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你懷孕了
“啾啾、啾”, 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新的一天,窗外的枝丫上綠葉冒出,迎風招展。
沐雨慕收起夾襖, 換上輕便的春夏衣, 依舊是寶藍色的琵琶袖上襦, 配深藍色馬面裙。
不過料子輕薄透氣, 也更加顯身段。
這邊她剛穿好衣服, 對面的尹鈺就跑下了床,抱著恭桶吐了起來。
“嘔、嘔……”
沐雨慕見狀趕忙走過去,拍著尹鈺后背,隔著還是夾襖的衣裳為她順氣, “怎么又吐了?是不是尚宮局壓力太大, 導致你不按時吃飯, 將腸胃都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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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鈺慘白著一張臉, 抱著恭桶搖頭, “嘔!”
“我看這樣不行,還是為你請司藥過來看看。”
“別, 嘔!”
尹鈺嘔得眼角淚水都出來了,還執(zhí)拗搖頭, 沐雨慕犟不過她, 只得安慰:“好,不找,但你諱疾忌醫(yī)肯定是不行的。”
“我,我知道,等我忙過這陣子的, 尚宮局近日太忙,我不好告假的, 嘔。”
沐雨慕一邊為尹鈺拍背,一邊蹙眉,尚宮局作為六局中的第一大局,哪有那么缺人手,離開尹鈺還轉不動了不成?
而且她與尹鈺一起入的宮,宮正司因為人少,所以缺少八品掌字輩女官,她們女史升遷很難。
但尚宮局卻是有掌記、掌言、掌薄、掌闈八位女官位置,可至今為止,以第一名身份考入的尹鈺,一直都是女史,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想著這些年來,尹鈺一次正值都沒下過,每每都要忙碌到深夜,她又是個清高不喜歡與人交談性子,只怕受欺負了也不會說。
心里有了數(shù),她次日就尋了安米洛。
安米洛一個以女秀才身份成為女官的人,都要為自己活動到掌膳位置了,聽完沐雨慕的話,當即就不干了。
像一只炸毛的小獅子,“慕慕,你不說我都還沒發(fā)現(xiàn)呢,我這個朋友當?shù)奶?#8204;失敗了!這樣,我現(xiàn)在就去尚宮局打聽。”
沐雨慕趕緊攔住她,“你別急,要暗中打聽,千萬別讓尹鈺發(fā)現(xiàn)了。”
安米洛這個急脾氣,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知道了,你放心,我這就去!”
深宮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這個網(wǎng)籠住了所有人,大家在網(wǎng)中奮力掙扎,彼此間無論誰抖動,有關聯(lián)的另一方都會知曉。
每個人都像是被線纏繞住了,秘密無所遁形。
尹鈺在尚宮局一直受分管掌薄和眾女史刁難的事,自然也不難查出。
尚宮局之內的明爭暗斗比之宮正司有過之無不及,大家明哲保身,對尹鈺受欺負的事,全當作沒瞧見。
既然只是同僚間的欺壓,那沐雨慕自然可以暗中幫幫尹鈺。
“典正,這是你要的檔案。”
新分到沐雨慕手下的女史恭恭敬敬將尚宮局女官檔案放在她面前,人還忐忑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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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頷首示意沒有其他的事情了,讓女史退下休息。
自她開始在宮正司立起來后,便不再滿足于手里只有雯雯和茜茜兩名女史干活。
手里空缺的兩名女史位置,就被她從剛考入的女秀才中挑選兩名,要了過來。
她拿起檔案翻看,很快就找到了平日里慣愛欺負尹鈺的女官,沒二話,當即帶著茜茜和雯雯將人抓入了宮正司。
沐雨慕是典正,官居七品,鄭掌薄不過八品,抓她綽綽有余。
被宮正司盯上的人,還沒有能全身而退的,在這宮中啊,小心小心再小心都不為過。
這些尚宮局的女官,仗著自己是第一局的人,平日里沒少作威作福,這都是能被宮正司攻擊的點。
從掌薄到女史,在宮正司被審了個遍,這其中自然有人遞話,請沐雨慕高抬貴手。
既然有人給了臺階,那自然是要下的,但話還不能從她的嘴中傳出去,她向雯雯招手,在她耳邊耳語幾句,雯雯點頭,示意自己了解便出去傳話。
而后沐雨慕根據(jù)這些女官的罪責,罰一日到三日提鈴不等,算是個不輕不重,只起到了提醒的刑罰。
等這些女官被人攙扶著回去后,都知曉自己到底為什么會突然被抓進宮正司了,蓋因她們欺負了尹鈺,和她一屋住的沐典正替她出頭來了。
尚宮局鄭掌薄揉著自己提鈴后快要斷的手,同其他人抱怨:“這個尹鈺也是,她和沐典正一屋怎么從沒跟我說過?”
其他幾名同樣被罰提鈴的女史跟著附和:“宮正司沐典正還有誰不知道嗎?要是知道她們兩人交好,我哪里敢將自己的活推給她來干。”
“是了,誰還敢再欺負她,焉知會不會被抓進宮正司,年前整個尚服局和尚功局不都被沐典正篩了一遍。”
“噓,別說了,日后,我們就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便是了。”
只一日,尚宮局上下對待尹鈺的態(tài)度就變了。
尹女史長、尹女史短不說,原本尹鈺負責的活計,也都被人給分走了,到最后留給她的,也只剩她所負責的那一點記錄工作。
她是為人清高不愿意說話,不是傻子,大家突然對她如沐春風豈會感知不到。
再稍加一打聽,便知道負責她的掌薄和她的同僚女史,均進了宮正司,被罰提鈴了,還引得了典字輩和司字輩女官的訓斥,當下心中五味雜陳。
胸中煩悶,索性直接告假,向來喜歡用各種理由不給她假的鄭掌薄這回也欣然給她假了,還囑咐她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子再來。
西院屋中無人,沐雨慕今日輪差,還要負責教導新分到她手中的女史,定是回不來那么早的。
她躲到屏風后,褪去厚重的冬裝,遮掩身材的夾襖下,原本纖細的腰肢是隆起的,她厭惡萬分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便開始了每日都會做的事情。
用涼水泡澡、大力捶打自己的肚子、上下蹦跳、用長布條去勒自己的肚子,想盡各種辦法,要將這個孽種墮掉!
也就在她大力用布條纏繞自己肚皮時,屏風轟然倒地,露出在后面不知注視了多久的沐雨慕。
她眸中有水,看著尹鈺仿佛被肚子里的孩子吸干了所有營養(yǎng),枯瘦的四肢、突出的小腹的樣子。
眼神中沒有柔情、憐憫,有的只有熊熊燃燒的火焰,卻灼不盡眸中的晶瑩水霧。
雙雙對視半晌,沐雨慕率先發(fā)出了一聲嗤笑,似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似是在嘲笑命運的不公。
也虧得她放心不下尹鈺,覺得她有事隱瞞,得知她在尚宮局告假后,自己也跟著回了屋,躡手躡腳進來,才發(fā)現(xiàn)了尹鈺一直隱藏的秘密。
她瞥了眼尹鈺的肚子,頗為冷靜的問:“幾個月了?”
尹鈺向后倒退一步,險些將自己退到浴桶中,她側著頭,不敢去看沐雨慕的眼睛。
沐雨慕上前,她幾乎貼在了浴桶壁上,有淚滴自她鼻尖滑落,落到她聳起的小腹上,一件衣裳披到了她的肩頭。
是沐雨慕撿起了一件件衣裳,此時正拿在手里,準備為她穿衣。
尹鈺伸出手,制止住了沐雨慕的動作,“我,自己來。”
沐雨慕?jīng)]理會她,堪稱強硬地伸出手,在接觸到尹鈺的肌膚前,頓了頓,而后碰觸了上去。
她為她解開了腰間的長布條,揮退她想阻擾的手,說道:“就算你要打胎,也別用這種傷自己身體的法子,等我旁敲側擊問問司藥再說,這種方式,孩子肯定折騰不掉。”
尹鈺咬唇,忍不住眨下滴淚來。
沐雨慕剛剛受到震驚還冰涼的手指,不斷觸碰著尹鈺的肌膚,為她穿好一件件衣裳。
她就說,明明都快入夏了,怎么尹鈺還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似是很怕冷脫不下冬裝,原來是怕自己肚子起來,被人瞧出端倪。
衣裳穿好,她又為尹鈺梳理下凌亂的發(fā)絲,再次問道:“幾個月了?誰的孩子?”
這回貪戀沐雨慕溫暖和照顧的尹鈺,認真拉下了沐雨慕的手,一字一句道:“慕慕,別多管閑事。”
看著尹鈺泛紅的眼眶,沐雨慕喉間犯哽,半晌才假意點頭,“好,我不管。”
尹鈺瘦削的像雞爪的手,死死抓著沐雨慕的手,再次叮囑,“你絕不能插手,這不是你一個典正能管得了的。”
“好,我不插手。”
看著仿佛一陣風就能被吹倒的尹鈺,沐雨慕在這一刻,為自己的無力,痛苦到了極點。
她勸說尹鈺用了飯食,看著人上床榻休息,自己也和衣躺了下去,腦中思索著尹鈺的事情,進入了夢境。
而后她出現(xiàn)在了一個令她想象不到的地方,那曾經(jīng)和凌鳳宴共同“賞春光”的廢棄花園。
她看見已經(jīng)顯懷的尹鈺,被二皇子一把推搡到了假石上,看著懷著孕的尹鈺,依舊沒能逃得了二皇子的毒手,被百般折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孕婦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別掙扎。”
難耐地閉了眸,她不想再看見二皇子的臉,畫面轉換,她真的換了地方,根本來不及思考原來她在夢境中可以轉換場景。
她就被面前的血紅糊了眼。
血到處都是血。
尹鈺了無生機地睜著眼睛躺在床榻上,她的手上還拎著一個被折斷了脖子的嬰兒。
嬰兒看上去并不足月,瘦小、又渾身青紫。
而最恐怖的則是,尹鈺那被自己剖開的,四敞的肚子,正往外冒著血。
第三十二章如墜冰窟
血、血、血!
沐雨慕是在血腥味中醒過來的, 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在鼻尖縈繞,手腳因夢中出現(xiàn)的那一幕幕而冰冷。
她仰頭長舒一口氣,撫了下額頭, 沾了一手的汗。
血腥味依舊不散, 她扶額頭的手一頓, 偏頭去看尹鈺的床榻, “尹鈺?”
“尹鈺!”
沒有人回答她, 她翻身便下了床榻奔到尹鈺床邊,連鞋子都忘了穿,急切地將側著身的人撥弄正,只見尹鈺面白如紙, 嘴里還咬著汗巾。
再低頭下看, 她纖細到只剩骨頭的手腕上, 赫然一道翻著皮肉血口子。
此時那傷口處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 不再往外流出, 她聞到的血腥味便是從這里而來。
像是有人用拳頭重重敲擊了下自己的頭,“嗡”的一下, 沐雨慕還以為這一瞬間自己遇到了夢中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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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床榻邊,她少見的無錯, 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么, 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去尋司藥。
猛地拍了自己腦門一巴掌,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先替尹鈺收拾身上,仔細包扎手腕,確認血真的已經(jīng)不流了。
而后將染血的床單撤下來, 為尹鈺蓋上厚厚的被子,喂了她半杯熱水。
自己則披上斗篷, 攜一盞燈籠在黑黢黢的宮內穿行。
作為一個掌管宮闈的女官,掌握巡邏路線和時間是基本功,知道每一處地方,該去不該去是必須。
她們需得用此點去核對宮女女官,有沒有違反宮禁,而如今,這讓她可以避人,直接到達凌鳳宴直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直房里透著燭光,凌鳳宴尚且未睡,她站在門邊,抿抿唇,終還是扣了下去。
自宮宴后,兩人默契的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情,甚至互相均有躲避的想法,所以在宮中并沒有遇見過幾次。
但無論如何逃避,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那種讓沐雨慕頭皮發(fā)麻的尷尬,不可避免。
門開了,他穿著一身深綠色團紋長衫,是他下值后最常穿的常服,長衫垂至腳面,腰間懸掛一塊玉牌,配上他出塵清雋的面容,文人風骨撲面而來。
冰冷的眉眼在瞧見是她時,轉瞬變得溫柔起來,“典正?”
沐雨慕垂眸,回避他讓她心亂的視線,低聲道:“不讓我進去嗎?”
“自然。”他側過身,迎她進屋,待她脫下斗篷的帽子,才發(fā)現(xiàn)她未施粉黛,青絲批肩,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有些不自在,“我有正事找你。”
凌鳳宴“嗯”了一聲,目光迅速在屋中搜尋了一遍,深更半夜,又只有他們兩人,自然是不敢將她引到床榻旁的,唯有書桌算是個正經(jīng)地方。
帶著她去了那里,沐雨慕剛一入座,抬眼便瞧見了掛在毛筆旁邊的青釉藥瓶,思緒翻飛,想到了兩人初見時,她給予他的那個藥瓶,便是眉目一凝。
一杯熱水放在她面前,“典正?”
沐雨慕捧起杯子,收斂起自己的思緒,深夜造訪,她不是來探究凌鳳宴這個人的,而是,有事相問。
便直接開口道:“我記得,你曾托米洛捎了外傷藥給我,你有相熟太醫(yī)是不是?”
話落,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凌鳳宴也下意識摩挲了下手指,那藥,是他怕她給她抹那里的……
好在凌鳳宴不是個會讓沐雨慕羞紅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人,說道:“確實有相熟的人,典正可是想找太醫(yī)看病?”
夢中尹鈺渾身是血冷冰冰躺在那里的場景,讓她迅速脫離開了當下這種令人心跳飆升的氣氛,她道:“我想找一位口風嚴的太醫(yī)。”
“這只怕不好找,”凌鳳宴坦白道,“他們也只是因陛下最近對我多加關注,而給兩分薄面,典正何不找尚食局的司藥女官?”
沐雨慕不語,不找當然是因為不方便,司藥一把脈便會知曉尹鈺懷孕,她原想著找太醫(yī),讓太醫(yī)開些方子來給尹鈺喝。
想到方子,她又問:“我記得你初入宮時身子骨也不大好,喝了許久的湯藥,那些藥方你可還記得?”
燭光下,凌鳳宴鴉羽扇起,他認真注視著沐雨慕,問道:“出什么事了典正?久病成醫(yī),我也會些許醫(yī)術,可能會幫到典正一二,典正若是信我,不妨告訴我。”
沐雨慕對上他的眸子,一時被其所懾,咬著唇內的軟肉,她自然是信他的,他們兩人畢竟已經(jīng)做過那般親密的事,有了共同的秘密,要不她也不能來此處尋他。
她眼下確實沒有頭緒來處理這件事,他要是能幫忙,自是好的。
便道:“你說,這宮里,若是女子懷孕想墮胎,能生還下來的幾率大嗎?”
燭火輕搖,凌鳳宴鴉羽長睫寸寸落下,在沐雨慕肚子上轉了一圈,而后才開口道:“幾乎不可能,十墮九死。”
“是了,不可能。”
沐雨慕喃喃出聲,她在宮正司,見過太多和侍衛(wèi)通奸懷孕,墮胎將自己墮沒了的宮女了。
這世道對女子太難了,生產是一道鬼門關,墮胎是另一道鬼門關,就憑尹鈺現(xiàn)在這樣折騰自己的方法,孩子就算沒了,她也得跟著去了。
正如夢境中那般,那個孩子瘦削的像個貓兒,哪里像足月的孩子。
這些她都知道,只是想從他嘴里再聽到肯定的一遍回答,她怕她勸說尹鈺勸說的是錯的。
“典正,可知懷孕幾個月了?”他輕聲問道。
沐雨慕搖頭,“不知,但觀形態(tài),也得有個三四月的樣子。”
三四月……凌鳳宴悄然收回自己在沐雨慕平坦小腹上的注視,低聲嗯了一句。
墮胎這條路走不通,且觀尹鈺狀態(tài)也實在不好,已經(jīng)有了輕生的念頭,沐雨慕索性思索起了另一種可能性。
她望著杯盞中透明的水,幽幽問道:“你說,要是將那個孩子生下來,然后將其悄悄送出宮去呢?”
“或者,悄無聲息處理掉……”
杯盞和桌面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亦代表了沐雨慕的決心,她定定看著凌鳳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所以那個孽種,她……只能對不住了。
她為自己提出這種可行性,為自己的冷血和冷漠而感到心驚。@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有辦法將一個嬰兒送出宮嗎?”她呢喃,“我沒有。”
就連她送出宮給弟弟的信件,都要經(jīng)過多人把關查看,方能送出,何況一個孩子,當宮里的守衛(wèi)是擺設不成。
這幾乎是一個,那個孩子必死的局面。
凌鳳宴沒說話,他沉默坐在她的對面,燭光晃動,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黑影,他問:“是誰的孩子?”
問完,他沾了杯中的水,在桌面寫下一個“二”。
沐雨慕點頭,隨即覺得晦氣,伸手將那字抹掉了。
凌鳳宴盯著那抹水漬蒸發(fā),逐漸在桌面上消失不見,方才略有些為難的開口:“我興許有法子讓那孩子活下來,但……尚且不知是否可行。”
“真的嗎?”
沐雨慕心中堵塞的那口氣散去,“若那孩子能有一線生機,是最好不過的。”
凌鳳宴雖不想潑她冷水,卻還是道:“先等我消息。”
“嗯!”
沐雨慕眼眶里瞬間就存了淚,“多謝你。”
凌鳳宴遞過汗巾,“典正不必跟我如此客氣,若是那位也信得過我,讓我給她把次脈是最好的。”
沐雨慕回道:“這我做不了主,且等我回去問過她。”
“好。”說完,凌鳳宴就起身,往床榻走去之際,稍稍回頭看了沐雨慕一眼,沐雨慕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撇過了頭,示意自己不看。
他的聲音從床榻附近傳來,“我這里有些溫補身子的藥,去除孕婦不能吃的,我煮給她,典正帶回去給她喝。”
沐雨慕盯著自己粉白的指尖問:“你煮?你這里還有藥壺?”
凌鳳宴藏好自己的藥包,拿出上次生病太醫(yī)開得溫補藥材放在藥壺中,復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簡短回答了一句。
沐雨慕看他卷起袖子,露出具有線條感的小臂,熟練地放炭、刷鍋、熬藥,干著同他這身衣服,這通身氣質截然不同的活,突的說:“要不我?guī)Щ厝プ约喊局蟀桑俊?br />
凌鳳宴扇著藥壺,隨口問道:“典正那里有壺?”
“嗯……沒有。”
“典正會熬藥?”
“嗯……到是也沒熬過,不過應該不難吧?”
她們女官生病,都是可以請司藥看病的,還真是沒自己主動熬過藥。
凌鳳宴看了她一眼,唇邊隱有笑意,“所以我來就好了,典正帶回去一碗藥,沒有藥渣,誰也查不出來典正帶回去的是什么藥,更加安全。”
沐雨慕點頭,“哦,好。”
熬藥的時間里,她靜靜坐在燭光下,看他細心煮藥,不知不覺也笑了起來。
待將沐雨慕連人帶藥送回西院,凌鳳宴方才走去另一條道路,對一位正在低頭掃地的太監(jiān)道:“煩請告知太子千歲爺一聲,就說鳳宴有要事相商。”
太子與太子妃三年無子,陛下隱有廢太子之兆,且新年后,更為大膽,已經(jīng)開始正式同內閣協(xié)商,眼看著協(xié)商無果,又要大鬧了。
第三十三章把他生下
沐雨慕回去時, 天邊魚肚白初顯,她仰頭望著驅散黑幕的一道亮光,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難過。
多想, 也讓它將自己身邊人的陰霾也驅散了。
屋里, 尹鈺已經(jīng)醒了, 失血過多的人, 唇色都是慘白的, 聽見動靜,便側頭看她。
她將食盒放在桌上,拿出藥碗摸了摸,走了一路, 里面的藥汁竟還是溫的, 剛好可以喝, 便端過去給尹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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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鈺二話不說接了便喝下, 還問了一句, “這是找司藥拿得墮胎方子嗎?”
沐雨慕靜默看了她片刻,方才嘆了口氣, “這不光不是墮胎藥,還是給你補身子的藥, 你看看你把自己都糟蹋成什么樣子了。”
尹鈺立刻就將頭抬起來了, 不敢置信道:“慕慕?”
眼淚刷得就從她眼中冒了出來,“我不能要這個孩子?不能!”
她搖頭,十分抗拒,甚至想將手指伸進嘴中,將剛剛喝下的藥汁吐出來。
沐雨慕卻按住了她想掙扎起來的身子, 她一哭,沐雨慕便也跟著想哭, 哽咽道:“你非要將自己折騰死才甘心,寧愿不要這條命,也不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是不是?”
“是!”尹鈺瞪著她,眼淚簌簌而下,她難以啟齒,要怎樣說,這個孩子是在她非自愿的情況下懷上的?
若要她生下來,除非她死!
她搖頭,“慕慕,你不懂,我絕不能要這個孩子!”
沐雨慕一把擁住她,將她的頭抱在懷里,淚水打濕她的臉,所以你寧愿剖開肚子,用那樣慘烈的方式,結束你們母子二人的性命,也不愿留下他。
可是,不該這樣啊,錯的不是你,憑什么要你承擔錯誤的后果。
她知道無論怎么勸,尹鈺都不會同意的,索性違心的說了重話,“你有考慮過,墮胎中有個萬一,你死在屋里,我怎么辦嗎?”
“尹鈺,你想死可以,但你不能拖累我。”
“我可是宮正司的典正,結果和我同屋的女史,卻犯了大罪,而我知情不報,尹鈺,你不能這樣對我。”
尹鈺掙扎地動作停了下來,埋在沐雨慕懷中痛哭出聲。
沐雨慕撫著她的發(fā),“哭吧,尹鈺,好好哭一場,哭夠了,我們一起來想想,有什么解決辦法。”
這一場哭,哭得尹鈺筋疲力盡,哭出了她所有的委屈,哭得她沉沉睡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沐雨慕一直照顧她到天亮,又將她的手腕重新上藥包扎,這才起身上值。
她比往日里出發(fā)的還要早,先去尚宮局同負責掌管尹鈺的鄭掌薄處,替尹鈺告假,又去了尚食局尋安米洛,讓她給尹鈺做些好消化的飲食,這才前往宮正司。
用自己的典正牙牌,調出宮正司的案卷卷宗翻看起來。
宮女秘密懷孕生子,這在宮內屢見不鮮,宮正司有過這方面的記錄,她需得好好查看一番。
這一查,便又過了幾日,她忐忑不安地等著凌鳳宴的信,終于等來了一句準話。
他在熬藥時說,讓她放心,他會安排好那個孩子。
沐雨慕心下大松,拿著藥急急忙忙就回到了西院,既然孩子有了去處,那自然是生下來穩(wěn)妥!
可折返回屋中,便見安米洛比尹鈺哭得還大聲,反而現(xiàn)在是尹鈺在安慰安米洛。
安米洛淚眼朦朧地看過來,沐雨慕伸手將門關上別好門閂,她臉上還帶著喜氣,惹得安米洛罵她沒良心。
尹鈺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她說,還是她自己來尹鈺這來得勤,自己發(fā)現(xiàn),尹鈺迫于無奈告訴她的。
沐雨慕瞥了她一眼,“你叫嚷的再大聲,整個西院都該知道了。”
安米洛狠狠擤鼻子,控訴沐雨慕,“你沒有心!你冷血!你變了!”
尹鈺拉住安米洛的袖子,“米洛,別這樣說慕慕,不是這樣的。”
沐雨慕?jīng)]管鬧情緒的安米洛,繞過她,遞給尹鈺藥碗,尹鈺乖乖聽話喝了,看得沐雨慕心下一軟。
她說:“我有解決法子了。”
話落,四只眼睛齊刷刷向她看來,她道:“我們把他生下來。”
尹鈺臉色一白,安米洛更是如同個炮仗般開口反駁,“這怎么能行!沐雨慕我看你腦子不清楚!生下來怎么養(yǎng)?誰養(yǎng)?”
“聽我說完!”沐雨慕冷下臉來,還是頗為滲人的,作為一個在宮正司掌管刑罰的典正,身上積累的氣場冷不丁朝友人射去,便叫人招架不住。
安米洛委委屈屈坐了回去,握住了尹鈺的手,兩人互相支撐,等著她繼續(xù)開口。
她冷靜道:“誰說我們要生下來養(yǎng)了?”
兩人不明所以,只聽她冷冷開口:“這宮中,枯井、殘?zhí)聊前愣?#8204;,隨意一個地方,都可將他扔進去。”
她說得太過于平靜,以至于渾身生出寒意的安米洛,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生下來那就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她們這是在做什么?
殺人?
沐雨慕看透了她們的心思,說道:“現(xiàn)下墮胎,他就不是一條生命了?只不過早死和晚死的區(qū)別。”
“我的方法,尹鈺可以順利產子,也不用負擔心理壓力,之后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兩全其美。”
“至于那個孩子,我來處理,你們別過問。”
“不是你們做的,你們心里會更好受些。”
安米洛回頭看尹鈺,尹鈺低頭撫下小腹,對自己聽都這個方法動心了而感到羞恥,可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可是,那慕慕你怎么辦?”
沐雨慕看著她,說道:“我堂堂一個宮正司女官,手中都不知折過多少宮女的命了,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嬰兒,我還能怕它不成?”
她看著尹鈺心緒不平地撫肚子,便知她心動了,她垂下眼眸,是她騙了尹鈺,她和凌鳳宴想法一樣。
既然尹鈺已經(jīng)決絕到,寧愿死也不要這個孩子,那就不要讓她知道,孩子可以活下來。
到時候,就讓她以為那個孩子死了,讓她可以繼續(xù)她的生活,她則將孩子交給凌鳳宴,讓凌鳳宴給他找一個穩(wěn)妥的家人。
事實上,她其實也不知道凌鳳宴會將孩子帶給誰。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她們誰都不知道后續(xù),那便是最安全的。
她閉了閉眸,復又睜眼肯定道:“我覺得此法可行。”
尹鈺眼神也慢慢變得堅定起來,里面有了生的希望,“我也贊同。”
安米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泄氣似地一癱,說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眼見著尹鈺的肚子就要大起來了,天也熱了,總不能還穿著冬裝啊。”
沐雨慕只有兩個字:“多吃!”
“將自己吃胖,平日里走路,多揣著手,用琵琶袖遮擋一下小腹,至于馬面裙,”她想了片刻,“我手里有尚服局不少女官的秘密,我會以此為威脅,讓她們做幾條寬腰馬面出來。”
“尹鈺你就放心養(yǎng)胎,一切有我們。”
尹鈺重重點頭:“好。”
她們這里定下計劃,便開始了尹鈺的養(yǎng)胎之路,安米洛變著法的用尚食局的食材給尹鈺開小灶。
沐雨慕則用自己的宮正司身份給尹鈺掃清一切障礙。
期間,凌鳳宴還隔簾為尹鈺把了次脈,再次將藥方調整的更加溫和一些。
尹鈺認真吃飯、喝藥,吐了就繼續(xù)吃飯、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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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月,她臉上就開始掛肉了,成功換上了夏裝,看著她下巴上的軟肉,尚宮局還有女官語重心長勸說她少吃些,這都胖的快要認不出來了。
對此,尹鈺是歡喜的,真的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肚子。
三個人共同為尹鈺的肚子忙活,誰都沒理會宮中的暗潮涌動,大人物的事情,跟她們有什么關系呢。
因而,她們也不知曉,宮中又有大事發(fā)生。
太子妃有孕了,因之前未到三個月,所以一直瞞著,如今胎兒坐住了,便將這喜事分享了出來,東宮上下一氣得了三個月賞錢。
陛下得知當天,便摔了他最愛的一套杯盞。
太子妃有孕,他自然不能用太子無后為由廢太子了。
內閣堅定擁護太子,太子為人謙遜有禮,將會是不可多得的仁君,至于二皇子,內閣重臣搖搖頭。
本等著兒子當太子的刁貴妃自然是不依的,和陛下好一番吵鬧,陛下焦頭爛額,反倒讓賢妃閑適了下來,喜滋滋的看了幾個月的樂子。
而凌鳳宴也趁機添了把火,自宮宴后,他便開始利用自己在宮內鋪設的太監(jiān)網(wǎng),去搜尋二皇子的罪證。
將其在宮外的種種行徑,透漏給了一批敢于直言的諫臣。
諫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上奏二皇子欺男霸女,每每出行,如惡霸過市,等等罪狀不一而足,徹底點燃了陛下的怒火。
陛下一人,對抗整個內閣、太子、諫臣,心神俱疲,還要想法子保護二皇子,將他派去南方賑災,又怕他完不成,派了自己最信任的高大伴一同前去。
前朝無論鬧得多兇,對后宮的影響都不大,但二皇子和高深一走,無論是宮女還是太監(jiān),都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而等二皇子和高深動身后不久,尹鈺就開始發(fā)動了。
沐雨慕和安米洛像兩只無頭蒼蠅,在屋里亂轉,無論之前做了多少準備,當尹鈺開始生產時,她們都有些手足無措。
第三十四章難產哭泣
屋內房梁上垂下兩根繩子, 尹鈺便抓著這兩根繩子,站在地上用力,地上則鋪著厚厚的棉被, 若孩子出來, 便可直接掉落其上。
“嗯……唔!”
她用勁, 但除了疼就是疼, 孩子根本下不來, 血水已經(jīng)快把身下的棉被都打濕了,她還不敢發(fā)出聲響,只能自己默默忍痛,一副快要力竭昏厥的模樣。
安米洛急得不行, “怎么辦啊慕慕。”
沐雨慕用手擦了把臉, 擦了自己一臉血, 她目光在屋中查看, 一下看到桌子, 喊道:“過來,我們將桌子推到尹鈺身前, 讓尹鈺抓桌子。”
尹鈺松開繩子,扶住桌子, 人倒是有了施力點, 比之剛才好受多了,但依舊生不下來。
“這可怎么辦?”
安米洛問得也是沐雨慕想問的,她看尹鈺都快要將嘴唇咬破了,趕忙給她換了個汗巾咬著,自己則瘋狂在腦中想著, 她還有沒有誰的把柄,可以再這個時候用一下。
實在不行, 她就去找司藥,用自己的典正身份做威脅。
此時,西院突然有人奏樂,琴聲、笛聲混合交織在一起,還有女官的歡笑聲。
安米洛擦了下眼淚,“都什么時候了,還有人奏樂?我真想沖過去扇她們一巴掌!”
沐雨慕也是聽得煩躁不已,但她還不能亂,只能安慰安米洛,不要受她們干擾,并道:“她們奏樂也是好事,萬一尹鈺受不住叫嚷出來,也傳不出去。”
“也是。”安米洛又道,“尹鈺你再加把勁。”
尹鈺痛苦搖頭,吐出嘴中的汗巾,“我,我不行,好痛,我,我生不下來。”
她淚眼朦朧,似交代后事一般道:“我若去了,煩請?zhí)嫖視乓环馑突丶抑校驼f我,全了他們的生養(yǎng)之恩了。”
“我,我對不住你們,我死了,你們可怎么辦?”
“若我真死了,你們,你們就把他從我肚子里剖出去,千萬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
“好了,別說了。”沐雨慕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為尹鈺擦著額上的汗,囑咐安米洛,“你照顧好她,我去找司藥。”
尹鈺抓住她的手,“不行!”
沐雨慕卻堅定道:“我可是宮正司典正,她若想活命,就得給我過來給你接產,她若是敢往外說一個字,我讓她再也出不了宮正司大門!”
“慕慕!”
她甩開尹鈺的手,讓安米洛按住她,還沒走到門口,房門被驟然拍響。
外面顧典正令人生厭的聲音傳進來,“沐雨慕開門!你在屋中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呢?我和黃司正要查看一番。”
“沐雨慕,開門!”
沐雨慕用手按了按額角,她真的是要繃不住了,氣已經(jīng)到了脖頸,咽不下去了,這個時候,她敢肯定,顧典正是故意叫黃司正過來的!
眼看著人就要沖出去,身后安米洛急忙喊道:“慕慕,等等,你的臉!”
終是受不住了,沐雨慕大力將汗巾摔在地上,深呼吸了兩次,人才折返回去,用冷水將臉上的血洗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方才和安米洛一起拿屏風擋住門,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一張臉冷如寒冬臘月的寒冰,刺得人生疼。
她就站在門外,擋住她們一切探究的目光,問道:“何事?”
顧典正道:“你最近行為詭異,我與黃司正懷疑你做了什么危害宮正司名聲的事,你現(xiàn)下就讓開,讓黃司正查看一番。”
沐雨慕勾起唇角,沒理顧典正,對黃司正道:“黃司正都是宮正司的司正了,怎么還不知道,宮正司拿人也要講證據(jù),你們空口白牙一句我有問題,我就要讓你們兩人搜查?”
“我乃宮正司七品典正,就算你六品司正要查我,也得先拿上證據(jù),問過丁宮正的意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黃司正自上次被沐雨慕落過臉面,就一直記恨此事,這回聽顧典正說沐雨慕最近行事詭譎,當下就過來了,又見她百般推脫,更是認定她有鬼。
便笑道:“證據(jù)?你管我要證據(jù)?真是天大的笑話,等你進了宮正司大牢,證據(jù)自然就有了,現(xiàn)在,我以司正的身份命令你,讓開。”
“你若執(zhí)意不讓,也行,那我就先將你抓進監(jiān)牢,再破門而入。”
沐雨慕就靠在門邊上,能聽見屋內尹鈺隱隱壓抑的痛苦聲,實在不想和她們掰扯,說道:“既如此,那想必黃司正也做好,會惹惱賢妃娘娘的準備了。”
“怎么?黃司正難道不知,娘娘對我多有喜愛之情,你信不信,只要我去娘娘面前掉一滴眼淚,迎接你黃司正的,都是萬劫不復之地。”
黃司正面色一變,沐雨慕喝道:“給我滾開!”
顧典正見勢不妙,趕忙道:“司正別聽她胡說,都說娘娘對她信賴,可最近,娘娘可沒叫她去錦樂宮。”
沐雨慕挑眉,這才將視線投到顧典正身上,一身怒意就要蓬勃發(fā)出,西院中的樂音驟停,整個西院沉寂了下來。
“吱呀”一聲,在門口對峙的三人,齊齊看去。
只見對著沐雨慕房門的屋子內,相繼走出尚服局秦尚服、尚食局殷司藥、尚宮局鄭掌簿。
尚服局的秦尚服,上下睨了一眼沐雨慕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沐典正,沐典正收拾我們尚服局的時候,那手段可厲害了,怎么面對自己司里的人就膽怯了?”
“說的是呢,沐典正將我抓進宮正司的時候,那可是冷面閻王,今兒這是怎么了,區(qū)區(qū)一個司正,便讓沐典正怕了?”尚宮局鄭掌簿跟著開口。
殷司藥跟著兩位姐姐,一起朝沐雨慕走去,對她點頭,“好久不見,沐典正。”
沐雨慕警惕地注視著她們三人,目光又忍不住在殷司藥身上打轉,急不可耐地想讓殷司藥進屋幫幫尹鈺。
三人越過黃司正與顧典正,款款而來,還在火上澆油,“若我說,甭管什么以下犯上,直接將人關進你們宮正司的大牢不就好了,正如之前她所說,進了大牢,證據(jù)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黃司正也聽出不對勁了,這幾人是想讓沐雨慕懲治她,頓時道:“我宮正司的事,還輪不到其他六局插手。”
剛剛說話秦尚服微微側頭,她正好踩在臺階上,看人便有些居高臨下,“縱使如此,你區(qū)區(qū)一個司正,焉敢在我一個五品尚服面前開口?我看啊,你們丁宮正,得重新教教你們規(guī)矩了。”
說完,三人就上了臺階,沐雨慕擋在門前,一臉嚴肅,不待說話,肩膀就被秦尚服一把推開了。
她慌張一瞬,趕忙要制止其余兩人推門的手,卻又被秦尚服給攔下了,她低喝:“秦尚服你這是何意?怎么,還想讓我?guī)巳ヌ松蟹智宀橐槐閱幔俊?br />
“哎呦。”秦尚服湊近沐雨慕,她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配上她的尖下巴,不笑時便顯得人刻薄,此時眼眸挑起,卻又有風情流出。
她道:“幫你忙,你還不領情了?”
而后揚起下巴,“你們先進去,這里我跟她說。”
殷司藥與鄭掌薄應了一聲,便推開了門,直接進去了。
沐雨慕頓時緊張:“你們!”
秦尚服照舊攔著她,卻眼眸如鉤,低聲道:“你還想不想讓尹鈺活下來了?”
“什、什么?”
“噓,小點聲,你想讓那兩個等著抓你把柄的人聽到嗎?”秦尚服翻了個白眼,“就你們那拙劣的遮掩方法,真當我們看不出來?也就騙騙那些未婚的小女官罷了。”
“尹鈺她,懷孕了吧?”
沐雨慕被駭?shù)啬X子都不轉了,又聽她說,“今日生產?”
看她眼眸瞪得溜圓,秦尚服瞬息便懂了賢妃的惡趣味,又扔下一句重磅,“不然你以為,這些勞碌了一天的女官,為何突然奏起樂來?”
“她們?!”沐雨慕回頭,目光在一間間屋子上掠過,震驚問:“她們都知道?”
“有些猜出來了,有些猜出來當不知道,有些壓根就不知道。”秦尚服眸子在顧典正和黃司正掃過。
毫不客氣的威脅道:“我們三人今日過來幫尹鈺接產,可不想被牽連,將命與前途一道丟在這。”
“這整個西院的人啊,都在默默注視這里,你若能處理好她二人,皆大歡喜,你若處理不好……”
秦尚服冷笑一聲,“你且看背地里那些猜出來的牛鬼蛇神,能不能放過你們吧。”
“怎么做,想來沐典正心中有數(shù)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松開抓著沐雨慕胳膊的手,人徑直進了屋。
沐雨慕閉了閉眸,再次睜開,便對上了黃司正與顧典正不善的目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余光掃過身后房門,眸子漸漸變得堅定,她今日就站在這,誰也不能打擾尹鈺生產。
揚聲道:“張茜與雯雯何在?”
“臣在。”
“臣在。”
不知窩在哪間女官房的張茜與雯雯走出,沐雨慕微揚起下頷,直接吩咐道:“黃司正與顧典正,濫用宮正司職權,現(xiàn)我特命你二人,將她們兩人壓入宮正司大牢。”
兩人異口同聲:“臣聽令。”
黃司正與顧典正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沐雨慕,卻聽她又道:“諸位姐姐妹妹,還請繼續(xù)奏樂,不要讓不相干的人,擾了大家的興致。”
第三十五章啼哭嘹亮
絲竹樂音重新?lián)P起, 天邊晚霞紅如泣血。
屋內屏風后,殷司藥凈手、鄭掌薄扶著尹鈺回到床榻上、秦尚服則抱臂指揮安米洛重新鋪在地上的被子。
鄭掌薄道:“真是胡鬧,才開了六指, 怎么可能生的出來, 這個時候, 正是要保存體力的時候。”
秦尚服走近觀察, 跟著道:“進宮前都是黃花大閨女, 你還指望她們知道怎么生產。”
“我來看看。”殷司藥一來,兩人齊齊讓開位置,她伸手檢查一番,說道, “確實宮道還未開全, 她之前已經(jīng)喪失太多體力了, 讓她多歇息會兒。”
“這里可有吃食?”
安米洛趕忙點頭:“有的, 有的, 有備了加糖的小米粥,還煮了雞蛋。”
秦尚服眼眸一挑, “那還不快拿過來,喂她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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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安米洛小跑著去盛了溫在炭火上的小米粥, 然后一口一口喂尹鈺喝下。
兩人像兩只互相依偎在一起的鵪鶉, 大氣也不敢出,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縱使心中存疑,不知為何除了殷司藥,秦尚服、鄭掌簿也跟著來了,但她們選擇相信沐雨慕。
相信她讓她們進來幫忙, 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尹鈺喝下小米粥,胃里有了東西, 便躺在床榻上休息,還被殷司藥囑咐,若是陣痛不明顯,能睡就睡會兒,她聽話地合上眼睛,積蓄力量。
安米洛則被指使著燒水,準備剪子等物。
不得不說,有了殷司藥,和其余兩位一看就生產過的女官在,兩人心里都有了依靠。
晚霞愈發(fā)紅得艷麗,如在天空上潑上了鮮血一樣,沐雨慕就這樣挺著背脊站在門前,聽著耳邊絲竹聲和身后的隱隱痛苦的低叫。
自將黃司正與顧典正直接壓入宮正司大牢,效果立竿見影,西院的一間間屋子,仿佛知道這事跟她們無關一般,逐漸熄滅燭光。
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待黑夜侵蝕、晚霞退盡,濃郁的黑墨潑灑上天際,幾顆星子點綴其上。
她終于聽到了身后房間內,傳出的嬰兒啼哭聲,只哭了兩下,隨即聲音一掐,再沒了動靜。
沐雨慕心中一緊,房門打開,滿臉是汗的安米洛拉著她進了屋。
屋中,房頂?shù)牡趵K被舍棄不用,床榻下的腳踏被整個移開,上面鋪著的被褥上,全是鮮血和羊水。
尹鈺就跪在其上,力竭地半趴在床榻邊,此時正被殷司藥收拾身上,而一旁的秦尚服正用她們早準備好的厚實毯子包裹著一個嬰孩。
嬰孩的嘴里被塞入了一個軟塞,讓他不再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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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尹鈺和嬰孩都活得好好的,沐雨慕眼眶當即就是一紅,隨即懷中便被塞入了一個軟軟的,讓她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嬰兒。
秦尚服道:“這孩子身上的臟污我們沒有清理,他身上是否有胎記和痣我們全然不知曉,你們可放心。”
沐雨慕僵硬著臂彎抱著他,看了看胎毛上還有屎的他,又看了看,已經(jīng)被殷司藥和鄭掌簿扶著躺下休息的尹鈺,低聲問道:“她可看了?”
秦尚服搖頭,“生出來后,我們就將其包裹,交給你了。”
“好。”
沐雨慕現(xiàn)在像是被喂了一碗又酸又苦的湯藥,酸澀于母子離心連面都見不上一面,苦澀于此事無兩全解決辦法。
都無錯、都無辜,便誰也別怨誰,只盼日后,母子二人再不復相見,縱使相見,也互不相識。
她道:“我會將其處理掉的,今日之事多謝三位。”
“處理”一詞出現(xiàn),三位女官都沉默了,大家都是在宮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何嘗不知沐雨慕話中意思,心里也知道這對尹鈺是最好的。
小小的生命,短暫如煙花。
最后憐惜地看了一眼被她們親手接生出來的嬰孩,她們便恢復了正常。
沐雨慕再次承諾:“今日之恩,我永記。”
秦尚服將手上的血洗干凈,聞言道:“呦,宮正司的典正這樣說了,那我可真當真了。”
“尚服自然可以當真,”沐雨慕說完,試探一問,“卻是不知,今日為何要幫我們?”
她對三人及時出現(xiàn)這事,在她心中一直存疑。
秦尚服勾唇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
她道:“卑躬屈膝久了,本官都快忘記當人是什么滋味了,你那日點醒她們的話,又何嘗沒有點醒我,我們是女官,可不是供人玩樂的對象……”
“至于幫你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也只是,覺得想幫,便幫了。”
“是了,”鄭掌簿看著在床上已經(jīng)昏睡的尹鈺接話道,“我縱使平日里看她不順眼,卻也不想她折在這事上,這宮里誰都不容易,看著她,就仿佛看見當日生產時,無助的自己。”
此話一出,連帶著秦尚服和殷司藥均沉默了。
對于已經(jīng)成婚的女子來說,進宮當女官是下下策,是她們實在被逼得沒有法子,活不下去了的選擇。
若不是遭受了太多的苦難,誰會進宮呢,和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不是更好。
殷司藥嘆道:“我給她檢查過了,她之前心思過重,憂慮太深傷了肺腑,但幸而孕期吃得東西跟上了,身體沒有垮掉。”
“我給她開個方子,藥材你們自己想辦法。”
沐雨慕和安米洛一同感激道:“多謝。”
秦尚服擺手,“行了,別在這里謝來謝去,真有那個心,宮正司日后給我們開個恩典,尚食局時不時給我們來個小灶就行了。”
而后她看著沐雨慕懷中要哭的嬰孩道:“且去吧,這里有我們看著。”
沐雨慕低頭,示意安米洛將嬰孩臉上的毯子拉下,只留一條可供呼吸的口子,對她們點了點頭,隨即出了門。
鄭掌簿眺望片刻,有些出神,“你們說她會將孩子帶哪去?”
沉默在屋中蔓延,宮中太大了,誰知道呢。
沐雨慕抱著嬰孩走到和凌鳳宴約定好的地點,點點星光照耀在池塘的水面之上,有蟲鳴清晰可聞。
此處又是一廢棄宮殿,就連池塘里的荷花都無人打理,開的東倒西歪。
凌鳳宴就站在池塘邊,大紅斗牛服在這夜晚,都變得不那么紅了,聽見腳步聲,他轉身看她,清冷的面容映入眼底,沐雨慕下意識手中一緊。
嬰孩不舒服的努嘴,她眼眶中慢慢蓄上了淚,連她也不知自己這是為什么。
可能是因為,它雖小,可身子卻也很溫暖吧,也可能是,悲嘆于她們幾人的命運,她們在這宮中,當真命比草賤。
他走近,便看清了她眼底的水霧,垂眸道:“給我吧典正。”
沐雨慕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嬰孩,伸手將其遞了過去,凌鳳宴同樣僵硬著胳膊接過,突然換了個人抱,嬰孩不舒服地蹬了蹬腿。
他手臂有力,單手抱著他,另一只手掀開嬰孩臉上的薄毯看了看,復又蓋了回去。
沐雨慕道:“這孩子,接生
䧇璍
出來后便被包裹上了,誰也沒洗,誰也沒看,便連他的生母也沒看一眼。”
“好,”他仔細觀察沐雨慕,片刻后道,“雖近日氣溫回升,但夜晚還是寒涼,我給典正備了手爐,典正自己去拿。”
“這孩子,我親自交出去。”
沐雨慕嘴唇蠕動,后點頭,“嗯。”
看她什么都沒問,他便又補了一句,“典正在此等我?”
她便又點了點頭,“好。”
是等他,也是等他有沒有成功將嬰孩送出去的訊息。
她手中揣上手爐,手爐中的溫度緩慢灼燒著她焦躁的內心。
而凌鳳宴則用另一只手呵護著小小的嬰孩,一路避開宮中巡邏的人,來到了東宮。
東宮偏門處,早有人在此候著,見他過來,趕緊打開門將其迎了進去,他剛一進去,人就微愣了。
“千歲爺?”
東宮太子伸手,“是我,快將嬰孩給我看看。”
凌鳳宴上前小心將嬰孩送到太子懷中,“您怎么在這?”
太子抱好后,掀開嬰孩臉上的毯子,很顯然沒有任何準備的被他一頭的屎給沖擊了,忍了片刻后,終還是怕凍著嬰孩,將薄毯給蓋了回去,但露出了嬰孩尚且粉紅的臉在外面。
他說:“彭玉,這將是我的大皇子,我怎能不來。”
再次聽到太子這般稱呼他,凌鳳宴微微晃了晃神,隨即道:“千歲爺還是稱呼我為鳳宴吧,彭玉早已不再這個世上了。”
太子聞言抬頭,清秀的面容肖極了他已故的生母,他道:“彭玉,你要與我分得這般清楚?”
他自小身子孱弱,母親又沒教養(yǎng)他幾年就病故了,是以身體一直不大好,同凌鳳宴一般的瘦。
年少時,偷偷溜出宮,用化名的身份同凌鳳宴成了至交好友,本還想等凌鳳宴登榜提名時,再突然出現(xiàn),給他個驚喜。
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凌家抄家,凌鳳宴被罰入宮中。
太子以真心相待,凌鳳宴便反駁不下去了,只能道:“這孩子的去向,唯我一人知曉,千歲爺可安心。”
晃著懷中的嬰孩,太子又問:“他生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生母及經(jīng)手人,全部沒有看過孩子,剛生下來就被裹上交給我了。”
“而且,”他看著太子道,“她們都以為這個孩子,死了。”
有蟬鳴聲突然乍起,“知了、知了……”
第三十六章我好累啊
纖纖素手包裹著手爐, 暖意源源不斷通過手爐傳遞過來,可沐雨慕依舊覺得自己很冷,仿佛置身于冰窖, 凍得喘不過氣。
凌鳳宴回來了, “典正。”
沐雨慕轉身, 卻是改變了主意, 搶先開口, “別說。”
那孩子是生是死,是否穩(wěn)妥交了出去,是順利出宮了還是沒有,到底去哪了, 什么都別跟她說。
待日后尹鈺突然有一日, 想問她的時候, 她便可以坦然的說, 自己也不知。
凌鳳宴便止住了話, 順從道:“好,典正, 天快亮了,我送典正回去, 典正可冷?”
池塘邊確實水汽重些, 也更涼些,可這些都抵不過沐雨慕心中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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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她有些后悔入宮了,以為自己是逃離了家中,卻沒想到掉進了另一個漩渦, 無法脫身。
她的眼底有淺淡的淚,他上前, 溫聲問了一句:“典正,可還好?”
沐雨慕看著他眼底的關切,眼淚便有些控制不住,輕輕一眨眼睫,便有兩滴淚落了下來,她問:“凌鳳宴,你累嗎?”
凌鳳宴再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她便只能仰著頭看他,一邊無聲淚流,一邊浮起一個苦笑,“我好累啊。”
“典正……”
他垂眸,將脆弱無力的她看在眼底,墜在她下巴尖上的眼淚,仿佛也墜在了他心上。
鴉羽長睫在眼下投出陰影,半晌,他遵從自己的內心,出乎沐雨慕意料的,伸出手臂擁住了她。
一直行走在外的寒涼之氣,傳到她身上,是冷的,卻也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眨凈眼中水霧,她閉上了眸子,疲憊地將頭抵在了他的頸彎處。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靜靜相擁,仿佛只是這樣擁著,就能擁有無限的勇氣。
他肩頭的大紅斗牛袍逐漸濕潤,他伸出手,頓了一下,還是放在了沐雨慕的腦后,不再是冷冰冰的語調,反而充滿了暖意,“典正若是累了,就哭一哭。”
腦后被人撫摸,沐雨慕咬緊了下唇,卻再也繃不住,細碎地哭聲傳出,手爐滾落在地,她緊緊攀住了他的肩頭,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那根浮木。
將這段日子的擔驚受怕,受到的委屈,悉數(shù)哭了出來。
他撫著她的發(fā),又拍著她的背,似誘哄,一下又一下。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晶亮的光芒照耀在池塘的水面上,映在里面的兩個相擁人影,逐漸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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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沐雨慕不好意思吸著鼻子離開他的肩頭,淚眼婆娑地接過他遞來的汗巾,背著身子擤鼻子,方才沖淡剛剛曖昧的氣氛。
他看著她,眼底溫柔又心疼,撿起地上已經(jīng)不再溫暖的手爐,見她已經(jīng)好了,便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吧?”
“嗯。”沐雨慕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應了一聲。
在兩人即將離去時,她突地問了一句,“凌鳳宴,若是……”
“嗯?怎么了典正?”凌鳳宴回身,清雋無雙,沐雨慕就淺淡地笑了一下,算了,她自己的決定,問他何用。
便搖頭:“無事了,我們回吧。”
她沒再囑托,今日之事別叫別人知曉,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往外傳。
凌鳳宴一路將她護送回宮正司,這才與她分別,這回換她久久注視凌鳳宴的背影,臉上表情一寸一寸冷了下來。
宮正司內一片安靜,只是天邊剛剛泛白罷了,根本還沒用上值的時候,她要打一個時間差,率先審問黃司正與顧典正。
一路朝著宮正司的審訊牢房而去,直奔那唯一還點著蠟燭的房間,徑直推開門。
雯雯和茜茜見是她,就跟見到親人一樣,趕忙湊了上去,跟她耳語。
“典正,我打聽過了,黃司正在宮內并無其他關系,當年能當上司正,全靠上一個司正提拔,如今那位司正已經(jīng)出宮了。”
“至于顧典正,我未查出來到底還有什么其他的關系,但她一直表現(xiàn)的有恃無恐。”
雯雯將最重要的信息透漏完,茜茜就趕忙道:“兩人一被抓進來,就威脅說等她們出去,要典正好看,甚至辱罵典正,我便將二人嘴堵上了。”
沐雨慕頷首,示意自己知曉了,因其太過冷靜,雯雯和茜茜也跟著不那么慌亂了。
畢竟她們這是以下犯上,她們可是將六品司正抓起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均看見了找到主心骨的安心,而沐雨慕已經(jīng)走到了兩人身前蹲下了,手指在黃司正和顧典正之間游離,選誰好呢。
最后黃司正不屑的目光吸引了她,她掐住她的下巴將其抬了起來,摘下她嘴里的汗巾,便聽道黃司正的威脅之言,“沐雨慕,你且給我等著。”
“你休想從我這問出一個字來!”
只要沐雨慕問不出證據(jù),等她們二人出去后,就是沐雨慕的死期!
“嗯。”沐雨慕絲毫不懷疑這點,若是她自己在當下的境地,也會咬死不說,若是她們用刑,還能反咬一口,說是屈打成招。
都是宮正司的人,誰不知道誰,左右也就那些手段,所以,她怎么會那樣做。
唇邊勾出一抹笑來,黃司正當即就蹙了眉,“你要做什么?唔!”
沐雨慕一掌掐住黃司正的脖頸,迫使她仰頭,這一下掐得黃司正臉都漲紅了,也讓一旁的顧典正感覺自己脖子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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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和茜茜更是駭了一跳,以前就算用刑,典正都不會自己動手,今日自己上手,可見真是氣著了。
沐雨慕看著黃司正快要翻白眼了,才微微松手,讓她得以喘息換氣,而后又驟然收緊手指,讓她再次迎來一輪窒息。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黃司正,我很好奇,我同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唯一的沖突還是顧典正挑撥的,你怎么,就那么喜歡,不惜得罪我,也要為她出頭呢?”
“這顧典正,你就那么喜歡?嗯?”
黃司正翻著白眼,拼命嗬嗬出聲,沐雨慕松手,她劇烈咳嗽出來。
可不是,她一個司正,和沐雨慕一個典正有什么犯沖突的地方,還不是顧典正一直在她耳邊念叨沐雨慕是非,她才一直針對她,她這是讓人當筏子使了啊!
便恨恨扭頭看向顧典正,可沐雨慕?jīng)]給她質問的機會,手再次攀上她的脖頸,她趕忙道:“嘶、沐典正、我,我豬油,蒙了心,受小人挑撥,別……”
沐雨慕手指收緊,另一只手隔空點了點水盆,雯雯最先會意,將沾了水的紙張遞到她手上。
她輕輕地貼在了黃司正的臉上,看著她因喘不上氣不斷掙扎,眼底滿是陰霾。
還是雯雯見狀不對,出聲提醒:“典正?”
沐雨慕驟然驚醒,摘下了紙,任由黃司正倒在她腳面上,劇烈喘息咳嗽。
“咳咳、嗬……咳咳!”
她再次伸手,這回換茜茜將干凈的濕汗巾奉上,她慢條斯理擦拭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而后熟練地坐回椅子里,掏出藥瓶倒出藥來。
“我睡一會兒,你們二人看好她們,一刻鐘后叫醒我。”
“是,典正。”
手撐在桌面上,她幾乎剛一閉眼,疲憊便如潮水般向她涌來,藥效都還沒起作用,她便沉沉睡了過去。
她自夢境中醒來,原本還擔心自己會優(yōu)先夢見尹鈺,可許是剛才情緒太過激蕩,滿腦子都是黃司正,所以成功入了她的夢。
月亮高懸,她看見黃司正披著一身黑衣斗篷,躡手躡腳走出西院,而后來到一僻靜之地,等來了一宮女。
她接過了宮女送來的銀子,又不耐煩地將宮女趕走了。
之后滿意地掂量著銀子返回自己的屋子,借著月光,在自己的本子上記載今日受賄多少銀錢。
沐雨慕站在她背后,彎腰去看賬本上的其他記錄,越看眉頭蹙得越緊,上面內容堪稱觸目驚心。
“承隆二十三年,三月初三,收白銀三十兩,饒晴衣一命。”
“承隆二十三年,四月十五,收黃金十兩,廢張裊雙手,罰入浣衣局。”
“承隆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收黃金簪子,用王二丫替顧真頂罪,杖斃。”
……
“典正,一刻鐘到了。”沐雨慕雯雯被推醒,腦子懵了一瞬,很快便清醒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黃司正,搖搖頭。
宮正司掌管刑罰,權利之大乃是后宮錦衣衛(wèi),她之前也是知道,有女官會用職權收受賄賂,根據(jù)賄賂對施刑之人用不同的刑罰。
但她沒想到,黃司正竟敢干出讓人頂罪,還將人杖斃的事。
簡直泯滅人性。
她執(zhí)起桌面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看著跪在地面上,明顯鬧翻了,呈對立之態(tài)的兩人,瞥過了眼,真是看也不想看。
吩咐道:“茜茜你派人去黃司正的房間,在她多寶閣第三層,插著花的白釉花瓶中,找一個賬本,她衣柜最底層的厚棉被中,縫有這些年收受賄賂的銀錢珠寶,一并搜出,當做證據(jù)。”
茜茜眼睛都亮了,大聲道:“是典正!”
“唔唔,唔唔!”黃司正眼睛瞪得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撲通”癱在了地上。
她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唔唔唔唔!”
沐雨慕理也未理她,問道:“幾時了?”
雯雯瞬息懂了她的意思,“還有一個時辰上值。”
“嗯,那還趕趟。”她看著顧典正,輕笑,“該到你了。”
第三十七章先下手強
顧典正看了看身邊已經(jīng)徹底崩潰的黃司正, 人不住往后退,沐雨慕懶得動彈,說道:“把她拎過來。”
雯雯和茜茜一左一右, 將顧典正壓到了桌前。
“把她嘴里汗巾摘下去。”
汗巾一摘, 顧典正立馬道:“好妹妹, 你看看, 怎么就鬧得這么僵了, 我不過是關心你,怕你跟著尹鈺誤入歧途啊。”
沐雨慕嗤笑,“關心我?”
“關心我就是帶著黃司正,非要強闖我的房間?你可真是好關心我啊。”
顧典正訕笑, 趕忙撇清自己, “好妹妹, 你誤會我了, 哪里是我領黃司正去的, 是黃司正自己,怕你升得太快, 把她頂下去啊。”
黃司正在她們身后,恨不得撲上來咬死顧典正。
顧典正卻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沐雨慕都已經(jīng)將黃司正收受賄賂的證據(jù)找出來了, 黃司正不足為懼。
沐雨慕窩在椅子里,抱著手臂低笑出聲,“不愧是,八面玲瓏顧典正啊。”
“你讓我大開眼界。”
說完,她眼神一寒, 昨日有多兇險啊,萬一黃司正真用司正之身壓她, 萬一兩人真強闖了進去。
不止她和安米洛會受懲罰,偷偷懷孕的尹鈺更是難逃一死。
顧典正也是嫁過人的,想必她應也跟秦尚服她們一樣,看出端倪了吧,所以才將黃司正拉了去。
沐雨慕問:“你就那么想置我于死地?”
顧典正趕緊搖頭:“哪敢啊,我的天,好妹妹……嗝。”
“別叫我妹妹,誰是你妹妹。”隔著一張桌子沐雨慕掐住了顧典正的脖頸,隨即十分嫌棄的說,“碰到你,真讓我感到惡心。”
雯雯和茜茜壓制顧典正,致使顧典正整個人半趴在桌面上,只能任由沐雨慕掐住她。
因姿勢原因,沐雨慕不經(jīng)意一掃,順著她領口看見了她胸口的傷疤。
顧典正嘴巴不停,沐雨慕不愿意聽她講話,重新將汗巾塞了回去,沒有了煩人的聲音。
她微微挑眉,她手指下移,挪開了那礙事的衣領,換來了顧典正的劇烈掙扎。
“你身上竟有疤?”
女官選拔第一關,筆試;第二關,復選則為身試,需得脫光了衣裳,由太監(jiān)們檢查,身體有暇、有缺者,不得當女官。
可她看到了什么,顧典正胸前竟然有一個碗大的傷疤,手指觸摸其上,溝壑不平,不是近兩年才有的疤,應是陳年舊疤了。
她笑了一聲,突然升起了興致,“顧典正,不如你先好好說說,你這疤怎么回事?”
嘴上說著讓她說,可她的手卻將沾水的紙,直接蓋到了顧典正臉上,任由她掙扎不休,方才拿下。
而后將顧典正嘴里的汗巾抽出,顧典正還在嘴硬:“沐典正,宮中是非多,我這是進宮后,意外受得傷。”
沐雨慕不置可否,“你既不說,那便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視線在她身后的刑具上游離,剝皮、梳肉都太明顯了,要找一個,用了也檢查不出來的才好。
茜茜自告奮勇,“典正,我去幫你挑。”
笑聲溢出,“去吧。”
一套粗細不一的竹簽被放置在桌上,茜茜介紹道:“這竹簽插人可比針疼多了,且竹簽上有毛刺,待我們抽出竹簽,再給她挑一遍刺,可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沐雨慕執(zhí)起一根竹簽打量,嘴里隨意吩咐道:“把她嘴堵上,然后快來教我怎么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茜茜和雯雯先將顧典正綁在木桿上,固定住雙手,才將她的指頭一個一個按好,對沐雨慕道:“典正,順著她的指甲縫,扎下去就好。”
顧典正在沐雨慕過來時,拼命掙扎,“唔唔唔唔”,見她似是有話要說,沐雨慕伸手,在她欣喜的目光下,沒抽出汗巾,反而又往里塞了塞。
她目光轉為怨毒,沐雨慕瞥了她一眼,冷冷挑起唇角,選了一根最細的竹簽,扎了進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幾乎瞬間就有血流出,顧典正整個人都在顫抖,可沐雨慕卻哎呀了一聲,“它斷了。”
雯雯道:“無妨,典正,再換一根。”
沐雨慕揉捏著顧典正的手指,順著之前那根繼續(xù)往里捅,一根比手指還長的竹簽,整個沒入顧典正的中指中。
而后她又細心地將竹簽抽了出來,看著顧典正痛苦的眼睛,苦惱道:“里面斷掉的那半根怎么辦?讓我推到里面去了。”
雯雯道:“沒關系典正,稍后我會將其挑出來的,典正換一根手指繼續(xù)。”
“好啊。”沐雨慕笑了一聲,換了一根手指好一番揉搓后,方才再次扎入竹簽。
直到十根手指全部插入竹簽,沐雨慕沾滿鮮血黏膩膩的手指,方才從顧典正的胸口,一路向上,來到她的臉頰,捂了上去。
她輕輕拍著顧典正快要疼暈的臉,問道:“我有個疑問,你為什么這么討厭我?”
從她剛進宮時,就姐姐長妹妹短的,好似同她很好一般與她交好,卻又一直在背地里欺負她。
摘下她嘴里汗巾,顧典正呸了一口,沐雨慕側頭躲過,只聽她說:“我就是,看不過,你們這些空,空有皮囊的,美人,憑什么?”
沐雨慕將手上的血擦在她臉上,而后眼里爆發(fā)出濃重的陰毒,狠狠掐住她的脖頸,“美人?”
“你可知,有的時候,我有多厭惡自己這張臉!”
因為這張臉家人想將她賣為樂工,供人享用取樂;二皇子想欺辱她;就連賢妃都……
手里不自覺用力更用力,“典正,放手!”
雯雯伸手阻止,沐雨慕倏地揚開手,用手臂揮退了她的手。
而后平靜半晌,看著險些背過氣的顧典正,說道:“好了,不玩了,人交給你們兩個練手,別弄出太明顯的皮外傷,依舊一刻鐘后叫醒我。”
茜茜拽住雯雯的袖子,阻止了她的勸誡,說道:“是,典正,你放心休息,我們會好好利用顧典正來鍛煉審訊能力的。”
顧典正在刑架上咳嗽不止,聞言目眥欲裂,“你們不能!我可是宮正司的六品典正!你們?yōu)E用刑罰,定有人饒不了你們!”
“嗯,誰?”沐雨慕回頭,巧有一束陽光透過窗棱射進,打在她眼下,斜擦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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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翹起,微微觸及陽光,她似笑非笑,“那我等著顧典正說得那位,饒不來我。”
“把她嘴堵死,不要擾了我休憩。”
“是,典正。”
“唔唔唔唔!”
沐雨慕將自己整個人陷入寬大的椅子中,再沒有往日的端莊,就那么仰頭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再一睜眼,入目所及的是木頭柵欄樣的監(jiān)牢,同宮正司用房間私改的監(jiān)牢不同,這是真真正正的牢房。
牢房內,有老鼠在稻草上肆意奔跑,沐雨慕徑直撞向柵欄,順利穿過,走到躺在墻根稻草處的顧典正旁邊。
顧典正渾身上下都是血跡,傷口深可見骨,是同宮正司小打小鬧一般的刑罰不同的重刑。
她“嗬嗬”幾聲,似是要透過虛空和沐雨慕對視說話。
沐雨慕眉眼一凝,可很快監(jiān)牢就發(fā)出了鐵鏈的聲響,有人進來了,來的是一位公公,花白了半頭頭發(fā),腿也是一瘸一拐。
顧典正瞧見他,眼角便有淚流了下來,她沙啞著嗓子說:“你來做什么?快走。”
那公公嘆口氣,坐在她身邊,拿出自己帶來的菜肴,說道:“苑娘,你在這,我去哪啊。”
說完,他扶起顧典正,欲給她喂菜,沐雨慕眉頭蹙起,不想再看他們兩人,正想用自己新學到的跳夢境的方法,跳過去這個場景,卻微微一側頭。
他剛剛叫顧典正什么?
苑娘?
若她沒記錯,顧典正名字里可沒有苑字。
那邊顧典正已經(jīng)在他懷中,喝了一碗湯,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是,我連累你了,我不該,進宮給你找麻煩的,你更不該幫我。”
他小心替她收攏身上的衣服,直到她看起來得體,才為兩人斟酒,說道:“若非當年家里交不起礦稅,把我賣進宮,你也不會嫁他。”
“是我負了你啊苑娘,害你所托非人,他寵妾滅妻,讓凄苦半輩子,還慘遭毒打,留下那么大一個疤。
你不知我在女官考核中看見你有多震驚,你也是真敢,敢頂替他人混進宮,既看見了你,我怎能不幫。”
顧典正就著他的手喝下酒,淚水浸濕他的肩膀,她道:“能在后半輩子,得你相陪,值了。”
“我亦覺得如此。”那公公飲下手中的酒,抱著顧典正,須臾吐出血來。
夢黑了,顧典正在夢中死去了,沐雨慕也醒了。
她坐在椅子上愣了會兒神,方才目光復雜的看向顧典正。
這個宮里,不能善良,她也不是圣人,她只知道,顧典正差點將她們幾個全害了,她道:“停吧。”
兩人停下,顧典正也抬起了她耷拉的頭。
沐雨慕道:“茜茜,你親自去一趟錦衣衛(wèi),就說宮正司發(fā)現(xiàn)了一位頂替她人入宮的女官,讓他們過來一查。”
而后她看著顧典正道:“你說是不是苑娘?”
“沐雨慕!”顧典正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地吐出一口血來,“你怎么會知道?”
沐雨慕也只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
而后她對雯雯道:“我說你記,將兩人的卷宗整理出來后,謄抄一份,送給丁宮正,另一份給我,我親自交給賢妃娘娘。”
驕陽高懸,隱有聲音自外傳來,有女官開始上值了。
陽光肆意穿過窗棱投射進屋內,沐雨慕拿著卷宗,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裙擺,毅然走向錦樂宮。
第三十八章娘娘我服
紗幔飛舞、輕羅小扇、美人如畫、墨發(fā)披散。
賢妃懶懶散散從床榻上起身, 繡著蝴蝶嬉戲的肚兜在衣襟下若隱若現(xiàn),長衫蓋住她瑩潤的肩膀。
瑩潤粉紅的腳趾輕盈落地,慢慢踱步到跪在地上的沐雨慕身前, 須臾, 手中卷宗悉數(shù)砸在沐雨慕身上。
她冷哼:“沐雨慕, 本宮是不是對你太放縱了, 以下犯上你也敢?”
“你不過一個七品典正, 竟然將你同級乃至上級的司正關押起來了,你好大的膽子,就仗著本宮一定會幫你,嗯?”
話是這么說, 可只要沐雨慕抬起頭, 便能發(fā)現(xiàn)賢妃那光滑的臉蛋上一點生氣的痕跡都沒有, 反而滿意的帶著欣賞。
沐雨慕低垂著頭, 自知自己做得確實過火, 但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解釋道:“娘娘, 臣知錯。”
賢妃又哼了一聲:“你認錯倒是快。”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臣已經(jīng)將顧典正和黃司正所犯之事, 悉數(shù)查出, 兩人之罪均不輕。”
賢妃抬手欣賞自己的指甲,說道:“哦?然后呢?這就能抵消你以下犯上的罪證了?”
“娘娘,”沐雨慕第一次大膽地打斷了賢妃的話,問道:“娘娘,你說, 在這宮里怎么活著這么難?”
女官西院的事情,賢妃自然是第一時間就知曉了, 聞言她放下剛修剪過的指甲,嘆了一句:“都難,宮里有宮里的難,宮外有宮外的難。”
“是嗎?”沐雨慕抬頭,而后一寸一寸將自己的下巴仰了起來,直到她能夠直視賢妃。
那雙曾經(jīng)盛滿了天真與執(zhí)拗,讓賢妃日日懷念的眸子,此刻充滿了無盡的冰冷海水,一望無際,又波濤洶涌。
那是天真被打破之后的殘忍。
賢妃睨著她,而后非常緩慢地挑起了眉,“沐雨慕,你,這是?”
沐雨慕道:“這段日子,臣深刻意識到了,娘娘的話說得對。”
“哦?”
“在這個宮里,權利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臣,不想再跪了。”說完,她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站直了之后,挺直背脊的沐雨慕,同賢妃差不多的身高,一個出塵若仙,一個貌美如花,兩相對立。
四目相對,沐雨慕緩緩開口:“娘娘,不知,我若是司正,是否還算是‘以下犯上’?”
賢妃略微恍神,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沐雨慕所說的,而后她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哈哈哈,沐雨慕,本宮著實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般早。”
屋外,月瑩聽見賢妃的笑聲,扣門問道:“娘娘,可有事?”
賢妃愉悅道:“無事,且退下。”
“是,娘娘。”
她用手指挑起眼角沁出的淚珠,而后開口確定,“沐雨慕,你想好了?”
沐雨慕道:“臣想好了。”
“哈哈,好!”賢妃開心地在原地轉了個圈,裙擺飄舞,上面的蝴蝶似在展翅飛翔,她轉著轉著,轉到了自己的梳妝臺前。
先執(zhí)起青簪,將一頭黑發(fā)固定,而后從桌上拿出一柄眉刀,看向沐雨慕,“過來。”
沐雨慕順從地走過,坐在梳妝臺前。
賢妃按住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顫,克制住自己下意識想要起身的動作,跟著賢妃一道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眉目如霜,云髻高盤,朱唇緊抿,在她身后的賢妃,則在仔細打量她,倏而,將她整個人轉了過去。
賢妃欺身,沐雨慕默默抓住了自己的裙擺,任命般地閉上了眸。
香氣撲面而來,她感覺到賢妃溫潤的手指扣在了她的臉上,臉被緩緩抬起,有呼吸的氣流打在細小的絨毛上,讓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沒有輕語、沒有笑聲,也沒有過多的動作,銅鏡里的賢妃一改往日的慵懶隨意,她神情認真,執(zhí)起了手中的眉刀。
黑色的柳葉眉被從眉尾處割下,眉毛簌簌而下,賢妃輕輕吹了一口氣,眼周掉落的眉毛被吹落。
她連上面根部的黑點都在緩慢地刮掉,左面刮完,又去刮右面,直到兩邊的眉毛被悉數(shù)刮凈,她方才親自打濕汗巾,為沐雨慕凈面。
清水芙蓉一般的麗人,此時此刻卻是無眉。
賢妃滿意極了,修剪她,就像是修剪自己。
若是她初入宮時,就能懂得這些道理,她也不用困于此,在這后宮中步履維艱。
她道:“睜眼。”
沐雨慕睜開眸子,肩膀被賢妃一推,人又轉了回去,面相銅鏡,望著銅鏡中無眉的自己,略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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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卻是道:“為你刮眉,便是讓你舍棄從前那個軟弱、天真的自己,以刮眉斷過去。”
鏡中之人恍然,而后眸子漸漸變得堅定,“娘娘說的是。”
而后賢妃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拿起一根眉筆,一筆一畫細心地為她描眉,“再為你描眉,賀你收獲新的自己。”
兩條眉峰揚起,略顯鋒利的眉,自賢妃筆下畫出。
她撐住沐雨慕的肩膀,看著鏡中她的眼睛,鄭重道:“沐雨慕,既選擇了本宮,那,本宮便會助你一臂之力”
“但你也絕不能,背叛本宮。”
沐雨慕透過鏡子回望,同樣認真道:“臣向娘娘保證,絕不會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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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
賢妃松開她,揚聲道:“月瑩。”
月瑩推門而進,看見沐雨慕坐在賢妃梳妝臺前,動作微頓,轉而臉上就帶了笑,“娘娘?”
賢妃道:“你去一趟尚服局,為我們的沐司正,取一身新衣來。”
月瑩看了二人一眼,臉上笑意更甚,“是,奴婢這就去。”
六品司正女官服,上衣是棕褐色琵琶袖對襟衫,金屬紐扣,緣邊為暗金色織錦緞。
下裙則是絳紅色馬面裙,色彩深沉,暗紋流動,端得是沉穩(wěn)大氣。
沐雨慕手指撫過袖邊,人其實還有些恍惚,目光不自覺往賢妃身后的床榻上飄,賢妃上前,替她整理衣襟。
她人站直,有些話想問。
賢妃余光一掃,月瑩安靜退下,“問吧。”
“娘娘,您,嗯……我……”
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賢妃突地笑出聲來,“怎么,來我這你已經(jīng)做好獻身的準備了?”
沐雨慕臉上驟然飄上緋紅,她確有此意,經(jīng)二皇子逼迫,不得已借用凌鳳宴的手,破了自己身心的那層阻礙后,她是真心覺得此事沒什么的。
若是為了自己想要的,同賢妃也不是不可以。
可賢妃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讓她琢磨不透,反而更讓她心驚膽戰(zhàn)。
賢妃仔細為她整理女官服,看她那樣子,臉上笑意不減,她道:“你以為本宮想將你推倒在那張床榻之上?”
“娘娘,我……”
“噓,”賢妃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自己退后兩步,很是滿意自己面前的作品,她說,“沐雨慕,你若那樣想,就太看輕本宮了。”
沐雨慕心下一顫,只見賢妃褪去了以往的偽裝,正冷漠無情的看著她。
她說:“你見到的,無拘無束、隨意妄為、喜愛花草魚蟲書籍音樂的我,只不過是我想展現(xiàn)出來的我。”
“我權詩芃,在這宮中摸魚滾打數(shù)十年,什么沒見過,什么沒經(jīng)歷過。”
“我啊,你知道見你第一面是什么感覺嗎?”她又上前,捧起沐雨慕的臉,珍惜地拂過她的眸子,“我在想,這是哪來的人啊,怎么同我當年進宮的時候那么像呢。”
“天真、善良,自詡是個好人。”
她將自己的額頭抵在沐雨慕的額頭上,喃喃低語,“可是好人,在這宮里,活不長久啊。”
有溫潤的淚自她眼中墜落,低落在沐雨慕臉頰之上,她說:“所以,我走過的路,看見你之后,便不愿意你重蹈覆轍了。”
“沐雨慕,扶持你,就如同扶持當年那個進宮后,無依無靠的我。”
沐雨慕想起凌鳳宴同她說起的賢妃,權賢妃,出身蓬麗國,進宮數(shù)十載,一次宮門沒有出去過,一次家中人沒有見過。
只因是蓬麗國送來的宮妃,所以圣寵不斷,卻也成了后宮無數(shù)宮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滴落在臉頰上的眼淚,漸漸變得灼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原來如此。
沐雨慕睫毛輕扇,睜開自己的眸子,“娘娘,臣會一直陪在娘娘身邊,請娘娘教我。”
額頭接觸之地傳來震動,美人眸中含淚,朱唇彎起,“好,我會盡我所能教會你,可是,沐雨慕,你若敢背離我……”
“娘娘,我不會的。”
她說的太肯定,賢妃恍惚了一下,然后松開她,眼底盡顯嘲諷,以前也有人承諾不會離開她,會帶她走,結果呢,還不是親手將她送進宮了。
“反正,你若敢背叛本宮,本宮能一手將你捧起來,也能將你拉下來。”
賢妃再次自稱本宮,沐雨慕點頭,“臣懂得。”
“既然懂了,那便將這次的事情,干漂亮了,在我宮正司都出現(xiàn)有人頂替身份進宮的現(xiàn)象,其余各局,定也少不了,本宮,將此事交由你負責,你可敢應?”
沐雨慕肯定道:“臣敢!”
“好,沐司正,本宮等著你的回稟。”
“是。”
第三十九章我是司正
“丁宮正, 這簡直是胡鬧,沐雨慕以下犯上,把黃司正和顧典正關到宮正司大牢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還不止, 怎么還將司禮監(jiān)的公公們給招來了, 那是凌秉筆吧?”
“司禮監(jiān)的公公?你再看那面, 那不是錦衣衛(wèi)嗎?”
宮正司女官, 雖昨日在西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今日一上值就發(fā)現(xiàn)司禮監(jiān)和錦衣衛(wèi)齊到,瞬間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因而一個個都沉了臉。
本還想在丁宮正面前幫沐雨慕周旋的人,不是選擇跟著嘲諷告狀, 就是選擇了沉默。
但還是有人為沐雨慕說話, “行了, 都少說兩句, 定是沐典正查到了什么, 才會將司禮監(jiān)和錦衣衛(wèi)叫來的,她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有人看見雯雯和茜茜, 招手讓她們過來,問道:“怎么就你們兩個, 你們典正呢?”而后努努嘴, 示意錦衣衛(wèi)和司禮監(jiān)的方向,“怎么回事?”
茜茜不大高興地撅著嘴,“我們典正查出顧典正是冒名頂替的,這才將錦衣衛(wèi)叫來了,可司禮監(jiān)的公公, 是自己非要跟來的。”
“什么顧典正是被人冒名頂替的?”
“果不其然,司禮監(jiān)的凌秉筆和沐典正他們兩個……”
女官們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丁宮正正冷肅著一張臉看著眾人,呵斥道:“外人當前,喧囂不已,成何體統(tǒng),宮正司的規(guī)矩都讓你們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眾女官被訓斥的不敢言語,丁宮正手里還拿著黃司正和顧典正犯事的卷宗,一想到自己管轄范圍內的宮正司出了這么大的紕漏,臉色就愈發(fā)難看起來。
那邊凌鳳宴已經(jīng)著人來管丁宮正要卷宗了,宮中女官選拔事宜,自本朝皇帝登基后,便交由了陛下非常信賴的司禮監(jiān)負責。
如今查出有人冒名頂替,錦衣衛(wèi)要介入,司禮監(jiān)也跑不了,甚至可以說和宮正司同病相憐,定是司禮監(jiān)這里也出了問題,才會讓人給混進來。
因而丁宮正雖冷著臉,卻也將卷宗給交了出去。
至于錦衣衛(wèi),本朝錦衣衛(wèi)在宦官權勢擠壓下,早已沒有往日榮光,后宮之中又以宮正司為首,可以說,這次一次性能將宮中兩大機構全查一遍,他們是非常得意的。
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正興致勃勃指揮錦衣衛(wèi),“來人,將宮正司女官悉數(shù)壓入詔獄,等待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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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頓時騷亂起來,“什么?你們要抓我們?”
“憑什么去詔獄。”
“宮正!”
丁宮正皺起眉,“徐大人,這不妥。”
錦衣衛(wèi)俆指揮使正是好大喜功,三十出頭的年紀,怎能錯過此次機會,當即就回絕了,指使錦衣衛(wèi)行動。
女官們紛紛躲在丁宮正身后,“哎呀,都怪沐雨慕,她偏要將錦衣衛(wèi)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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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去哪了?”
“你們看!那是六、六品司正才能穿得衣服吧……”
穿著六品司正服飾的沐雨慕,自門口走進,她同丁宮正對視一眼,點點頭,而后邊走邊道:“此次徹查后宮有人冒名頂替之事,宮正司為主,錦衣衛(wèi)為輔,徹查本司之事,就不牢錦衣衛(wèi)越俎代庖了。”
俆指揮使不屑地睨著沐雨慕,“哦?你又是何人?”
絳紅色的馬面裙微微搖擺,沐雨慕徑直走向俆指揮使,停在他面前,直視他道:“本官乃是宮正司六品司正,俆指揮使稱呼我一聲沐司正便可。”
“便是本官,派人去叫的錦衣衛(wèi)。”
交疊在腹部的雙手,抽出一只示意俆指揮使閉嘴,繼續(xù)道:“賢妃娘娘聽聞宮中有女官頂替她人進宮,十分震怒,已將此事全權交由本官負責。”
被人用后宮宮妃相壓,錦衣衛(wèi)俆指揮使面色不善,“沐司正,你知道你在同何人說話,我錦衣衛(wèi)的詔獄也裝得下你。”
“是嗎?”沐雨慕目光平靜,“可是俆指揮使,錦衣衛(wèi)應不是想以男子身份,在后宮大肆行走吧?不然為何這么激進?”
這話簡直擊在了俆指揮使天靈蓋上,劈得他一身冷汗瞬間下來了,以男子身份在后宮行走,將陛下放在何處,簡直誅心。
“你!”
“既然賢妃娘娘有令讓沐、沐司正負責此事,我司禮監(jiān)定全權聽沐司正吩咐。”
凌鳳宴踱步而來,望著沐雨慕的背影,出聲相幫。
俆指揮使隔著沐雨慕看了凌鳳宴一眼,別人的話他可以不聽,但正受陛下寵愛的凌公公的話,他卻不得不考量。
便只能憋屈道:“如此,我錦衣衛(wèi)也聽沐司正吩咐。”
長睫輕扇,沐雨慕微微側頭,卻不敢看凌鳳宴,抿了抿唇,復又看向丁宮正,看見丁宮正向她點頭,方才開口道:“那便有勞凌秉筆和俆指揮使了。”
俆指揮使咬牙,“不敢。”
凌鳳宴垂下眸子,輕嘆一口氣,跟著道:“但憑司、正吩咐。”
厚重的裙擺沒有迎風飄起,只是隨著沐雨慕的步伐而微微轉動,她面向眾位女官道:“諸位,昨日因黃司正與顧典正濫用宮正司女官權限,被我關押,經(jīng)我審問,兩人均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眾女官看著她身上的司正服,面色復雜,只短短一夜,這個人就變成司正了……
之前還有人說她是以下犯上,如今可不是了。
“黃司正,收受賄賂,濫用刑罰,制造多起冤假錯案,人證、物證俱全,她也已經(jīng)招供,按宮規(guī)罰入浣衣局,永不得出。”
丁宮正點頭:“可。”
沐雨慕便繼續(xù),“顧典正,閨名苑娘,伙同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頂替她人入宮,不可饒恕,理應處以極刑,但該案因證據(jù)尚不充足,頂替她人模式尚未摸透,故,現(xiàn)將苑娘壓入錦衣衛(wèi)。”
丁宮正:“可。”
俆指揮使也隨意道:“沐司正開心便是。”
“至于司禮監(jiān)……”沐雨慕輕咬了下唇內軟肉,便聽身后凌鳳宴開口,“司禮監(jiān)將全權配合沐司正徹查,司正放心。”
她回避著凌鳳宴目光,輕嗯一聲,復對宮正司女官道:“會有女官頂替她人入宮之事,也是我宮正司失察,我宮正司理應先自查一番,此事……”
丁宮正和她對上視線,開口道:“此事本官負責,會將宮正司上下徹底梳理一遍,沐司正。”
“臣在。”
丁宮正嚴肅的臉上滿是認真,“不要放過后宮中任何一個偷入宮之人,萬莫要墮了宮正司之名。”
沐雨慕亦正色道:“還請宮正放心,也請諸位姐姐妹妹相助。”
眾女官齊聲:“是丁宮正,是沐司正!”
聲音驚飛了廊下鳥雀,宮正司人人面色如霜。
已經(jīng)定下章程,一切便如火如荼展開,錦衣衛(wèi)跟隨宮正司女官自查,有丁宮正在,沐雨慕也不用非要留在這。
且看她身上衣服,丁宮正便洞悉一切,直言讓沐雨慕先行回西院收拾,待宮正司自查完成后再來也不遲。
只有確定宮正司再沒有如顧典正頂替她人之人,宮正司的人才能跟隨她去清查六局與后宮宮女。
丁宮正算是沐雨慕半個師父,她又惦記尹鈺,當下也不推遲,吩咐了茜茜和雯雯帶著她新招的女秀才,人便往西院而去。
凌鳳宴站在原地沒動,宮正司自己自查,他們司禮監(jiān)的人也不用留在這,其余公公紛紛看向他,他閉了閉眼,方才張口道:“我們也走吧。”
“是,秉筆。”
一群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腳步剛開,那邊沐雨慕看著凌鳳宴的背影,眼眶驟紅,突然叫住了他們,“凌秉筆,不知可否一敘,關于頂替她人進宮一事,本官這里有要事相商。”
凌鳳宴停下步子,其余人也跟著悉數(shù)停下,就連宮正司女官都暗戳戳看了過來。
他喉結滾動,終還是敗給了她。
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太監(jiān)道:“你們先回。”
自己則走到沐雨慕身邊,兩人互不斜視出了門,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凌鳳宴卻默默跟隨沐雨慕選擇了去西院的路線。
直到離宮正司已經(jīng)很遠,眼看著西院都要到了,沐雨慕終還是受不住了,開口道:“我之前升典正的時候,凌秉筆就不理我,今日我升司正,凌秉筆這是打算又不理我了?”
凌鳳宴無力地垂下鴉羽長睫,低聲道:“怎會。”
他已經(jīng)犯了上一次的錯,因他的自卑、他的推卻、他的刻意忽視,沒有早日發(fā)現(xiàn)二皇子對她的動作,讓她遭受那般罪,他已是后悔萬分。
這一次,怎能再步后塵。
他只是,只是……
眼底看著她身上的司正服飾,痛苦道:“我只是怕司正太累。”
沐雨慕側首看他,原本清冷的人,如今卻透著挫敗,她不語,他亦轉向她,掀開眼睫與她對視,讓她清晰看見他眸中的憐惜。
眼中水霧頓時彌漫開來,手卻突然被冰冷握住。
水霧凍結,她緩緩低頭,疑惑看著兩人相交的手。
凌鳳宴卻沒有解釋,也沒有問她,只是牽著她的手,往西院而去。
此時暖陽也不過剛剛升起,充滿著溫度的金色陽光傾撒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第四十章避暑交易
后宮清查的事情, 以宮正司為起點,以六局為終點,橫貫后宮所有宮女。
沐雨慕所過之處, 后宮人人膽寒。
聲勢之大, 就連皇后娘娘都過問了此事。
眾人皆知, 賢妃娘娘貫不愛管事, 宮正司一直都是由丁宮正負責, 此次皇后娘娘相召詢問,她卻帶上了沐雨慕。
這位自乾清宮責罵大臣,原本已經(jīng)淡出人們視線的女官,經(jīng)此一事, 再次回歸眾人眼中。
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經(jīng)她之手查出有問題的女官、宮女無一錯處。
聽聞她的回稟, 皇后娘娘沉思片刻, 便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大力支持沐雨慕清查。
賢妃娘娘小口小口喝著手中的茶,默認了皇后娘娘和她聯(lián)手整治刁貴妃。
二皇子對沐雨慕所做之事, 她還記得呢,這口氣, 總要為她討回來。
后宮中, 兩座大山都主動讓沐雨慕靠,沐雨慕自然靠得舒心、踏實,她也沒辜負她們的期望。
錦衣衛(wèi)查出問題女官與宮女,她接手審問,不光真查出了幾個冒名頂替之人, 還審出了其他罪責。
一時間,眾女官和宮女受罰, 其中不乏有充入浣衣局或逐出宮之人。
女官之位空懸,后宮自然要重新招人,依然讓司禮監(jiān)負責。
司禮監(jiān)也在凌鳳宴之手上,跟著徹查了一番,不僅揪出了真正給女官開后門的太監(jiān),還借此二皇子與高深不在宮中,狠狠削弱了一番高深的勢力,查出不少他手下人犯的事,一起處置了。
還趁此招新之際,成功安插和提拔了不少他的人,經(jīng)此給司禮監(jiān)重新正名。
后宮勢力大洗牌,六局中刁貴妃的尚功局損失最大。
尚服局反而因秦尚服為尹鈺接生那日所說的,“宮正司日后給我們開個恩典”而逃過一劫。
那些有問題的女官,除了實在問題太大者,其余查出來的,沐雨慕都暗自同秦尚服說了,讓秦尚服自行處理,她睜一只閉一只眼,便當此事了了。
這一場波及整個后宮的清查,終究要落下帷幕。
沐司正之名,響徹整個后宮,這回兒真真切切達到了,只聞沐司正之名,就能止小兒啼哭的地步。
沐雨慕拿手中的筷子頭敲了口不擇言的安米洛一下,“胡言亂語,拿我同錦衣衛(wèi)相比,還止小兒啼哭,你給我從后宮中找一個孩子出來!”
安米洛嘴里還塞著一口飯,含糊不清道:“怎么沒有,太子妃剛誕下小殿下你忘了?”
兩人對話涉及孩子,沐雨慕連忙看了尹鈺一眼,尹鈺狀似無事地舀著湯,但她可能連自己吃的是肉還是蘿卜都分不清。
東宮太子府在近日傳出喜訊,太子妃成功產子,誕下麟兒,太子有后了。
無數(shù)恭喜涌入太子府,太子卻和太子妃卻在東宮閉門不出,照顧起了孩子,讓眾人再一次肯定了小殿下在太子心中的位置。
有太醫(yī)去為小殿下診平安脈,也沒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剛誕下的孩子。
蓋因他本就不是足月產的,在尹鈺身體中,雖最后營養(yǎng)跟上了,但尹鈺怕自己懷孕身材變化太明顯,一直綁著肚子。
是以他出生的時候十分瘦小,被太子抱回去好好將養(yǎng)了一番才稍稍長大了些。
而從抱回去到向外宣布,前后間隔了一個多月,饒是尹鈺自己,都沒有聯(lián)想過自己的那個孩子。
一個是偷偷懷孕產的孩子,一個是太子的嫡長子,若太子之位穩(wěn)固,那孩子就是下下代皇帝,怎么可能呢。
她曾在一日突然問過沐雨慕,“那孩子,你……”
沐雨慕下意識的反應做不得假,她蹙眉,“我也不知。”
尹鈺便再沒問過了,當他死了。
但被問的沐雨慕回過神來,心卻是狠狠顫了一下,夢中的那拂塵一動,血紅萬里的九千歲凌鳳宴,便是跟在登基后的太子身邊啊。
可她不能問凌鳳宴,甚至連好奇都不能有,便按捺住了自己。
給胃口不佳,剛出月子沒多久的尹鈺夾了塊咸菜,沐雨慕轉移話題道:“今年熱得太快了,我聽凌鳳宴說,陛下打算夏巡,要去熱河行宮。”
安米洛賤兮兮道:“哎呦,還叫人家大名,你就叫阿宴得了唄!”
沐雨慕作勢又要打安米洛,安米洛起身躲在尹鈺身后,沖她吐舌頭,沐雨慕顧忌尹鈺身子不敢大鬧,隔空點著她。
尹鈺看她們嬉鬧,發(fā)自內心喜悅,卻又擔憂道:“熱河行宮在河北吧?娘娘去嗎?”
這個娘娘,定指的是賢妃了,誰都沒明說,誰也沒敢問,但明眼人都知道,沐雨慕已經(jīng)徹底被蓋上了賢妃娘娘的章。
此番她升司正,處置了后宮那么多人,樹敵無數(shù),若是娘娘去熱河行宮了,她獨自一人留在宮里,無人護著,被別有用心之人害了怎么辦?
是以,她又問了一句,“可能帶你一起去?”
沐雨慕搖頭,“我打聽過了,這些年,陛下總共去了三次熱河行宮,每次帶的都是刁貴妃,娘娘一次都沒有跟過。”
尹鈺想了一下道:“娘娘若是不去,也好,反正你在宮里。”
筷子挑起碗里的米飯,想著那個被圈在宮里數(shù)十年,一次都沒有出過宮,時不時就攬鏡自照出神的賢妃,沐雨慕?jīng)]說什么。
賢妃能不能去熱河行宮,不是她能決定的了的,甚至不是皇帝能決定的。
后宮因清查而人仰馬翻,前朝也因二皇子賑災,卻挪用災款大肆玩樂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內閣重臣紛紛痛斥二皇子,連帶著都沒給刁貴妃好臉,刁貴妃的親族兄弟,也被他們彈劾了個遍,現(xiàn)下只能老老實實窩在家中,屁都不敢放一個。
陛下被吵得腦殼痛,這才想離開北平,去往河北的熱乎行宮。
內閣也看陛下不順眼,反正宮里還有以太子妃剛生產要照顧的原因閉門不出的太子,陛下走了,足以承擔起監(jiān)國重任,趕緊讓他走。
是以,陛下剛一提熱河行宮,并沒有像前兩年那般被抵制,反而獲得了一致同意。
就是因二皇子辦事不利,所以刁貴妃這次是肯定不能跟著去的。
作為專門為陛下批紅奏折的凌鳳宴,對這一切都很清楚,他甚至已經(jīng)暗中給太子傳訊,近段日子,誰都別見。
就算是內閣他的老師,也別見。
太子對凌鳳宴信賴有加,無人得知太子還有凌鳳宴這么一個謀士,是以,仗著外面有凌鳳宴,他在東宮委實待得閑適。
好一番逗弄孩子,還和太子妃一起想著給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太子妃張氏,雖是平民出身,卻有極好的教養(yǎng),同太子一樣,很是憐惜這個孩子,并沒有突然抱回一個孩子的不悅,甚至身心頭一次感到放松,她再也不用想著生孩子了。
她溫柔地抱著孩子道:“陛下要去熱河行宮,殿下怎么想的?”
太子摸了摸孩子柔軟地稀發(fā),想著凌鳳宴對他的建議,便道:“我啊,現(xiàn)在有孩子萬事足,多在你們身邊,陪陪你們娘倆。”
是以,當內閣重臣提議太子監(jiān)國時,太子堅定的回絕了,并表示,有內閣重臣們,并不需要他。
這讓有了危機感的陛下微微放松了下來,甚至終于對太子有了好臉,還給孩子賜了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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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想好孩子名字的太子和太子妃……只能委屈的將那名字當做了小名。
既然太子不監(jiān)國,陛下便定下了章程,他像回事的說要帶人去熱河行宮辦公,但卻把真正干活的內閣重臣留在了北平。
內閣重臣……算了,反正有他沒他都一個樣,沒他可能事情會處理的更快些,便默認了這些。
然后陛下便開始琢磨了,既然刁貴妃去不了,那他帶誰去熱河行宮,皇后?韓嬪?樸嬪?
“皇后娘娘身體有恙,并不適合長途跋涉,其余妃嬪各有千秋,只看陛下心意,娘娘可想去?”
錦樂宮內,香味繚繞,將凌鳳宴身上的斗牛袍都染上了味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賢妃眉眼上挑,“本宮想去,怎么凌秉筆還有法子不成?你跟在陛下身邊這么多年,難道看不出來,本宮死都出不去這宮中?”
蓬麗國上貢的貢女,唯賢妃身份最高,是以她是賢妃,而她作為蓬麗國的人,也是隱形的人質,誰都能出宮,只有她不行。
凌鳳宴微揚著下頜,他站著,賢妃斜躺在美人榻上,是以看她,便帶著些睥睨,賢妃冷哼,卻聽他道:“娘娘若想去,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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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把玩自己頭發(fā)的手一頓,甚至立刻站了起來,她若能出宮,定是家中生變!陛下不需要她了!
“把話說清楚。”
“我這里有一則消息,欲與娘娘交換一個條件。”
“廢話少說!我同意!”
凌鳳宴眸子里沒有任何感情,冰冷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壓下了一則消息,蓬麗國權大夫病逝。”
賢妃,原名權詩芃,為蓬麗國權大夫之女。
她身子微晃,癱軟在美人榻上,美眸一閉,兩行熱淚流下。
可卻有人不解風情道:“我的條件是,娘娘放過沐司正。”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