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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 161 章

    從時府出來沒多久, 祁遇詹在隔著一條街的地方看見了混在人群中不起眼的身影,想到什么,他腳輕輕踢了一下馬腹, 驅使馬加快速度。

    祁遇詹剛在紀宅大門口下馬, 將韁繩交給小廝, 紀五就迎了上來,他打量了一番四周,才低聲道:“主君, 林觀派人剛來過,封侯爺在里面正急得頭頂冒火。”

    祁遇詹大踏步走進去,“出什么事了?”

    路上遇到那個身影時,祁遇詹就有了預料,他聽到這話也沒有意外。

    紀五快速跟上祁遇詹的步子,進府之后放開了一些聲音,“凌大人暴露了, 早上主君被叫走之后, 時府死士突然參與審問六衛, 他們中有人在凌大人身邊見過六衛, 林觀剛才找機會送出消息,時仁杰已經派家奴去往五安縣, 下令不計死活。”

    聽到這,祁遇詹估算下梧州到五安縣的路線和家奴的速度,心里有了計較, “我知道了,未卿在哪?”

    紀五回道:“主子也在花廳。”

    祁遇詹又問:“他用早膳了嗎?”

    紀五遲疑, 今早收到六衛被抓的消息突然,主君一大早被請去時府商議事情, 他們也是被緊急召喚到紀宅,亂哄哄的早上,還真沒人想起來用早膳。

    身邊沒了聲音,祁遇詹了然地說道:“沒吃。”

    紀五訕訕地解釋:“都沒吃都沒吃。”

    紀五有點汗流浹背了,主子不愛用膳是出了名的,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不會因為他反應慢多嘴給主子添麻煩了吧。

    “我也沒吃,這還未到辰時,你去吩咐廚房準備些膳食,送到花廳,邊吃邊說。”

    聽到這話,紀五立即眉開眼笑,“好嘞,我這就去。”

    再等祁遇詹還要繼續問時,一轉頭人已經跑遠了,他只得提了速度,到花廳了解情況。

    還未進去,祁遇詹便聽見花廳內細碎的腳步聲,踏過門檻,一看才發現是封單明在里面不停地踱步。

    封單明聞聲轉頭,一見是他,明顯失了往日的冷靜,立即上前道:“時仁杰怎么說?”

    祁遇詹看了一眼旁邊站起來,面上也帶著些憂色的時未卿等人,轉頭對安撫封單明道:“你別急,凌非何那邊我去,梧州這邊你走不開,五安縣那邊交給我,必不讓家奴傷害凌非何半分。”

    封單明長舒一口氣,只有他們二人能匹敵家奴,今晚必有一戰,他自己又無法脫身,現在聽到他能趕去五安縣,懸起的心終于放下了一些,“他就拜托你了。”

    “同自己弟弟還客氣。”祁遇詹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封單明冷靜了一點,看著一直沒說話的肖掌柜和暗兵臺衛長等人道:“我們坐下慢慢說。”

    他走到時未卿身旁,將人拉到座位上,繼續道:“時仁杰準備在今晚動手,他沒有對我隱瞞抓到六衛的事,但一些細節被他隱去了,只說因為你們查到他劫持漕糧的把柄,為了以后大計需要我幫助他在今晚除掉你和晁厚德,不過他并不用我出面,只要我和齊王兵在郊外三里處守著防止意外情況。”

    封單明理智回顱,“看來他還是在防著你。”

    祁遇詹點頭道:“這反而證明他沒有對我起疑,以他的謹慎,若是讓我直接參與,才是真正的麻煩。”

    時未卿接著道:“還有一個原因,父親在盡量減少泄露他在謀反的謀劃,除非計劃有變,否則不會讓你出現。”

    他看向封單明,“你的身份就在他計劃之外。”

    最了解時仁杰的人還是時未卿,他所說的就是原劇情發生的。

    封單明了然,“時仁杰那邊我會穩住。”

    祁遇詹手握劇本,知道在原劇情那么兇險的情況主角都能翻盤,何況現在他們這邊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他沒有多少擔心,“即使你身份意外暴露,我沒有及時趕回來,樊魁也能穩住局面。”

    “好,一切還按原計劃進行。”

    接著他們商議今晚具體的安排,最后封單明又提到紀五沒說完的消息,六衛經過一遍酷刑嘴硬什么消息也沒套出來,時仁杰下令處死,林觀在其中運作,現在五人已經保下,被秘密安置在城里一處偏僻的宅子里。

    祁遇詹轉頭看向時未卿,似乎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什么,正準備開口時,紀五正好帶著人進來送吃食。

    此時他到是從時未卿臉上清晰地看出了心虛,在眾人忙著擺膳時,祁遇詹從后面拉住他,低聲道:“一會兒,吃完我就要動身,午膳和晚膳沒法陪你,你要乖乖用膳,知道嗎?”

    時未卿烏黑的眼睛看向祁遇詹,解釋道:“我沒不想吃,今早情況比較突然。”

    祁遇詹看著那雙眼里明晃晃的不舍,在袖中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沒怪你,今日城內也不會安穩,要是出去多帶些人。”

    不知怎么,時未卿眼底一熱,他頓了下才道:“你也小心,我會擔心。”

    “那些家奴都不是我的對手,不用擔心。”祁遇詹抹去他眼尾的水光,笑了一下,“怎么還哭了,這么舍不得。”

    時未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抿著嘴唇道:“我管不住它。”

    祁遇詹想了想,解下腰間的銀龍劍,綁到了時未卿身上。

    時未卿抬手想要阻止他的動作,“把它給我,你對上家奴用什么?”

    祁遇詹按下時未卿的手,“我空手那些家奴都碰不到我,帶著它有點浪費,之前我一直帶著它是因為你送的,現在它就當是我陪著你了。”

    時未卿了解祁遇詹的實力,見他所言不假,便不再拒絕。

    填飽五臟六腑,眾人按事先安排的離開紀宅去該去的地方,祁遇詹也獨身雙騎奔向五安縣。

    紀五是聞風樓里輕功最好,也和他配合的默契,原本想跟著去,但帶上他們不如一人速度快。

    而且肖掌柜和紀大等人都各有事情要做,祁遇詹還是不放心時未卿的安危,最后紀五被同紀四和他們的手下一起留了下來。

    這樣,再加上原本紀宅的人,只要不遇上晁厚德的人,他們的護衛足夠在梧州橫著走。

    祁遇詹一路快馬加鞭,騎的馬累了就換另一匹,成功縮短時間,和家奴前后腳到了五安縣。

    為了避免驚擾家奴,他用幾兩銀子雇傭進縣城的百姓將馬牽到了其中一位家中隱藏,自己則換裝易容混進縣城直奔縣衙。

    祁遇詹突然想起,梧州惡霸之一趙耿風就是五安縣知縣,怕家奴就在縣衙里面找趙耿風合作,這縣衙是不能直接進去,免得惹來家奴警覺。

    他索性在周圍隱秘地打探消息,最后確認今日凌非何不在縣衙。

    第162章 第 162 章

    離開五安縣前, 祁遇詹在縣城里面和家奴照了幾次面,發現他們并沒有在縣衙,而是也和他一眼在四處打探凌非何消息, 跟了一小段距離才知道, 原來趙耿風一大早就離開回了梧州, 不在五安縣。

    祁遇詹本想在五安縣里把家奴解決了,但動靜太大,容易引起當地勢力注意引起不必要麻煩, 他準備找到人之后再找機會。

    準備離開時,祁遇詹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五衛留的痕跡,順著記號,他一路找到七里外的村子里。

    路過幾個村民時,祁遇詹本想離開,卻聽見他們談論的是凌非何,他隨即尋了一個隱蔽的位置聽著。

    其中高個村民問道:“聽說府城下來一個大官, 要給你們村搞什么人丁, 這是不是又要給當官的交錢?”

    他旁邊的矮個村民不滿地道:“你怎么能這么說凌大人, 那叫攤丁入畝, 不但不需要多交錢,還要少交錢呢。”

    高個村民身后的同伴驚訝道:“這有這樣的好事?當官的哪個不貪, 還有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我今天非要見見不可!”

    矮個村民回道:“凌大人就是這樣的官!就是……”

    高個村民和同伴都急了,道:“怎么了你倒是快點說!”

    矮個村民揮開抓著他的手臂, 道:“凌大人平易近人,對村里的人都沒有架子, 若是平常到是也能見到,就是從昨日午膳之后, 凌大人都沒有在村里出現,他應該是忙著,你們還是過兩日再來。”

    又停留了一會兒,祁遇詹從他們對話中聽到凌非何的落腳點后就離開了。

    到了后,他發現那處住宅大門緊閉,里面也沒有呼吸的聲音。

    祁遇詹皺起眉頭,事有反常,凌非何一天多都沒有出現,也沒有告知村中離開,而且村里也沒有五衛的身影,只怕人已經出事了。

    他從落腳點開始在村里找五衛有沒有留下記號,費了一番功夫,終于找到了痕跡。

    痕跡留下的信息是讓看到的人回梧州,祁遇詹思考片刻,果斷的跟著記號返回梧州。

    他先家奴一步找到這里,凌非何的出事很可能就與五安縣有關,在這個關頭,趙耿風也回了梧州,事情不會這么巧。

    剛出村沒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六個家奴,他們見祁遇詹第一反應起疑,祁遇詹掃了荒無人煙的四周,沒等他們說話直接動了手。

    不管凌非何到底被誰帶走,都時間急迫,祁遇詹速戰速決,先出了手。

    *

    梧州,紀宅。

    時未卿站在廊下仰頭看著天空朦朧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太陽落山后外面比較涼,還是多穿點為好。”紀二說著,展開手中的披風,從后面圍到時未卿肩上。

    時未卿低下頭,看向身旁總想偷偷摸摸碰兩下銀龍劍的紀五,問道:“情況怎么樣?”

    紀五沒有一點被逮到的局促,站直身體道:“一切正常。”

    又準備彎腰時,方頭領突然走進院子,“主子,趙耿風從五安縣回來了。”

    時未卿敏銳嗅到一絲異常,微微蹙起眉,“他回來做什么?”

    “暫時沒有查到,屬下已經讓人跟著,一有消息會立即傳回來”方頭領也覺得奇怪,又道:“趙耿風天剛黑進城的時候帶回來兩口箱子,里面好像裝了什么。”

    趙耿風的父親知道今晚的行動,更是參與其中,避免趙耿風添亂,影響今晚計劃,時未卿又出聲囑咐:“多派點人,把人盯住。”

    “是。”方頭領應聲,說完便轉身去外面安排人。

    夜色深了,月亮清晰明亮起來。

    “主子,進去歇會吧,你已經在外面站了兩個時辰,小心著涼生病,主君會擔心的。”

    時未卿一直想著今晚的行動,并沒有注意其他,經紀二提醒才發現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祁遇詹擔心。

    時未卿轉身走進正房,披風下擺劃出一個弧度,從縫隙中能看到他的手正握在劍柄上。

    紀五略過離他最近的紀四,走向紀二,站他身邊后擠眉弄眼地小聲道:“你看看,一刻也不放開,摸一下也不讓。”

    紀二瞪了一眼紀五,“行了,這時候就別鬧了,主子有多擔心主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那是主君的東西怎么能讓你碰。”

    這時,紀四回頭看見兩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也湊了過去,“你倆說什么呢?”

    紀四的大嗓門一下子引起了時未卿注意,紀五連忙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又轉頭對時未卿嘿嘿笑道:“沒事沒事,就紀四大驚小怪。”

    時未卿只看了一眼,沒有心思理會,他剛坐下,院外便出現響動,紀五立馬站出來,道:“我去看看。”

    沒一會兒,紀五便快步領著兩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是方頭領,而另一人也不陌生。

    時未卿一眼注意到,兩人身后跟著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滿身狼狽的五四。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

    那一瞬間,他心里轟然一聲,臉色霎時變得煞白,時未卿攥著發抖的手,強自鎮靜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五四上前一步抱拳見禮后正要開口說話,紀五剛才問了方頭領一嘴,看人回答的慢,擔心自家主子多想,顧不得其他,搶先一步道:“不是主君,是凌大人,他被趙耿風帶回梧州了。”

    聽見這句話,時未卿全身溫度才開始回升,再一看五四,他也只是衣衫破損,灰塵土臉滿臉疲憊,連個傷口也沒有,并不像出事的模樣。

    時未卿心有余悸地放下手,攏到袖子里,用料子抹去掌心的冷汗,起身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五四才收回去的手臂又舉了起來,“昨日午膳時,趙耿風迷暈我等擄走大人,醒來后發現大人不見了我們便立即兵分三路去找,今日早上趙耿風動身,屬下與衛長發現大人蹤跡,準備去救時,大人阻止了我們,五安縣情況復雜,大人準備趁此機會看可否能從趙耿風身上突破。”

    五四緩了口氣,繼續道:“現在只有屬下與衛長跟了過來,其他人此時應該在來梧州的路上,屬下擔心只有衛長在那邊,大人會發生意外,以防萬一還請王妃派人通知侯爺回來一趟。”

    六衛被抓的突然,和五安縣的消息傳遞不及時,五四并不知道今晚封單明要行動,進府時他只簡短問了封單明在不在紀宅。

    剛收到消息,晁厚德準備帶人去郊外,此時封單明正在去郊外的路上,按照時仁杰的計劃封單明晚去些時間也來得及。

    時未卿本打算派人去找封單明,但立即改變了主意,他怕出現變故影響今晚行動,方才的事已經經歷了一次,他不想再有收到噩耗的可能。

    而且在紀宅干等著,心慌地坐立不安,他現在需要做些什么,此事他去最保險最合適。

    時未卿幾句話對五四說明情況,隨后道:“我去一趟趙府。”

    紀二想上前說他們去就行,剛動了一下,便被眼疾手快的紀五攔了下來。

    他對紀二搖頭,湊近后才小聲道:“關心則亂,讓主子去吧,有我們在呢。”

    已經宵禁,外面街道空空蕩蕩,大約是人都被調到郊外,今夜巡邏的府衙變少,他們一個也沒有遇到,時未卿等人一路疾馳暢通無阻。

    到了趙府,并沒有立即靠近,五四先是去找了五一。

    沒過多時,五四自己一個人回來了,“衛長擔心大人暫時不能離開,命屬下轉達大人暫時沒有危險,都指揮使同知趙大人未在府中,只有趙耿風在,衛長也在趙府里搜到對五安縣有用之物,待今晚行動之后再取,王妃可以進府了。”

    時未卿點頭,隨即駕馬向趙府大門而去。

    “未……未卿!”趙耿風沒有半點儀態風范地從府里跑出來,站到時未卿馬下,帶著諂媚的笑臉仰頭伸手準備接韁繩,“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時未卿翻身下馬,將韁繩人扔給了方頭領,而后越過趙耿風邁過大門。

    趙耿風回想起時未卿神情,默默收回手,無聲地跟著紀宅護衛走了進去。

    時未卿在正廳主衛坐下的氣勢十足,他不想浪費時間,漆黑的眼瞳直直看向趙耿風開口問道:“又惹什么事了?”

    趙耿風在下首坐下,聞言面色一慌,語氣不由自主帶了些心虛,“沒有,怎么會惹事,這不是凌非何在五安縣折騰那個什么攤丁入畝,看著鬧心,回來靜一靜。”

    時未卿沒說話,只是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沒有?”

    “真的真的。”趙耿風快速點頭。

    時未卿往日積威甚重,趙耿風被看膽戰心驚,不敢再對視,立即低頭避開。

    從前都是時未卿為四人善后,按照以往,趙耿風應該找時未卿解決手上燙手的芋頭,但是上次因為他和吳闊濱在大街上戳穿身份之后被算了賬,趙耿風怕時未卿還沒消氣,不敢貿然找過去。

    “突然從五安縣回來帶回兩口大箱子說沒事,你覺得我會信?”時未卿冷哼一聲,側頭喚道:“方頭領。”

    方頭領從他身側上前一步,躬身道:“屬下在。”

    “搜。”

    “是。”

    趙耿風脾氣在時未卿這里完全發不出來,也不能阻攔,否則就坐實了他藏著什么東西,但他沒料到真能把人搜出來。

    時未卿和趙耿風相處時間不短,趙府沒少來,自然對這里有什么機關暗室很清楚,方頭領一直跟在他身邊,對這些也不陌生。

    凌非何被松綁帶出來時,趙耿風騰一下站起身,“不是,未卿你聽我說……”

    “說什么?”時未卿一臉平靜坐在主衛上等著趙耿風解釋。

    趙府和五安縣當地豪紳有勾當,這件事是瞞著時仁杰做的,突然被發現趙耿風一時沒有想好借口,支支吾吾半晌也沒有說出什么,“就是……我看他不順眼,想給他點教訓。”

    其實趙耿風不知道的是,這背后是五安縣豪紳在中間故意挑撥,利用他當出頭鳥試探凌非何。

    時未卿垂下眼瞼,斂起沉沉的眼眸,站起身后,淡淡地道:“帶走。”

    趙耿風急了,沖過去攔住時未卿,“人……人帶走之后你要做什么?”

    趙耿風是個紈绔草包,脾氣暴躁,他沒想怎么樣,把人綁了之后就后悔了。

    他沒有辦法,只好把人帶回梧州解決,又怕被趙大人罵,剛好趕上趙大人有事出去直到現在也沒說,沒想到時未卿會突然出現,人要是被他帶走,事情才是真的鬧大了,趙耿風自知后果不是他能解決和承受的

    時未卿抬眼沉黑的眼瞳睨回去,趙耿風霎時慫了,退到了一旁,到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

    時未卿向外走去,到門口時他突然轉身,深深看了趙耿風一眼,聲線平靜,“趙耿風,既然做了知縣,便做好它。”

    趙耿風愣住,原來是他誤會時未卿了,隨即臉上恢復笑容,“我又不是吳闊濱那個色胚會弄出來人命來。”

    時未卿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趙耿風繼續對著時未卿的背影道:“我知道了,少惹事。”

    喊完,他墜在后面看著時未卿跨過大門檻上馬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夜色中,他也轉身向回走,想他還是那個會為他們善后的人,但趙耿風又發現不同了,時未卿不參與也很少勸他們什么,這次竟然反常地說了這一句,而且最后那個眼神中也有什么他看不懂的東西。

    突然,趙耿風停住腳步頓在原地,驀地回頭,然而看到的卻是已經被關上的大門,隔開了他的視線,不只如此,或許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第163章 第 163 章

    梧州郊外。

    風聲呼嘯, 掩蓋了很多東西。

    校場外幾里外山頂上,沒有一絲光亮,卻隱藏了很多不易察覺的呼吸聲, 封單明一身夜行裝備, 立在懸崖邊注視著山下的動靜, 這時四一從山下方向過來,走到他的身后,低聲道:“侯爺, 紀宅來人。”

    封單明轉身,平穩的嗓音流出:“何事?”

    即使是黑暗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焦急,四一沒有任何耽擱,回道:“紀五傳消息,大人被趙耿風擄到梧州,被關在趙府,王妃已經去往趙府親自要人, 五一和五四一路跟著, 大人沒有受傷, 要侯爺不要擔心。”

    封單明起初心一緊, 隨后放下來,問道:“其他人在哪?”

    四一道:“王爺暫無消息, 五衛余下三人和蘇侍衛若是看到記號,應該正在向梧州趕回。”

    又問了幾個問題后封單明回身,繼續看著一覽無余的校場。

    突然, 一直盯著晁厚德動向的四二也跑了上來,他的步伐沖沖, 呼吸凌亂。

    “侯爺——”

    *

    校場外。

    “吁——”晁厚德拉緊韁繩,看著漆黑一片沒有一星半點兒燭火的廢棄校場, 皺著眉頭側頭道:“就是這?”

    易柳打馬上前靠近晁厚德道:“大人,確實是在此處發現劉峰最后蹤跡。”

    晁厚德從懷里取出劉峰的令牌,瞇起眼睛打量著沒有任何阻攔的大門,隨后他收起令牌,道:“走!”

    在他之后,跟隨之人紛紛揚起馬鞭,跟上了他的速度。

    行至一處甬道半中間,晁厚德突然發現異樣,想要勒馬已經來不及,圍墻上方已經躍出眾多黑影。

    霎時間,雙方交上手。

    狹窄的空間很大程度限制了行動,雙方也貼近了不少,這時刀刃相擊之聲中響起一道驚訝的聲音:“指揮使大人?!!”

    那聲緊接著又道:“停,是自己人,都停下!”

    見對方如實聽了下來,晁厚德藏起眼中精光,手中劍并未收回,仍是握在手中,等著那人撥開人群跑過來。

    那人正是劉峰,晁厚德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便認出了他。

    人群中不知誰點燃火把,甬道亮了起來,劉峰的臉也出現在晁厚德面前。

    劉峰行禮道:“指揮使大人,幸虧發現的即使,否則誤傷,可是出了大事。”

    晁厚德環視一周,他帶來的人正不著痕跡的向他聚攏,他這才豪邁笑了一聲:“無事,都沒傷到。”

    他語氣一轉,問道:“劉峰,你這是?”

    劉峰恍然,立即激動地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些人都是國公大人的人。”

    驀地想起來什么似的,劉峰看了一眼周圍,道:“大人,這里不便多說,請大人先隨我來。”

    晁厚德沒有表現出任何懷疑,應允道:“好。”

    埋伏在甬道后的黑影紛紛讓開路,劉峰躬身在前引路,晁厚德看了易柳一眼,他們一同跟上了。

    眼看著即將穿過人群,甬道上方再次出現幾道黑影,劉峰突然擋在晁厚德身前,并緊張的道:“大人小心,我們收到消息,今晚會有人來行刺,看來這幾個就是了,等了快一晚上終于等到了。”

    晁厚德神色不明地隨著劉峰的視線看向再次交起手的雙方,“他們都是什么人?”

    劉峰見暫時波及不到他們,又無法離開換個舒適的地方,怕路上還會遇襲,便就地解釋道:“行刺的人暫不清楚,須得抓住了才能知曉,至于其余人……大人可還記得堯州外的漕糧被劫案?”

    晁厚德心中一驚,隱隱猜到什么,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記得,同這些人有和關系?”

    “他們就是暗中押送漕糧的漕兵!”

    劉峰沉浸在自己即將立大功的美夢里,沒注意到火把余暉照到的晁厚德的眼睛,繼續道:“沒想到國公大人還給大人留了這樣的幫手,之后再去查時仁杰,我們也有人手了,往后時仁杰若是想在鄂州一手遮天,怕是不能了!”

    聽到這還沒意識到不對,那便是晁厚德沒資格再在這個詭譎的官場混下去了,他抬手剛要下令撤退,突然行刺的幾人中,有兩人向他們的方向襲了過來。

    “大人小心!”

    易柳第一時間出聲,劉峰下意識循聲轉頭,看見易柳越過兩個格格不入的箱籠護在晁厚德身前,無聲哼了一聲,也湊了過去,在易柳之后和刺客交了手。

    晁厚德無法拋下易柳離開,又不能貿然將他召喚回來,只得皺著眉等在原地。

    一時之間,小小的甬道之間刀劍相擊和驚呼的聲音源源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終于停了下來。

    易柳已經退回晁厚德身邊,甬道中間整整齊齊擺放著五具刺客的尸體,晁厚德隨意掃了一眼。

    五個刺客身手功法皆是非同一般,不過區區漕兵卻能敵對,甚至反殺,況且據他所知,漕糧被劫案幕后主使與寧國公并沒有關系,越想越不對勁,晁厚德借機發作脫身。

    “你們這些人簡直膽大包天,可知我是誰,梧州事宜全權由老子負責,你們在此地為何不來老子,還有這今晚亂七八糟的,都是什么東西?明天一早你們自己到老子都司解釋!”

    晁厚德重重哼了一聲,袖子一甩,帶著易柳等人大步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漕兵們面面相覷,不明白晁厚德怎么突然發了火,人群中幾個似是頭領模樣的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走了出來。

    *

    校場外山頂。

    封單明看著下方亮起微弱光芒,對側后方四一道:“準備準備,該動身了。”

    四一了然,轉身向下傳達命令。

    不多時,山腳下的樹被風吹得更晃了一些。

    封單明到校場外時,里面火光又亮了一些,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某個方向,隨后沒有任何停滯地和身后暗兵臺的人自動分開幾路,而他徑直奔向火光之處。

    火光亮起的地方,還是在那個窄小的甬道,只是又多了一些人。

    “你是老子部下,竟然膽大包天敢攔著老子?”

    時間已經被拖延很久,晁厚德耐心耗盡,尤其是發現都司里的人竟然轉身對他發難,這次是真的發了火,“老子是你上官,你不知道官大一級死人?老子解決你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都司來人正是趙耿風的父親都司趙同知,他沒有被晁厚德之言唬住,他反而上前一步,聲音平穩,“在鐵證面前,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何況是區區指揮使大人,還是劫持漕糧這等死罪,大人,你逃不了了,還是認罪吧,或許陛下會顧念太后免了牽連家人。”

    “簡直荒謬。”晁厚德不怒反笑,“你說老子劫了漕糧?你……”

    封單明心道不好,手指翻動,一個暗器射過去,打斷了晁厚德即將出口的話。

    晁厚德側身躲過暗器,視線立即轉向封單明所在之處,喝到:“什么人?”

    第164章 第 164 章

    事情發生突然, 但已出手,這個時候再躲下去反倒惹人生疑,封單明從墻后露面, 帶著七衛縱身一躍落在尸體一側。

    見人一來便直奔刺客尸體, 晁厚德越看此人越有不詳的預感, 總覺得他一身的氣質有些熟悉,便咽回了本要出口的質問。

    劉峰這個時候上前擋在晁厚德面前,劍指封單明問道:“你是何人, 竟敢襲擊都司指揮使。”

    封單明沒有理會劉峰,待七衛蹲下檢查對他點頭之后,封單明視線自地上移開,眼中帶著翻涌的怒意和殺氣,轉身看向晁厚德。

    “我道是誰如此膽大,暗兵臺的人也敢動,原來竟是晁將軍, 這里這么多人, 看來晁將軍很了解暗兵臺, 想必也是做好了準備。”

    暗兵臺?!

    方才不好的預感在這一刻得到驗證, 晁厚德心里咯噔一聲,暗兵臺威名赫赫手段狠厲, 最主要背靠的是魏帝,都城誰都不敢輕易招惹,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確認封單明的身份。

    晁厚德揮開劉峰, 出口的音量不受控制地變大,“你是暗兵臺的人?”

    封單明從胸口掏出一六的令牌, 舉向晁厚德,面無表情道:“晁將軍似乎有些意外, 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晁厚德看清令牌的一瞬間冷汗直冒,心跌入谷底,他的眼睛從漕兵和劉峰身上收回,即使現在明白入了套也于事無補,以暗兵臺護短的一貫作風,尤其來人是暗兵臺中最難纏的一衛,他今晚即使脫掉一層皮也怕是難以脫身。

    晁厚德眼下能做的,只能是死咬住不承認,才會有回旋的余地,他深吸了一口氣,對相貌平平的封單明道,“一六大人,那些人并非是我出手所傷,此事與我無關。”

    封單明收回令牌,眉毛微挑,“既如此,晁將軍不妨說一說,是誰動了我暗兵臺的人。”

    晁厚德轉頭視線對上同樣看過來的劉峰,沒有任何猶豫將人推了出去,“是他和那些人動的手。”

    “大人?!”劉峰一臉不可置信轉頭會看晁厚德,他完全沒想到晁厚德會這么做,在推力下走了幾步,他才轉身跪向晁厚德,“大人,我對你忠心耿耿從未想過背叛,剛才也是為了保護大人才動的手,那些漕兵都能替我作證,大人——”

    “沒人反駁,看來晁將軍此話不假。”封單明轉頭看了一圈,引得在場漕兵戒備警惕,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原來這些人是漕兵。”

    見晁厚德對他不為所動,劉峰立馬爬向封單明,急聲道:“大人!大人!我可以戴罪立功,我可以證明,他們確實是漕兵!”

    聞言漕兵中有些異動,不過很快就平息了,封單明毫不在意地走向劉峰,“你怎么證明?”

    劉峰動作慌亂地把手伸向懷里,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來,他滿頭大汗地道:“大人我有,我有證據,我真的有!”

    話音剛落,東西終于拿了出來,劉峰不敢抬頭看四周,低著頭舉起手臂繼續道:“這里漕兵只是一少部分,還有其他人在另外一個地方。”

    封單明伸手接過小布包,打開一看確實是能證明漕兵的東西,將證據遞給身后七一,輕掃一眼頓了下之后道:“記他戴罪立功。”

    劉峰沒聽出其中的異樣,激動地連忙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讓七一把人弄走,封單明隨后看向晁厚德,道:“晁將軍還有什么話要說?”

    晁厚德皺眉,“一六大人,晁某自認清白,不知大人還想聽什么?”

    封單明聲音冷下來,再次放出殺意,“晁將軍真是為脫罪不擇手段,以為我暗兵臺是吃素的,真當我不知道寧國公把他的人給你驅使了。”

    “既然晁將軍沒什么想說的,就沒必要說了。”封單明抬手制止晁厚德開口,神情冷酷道:“七衛聽令,晁厚德與堯州漕糧被劫一案案犯寧國公關系密切,證據確鑿是為從犯,即刻捉拿歸案。”

    封單明道:“若負隅頑抗,就地處死。”

    接到封單明看過來的視線,趙同知一激靈,連忙解釋道:“下官看晁指揮使形跡可疑,只是跟來查探,絕不干預大人捉拿罪犯。”

    說著他帶著自己身后的士兵退到了甬道之外,傳聞暗兵臺辦案從不讓外人插手,趙同知退走,倒也無人感到奇怪。

    先是驟然知悉寧國公因漕糧被劫案被抓,又聽聞自己頃刻間被定罪,還是不論生死地抓捕,晁厚德怒火翻涌,沉聲問道:“枉我以為暗兵臺斷案公正,現在便是不清不楚將我定罪?”

    封單明也沉下臉,“公堂上自有罪證,休要無畏掙扎。”

    “動手!”

    話音未落,七衛全部有了動作,直奔晁厚德身后,封單明掃了晁厚德身后兩個箱籠一眼,徑直對向晁厚德,他幾招之后又將人引到了稍遠一點的地方。

    不多時,兩人便過了百招,打得可謂是不可開交不相上下,這時一旁的七一一掌將易柳擊成重傷,倒地后頃刻間吐血暈死過去。

    隨后,七一奔向封單明,與他一起對上真的負隅頑抗的晁厚德,封單明和七一對視一眼,七一微不可查地一點頭,緊接著也一掌擊向了晁厚德。

    晁厚德避無可避,在兩人落地之后,倒在他們腳邊,噴出一大攤血后暈死了過去。

    將晁厚德的人都解決完,封單明這才將視線放在一旁至始而終從未插手的漕兵身上。

    沒說什么多余的話,他一揮手,只道:“全都帶走。”

    說完,封單明在一旁隨意瞥了一眼七衛抓人,便轉過身將目光落在地上,背對著漕兵整理打斗中散亂的衣物,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大喊:“一六,小心!”

    封單明手上動作一頓,抬起眼睛后才轉身閃避,順勢躲過了迎背一擊。

    順著聲音望過去,七衛那邊已經和漕兵交上手了,封單明回過頭,避開另一人刺過來的劍,皺起眉頭沉聲道:“漕兵沒有這身手,你們是何人?”

    偷襲封單明的人再次上前,且攻勢凌厲,聞言,他只道:“到閻王那去問。”

    封單明看著兩人招式與晁厚德帶來的人沒有什么區別,但一個轉身被打傷之后,對方漏了破綻,他突然道出對方身份:“徐番家奴。”

    兩個家奴神情一凜,對視一眼后,出手的招式更加狠辣。

    似乎不打算隱藏,甬道墻外又出現幾個人,封單明認出那些也是家奴,立即高聲召集七衛,“有詐,先走!”

    七衛身上多多少少掛了彩,但卻一點沒耽誤離開的速度,七五還在離開時向天上放了一個信號彈。

    突然,天上又炸開一個信號彈。

    信號彈落下,甬道里火把未滅,卻霎時安靜了下來,久久未見動靜,偷襲封單明的家奴沖著甬道外道:“還等什么,趕緊把人抬過去。”

    過了一會兒,趙同知才從甬道外出現,他的手里郝然捏著信號彈的引線。

    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趙同知走進后客客氣氣地抱拳道:“各位大人且先去,我隨后便到。”

    這邊,封單明已經到了校場門口。

    原本漆黑一片的門口,在他們出現時,驟然點燃起來很多火把。

    第165章 第 165 章

    封單明瞬間警惕, 果然下一刻便有多個黑影自黑暗中襲來。

    他們的招式雖然是與晁厚德手下相似,但還是能感覺出這些人是徐番家奴。

    纏斗許久,封單明掃了光外一眼, 轉身不動聲色地與七衛對視一眼, 他們便紛紛不著痕跡被擊中受傷, 吐血的吐血,捂傷口的捂傷口,沒多久便只剩一口余息的模樣, 在地殘喘。

    黑暗中終于又有了動靜,一陣慢悠悠的腳步聲后,一身官服的時仁杰氣定神閑地邁入光亮圈。

    這時,趙同知也將晁厚德等人抬了出來,時仁杰將目光從地上移到他身上,而后只揮了揮手,并未執一言。

    趙同知也沒多問, 點了點頭, 指揮手下將人放在了封單明一行人身旁, 放下之后, 他的人返回校場里面,徐番家奴上前。

    他們剛要拔出晁厚德等人腰間的長劍, 偽裝成他們殺害暗兵臺之人的模樣,沒想到晁厚德突然微微動了一下。

    幾個家奴第一時間離開,站定后觀察情況。

    晁厚德又動了動, 隨之眼瞼顫動,睜開了雙眼。

    時仁杰眉頭微動, 又立即恢復原狀,沒有一絲痕跡, 沒等晁厚德發現,示意家奴攙扶,他上前幾步道:“晁大人,你受傷了,感覺如何?”

    “不妨事,時大人怎么會在這里?”暈之前晁厚德以為再醒來應該面對的是暗兵臺,沒想到會是時仁杰,他們關系可不太和善,暴露真實傷情難保會發生什么意外,只好轉移時仁杰注意力。

    然而時仁杰早已知曉他的受傷情況,只是沒想到重傷的晁厚德會清醒,眼下只能再找機會。

    時仁杰故作不知地模樣,“無事便好,若是讓陛下知道晁大人剛來梧州沒多久,就在此地受傷,便是本官失職沒有管好梧州,說起來本官收到消息,今晚郊外將有漕糧被劫案的同謀出現,此案最近在都城鬧得不小,既然有此消息,不管真假本官都要過來看看。”

    時仁杰停頓了一下,直直盯著晁厚德,又道:“就是不知晁大人為何在此?還受了這么重的傷,可是這些人傷了晁大人?”

    晁厚德順著時仁杰的話轉頭,未曾想看到了倒在地上辨不清生死的暗兵臺等人,他瞳孔緊縮,瞬感不妙。

    在這之前,晁厚德被暗兵臺當場撞見和漕兵一起,被判為從犯,原本以為是入了暗兵臺查案的套,但現在看來,暗兵臺的人還在這里,而且很可能已經死了。

    今晚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背后一定有人,既然不是暗兵臺,布局的便是另有其人,至于是誰。

    晁厚德站直身體,拂開扶著他的家奴,看向時仁杰尤其氣憤地道:“老子收到百姓稟報,這破校場最近鬧鬼,就來會一會,誰承想那幾人不分青紅皂白就襲擊老子。”

    時仁杰慢踱幾步,剛要開口,便被晁厚德手下陸續清醒的聲音打斷,晁厚德看過去的時間,他到嘴邊的話也變成了,“本官倒是也聽說過這件事,派人過來看沒有發現,只當是百姓看錯了,這校場廢棄多年,一直無人,算算時間能漕糧被劫案對上,難不成鬧鬼的和這些人都是漕糧同謀?”

    如果不知道時仁杰身份,晁厚德可能會承認是地上的暗兵臺幾人是漕糧被劫案同謀,畢竟這也是他們兩派的阻礙,讓徐相一系惹點麻煩也不錯。

    但現在如果他承認,即便主使是時仁杰,他自己也會因指認同謀卷進此案,還有一點,晁厚德不確定時仁杰是否清楚這些人暗兵臺的身份,如果清楚便可以以污蔑暗兵臺為由,趁機對他不利。

    而直接表明這些人的身份,以暗兵臺一貫的做法,他和暗兵臺對上一定有嫌疑他,時仁杰更會落井下石。

    即便暗兵臺真的查到什么,以他們現在的情形已經逃不了,晁厚德賭時仁杰不會讓漕兵被發現,只要他死咬不清楚便可以轉圜,于暗兵臺行事隱蔽可以說沒來過不同,他是光明正大到梧州,出了事,太后必定會問責時仁杰。

    慶幸漕兵和趙同知那些人不在這里,怕人什么時候就出來,此地不宜久留,剛好此時易柳走到晁厚德身旁。

    他余光瞥了一眼,道:“老子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鬧鬼的沒找到,還被人糾纏,真是晦氣,你要查你繼續,老子要回去睡覺了!”

    時仁杰怎么可能會讓晁厚德就這么離開,看了一旁的時寬一眼,只聽時寬對著校場門內喊道:“出來。”

    門口響起腳步聲,晁厚德頓步看過去,是趙同知從里面走了出來,他后面的都司士兵還壓著劉峰和漕兵,以及抬著之前刺殺漕兵的暗兵臺的尸體。

    “這些人都是暗兵臺之人,如今他們傷亡嚴重,晁大人若想就這么走了,似有不妥。”

    晁厚德看著時仁杰指的確實是暗兵臺的人,同時他心道果然,時仁杰留了一手,他知道暗兵臺。

    他裝傻道:“暗兵臺怎么,他們也不能平白無故襲擊朝廷官員!而且五個人是那些漕兵殺得,可不是老子干得。”

    時仁杰不給晁厚德裝傻的機會,將手背到后面,沉聲道:“晁厚德,寧國公已經被抓。”

    晁厚德早就知道這件事,沒有意外,但他暫時沒有看透時仁杰想要做什么,道:“寧國公被抓與老子何干。”

    “何須苦苦掙扎,暗兵臺已經查出你的人殺害前任梧州布政史,從犯寧國公也已招認你便是案子主使,這些暗衛便是來將你捉拿歸案的。”

    這句話一出,晁厚德瞬間明白了時仁杰的意圖,他想讓他擔了漕糧被劫案主使的身份。

    時仁杰不知道晁厚德已經看透他一部分,但晁厚德也不知道時仁杰早已對他起了殺心。

    “時仁杰,你什么意思!拿捕風捉影無憑無據的事來污蔑老子?”此事關系重大,晁厚德絕不會認,他又冷哼道:“可笑,你說是暗兵臺的消息它就是,真當你在暗兵臺里也一手遮天了?這么下作小兒的手段就想給老子潑臟水,你這么多年官也是白當了。”

    時仁杰穩穩站在原地,沒用任何動氣的意思,平和地道:“晁厚德,證據確鑿,不是你幾句狡辯便能脫罪。”

    聞言趙同知將劉峰按著跪到了時仁杰面前,道:“晁大人,此人劉峰,想必你應該不陌生,也應該有興趣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晁厚德看向身側,易柳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

    趙同知不管晁厚德有什么動作,只說著自己該說的話:“晁大人有所不知,在都司大牢和家中自縊的那兩位官員,以及那幾個引起衛所暴|亂的罪犯,都是劉峰所殺,兩位官員因手中有寧國公和你劫持漕糧的證據。”

    “啪”地一聲,一個布袋被時寬仍到了劉峰身邊,易柳上前拾起,打開后遞給晁厚德。

    晁厚德一看,確實是漕糧被劫案的證據,他沒說什么,想看看時仁杰還準備了什么。

    接著趙同知繼續道:“為了方便處理漕糧被劫案的痕跡,你故意派人制造衛所暴亂污蔑上一任都司指揮使,繼任指揮使,那幾個罪犯事后也被劉峰滅了口。”

    趙同知話落,沒有人再說話,晁厚德看向劉峰,劉峰被人死死壓著動不了,只能輕微搖頭否認,“大人,不是我,寧國公也沒讓我干過。”

    時仁杰揮揮手,趙同知退下帶人繼續向校場走去,家奴則圍上了晁厚德和他的手下。

    時仁杰視線穿過人群,看著晁厚德道:“看來上行下效,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既然證據確鑿也不愿認罪,那便去都城大牢里去伸冤吧。”

    施壓之后,家奴并沒有第一時間動手,時仁杰等著晁厚德先動,但他卻沒有動靜。

    晁厚德確實是不想動手,但不動手被敵對的時仁杰抓住,還不如被暗兵臺抓住,起碼暗兵臺能保證公正,落到時仁杰手里便難保后果了。

    他看了眼地上,這么長時間過去,一點動靜也沒有,晁厚德斷定那幾人是真的被時仁杰滅口了。

    但若是動手,他很大可能會被時仁杰安上莫須有的罪名,逃脫之后便成了畏罪潛逃,日后有口難辯。

    晁厚德兩難,陷入了僵局。

    時仁杰皺眉,以他了解,晁厚德暴躁心胸狹窄的性情,以及他與寧國公不和,他說到這個地步晁厚德仍是無動于衷,非常不合常理。

    時仁杰瞇起眼睛,看向晁厚德,起了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現在證據已經足夠,尤其是暗兵臺的出現,完全是對他有利,時仁杰不再等,直接示意家奴動手。

    晁厚德瞬間戒備,看來動不動手由不得他選了,“時仁杰,你這是要撕破臉,魚死網破嗎?”

    時仁杰仍然氣定神閑,說話也是滴水不漏,不給晁厚德留一點把柄,“晁大人這話便不對了,如今是你有罪,本官秉公執法,何來撕破臉一說。”

    “好好好,老子今天算是見識了只手遮天的巡撫大人。”

    晁厚德沒再多做言語,更沒有揭穿時仁杰主使的身份,轉頭便加入與家奴的纏斗中。

    他之前便受傷不清,此時已經敵不過比他們人多的家奴,敗勢愈顯。

    看時機差不多,時仁杰對著待命多時的時寬微微點頭,他便加入人群中去了。

    不過時寬奔的不是晁厚德,而是封單明,他速度極快,到了之后沒有停歇,一把撈起封單明,看準晁厚德的動作,便將人扔了過去,他身后的家奴也如此,將其他暗兵臺之人扔向場中。

    晁厚德被家奴糾纏無暇顧及,待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收回刺出的劍。

    眼見劍要刺中封單明,他突然睜開了雙眼,下一刻他身邊習武之人皆察覺到了他從瀕死的氣息轉為了強盛的狀態。

    封單明在空中一轉,便避開了晁厚德的劍,而后便落在場中,七衛也陸續站在他身后,隔開了時仁杰和晁厚德兩方。

    “時大人,明知我等為暗兵臺之人,你剛才又在做什么。”封單明轉頭,鋒利的目光穿過家奴和將他圍得嚴嚴實實的人,精準落在時仁杰身上,冷聲道:“殺人滅口嗎。”

    第166章 第 166 章

    一發現封單明不對勁, 甲一和乙二便帶著時仁杰退后,將人嚴實地保護了起來,時寬跟過去表情凝重地低聲解釋, “頭領模樣那人沒受傷。”

    事情發展到這樣, 完全出乎時仁杰的意料, 但他聽到封單明毫不掩飾的話,卻沒有任何慌亂,反道:“這位大人沒受傷吧?這些下屬笨手笨腳, 為了抓捕劫持漕糧的主使差點誤傷,你放心回去之后,本官必回嚴加懲戒。”

    老狐貍不到最后絕不會露出狐貍尾巴,然而封單明不會給他繼續遮掩的機會,他今晚就是來找事的。

    “果然,傳言不虛。”封單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時大人不用裝了, 剛剛你想要做什么, 不是幾句話就能抵消。”

    久未得到回應, 封單明抬眼徑直對上了時仁杰一閃而過的審視。

    時仁杰沒有反應, 并非是他沒有聽出封單明言中之意,只是他沉得住氣, 而且他此時心中正想的是怎么補救,把他自己摘出去。

    借刀殺人失敗,經過方才, 再引起兩方沖突的可能性已經很小,若要確保萬無一失, 看來只能強行滅口,偽造成雙方爭斗。

    封單明環視一眼周圍, 從蠢蠢欲動的家奴身上收回后,再次把事情挑明,“時大人在想什么,竟如此入神,怕不是謀算如何能將我等留在這里?”

    一再被直白戳破,時仁杰少有地動了氣,驀地他發現不對之處,徐相送來的家奴皆是精銳,應對暗兵臺統領和一衛之外的暗兵臺之人綽綽有余。

    時仁杰前不久才同徐番確認過,暗兵臺統領在堯州查案,而一衛在都城,他們并未有離開的消息,此人若是暗兵臺之人不可能毫發無傷,若是假冒之人,便更方便解決,畢竟暗兵臺是魏帝的人,明知身份還對他們動手,風險不小。

    他看著封單明一行人,道:“你們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暗兵臺之人?”

    封單明從胸口拿出一六的令牌,直接扔向了時仁杰方向,道:“既然時大人懷疑,不如自己親眼看看。”

    時仁杰看了一眼令牌,眸光一閃,而后收到了袖中,道:“如此情況,一個令牌怎能證明你是暗兵臺之人,而非晁厚德的同謀?”

    發現有轉變,晁厚德本是在隔岸觀火,聞言眼睛一轉,立即接話反駁道:“時仁杰你個老匹夫,無憑無據說老子是劫持漕糧主使,現在又污蔑暗兵臺,老子看你真是膽大包天!”

    封單明對時仁杰留下令牌的行為毫不在意,突然笑了一聲,“我是不是暗兵臺,時大人心知肚明,看來時大人也是執著之人,既如此,我便不好再隱瞞了。”

    時仁杰隱約察覺事情有些失控,為防有變,不再給封單明說話的時間,他眼神驟變凌厲,道:“假冒暗兵臺乃死罪,來人,將此人與劫持漕糧主使晁厚德一同拿下。”

    “是!”

    一旁的家奴虎視眈眈已久,時仁杰一聲令下,全都襲向了封單明和晁厚德兩方。

    沒想到時仁杰會突然撕破臉,晁厚德一時不察又增傷處,更不敵家奴,他準備奔向封單明方向尋求庇護,卻被一直防備他過去的家奴攔住去路。

    眼看著命隕此處,晁厚德四處尋找生機,就在這時,他看見趙同知抬著箱籠從里面出來,趁家奴不備和手下的拼死援助,盡全力運起輕功奔了過去。

    趙同知和都司士兵武藝一般,一句話沒來得及說便被擊暈。

    時仁杰動手時機過早,以目前情況,即便抓住時仁杰,他也很可能會徐番保住。

    封單明正準備挑明他謀反的事,突然從家奴離開發現了晁厚德的動向,在看清他的目的地之后,立時心中一緊,也跟了過去。

    然而他還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動身時,晁厚德已經打開兩個箱籠,找到人,將人挾持在了手中。

    “站住!”

    家奴無視晁厚德的話,他已至晁厚德身前,舉劍便揮。

    這時,趙同知從短暫暈厥中醒來,看見這一幕,心立即懸到了嗓子眼,他拼盡全力撲向家奴,不要命般地攔下這一劍,家奴發現是趙同知,頓了一下,抽回劍后退一步,趙同知趁機忍著疼痛道:“大人不可!這是時少爺!”

    話音落下,所有人看過去認出來被挾持人,郝然是時未卿。

    一時間,所有圍攻晁厚德的人全都停下來,并看向了時仁杰的方向。

    此刻,封單明趕了過來,只是多個家奴與他纏斗,他一時難以脫身,只能趁隙看一眼另一個箱籠里的人,確認對方也安然無恙之后,才松了一口氣。

    時仁杰聞言只腳步動了一動,收回視線,撞到封單明的眼神后,他隱下神情便未再有動作,只聲音極穩地道:“繼續。”

    時寬一時沒掩住震驚地頓住正要邁出的步子,轉頭道:“主子,少爺昏迷未醒,不知是否受傷……”

    時寬話還沒說完,時仁杰身后一人沒有任何遲疑第一時間便有了動作。

    時仁杰看著林觀離去的背影,平靜地道:“我去了,他才是真的有危險。”

    隨后他側頭,視線微不可查地略過封單明的方向,低聲對時寬說了些什么。

    晁厚德沒想到時仁杰如此冷漠,竟是完全不為所動。

    “時仁杰,老子才知道你竟狠毒到連自己兒子的命都不管了。”

    趙同知與時未卿并不陌生,相反,因為趙耿風他們時常見面,就算不因時仁杰,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人被傷,眼見著時仁杰沒有行動,他捂著簡單倉促包扎過的傷口,在中間調和。

    “晁大人,一切還有轉圜之地,若是傷到時少爺,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大人們這是時大人唯一的兒子,傷不得傷不得。”

    晁厚德緊了緊橫在時未卿脖子上的劍,道:“要想時未卿活命,便將這些人撤走,讓我離開,今晚之后我什么也不會說,相應的,時仁杰,你也不許誣陷老子劫持漕糧。”

    動了動嘴唇,晁厚德將利用時仁杰主使威脅他的話咽了回去,眼看暗兵臺也是自身難保,他本就沒有多大把握,若是挑明此時,簡直與送死無異。

    趙同知望向時仁杰,得到的催促抓捕的命令。

    家奴聽令準備上前,晁厚德寸步不讓也收緊了劍,眼見冰冷的劍鋒就要劃破時未卿的脖頸。

    突然,封單明出聲打斷了緊張的態勢。

    “等等。”

    封單明已將那幾個家奴,他知道時仁杰并非表現的不顧時未卿性命,眼下沒動想來是在籌謀什么。

    不管時仁杰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對于封單明來說,祁遇詹將梧州托付給他,時未卿的安危他不能不管。

    第167章 第 167 章

    “晁將軍, 實不相瞞,我知道你并非劫持漕糧的主使或同謀,校場里面僅為權宜之計, 這么做是為了引出時仁杰, 眼下你身受重傷, 防不住時仁杰突然發難,不若將人交給我,你可以相信暗兵臺。”

    “你——”

    如此被戲耍晁厚德霎時間怒火上涌, 然而情勢迫人,他只得收住,回想封單明的話,他有些意動,不說是否同暗兵臺算賬的事,便是從此事抽身,也要先安然將眼前這關度過才有得說。

    “一六大人, 晁某并非不相信暗兵臺, 如今你也看到了, 時仁杰那老匹夫人多勢眾, 里面又有眾多高手,以你我現在帶的人可敵不過。”晁厚德不想再在此時樹敵暗兵臺, 婉拒了封單明,而后他突然抬高音量,看了時仁杰一眼, 道:“但想要我晁厚德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子若殞命此處,這小子也要給老子陪葬。”

    晁厚德沒有明說要留著時未卿保命, 但后面的話,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其中的意思。

    時仁杰那邊有了一點小騷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而時仁杰仍然還是巋然不動,一副冷漠的表情如同被挾持的人與他沒有絲毫關系一般。

    “你也看到了,時仁杰完全不在意你對這位小郎是殺是剮。”封單明抬手慢慢解著手腕的束縛道,“我知曉你的擔憂,既如此,晁將軍有沒有想過,若是統領也在此處,你我脫身可能性為多少?”

    “八成。”晁厚德視線從那邊收回,當然也看到了時仁杰的反應,略微沉吟后道。

    突然,晁厚德心中一動,又想起沉州爆出線索,暗兵臺統領怎么也不會來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梧州,但封單明一定不會無緣無故提及,他多少生出來希望,“你是說大統領……”

    封單明察覺時未卿氣息變化,看樣子是即將清醒,不再繞彎子直言道:“他就在此處。”

    此言一出,不止晁厚德驚了,除了他和七衛,在場其余人都有了反應,時仁杰萬年不變的神情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晁厚德已經顧不上去查看時仁杰的反應,四周查看沒有收獲后,立即向封單明追問,“大統領在哪?”

    “此刻正在你面前。”

    封單明說著,掀起袖子露出獨屬于暗兵臺統領的標記。

    晁厚德常年在都城自然識得那個標記,看清楚之后,他猛然抬頭,似在仔細審視封單明是否在說謊,又似在思考。

    封單明完全不懼,任由晁厚德打量,只余光掃到什么,默默提起了戒備。

    半晌后,晁厚德驀地移開劍,防止被人截胡,動作迅速地將剛剛清醒的時未卿推給了封單明。

    林觀一直在旁邊盯著晁厚德,他一動作,他也立即有了行動。

    時仁杰離得遠反應稍微慢些,確認封單明身份后神情再次變化,面上清晰地露出了出乎意料和如臨大敵引起的戒備。

    而時寬也在晁厚德不注意時,悄無聲息地靠了過去。

    頃刻間,四人動起來手,這舉動似信號般,三方再次混戰起來。

    混亂中,甲一微微動了動手,黑暗中隨后便發出來細微的聲響,似乎有什么人離開了。

    另一邊,林觀直奔時未卿,封單明欲上前阻止卻被時寬攔住,晁厚德眼見人要被救走,立即補上。

    封單明幾招甩開時寬,假意支援晁厚德實則是幫助林觀,剛落地,忽而聽到身后易柳的怒喝聲。

    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封單明立即回身,然而為時已晚,時寬已經擊退易柳抓住了同時清醒的凌非何。

    “再動,凌大人的命,我就不敢保證了。”時仁杰從死士的保護圈中走出來,隨意向時寬那個方向斜了一個眼,時寬領會立時將長劍出鞘,橫在了凌非何脖頸前。

    眼前一幕與非常并無二致,境況卻完全顛倒。

    盯著時仁杰看了一會兒,封單明才明白原來他的籌謀在這,時寬去救時未卿只是聲東擊西,他的目的是抓凌非何。

    時仁杰無所謂封單明是意外還是深思,料他不敢亂動,對林觀道:“帶少爺回來。”

    距離他不遠的晁厚德權衡利弊之后沒有冒險,只是眼睜睜地放人離開,失去籌碼,已經預想到今晚是什么結局,但他還有希望。

    時未卿頭腦還有些眩暈,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但為了凌非何安全,故意拖延時間走得很慢。

    封單明轉念抓住機會,身形如鬼魅般略過去,將時未卿扣在了手中,而后他沒有顯露任何焦躁,如同對面普通朝臣被挾持一般,對時仁杰道:“時大人,還請放了凌大人。”

    時仁杰嘴角微動,似笑了一下,道:“放了?統領真會說笑。”

    “我從不說笑,聽聞,時大人對時少爺疼愛有加,我若下手重了,傷了哪里就不好了。”

    時仁杰看著時未卿一臉冰冷沒有任何求饒,他垂下眼瞼,卻語氣悠然道:“統領不必威脅我,不過先夫的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可你看凌大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就如同伉儷情深的眷侶一般,若這凌大人沒了,不知統領該當如何?”

    凌非何沒覺這話有什么問題,也就沒什么反應,時仁杰抬眼捕捉到封單明的神情,心中了然,年輕人還是太嫩了,再如何老成也逃不開情愛的影響。

    這一疇,他勝了。

    封單明暗驚老狐貍著實敏銳,若不是提前布局,不知會吃多少暗虧,不由提高心中警惕。

    不過他沒說話,而是暗示時未卿接話,將矛盾轉移吸引時仁杰注意力,不管還有什么計劃,總要先把人救下來再說。

    時未卿會意,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冷聲道:“父親今日終于說實話了,看來我真的是多余的……”

    父子倆吵過多次,一見時未卿的神情,時仁杰就知他要說什么,他忍著胸悶,冷漠地對著時寬揮了揮手,也是變相地打斷時未卿的話。

    時寬動作迅速,一把將凌非何從時仁杰身后提了出來,準備給他點苦頭震懾封單明。

    太鎮定反而生疑,凌非何似是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時仁杰道:“時大人,你這是做什么?下官何時得罪過你,竟是放任手下如此放肆無禮!”

    “時寬。”

    時仁杰聲音落下,時寬便堵住凌非何的嘴,呵斥道:“老實點。”

    “嗚嗚!”凌非何不怕死般反而掙扎的更激烈。

    封單明擔心凌非何受傷,出聲阻止:“既然時大人意已決,就別快我不客氣了。”

    正要按著人跪到地上折辱,聞言時寬頓了一下,抬頭觀察時仁杰的意思,也就是這一瞬間破綻被凌非何抓住。

    兩方距離不遠,以封單明全力可以快速到達,霎時他便有了動作,將時未卿扔給身旁的七一,過去接應。

    突然響起一聲布料撕破的“刺啦”聲,是凌非何的衣服被時寬抓住扯破了。

    眼見封單明要拉住凌非何,半路驟然橫出一只手攔住他的去了。

    然而不知看到什么,封單明閃躲開后,怔在了原地。

    時寬距離更近,看清之后也有一瞬間驚訝,“你是哥兒!”

    第168章 第 168 章

    解決完家奴, 祁遇詹順著五衛留下的記號一路急行,他的馬是封單明特地為他準備可日行千里的邊關戰馬,速度極快, 在半路便追上了蘇然和五衛三人。

    今晚大戰在即, 時間緊迫, 見四人只是狼狽些,并無受傷,祁遇詹沒有久留, 與他們交換信息后,便留下口糧,先一步趕回梧州。

    知曉凌非何是故意跟著趙耿風回梧州,一路上還有五一和五四兩人跟著,他擔憂的心稍微能緩上一緩。

    但沒見到人,就不能完全放下心,祁遇詹馬不停蹄直接趕去了趙府。

    未沒等靠近, 在府外不遠處他便被專門等他的紀府侍從攔住, 告知了凌非何去向。

    乍然聽聞時未卿也被卷入其中, 祁遇詹眉頭一皺, 擔憂之色流溢于言表,刀劍無眼, 今晚必見血,想到時未卿的心理障礙,他見到誰受傷都不會好受。

    祁遇詹沒有多說, 立即打馬轉向郊外,半路他嫌馬慢, 直接棄了馬,輕功一路全力疾馳。

    兩邊的景色快速倒退, 他腦中一刻未停演算,就怕時未卿被卷進今晚的局中。

    以封單明的計劃和時仁杰的老謀深算和狠辣,即便時未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時仁杰也不會為自己的謀算讓步。

    祁遇詹在準備穿過過樊魁帶齊王兵隱藏的位置時,正巧聽見乙二的聲音,他提及到的消息讓他稍微放慢了速度。

    “計劃有變,暗兵臺統領突然現身,他恐怕察覺了主子參與漕糧被劫案,主子下令今晚暗兵臺和晁厚德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還請王爺動身前往前方。”沒等樊魁說什么,乙二環顧四周后,看了一眼之前派過來的死士,問道:“王爺可在?”

    對于祁遇詹之外的人,樊魁一向言簡意賅,道:“漕兵駐扎地有可疑人,半刻前,王爺離開過去查看。”

    樊魁是汝宣郡王的心腹,乙二再急也不敢直接指使,委婉催促道:“王妃方才被暗兵臺統領挾持,眼下剛救回來,情況不太好,很是需要王爺在場,而且暗兵臺統領只有王爺可與之匹敵,凌非何牽制不了多長時間,勞煩樊大人看一看,王爺何時歸來。”

    祁遇詹聞言,匆匆甩下一枚信物,從眾人頭頂飛掠了過去。

    樊魁察覺到,快速伸臂在空中一抓,看清楚,他面無表情地對乙二道:“王爺已去,我等立即行動。”

    乙二任務完成一半,心也寬一半,問道:“可疑人可是暗兵臺之人?主子懷疑還有暗兵臺同伙在附近,需得一并處理……”

    隨著祁遇詹又提了一口氣將輕功運到極致,快速離開這個地方,自然也就沒看到,他離開之后樊魁趁乙二不注意將人一掌敲暈了。

    即便沒看到,祁遇詹若是稍稍動動腦子就能從計劃推出乙二的結局。

    順著光亮和越來越清晰的刀刃相擊之聲,祁遇詹準確找到了位置。

    他剛落在附近樹上,準備觀察火把光圈之內的情況,便對上了封單明遙遙一掃而過的目光。

    站在樹上,眼下情形盡收眼底,祁遇詹自然注意到了被抓在時寬手里的凌非何,以及他衣衫被扯破,身份暴露的處境。

    隨即便見封單明一邊下跪,一邊道:“不必多此一舉,時大人若有什么要求,直說便是。”

    話落,封單明又掃了他一眼。

    祁遇詹還在想著凌非何看到封單明為了他跪下之后那個不可置信和極致震驚的眼神,細品了一下其中隱藏的含義,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封單明這話是對他說的。

    既然計劃不因凌非何被抓改變,還按原計劃行動,那么現在還不到他出場的時間。

    祁遇詹收回已經踏出去隨時準備配合營救的腳,調轉到了時仁杰那群人背后的方向,那個火光邊際少有人注意的角落。

    祁遇詹隱匿著身形和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除了封單明沒有任何人察覺,場中的對峙或者說是時仁杰拿捏弱點單方面對封單明的凌辱還在繼續,只聽他道。

    “誰能想到令眾人聞風喪膽的統領大人,竟然是個癡情的情種!不知陛下看到這一幕,該如何看待他無比信任的統領大人?”

    時仁杰在那邊說著話,不耽誤祁遇詹到底目的地。

    他靠近之后,林觀察覺徒然一驚,尚未來得及回頭,下意識便要拔劍。

    結果被祁遇詹內力輕輕一震,劍又回到了劍鞘,只發出一聲只有周圍一圈人能聽到的咔嚓聲。

    林觀立即回頭,見是他才卸下防備,這一聲響似乎也是在告知聽到的人有人來了,但紀府的人見林觀沒有繼續警惕,又能近身才讓人察覺,便猜到來人的身份了。

    幾個念頭快速轉過,也不過一瞬間,眾人只小動作轉頭看了一眼,并沒有走動的大動作,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

    時未卿注意力在場中間,并沒有發現眾人的反應,他只是突然感覺腰上一緊,被向后拉著落到了一個懷中,心中也是一驚。

    然而他的反應也不慢,在聞到熟悉的氣息后,立即回過了頭,同時面上的神情也從驚嚇變成了驚喜。

    時未卿轉身手攀在祁遇詹的臂彎上下打量著,表情又轉為了擔憂,他問道:“受傷沒?”

    時未卿不知穿了誰的披風,帽子寬大到只漏出了他的下巴,祁遇詹看不見他臉上是什么表情,但從話里的語氣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擔憂。

    “沒有,只有幾個家奴好解決。”祁遇詹一邊安撫著,一邊摘下來帽子,瞬間一張精致的臉便直直撞進了他的眼里。

    但祁遇詹看的不是眉目如畫的漂亮,而是那雙黑瞳中彌漫的不安,他手掌捧住時未卿的兩頰,拇指劃過那雙眼睛的下方,又道:“被你搶先了,我才要問你,你有沒有受傷?”

    時未卿很怕祁遇詹擔心一般,立即搖頭道:“沒有,我也很好。”

    掌心被蹭了兩下,祁遇詹也收回檢查的目光,這才問道:“哪里來的披風?這么大,穿著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

    時未卿還是搖頭,臉頰再次從寬闊的手掌摩挲過,他才有了人就在眼前的真實感,仔細解釋道:“這是封單明的披風,凌非何提醒他,怕我見傷見血,他在假意挾持我時蒙在我頭上的。”

    想想凌非何那時候的處境,難為他還能這么細心注意到時未卿。

    祁遇詹道:“回頭我去謝謝他。”

    時未卿滿面不情愿,半皺著眉頭半嫌棄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祁遇詹嘴角上揚,笑了一下,“不用你去,我去就可以。”

    沒想到時未卿意外地堅持,“道謝而已,我去。”

    不是什么大事,祁遇詹由著時未卿了。

    兩人說話間,聲音被時仁杰身后的人注意到,紀府侍從動了動,筑起人墻將祁遇詹和時未卿圍在了中間起來,擋住了那些人的視線,剩下零星還有繼續的,被紀二挨個瞪了回去。

    沒人再敢觀察這邊,接下來兩人交換了信息,祁遇詹也清楚了場中具體的情況,

    與他觀察相差不大,時仁杰眼下抓住凌非何威脅封單明讓步,正是占上風的時候,還沒被逼到調動齊王兵的地步。

    他若出現救下凌非何,沒有實證,時仁杰絕不會承認他與齊王勾結意圖謀反。

    此時確實不該露面,看來還要等一等了,至于等的是什么,祁遇詹算了算了時間,樊魁也該通知到了。

    第169章 第 169 章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時仁杰不遠不近, 又在黑暗和光亮的交界處,是個絕佳的觀戰位置。

    祁遇詹想,他們果然不是主角, 否則怎么能在這樣的場面不引人注意, 還能安然悠閑地透過人群縫隙看戲。

    他掃動的視線突然在空中某處頓住了一會兒, 似發現什么一般,低頭湊近時未卿,示意他看那個方向, 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你看,凌非何一直躲著封單明,不敢看他,他倆的事有得磨了。”

    時未卿沒覺得祁遇詹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對,只是驚訝道:“他們倆……你早就知道了?”

    “你忘了我從哪來的。”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話剛說完祁遇詹就察覺說錯話了,接著果然時未卿神情變了變, 他不愿讓他擔心, 自以為隱藏的很好, 這么長時間的朝夕相對, 祁遇詹早就對他的神情了解非常,即便是一點變化都能看得出來。

    這個問題現在還無法解決, 只能靠時間證明,祁遇詹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現,轉移話題道:“你看那邊。”

    時未卿轉頭順著祁遇詹手指看過去, 結果只看見一片黑暗,什么也沒有, 他想了想問道:“四衛到了?”

    “嗯,還有五一和五四。”祁遇詹點完頭后, 拉了拉筋骨,扯出一陣噼啪的響聲,“就等著他們來活躍氣氛,現在人可算是來了。”

    時未卿語氣一滯,有些無奈地抬頭,特意叮囑道:“你要小心。”

    對上那雙黑眸,祁遇詹的心都快被融進去了,他指尖撫上眼尾那顆孕痣,笑了一下道:“逗你的,別擔心,而且只是掩護他們過去,現在還沒到我露面的時候,我很快回來,就一會兒的功夫。”

    時未卿想了想,祁遇詹確實不是在正事上亂來的人,才放心地松開了祁遇詹的手。

    祁遇詹挑了挑眉,輕輕捏了捏時未卿的臉頰,轉身便離開了。

    掩護的任務其實不難,只需要聲東擊西就行,這些對祁遇詹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不費什么力氣便能完成。

    余下救人的活,便完全交給了封單明,畢竟危機時刻的英雄救美最是侵蝕人心的好時候,他可不好破壞。

    察覺到黑暗中發出響動的一瞬間,時仁杰身邊的人立即有了動作。

    因為之前封單明在校場門口發出的信號彈,即便放心祁遇詹和齊王兵會守好防線將人解決,但他仍然在戒備暗兵臺隨時會有人過來。

    然而時仁杰再怎么提前警惕,也算不過提前的全局布置和兩大頂尖高手的武力值壓制。

    有了祁遇詹的干擾,以及四衛和五一五四的加入,結果沒什么懸念,凌非何非常順利地被救了下來。

    在眾人亂成一團的時候,祁遇詹也悄悄地摸回了紀府的包圍圈。

    打斗尚未停止,此時按計劃封單明也有一個緊要的任務。

    他需要平衡和時仁杰之間雙方實力展出的一個度,就是既不讓時仁杰覺得占上風,又不讓他覺得他們有逃走的可能,卻又不能輕易逃走。

    這個度要處在兩者之間,讓時仁杰夠一夠就能抓到,只有這樣才逼他打破局面,派出齊王兵。

    局面如封單明所愿,時仁杰再難沉住氣,他皺著眉叫過身邊的甲一靠近,低聲道:“這么長時間乙二還沒回來,只怕已經出事,你親自去看看。”

    甲一抬眸看向場中,下意識道:“主子不可,只有丙三在您身邊不安全!”

    時仁杰并未動氣,即便如此情況,依舊平和地道:“這邊還能穩住,你去請的人才是關鍵。”

    時仁杰點到為止,甲一明白其中要害,不再猶豫,果斷地轉身隱在了人群和黑暗中。

    沒過多久甲一便回來了,他道:“姑爺去探查駐扎地可疑之人尚未回來,只有樊統領在,他告知屬下,乙二早已離開,但屬下路上并未發現他的蹤影,很可能是已經遇到暗兵臺之人。”

    至于遇到之后的結果,或抓或殺,以暗兵臺的實力完全做得到。

    “今晚絕不能讓暗兵臺離開。”時仁杰話落下,便見時寬等人就快要攔不住人,他眸光一凜,當機立斷道:“不等了,遲則生變,去將齊王兵調來。”

    時仁杰沉眉又對著甲一吩咐些什么,才讓他離開。

    祁遇詹特意找了一個角度,將時仁杰和甲一盡收眼底,道:“今晚可算要結束了。”

    時未卿看著時仁杰的方向,道:“嗯,乙二和漕兵駐扎地出現異常,以及突然出現的四衛五衛,父親不確定暗兵臺在暗處還有多少人,再拖下去情況將不可預料。”

    祁遇詹察覺到他語氣有異,問道:“很難受?”

    時未卿斂起眼中的復雜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祁遇詹心里嘆了一口氣,慢慢將人攬進了懷里,道:“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樊魁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見面,他早就和我說想在今晚正式拜見王妃,你要是這個神情,他很可能誤會你不想見他。”

    時未卿微微和祁遇詹分開一些,抬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道:“今晚?我現在灰頭土臉的怎么方便!”

    祁遇詹道:“他不敢,他若敢說什么,我就罰他。”

    時未卿還想再說什么,突然見不遠處樊魁正帶兵跑過來,便停住了嘴。

    樊魁靠近之后,二話沒說直接命身后士兵將人全部包圍住了,那些士兵令行禁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與漕兵和都司的兵之間的差距。

    沒等時仁杰讓樊魁下場,封單明已經恰到好處地停手,還表現出了似是因為注意到樊魁的模樣。

    他轉頭審視地來回打量時仁杰和樊魁,出聲道:“時仁杰,你又有什么打算,這些人可不像鄂州的士兵。”

    時仁杰見封單明如此,以為他還想拖延時間,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反道:“統領大人還在等人?我看也不必再等了,現在看來還是我的人快一步,你的人是沒機會再過來了。”

    封單明面色變了變,道:“時仁杰,你必別高興太早了!”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沒再浪費時間理會封單明,對站在他身邊的樊魁道:“樊統領,時間有限,今晚就辛苦你們了。”

    樊魁面無表情地抱拳道:“時大人言重。”

    這時時仁杰已經示意時寬等人做好準備,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和樊魁一起,將暗兵臺一網打盡。

    突然這時,遠處傳來疾跑的腳步聲,認出是齊王兵后,人群讓出一條通道,直接通向時仁杰。

    那名士兵停在樊魁身邊,耳語一番,便又離開了。

    接著樊魁靠近時仁杰低聲道:“王爺在駐扎地抓到五個可疑之人,確認身份是暗兵臺的黑衛,王爺現在正在搜查同伙,這邊還需要時大人拖延一番,給王爺充足的時間,屆時才是真的一網打盡。”

    時仁杰正憂慮這里之外還有暗兵臺的人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第170章 第 170 章

    為了穩住暗兵臺不讓他們有異動, 方便祁遇詹搜查同伙,時仁杰繼續拖延時間。

    封單明在等祁遇詹出現,也在不著痕跡的拖延時間。

    旁觀雙方心思各異地互相周旋, 估么者時間差不多, 祁遇詹知道該他上場了。

    “未卿, 一會兒亂起來,兩邊的人輕易不會過來這邊,你注意安全, 不要離開這個圈子。”

    祁遇詹不放心,走之前特意叮囑了兩句,時未卿鄭重應允,他捏了捏他的臉才離開。

    從外邊繞了一圈,祁遇詹一身黑色勁裝帶著同色面巾從另一個方向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時仁杰早等得內心焦急,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現在一見人到場, 簡單問了祁遇詹幾句暗兵臺同伙情況, 得到全部被抓的答案之后, 便要下令動手。

    但被祁遇詹攔了下來, 他側身道:“如今局勢已定,他們逃不出這里, 一直聽聞暗兵臺統領武功高強,難遇敵手,還是讓我先去會一會他。”

    時仁杰心中升起不悅, 但現在還需要依靠祁遇詹和齊王兵,最主要是他剛剛才抓住暗兵臺同伙, 如何也不好拂了臉面,他只得壓下不滿, 面帶微笑地道:“機會難得,剛好我也想看一看高手對決的場面,只是要小心行事。”

    祁遇詹隔著面巾道:“放心,我會點到為止。”

    這個點到為止可就是見仁見智了。

    時仁杰沒有聽出其中隱藏地含義,在祁遇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眸色便沉了下來。

    一旁的時寬趁著樊魁不注意,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么,被時仁杰察覺揮袖打斷了。

    時仁杰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一時半會想不到,他退回原來位置,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場中已經交上手的兩人身上。

    祁遇詹和封單明過招是實打實的,好在雙方實力不分伯仲,不需要演受傷的戲份。

    大約一刻鐘之后,祁遇詹收到了封單明的暗示,之后他便狀似無意間的賣了個破綻,旋即,他臉上的面巾便被扯了下去。

    他的臉暴露在眾人視線中的一瞬間,時仁杰立即暗道不好。

    下一刻停手的兩人,便馬上印證了他的預料。

    祁遇詹率先落回時仁杰身旁,此時他面上已經再次蒙上了從身上扯下來的布料,他先時仁杰一步開口道:“此人狡猾,竟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引誘我,不過除此之外,這個暗兵臺統領不足為懼,一會兒交給我便可。”

    “祁遇隴?!”封單明站定后,捏著面巾皺著眉滿目驚疑,隨即他便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對,你不是祁遇隴,你是何人?”

    祁遇詹繼續接話,轉回身蔑視道:“我可不是什么祁遇隴,能與我打成平手的人沒幾個,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誰,也不怕告訴你,我乃紀詹是也。”

    時仁杰幾次開口都被打斷,眼見勢頭不對,他直接攔住了還要繼續說話的祁遇詹,道:“火光昏暗,認錯人認到齊王世子身上,不知統領是什么意思!”

    封單明眼帶諷刺地看著時仁杰,“倒打一耙真是被時大人用得爐火純青,今晚你不止一次阻攔我戳穿你謀劃劫取漕糧的事情,但你再如何遮掩,也逃脫不了,而現在就憑你身為漕糧被劫案主使,就足夠我捉你下天牢,還需要我誣陷你?”

    時仁杰腳步一滯,突然想起一直被忽略的在校場外抓到的黑衛,以及今晚計劃屢次招到破壞,他面色一沉,惱怒現在才發現被人耍了。

    “原來你早就查出來了。”

    時仁杰終于不藏了,他若再繼續遮掩,反到襯得自己像個被人耍的團團轉的跳梁小丑,白給他人看笑話,現在該來的人已經到了,他不欲多說,抬手起勢準備快點解決這些人。

    封單明還沒有坐實時仁杰謀反,尤其是當著證人晁厚德的面,他揮了揮手里的面巾,道:“既然時大人如此坦蕩,不妨再說說這個。”

    時仁杰耐心即將消耗殆盡,聞言反笑,出口的語氣卻異常的冷酷無情,“年輕人,今晚我便教你最后一個事,什么叫做知道的太多活不長。”

    “一個不留。”

    話畢,他懸在耳邊的手終于落下。

    霎時間,時寬以及他身后的家奴和死士全部出動。

    時仁杰原本的的計劃是讓祁遇詹一人過來,齊王兵留著以后用,眼下不需要幾千齊王兵,就能將人解決,便只由著樊魁帶領在外面包圍著所有人。

    祁遇詹落后一步死士一步,和封單明對視一眼后,兩人再次交上了手。

    間隙,封單明用時仁杰能聽到的聲音,對著祁遇詹道:“齊王不止祁遇隴一個兒子,還有另外兩個,長得這么像你的兄長,你是祁遇詹吧!這些士兵,也是你從姜州帶來的齊王兵,一個郡王和藩王士兵,未經傳召私自離開封地,也想跟著時仁杰一起謀反嗎!”

    “祁遇詹,你可知你的封號是祁遇隴付出了多少才成功請封,現在你卻在這里與他人一同謀反,你若出事他該怎么辦,該如何自處……”

    時仁杰注意力全在兩人那,清楚看見祁遇詹因封單明的話動作停滯后開始猶豫,立即喚道:“甲一。”

    他身后的甲一聞聲瞬時從身上取下一個暗器,按下機關對著封單明發出。

    封單明見到熟悉的暗器面色微變,顧不上再說話,立即使出刁鉆的身法躲避,即便如此快的反應,還是被暗器傷到了。

    封單明安撫了擔心的凌非何等人后,低頭打量著傷口,就沒太在意,或許是死士使用不熟練,沒有在家奴手中時威力大和不設防,這些傷與黃州那次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見他安然落地,時仁杰皺眉,聲音緊跟著響起,“沒想到堂堂暗兵臺統領居然是一個小人,竟用軟肋威脅他人。”

    封單明甩甩手上的血跡,一臉不以為意地道:“隨你怎么說,好用就行,不過我倒是很驚訝,沒想到時大人居然沒否認,就這么承認了與齊王勾結意圖謀反。”

    時仁杰望著停下之后便沒有動作的祁遇詹,面色越來越難看,當初也收到了齊王世子多次請封的消息,只是沒當回事,他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齊王世子是祁遇詹的軟肋。

    難道他的大業竟是要毀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

    時仁杰無法接受這樣的疏忽導致功虧一簣,開始將話頭轉向了祁遇詹身上。

    時寬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慢退到了一旁,心中想著方才封單明見到家奴特有的暗器并不陌生,而且躲避的動作也很熟練,他越想越覺得內心不安。

    祁遇詹把唇槍舌戰的工作都甩給了封單明,自己一言不發地站在場中扮演者猶豫不決的反水者,他不經意間抬眼一眼便注意到了時寬。

    他直直地盯著封單明,面色有異,祁遇詹不知時寬察覺了什么,防備起了他。

    似乎是確認了猜測,時寬眼神變得堅定鋒利,再次取出家奴暗器。

    然而下一秒,他的暗器還沒來得及啟動,便被祁遇詹破壞了。

    時寬第一反應就是退后躲閃防御,隨后便是看向封單明,發現并不是他,待他找到襲擊者是誰時,閃著冰冷銀光的利刃已經到了面前。

    在眾人沒來得及反應時,時寬已經吐血昏了過去。

    突然的發難讓時仁杰面色大變,時寬不算什么,祁遇詹反水后果不堪設想,他當即喝道:“祁遇詹,臨場倒戈是大忌,此事一過,魏帝必容不下你!”

    聽聞此話,封單明舒出一口氣,終于到時候收網了。

    他看向祁遇詹道:“我以性命擔保,接下來只要你不參與,陛下絕對不會為難你。”

    祁遇詹沒說話,但退到外圍的動作已經讓時仁杰明白了他的態度。

    沒了祁遇詹和時寬,弱勢一方再次變成他們,時仁杰不得不考慮退路的事情,眼下這種情況已經無法使用懷柔政策,硬沖還能有一絲生機。

    死士和家奴護著時仁杰開始突圍,封單明帶著暗兵臺之人立即迎上阻攔。

    從凌非何身份暴露開始,晁厚德就降低存在感,躲在了邊緣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被封單明發現是他將人擄來的。

    之后局勢一再傾斜,晁厚德心也起起落落,直到現在才敢放任重傷,將全身重量交給身旁的易柳。

    生命危險已解除,但其它的什么危險就不好說了,封單明遲早會知道,晁厚德一直在想用什么辦法補救,才能免于來自暗兵臺統領的報復。

    眼下終于找到了機會將功補過,晁厚德將自己和寧國公的手下能動的全都派去了凌非何身邊。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保護好暗兵臺統領的心尖子,這報復怎么也解了一大半。

    至于剩下一小半,晁厚德本想下場幫忙,然而低頭看了看自己全身血跡斑斑的慘樣,無聲地搖了搖頭,心有余力不足啊,還是等傷害了再從長計議吧。

    久久未能離開又被斷希望,時仁杰一方徹底殺紅了眼將生死置之度外,與封單明一方斗得天昏地暗,場面堪稱激烈。

    齊王兵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包圍圈被破開了一道口子。

    祁遇詹見此馬上叫上樊魁一起補了上去,遠處的三個家奴見從此處離開無望,便調轉方向另尋突破口。

    這一尋,便尋到了凌非何的保護圈。

    第171章 第 171 章

    “少爺, 坐下歇一歇。”

    林觀不知從哪找到一個木墩,遞到了了時未卿面前。

    時未卿看著木墩上面的布料和他殘缺的下擺,冷冷撇了他一眼, 便轉回頭繼續看場中正被封單明扯下面巾的祁遇詹。

    林觀望著時未卿的背影, 抱著木墩站在原地沒動, 他張口想說什么,半天也不知還能說什么。

    這人總站在這不是個事,紀二捅了捅方頭領, 示意他把人弄走。

    方頭領也和時未卿一樣,不愿理會,徑直背過了身去。

    紀二撇撇嘴,眼不見心不煩地看向了別處。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場中的一觸即發吸引過去,沒人注意到林觀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也沒人看到凌非何被家奴圍攻時,他握劍的手收得越來越緊, 暴起一片嚇人的青筋。

    突然, 兩個家奴被擊落摔在他們身后, 方頭領轉頭看了一眼, 躺地上的家奴一個重傷,一個動一下都艱難, 威脅不了他們,避免節外生枝,以保護主子安全為準便沒人動。

    時未卿聽從祁遇詹的話也沒有離開包圍圈, 只是眼睛在那兩個家奴之間轉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紀二側臉, 發現時未卿渾身在抖,面色也越來越蒼白, 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問題,“主子,別看了。”

    時未卿不再看,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余光里,時未卿瞄到林觀在一步步靠近地上那兩個家奴。

    猶豫之后,時未卿還是握住腰側的銀龍劍慢慢拔了出來。

    “主子?”紀二即便是詢問的語氣,但手中的劍已經出了鞘。

    而后,時未卿耳邊便是一片相同的聲音,他望著林觀的背影,緊抿著嘴唇,仍然沒有動作。

    大局已定,昔日仇人就在眼前,林觀再難克制,越靠近家奴,他的眼底便猩紅一分,再注意不到旁的東西。

    傷得更重的那個家奴看到林觀蹲下身,拔出匕首凌遲一般削下那身血肉,此時渙散的意識已經無暇思考林觀為什么要殺他的同伴,但長期的習慣讓他在死前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他動作艱難且隱蔽地掏出了暗器瞄準林觀,正準備啟動機關,那個角度被時未卿看個正著。

    這個東西,封單明都難設防更何況林觀,喊聲必會驚擾他,來不及多想,時未卿一把扯下頭上的發簪,向前扔去。

    即便林觀背對著他,將動作遮的嚴嚴實實,但時未卿知道,他在做什么。

    見林觀察覺到簪子側身躲了一下,剛好避開暗器襲擊,他攔住一直戒備四周才注意這邊的方頭領和紀二,朝著那個家奴走了過去。

    時未卿突然感覺短短的幾步路尤為漫長,猶如過了十幾年,但最后他終于走到了。

    居高臨下俯視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時未卿換了熟練的姿勢握緊銀龍劍,一劍一劍還了回去。

    家奴咽氣了,時未卿怔怔地看著那塊土地一點一點被染上其他顏色,呼吸驟然急促,熟悉的窒息之感襲來,他竭力保持著意識清醒。

    紀二滿面急色地沖上前扶住晃動的時未卿,“主子!”

    時仁杰已經窮途末路,他將始終沒動手的祁遇詹做為突破口,故意與他糾纏。

    祁遇詹原本分給時未卿的注意力,不得不收回,直到聽到紀二擔憂的喊聲,才發現那邊的情況。

    祁遇詹將事情交給封單明和樊魁,立即縱身飛掠了過去。

    看見他過去,紀二馬上讓出了位置。

    祁遇詹上下打量一番,見時未卿沒有受傷,伸手將人攬在了懷里,按著他的后腦輕聲重復道:“沒事了,你做到了,沒事了……”

    或許是心理暗示作用,過了一會兒,時未卿感覺緩和了一些,扶著祁遇詹的手臂抬頭。

    他張口剛要說些,余光看到林觀還在之前的位置,一直沒有動。

    時未卿轉頭,看清了林觀背對他們,一只手拄著地,另一只手不知捂著哪里,渾身顫抖。

    想到某種可能性,時未卿下意識地捏緊祁遇詹手臂,恐慌驟然間蔓延滿眼,身體冰冷如墜深淵,他僵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祁遇詹轉頭,安撫道:“別急,讓紀二去看看。”

    說著,祁遇詹抱著時未卿走回了阻隔血跡的包圍圈,不知誰將木墩抱了回來,他不清楚其中緣由,直接將時未卿放了上去。

    時未卿認出上面的布料,沒說什么,做了上去。

    “夫君……”時未卿靠著祁遇詹,抬手抓住了他手掌,仰著頭,只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

    祁遇詹半蹲下,溫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別擔心,等紀二回來就知道具體怎么樣了。”

    兩人沒想到紀二說話的時間就回來了。

    時未卿完全沒了往日的冷靜和冷淡,焦急地問道:“他怎么樣了?!”

    紀二一刻沒有耽誤,開口道:“林頭領無事,并未受傷。”

    他想起繞到林觀正面,看見他緊緊捏著胸口,瘋癲般的張著嘴又哭又笑,又加了一句:“他或許只是激動所致,主子可以放心,平靜下來就好了。”

    “激動?”收到這樣一個回答,時未卿皺眉頭重復了一遍,而現在想起剛才的擔憂,突然惱怒自心頭升起。

    時未卿本沒打算理會林觀,但見他還是維持那個姿勢,看著莫名的礙眼。

    祁遇詹扶住起身的時未卿,跟著他一起向林觀那個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祁遇詹發現,沒有他時未卿在怒氣支撐下也能走得穩。

    時未卿沒有發現這個事情,還在邁步前行,祁遇詹索性退了半步,只跟著不再扶著。

    他們二人到的時候,林觀還在維持之前的姿勢,只是沒有顫抖了。

    時未卿低頭俯視著林觀的背影,冷聲道:“還不走,你是想住在這!”

    林觀也未動,背對著時未卿道:“我沒事,一會兒便能離開,等了這么多年,終于殺了一個家奴,有些心緒難平。”

    時未卿不知為何,覺得又惱了幾分,“誰管你這個,趕緊滾回去。”

    林觀不是不想動,是不敢,他不知道時未卿的位置,怕被撞見。

    其實他在紀二過來時就穩定了心緒,以平日里紀府人的態度,他知道問了也不會有人告訴他時未卿的位置,對紀二便什么都沒問,也就更不清楚被時未卿擔心過。

    即便如此,林觀依舊在爭取原諒,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遮掩,也不想被時未卿誤會,便張口解釋道:“我怕這一身血和我的樣子嚇到你。”

    時未卿面色難看起來,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只是擔心他嚇到而已。

    回憶驟然侵襲,曾經一次次自以為為他好而做的事情,歷歷在目。

    從未有一次問過他,從來都是自作主張自以為是。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一個兩個都是一樣!

    時未卿的惱怒在這一瞬間轉換成真實的怒火。

    他帶著滿腔怒火,繞到林觀正面,一巴掌甩了過去。

    力度之大,林觀的臉都被打的歪到了一邊。

    時未卿沒等他轉過頭,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這個混賬!”

    林觀不明白為什么被罵,但他已經被罵習慣,并沒有太在意,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時未卿也滿是血跡的衣衫,他擔憂地站起身道:“少爺怎么了,傷到哪里了?”

    林觀站著他身上的紅色尤其明顯,然而時未卿卻發現,這些年第一次看見血跡斑斑沒了反應。

    “不用你管。”不想再理會他,時未卿甩袖,轉身便走。

    只走遠了幾步,他的身形開始不穩,祁遇詹上前扶住,發現只是后反勁,腿軟站不住,沒暈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時未卿今晚情緒起伏太大,祁遇詹擔心他,還是將人攔膝橫著抱在了懷里,“沒事了休息吧。”

    時未卿靠著祁遇詹的肩點了點頭,這時失去簪子固定的玉冠也終于摔落在地,頭發沒有束縛,漂散了下來。

    第172章 第 172 章

    時仁杰本來就是強弓之弩, 沒過多久便被抓住,封單明接手過去了全部的掃尾事宜。

    樊魁和黑衛帶領人先行離開了校場,封單明回身先去了凌非何那邊。

    還沒等他走進, 凌非何就轉身避開了。

    封單明詢問五一, 確認他沒事之后, 才到了祁遇詹的位置。

    他道:“今晚要連夜離開,你們如果不方便,先休息一晚, 之后再追上來。”

    祁遇詹沒有馬上回話,他附身看向靠在他懷里的時未卿,道:“我們明天再動身吧。”

    時未卿搖搖頭,“一起走,我沒事,在車上休息也可以。”

    親眼盯住家奴,他才放心。

    祁遇詹稍微一想, 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點了點頭, 這才對封單明道:“我們一起走。”

    兩人堅持, 封單明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只是看著這邊的情況, 他不受控制地轉頭又看了看還背對著他的人,心里不由嘆了一口氣。

    路還長。

    茲事體大,以防止消息泄露, 讓徐番另有準備,最開始計劃便是要連夜趕路。

    封單明已經傳信三衛在黃州接應, 從那轉水路。

    東西早已準備妥當,放在了紀宅、墨蓮居和環采閣。

    兵分幾路全部取出來之后, 該來的人也都齊,大部隊便啟程了。

    四衛被留在梧州,封單明打頭領路,五衛、七衛遍布整個隊伍,之后是十多輛馬車,載著重傷的六衛、李雄聽和時仁杰等人,樊魁領著齊王兵跟在后面。

    最后是祁遇詹和時未卿,隊伍由他來善后也是事先商量好的,依舊是方頭領架車,而其他人則騎馬綴在隊伍后面。

    “馬車跑得這么快,要不還是算了。”時未卿轉頭道。

    祁遇詹攏起他的黑發,慢慢梳著,“無礙,只是梳一梳,一會兒你還要躺下,下車前再綰起來。”

    時未卿轉回頭,任由祁遇詹動作,又道:“以現在的速度,天亮前就能到黃州。”

    祁遇詹嗯一聲,道:“比計劃時間晚了一些,趕一趕才行。”

    他沒再說話,祁遇詹以為他累了,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伴隨著車輪轉動的響聲,時未卿低了很多的聲音響起,“我做到了,我保護了他。”

    祁遇詹從頭頂向下梳的手頓了一下,另一只手覆到了時未卿的發頂上,輕輕撫了幾下,笑道:“未卿果然厲害,還聰明,一點就透。”

    聽這哄孩子的話,時未卿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他想起林觀,消下去的怒火再次復燃,“他就是沒腦子,沒事不趕緊站起來。”

    沒明著說是誰,這話的指代性已經表面了他話里人的身份,祁遇詹立即附和道:“對,他就是沒腦子!”

    頭發終于梳順,將梳子放在一旁,祁遇詹轉到時未卿正面,見他還在氣,便道:“別氣了,看他不順眼就再打他幾巴掌出出氣。”

    時未卿動了動手掌,內心生出抗拒,低下頭聲音輕了幾分,“等報了仇,我不想再見他。”

    祁遇詹徒然意識到,他或許并不想原諒林觀,他之前預想等時間修復感情可能是錯的。

    他將那只手掌握在掌心,放到唇邊親了一下,“好,那就不理,我會讓他好好活著,什么時候你想見他再見,如果還是不想見,那就不見。”

    時未卿沒有說話,只是紅著眼眶抱緊了他,“我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運氣才遇見了你。”

    “遇見你,也是我三生之幸。”祁遇詹回抱他,拍了拍后背道:“已經亥時了,早點睡吧。”

    一下子從風花雪月拉回柴米油鹽,時未卿的傷感的情緒突然斷了,但他還沒有心思睡。

    “怎么這么看著我?”祁遇詹低頭褪去時未卿的外袍,冷酷無情地拒絕道:“別撒嬌,沒有用,你需要休息。”

    時未卿垂下眼簾,道:“我知道了。”

    祁遇詹挑眉,躺下之后,見他閉著眼眉頭微蹙,便將人攬到懷里親了親額頭,哄道:“梧州離水遠,你應該很少釣魚,明日上船,我們一起釣魚。”

    時未卿也沒有真的生氣,他睜開眼,抬頭道:“我不會,你教我。”

    祁遇詹揉開他眉心的山丘,道了一聲:“好。”

    沒再用祁遇詹提醒,時未卿自己閉上了雙眼,埋進來他的懷里。

    天未亮,他們提前到了黃州,三衛已經安排妥善,他們這么多人沒驚動任何人,便登上了漕船。

    白日見時未卿沒有暈船的癥狀,祁遇詹便兌現諾言教他釣魚。

    沒想到時未卿一下子迷上了釣魚,他在開始還是一個動作生疏初學者,過了幾天儼然成了一個熟練甩桿的釣魚佬。

    時間也伴隨著他的變化流走,轉眼船便到了都城外的碼頭。

    夜半時分,漕船靠岸,碼頭上一衛早早等在那里,他們已經打點好,碼頭除了他們一個人也沒有。

    一行人順利下船,簡單休整之后,正準備動身,突然發現有幾人正在騎馬向這邊靠近。

    沒等封單明說什么,一二立即行禮道:“屬下去看看。”

    祁遇詹見此,從后面走了過來,只見不遠處一二帶人直接將來人擒下馬,五花大綁之后扯了過來。

    他們一共有五人,為首之人被抓之后一直吵嚷不停。

    “放開我!”

    “我要找你們大人。”

    “我有事情要告訴他!”

    祁遇詹聽著聲音越聽越熟悉,眼看人要被一二扔到地上,他突然出聲阻止道:“等一等,這個人我可能認識。”

    一二看了一眼封單明,得到點頭回應后,將人好好

    他走上前拂開方才掙扎散亂擋住臉的頭發,見到一張熟悉的臉,道:“是你,柳管事。”

    其余四人已經被拂開亂發,祁遇詹抬頭一一看過去,認出他們的身份之后,他也沒有任何驚訝。

    祁遇詹指著其中一人,道:“你們從梧州跟過來是要做什么?三樹你說。”

    這四人郝然是石幫現在的幾個頭領,很久沒見這四個活寶,誰知道是在憋個大的。

    看著他們都是一身狼狽,祁遇詹心道,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追上來的,

    “三哥,三哥大人,我們沒想做什么,你交代之后石幫一直低調行事,從來沒惹過麻煩,是柳管事求到我們,要我們一定要帶他追上來,他說他有天大的事情要說。”

    三樹顫顫巍巍但還算連貫地說完,似乎是怕祁遇詹不相信,其他三人立即附和。

    “我作證,三……三哥大人,三樹說的沒錯!”

    “對!”

    “我也能作證!”

    祁遇詹:……

    真是久違的無奈感。

    祁遇詹轉身向封單明簡單解釋了石幫四人和柳管事的身份,而后道:“他們四個腦子不太好,不會隱藏什么,這個柳管事我不了解,需要好好查一查。”

    封單明頷首,讓一二將五人帶下去,分開關著,等回都城再好好查查。

    這個時候封單明已經沒有再易容,用的是他自己的臉,柳管事一直沒有說話就是在看他。

    見到他能抓時仁杰,還能指使抓他的人,確認沒找錯人,這才有反應。

    他想要掙開一二抓他的手,卻失敗了,只得掙扎不被帶走,并大喊道:“小侯爺,你是寧安侯府的小侯爺,我隨我家大人到府上赴宴時見過你!”

    封單明皺著眉頭打量柳管事,卻如何都沒有印象,他不再想,轉身準備帶著大部隊啟程。

    祁遇詹知道柳管事來自都城獲罪官員的府里,或許他沒有說錯,但他一直不說要做什么,時仁杰和齊王兵要趕天亮前秘密進都城,他的事只能稍后再說。

    眼見祁遇詹也離開了,柳管事不知道今日之后會被帶到哪里,什么時候還能見到封單明,嶺南環境惡劣,他家大人卻不能再拖了。

    柳管事深吸一口氣,再次提高嗓音,喊道:“我是御史柳東懷大人的管家,手中有左丞相徐番通敵賣國罪證,特來呈上,請小侯爺大人查看!”

    封單明聞言驟然轉身,叫停了一二的動作,“將人帶過來。”

    一二把柳管事帶到近前,從他懷中搜出來用油紙包著東西。

    望著封單明翻看的動作,柳管事突然老淚縱橫,“小侯爺,我家大人冤枉啊,大人一生清正,只因撞到奸相與人密謀通敵賣國,便被誣陷獲罪,發配嶺南!請小侯爺為大人做主!”

    “咚咚咚——”

    額頭搶地的聲音連綿不絕,封單明抬頭,收起罪證,對一二道:“將人扶起來松綁,好生對待。”

    而后又將頭轉向柳管事,緩和了語氣道:“柳管事放心,此事我一定查明。”

    五人這次被帶走沒有任何反抗,祁遇詹這才向封單明問道,“證據是真的?”

    封單明點頭,即便再沉穩冷靜,他的語氣也流露出了一分激動,“九成真,如果沒有意外,此次徐番也一起能扳倒!”

    第173章 第 173 章

    齊王兵目標太大, 半路被帶去了魏帝的軍隊大本營。

    祁遇詹等人進入都城城外時,天還未亮。

    魏帝派他的心腹將領守城門,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都城, 時仁杰等人被秘密關押進暗兵臺大牢。

    祁遇詹和時未卿則被封單明安頓在暗兵臺內部的牢房。

    到了地方, 祁遇詹看著獨門獨戶的小院, 轉身問送他們過來的四一,“確定這是牢房?”

    四一笑了笑,沒有避諱地道:“王爺, 你也知道咱們這地方,總有身份特殊的人被關進來,又不能怠慢,就有了這個地方。”

    封單明突然去而復返,老遠就看見人在門口堵著,“怎么不進去?”

    祁遇詹道:“你這待遇太好了。”

    “還怕我坑你不成,要是真把你關在牢里, 你才應該擔心。”封單明說完, 他轉頭看向時未卿道:“時仁杰要見你。”

    “現在?”時未卿眉頭皺起, 得到對面肯定的答復, 他問道:“他還說了什么?”

    這次封單明搖了搖頭,“什么也沒再說, 直說要見你。”

    以他對時仁杰的了解,他是不到最后一刻絕不會放棄的人,即便是被他聽到了柳管事的話, 封單明也不覺得時仁杰會這么快認罪。

    時未卿手指微微蜷縮,或許這是最后一面, 片刻他后應道:“我去見他。”

    送他們二人到大牢外面,封單明便被人叫走了忙其他事情去了, 祁遇詹陪著時未卿走到門口止了步,目送他一個人進去。

    時未卿踏過一片昏暗,站到關押時仁杰的牢房前,他透過柵欄看著看過無數遍的背影沉默不語。

    時仁杰聽見腳步聲,卻沒立即動,他背著時未卿似乎在在收拾什么,懷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才轉身,長時間沒說話喝水,喉間發出嘶啞的聲音:“卿兒,你來了。”

    時未卿面色冷淡地回道:“找我來想說什么。”

    “黃州的事是暗兵臺做的,不止這些,要想從頭到尾都布下這樣一個局,怕是從寧國公那個令牌就開始了。”時仁杰緩慢走到柵欄前,停下了腳步。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的父親從來都是溫潤如玉,一派霽月清風,從沒有過眼前這樣狼狽的模樣。

    時未卿視線移回他的臉上,“你問錯人了。”

    時仁杰怔了一下,藏在袖中的一只手負在背后,在柵欄前踱起步。

    “暗兵臺統領也只能誆騙晁厚德那個沒腦子的蠢貨,時寬不會枉顧命令行動,近期讓他失態的只有黃州那些人,這是其一,其二黃州剛安靜,沒過多久梧州就開始有動作,這時間剛好讓暗兵臺趕回梧州,其三晁厚德賬冊在手卻絲毫沒有傳信都城的意思,而且誰也沒有親眼見過他接觸賬冊,原本這些都是猜測,真正讓我證實的是暗兵臺對祁遇詹的態度,那不是對一個臨時反水的人該有的樣子。”

    “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現在回想起來,著實是漏洞百出。”他轉回身,看了時未卿很長時間,再出聲時,嗓音似有些不穩:“卿兒,你也參與了?”

    時未卿沒有將耳朵聽到的當真,畢竟鄂州巡撫怎么會有這么柔軟的一面,“父親不是已經心知肚明。”

    時仁杰突然覺得,這么多年似乎現在才看明白自己的兒子,“卿兒,你現在連一聲父親也不愿叫了嗎?”

    時未卿嘴角微微勾動,冷淡地道:“如果就是說這些,你我之間沒什么可說的。”

    他不再看時仁杰,轉身便走,沒有一絲留戀。

    “等等。”

    他倉促叫住時未卿,隨即語氣轉變,“你還小的時候總喜歡抱著我的腿,纏著我陪你玩,那么小的一團,尚未到腿高,揚著笑臉爛漫可愛,看得我心都要化了,公務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陪陪你。”

    時仁杰手伸在空氣中,比出一個高度,憶起往昔,他的面上的神情愈加柔和。

    “爛漫?可愛?可你忘了,說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就不要妄想著給爹爹報仇的,也是你。”時未卿垂眼低聲笑起來,“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我變成這樣,父親才是功不可沒。”

    時仁杰滿腔柔情瞬時不上不下,帶得心口隱隱鈍痛,“徐番那樣的人,他什么事做不出來,即便是現在,我面對他都要小心謹慎,一個不好就會萬劫不復,何況是你!若是被徐番發覺你在查家奴,你怎么可能安然活到現在!”

    時未卿抬眼直直看過,“父親就沒有任何私心?”

    時仁杰對著那道目光不躲不閃,“我從未認為有野心是錯,無權無勢怎么在這個世道生存,當年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徐番權勢大,不手握權勢,心狠手辣,怎么護得住我想護的人,誰又愿意做一個隨意讓人踐踏的螻蟻。”

    時未卿聲音變低,“所以就無所顧忌的傷害我。”

    “卿兒,怎么會是傷害,那是保護!”

    時仁杰意外自己兒子竟然會這么看他,不得不解釋清楚,“我從沒信過徐番,他必定也不是全然信任我,否則你以為時寬是怎么來的,而且他還一直沒離開,現在我們之間是利益牽扯,互相都無法撇清,被抓之后,我本想死不認罪,這樣做徐番才有可能保我,但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終歸是不可取,尤其在對方還是徐番的情況下,我的下場可以想見。”

    好在,你們已經得到了他通敵賣國的罪證,大勢已去,他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

    時未卿面色平靜地聽著,透出來的是明明白白的冷漠。

    “事情說了不少遍,知道你不愿聽,現如今,也不用再說了。”看出時未卿態度,時仁杰想起以后再也陪不了他,心中尤其不舍,他扶著柵欄靠近道:“卿兒,我是你父親,不會害你,聽我一次,暗兵臺統領和凌非何均非善類,往后離得他們遠些,還有祁遇詹,他出現時機太為巧合……”

    話一開頭,時未卿就猜出來結尾,打斷道:“你連我也不信,現在是想讓我變成與你一樣嗎?你又錯了,我與你完全不同,我有可信之人,現在你我的境地就證明了誰是對的,若是只有這些話,我們之間也沒有什么可說的。”

    時仁杰怔愣在原地,沒再說話,兩人之間驟然安靜下來。

    燭火跳動,響起噼啪的聲音。

    似是被驚醒,時未卿不想再待下去,正要離開,沒頭沒尾的,時仁杰突然張口,“你長大了。”

    他聽懂了,他們父子之間的較量,終是他贏了,期盼已久的事情終于達成,他卻沒有一絲快意。

    時未卿側頭望著虛空,放輕了聲音道:”或許你已經忘了,但我記得清楚,也是一個秋夜,你和爹爹曾坐在一起,想著我長大之后要做一個良善之人,只可惜……”

    言猶在耳,卻早已物是人非,時未卿突然覺得再說這些也沒什么意思,沒有任何猶豫轉身離開了。

    這句話如同一只利箭插在時仁杰心上,讓他心痛至極。

    不過一瞬,時未卿便走了很遠。

    眼見他要消失在拐角,時仁杰出聲喊住人:“卿兒。”

    時未卿又向前走了兩步,到底還是停住了,但也沒說話。

    時仁杰一直藏起在袖中的右手,終于露了出來,他斑駁的手指握著還沒干透的血書,伸出了柵欄,“希望陛下看著這封認罪書和……你大義滅親的份上,能赦免你無罪。”

    時未卿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時仁杰以為他不會再回頭時,他轉了身。

    望著驟然蒼老的父親,他無聲地取了血書,轉身的動作比之前更利落。

    時仁杰定定描繪著時未卿的背影,繼續喊道:“你只剩下林觀這一個親人,別怪他,他是被我逼的!照顧好自己!”

    時未卿走出大牢,站在臺階上,借著火把看向拿著血書的那只手。

    那些為他好到底是什么,保護還是傷害。

    時未卿仰起頭看著黑夜繁星,嘴角無聲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一點一點將血書團進掌心。

    真可笑。

    聽見腳步聲響起,祁遇詹走過去,看著他面無表情什么也沒問。

    “回去吧。”他道。

    時未卿點頭,“我們回去。”

    走進,祁遇詹看見他手指上有血跡,連忙拿起他的手,仔細查看,“你別看,怎么傷到了?”

    時未卿攤開手,遞到他面前,“我沒事,是它。”

    收起血書,祁遇詹打量他的神情,“暈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時未卿搖頭,“沒有。”

    祁遇詹還是不放心,抱著他向來時路走回去。

    時未卿靠在他的肩上,向后望著越來越遠的牢門,瞄到地上兩人身后被火把照到一起的影子,突然問道:“我們會一直不分開嗎?”

    祁遇詹側頭貼了貼他的額頭,笑道:“困迷糊了?要是分開,你覺得是你舍得還是我舍得。”

    時未卿跟著笑了。

    第二天早上,那封認罪血書交給封單明處理,最后呈到了魏帝面前,徐番當朝被抓,沒多久,漕糧被劫案和謀反一事啟動了三司會審。

    柳管事的出現減少了很多麻煩和事情,如同劇情再次跳過配角,祁遇詹和時未卿又閑了下來。

    他們不能讓外面知道沒有被關牢里,不便隨意在人前現身,好在做為證人,時不時可以外出放放風。

    做為主角的凌非何就有點慘了,因隱瞞身份獲罪被關在刑部,連放個風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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