”

    趙韓青看著趙連章,他神情自然,沒有撒謊的痕跡,再想想他的話,確實有些道理。趙韓青心里不禁長出一口氣,抱住趙連章,‘嗚嗚’地哭了起來。

    司華遙也在觀察趙連章,他慈愛地看著趙韓青,滿眼盡是心疼,不像在說謊,兇手應該不是他。得出這樣的結論,司華遙也松了口氣,若當真是趙連章,那對趙韓青就太殘忍了。

    “別怕,青兒還有父皇母后,我們會看顧著青兒長大。”

    對于司華遙的死,趙連章也是十分惋惜,那樣有才能的人,若是有他輔佐,一統天下指日可待,只可惜竟如此短壽。

    趙韓青趴在趙連章懷里哭了許久,司華遙看得一陣心酸,能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也不知何時就要走了。

    “王爺,王爺……”

    突然耳邊傳來說話聲,司華遙四下看了看,除了趙連章和趙韓青外,并沒有看到其他人。

    “王爺……”司華遙呢喃了一句,突然一陣強烈的吸力傳來,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他便失去了意識。

    “王爺,王爺……”

    司華遙再一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帳。

    床帳?愣了好一會兒神,他的大腦終于恢復運轉,左右看了看,這古色古香的裝修風格,一看就不是現代,難道他又重生了?

    司華遙想要抬起手,卻發現這個簡單的動作,居然那般費力。不過他還是如愿地看到了自己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這是一只堪稱完美的手。這只手他很熟悉,尤其是手指上那薄薄的繭,這是長期練字所致。

    司華遙看著自己的手,輕聲呢喃道:“不是小孩,難道我死而復生了?”

    再看看周圍陌生的環境,“這里又是哪里?”

    司華遙想要坐起身,可身子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光是撐起來,就差點要了他的命。喘,劇烈的喘息讓他頭昏眼花,為了保住小命,他果斷放棄掙扎,重新躺了回去。

    “來人。”司華遙決定求助,只是他的聲音十分虛弱,還不如蚊子的叫聲大,就算是守在門外的人也不一定能聽得見。

    “這身子是被車碾碎了嗎?”司華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吱呀’,房門被推開,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只是他背著光,刺眼的陽光下,司華遙一時看不清來人的模樣。

    春海怔怔地看著床上的司華遙,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三兩步來到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哽咽道:“王爺,您終于醒了!”

    “春海。”熟悉的人出現,司華遙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只是他的模樣看上去蒼老了不少,“這是何處?”

    春海被問得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道:“王爺,這是無名島啊,您忘了嗎?”

    “無名島?”司華遙聞言不禁一陣怔忪,隨即說道:“我的腦袋有些空,不太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我們何時上的島?”

    “王爺,您的身子骨弱,一路上昏昏沉沉,又昏睡了這么久,不記得也正常,奴才說給您聽。”

    春海擦了擦眼角,起身給司華遙倒了杯溫水,道:“您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長時間處于昏睡狀態,司華遙的聲音有些嘶啞,嘴唇也起了皮,他想要伸手,可身體極為虛弱,根本沒有力氣。

    春海見狀連忙將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床上,道:“王爺,您身子太虛,奴才喂您吧。”

    司華遙也沒逞強,就著他的手喝下去半杯水,道:“你說吧,我聽聽。”

    春海不答反問:“王爺可還記得我們何時離開的京都?”

    司華遙想了想,答道:“除夕?”

    “是,我們是除夕離開的京都,走了一個月的陸路,又在海上漂了一個月,這才來到了島上。”

    聽春海這么說,司華遙便明白了,只是一腦袋問號,他不是上島后沒多久就死了嗎?還重生成了嬰兒,一點點長到十七歲?怎么又回來了?

    這問題他問不出口,也沒人能回答。

    “我記得上島后,和他們見了面,交代了后事。然后呢,后面又發生什么事?”

    “后來王爺一直在昏睡,一個月后,大章大夫和江林回來了,他們找到了回春草,然后便每日給王爺服藥,王爺的身子便開始慢慢恢復,直到今日醒了過來。”

    司華遙驚訝地說道:“我在島上昏睡了一個月?”

    春海點點頭,道:“這一個月王爺一直處于瀕死狀態,若非小章大夫衣不解帶地照看,王爺怕是……”

    司華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道:“難道之前發生的事都是我做的夢?若真是夢,那未免太真實了些。”

    “咦,怎么沒關門?”門外傳來宮憐的聲音,緊接著他便走了進來,見司華遙正靠坐在床上,不禁愣在了原地。

    司華遙看了過去,相較于印象中的宮憐,他瘦了,也黑了,濃重的黑眼圈讓他看上去很沒精神。

    “王爺。”話一出口,宮憐的眼眶就紅了,聲音也有幾分哽咽,慢慢走到床前,道:“王爺,您醒了!”

    “看你的樣子便知島上的日子不好過,都瘦了一圈了。”司華遙想要緩和氣氛,不曾想宮憐竟淚如雨下。

    他跪在床前,緊緊握住司華遙的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本王醒了是好事,怎么哭得這般傷心?”

    宮憐聞言忙伸手擦了擦眼淚,道:“王爺醒來,我高興。”

    “高興就該笑。”

    “是,王爺餓了吧,我去給您做些吃的。”宮憐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司華遙有些奇怪,轉頭看向春海,道:“本王方才可是語氣重了?”

    “沒有。憐公子應該是去知會其他人了,諸位公子每日圍在王爺身邊,盡心盡力地侍候,就是想王爺能早日醒來。”

    “邵華的身子怎么樣?”

    春海如實答道:“邵華公子的身子不太好,不過有小章大夫調養,最近也有所好轉。”

    司華遙點點頭,道:“他身子骨弱,你讓人多留意些。”

    “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正如春海猜測的那般,沒過多大會兒的功夫,司華遙醒來的消息便在島上傳遍了。

    “王爺!”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章進跑了進來,見司華遙靠坐在床上,眼眶也紅了起來。

    “剛才春海和宮憐都掉了金豆子,你可別也來一遭,本王剛醒受不住。”

    章進聞言‘噗呲’一聲笑出了聲,眼淚卻還是流了出來,他連忙擦了擦,道:“王爺,您這一睡就睡了近兩個月,如今可算是醒了。”

    “本王聽春海說了,這段日子多虧了你日夜守在床邊,辛苦了!”

    一句‘辛苦了’,讓章進有些繃不住,鼻頭一酸又掉下淚來,“只要能救王爺,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章進的心思,司華遙明白,只是這份感情,他注定要辜負,轉移話題道:“章轍和江林回來時可曾受傷?”

    章進擦擦眼淚,道:“都是些皮肉傷,沒什么大礙。”

    “傷勢恢復的如何?”

    “早就痊愈了,王爺不必擔憂。”

    ‘噔噔噔’,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邵華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蒼白的臉因為快跑而泛上紅暈,眼睛一眨,眼淚便落了下來,“王爺……”

    司華遙看得眉頭微蹙,無奈地說道:“你身子不好,怎的還跑起來了?”

    邵華像是回了神,沖到司華遙床前,撲到他身上哭了起來,“嗚嗚,王爺,您終于醒了!嗚嗚,您嚇死邵華了!”

    司華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溫聲說道:“好了,別哭了,你們每人進來哭一會兒,再這樣下去,本王這臥房就該被淹了。”

    “邵華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王爺了,嗚嗚……”

    這幾個月的惶恐不安,讓邵華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為了不讓大家擔心,他強撐著不肯說,還是章進發現了不妥,及時為他調理,才免去了一場大病。

    只是他心里依舊害怕,因為司華遙是他的精神支柱,若是司華遙不在了,他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現在看到司華遙醒了,他心里緊繃的弦松了下來,不好好發泄出來,怕是又會生病。

    看他這樣,司華遙有些心疼,沒再多勸,任他發泄,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過了許久,邵華才冷靜了下來,眼睛不僅哭得通紅,還腫了起來。

    “哭夠了?”司華遙無奈地笑著。

    邵華有些赧然地紅了臉,道:“王爺莫要笑話邵華。”

    見司華遙神色有些疲倦,春海出聲說道:“王爺,您才剛醒,精神不濟,還需多休息才是。”

    司華遙點點頭,道:“確實有些累。你們都退下吧,本王歇會兒。”

    “那王爺好好歇息,我們先出去了。”

    章進出聲說道:“你們先出去,我留下給王爺把把脈。”

    “好。”邵華雖有些不舍,卻也沒有多留,乖順地走了出去。

    章進搬了個圓凳坐在床前,伸手為司華遙把脈。司華遙則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短短的時間他的精神已經耗盡,可見他此時的身體有多么糟糕。

    章進看著司華遙的臉,心中的喜悅難以描述,天知道他廢了多大的心力,才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現在看著他好好的活著,頓時覺得什么都值了。

    雖然司華遙閉著眼睛,卻還是能感覺到章進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很是無奈,還有些愧疚,總覺得對不起他的付出。

    過了許久,章進收回了手,司華遙睜開了眼睛。

    “王爺,您的身子還十分虛弱,需要好好休息。另外,千萬不要運功,您的筋脈現在十分脆弱,要循序漸進才好。”

    司華遙的眼睛一亮,道:“這般說來,我恢復后便能運功了?”

    “是,不過需調養一段時間,短則數月,多則數年。”

    司華遙聞言長出一口氣,道:“只要能治好,不這么病歪歪的便好。”

    “這回春草的藥效很對王爺的病癥,只要好生調養,終有一日王爺會恢復到常人那般。”

    “這還得多謝你兄長,若非有他,也不會有回春草,本王欠你們兄弟一條命。”

    “王爺切莫如此說,能追隨您左右,是我們的福氣。既然您是我們追隨之人,那救您就是分內之事。”

    司華遙看著他,沉默了片刻,道:“章進,有件事本王要與你說清。”

    章進神情一怔,很快便猜到了他要說的話,心里有些疼,卻笑著說道:“王爺,之前我說的話,您不必放在心上,就當我從未說過。”

    “本王自幼沒了父母,每日除了讀書便是習武,師父時常對本王提及皇宮被攻陷,司南皇室被滅族的慘狀,他讓本王牢記殺父滅國之仇。許是從小聽得多了,本王的性子變得陰暗,以致長大后做了許多錯事,尤其是后院里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可本王……”

    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本王想還他們自由,盡本王之所能彌補之前的過錯,只是他們要的感情,本王給不了。”

    章進看著司華遙的眼睛,問道:“他們心甘情愿跟隨王爺,王爺為何給不了?”

    第139章

    雖然如今武功對他的身體來說成了累贅, 但司華遙的五感還是十分靈敏,清楚門口站著一個人,而這人是誰, 他心里也有數。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索性把話說清楚。

    “本王以前從未將他們放在心上, 這話雖說很殘酷, 卻是事實。后來本王突然醒悟, 慢慢相處下來,才算與他們有了感情。只是這種感情并非情愛,而是家人般的親情, 換句話來說,本王將他們視作兄弟,而非愛人。”

    章進眉頭皺緊, 直言道:“王爺可想過,若他們聽到王爺這番話是什么感受?”

    “本王明白。”司華遙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接著說道:“本王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 想通了許多事情,也看到了你們的真心, 越是如此, 本王越不想欺騙你們, 所以便決定把這件事說清楚。你們很好, 值得擁有更好的, 能夠全心全意對待你們的人,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本王身上。”

    “他們本是正常的男子,原本可以娶妻生子, 過著妻兒環繞的生活,只是因為王爺的看中, 便被迫成了人人鄙夷唾棄的男寵。如今他們愛上了王爺,甚至不在乎名分地留在王爺身邊,可王爺想的是將他們往外推。”章進委屈地紅了眼眶,道:“憑什么王爺說什么便是什么,他們就要聽之任之?無視自己的感情,埋葬自己的感情?”

    司華遙知道章進說得對,他這么做就是純粹的渣男行為,可他不是司南遙,不想背負那么多情債。他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人,做不到虛情假意地維持彼此的關系。

    “是本王的錯,本王會盡全力彌補,除了感情,本王可以滿足他們所有要求。”

    “王爺,您真的很殘忍!”章進說完轉身就走,來到門口,一眼便看到了門外的宮憐。他愣在了原地,見宮憐眼睛通紅,道:“憐公子……”

    宮憐佯裝無事地說道:“小章大夫,王爺的身體如何?我剛熬了些粥,正要拿給王爺吃。”

    章進看著他,心里酸澀難忍,配合道:“王爺已脫離危險,不過需要好生調養,多多休息。”

    “那小章大夫你忙,我先進去了。”宮憐感激地朝章進笑了笑,擦了擦眼角,提著食盒走了進去。

    看著他的背影,章進忍不住替他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心里沉甸甸的。

    外面的對話,司華遙聽得清楚,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該說的還是要說清,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宮憐若無其事地走到床邊,笑著說道:“王爺,我熬了點粥,您喝點墊墊肚子。”

    司華遙看著他強顏歡笑,到嘴邊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宮憐坐到床邊,端著粥,拿著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司華遙嘴邊,“王爺,溫度剛好,您直接吃就成。”

    司華遙伸手去接,道:“本王自己來便可。”

    宮憐端著碗躲了躲,道:“王爺剛醒,身子虧得厲害,這碗重,還是我來喂您吧。”

    司華遙堅持道:“一碗粥本王還是拿得住的。”

    宮憐臉上的笑意終于掛不住,他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向他,道:“王爺,就容宮憐再侍候您一回吧,在您昏迷這段時間,每日都是我們侍候,待您身子一恢復,怕是都沒機會了。”

    聽他這么說,司華遙心里越發不是滋味,但既然知道了他們的心思,就不能讓他們越陷越深,他們要的他給不起,“方才本王與章進的對話,你都聽見了吧。”

    宮憐身子一僵,道:“王爺先把粥喝了吧,待會兒就涼了。”

    司華遙硬起心腸,道:“是本王對不住你們。”

    “王爺。”宮憐的眼眶紅了起來,用勺子攪了攪碗里的粥,道:“王爺,先喝粥吧,有話待會兒再說。”

    司華遙伸手去接,宮憐看著他的手,這次并未堅持,將碗遞了過去。司華遙接住碗的同時,一滴淚落在了碗里,看得他的心為之一顫。他并未多說,也沒有多余的氣力支撐,以最快的速度將粥喝完,將空碗放在了床邊。

    “宮憐……”

    “你們方才的對話,我都聽見了。”宮憐抬頭看向司華遙,道:“王爺,在您替我解圍,接我娘去別院調養身子時,我們之間的恩怨便兩相抵消了。之后,您又幫我娘進了祖墳,還救過我的命,您對我有恩,我才這般盡心盡力地照顧您。并非您想得那般,您……多心了。”

    司華遙看著他的眼睛,清楚他在說謊,只是并未拆穿,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道:“這樣啊,那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不過本王方才說的話算數,若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直接告訴本王便可。”

    “多謝王爺。”宮憐扯出一個笑臉,道:“我還要去廚房收拾,就先告退了,王爺好生歇著。”

    “去吧,辛苦你了。”

    看著宮憐出門,司華遙忍不住嘆了口氣,撐起身子重新躺好,閉上眼睛思考著,趙韓青現在怎么樣了,那個殺他的人又是誰,趙韓青是否鉆牛角尖,也隨他而去?若是夢,便罷了,若不是夢……他現在已經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境,還是說他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在做夢。

    身體太過虛弱,沒多大會兒,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在臨睡前他還在想,是否能續上那個夢,他想知道兇手是誰,更想知道趙韓青最后的選擇。

    只可惜夢沒有續上,他睡得很沉很沉,當他醒來,看到的還是那個床帳。失望在心頭升起,他不禁怔了怔,隨即嘴角勾起苦笑,他明白自己在失望什么,若之前經歷的那十七年的時光,果真只是一場夢,那他與趙韓青的心意相通便也是夢幻,是他美好的想象,甚至是內心的期待。而現實呢?趙韓青的算計到底是為何?對他的感情是真是假?這一切都變成了未知數。

    “若一切都是夢,為何我的感受如此真切?”

    “王爺,您可是在叫奴才?”春海聽到動靜,從外面走了進來。

    司華遙轉頭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經暗了下來,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回王爺,剛過酉時。”春海邊說,邊點燃桌上的燭火。

    司華遙努力想要撐起身子,春海見狀連忙過來幫忙,把他扶了起來,靠坐在床頭。

    “島上的情況如何?糧食以及日用品可還充足?”

    “王爺不必擔憂,島上的糧食充足,而且去年種的麥子,如今已經出了穗兒,過不了多久就能收了。”春海來到桌前,給司華遙倒了杯水,接著說道:“今兒洪陽又帶回來不少種子,有菜種、藥種,還有花種,正好種在剛開墾出來的空地上,過不了多久,王爺便能吃上新鮮的蔬菜。”

    司華遙喝了口水,道:“島上的日子不如在趙國,他們多數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怕是會不習慣。”

    “他們之中有幾個出生在富貴人家,多數都是苦著長大的,直到遇到王爺才有了好日子。如今王爺退居這荒島,也是為了安置他們,他們心中明白,也心存感激。”

    “若是這樣那就最好。”司華遙喘了口氣,接著說道:“不過你也要多留意一些,畢竟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以防萬一吧。”

    “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司華遙想了想,問道:“本王昏睡期間,宮憐他們可曾來過?”

    “邵華公子來過,不過聽說王爺在休息,便又回去了。”

    見他神色有些遲疑,司華遙問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邵華公子過來時,神色間有些恍惚,好似遇到了什么事。奴才問了一句,邵華公子支支吾吾并未回答。”

    司華遙猜測,應該是宮憐將他與章進的對話告訴了邵華,這樣也好,由宮憐說,對邵華可能要好一些。

    “這幾個月你們與外界可保持聯絡?”

    春海點點頭,道:“我們每個月都會出海一次,上岸收取消息。王爺放心,三國都有我們的人,雖不能說對他們了若指掌,但若他們有什么動作,我們也能及時收到消息。”

    “對了,明遠可曾上島?”

    “沒有。”春海搖搖頭,道:“這段時日我們一直在打探明遠公子的消息,可是一直沒收到回信。不過明遠公子所在的宗門前不久被滅了門,據說只有少宗主姚莫逃了出來。”

    聽春海這么說,司華遙的心漏跳了一拍,道:“本王記得是三清宗吧,何時滅的門?”

    這劇情和他‘夢中’的一樣,說不準就是真實發生的事。

    “一個月前,洪陽剛帶回來的消息。”

    司華遙點點頭,道:“那趙韓青對本王的出走有何反應?”

    “小皇帝下令通緝王爺,賞金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黃金?”司華遙微微皺眉,心中暗道:“數額不對,我怎么記得是兩千兩。”

    春海以為司華遙心中不悅,道:“王爺放寬心,待您的身子好了,咱們再打回去,那趙國……不,是三國,早晚是您的。”

    司華遙微微笑了笑,道:“春海,本王在鬼門關走了這一遭,想明白許多事,百姓不在乎皇位上坐著的是誰,只在乎能不能過上太平日子。復國勢必會掀起戰事,到時候又會有不少無辜百姓喪命,還有跟隨本王的這些人,不知誰會離我們而去,這是本王不想看到的。”

    春海愣了愣,隨即說道:“王爺,您這是……”

    “只要你們能好好的,復不復國已經不重要。”

    “若當真如此,那王爺努力這么多年,豈不是白費?”

    “你們都在,努力就沒有白費。”司華遙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任何一人出事,都是本王不愿看到的。況且本王這身子,還不知能否恢復,本王不想拖累你們,復國一事就此作罷吧。”

    春海跪倒在地,感動道:“王爺重情重義,奴才能跟隨王爺,是奴才之福。”

    “快起來。”司華遙象征性地撫了扶,道:“本王能做的,就是讓跟隨本王的人,都能過上安穩日子,不做他想。”

    “是,奴才愿以王爺馬首是瞻。”

    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響起了敲門聲,“王爺,我來為您請脈。”

    司華遙應聲,道:“進來吧。”

    章轍推開門走了進來,來到近前行禮道:“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司華遙笑著說道:“本王還不曾對你道謝。”

    “王爺言重了,能為王爺做事是我的榮幸。”

    春海給章轍搬了個凳子,放在床前,方便他為司華遙診脈。

    章轍忙道謝:“多謝公公。”

    “大章大夫不必與咱家客氣。”

    若非章轍和章進,司華遙此時怕早就沒了命,春海對他們是真心感激。

    章轍坐下,為司華遙把脈,沒過多大會兒,便收回了手,道:“王爺的脈象已趨于穩定,只要好好調養,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司華遙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章轍猶豫片刻,道:“王爺,小人有話想單獨與王爺說,不知可否?”

    司華遙看向春海,道:“你出去吧。”

    “是,王爺。”春海退出門外,隨手關上了房門。

    “你想說什么便說吧。”

    其實章轍想說什么,司華遙能猜到幾分,多半與章進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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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轍沉吟片刻,道:“王爺昏迷的這段時日,幾乎都是章進在為王爺請脈,可今日竟罕見地讓小人過來,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不禁讓小人有些擔心。”

    聽章轍這么說,司華遙便已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道:“你為何不問他出了何事?”

    “小人問了,他不肯說,所以才來請教王爺。”

    “他不肯說,那便是有難言之隱,你又何必強求?”

    “王爺,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小人身為他的兄長,時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在他還茫然時,小人便明白了他的心思,雖然震驚、不解,卻尊重他的意愿。說句實話,當初小人能義無反顧地去西南,為王爺尋找回春草,多半是為了他。”

    司華遙見他停了下來,點頭說道:“本王明白。”

    章轍不再猶豫,直言道:“那王爺可明白他的心思?”

    “明白。”司華遙也不再拐彎抹角,道:“在我們上島之后,章進就向本王吐露了心聲,不過本王對他并沒有那份心思,便拒絕了他。”

    章轍一怔,隨即問道:“為何?王爺可是嫌他身份卑微?”

    “自然不是。”司華遙搖搖頭,道:“本王對他并無情愛,若只圖一時快活,便要了他,你以為這么做妥當嗎?”

    章轍一時有些語塞,想了想道:“不妥。”

    “本王醒來,聽聞他為本王所做的一切,心中感動之余,又有些擔憂,明白他并未放棄那份心思,本王給不了他想要的,便與他言明,他許是一時無法接受,才會有些魂不守舍。”

    “王爺……”章轍看向司華遙的眼神有些復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本王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反省了這十幾年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大徹大悟。若不能交付真心,便果斷拒絕,斷了他的念想,他才能重新開始,遇到只屬于他的那份感情。”

    “獨屬于他的感情……”章轍怔怔地看著司華遙。

    “本王并非他的良人,若不能斷了念想,便只能活在痛苦當中。你是他唯一的親人,應該多勸勸他。”

    “王爺怎知您不是他的良人,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章轍了解章進對司華遙的感情,還是想為他爭取一下。

    司華遙沒有回答章轍,只是沉默地與他對視。

    過了許久,章轍移開了目光,起身說道:“王爺好生歇息,小人告退。”

    “好。”司華遙知道章轍明白了他的意思。

    晚飯依舊是宮憐送來的,食物依舊是粥,只是換了個花樣。司華遙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最近幾天的食物也就只能是粥。

    宮憐沒有多說,待司華遙喝完粥后,便端著碗轉身離開。

    司華遙不禁一陣苦笑,卻也明白這是必經的過程。待他們想通了,放下了,也就好了。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是一年,司華遙的身子經過調養,已經恢復之前的狀態,雖然依舊病殃殃的,至少能自由活動。

    他與宮憐等人的關系還是一如往常,這讓他很是無奈,無論他怎么說,幾人依舊故我,就像章進說的,‘我們不奢求王爺能回應我們的感情,也請王爺不要阻止我們追隨王爺的心’。

    一年的時間過去,他們已經適應并習慣了島上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辛苦,日子卻過得平靜。沒有爾虞我詐,不必擔心被人算計,所有人都像家人一般和睦,這正是他們夢想中的世外桃源。初來時的惶恐不安已然消失,他們愛上了這種踏實的感覺。

    “王爺早。”

    “早。”

    司華遙每日清早都會起來散步,為的就是鍛煉身體,一開始只有春海他們跟著,后來宮憐他們也跟著,最后發展到除了負責值守的人,所有的人都跟著,那場面格外壯觀。

    司華遙很是無奈,卻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想了個辦法,為了鍛煉他們的身體素質,實行軍事化管理,按照每個人的身體素質,分為三個等級,分別進行鍛煉。

    經過一段時間的習慣,島上眾人的身體素質提升了不止一個臺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進步最為明顯,以前拿鋤頭除個草都能磨破皮,干十分鐘的活得歇二十分鐘,如今一手提一桶水跟玩一樣。

    除了新生的幼兒,怕是只有司華遙的身子骨最弱,這也是他不愿面對的現實。

    司華遙沿著既定路線,慢慢往前走著,經過的人都會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給與回應,這種平靜的生活讓他很舒心,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一個放不下的人。

    站在小山眺望遠處的海面,司華遙出聲問道:“春海,出海的人該回來了吧。”

    春海答道:“算算時間也就在這一兩日。”

    司華遙點點頭,看著蔚藍的海面出神,前段時間出海的人帶回消息,趙國有向東南調兵的跡象,看樣子是想攻打齊國。

    司華遙并未夢到過趙韓青攻打齊國的畫面,也并不清楚具體時間,無法判斷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存在。

    而這一年最為熱鬧的莫過于楚國,楚儀和楚婷兒帶著楚熙回國后,便盡全力扶植楚熙,想要把楚熙變成他們的傀儡。

    楚熙順勢而為,暗中發展勢力,與楚儀兄妹虛與委蛇。短短一年,便將他的兩個競爭對手除掉了一個,另外一個也岌岌可危,可謂是大獲全勝。

    他也未曾夢到過楚國的情況,所以無法判斷是這夢境是否真實存在。

    司華遙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癢,忍不住咳了兩聲。

    春海見狀忙說道:“王爺,這里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未免感染風寒,司華遙也沒強撐,和春海一起回了宅子。

    島上的房屋建的整齊有序,還用石板鋪了路,既使用又美觀。不僅實現了每人一間房,還綽綽有余。

    “王爺。”

    聽到叫聲,司華遙轉身看過去,只見原刑部員外郎孫瑜拎著只兔子跑了過來。

    司華遙上下打量著他,灰色的長衫上滿是泥點子,蓬頭垢面,若不是知情,誰也不會想到,他曾經是朝廷的五品官。

    “你這是?”

    孫瑜躬身行了一禮,將手中的兔子往上提了提,道:“我方才抓了一只肥兔,想獻給王爺嘗嘗鮮。”

    “你廢了這么大功夫才抓到,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王爺身子不好,得多吃些好的補身子。這肉夠新鮮,給王爺補身子最好。”

    島上海鮮不少,蔬菜也足夠吃,就是缺少肉食,全靠每個月的出海,從外面采購,所以孫瑜才會這么說。

    司華遙沒再拒絕他的好意,道:“成,那本王收下,待做好了給你送一碗。”

    “不用,王爺留著吃就行。”孫瑜笑了笑,扯動了臉上干了的泥巴,還掉了一塊。

    司華遙心里感動,道:“快回去洗洗吧,這一身太狼狽。”

    “成,王爺慢走,我先回去了。”

    孫瑜剛走,劉年又追了上來,手里還拿著個竹筐,叫道:“王爺。”

    劉年原本就任都察院巡察御史,如今卻是一副漁夫的打扮,挽著袖子和褲腳,腳上的鞋是普通百姓穿的矮幫的布鞋。

    司華遙等在原地,待他走進,道:“你這筐里是什么?”

    劉年將竹筐遞到司華遙面前,道:“王爺,我剛采了些桑葚,嘗了嘗甜得很,便送過來給王爺也嘗嘗。”

    司華遙拿起一顆嘗了嘗,確實鮮美多汁,道:“味道不錯。今年的蠶養的如何?”

    提到養蠶,劉年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道:“有了去年的教訓,今年的蠶養得極好,個個又肥又大,待結了繭,收了絲,定給王爺做件新衣服穿。”

    司華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讓你們跟本王過來,實在是委屈你們了。”

    劉年聞言忙說道:“王爺,您千萬別這么說。跟您說句實話,自從做官以來,我每日汲汲營營,提心吊膽,沒睡個一個安穩覺。在這里雖然辛苦了些,心里卻踏實,一覺睡到天亮,連夢都沒做過。王爺能帶我們來這里,我們心里只有感激。”

    “你能這么想,本王就放心了。”

    “王爺,您臉色不好,趕緊回去歇著,我就不打擾了。”劉年說著將竹筐遞給春海,隨后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王爺,今兒咱們的收獲不少,回去奴才給您做紅燒兔肉。”

    看著春海手里的東西,司華遙笑了笑,道:“做好以后,記得給孫瑜送去一碗,他家里的兩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這里雖遠離繁華,卻成了他們的世外桃源,人們的心也變得淳樸干凈,這是司華遙最是欣慰的地方。

    “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第140章

    “王爺, 遠處有船過來。”

    司華遙看向遠處的大船,不禁揚起嘴角,道:“是咱們的船。”

    “這都一月有余了, 也是時候該回來了。”

    司華遙也有些期待,道:“也不知他們這次帶了什么回來。”

    待大船靠近, 他們便看到了站在船頭的宮憐和章進, 這次出海由胡逸帶隊, 他們也跟著去了,這月余未見,還真有點不習慣。

    船上的人也看到了岸邊的兩人, 月余未見,思念就如瘋長的野草,真真切切讓他們嘗到了相思的滋味。只是他們并不會武功, 即便再急切,也只能等到船只靠岸。

    岸邊的人紛紛上前幫忙, 船還未停穩, 船上的人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船,小跑地來到司華遙身邊。

    宮憐期待地看著司華遙, 道:“王爺, 您怎么來了?”

    司華遙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但他不能給予回應, 道:“本王散步到此, 遠遠看到有船靠近,就在這兒等了等。”

    宮憐眼中閃過失望,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道:“王爺,我們這次買了不少東西, 尤其是家禽的幼苗,雞、鴨、鵝,還有小豬崽兒,只要我們好好養,以后就不愁肉吃。”

    司華遙點點頭,道:“辛苦你們了。”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宮憐貪婪地看著司華遙,若再給他一次機會,定不會再離開,天知道這段時間是怎么過來的。

    章進一直沒說話,不過眼睛始終看著司華遙。他跟船出去,就是想出去散散心,放下這段明知不可能的感情。只可惜失敗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想得最多的便是司華遙,只要一走神,腦海里便浮現司華遙的臉,揮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放不下,怕是這輩子也很難放下。

    “都去幫忙卸貨吧,看看那些家禽幼苗該如何分配。”

    “是,王爺。”

    岸上的人興沖沖地上了船,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肉食,有了這些家禽幼苗,養好了不僅有肉,還有蛋,那生活才叫完滿。

    “王爺您看,這小雞都長扁毛了。”

    “是啊是啊,個個精神,他們養得也太好了。”

    “用不了多久就能養大,到時候下了蛋,又能孵小雞,這樣下去,咱們島上可不缺肉吃了。”

    見眾人臉上喜氣洋洋,司華遙心里也高興,道:“那都小心著點,咱們以后的餐桌上有什么,可就看這些幼苗長勢如何了。”

    “王爺放心,咱們定小心小心再小心,比對待自家孩子還上心。”

    司華遙看向胡逸,道:“你再辛苦一下,幫他們將東西卸完。”

    “是,王爺。”

    司華遙轉身離開岸邊,章進和宮憐緊隨其后,待眾人回到大宅,司華遙看向兩人,問道:“可有消息帶回來?”

    宮憐從衣袖中掏出幾封密信,遞給司華遙,道:“這是各站點傳來的密信,請王爺過目。”

    司華遙接過密信一封一封看了起來,隨后放在了桌子上,道:“這般說來趙韓青果真要對齊國動手。”

    宮憐答道:“大軍已經在齊趙兩國邊境駐扎,應該錯不了。”

    春海冷哼一聲,道:“若不是王爺平定了內亂,趙國不知變成何種模樣,如今他怎么能率軍攻打齊國。”

    宮憐眉頭蹙起,道:“僅休養生息一年,便著手攻打齊國,我總覺得頗為不妥。”

    春海對趙韓青很是看不上,尤其是在他差點害死司華遙后,若是讓兩人碰見,絕對是金星撞地球-火花四濺,“他能坐穩皇位全靠王爺,如今王爺離開,以他的能力,趙國早晚毀在他手里。”

    司華遙明白春海對趙韓青的不滿,點頭說道:“確實急了些。他要著手攻打齊國,楚國勢必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兩國聯手,那趙國危矣。”

    宮憐猜測道:“楚皇病重,楚國那邊自顧不暇,趙皇大概是憑借這一點,才著手攻打齊國。”

    “楚國內部確實因為皇儲問題,正處于內亂當中,只是……”

    司華遙最為擔憂的是楚熙,他心機深沉,若他有話語權,定會主張出兵救援,到時候趙國便將面臨齊楚兩國的聯手回擊,到時候無論誰輸誰贏,三國都將元氣大傷,若蠻人趁虛而入,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司華遙不太清楚趙韓青是怎么做到一統三國的,但其中的風險性是極大的,也越發佩服趙韓青的領軍能力。

    春海見司華遙眉頭緊鎖,寬慰道:“我們如今已離開趙國,王爺無需再為其擔憂。”

    司華遙沉吟片刻,道:“本王打算三日后離島一段時間。”

    “王爺要去哪兒?”章進忍不住出聲問道。

    “回去瞧瞧,如此局勢,正是渾水摸魚的時候。”

    章進不自覺地皺緊眉頭,道:“王爺不是說不打算再復國嗎?為何又要回去?”

    “本王自有打算,你無需多問。”

    司華遙是放不下趙韓青,若不是之前的身體實在經受不住長途跋涉,他早就乘船上岸了。如今身子恢復了之前的狀態,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至少要親自證實一些事。

    章進心里有些發慌,總覺得司華遙這次出去,很難再回來,道:“王爺的身子是恢復了些許,卻不易長途跋涉。”

    “本王的身子已然恢復之前的狀態,只要不與人動手,便不成問題。況且本王此去會帶上章轍,由他負責調理本王的身體。”

    “王爺……”

    “章進!”司華遙不悅地看著他,道:“你在質疑本王?”

    章進心中一緊,躬身說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擔心王爺的身子。”

    司華遙沉聲說道:“本王主意已定,你們都退下吧。”

    “是,王爺。”宮憐拉著章進離開。

    春海猶豫片刻,道:“王爺,小章大夫也是擔憂您的身子,您千萬別動氣。”

    “本王知道。”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你去把胡逸、孫瑜、洪陽他們叫來,本王有事吩咐。”

    “是,王爺。”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叫的人都來齊了,司華遙掃了眾人一眼,道:“本王有事要離島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由洪陽和胡逸負責島上的安全問題,置于物資的采買和分配,便由孫瑜和劉年來負責。”

    胡逸出聲問道:“王爺何時回來?”

    “這個說不準,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半載。若有事,本王會派人捎信兒回來。你們若有事回報,也可以將消息留在據點,本王每隔一段時間,會收集一次消息。”

    “是,王爺。”

    “這座島是咱們的家,大家多費心,好好護著,好好經營著。”

    胡逸出聲說道:“王爺放心,家里交給我們便是。”

    “島上的兵刃和火器較為缺乏,這次出去,本王會想辦法弄一些,最好是能帶一些工匠回來……你們也要帶領島民,筑起防御工事,以防海盜襲擾。”

    胡逸應聲道:“是,屬下會安排下去,加快進度,將防御工事建起來。”

    司華遙想了想,道:“本王就交代這些,若有沒考慮到的,你們自行解決。”

    “是,王爺。”

    “都退下吧。”

    “屬下等告退。”眾人相繼轉身離開。

    春海見狀出聲問道:“王爺,這次回去,您打算帶多少人?”

    “你、江林、姜然、章轍,你們四人便可。”

    春海提議道:“人手是否少了些,再帶幾名影衛吧。”

    “人無需太多。”司華遙果斷否定了他的提議,接著說道:“本王這張臉太過扎眼,需要易容。還有你,也要改變一下形象。”

    “那奴才這就去準備易容的材料。”

    “去吧。”

    傍晚時分,司華遙正在喝藥,門外傳來通稟,道:“王爺,邵華公子求見。”

    “讓他進來吧。”司華遙一仰頭將藥喝完,抬頭看向門口。

    邵華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行禮道:“邵華見過王爺。”

    “免禮。”司華遙見他臉色不好,擔憂地問道:“怎么臉色這么差,可是身體不適?”

    邵華雙手交握,無意識地捏著腰間的玉佩,道:“聽憐哥哥說,王爺要出海回趙國,是真的嗎?”

    “嗯,島上缺少兵刃和火器,若當真有人侵犯,我們的防御不堪一擊,本王需出去多搜集些物資,以防萬一。”

    “此事不能交給別人嗎?”邵華明亮的眼睛里盡是擔憂和不舍,“王爺的身子這才剛恢復些許,不易長途跋涉。”

    “此事事關重大,交給別人本王不放心。”司華遙安撫地笑了笑,道:“邵華不用擔憂,本王的身體如何,本王心中有數,不會逞強。況且有章轍隨行,不會耽誤調養身體。”

    “那……”邵華欲言又止,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道:“王爺何時能回來?”

    “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半載。這里是本王的家,無論出去多久,本王總會回來的。”司華遙笑著問道:“邵華可有想要的東西,待本王回來時,給你捎來。”

    邵華的眼神暗淡了下來,垂下頭道:“邵華沒什么想要的,只想王爺能平平安安,早點回來。”

    司華遙見狀有些心疼,道:“本王會派人去邵家瞧瞧,以確保他們的安全。”

    邵華抬起頭,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道:“王爺是否覺得邵華沒出息?”

    “他們是生你養你的父母,你為他們憂心是人之常情,怎會沒出息?”

    “王爺,邵華知道自己身子孱弱,又不會武功,跟著王爺就是累贅,邵華縱然再想,也不會這么做。只求王爺能平安回來,邵華……還有島上的所有人,都等著王爺回”

    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司華遙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放心,本王會平安回來,決不食言。”

    “好,無論多久,邵華都會等王爺回來。”

    三天很快過去,司華遙等人天還未亮便來到岸邊,登上了出海的船只。

    宮憐和邵華看著船只慢慢走遠,心里酸澀難忍。

    邵華轉頭看向宮憐,眼睛紅紅的,道:“憐哥哥,王爺才剛走,我就想他了。”

    宮憐見他兩眼含淚,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苦澀地笑了笑,道:“我又何嘗不是。”

    邵華靠在宮憐肩上,輕聲問道:“憐哥哥,你說王爺何時能回來?”

    “不知道。”宮憐看著逐漸遠去的船只,道:“王爺說過他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我們只需在家里等他。”

    “家啊……”邵華呢喃道:“沒有王爺的家好冷清。”

    司華遙站在船頭,看著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陽,咸濕的海風吹在臉上,恍然間想起他獨自乘船在海上漂流的經歷,是那么不可思議,卻又那么真實!

    春海適時地提醒道:“王爺,外面風大,您還是進倉吧。”

    “無礙。本王再待會兒。”

    春海再次提醒道:“那您將兜帽帶上吧,別感染風寒。”

    司華遙點點頭,戴上了兜帽。

    紅日緩緩升起,跳出海平面,陽光撒向大地,帶給人們溫暖和希望。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再過不久他們就要見面,也不知會是怎樣一個結果。不過不管未來如何,他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在海上漂了一個月,船終于靠了岸,司華遙迫不及待下了船,暈船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盡管章轍給他配了治療暈船的藥,卻還是感覺頭重腳輕,每日只能癱在床上,就好似中風的病人。當他的腳踩到平地上,那種踩實的感覺是那么好,不禁感嘆: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春海上前問道:“主子,您還好吧?”

    “好多了。”司華遙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道:“走吧,我們去最近的茶館坐坐,好好緩一緩。”

    “是,主子。”

    司華遙掃了一眼眾人,不禁眉頭微蹙,道:“章轍呢,怎么不見他?”

    江林四下看了看,道:“可能還在船上,我這就去叫他。”

    出門在外,為了避免麻煩,他們都改了稱呼。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江林率先下了船,跟在他后面的不是章轍,而是章進。

    司華遙皺起眉頭,道:“怎么回事?章轍呢?”

    江林瞥了一眼章進,道:“主子,船上只見章進,不見章轍。”

    章進見司華遙看了過來,不禁有些心虛,道:“兄長上岸了,他說有事要處理,暫時不能跟隨主子。”

    “既如此,那就別跟了,你也回去吧。”

    見司華遙看他的眼神越發冷淡,章進心里有些發慌,道:“王……主子,您的身體需要調養,不能離了我們。”

    “我主意已定。若你不肯回去也成,那以后都不必再回了。”

    司華遙明白章進的心思,但他想要的自己給不了,拒絕的態度必須堅決,不能給他半點心存幻想的可能。

    章進聞言一怔,隨即問道:“主子,您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春海見狀出聲解圍道:“主子,小章大夫……”

    “我說的話都沒聽清?”司華遙冷眼掃過兩人,道:“你們是否覺得我性子軟了,都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了?”

    春海見狀神色一滯,忙躬身說道:“主子息怒,奴才知罪!”

    司華遙看向章進,冷聲說道:“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回去,要么永遠別回去。”

    上位者的氣勢席卷而來,章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他竟忘了面前這個男人曾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存在。

    “江林,送他上船。”

    江林領命,道:“小章大夫,請。”

    “好,我走,主子多保重。”章進轉身走向船只,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留戀。

    司華遙轉頭看向春海,冷聲說道:“以后若再有這種事發生,決不輕饒!”

    春海忙說道:“多謝主子開恩!”

    出海一事是春海一手安排的,以他縝密的心思,司華遙不信他不知情,結果不出他所料。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江林折返,身后跟著章轍。

    司華遙淡淡地看了過去,道:“我方才的話都沒聽清?讓他回去。”

    眾人一怔,春海急忙說道:“王爺,您的身子還需要調養……”

    “還用我再說一遍?”司華遙眼神微瞇,不悅地看著眾人,“我從不受制于人,無論是誰。”

    司華遙不再理會眾人,轉身朝著岸上走去。

    春海見狀轉頭看向章轍,道:“大章大夫,你也回去吧,主子這次是真的動了氣。”

    章轍看了看司華遙的背影,從懷里掏出一張藥房,道:“公公,這個給你,只要每日按藥方給主子配藥便可。”

    “多謝大章大夫。”春海接過藥方,道:“我們先走了,你們隨船回去吧。”

    “不勞公公掛心。”章轍微微躬身。

    春海見狀輕聲說道:“王爺畢竟是王爺,最忌諱被人算計,不過王爺雖然生氣,卻并未過多責怪,足以證明王爺心里是念著你們的好的。”

    “公公放心,這些我們都明白。”

    春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未在多說,快步跟了上去。

    章進坐在船艙,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只是想跟在身邊照顧他,并未奢望他有所回應,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行。

    艙門被推開,章轍走了進來。

    章進神情一怔,忙說道:“兄長,你怎么回來了?王爺呢?”

    章轍無奈地說道:“王爺不讓我跟著,把我趕回來了。”

    “那怎么行?王爺的身子需要調養,沒有我們……”

    “阿進。”章轍打斷章進的話,神情嚴肅地看著他,道:“你別忘了他的身份,就算他現在變得溫和了許多,那也是曾經萬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做的決定,無人能夠更改,我不行,你也不行。”

    看著章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章進忍不住想要躲閃,道:“兄長到底想說什么?”

    章轍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既然王爺已經和你說清,你就該斷了自己的念想,這么糾纏下去,只能讓王爺對你厭煩。”

    章進怔怔地看著他,問道:“兄長是如何得知?”

    “那日王爺醒來,我見你神色不對,便問了王爺。”章轍沒有隱瞞。

    “那王爺是怎么對你說的?”

    “王爺說他對你并無情愛,拒絕是對你負責。還說你會遇到獨屬于你的緣分,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章進紅了眼眶,道:“兄長可是覺得我不知廉恥?明明被拒絕了,還死纏爛打。”

    章轍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阿進,王爺說得對,他并非你的良人,你又何必這么折磨自己。”

    “兄長,我也想放下,也嘗試過,可我失敗了,越是遠離他,越是想他,我……我怕是這輩子都沒辦法放下他,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章進眼底的痛苦和掙扎,讓章轍很是心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進,若你愿意,哥可以帶你走,天涯海角都有哥陪著你。”

    “哥……”

    章進抱住章轍的身子,發泄著心里的委屈。

    章轍心疼地輕撫他的脊背,安撫著他的情緒。

    過了許久,章進才算平靜下來,章轍再次問道:“阿進可想離開?”

    章進搖搖頭,道:“哥,我喜歡島上的生活,我不想離開,我們回去吧。”

    “可你……”章轍擔憂地看著他。

    “王爺這一走,還不知何時能回去,或許時間久了,我便能放下了。”

    章轍見他做了決定,也沒再多說,道:“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們便回去。”

    “哥,那王爺怎么辦?他的身子還需好好調養,可我們都不在他身邊。”章進依舊對司華遙放心不下。

    章轍很是無奈,道:“我寫了方子給春海,他們只需按照方子上寫的,給王爺調理身子便可。”

    章進聞言不由一怔,猜測道:“哥,難道你早就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他可是趙國的攝政王,死在他手里的人數不勝數,怎么能容忍人這么算計和忤逆他。”

    章進疑惑地問道:“那哥為何不攔著我?”

    “想讓你死心。王爺的命是我們救的,他不會對你如何。”

    “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答應過爹娘,會好好照顧你,我卻并未做到,讓你離家出走十年。是我對不起你,剩下余生只想補償,所以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哥,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咱們要往前看。”

    “你啊,什么都懂,可事情輪到自己身上,就開始鉆牛角尖。”

    “哥,咱們不說這個,你也好久沒出島了,今日好好逛逛。”

    章轍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也沒揪著不放,道:“正好去藥鋪瞧瞧藥材。”

    船只停靠的地方是海城,這里是趙國最大的港口,原本趙國嚴禁海上貿易,但凡抓到了就得吃牢飯。

    司華遙掌權后,便取締了這一條,為了開展海上貿易,還撥款修了港口,海城這才由一個小漁村,發展到現在的二線城市的規模。

    司華遙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見不遠處有間茶館,便徑直走了過去。要想打探消息,茶館酒肆是最佳場所。

    店伙計見有客進門,忙上前招呼道:“公子來了,您幾位?”

    “四位。”

    司華遙邊走向靠窗的一處空位,隨即一掀衣擺便坐了下來。春海等人也相繼入了座。

    店伙計拿著抹布擦了擦桌子,道:“四位想喝什么茶?”

    “雨前龍井,要新茶。”

    “這位公子放心,咱們店里的茶都是新茶。您稍后,茶馬上就來。”伙計轉身離開,扯著嗓子喊道:“雨前龍井一壺。”

    旁邊的桌上傳來說話聲,“唉,你聽說了嗎?咱們和齊國正式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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