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太子在太子妃死后, 思念成狂,四處搜尋太子妃的替身,如她這般的女子, 太子府中,不止一個。
但只是身形、聲音,或是眼睛、長相像太子妃,還不夠,這遠(yuǎn)遠(yuǎn)不能滿足太子對已逝太子妃的思念, 太子要的, 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太子妃……
于是,她見到了一個西域的游醫(yī), 據(jù)說這個游醫(yī), 擅長換臉之術(shù)。
被換臉的,不止她一個,但是卻只有她活了下來, 許是因為她自幼命賤,活下來的愿望, 也比其他人要強烈, 縱然經(jīng)歷換皮之痛, 痛入骨髓,她也活了下來。
可是,從此,她也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世上再沒有戲子九姑娘, 只有一個長得和蕭寶姝一模一樣的替身。
陸從風(fēng)默然無語:“既然他好不容易,才讓你變得和寶姝一模一樣, 為什么又舍得送你來我這呢?”
常樂靜靜道:“因為他發(fā)現(xiàn), 我終究不是蕭寶姝。”
身形肖似, 聲音肖似,就連相貌,也能被西域游醫(yī)做的和蕭寶姝一模一樣,可是,大千世界,人人盡有不同,他如何能復(fù)刻另一個蕭寶姝?
美人在骨不在皮,蕭寶姝的性子,蕭寶姝的風(fēng)骨,蕭寶姝的才情,這些,讓出身低賤,自幼活在最底層的戲子九姑娘,如何能學(xué)?
常樂道:“那是蕭氏的嫡女,太傅的孫女,作畫能引來蝴蝶,才情無雙的世家千金,試問,我一個大字不識的戲子,又如何能真正變成她?縱然太子讓我學(xué)讀書,學(xué)寫字,讓我臨摹她的簪花小楷,讓我學(xué)她畫過的畫,可是,一個戲子,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成大梁朝的太子妃。”
“所以,他厭棄了你?”
常樂點頭:“當(dāng)他終于發(fā)現(xiàn),我做不了蕭寶姝時,我就是一個雞肋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倒不如,物盡其用,送到西州將軍府中,做一個探子。”
陸從風(fēng)道:“他讓你過來,是為了監(jiān)視我的動向嗎?”
常樂道:“是,但這只是其一。”
“其二,是為了查探云七娘嗎?”
常樂絲毫不驚訝陸從風(fēng)怎么得知,她說道:“是,太子殿下說,云七娘,不像一個尋常舞姬,他要知道,云七娘到底是誰。”
陸從風(fēng)微微有些緊張:“那你打探出來了嗎?”
常樂點頭道:“我打探出來了。”她一字一句道:“云七娘,就是太子殿下為之瘋狂的,蕭寶姝。”-
陸從風(fēng)呼吸都急促了下:“你是如何知曉的?”
常樂垂首道:“因為她落水的那一年,正好是蕭寶姝投水自盡的時候,而且她不會說話,不會寫字,蕭寶姝死之前,正好手指盡斷,喉嚨盡毀,最讓我篤定云七娘就是蕭寶姝的……”常樂慢慢抬起頭,看著陸從風(fēng):“云七娘喝醉的那晚,我見到將軍吻了云七娘,而將軍,是不會吻除了蕭寶姝之外的女人的。”
陸從風(fēng)默然,他沒有否認(rèn),只是問道:“你有沒有將此事告訴太子?”
常樂緩緩地?fù)u了搖頭:“我告訴太子的,只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至于云七娘的身份,我從未告訴太子。”
陸從風(fēng)有些詫異:“你……這是為何?”
常樂忽一笑:“我不想告訴他。”她說道:“若他知曉,定然不會放過云七娘,而將軍你絕無可能再讓他傷害一次云七娘,可是,他是太子,公然和他作對,對將軍您有害無益,所以,我并不想告訴他。”
陸從風(fēng)抿了抿唇,他說道:“多謝。”
常樂搖搖頭:“我也并非全然是為了將軍,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因為太子的私心,被迫變成了蕭寶姝,可是,就如將軍所說,如果有選擇,誰不愿意做自己?誰愿意做另外一個人?我恨他,所以,我不會讓他得償所愿。”
陸從風(fēng)有些不忍,他溫言道:“太子因?qū)氭屇闶茏铮魧氭獣裕ㄈ灰矔X得對你過意不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離開,將你安頓在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讓你從此自由自在。”
常樂眼睛亮了下,但復(fù)又垂頭:“可是,太子在我身上下了毒,只有他那里有解藥。”
“他用這種方式來控制你嗎?”
常樂點頭:“是的,他不相信我。”
陸從風(fēng)道:“軍中有的是大夫,我也可以給你在西域遍尋良醫(yī),以解你身上毒素,你且放心。”
常樂眼眶有些濕潤:“我只是一個探子,將軍您非但不殺我,還幫我解毒,常樂粉身碎骨,都無以為報。”
“這并非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也是被逼無奈。”陸從風(fēng)道:“對了,常樂只是我隨口給你起的名字,以后,你還是叫回九姑娘吧。”
常樂搖搖頭:“我很喜歡常樂這個名字,知足常樂,我能遇到將軍,已是很知足,我想以后,就叫這個名字。”
陸從風(fēng)點頭:“為免太子起疑,你未解毒之前,就還是呆在將軍府吧。”
“謝將軍。”常樂忽道:“也許常樂很快就會離開,離開之前,常樂想為將軍做一件事情。”
“何事?”
常樂抿唇笑道:“將軍很快就會知道了。”-
陸從風(fēng)報給皇帝有關(guān)顏鈺的奏折,圣旨也下來了,皇帝雖然嚴(yán)厲斥責(zé)了陸從風(fēng),說他居然放任一個女子在他軍營這么久,而且還渾然不知,可是最后也說看在陸從風(fēng)和顏鈺的功勞份上,功過相抵了,并且準(zhǔn)許顏鈺繼續(xù)在軍中為將,這符合陸從風(fēng)的意料,恩威并施,這都是帝王的做派。
顏鈺第一次穿女裝到軍營的時候,她十分忐忑,不知軍中將士會如何看她。
她踏入軍營的時候,霍青等人早已經(jīng)翹首以盼,只見顏鈺穿著一襲紅衣,額上貼著花黃,頭發(fā)也梳成女子的發(fā)髻,膚若凝脂,清麗如蓮,霍青都看得呆住了。
魏陽不好意思道:“阿鈺,沒想到你穿上女裝是如此好看。”
霍青回過神來,打了他一拳:“你這話說的,阿鈺男裝的時候,也很好看啊。”
魏陽勾住霍青脖子:“都是來打仗的,誰會關(guān)注自己的兄弟好不好看啊?以前只有你會經(jīng)常贊嘆阿鈺美貌,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小子怪怪的,你說,你是不是喜歡阿鈺?”
霍青拼命掙扎,他臉都紅了:“沒……沒有。”
“還說沒有?我以前還懷疑你對阿鈺是不是有斷袖之癖呢?害得我見到你就躲。”
霍青從魏陽鉗制中掙脫開來:“你有什么好躲的?誰斷袖之癖會喜歡你啊?看你那一身打鐵打出來的腱子肉,不嫌惡心的。”
“你說我惡心?我這叫男人!”
霍青和魏陽一唱一和,正好給顏鈺緩解了緊張之情,她噗嗤一笑,如明珠生暈。
顏鈺說道:“好了,你們倆別吵了,將軍呢?”
“將軍在演武場呢。”
顏鈺點點頭,便去尋陸從風(fēng)了-
演武場上,陸從風(fēng)正在和一個部將比武,看到顏鈺女裝時,他絲毫未訝異,只是扔了把劍給顏鈺:“阿鈺,穿這身衣服,還能和我過幾招嗎?”
顏鈺接過劍,語笑嫣然:“自然可以。”
她手執(zhí)長劍,身若游龍,便向陸從風(fēng)襲去:“將軍,切勿讓我。”
陸從風(fēng)大笑:“我才不會讓你。”
兩人過了幾十招后,顏鈺長劍被陸從風(fēng)一劍磕飛,顏鈺笑道:“又是將軍贏了。”
陸從風(fēng)道:“阿鈺,你也不差。”
顏鈺忽跪下:“多謝將軍,替顏鈺擋了欺君之罪,讓顏鈺能繼續(xù)留在軍中為將。”
陸從風(fēng)只是道:“你我同袍多年,情誼非同一般,難道我會眼睜睜看著你被斬首嗎?”
顏鈺只道:“謝將軍。”
她從身上掏出一塊玉佩:“這塊玉佩,乃是將軍當(dāng)日送給我和七娘做成婚賀禮的,但是我并非男子之身,無法迎娶七娘,所以要辜負(fù)將軍好意了。”
陸從風(fēng)道:“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拿著吧。”
顏鈺堅持:“送出去的東西,是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只是這塊玉佩非同一般,乃是將軍母親贈予將軍,將軍自幼從不離身,顏鈺實在無法據(jù)為己有,況且,這玉佩是將軍送給七娘的成婚賀禮,不如請將軍留著,待七娘意中人出現(xiàn),再轉(zhuǎn)贈不遲。”
顏鈺一再堅持,陸從風(fēng)只好收了下來,顏鈺如釋重負(fù),并將此事也和七娘如實相告,只說她既然不是男子,那自然不應(yīng)收這塊玉佩,所以就將陸從風(fēng)的玉佩,又還給他了。
但是,蕭寶姝卻在常樂身上,又看到了這塊玉佩。
蕭寶姝看到的時候,一怔:“這塊玉佩為什么會在你的身上?”
常樂看了看腰間所掛的玉佩,得意道:“這玉佩將軍之前送給了顏鈺,當(dāng)作和你成婚賀禮的,既然顏鈺是女子,她自然沒有留的道理,便將玉佩又還給了將軍,將軍則轉(zhuǎn)送給了我。”她撫摸著這塊玉佩,眼里眉間,皆是欣喜神色:“這塊玉佩乃是將軍的傳家之寶,他送給了我,足以證明我在他心中分量之重。”
蕭寶姝氣憤道:“他怎么可能將玉佩送給你?一定是你騙來的。”
常樂不高興了:“這玉佩是他傳家之寶,他若不想,我怎么騙?你這話,可真是稀奇。”
蕭寶姝無言以對,她又道:“誰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騙來的。”
常樂道:“隨便你怎么說,反正現(xiàn)在玉佩在我的手上,將軍府的女主人,我也做定了,我勸你啊,不要再對將軍自作多情。”
蕭寶姝是氣的瞠目結(jié)舌,現(xiàn)在連傳家玉佩都已經(jīng)被表哥送給了常樂,難道他,真的喜歡上了常樂嗎?
蕭寶姝左思右想,覺得不能再這樣任事態(tài)發(fā)展了,常樂居心叵測,十有八九是敵方派來的探子,陸從風(fēng)若喜歡上了她,那能有什么好下場?不行,她必須阻止常樂!
作者有話說:
周六雙更flag √
下一章,女主馬甲掉了
◉ 第 72 章
蕭寶姝為了壯膽, 還喝了幾杯酒,這才不管不顧跑到陸從風(fēng)書房,陸從風(fēng)部將還想擋她:“云姑娘, 將軍正在和魏參將議事。”
蕭寶姝將那部將推開,撂下一句話:“如有事情,有我承擔(dān)。”
她一步一步走到陸從風(fēng)書房,鼓起勇氣,正準(zhǔn)備敲門的時候, 忽聽到書房里面, 陸從風(fēng)聲音傳出來。
蕭寶姝側(cè)耳聽著,書房隔音不錯, 蕭寶姝只聽個大概, 陸從風(fēng)應(yīng)該是在和魏陽說話,他說著:“常樂體虛,恐怕受不住……魏陽, 你去尋一些人參和雪蓮來,送予她補補身子……”
蕭寶姝簡直是氣得頭暈眼花, 他還要魏陽去他尋人參雪蓮來給常樂補身子?陸朗啊陸朗, 你當(dāng)真喜歡上了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了嗎?
蕭寶姝酒勁上來, 就使勁推開書房的門,陸從風(fēng)和魏陽都愕然一驚,陸從風(fēng)首先斥道:“七娘,你怎可擅闖我書房?”
魏陽也道:“是啊云姑娘, 將軍書房乃是議事重地,萬一我們以為你是北戎探子, 傷了你怎么辦?”
蕭寶姝不答, 只是咬著唇, 瞪著陸從風(fēng)。
陸從風(fēng)見她雙頰酡紅,像是喝了酒的樣子,于是對魏陽道:“魏陽,你先下去,這事交由我處理。”
魏陽拱手:“是,將軍。”
魏陽無奈退下,走之前,還在蕭寶姝身上聞到了一陣酒味,他不禁奇異,這溫溫柔柔的云姑娘,什么時候變得白天都酗起酒來了?
陸從風(fēng)起身,走向蕭寶姝身前:“你喝酒了?”
蕭寶姝依舊不答,仍然咬唇瞪著他,眼神似幽似怨,還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陸從風(fēng)皺眉:“這是誰惹你了?”
蕭寶姝這才道:“你把玉佩送給常樂了?”
玉佩?陸從風(fēng)這才想起,那日顏鈺還他玉佩后,常樂看到,說:“這玉佩,可否借給常樂一用?”
陸從風(fēng)問:“你要借這玉佩做什么?”
常樂只道:“若云姑娘來問您玉佩的事情,請您務(wù)必要告訴他,您將玉佩送給了我。”
陸從風(fēng)不解:“這是為何?”
常樂抿嘴笑道:“請聽我一言。”
陸從風(fēng)雖然琢磨不透,但因為感激常樂替他向梁珩隱瞞了云七娘就是蕭寶姝,還是將玉佩借給了常樂,他依照常樂所言,對蕭寶姝說道:“那個玉佩,我是送給常樂。”
蕭寶姝借著酒勁,質(zhì)問道:“那玉佩是你家傳之物,何等重要,你怎么可以送給常樂呢?她不是什么好人啊!”
陸從風(fēng)硬著頭皮道:“常樂其實很可憐,七娘,你不要總是針對她。”
“我針對她?”蕭寶姝快氣瘋了:“我知道了,你喜歡了她,是不是?”
“沒有。”陸從風(fēng)矢口否認(rèn)。
“若沒有,你怎么連家傳玉佩都送給了她?”
陸從風(fēng)噎住,他默然不語,蕭寶姝卻視他的默然為心虛,她更加委屈:“你總算沒話說了,你還說不是喜歡她?”
陸從風(fēng)無奈:“真沒有。”
蕭寶姝完全聽不進去,陸從風(fēng)越解釋,她越覺得他在心虛,一想到陸從風(fēng)居然喜歡上了常樂,今后,他會和常樂一起成親生子,會給常樂買酥糖,會眼里心里,都只有常樂,她心中就憋屈到不行:“你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像蕭寶姝,所以你才喜歡上她的……可是,可是……”她酒勁上來,終于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可是她不是蕭寶姝啊。”她抿了抿唇,目光直視著陸從風(fēng),說出在她心中徘徊了一千次一萬次的話:“我……我才是蕭寶姝!”
陸從風(fēng)愕然,他萬萬沒想到,蕭寶姝居然當(dāng)著他的面就這樣承認(rèn)了,可是他的愕然,在蕭寶姝看來,卻是不相信,蕭寶姝忽后退一步,紅了眼眶:“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可是,我沒有胡言亂語,我真的是蕭寶姝。”
話匣子一打開,她索性完全說出來了:“五年前,我投水之后,意外在桑州的云七娘身上蘇醒,那時云七娘只有十歲,我開始時,也不敢相信,可后來,我漸漸接受了,我想上天既然讓我重活一次,我就要好好活下去,從此之后,我便不是蕭寶姝,我是云七娘。”她娓娓道來:“我重活之后,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梁珩復(fù)仇,因為是他害了我,害了祖父,害了蕭氏全族,我買了把匕首,每天都在練,只為了遇到他的時候,可以一刀殺了他,可是,我卻偏偏先遇上了你,我本不想和你相認(rèn)的,我也怕被你看出來端倪,可是我在玄禮寺,看到有刺客想刺殺你,我當(dāng)時就什么都不顧了,就算被認(rèn)出來,我也要救你啊,慶幸的是,因為云七娘的容貌和我不一樣,你沒有認(rèn)出我來,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蕭寶姝一口氣說完后,她含淚道:“若你還是不相信,那小時候只有我們倆知道的事情,我也可以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
“不,不用說。”
“為什么?你還是不相信嗎?”蕭寶姝黯然:“我也知道,這很荒謬,可是,這是真的……我沒有說謊。”
陸從風(fēng)忽道:“我信。”
蕭寶姝驚愕抬頭,陸從風(fēng)只說了短短兩個字,但是卻讓她心潮澎湃。
表哥說,他信?
他相信她是蕭寶姝?他相信她的還魂一說?他相信她沒有在胡言亂語?
蕭寶姝淚盈于睫:“你真的信嗎?”
“我真的信。”陸從風(fēng)點頭,他嘴角微微含笑,但眼中,也有星星點點的淚光:“但有件事,你說的不對。”
“何事?”
“我并不是沒有認(rèn)出你,在桑州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認(rèn)出你來了,那時候我就知道。”
“第一面?玄禮寺?你遇刺的時候?”蕭寶姝都不敢相信:“可是,我那時相貌完全不一樣,你怎么能認(rèn)出來我?”
陸從風(fēng)微微一笑,他柔聲喊了聲:“寶姝,你是我的表妹啊,我倆自幼一起長大,我又如何認(rèn)不出你來呢?”
蕭寶姝聽到他對著她,口中如同往常一樣,溫柔喚著“寶姝”二字,忽然間,她一下就哭了出來。
就算她的容貌再怎么變化,只要見到她,他都能認(rèn)出她,因為那是他的表妹,是他的寶姝,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是他心底最珍視的存在。
她現(xiàn)在終于確信,表哥的確已經(jīng)相信她就是蕭寶姝。
陸從風(fēng)道:“在桑州,玄禮寺,看到云七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表妹,回來了。”
就算已經(jīng)過了快一年,那日的記憶,依然無比清晰。
那日,玄禮寺,他看著云七娘匆匆逃離的背影,卻忍不住淚流不止,他從軍五年,大傷小傷無數(shù),沒有麻藥刮骨療毒的時候,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但是那天,他卻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流淚。
他的表妹,他的寶姝,回來了。
他明明趕著回京,卻因為她,才會在桑州留那么長時間,才會幫她養(yǎng)母脫罪,才會總是去她那個簡陋的小院子蹭飯,才會第一次以權(quán)壓人,幫她和母親離開云家,幫她安置師父和秋月,幫她在梁珩宴席上脫困,他做了這么多,都因為他早已知曉,云七娘就是蕭寶姝。
蕭寶姝捂著臉,痛哭了起來,陸從風(fēng)怔了怔,他伸出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摟住她,安慰她,但是手伸到半空,卻最終垂了下來。
蕭寶姝抽抽噎噎:“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能認(rèn)出我來。”
陸從風(fēng)道:“你現(xiàn)在這樣也不難看,還是很美麗。”
“我不是說這個……”蕭寶姝泣道:“你……你總是對我這么好,我變了樣子你都能認(rèn)出我……你還為了我,被梁珩一百杖打掉了半條命……你九死一生去西州,本來可以做異姓王的,可是你也不做,反而用軍功換來蕭氏全族性命……你本不信神佛,卻愿意每到一個地方,就去香火最旺的寺廟,為我點一盞長明燈……在西州,你也為了我,幾次得罪梁珩……陸朗,你對我太好了,你讓我怎么辦啊?”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陸從風(fēng)怔道:“你不要哭了,這都是我愿意的。”
蕭寶姝卻越哭越兇:“你現(xiàn)在對我這么好,可是,你將來,也會對常樂這么好,你的好,不屬于我一個人,等你以后娶了常樂,生了孩子,到時候你全部心思都會放在她和孩子身上,就會不理我了,到時候,讓我如何習(xí)慣?”
陸從風(fēng)見她越說越離譜,就跟小時候一樣,脾氣上來就無理取鬧,胡言亂語,他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又關(guān)常樂什么事了?”
蕭寶姝抽泣:“你那么粗心,那么不解風(fēng)情的一個人,還送她傳家玉佩,送她人參雪蓮,這些事情,你怎么可以對除我之外的人做……”
陸從風(fēng)無奈:“我……”
蕭寶姝忽抬頭,她淚眼朦朧,輕聲喊了聲:“表哥~”
這聲表哥,陸從風(fēng)已經(jīng)五年沒有聽到了,乍一聽到她喊,他不由眼眶一熱,鼻子也忍不住酸了,蕭寶姝輕聲道:“那一年,祖父要我嫁你,我不愿意,但是今日,我愿意了,表哥~你愿不愿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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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
陸從風(fēng)整個人都愣住了。
蕭寶姝低下頭, 素凈如蓮的臉龐染上朵朵紅暈,她又問了遍:“你愿不愿意?”
陸從風(fēng)還沒回過神來,蕭寶姝眼眶又紅了,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下來:“果然你喜歡上了常樂,不喜歡我了。”
“不,不是的。”陸從風(fēng)慌忙否認(rèn),他只覺心中熱血涌到腦上,他看著蕭寶姝秀美白凈的臉龐, 結(jié)巴說道:“我……我定是愿意的!”
蕭寶姝聽到“愿意”兩個字, 她驚喜抬頭:“你愿意娶我?”
“我……我一直是愿意的,從姑祖父問我的那次起, 我就是愿意的。”陸從風(fēng)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只怕你不愿意。”
他頓了頓, 黯然道:“從小我就知道,你喜歡的是梁珩那樣的男子,清冷, 溫文爾雅,而不是我這樣的武夫……”
蕭寶姝似嗔似怨的看著他, 陸從風(fēng)低著頭, 俊朗的臉有些發(fā)白, 蕭寶姝幽幽嘆了口氣,撫摸著自己的眼鼻:“你看,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臉都變了, 我的身份,也變成桑州的云七娘了, 你怎么還認(rèn)為, 我喜歡梁珩那樣的人呢?”
“寶姝……”
蕭寶姝道:“梁珩帶我去燕蕩山前, 遇到了一個喇嘛,他說我有心病,所以明明嗓子正常,卻不能說話,我那時還不知道,我的心病到底是什么,但是在燕蕩山,我看到你被熊瞎子襲擊,為了救你,我居然能說出話來,我想,我總算明白了,我的心病是什么了。”她咬了咬唇,自嘲道:“那大概,就是對梁珩的恨吧,那種恨,讓我一直被心魔所折磨,不死不休,但是所幸,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我,護著我,讓我有所牽掛,許是我對那人的牽掛,已經(jīng)勝過對梁珩的恨意了,我不再只為復(fù)仇而活,所以,我才能開口說話吧。”
陸從風(fēng)不敢相信:“你牽掛的人,是我嗎?”
蕭寶姝瞪了他一眼:“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陸從風(fēng)還是不大敢相信:“寶姝,所以,你也喜歡我嗎?”
蕭寶姝咬唇,只道:“我若不喜歡你,那何必巴巴跑來,和你說這么多。”
陸從風(fēng)簡直是高興到不知所以了,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本以為,你喜歡的是沈公子。”
蕭寶姝不由又羞又氣,她推了陸從風(fēng)一下:“你怎么又提沈公子?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蕭寶姝,還總是給我推出去,先是推給女扮男裝的顏鈺,現(xiàn)在又推給沈公子,你是不是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好,我這就去嫁給沈公子!”
“不行。”陸從風(fēng)趕緊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搭上蕭寶姝的腰肢:“你走不了了,我不許你嫁給沈公子!”
他頓了頓,道:“其實,我以為你喜歡上了阿鈺和沈公子的時候,我也心如刀絞,可是我總是覺得,你不會喜歡我,畢竟在京城酒館,你說你不會嫁給我……”
“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還記得啊!”蕭寶姝捶著他胸膛:“你到底是怎么打贏北戎的,你這個呆子,呆子!”
陸從風(fēng)抓住她的手:“女兒家的心事,比打仗難多了。”
蕭寶姝被他近距離地?fù)ё⊙粗±嗜缬竦哪橗嫞终七放在他的胸膛上,他胸膛滾熱,堅硬結(jié)實,蕭寶姝不由臉紅了,她飛快低下頭,藏起臉上一抹紅暈:“女兒家的心事,以后……你有的是時間慢慢學(xué)。”
陸從風(fēng)愣了下,才會意,他高興的都快瘋了,他低頭看著蕭寶姝瑩白素凈的臉龐,聞著她頭發(fā)傳來的幽幽香氣,他不由心中砰砰亂跳,情不自禁的,就想低頭去吻她的頭發(fā)。
但是蕭寶姝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掙脫陸從風(fēng),然后質(zhì)問道:“對了,玉佩的事情,你還沒解釋呢,你為什么要把玉佩送給常樂?”
陸從風(fēng)無語:“你怎么還記得這事呢?”
蕭寶姝耿耿于懷:“我當(dāng)然記得,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在陸從風(fēng)的敘述中,蕭寶姝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陸從風(fēng)和她詳細(xì)解釋了常樂的來歷,以及她為什么會長得和她一模一樣,蕭寶姝不由道:“所以,梁珩是因為我,才會讓那個西域游醫(yī)給她們換臉嗎?”
陸從風(fēng)點頭道:“是,他對你思念如狂。”
蕭寶姝道:“人活著的時候,不見得他有多珍惜,死了,他才深情如斯,又做給誰看呢?”她沉默了會,道:“但是若不是我,常樂也不會經(jīng)歷那種痛苦,更不會被迫變成另外一個人,說到底,我也有責(zé)任。”
陸從風(fēng)道:“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罪孽,你不必自責(zé)。”
蕭寶姝嘆了口氣,她自嘲道:“我做太子妃的時候,倒真不知道,梁珩對我這般情深。”
陸從風(fēng)有些緊張:“可是,他也傷害過你。”
蕭寶姝忽一笑:“你緊張什么?你怕我因為他對我情深就回心轉(zhuǎn)意?怎么可能呢?”她舉起手指:“我的十指怎么斷的,我的喉嚨是怎么啞的,我都記得,遲來的情深,比草都輕賤,自他在我面前燒毀百年好合圖的時候,我與他就一刀兩斷了,更別提他還害死我祖父,哼,我若回心轉(zhuǎn)意,又喜歡上他,那才真是下賤。”
陸從風(fēng)道:“寶姝,不要再想那些事了,都交給我,我會還姑祖父清白的。”
蕭寶姝點頭:“表哥,我信你。”
她又道:“常樂呢?我想見見常樂。”-
蕭寶姝和常樂面對面,這次,她們終于不再是劍拔弩張了。
蕭寶姝忽對常樂道:“對不住,害你變成這樣。”
常樂倒是豁達(dá):“這和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她拿出玉佩,遞給蕭寶姝:“這個給你,物歸原主。”她看向陸從風(fēng):“陸將軍,你沒有意見吧?”
陸從風(fēng)道:“這玉佩本來就是要送給我未來媳婦的,我自然沒有意見。”
蕭寶姝拿著玉佩,窘迫道:“我之前處處針對你,現(xiàn)在想來,很是過意不去。”
常樂嘆了口氣,道:“也沒什么過意不去的,其實我向你挑釁,說我喜歡將軍,說我要得到將軍,都是我故意為之。”
蕭寶姝不由道:“這是為何?”
常樂道:“因為我知道你是蕭寶姝啊,可是你卻一直不說,這可給我急死了,我看出來你喜歡陸將軍,所以就想激一下你,于是就故意跟你挑釁,說我要做將軍府的女主人,這不就給你真心話激出來了嗎?”
“原來如此。”蕭寶姝喃喃道,她不由看了眼陸從風(fēng):“所以,你沒有喜歡表哥嗎?”
常樂微微一笑,道:“我和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梁珩將我害成這樣,我怎么會讓他好過?自然要撮合你和陸從風(fēng)在一起,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蕭寶姝心中卻不太相信,她也是女子,常樂對陸從風(fēng)的心思,她能看出來,常樂說的那些話,雖然真真假假,難以辨知,可是,她和她訴說她喜歡陸從風(fēng)的話,應(yīng)該是真的。
可是常樂現(xiàn)在既然這么說,想必也是不想讓陸從風(fēng)多想,所以她還是選擇尊重常樂,她笑道:“你沒有喜歡表哥就好了,害我白擔(dān)心一場。”
陸從風(fēng)也莞爾一笑,他拿出一個白玉瓷瓶:“這是軍中大夫為姑娘配的解毒藥丸,每日一粒,十日后,毒素就會全解了。”
常樂接過瓷瓶:“多謝將軍。”她抿了抿唇,又道:“既然有了解毒藥丸,那我也不再留在將軍府了,免得給將軍和蕭姑娘增添麻煩。”
蕭寶姝不由道:“你這么快就要走嗎?”
常樂點頭,她笑道:“每次看到蕭姑娘,不由就提醒我是一個可憐人,傷心地,不想留了。”
她這話一語雙關(guān),但在陸從風(fēng)聽來,卻以為她是因為看到寶姝,就想起她是如何被迫換臉變成另一個人的慘痛往事,所以不想再留,陸從風(fēng)于是道:“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西域佛國的木桑將軍是我好友,我已托他照拂你,梁珩勢力再大,也追不去西域佛國。”
常樂行了一禮:“謝將軍。”
她忽對蕭寶姝道:“離別之前,我想再做回我的老本行,為將軍唱一出戲,以表答謝。”
蕭寶姝點了點頭,她知道常樂是想最后再單獨和陸從風(fēng)呆一會,她也十分同情這個可憐的女子,于是道:“顏鈺找我,我先走了。”
常樂感激對她笑了笑,蕭寶姝轉(zhuǎn)身往書房外走去,她只聽到,書房里,傳來咿呀戲腔:
“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
戲腔宛轉(zhuǎn)悠揚,蕭寶姝喃喃道:“偶然間,心似繾,常樂,你也是如此吧。”
她閉上雙眸:“但愿,你能在佛國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做受人脅迫的可憐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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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出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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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4 章
常樂離開, 蕭寶姝和陸從風(fēng)也互相表明了心意,蕭寶姝實在是感嘆,她和陸從風(fēng)以往浪費了太多時間, 兩人從兒時就認(rèn)識,卻直到現(xiàn)在才表明心跡,若沒有常樂,只怕還會繼續(xù)彼此錯過,常樂私下和她說過, 當(dāng)?shù)弥破吣锞褪鞘拰氭臅r候, 常樂的心中其實是非常傷心的,她知道, 蕭寶姝未死, 那她和陸從風(fēng)之間,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只是常樂到底是個豁達(dá)的女子,她雖然身受常人無法想象的厄運, 可是仍然沒有丟失本心,她大醉七天七夜后, 終于決定放下對陸從風(fēng)的感情, 助他和蕭寶姝一臂之力, 如果注定要有人痛苦的話,她也希望只有她一個人痛苦,而不是三個人都痛苦。
既然陸從風(fēng)和蕭寶姝彼此傾慕,但是又無法說出口, 那這個惡人就讓她來當(dāng),所以, 才有了她在蕭寶姝面前□□裸的挑釁, 才有了她借著模仿字跡來激怒蕭寶姝, 讓蕭寶姝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在陸從風(fēng)面前承認(rèn)自己就是蕭寶姝。
蕭寶姝得知實情后,對常樂覺得又感激又內(nèi)疚,感激的是常樂能夠拋棄前嫌,幫助她和陸從風(fēng),內(nèi)疚的是若不是因為她,常樂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但如今常樂決定拋下一切,前往西域佛國,她也真心希望常樂能夠在佛國有一個好歸宿的,這樣,她良心也能安寧一點-
陸從風(fēng)和蕭寶姝彼此關(guān)系變化,也沒有瞞過顏鈺等人雙眼,陸從風(fēng)只含含糊糊告訴他們,說自己和七娘彼此喜歡上了,顏鈺還覺得奇怪呢,陸從風(fēng)明明對他表妹情深似海,怎么又喜歡上七娘了?陸從風(fēng)只道,過往已矣,人不可能一輩子活在過去,珍惜當(dāng)下最為重要,顏鈺等人聽了,也高興將軍終于放下他表妹了,只是幾人都萬萬沒有想到,七娘就是陸從風(fēng)表妹。
陸從風(fēng)和蕭寶姝挑破那層窗戶紙后,顏鈺也慢慢放下了對陸從風(fēng)的感情,她的確如陸從風(fēng)所說,拿得起放得下,蕭寶姝曾對她道:“霍青和將軍提過,他很是喜歡你。”
“霍青啊……”顏鈺不置可否:“人生還長著呢,慢慢來吧。”
言語之間,似乎是不排斥霍青。
霍青知曉此事后,也很是開心,他喜歡顏鈺已經(jīng)好幾年了,奈何一直不敢和她表白,如今探知到顏鈺意思,自然更加噓寒問暖,只是顏鈺剛剛放下對陸從風(fēng)感情,一時難以接受他,不過一切就如顏鈺所說,人生還長著呢,慢慢來吧-
蕭寶姝和陸從風(fēng)表明心意后,剛一開始,看到陸從風(fēng)還有些害羞,尤其是別人打趣她的時候,她更加會羞的滿臉通紅,于是一個人躲在院子里和雪狐兒玩,但是當(dāng)陸從風(fēng)軍務(wù)繁忙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想他,她會滿心滿腦都是他,她坐在榻上,撫摸著雪狐兒的皮毛,道:“雪狐兒,表哥都整整一天沒來找我啦,你說,他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我了?”
雪狐兒照舊哼唧了幾下,懶得理她,蕭寶姝沮喪道:“我還給他做了棉衣呢,手都被針給戳出血了,唉,早知道,我還不如給自己做呢。”
雪狐兒似乎是對她翻了個白眼,蕭寶姝奇道:“你怎么一只狐貍,還會翻白眼了?”
雪狐兒沒答,而是突然從她懷中竄了出去。
它一竄出去,蕭寶姝就知道,陸從風(fēng)來了。
果然陸從風(fēng)提著它的尾巴,皺眉道:“差點又被這狐貍咬了。”
蕭寶姝趕忙從榻上小跑過去,奪過雪狐兒:“你都差點給人家母親射死了,還不準(zhǔn)人家記仇嗎?”
陸從風(fēng)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覺,你對狐貍比對我好?”
“怎么會?”蕭寶姝雪狐兒放在榻上,然后轉(zhuǎn)身,指了指桌上的棉衣:“我還為你親手做了棉衣呢。”
陸從風(fēng)眼前一亮,他拿起棉衣:“還沒到冬日呢,你怎么就開始做棉衣了。”
蕭寶姝說道:“西州比京城冷的快,十月份就會下雪了,未雨綢繆,還是先做比較好。”
陸從風(fēng)拿著棉衣,愛不釋手:“那我去打北戎的時候,剛好用得上。”
“你要去打北戎?”
陸從風(fēng)點頭:“北戎大王突發(fā)惡疾去世,北戎現(xiàn)在內(nèi)部大亂,這是將他們趕出燕蕩山脈的最好時機,我已稟明圣上,只待圣旨一下,就揮軍出發(f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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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5 章
大梁自建國以來, 就不斷受北戎滋擾,大梁□□曾親率大軍出發(fā),意圖剿滅北戎, 卻大意落入埋伏,重傷而歸,從此北戎氣焰更加囂張,大梁為了求和,于是開始送公主和親, 對北戎進犯邊境虜獲人口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萬幸歷代北戎王都鼠目寸光,覺得大梁國土太大, 如若吞并, 也沒有實力和人口去治理,反倒會引來禍?zhǔn)拢不如只要錢財和美女, 這般局面,持續(xù)了百年, 但先帝, 也就是崇德皇帝, 其人性情暴烈,登基之后,斷了送去北戎的錢財,也不送公主和親, 反而重用大將連朔,整頓西州軍紀(jì), 加強邊防, 隱隱有了開戰(zhàn)的架勢。
北戎雖然氣憤, 但大梁歷經(jīng)百年,國庫充盈,軍力充足,反而北戎內(nèi)亂不斷,一時間,北戎也不敢進犯,直到當(dāng)今皇帝登基,連朔因為是煦衍太子黨羽,全家被殺,西州軍內(nèi)多名大將也受到牽連被誅,西州軍群龍無首,軍心渙散,反而北戎西淮王力克群雄,尊為大王,厲兵秣馬,蟄伏十八年后,集齊四十萬大軍壓境,隱隱有攻破西州直搗梁都之意,要不是大梁出了個陸從風(fēng),只怕現(xiàn)在整片中原大地,都已在北戎鐵蹄之下了。
陸從風(fēng)和西淮王對峙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西淮王不失為一代梟雄,他能將松散的北戎部落凝成一體,甚至有野心和魄力吞下大梁,已經(jīng)比前人高明不少了,只可惜,他老了。
西淮王已經(jīng)年近六十,據(jù)說這次是在騎馬的時候突然墜馬而死,他死之后,北戎王后和各王子之間立刻引發(fā)內(nèi)亂,各部落相互攻打,陸從風(fēng)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
大梁邊境,不能再有一個如此強大的敵人了。
蕭寶姝聽后,她倒想到另外一個事情:“都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若徹底打垮了北戎,解決了圣上的心腹大患,那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人人都說,西州軍只知陸朗,不知皇帝,上次梁珩來到西州,想必也把這句話帶給了圣上,圣上不是一個寬仁的君王,將北戎趕出燕蕩山脈后,表哥,你要何去何從?”
陸從風(fēng)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昔日連朔將軍鎮(zhèn)守邊境二十年,勞苦功高,圣上還不是說殺就殺?我的下場,我也可以預(yù)料到。”
蕭寶姝不由問:“你既然預(yù)料得到,那還要去打北戎嗎?”
陸從風(fēng)道:“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結(jié)局,就可以不做的,北戎為患百年,邊境百姓不堪其擾,咱們大梁送去的公主,十個有九個也被折磨致死,難道就因為我一人得失,而讓百姓繼續(xù)受苦,大梁繼續(xù)受辱嗎?我既然選擇從軍,就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fā)生。”
他說此話時,神情坦然,眸中熠熠生輝,蕭寶姝仰頭看著他,她忽然微微一笑,然后道:“這是我認(rèn)識的陸朗。”
陸從風(fēng)也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卻還要問。”
蕭寶姝道:“很久沒聽你說你的志向了,我們小時候,你一說起北戎,就咬牙切齒的,說長大后,一定要給他們趕出燕蕩山脈,但是后來慢慢大了,你卻沒提過了,我一直想知道,這是為何呢?”
陸從風(fēng)有些不自然地扭過頭去,他只道:“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她一直不同意我從軍。”
蕭寶姝感覺到他有些異常,但既然陸從風(fēng)不想說,她也不繼續(xù)追問了,于是道:“那你在西州呆了五六年,舅母一定很擔(dān)心,我很想舅母,真想接她過來西州。”
陸從風(fēng)默然,他何嘗不想將母親接來西州,但是他手握重兵,母親就相當(dāng)于人質(zhì)一樣,皇帝是不可能同意她來西州的。
他說道:“其實在京城,我們回西州的時候,我已經(jīng)告訴母親你的身份了。”
蕭寶姝訝異,她回想起當(dāng)日她離開陸府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看她,于是回首,結(jié)果看到臨川公主站在長廊處,臨川公主還對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原來那時,臨川公主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蕭寶姝不由道:“舅母,她相信嗎?”
畢竟借尸還魂這種事,還是有些荒謬的。
陸從風(fēng)道:“她雖然半信半疑,但見到你之后,就知道你定然是寶姝了。”
臨川公主看著蕭寶姝長大,自然對她十分熟稔,蕭寶姝悵然:“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到舅母了。”
她忽道:“對了,你去打仗,我也要去。”
“你去?”陸從風(fēng)第一反應(yīng)就是搖頭:“你又不會打仗,你去干什么?”
“我想陪你。”蕭寶姝道:“你要將北戎趕出燕蕩山脈,他們各部落說不定會殊死反撲,此戰(zhàn)兇險,我一定要陪你。”
“但是你不會武功,而且行軍打仗很是辛苦,你受不了的。”
蕭寶姝堅持道:“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我不怕吃苦,那些士兵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陸從風(fēng)還有些猶豫,蕭寶姝道:“你若不同意,我也有辦法混到軍中,跟著你去。”
她這話倒是真的,想當(dāng)初她和陸從風(fēng)來西州,陸從風(fēng)派了顏鈺等人看著她,她還能逃出去,攪和的顏鈺人仰馬翻,陸從風(fēng)是信了。
他只好道:“好,你可以跟我去,但是你必須寸步不離我的營帳。”
蕭寶姝吐了吐舌頭:“謹(jǐn)遵將軍大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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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6 章
不出幾日, 皇帝圣旨傳到西州,圣旨中言明,讓陸從風(fēng)務(wù)必趁這次機會, 剿滅北戎,讓大梁邊境不再有此強敵,而且皇帝說,一切行兵布陣,都由陸從風(fēng)全權(quán)負(fù)責(zé), 他就等著陸從風(fēng)凱旋歸來了。
只是, 圣旨最后,卻秘密提及, 要陸從風(fēng)進攻北戎時, 務(wù)必要將一個人的頭顱帶回京城。
這個人,就是大將連朔之子,連曄。
二十四年前, 連朔因為是煦衍太子黨羽,受牽連全家被誅, 連曄則在押送途中逃脫, 并且逃往北戎, 成為一名人人唾棄的叛國賊。
連曄在北戎娶了靈鶴公主,成為北戎駙馬,而且還為北戎操練軍士,大梁百姓也從最初對他的同情漸變?yōu)閼嵑? 所以皇帝要陸從風(fēng)殺連曄,陸從風(fēng)并不意外。
不過這件事, 既然是皇帝密旨, 陸從風(fēng)也并未告訴旁人, 只囑咐了霍青和魏陽,若見到連曄,殺無赦-
圣旨一下,陸從風(fēng)派老秦率十萬大軍留守西州,霍青率十萬人從左路進攻,魏陽率十萬人從右路進攻,自己和顏鈺則率著其余二十萬大軍,向中路進發(fā)。
蕭寶姝扮成男裝,也跟著陸從風(fēng)一起出發(fā)了,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戰(zhàn)爭,她心中雖然有些忐忑,但有陸從風(fēng)在身邊,她又覺得無比安心。
這次進攻,因為要打北戎一個出其不意,所以一天有十幾個時辰都在趕路,陸從風(fēng)為了最快速度到達(dá)北戎王庭,決意率大軍翻過燕蕩山脈,抄近路出發(fā),燕蕩山脈崎嶇難行,只能走路,不能騎馬,蕭寶姝只能慶幸云七娘小時候沒有裹小腳,所以她還能跟得上。
饒是如此,她腳上還是磨起了水泡,蕭寶姝怕陸從風(fēng)擔(dān)心,也只是咬著牙默默忍受,她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營帳中揉著酸脹的雙腿,再將水泡挑破。
蕭寶姝跟陸從風(fēng)住在同一個營帳,但終究是男未婚女未嫁,中間還是用簾子遮擋著,簾子那頭,陸從風(fēng)已經(jīng)熄滅了燭火睡下,蕭寶姝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后,還不放心,輕聲喊了兩聲:“表哥~表哥~”
陸從風(fēng)都沒回應(yīng),看來是真睡著了。
蕭寶姝這才輕手輕腳起來,點了燭火,脫下鞋襪,腳上果然起了好幾個大水泡,有的都磨破了,襪子上也染了點點血跡,蕭寶姝咬著牙,拿了銀針,在燭火上烤了后,就準(zhǔn)備將水泡挑破。
只是當(dāng)她跪坐著在燭火上烤銀針時,簾子忽然被掀開了,陸從風(fēng)雙眸沉靜如水,定定看著她。
蕭寶姝唬了一跳,銀針就掉在了地上,她慌忙撿起,然后藏在身后,擠出一絲笑容:“表哥,你沒睡著啊。”
陸從風(fēng)道:“沒睡著。”
蕭寶姝撇了撇嘴:“又騙我。”
陸從風(fēng)道:“若不是裝睡,怎么能看到你烤銀針?”
他過來蕭寶姝這邊,握住她的腳踝:“讓我看看。”
陸從風(fēng)的手很大,因為常年習(xí)武練兵,手指粗糙,有很多繭子,蕭寶姝纖細(xì)腳踝被他一握,頓時覺得被磨得有些癢,她也有些害羞,腳踝往里縮了下,陸從風(fēng)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為有些唐突,本想放開她,突然又覺得不太對,于是道:“ 寶姝,咱倆都是這種關(guān)系了,你不要害羞,讓我看看。”
這話把蕭寶姝鬧了個大紅臉,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咱倆……咱倆是哪種關(guān)系?你莫要胡說。”
陸從風(fēng)一怔:“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那我也喜歡你,咱倆不就應(yīng)該是那種關(guān)系了嗎?”
陸從風(fēng)這些年在軍營,行事更加直來直去,蕭寶姝愈加臉紅:“什么關(guān)系?我有答應(yīng)你嗎?”
陸從風(fēng)更加怔了,他見蕭寶姝低著頭,絞著衣角,耳根子都紅了,于是總算恍然大悟,原來表妹是害羞了啊。
他朗朗一笑:“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可遲了,既然已經(jīng)和我表明心意了,那我可不會再放開你了,寶姝,你今生今世,都是我陸朗的人。”
他又握住蕭寶姝的腳踝,笑道:“既然是我的人,就不要害羞了。”
蕭寶姝瑩白腳踝被他握住,陸從風(fēng)手掌很大,很是溫暖,指腹的繭子摩挲在她細(xì)膩肌膚上,蕭寶姝只覺臉上都快滴血了,她小聲道:“我才沒有害羞,是你成天舞刀弄槍的,手上一堆老繭,硌著我了。”
陸從風(fēng)見她一邊強詞奪理說沒有害羞,一邊耳根子都紅了,更加覺得表妹十分可愛,他也不再和蕭寶姝爭辯,免得她惱羞成怒,他于是笑道:“硌著你了嗎?那我輕點。”
他輕握住她的腳踝,去看她腳上的水泡,一看到,他眉頭就皺了起來。
蕭寶姝腳上,有幾個水泡已經(jīng)破了,血肉模糊的,陸從風(fēng)十分心疼:“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蕭寶姝一聽,急了:“我之前跟著師父學(xué)舞,一練十幾個時辰,腳上水泡比這還多,那時我都忍得下去,現(xiàn)在我怎么忍不下去?”
“我又沒說讓你回去。”
他這話說到蕭寶姝心里了,蕭寶姝道:“我不回去。”
“我知道你不想回去。”陸從風(fēng)將銀針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道:“很疼,你忍一下。”
蕭寶姝咬著唇,雖然陸從風(fēng)動作很輕,但是銀針刺破水泡的那一剎那,她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陸從風(fēng)立刻急了:“很疼嗎?”
蕭寶姝都有些奇怪自己了,明明她以前跟師父學(xué)舞,那么辛苦,她都不喊一聲疼的,甚至遭受梁珩酷刑折磨時,她都能硬氣到不喊一聲,現(xiàn)在怎么愈發(fā)嬌氣了,難道因為陸從風(fēng)在身邊,她有了依靠,所以才變得這般嗎?
但一瞬間,她也想明白了,從小到大,她都十分依賴陸從風(fēng),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能毫無顧忌的撒嬌,毫無顧忌的展示自己的脆弱,因為她知道,他是真正心疼她的,他也永遠(yuǎn)會寵著她,保護她。
蕭寶姝想明白后,她眉眼彎彎,但是嘴上卻誠實道:“是疼。”
陸從風(fēng)見她沒有嘴硬,而是說出來了,于是道:“疼的話,你就咬我的肩膀。”
蕭寶姝順桿往上爬:“你說的啊,那我咬疼你了,你不要怪我。”
陸從風(fēng)笑道:“放心,我皮糙肉厚的,被你咬一口也不會疼。”
蕭寶姝聽罷,于是也毫不客氣地趴在陸從風(fēng)肩膀上,一口咬了下去。
但她到底是心疼陸從風(fēng)的,也沒咬重,就是給他肩膀上留個牙印的程度。
這種程度,對久經(jīng)沙場的陸從風(fēng)來說,充其量是撓癢癢,陸從風(fēng)嘴角揚起,他手上拿著銀針,快速給蕭寶姝剩下幾個水泡挑破了。
水泡挑完后,蕭寶姝才委委屈屈地抬起頭,撒著嬌:“好疼。”
陸從風(fēng)哄她:“挑完了,結(jié)束了。”
“真的結(jié)束了?”
“真的。”陸從風(fēng)又將帕子濕了水,細(xì)細(xì)給她腳上拭去血跡,涂上藥膏,蕭寶姝看著他笨手笨腳地給自己腳上涂藥膏,還生怕給她弄疼了,心中不由一陣暖意,她現(xiàn)在雖身在簡陋的營帳中,睡在冷冰冰的地上,但是卻覺得比以前睡在太子府的華貴軟塌上安心百倍。
陸從風(fēng)給她涂好藥膏后,小心翼翼給她放在地鋪上,掖好被角,正準(zhǔn)備回自己那邊睡時,忽然被蕭寶姝拉住,蕭寶姝眼睛亮晶晶的,耳根子卻很紅:“地鋪太冷了,表哥,你陪我睡。”
陸從風(fēng)一怔:“這……咱倆還沒成親……”
“怕什么?你不是說,我是你的人了嗎?”蕭寶姝理直氣壯道。
這倒換成陸從風(fēng)害羞了,陸從風(fēng)臉上也有些發(fā)紅:“這……”
“不陪算了。”蕭寶姝氣咻咻地轉(zhuǎn)過身:“就讓我明日一覺起來,感染風(fēng)寒吧。”
陸從風(fēng)道:“表妹,你真生氣了?”
蕭寶姝沒理他。
陸從風(fēng)一咬牙,便躺了下去。
他剛一躺下,蕭寶姝就眉眼彎彎地轉(zhuǎn)過身,然后摟住他的腰,鉆到他懷中:“這樣才暖和。”
陸從風(fēng)哭笑不得:“還跟兒時一樣,任性。”
“我倒想一直留在兒時呢。”蕭寶姝輕聲道,然后想起什么,卻又住了口。
陸從風(fēng)心照不宣,他摸著蕭寶姝的頭發(fā),道:“睡吧。”
蕭寶姝“嗯”了聲,靠在陸從風(fēng)的胸膛上,沉沉睡了過去。
◉ 第 77 章
燕蕩山脈。
陸從風(fēng)率隊又翻過一座山脈, 他令大軍原地休整一個時辰,再行趕路,等吩咐完后, 他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蕭寶姝正仰頭,看著燕蕩山頂。
陸從風(fēng)走到她身邊,笑道:“看什么呢?”
蕭寶姝指了指山頂?shù)陌}皚白雪:“看到山頂?shù)难拖肫鹉谴斡龅窖┍? 還好你救了我。”
陸從風(fēng)道:“我倒沒問你呢, 那次為什么梁珩要三更半夜帶你上燕蕩山?”
蕭寶姝頓了下,道:“我以前告訴過他, 燕蕩山是西域佛國認(rèn)定的神山, 只要在山巔白雪之上寫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許是他想起了我的話,于是非要去燕蕩山頂。”
陸從風(fēng)詫異了下, 蕭寶姝一句話, 梁珩都能記這么深, 更加為了這句話,冒著雪崩的風(fēng)險深夜上燕蕩山,看來梁珩對蕭寶姝,并非完全無情。
他默然道:“原來如此。”
蕭寶姝回首看他, 忽笑道:“這離山頂很近,一個時辰能上去,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去山巔白雪之上寫名字?”
陸從風(fēng)愣了下, 然后搖頭:“我不去。”他解釋道:“珍惜的人就在身邊, 一生一世的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必要為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去山頂呢?”
蕭寶姝點頭:“的確如此,人在的時候,都不珍惜,人不在了,再去燕蕩山頂寫什么名字,難道不是自欺欺人嗎?”
她這話,意有所指,陸從風(fēng)一聽就明白了,蕭寶姝這是在告訴他,梁珩所表現(xiàn)出來的深情,她只覺得是他在自欺欺人,根本不屑一顧。
陸從風(fēng)心中頓時輕松不少,他笑道:“就算不寫名字,也沒人能從你身邊搶走我。”
蕭寶姝吐舌:“自大狂。”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間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陸從風(fēng)率著西州軍一路加快行軍,二十萬大軍只用了短短十日,就翻過了燕蕩山脈,打了北戎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蕭寶姝第一次見識到戰(zhàn)爭,陸從風(fēng)讓親兵將她護衛(wèi)在軍營中,但蕭寶姝不放心,她非要出來,她爬到沙丘之上,看著陸從風(fēng)和西州軍身穿黑色盔甲,手執(zhí)□□,列兵陣前,陸從風(fēng)騎在高頭大馬上,位于隊伍的最前端,他背脊挺直,如青松冬柏,眉宇間意氣風(fēng)發(fā),真是好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
沖鋒的號角響起,陸從風(fēng)騎著戰(zhàn)馬,舉起□□:“兄弟們,北戎給我們大梁帶來的百年屈辱,今日,就讓我們還給他們,讓他們看看,我們大梁勇士的本事!”
西州軍也聲如洪雷:“驅(qū)逐北戎,還我安寧!”
西州軍個個都出身軍戶,祖上都和北戎打過仗,十有九敗,哪家沒有個先輩死在北戎人手上,如今大好時機,能將北戎一舉趕離燕蕩山脈,封狼居胥,建下這不世的偉業(yè),哪個不熱血沸騰?在仇恨和榮耀的驅(qū)使下,二十萬西州軍個個神勇不畏死,連向來兇殘的北戎人都為之恐懼。
蕭寶姝看到沙丘下,陸從風(fēng)和顏鈺都在奮勇殺敵,西州軍也和北戎人交上了手,一時間鮮血橫飛,殘肢滿地,她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不由有些頭暈?zāi)垦#芏嗨娺^的,認(rèn)識的,還和她說說笑笑過的少年人,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戰(zhàn)爭,竟然是如此恐怖。
陸從風(fēng)和顏鈺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們盔甲上都是大片的鮮血,有自己這方的,有敵方的,但他們像不知道害怕一樣,依然領(lǐng)兵沖在了前頭,西州軍見主將都如此身先士卒,一個個更加備受鼓舞,相反北戎軍因為還在內(nèi)戰(zhàn),士氣就輸了大半,蕭寶姝看了一會,已經(jīng)知道戰(zhàn)局已定。
雖然知道西州軍勝券在握,但蕭寶姝眼中目中,卻忍不住望向躺在地上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年輕的面孔,那些昨日還在喝著酒烤著篝火的面孔。
蕭寶姝閉上眼,默默對親兵道:“我們回軍營吧。”
她步步走下沙丘,腳步踏在草地上,忽想起了一句話:
一寸山河一寸血。
這戰(zhàn)場上,西州軍流的每一滴血,都是為大梁而流的。
戰(zhàn)死的勇士,都是為大梁而死的。
西州荒漠,金鼓齊鳴,戰(zhàn)火紛飛,尸橫遍野,與之對比的,是京城寧安,那曲水流觴詩情畫意的萬國詩會,熙熙攘攘繁華熱鬧的元宵燈節(jié),是江南桑州,那寧靜雅致的小橋流水烏篷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風(fēng)光美景,一寸山河一寸血,是這五十萬西州軍,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守住了大梁的安寧,守住了百姓的安康。
她忍不住回頭,望向還在廝殺的戰(zhàn)場,望向多處負(fù)傷,卻仍然奮勇殺敵的陸從風(fēng)和顏鈺,望向那些身中數(shù)箭,卻拼著最后一口氣,砍向敵方的西州軍。
她恍惚間想起,在出發(fā)之前,她曾經(jīng)問陸從風(fēng):“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圣上不是一個寬仁的君王,將北戎趕出燕蕩山脈后,表哥,你要何去何從?”
陸從風(fēng)只說:“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結(jié)局,就可以不做的。”
他向來如此,滿腔熱血,從來沒有變過。
但愿那遠(yuǎn)在千里之外,高高在上,精于權(quán)謀算計的帝王,但愿那他全力護佑的大梁百姓,都不負(fù)他-
蕭寶姝和幾個親兵往軍營回走的時候,忽見一身穿北戎服飾的男子,站于她對面。
那男子約莫年過四旬,面容清俊,瞧他長相,不像是北戎人,倒像是大梁人。
那男子負(fù)著手,對她笑道:“云姑娘。”
蕭寶姝一驚,這人怎么會認(rèn)識她?
幾個親兵已經(jīng)將她護在身后,抽出刀,喝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道:“連曄。”
“連曄?”親兵們大驚:“是那個叛徒連曄!”
連曄聽到叛徒二字,眼神稍稍黯淡,蕭寶姝也警戒道:“你想干什么?”
連曄搖頭:“我只想請云姑娘一敘。”
“你想抓我威脅陸朗?”蕭寶姝馬上斥道:“你不要白日做夢,北戎大敗,已成定局,就算你抓了我,他也不會為了我一人,壞了國家大事。”
連曄道:“云姑娘,你想太多了。”
幾個親兵對蕭寶姝道:“云姑娘,這叛徒詭計多端,你莫要和他多費唇舌,待我們?nèi)×怂椛先祟^再說!”
說罷,幾人就執(zhí)刀向連曄襲去。
但是連曄是大將連朔之子,武藝高強,這幾個親兵根本不是他對手,沒過幾招,就被他一一打倒在地,但連曄似乎并沒有想要他們性命,而是傷了他們腿,讓他們不能動彈罷了。
幾人撐著傷腿,目眥盡裂:“云姑娘,快走!”
蕭寶姝一慌,她不會武功,哪里跑得過武藝高強的連曄,但是她也不想被連曄擄了去,被他拿來威脅陸從風(fēng),成為大梁的千古罪人,她于是抽出發(fā)簪,決絕往喉嚨捅去。
就算死,她也不做賣國賊。
只是她發(fā)簪剛剛劃破頸部皮膚,就被連曄擊掉,連曄又是一記手刀,劈到她的后頸,蕭寶姝軟綿綿倒在他懷中,連曄將她扛在肩上,陸從風(fēng)的幾個親兵怒道:“放了云姑娘!”
連曄扛著蕭寶姝,淡然道:“告訴陸從風(fēng),我無意將云七娘當(dāng)人質(zhì),也無意傷云七娘。”
他從腰間摸索出一封金蘭譜,扔給親兵:“將這個拿給陸從風(fēng),他一看便知。”
說罷,他便扛著蕭寶姝,往大漠深處走去,迅速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陸從風(fēng)首戰(zhàn)告捷,北戎人本以為他大軍從西州過來,跨越沙漠,至少也要二十天,怎知大軍是直接翻過燕蕩山而來,北戎王庭只有軍隊五萬,根本不是他對手,北戎軍退守王庭,龜縮不出,其余部落聽聞,也不顧王權(quán)紛爭,紛紛趕來襄助,但魏陽和霍青左右兩路軍也不日趕到,大梁和北戎的決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陸從風(fēng)就地扎營,為決戰(zhàn)做準(zhǔn)備的時候,忽見到幾個親兵快馬傳來消息,告知他蕭寶姝被擄的消息,陸從風(fēng)乍聽聞蕭寶姝被連曄所擄,第一反應(yīng),也是連曄要拿她威脅自己。
顏鈺急的不行:“將軍,萬一明日,北戎將七娘綁于陣前,那可如何是好?”
陸從風(fēng)慢慢坐下,他一拳擊到桌上,憤憤道:“七娘一直做男裝打扮,連曄是如何知道她在軍中的?又是如何恰好趁七娘出軍營擄劫她的?除非,他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是七娘。”
“他一定早就監(jiān)視七娘了。”顏鈺也憤恨于連曄的無恥:“只是將軍,昔日北戎和大梁開戰(zhàn),為了威脅大梁開城門,北戎竟將和親的上陽公主活活燒死于陣前,若明日北戎拿七娘威脅我們退軍,我們該如何是好?”
“退軍?絕無可能!”陸從風(fēng)斷然道:“大梁和北戎打了百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將北戎徹底趕離燕蕩山脈,我絕無可能為了一己私利,讓西州軍百年的鮮血白流!我絕無可能退軍。”
“但將軍……”顏鈺道:“我還是擔(dān)心七娘。”
陸從風(fēng)眉頭緊皺,他拳頭緊緊握著,眼眶也有些發(fā)紅:“若真走到那一步,我只能放棄七娘,七娘……她定然也是同我之心……”
他是了解蕭寶姝的,她寧愿死,也不愿意被當(dāng)做威脅人的工具,更不愿意做受萬人唾罵的千古罪人。
營帳中一片沉默,顏鈺也低頭不語,顏鈺心中一片悲涼,難道,七娘要重蹈上陽公主覆轍嗎?可是,她那么一個溫柔又美好的女子,不應(yīng)該是這種結(jié)局啊。
陸從風(fēng)和顏鈺默然之時,那幾個腿腳受傷的親兵也被抬進了營帳,顏鈺一見到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揪起其中一人領(lǐng)子:“將軍讓你們保護七娘,你們就是這么保護的?”
親兵們撐著受傷的腿腳,跪下道:“將軍恕罪。”
他們將當(dāng)日情形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最后拿出金蘭譜,交給陸從風(fēng):“連曄說,他無意將云姑娘當(dāng)人質(zhì),也無意傷云姑娘,還說將軍一看這金蘭譜便知。”
陸從風(fēng)壓根不相信連曄,顏鈺也道:“一個叛徒的話,你們也信?”
能背叛國家的人,就能背叛所有人,這種人,半點都不值得相信。
但陸從風(fēng)雖然不信,還是打開了那封金蘭譜,他略略掃了一眼,然后就怔了。
這金蘭譜,居然是他的父親陸康,和連曄義結(jié)金蘭的拜帖。
◉ 第 78 章
蕭寶姝悠悠醒來的時候, 是在連曄的帳篷里面,帳篷里除了她空無一人,連曄也并未束縛住她的手腳, 蕭寶姝撐起身子,小心翼翼來到出口,掀開帳篷,往外看去。
帳篷外面,竟然是一片綠洲, 有草地, 有水源,有牛羊, 還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帳篷, 一些孩童在水源旁邊玩耍,只是,這些孩童, 穿的竟然是大梁服飾。
蕭寶姝十分驚訝,她不由出了帳篷, 那些互相追逐玩耍的孩童說的話也是大梁話, 一個小女孩停下腳步, 好奇地看向蕭寶姝。
蕭寶姝本來一直是做男裝打扮,但在被連曄所擄時,她拔下發(fā)簪,意圖自盡, 因此頭發(fā)披散了下來,她長發(fā)如瀑, 面容秀美, 腰肢纖細(xì), 盈盈不堪一握,小女孩不由道:“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
其他玩耍的孩童也好奇看向她:“姐姐,你是誰啊?”
蕭寶姝也正想和他們打探消息,于是蹲了下來:“這是哪里?”
“這是我們的家啊。”小女孩道。
“那你們是大梁人,還是北戎人?”
小女孩扯了扯自己的大梁服飾,說道:“我們自然是大梁人啊。”
“你們既然是大梁人,為何會在這里?”
“我們一出生,便在這里了。”
一出生,便在這里?難道這些孩童,都是被擄來的大梁百姓所生?可是,北戎虜獲大梁百姓后,一般會分配給王室為奴,身份低賤,苦不堪言,又怎么會允許他們在這自由玩耍,而且還穿著大梁服飾呢?
蕭寶姝滿腔疑惑之時,忽看到一個青衣男子拿著酒壺,晃悠悠走了過來。
那男子,正是連曄。
蕭寶姝一驚,她不由后退幾步,但連曄卻像沒看到她一般,而是對那些孩童道:“玩累了吧?還不快回去?”
那些孩童似乎并不怕他,但是卻很聽他的話,一個個對連曄做了個鬼臉,然后嘻嘻哈哈地往遠(yuǎn)處帳篷跑去。
連曄看著他們離去后,才喝了口酒,對蕭寶姝道:“你醒了?”
蕭寶姝十分警惕:“你到底想怎么樣?”
連曄搖頭:“我說過,我無意傷你,也無意將你當(dāng)成人質(zhì)。”
蕭寶姝冷笑:“你不想傷我,也不想將我當(dāng)人質(zhì),那你擄我過來干什么?難道只是讓我欣賞你的帳篷嗎?”
連曄面對蕭寶姝的嘲諷,并未生氣,反而笑道:“云姑娘倒真是伶牙俐齒,只是,我的確無傷你之心,在你昏迷之時,我已托那些親兵,遞給陸從風(fēng)一張金蘭譜。”
“金蘭譜?”蕭寶姝道:“金蘭譜是義結(jié)金蘭用的,你給他這個干什么?”
連曄悠悠道:“那張金蘭譜,是我和他父親陸康義結(jié)金蘭時的拜帖。”-
連曄一句話,蕭寶姝已經(jīng)是目瞪口呆,她從來不知道,聲名狼藉的叛徒連曄,居然和舅舅是義結(jié)金蘭的兄弟?這怎么可能?
她于是道:“你是大梁的叛徒,陸康將軍又怎么可能和你義結(jié)金蘭?”
“叛徒?”連曄搖頭:“人人都說,我是大梁的叛徒,皆是因為傳言我投降北戎,傳言我助北戎訓(xùn)練軍隊,但誰又真的看見我投降北戎了?誰又真的看見我助北戎訓(xùn)練軍隊了?”
“你……這是何意?”
連曄避而不答,轉(zhuǎn)而道:“人人也說,陸從風(fēng)的姑祖父,鴻儒蕭清遠(yuǎn),是犯了謀逆大罪,才會畏罪自殺,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
蕭寶姝一聽,卻怒道:“你怎么配和我祖……配和蕭太傅比?”
連曄看了她一眼,道:“看來云姑娘你,對蕭太傅十分尊崇。”
蕭寶姝冷聲道:“蕭太傅為人正直,為官清廉,為師以德,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忠臣,斷然不會謀逆,和你這種貪生怕死,投降北戎,還為北戎訓(xùn)練軍隊的小人放在一起,都是侮辱了他。”
連曄一笑,他飲下一口酒,道;“我的老師,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忠臣,也的確不會謀逆。”
“老師?”
連曄點頭:“蕭太傅曾是我的老師。”
蕭寶姝不由脫口而出:“不可能,從未聽說過。”
連曄瞧了她一眼:“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多著呢。”
蕭寶姝道:“那你說出來呀。”
連曄卻搖了搖頭:“不想說了。”
蕭寶姝氣結(jié),她又問道:“好,你既然不想說,那就算了,我問你,你說不會傷我,那你何時放我?”
連曄道:“等到大梁和北戎的仗打完,我就會放你。”
“仗打完?”
連曄點頭:“北戎各部的頭領(lǐng)已經(jīng)率軍趕來了,陸從風(fēng)的左右兩路軍也趕來了,雙方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只是這場戰(zhàn)事并不會太焦灼,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戰(zhàn)事就會結(jié)束了,委屈云姑娘再在我這留一段時間。”
蕭寶姝不由問:“你留我在這,是想讓陸朗投鼠忌器?”
連曄笑道:“云姑娘,陸朗是何人,你比我更為清楚,他一片拳拳愛國之心,我敢說任何人,就算是他母親臨川公主被我擄來,此刻都無法讓他退兵。”
蕭寶姝默然,是的,就算此刻舅母被綁于陣前,也無法讓表哥退兵的,這并非是因為他無情,而是因為他有情,他心中有對五十萬西州軍的情,有對大梁百姓的情,有對這百年來因為守衛(wèi)大梁疆土戰(zhàn)死的將士的情,有對犧牲自己以柔弱身軀前往北戎和親的那些公主們的情,現(xiàn)如今,是將北戎趕離燕蕩山脈的最好時機,是恢復(fù)西域和平的最好時機,只要趕走北戎,邊境那些被北戎欺壓慣了的小國皆會臣服大梁,大梁和西域經(jīng)商也不會再有阻礙,這是利國利民,造福天下的大事,這場戰(zhàn)爭,也是關(guān)系大梁今后百年國運的戰(zhàn)爭,陸從風(fēng)是不可能因為一個人,而下令退兵的。
蕭寶姝于是道:“陸朗知我,我也知陸朗,就算你冒險一搏,拿我威脅他,我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fā)生,須知生不易,死卻很容易,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成為大梁的千古罪人的。”
連曄道:“所以我留你,非是讓陸朗投鼠忌器。”
“那你留我是干什么?”
連曄不答,只是道:“等仗打完了,你就知道了。”
◉ 第 79 章
連曄看蕭寶姝看的很緊, 他帳篷四周,都是一望無際茫茫的綠洲,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在這里想逃走,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既然逃脫不了,蕭寶姝就把視線投入到這片綠洲其他的梁國人身上,這些梁國人有老有少,有的臉上還有被發(fā)配的囚犯才有的刺青, 看起來在大梁是犯過事的, 但是這些人都對自己的身份閉口不言,而且對連曄十分尊重, 蕭寶姝一時之間, 倒真猜不透他們的身份。
夜間的時候,蕭寶姝是睡在連曄帳篷里面,連曄則是睡在帳篷外, 加上他武藝高強,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知道, 所以就算是晚上, 蕭寶姝也很難逃走。
但這日晚上, 三更時分,蕭寶姝卻聽到帳篷外有些聲音,她于是偷偷爬起來,朝著窗外望去。
帳篷外面, 一個穿著北戎服飾的華服女子,正和連曄面對面站著, 那個女子從她面容上看, 似乎是有些年紀(jì)了, 蕭寶姝猜測她大概年紀(jì)在四十歲左右,而且看她衣著的華麗程度,在北戎,一定非富即貴。
她和連曄兩人沉默地站了良久,她終于開口,問道:“阿曄,你近日可好?”
這北戎女子,說的竟然是大梁話,只是她說的不太行,口音還是有些奇怪。
連曄說道:“多謝公主關(guān)心,連曄一切都好。”
原來這女子,竟然是北戎公主嗎?蕭寶姝瞧著她的面容,忽然恍然大悟,這女子,想必就是連曄娶的北戎靈鶴公主了。
傳言靈鶴公主曾是北戎第一美人,看她容貌,雖然已有歲月和風(fēng)沙的痕跡,但仍然明艷灼灼,年輕的時候,定然是個極漂亮的美人。
而且靈鶴是已故的北戎大王小女兒,十分得寵,繼承北戎王位的西淮王是她哥哥,登基之后,也優(yōu)待于她,連曄來降之后,北戎為了拉攏他,將靈鶴公主這顆大漠明珠嫁給了他,才讓他死心塌地為北戎賣命。
蕭寶姝想著那些傳言,但看著連曄和靈鶴公主生疏的模樣,又覺得傳言哪里不對,若連曄真的是因為北戎將靈鶴公主嫁給他,所以才受寵若驚,給北戎賣命,為什么現(xiàn)在看起來,他又和靈鶴公主這么生疏呢?
靈鶴公主似乎早已習(xí)慣他的生疏,她說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過,你以后應(yīng)該也看不到我了。”
連曄臉上表情終于動了一動:“為什么?”
靈鶴公主道:“北戎和大梁決戰(zhàn),我作為北戎公主,豈能置身事外?我已做好了戰(zhàn)死沙場的準(zhǔn)備,以后,你自由了。”
連曄默然,半晌,才道:“其實,你哥哥對你并不好,他如今也死了,北戎此戰(zhàn),是必敗的,你何必要為了北戎,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哥哥對我是不好,可是,北戎是我的國家,你們大梁人總說,要臨患不忘國,那個被燒死的大梁上陽公主,她那么柔弱,可是,被燒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哀求大梁為她開城門,我們北戎的女子,比你們大梁要勇武多了,你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連曄忍不住道:“報國不需要賠上性命,你也可以勸說他們,退出燕蕩山脈,大梁要的只是土地,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
靈鶴公主搖頭:“勇敢的北戎戰(zhàn)士,是不會后退的。”
她頓了頓,忽道:“其實,我很后悔。”
她望著夜空中飛翔的一只雄鷹,嘆了口氣,明艷的臉上多了些許悵然:“我遇到你的那一年,你就跟這只雄鷹一樣,年輕,倔強,熱情,但是,我親手折斷了你的翅膀,我很后悔。”
連曄也沉默了,靈鶴公主忽一笑:“這大概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見面了,這些話,藏在我心里很久了,還記得我們初遇嗎?我裝成西域商人的婢女,本想混進西州城刺探軍情的,但是還沒進城,就先碰上了你。”
連曄的眼神也柔軟了起來:“記得,我們是在西州城外的酒肆中遇到的。”
靈鶴公主笑道:“你真的很聰明,一眼就看出來我不是婢女,你帶的人和我?guī)У娜舜蚱饋砹耍乙埠湍愦蚱饋砹耍乙幌蛴X得自己武藝很好,但是那天卻輸給了你,而且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口口聲聲說要帶我回去拷問,要不是我奪了一匹馬,恐怕真的要被你抓了。”
連曄思及往事,也不由一笑:“你當(dāng)時很不服氣,一邊騎馬逃走,一邊回頭跟我說,我們遲早會再見的。”
他還記得那日,靈鶴公主秀發(fā)披散,回首不服氣地對他喊著:“你不要得意,下場見面,換我抓你!”
靈鶴公主幽幽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那都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我再見你的時候,卻是你被大梁皇帝追殺,滿身是血,逃到大漠深處。”她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我抓到你了,我很開心,我想馴服你,可是,你怎么都不肯屈服,就算我鞭打你,不給你食物吃,不給你水喝,你也不愿意投降,我沒辦法了,就聽了哥哥的餿主意,放出風(fēng)聲,說你投降了北戎,說你娶了我,說你在幫助北戎訓(xùn)練軍隊,讓你成為大梁的叛徒,讓你有家卻不能回……這些年,我每每想到此事,都覺得對不住你。”
連曄沉默半晌后,終于道:“那是你哥哥的計策,你也是上了他的當(dāng)。”
靈鶴公主道:“哥哥想逼迫你,讓你走投無路,只能為他辦事,但是,我卻當(dāng)了他的棋子……唉,不過,他也一定沒想到,你都已經(jīng)身敗名裂成這樣了,還是不愿意投降于他。”
連曄道:“你也不必內(nèi)疚,你哥哥要殺我,也是你攔著他,我才能活到今日。”
靈鶴公主神情黯然:“我只希望你少恨我一些。”
連曄搖頭:“我沒有恨過你。”
“真的?”靈鶴公主驀然抬頭,眼神中滿是欣喜,但復(fù)又退縮:“我不相信。”
“是真的。”連曄看向綠洲中大大小小的帳篷,道:“若不是你,這些大梁人,怎么能活下來?”
靈鶴公主也看了眼那些帳篷,道:“我只是給他們提供另一個大一點的牢籠罷了,他們看似自由,卻根本走不出北戎。”她忽道:“大梁大軍壓境,這塊綠洲,也不再是桃花源了,覆巢之下無完卵,你還是早做打算吧,畢竟,這還有許多孩子呢。”
連曄點頭:“我自有打算。”
靈鶴公主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走了。”
連曄沒有說話,靈鶴公主心中失望,她轉(zhuǎn)身慢慢離去,但是卻仍在期盼著連曄喊她,但是身后卻始終只有沉默,他還是恨她的吧,畢竟,是她害他變成大梁人人得以誅之的叛國賊。
靈鶴公主心想。
忽然間,連曄叫住了她:“公主,留步。”
靈鶴公主停住腳步,身后連曄聲音傳來:“下輩子,再做夫妻吧。”
靈鶴公主頓住,她沒有回頭,半晌,才用她尚不熟練的大梁話說道:“好,我答應(yīng)了。”
然后,她加快腳步,決絕地飛奔走了,她不敢回頭,她怕她一回頭,就走不掉了。
她還記得,初見時,那個明亮如朝陽的少年將軍,她一看到他,其實就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他比她見過的所有北戎勇士都要威武和勇敢,她想,如果他不是大梁人,那該有多好啊,就因為他是大梁人,以后,只能在戰(zhàn)場上見到他了。
可是,再遇,她不是在戰(zhàn)場上見到他,他也終于不是手執(zhí)利刃指向北戎的少年將軍了,他被大梁皇帝追殺,她救了他,她以為這下他們能在一起了,她也曾經(jīng)勸說過滿身傷痕的他:“大梁皇帝為了爭權(quán)奪利,殺了你全家,你何必再為這樣的人賣命呢?倒不如投降了北戎,和我一起攻破梁都,為你家人報仇。”
她記得,他只回了她一句:“我守護的,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我所不能背棄的,也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
她似懂非懂,但她只知道,他仍然不愿意投降。
她那時太年輕了,氣憤之下,就同意了哥哥的計策,放出假消息,讓他成為他要守護的大梁百姓人人唾罵的叛徒,她硬生生折斷了他的翅膀,想讓他從一只天上翱翔的雄鷹,變成被她豢養(yǎng)的家鷹,可是她錯了,鷹能馴,人不能馴,連曄,更加無法馴服。
靈鶴公主的臉上,是滑落的淚痕,淚珠滴到地上,在寂靜的夜里,似滴答水聲。
連曄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不語,半晌,才對帳篷里道:“聽夠了嗎?”-
蕭寶姝坐在篝火旁,對面是連曄。
連曄已經(jīng)不再年輕,眼神卻仍然如年輕時那般明亮,蕭寶姝咬了咬唇,終于問:“靈鶴公主說的,是真的嗎?”
連曄只淡淡道:“你覺得是真的便是真的,是假的便是假的。”
蕭寶姝道:“我覺得是真的。”
連曄頗覺意外:“為何?”
“那樣的悲傷,是裝不出來的。”蕭寶姝心中也有牽掛之人,她知道與牽掛之人生死離別時,該是多么的痛苦,靈鶴公主那種痛入骨髓的悲傷,是無法假裝出來的。
蕭寶姝又問:“她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連曄道:“身為北戎公主,她有她自己的榮耀,有她自己的堅持。”
蕭寶姝默然,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道:“我之前總是罵你是大梁的叛徒,是我錯了。”
連曄絲毫不以為意:“你從出生起,耳邊聽的,都是連曄叛了國,都是連曄如何給北戎訓(xùn)練士兵,你痛恨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你明明沒有背叛,卻被所有大梁百姓都認(rèn)為你背叛了大梁,你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連曄嘆了口氣:“只是,終是連累了父親和連家聲名。”
“那你有沒有想過回到大梁,洗脫罪名,還你清白呢?”
連曄忽笑了:“北戎的計策,為何能置我于萬劫不復(fù)之地?皆因當(dāng)日謠言傳到大梁時,皇帝非但不派人求證,反而迅速張貼告示,將這個謠言傳遍了整個大梁,言之鑿鑿我叛了大梁,還懸賞黃金千兩要我的人頭,讓我永世不得翻身。”
蕭寶姝聽得心驚肉跳:“你是說,此事乃是圣上推波助瀾?”
連曄點頭。
“他為何要如此?難道,因為你是煦衍太子黨羽,他怕你回大梁,所以一定要鏟除你嗎?”
連曄冷笑不語,蕭寶姝仍然覺得不可置信:“但他這般做,不怕弄假成真,徹底寒了你的心,讓你倒向北戎嗎?”
蕭寶姝雖自幼聽得連曄叛國的傳聞,但是傳聞也說,連曄的軍事天賦極高,若不出事,定能承繼其父雄風(fēng),成為鎮(zhèn)守一方的大將軍,皇帝如此做,他不怕連曄真的降了北戎,真的替北戎打仗嗎?
連曄聽到蕭寶姝此言,忽冷笑出聲:“他若怕了,就不會殺我父親,更不會因一己私利,大肆屠戮軍中異已。”
他指了指帳篷外:“你知道這綠洲里的大梁人,都是什么人嗎?他們是西州軍啊!他們在邊境浴血奮戰(zhàn),用自己的生命來守護大梁,卻僅僅是因為跟隨了我父親,就被捏造罪名,慘遭屠戮,不得不逃到最痛恨的北戎,困在這綠洲之中,成為永世的囚徒,可就算如此,他們也沒有一個人,投降北戎!”
原來綠洲那些臉上有刺青的大梁人,竟然是西州軍?那其他婦孺,應(yīng)是他們的家眷了,蕭寶姝越聽越震驚,北戎的綠洲之中,竟然還有西州軍,而且還是被大梁皇帝逼走的西州軍?蕭寶姝眼前漸漸浮現(xiàn)出皇帝陰鶩涼薄的面孔,她喃喃道:“圣上如此做,豈不是自毀長城?難道他的皇位,比大梁的安寧還要重要嗎?”
連曄冷冷道:“謀權(quán)上位者,眼里心里,自然都是自己的那把金燦燦的寶座,殺了幾個將軍又如何,大不了再多送些錢糧給北戎,再不濟,割幾塊地給北戎,只要皇位保住就行,只可惜,我父親和同袍一腔熱血,卻死在自己人手中,”
蕭寶姝咀嚼著連曄的“謀權(quán)上位”四個字,她越聽越不對勁,于是問:“連朔將軍因為牽連煦衍太子謀反被殺,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 第 80 章
連曄面對蕭寶姝的詢問, 卻避而不答了,只道:“這個問題,在陸從風(fēng)來之后, 我會告訴你。”
“你還是要拿我來威脅陸從風(fēng)?”
連曄撥了下篝火,淡淡道:“并非威脅,只是要拿你引陸從風(fēng)過來。”
蕭寶姝一驚:“你要引他來做什么?”
她雖然擔(dān)憂,但語氣已經(jīng)較之前好多了,連曄未說話, 只是瞧著篝火越燒越旺, 然后道:“等他來之,你便知道了。”-
如連曄所料, 這場西州軍和北戎軍的決戰(zhàn), 打了整整二十日,北戎軍兇悍,西州軍也不畏死, 雙方死傷無數(shù),只是北戎終究群龍無首, 各部之間互不服氣, 心懷鬼胎, 更加不想把自己的所有兵力都葬送到這場戰(zhàn)斗中,只有北戎大王嫡系部落,如靈鶴公主等人拼死抵抗,但靈鶴公主一部, 哪敵得過四十萬西州軍眾志成城,雙方勝負(fù), 其實已經(jīng)分明了。
二十日中, 陸從風(fēng)雖然擔(dān)憂蕭寶姝安危, 但身為領(lǐng)軍將軍,他自然不可能臨陣脫逃,于是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擔(dān)憂,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戰(zhàn)斗。
第二十日的時候,北戎大王的嫡系已經(jīng)全軍覆沒,靈鶴公主戰(zhàn)死,事到如今,她一個女子,倒比很多男子有骨氣。
陸從風(fēng)四十萬大軍將北戎王庭圍的水泄不通,北戎人不得不派遣使臣前來求和。
陸從風(fēng)對使臣道:“大梁這邊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北戎退守漠南,從此不再插手西域的事情。”
北戎使臣臉色慘白:“退守漠南?可是我們一直在這里!”
陸從風(fēng)道:“一直在這里?需要我提醒你們嗎?你們一直在的,是漠南,你們腳下的土地,是你們滅了西漠國,屠盡他們臣民,搶過來的,你們搶了這片土地后,不知滿足,還意圖滋擾大梁,但大梁不是西漠,不會被你們滅亡,現(xiàn)在,你們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很公平。”
使臣無言可辯,半晌,才道:“陸將軍,你并非大梁皇族,趕走我們北戎,對你又有何好處?還不如留我們在這里,替你牽制大梁皇帝,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陸從風(fēng)聽后,只是冷笑:“你想挑撥離間?”
使臣道:“并不是挑撥離間,陸將軍,你若滅了我們北戎,固然是不世之功,但是你們中原也有句話,叫狡兔死,走狗烹,大梁皇帝對你是否全心信任,你比我更清楚,滅了北戎之后,你覺得你和你的家族真的能平安嗎?”
陸從風(fēng)只道:“若僅因我一人平安與否,就不顧百年來西州軍流的鮮血,放棄這大好的良機,那我陸朗,豈不是千古罪人?你且住口,這滾滾罵名,我陸朗不敢背。”
使臣見始終說不通陸從風(fēng),只好道:“我佩服陸將軍這舍身為國的情操,事已至此,只能怪當(dāng)初里應(yīng)外合,但我們的勇士還沒能刺殺陸將軍。”
陸從風(fēng)面色一變,北戎使臣這說的是陸從風(fēng)在大梁境內(nèi),三番四次遇到北戎人的行刺,而且那些人還想抓蕭寶姝來威脅他,他一直懷疑是宮中有人傳出消息,所以北戎人才能精準(zhǔn)知道他的行蹤,如今北戎使臣顯然是在暗示他的猜測是真實的,北戎使臣已經(jīng)面帶笑容,明顯是想讓他問自己那個泄露他行蹤的人到底是誰。
陸從風(fēng)忍了忍,如若他問了,北戎使臣一定會趁機提條件,有可能還會亂攀咬,讓他和皇帝君臣離心,如今大梁大軍壓境,北戎潰敗近在眼前,他不能中計。
陸從風(fēng)于是淡淡道:“本將軍對你說的那個內(nèi)應(yīng)沒有任何興趣,你們派來刺殺我的北戎勇士,也被我全數(shù)誅殺,你休要再多費唇舌,如若不答應(yīng)本將軍的條件,那北戎亡國滅種,就在今朝。”
使臣面色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了極點,他咬牙拱手道:“陸將軍果然對大梁忠心耿耿,那我等就在漠南,看著陸將軍結(jié)局了!”-
北戎使臣回去和北戎貴族商議,最后結(jié)果,還是表示愿意退守漠南,從此不踏進西域一步,畢竟就算被趕出西域,北戎人還尚在,可是若亡國滅種,那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只是經(jīng)此一役,北戎精銳折損大半,部落內(nèi)又爭斗不休,從此再也無法對大梁造成威脅了。
誰能想到,昔日那個人人都稱浪蕩不堪的紈绔子陸朗,今日,居然能成為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將軍呢?
戰(zhàn)報發(fā)到京城,皇帝極為高興,據(jù)說當(dāng)場就夸道:“陸朗立下不世之功,異姓王都當(dāng)?shù)茫 ?br />
皇帝高興之下,也讓陸從風(fēng)回京嘉獎,只是陸從風(fēng)一打完仗,便去尋找蕭寶姝了。
他這些日子心急如焚,安慰自己說連曄是他父親的結(jié)拜兄弟,應(yīng)是不會傷害蕭寶姝的,而且他打北戎的這二十日,連曄也沒有用蕭寶姝來威脅他,這說明連曄抓蕭寶姝,并不是為了這場戰(zhàn)役。
如今戰(zhàn)役結(jié)束,想必連曄應(yīng)該會顯現(xiàn)意圖了,果然,當(dāng)日晚上,陸從風(fēng)就收到連曄書信,讓他獨自前往沙漠綠洲。
顏鈺勸道:“將軍,連曄讓你獨自前往,定然是不安好心。”
霍青也道:“是啊,他都做了北戎女婿了,他的妻子靈鶴公主也戰(zhàn)死了,他一定是想找將軍你報仇。”
陸從風(fēng)只道:“他若真是不安好心,這二十日他有無數(shù)機會,但是他都沒有,我信他。”
顏鈺道:“一個叛徒,怎么值得相信呢?”
陸從風(fēng)沉吟:“他和我父親結(jié)拜為兄弟,未必是叛徒。”
“可是……”
“我就算不信他,也信我父親。”陸從風(fē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