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 第 85 章
◎結局（上）◎
沈霜鶴愣住了, 追來的裴昭也愣住了。
裴淮之靜靜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郎才女貌，倒真是天生一對, 他忽酸澀一笑, 本來他面前的兩個人，一個可以成為他最好的弟弟，一個可以成為他最好的妻子，是他將他們二人推開的，這種局面，是他自作自受。
沈霜鶴站在裴淮之和裴昭中間，她下意識就后退兩步, 想躲到裴昭那里，可是看到裴淮之蒼白如雪的面容, 又有些不忍心，步子也挪不動了，裴淮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忍心, 他眼中浮現一絲希冀, 他咳了兩聲，勉強笑道：“霜鶴, 我有話要對你說。”
裴昭猶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是應該離開，還是應該留在這, 裴淮之是他的哥哥, 盡管他以前對他不好, 但那也是受了周安的挑唆, 他與裴淮之還是血濃于水的親兄弟, 父皇母后在天之靈, 也不會希望他在哥哥生命的最后時刻，還是兩兄弟老死不相往來。
他理智告訴自己要回避，但是情感上，他卻不情愿回避，裴淮之望向他，眼神中第一次多了些兄長對弟弟的溫和，他道：“歲安，你留下來吧。”-
三人坐在水榭亭中，裴昭和沈霜鶴有些不太自在，裴淮之倒是鎮定自若，他倒了杯茶，遞給二人：“喝口水吧。”
裴昭一飲而盡：“皇兄……”
裴淮之擺擺手：“朕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有句話，朕想先說。”
“皇兄請說。”
“朕如今大限將至，膝下又無子嗣，這皇位，還要大憲江山，就托付給你了。”
裴昭大驚，沈霜鶴也十分驚愕，裴淮之笑了笑：“以前朕為了皇位，屢次構陷于你，但是你并未計較，反而在西陵擊退了回鶻，試問這江山，還有誰比你更有資格呢？”
裴昭猶豫了，他只想和沈霜鶴在一起，他并不想做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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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皇帝，因為沈霜鶴她并不想進宮，如果他做了皇帝，那就不能和沈霜鶴在一起了。
沈霜鶴也猶豫了，裴淮之似乎是看出他們心中所想，道：“歲安，你是皇位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假如讓其他宗室繼位，你以為他們會留你性命么？不要傻了。”
裴淮之所言，的確是千真萬確，若繼位的不是裴昭，而是其他宗室，隨便換成是誰，都不會留下裴昭的，權力就是會這般扭曲人心。
裴淮之又嘆了口氣：“朕的悲劇，說到底，也是因為衛相一案而起，而衛相的案子，又是因為君臣相疑，自大憲立國以來，臣子一直是帝王手中的刀，當帝王壓制不住這把刀時，他們會選擇丟棄，這也造成了多少冤案，多少悲劇，朕不想讓這個悲劇再繼續下去了，謝瑯是驚世之才，歲安，你當這個皇帝，讓謝瑯當你的丞相，只有你，不會將他當成一把刀。”
“皇兄……”
沈霜鶴忽道：“歲安，你就聽皇上的話吧。”
“可是……”
沈霜鶴溫溫柔柔地笑了：“只要我們心在一起，就夠了。”
裴淮之心中苦澀，他默默飲下一口茶，咳了兩聲，然后平靜道：“霜鶴，朕還有句話，想和你說。”
他的聲音如同他的表情一般平靜：“昨日朕問你，這三個月，你能否與朕，繼續當一對夫妻？今日，朕改變主意了，你的心已經不在朕的身上了，朕又何必苦苦相逼呢？這最后的日子，朕放你自由。”
沈霜鶴聞言，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是為裴淮之放了她感到高興，還是為裴淮之大限將至感到傷心，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低頭說的一句“多謝皇上”-
裴淮之的病情并沒有撐到三個月，許是他已經了無牽掛，又或許，他已經沒有眷戀，一個月不到，他病情就急轉而下，太醫說，他大概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冬至那日，裴淮之忽覺身體舒適了很多，他心知肚明，這恐是回光返照，這日京城下了很大的雪，皇宮之中，處處銀裝素裹，煞是好看，裴淮之于是便邀了沈霜鶴去賞雪，這次裴昭并沒有跟過來，只有裴淮之與沈霜鶴二人，在梅園中慢慢走著。
沈霜鶴攙扶著裴淮之，裴淮之如今已是連走路都沒有太多力氣了，梅花枝頭的雪花飄到沈霜鶴的脖頸，她卻渾然未覺，裴淮之忽停下腳步，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沈霜鶴身上。
沈霜鶴下意識就拒絕：“你身體不好，這大氅還是你穿上吧。”
裴淮之搖了搖頭，他雖虛弱，但卻堅定地為沈霜鶴系好大氅的帶子，然后他咳嗽兩聲，微笑道：“朕記得珠珠兩歲那年，她才剛剛學會走路，那一年，也是好大的雪，朕與你在梅園漫步，珠珠在雪地中歡快地跑著，那副情景，就像在昨天一樣。”
沈霜鶴想到，也一陣悵然，裴淮之嘆了口氣：“朕對不住珠珠，等朕去了地下，朕會去找珠珠賠罪，希望她能原諒朕。”
沈霜鶴抿了抿唇，道：“珠珠很喜歡父皇的，她會原諒皇上的。”
“那么好的女兒……”裴淮之喃喃道：“這么好的妻子，是朕錯了啊……”
“皇上，不要再想了，妾扶您回去休息。”
裴淮之搖頭：“朕不想回去，霜鶴，你扶朕去梅樹下坐會吧。”
沈霜鶴點了點頭，她攙扶著裴淮之，讓他坐在梅樹休息，裴淮之雖病弱，但是高大，沈霜鶴攙扶下了，額頭也累出了薄汗，裴淮之想去為她擦，但手剛抬起來，就無力的垂了下來，他只覺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意識也越來越模糊，裴淮之盯著沈霜鶴，似乎是想將她的模樣深深印刻在心里，他用盡力氣，輕聲道：“霜鶴，如果有下輩子，朕不會再那么愚蠢了。”
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后一句話，是“霜鶴，原諒朕……”，然后，便帶著無盡的悔恨，緩緩閉上了眼睛。
景寧八年，大憲文穆皇帝崩逝，他死于漫天飛雪的梅花枝下，死時有一生摯愛相伴，回顧他的短短一生，大節無虧，私德有過，對弟弟和發妻，他絕稱不上好，但對于天下而言，他并不是一個多壞的君王。
而文穆皇帝之后，便是大憲最傳奇的帝后登場。
86 ☪ 第 86 章
◎結局（下）◎
裴淮之駕崩之后, 裴昭在群臣的簇擁下登了基，登基之后，他拜謝瑯為相, 而就如裴淮之所言, 謝瑯有驚世之才，但是卻一直因為父親之事耿耿于懷，難以對大憲效忠，但是裴昭不一樣，他個性善良寬厚，他不會將謝瑯當成手里的刀，需要替罪的時候就推他去死, 而是將謝瑯當成朋友，所以謝瑯愿意為了裴昭做這個丞相, 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上盡一分自己的力。
所謂君若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若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便是如此。
裴昭登基的那一日, 斡兀立與葉掩翠也到京城祝賀，斡兀立在裴昭的暗中支持下已經回到回鶻奪位, 成了回鶻新大汗, 他繼位之后，立刻退還了之前侵占的大憲土地, 而且約定和大憲互市互惠, 雙方永不起兵戈, 永結秦晉之好。
而為了對斡兀立表達誠意, 裴昭也下旨冊封葉掩翠為公主, 風風光光將她嫁到了回鶻, 葉父本來對葉掩翠千里走單騎去追裴昭氣的不輕，揚言要將她趕出家門，但如今裴昭成了皇帝，葉掩翠也被封了公主，他又瞬間覺的女兒是家族驕傲了，前倨后恭，可見一斑。
不過有人前倨后恭，有人卻始終頑固到底，沈霜鶴的父親早前一直以她為恥，身為皇后，卻不知道順從丈夫，還為了女兒屢次沖撞丈夫，沈霜鶴被打入冷宮后，沈父也不想見她，等她傳來被燒死在冷宮的死訊時，沈父反而覺的松了一口氣，后來沈霜鶴未死，反而嫁給了裴昭，沈父是勃然大怒，他去見了沈霜鶴，第一句話不是安慰多年未見的女兒，反而是罵她不知廉恥，居然嫁給了小叔子，真是不知檢點。
沈父當時罵的痛快，沈霜鶴倒是面色不改，蘇荷和木春都看不下去了，剛想為夫子反駁，卻見裴昭繃著臉進來。
裴昭很少生那么大氣，但是那天，他的確是怒不可遏，他對著跪在他腳下的沈父淡淡道：“沈大人既然這般熟悉禮樂教化，那就去教坊給舞姬們教授課業吧，也讓宮中舞姬耳濡目染一下。”
沈父是再古板不過的老學究，讓他去給舞姬講禮樂教化，豈不是天大的羞辱？沈父臉色頓時鐵青，走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沒摔倒，這倒是讓蘇荷和木春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沈霜鶴也笑了出來，她嗔道：“你這是在難為宮中舞姬。”
裴昭道：“她們牙尖嘴利，我看難為的可不是她們。”
他環顧四周，這是他為沈霜鶴在京城修的書院，沈霜鶴不愿意呆在皇宮，裴昭也知道她的志向，于是將長樂王府改成書院，專門招收愿意讀書的女子，蘇荷她們戲稱這是青竹書院京城分院。
耳邊傳來朗朗讀書聲，蘇荷和木春已經悄悄退下，將這里單獨留給皇帝和皇后，沈霜鶴嘆了下：“之前你說我在宮外，照樣可以做你的妻子，你的皇后，我以為你在說笑，沒想到你是認真的，朝中那些老學究三天兩頭上折子，說一個皇后在宮外拋頭露面開書院，成何體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難為你將這些折子都壓了下去，不去理會。”
裴昭道：“到底誰規定皇后就不能生活在宮外，又是誰規定皇后不能開書院呢？這天底下的人，如果都按照老規矩來，那可多沒意思，不說別的，就說謝瑯如果按照以前的老規矩辦事，不去改革，那大憲只能愈發積弱，不會像現在這般蒸蒸日上。”
沈霜鶴抿嘴笑了笑：“聽說昨日盧婉生了個大胖小子，我還沒來得及去看呢。”
“我和你一起去看。”
沈霜鶴點了點頭，兩人并肩走了幾步，她忽道：“歲安，我嫁給你，真的很幸福。”
“嗯？”
沈霜鶴道：“你給了我最大的包容，讓我在宮外生活，讓我開書院，我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和你有孩子，你也絲毫不介意，我真的覺得你很好，我嫁給你，是最正確不過的選擇。”
沈霜鶴個性內斂，很少這般說出心里話，裴昭嘴巴都咧到天上去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這些都沒什么啊，這難道不是丈夫應該為妻子做的嗎？”
“但是世上能做到這些的男人，又有幾個呢？”沈霜鶴道：“你尊重我，而且支持我的夢想，如今大憲的女子書院越來越多了，女子進書院讀書識字不再是離經叛道的事情，宮中也設了女官，我的這些提議都實現了，我真的很開心。”
“這也不是我的功勞，若不是你親上朝堂，舌戰群儒，也不會有女子書院和宮中女官的實現。”
沈霜鶴惋惜道：“可惜女子參加科考這個，被太多大臣反對，始終沒有辦法推行。”
“慢慢來。”裴昭安慰她：“我們還年輕，等你我再做出點成績，有了更多的底氣，受到天下萬民的愛戴，那我們的夢想，總有一天，都會實現的。”
沈霜鶴笑著點點頭，她和裴昭并肩走著，再也不是她初為后時，永遠只能走在丈夫的身后，二嫁為后，她與丈夫相知相惜，相依相扶，相伴相隨。
朝陽之下，沈霜鶴忽牽起裴昭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攜手并肩前行。
作者有話說：
結局啦，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