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琢磨了半天陸從風(fēng)的話,回去的時候,還在琢磨。
翌日一早,她和蕭寶姝一起給庭院栽的那顆梅花澆水,冬日臘梅朵朵盛開,芳香撲鼻,蕭寶姝許是想著要離開桑州了,于是澆的格外仔細(xì),葉氏瞅著蕭寶姝,問道:“七娘,我問你一個事情。”
蕭寶姝回頭,比劃:“什么事?”
“你……不喜歡陸小侯爺嗎?”
蕭寶姝一怔:“沒有啊。”
“那他為什么說你不喜歡他呢?”
“什么意思?”
“就我說了,你不要生氣……”葉氏道:“我見陸小侯爺身份尊貴,人品貴重,就想讓他收了你,結(jié)果,他說你不喜歡他,不會愿意嫁他。”
蕭寶姝轉(zhuǎn)頭,她拿瓢澆了一會水,然后才比劃道:“我的確不愿嫁給他。”
“為何?陸小侯爺?shù)纳矸荨⑾嗝病⑷似范际菬o可挑剔的。”
蕭寶姝搖頭:“我只將他當(dāng)成兄長。”
“你這傻孩子。”葉氏還以為是蕭寶姝故意給陸從風(fēng)透露不喜歡他的信息呢,她埋怨道:“女子擇偶,要先看人品,再看家世相貌,像陸小侯爺這種郎君,只有他挑我們的份,哪有你挑他的份。”
蕭寶姝仍舊搖頭:“反正,不會嫁給他。”
葉氏仍想再勸,但是蕭寶姝已經(jīng)放下瓢,捂著耳朵進(jìn)去了。
葉氏嘆氣,心里琢磨著再找七娘說說,畢竟時間不等人,等陸從風(fēng)一離開桑州,那就什么都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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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沒等葉氏找七娘,云老爺就率著府中所有人來了。
云老爺因為六十歲大壽那天,妻子和管家偷情,成了整個桑州城的笑柄,他氣得吐血,還氣病了,但是聽人說,七娘成了永安小侯爺?shù)木让魅耍蚁氯诉說,小侯爺和幾個將領(lǐng)還去七娘家吃了頓便飯,云老爺眼睛瞬間一亮,那可是永安侯啊!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官,沒想到七娘這啞巴丫頭命數(shù)這么好,居然還攀上小侯爺了。
云老爺立刻掙扎著從床上下來,并且?guī)ьI(lǐng)府中所有人,來請葉氏和七娘回去了。
葉氏從來沒見過云老爺這么諂媚的樣子,云老爺一來,就把以前總是欺負(fù)七娘的王氏和八娘推出來:“你們兩個,以往對葉姨娘和七娘諸多怠慢,今日,還不求她們原諒?”
王氏含恨,八娘也憤憤不平,兩人都想不明白,救小侯爺這么好的事情,怎么偏偏讓七娘給碰上了呢?而且小侯爺還愿意來她們這破院子吃飯,擺明是看上七娘了,這個啞巴,怎么突然命變這么好了呢?
但是雖然心中含恨,但是兩人現(xiàn)在也不敢得罪七娘了,于是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哭道:“七娘,以前是姨娘不好,沒管教好八娘,讓她總是欺負(fù)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她吧。”
說罷,王氏還作勢伸手,打了八娘幾下,當(dāng)然那幾下伸手,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葉氏心軟不忍,想說“算了”,卻被蕭寶姝拉住。
蕭寶姝對母親搖了搖頭,王氏和八娘驕橫跋扈,今日,是應(yīng)該讓她們受受教訓(xùn)了。
她冷眼看著王氏,王氏一慌,于是打八娘也下了重手,巴掌啪啪地就甩在她身上,八娘這回真的哭了,是痛的。
云老爺出來打圓場:“七娘,你看,打也打了,出氣了嗎?”
蕭寶姝仍然沒作聲,云老爺也有點慌了,于是狠下心:“七娘,我也覺得八娘以前做的太過分了,我這就趕走王氏,為你出氣!”
王氏和八娘一聽,立刻慌了,王氏娘家貧寒,被趕出云家可怎么辦,而且八娘的婚事,如果王氏被趕走,那也鐵定泡湯了。
王氏立刻拉著八娘跪下,兩人膝行到蕭寶姝處,牽著她的裙擺:“七娘,我錯了,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們母女吧。”
蕭寶姝不點頭,王氏又膝行到葉氏處,懇求道:“姐姐,姐姐,我錯了,你讓七娘原諒我吧,讓老爺不要趕走我。”
葉氏瞧了眼蕭寶姝,也不敢作聲。
王氏是真怕了,她按著八娘的頭:“八娘,我們給你七姐姐磕頭,讓她饒了我們。”
八娘也是嚇得心膽俱裂,她哭著對蕭寶姝磕著頭:“七姐姐,是我不好,以前總是欺負(fù)你,你就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蕭寶姝見差不多了,王氏和八娘這回是真得到教訓(xùn)了,而且他們在所有云府人面前丟了這么大一個臉,以后是張狂不起來了,于是對葉氏比劃了幾下,葉氏忙道:“七娘說算了。”
王氏如聞圣音,她臉上哭得都是鼻涕,她又砰砰磕了兩個響頭:“多謝七娘。”
八娘也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謝謝七姐姐。”
云老爺松了口氣,他對王氏和八娘厲聲道:“既然七娘原諒你們了,還不滾回去!”
王氏拉著八娘,連滾帶爬就出了院子。
云老爺搭著笑對葉氏道:“蘭初,你看,七娘也出了氣,要么,你們母女倆就跟我回去吧。”
葉氏想到云家的過往種種,萬般委屈涌上心頭,她垂首沒回答,云老爺又腆著老臉道:“蔣氏那個賤貨,公然偷漢子給我丟人,我已經(jīng)休了她了,云家還缺一位正妻,蘭初,你溫婉賢惠,我有意將你扶正,讓你當(dāng)云家主母。”
葉氏愕然抬頭,她嫁到云家十幾年,受夠了冷落和欺負(fù),從來沒想過還能當(dāng)正妻,云老爺見她面上變色,于是對其他妾室子女還有下人道:“你們還不改口叫大夫人?”
“大夫人。”云府眾人立刻一聲接一聲地喚著。
云老爺訕笑道:“蘭初,你和七娘跟我回去吧。”
說罷,就去牽葉氏。
但是蕭寶姝已經(jīng)先一步牽了下母親衣角,蕭寶姝比劃了幾下,葉氏看后,道:“七娘說,她想再在這里呆幾天。”
“在這?呆幾天?”云老爺四顧這個他第一次來的狹小院落:“這不是委屈了七娘嗎?”
蕭寶姝搖頭,比劃著,葉氏道:“七娘念舊,在這住了五年,一時舍不得走。”
“這……”云老爺還想再勸,葉氏卻道:“老爺,就讓七娘再住幾天吧。”
云老爺想了想,反正過幾天,七娘和葉氏不還是要跟他回去嗎?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于是點頭:“也好,你們就在這多住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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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云老爺一堆人亂哄哄地離開后,葉氏還沒回過神來,正妻?她要當(dāng)云府的正妻了?
但是,在云家呆那么久了,葉氏何嘗不知道云老爺這是為了巴結(jié)陸小侯爺,才會讓她做正妻,若云老爺知道蕭寶姝并不愿意嫁給陸小侯爺,不知道他該是怎么樣暴跳如雷了。
葉氏心事重重,蕭寶姝也瞧出她似乎并不是那么高興,于是比劃著問她:“母親,父親允諾你正妻之位,你不開心嗎?”
葉氏勉強笑了笑,她說道:“如果是我剛剛嫁到云府的時候,也許我還會開心一下。”
蕭寶姝面帶疑惑,葉氏拉著她的手,坐下道:“七娘,想必你也知道,母親也曾是官宦之家,只是家族牽涉煦衍太子一案,母親才會被發(fā)賣,是老爺買了我,在云府剛做妾的時候,母親的確幻想過正妻之位,并非是想爭什么寵,只是一朝淪落成泥,害怕了,想讓自己活的好一點,可是,后來,老爺很快厭棄了我,他任由蔣氏和其他妾室欺負(fù)我,我也漸漸心冷了,等生了你之后,我就只想為你而活了,至于正不正妻,說實話,母親現(xiàn)在不稀罕。”
蕭寶姝抿了抿唇,比劃道:“父親厭棄了母親,母親又何嘗不是早已厭棄了父親呢?”
葉氏莞爾,笑道:“的確,我從未對他產(chǎn)生過男女之情,如今看他這副前倨后恭的嘴臉,我更是厭棄他。”
葉氏所言,的確如蕭寶姝所想,在云府外面住的這五年,蕭寶姝很明顯瞧著葉氏開心了不少,她還怕葉氏會心軟,被云老爺幾句好話一蒙蔽,愿意做云老爺正妻呢,但還好,葉氏比她想的要清醒。
而且云老爺這種人重利輕情,好色昏庸,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歲,葉氏才二十九歲,實在沒必要把自己的以后歲月都賠在這種人身上,云府的烏煙瘴氣,就讓那些想呆的人呆吧,蕭寶姝比劃道:“母親,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云府,離開父親?”
葉氏唬了一大跳:“你說離開云府?可母親是云府的妾,又怎么能離開呢?”
蕭寶姝打著手語:“只要父親愿意歸還母親的賣身文書,那母親自然就可以離開。”
“可是你父親又如何肯還?”
“他會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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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姝如此篤定,自然是準(zhǔn)備借一個人的勢。
陸從風(fēng)今日還沒來她這里蹭飯,蕭寶姝于是做了些糕點,去了他下榻的驛站。
是霍青出來接的她,老秦等人在驛站的空地練武,蕭寶姝打開食盒,上下三層,每層都放了不同的糕點,第一層是翡翠珍珠綠團(tuán),第二層是彩旗花糕,老秦垂涎欲滴:“這江南糕點都這么精致。”
他迫不及待就拿了個翡翠珍珠綠團(tuán)吃:“唔,好吃,什么做的?”
霍青也嘗了嘗:“艾草做的。”
老秦又指了指彩旗花糕:“這是什么做的?”
霍青瞧了瞧:“糖面蒸的吧,上面還撒了些果脯。”
蕭寶姝點了點,霍青高興道:“果然我猜對了。”
老秦吞了兩個彩旗花糕:“這個好吃,那下面那層是什么?”
蕭寶姝忽藏起食盒,搖搖頭。
老秦疑惑:“怎么還藏起來了呢?”
蕭寶姝指了指屋子里面,然后擺擺手,霍青猜了下:“哦?你是將把里面那盒給將軍吃?”
蕭寶姝點頭,霍青馬上道:“將軍就在書房里面。”
蕭寶姝笑瞇瞇地比了個謝謝手勢,然后將裝翡翠珍珠綠團(tuán)和彩旗花糕的碟子都拿出來,遞給老秦,這才挽著食盒,去了書房。
老秦嘴里還包著彩旗花糕,含糊道:“這小娘子,還藏私呢,也不知道第三層里面,是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