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龐氏騙局
從森鷗外的辦公室出來以后, 太宰治直奔醫務室,進去之前還不忘用自己私藏的繃帶和紅藥水把自己弄得可憐些,盯著那份報告, 想了三四種備選回答才敢推門。
進門后,他看見穆庭葉藏正在擺弄一臺相機, 很老的型號,旁邊還放著一卷感光膠片。太宰治乖巧的坐在一旁背誦自己編好的理由, “是森醫生說港口Mafia近期資金短缺, 讓我想辦法賺錢。”
反正有什么鍋扔給森鷗外就對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解決辦法?”
裝好膠片后,穆庭葉藏放下相機, 不贊同的皺眉, 這種方式還是太過于……進獄。
“沒辦法啊。”太宰治慢慢垂下眼瞼,避開穆庭葉藏的視線。
他在外面左右逢源, 擅長遇見什么人說什么話, 盡可能的多套取情報。可要是讓他在穆庭葉藏面前撒謊, 還是有點心虛, “森醫生沒有給我本金, 就只能用高額回報來騙一部分人的資金,打一個時間差,再用后來人的投資填補前一個人的本金和利息。”
“那你想好怎么收場了嗎?”到現在, 穆庭葉藏依舊抱有一絲虛望。
對此早有準備的太宰治從自己的備選項中挑了一個比較符合穆庭葉藏價值觀的說法,“把賬單丟給森醫生, 讓那群人和森醫生一起痛苦。”
抬起的手猶豫半天,最終只留下一根食指, 戳在了太宰治一眼假的染血繃帶上,“你說的方法有一個專業名詞, 叫龐氏騙局。上一個這么做的人叫查爾斯·龐茲*,被宣判入獄九年,我不想在少管所隔著鐵柵欄見你,太宰治。”
一想到這個,穆庭葉藏就頭疼,太宰治要是一直跟著森鷗外干下去的話,進去是早晚的事。
他看起來也不像想要離開的樣子,還是要多留幾條后路才行。
很少被叫全名的太宰治明白,穆庭葉藏這次是真的生氣了,連話都不敢回,只是坐在凳子上點頭。
“在出任務之前還有點時間,有沒有什么想要對我說的。”突然意識到太宰治很少主動同自己談話的穆庭葉藏拿走他頭上的繃帶,用棉簽沾著雙氧水,一點點的擦拭留在皮膚上的血痕。
他明白剛才那些話只不過是太宰治的托詞,森鷗外就算再沒有良心,也不會讓太宰治組織金融騙局。
倒不是這個人對未成年有什么優待,只不過依照他對森鷗外的了解,如果對方真的想要組織金融騙局,這項工作絕對會想方設法的交到他的手上。
這一次之所以這么痛快的把報告交給他,只是想讓他教訓太宰治一番而已。
對穆庭葉藏的手藝有一定了解的太宰治接過最后的步驟,給自己的傷口綁好繃帶,處理好后,悄悄地抬頭看了一眼,半抱怨的說道:“我不想和中原中也做搭檔。”
想到在辦公室外,自己被迫和那個小矮子搭檔的事,太宰治就別扭的不行。
“你們已經交換名字了?”對于這個結果,穆庭葉藏頗為意外。太宰治整日晝伏夜出,在家里也不喜歡開燈,有個外向的朋友帶帶他也不錯。
“我是被強迫的!”太宰治努力的將賽道從好朋友到被迫綁定上掰,“我又不是商場里的積壓貨品,非要和別人打折才能賣出去,明明我一個人也可以完成,憑什么要多帶一個武力笨蛋。”
說到這里,太宰治眼珠轉了幾圈,一股壞水冒出來,他纏著穆庭葉藏的胳膊,拉長語調。
聲音像是掉在地上又化掉的糖,不可避免得沾上了馬路縫隙里的碎渣,要是想要妄圖放進嘴里,絕對會被藏在里面的小石塊硌到牙。
“我們不能一起出任務嗎?這絕對很棒。”
要是中原中也在這里一定會大吃一驚,那個不斷給他下套的人居然還能用這么惡心的語氣說話。
“可是和我待在一起的話,差不多每天都在開會批文件,僅有的外出時間也被晚宴和拍賣會占據。”
拍賣會他一般都是劃幾個拍品,按照專業人士給出的估價上浮百分之十五劃定資金,派個助理去參加。晚宴就不能這么隨便了,站位、寒暄、服飾和商談,樁樁件件都需要額外操心,太宰治絕對不會喜歡這種別人說句話都需要反復琢磨的活動。
至于文件,看自己辦公室里多出來的任務報告也能知道,某個人完全不想做。
早已看透了一切的穆庭葉藏,眼睛微微一動,說了個無關的話題,“你試過用剪刀自殺嗎?”
提到太宰治的專業領域,他一下子就變得健談起來,“那是我第三次自殺時用的方法,當時沒有經驗,恰巧刺到了肌肉,真的特別……疼。”
尤其是拔出來的時候。
講到這里,太宰治的腦袋木了一下,隨即轉身看向穆庭葉藏。
“超市里捆綁銷售的貨品都會用膠帶黏在一起,破開它們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剪刀剪開。從本質上說,剪開一段關系和用剪刀自殺沒什么區別,追究到底都是疼的。”
知道自己單飛沒戲的太宰治應了一聲,“知道了。”整個人變得十分萎靡不振。
看來自己是擺脫不了中原中也這個人了。
臨走前,穆庭葉藏從身旁那一摞邀請函中抽了一張遞給太宰治,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見太宰治點頭,穆庭葉藏才放心。
先代復活傳聞隱隱約約指向荒霸吐這一個體。
這則消息剛一出現,蘭堂和遠在歐洲的魏爾倫就都有了動作,這兩人肯定認識,再不濟也應隸屬同一個組織。
中原中也的名頭他多少聽說過,能在夾縫中建立起一群未成年人的武裝組織,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為了牽制魏爾倫,也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蘭堂還不能有事。
“好吧,我會努力勸住那個小矮子的。”
發現短期無法擺脫中原中也后,太宰治就開始用外號稱呼對方,同時在心里決定將提出這項計劃的森鷗外暴露出去。
一想到要和中原中也長期共處同一個空間,太宰治的消極情緒就不可抑制的大量繁殖。
這種情緒被他一路從港口Mafia的大樓帶到任務地點,一直跟在身后的中原中也忍了一路,“至少要告訴我去哪啊,別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他已經受夠不聽命令的人了。
太宰治沒什么情緒的聲音說道:“轉過去。”
“啊?”雖然不怎么明白,但顧忌著兩人臨時搭檔身份的中原中也依舊轉了身,但他心中還是留有疑問,“為什么要我轉過去?”
“因為你的臉打擾到我思考了。”*
心中情緒被一句話點炸的中原中也憤而轉身,就看到了太宰治一副見到了什么不可描述存在的臭臉。他強壓怒火,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羊還有一部分成員還被港口Mafia扣押,現在還不能和那個自大狂起沖突。
中原中也咬著后槽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強擠出來的,“快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他現在很確定,自己一分一秒都不想和這個家伙待在一起。
在他眼中,盡快調查完然后把這個家伙揍一頓才是最好的行動計劃。
“你知道信息的傳播要素有幾個嗎?”太宰治換了種方式繼續逗人,他伸手比了個數字,“一共有六個。分別是信息源、傳播者、受傳者、訊息、媒介和反饋。”
“關于荒霸吐謠言,信息源、傳播者和訊息大概率是同一人進行的,不然的話傳播速度不會這么快。”
而這個人只能是從上一場大爆炸中唯一存活的成員——蘭堂。
太宰治往前走時會注意避開地面上的碎石,時不時的還會往后踢幾個,如果能有一個正中中原中也的腦門,他會更開心的。
傳播者或許還要帶上幾個敵對組織,站在廢棄教堂的門口,太宰治的余光瞥到了幾個穿著戰斗服的作戰人員。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并沒有出聲提醒中原中也,其中說不定也摻雜了一絲報復心。·
“舉起雙手,慢慢轉過身來。”在武裝人員子彈上膛的聲音中,太宰治暫時并不想離開這個世界,聽從對方的指令緩慢轉身,將自己藏在中原中也身后。
但稍微高出一截的身高還是將他的大半張臉暴露出來,在看到那張臉時,對方的槍口瞬間對準太宰治,“如果帶我去找穆庭葉藏的話,可以饒過你一命。”
穆庭葉藏?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的中原中也迅速同太宰治拉開距離,兩人分開后會有效稀釋敵方的注意力,同時他在心中將穆庭葉藏這個名字同他本人聯系起來。
“GSS的人?”太宰治上下掃視來人,他們的裝備比起前一段時間簡陋了不少,看來近期他們的生存也出現了問題,不禁嗤笑道:“我還以為你們全都收拾行李回國了,沒想到還有幾條小魚被漏下了。是因為戰斗素養太低,所以被故意丟下的嗎?”
自從總部的資助資金斷了后,GSS內部就分裂出兩個派系,一部分人希望盡快回歸總部,所以他們答應了穆庭葉藏的計劃,在那天配合襲擊港口Mafia,搭乘輪渡順利回歸;而另一部分則認為他們是被總部放棄了,決心在橫濱扎根求生,但沒了相當一批人手和裝備后,他們的實力大打折扣,過的并沒有想象中順利。因而他們恨透了穆庭葉藏。
即便太宰治說的是他們的心中所想,也夠讓人火大。
而穆庭葉藏那張臉,雖然經常在各大財經雜志上出現,本人的蹤跡也是半公開狀態,但架不住周遭的安保力量太多,想要報復還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但這個小鬼頭就不一樣了,他見過對方跟在穆庭葉藏身邊。
要抓住了他,就能拿來利用,好去接近穆庭葉藏。身邊還只帶了一個同齡人,沒什么比這個更好攻克了。
食指逐漸挪到扳機的位置,準星向側邊移了半分,對準了太宰治的肩膀。
還有利用價值的人,不能立馬讓他去見上帝,只好先受點皮肉之苦了。
另一個也需要警惕,他掏出押在大腿外側戰術綁帶的手槍,單手打開保險,對準了中原中也。
突然一股巨力從身體上方傳來,不斷地將他往下壓,兩只手傳遞過來的壓力格外的大。
只是一瞬間他就想到了他的名字——羊之王,中原中也。
為了保全性命,他十分迅速的丟下武器,降低重心,準備側身翻滾遠離這個重力異常的區域。
但他忘了一點,在丟武器的時候,人會對外施加一個向下的力,再加上主動降低的重心,直接壓得他無法動彈,更是沒有辦法遠離。
“交給你啦。”太宰治十分隨意的丟下從敵人那搶來的正在通訊的通訊器,越過中原中也,朝著教堂走去。
GSS的人走了一批后,根本不足為懼,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中原中也一個人就足夠應付了。
第32章 一瞬的溫暖
站在教堂門口, 頂著不算刺眼的陽光,太宰治莫名覺得傷口有些癢,似乎是在結痂。
把扯開繃帶撕裂傷口的想法壓在心底, 推門時那癢又移到了指縫里,細密的啃噬著太宰治的血肉。
教堂外的戰斗仍在繼續, 而教堂內卻是難得的安靜。
蘭堂獨自一人坐在臨時改建的簡陋壁爐前,周遭堆滿了大大小小版本不一的書。
從遠處看像極了用知識堆砌的王座。他的手里還拿著一本《圣經》, 壁爐內積滿了書頁燃燒后剩下的近方形灰燼, 薄薄的一層,風一吹就四散而逃,正如它們未燃燒前被書寫的內容一樣, 輕而易舉的傳遍整個世界。
橫濱的冷風自太平洋吹起, 而蘭堂感知到的冷,是自他體內向外散出的。
身為行動組的一員, 他的感知力并不弱, 在太宰治靠近教堂的那一瞬間就被他察覺。
將手指從外衣口袋中掏出, 撕下一張書頁, 彎腰遞到壁爐前。
微弱的火舌貪婪的吞吃一張張圣言, 一下子竄的老高,但一張單薄的書頁做不了什么,只是一瞬, 火苗就再次衰弱下來。
這時,蘭堂就會再撕下一張書頁, 重復先前的動作,像是受到懲罰的西西弗斯, 稍微感受到一丁點溫熱和希望時,下一秒寒冷便會重新卷土重來。
在穆庭葉藏問出那個問題時, 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對于結局也有了猜測。
無非就那兩條路,死亡或新生。
聽到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蘭堂低頭看了一眼為自己帶來一瞬溫暖的書籍:【自由不是賜予的,也買不來,自由是你自己對生命的意識,這就是生之美妙。】
他對著這兩行字看了良久,最終還是將這本書合上,將那自由蓋上,扔進了火堆里。
細小的火被壓得徹底,只揚起一陣灰作為遺言。
把手套戴好,蘭堂朝外面瞥了一眼,彩繪玻璃窗上蒙了一層細塵,窗外事正在同GSS纏斗的中原中也,“他竟然選擇了讓你來。”
“沒辦法,被訓了。”太宰治態度散漫的抄著兜,眼瞼耷拉著看他,“他讓我轉告你:如果愿意作為證人出席談判的話,可以給你一個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想起被自己親手殺死的搭檔和亂成一團的任務,蘭堂眼中的神色暗了幾分,一個新的名字并不會改變他的未來和過去。
他比誰都要清楚在外長期未歸的諜報人員會面臨怎樣的處境和審查,只有帶回任務目標,他的話才具有一定的說服力。
“想讓我配合的條件只有一個,告訴我荒霸吐的所在地。”
這個不明能量體,是他翻盤的最后希望。
“可以。”太宰治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下來。
臨出發前,穆庭葉藏告訴他把蘭堂帶回來,無論對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答應。
至于執不執行,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清楚港口Mafia實力的蘭堂并不擔心太宰治會反悔,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謊言都一戳就破。
于是在中原中也解決外面那一群人后,就看到蘭堂和太宰治關系好的仿佛在開茶話會。
從頭到尾都迷迷糊糊,只清楚任務目標的中原中也被另外兩個暗中達成協議的人三言兩語忽悠回了港口Mafia。
直到被穆庭葉藏拉著去學習談判技巧,中原中也依舊沒回過神,他怎么記得自己好像有個任務沒完成?
“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學。”
頭頂挨了一下后,中原中也放在連帽衫里的手緊握了一瞬間,在側目看到太宰治同樣被打后,心情十分愉悅的松開了手。
要不是顧忌這是港口Mafia的地盤,他絕對會大聲嘲笑。
跟在穆庭葉藏身后,站位差不多和中原中也持平的太宰治自然沒有錯過那個嘲弄的眼神。
在抵達會客室沙發前,兩人你來我往的不知道用眼神過了多少招。
按照Mafia的傳統,會客一般約在首領辦公室或審訊室,這兩個地方顯然不適合談判,只能臨時借用了愛麗絲的游戲室。
“蘭堂先生,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為了方便觀察整個過程,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被安排在了茶幾內側的長條沙發上,蘭堂和穆庭葉藏分別坐在茶幾窄邊的兩側。
良好的視野讓兩人見證了穆庭葉藏的表情在落座的一瞬間變成了公式化溫和的笑容,乍一看會讓人覺得親近,甚至放下內心防備的那種微笑。
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穆庭葉藏看向蘭堂的目光沒有一絲情感,有的只是對一件商品的評判。
他在判斷應該在什么時候出手,用什么樣的代價換取怎樣的利益。
接過杯子的蘭堂只是端在手里,拿來當做暖手工具。他微低著頭,四處尋找容易突破的方向,萬一談判破裂,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分別給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倒了一杯的穆庭葉藏隔著升騰的熱氣對著太宰治眨了眨眼,“目前我只能告訴你一個編號:甲二五八番。”
看懂暗示的太宰治借著端起茶杯的動作將中原中也按向胳膊的異常遮了個嚴實,裝作不滿的樣子,“是紅茶啊,下次換成威士忌怎么樣?”
被這番言論震驚到的中原中也使勁拽著太宰治的胳膊,盡量用小一點的聲音說道:“你這家伙在說什么?哪有談判喝酒的。”
注意力全在穆庭葉藏身上的蘭堂并沒有有在這幾句莫名其妙的對話中察覺到異樣,只是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基本要求,“我記得我說過,我需要荒霸吐的所在地。”
“加上這個呢。”穆庭葉藏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張照片,推向蘭堂的方向,“他還活著。”
合作伙伴接二連三的出事,作為可以要求賠償義務的合作方,穆庭葉藏輕而易舉的就打聽到了魏爾倫這個疑似嫌犯的行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畢竟,沒有人會懷疑債主,即便這件事就是他做的。
八年前的魏爾倫一身狼狽的回到法國,在接受詢問之前,他在醫院休養了近三個月。
在橫濱,目前并沒有能和魏爾倫相提并論的異能力者,這身傷是誰造成的不言而喻。
記憶恢復后的蘭堂并沒有主動聯絡外界的舉措,只是在散播現代復活謠言,以及借助港口Mafia的勢力搜集有關荒霸吐的情報。
這只能說明一點,他認為自己的搭檔已經離世。
在看到魏爾倫的照片后,蘭堂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巨大的喜悅瞬間席卷蘭堂的身體,他的搭檔……還活著。隨即他又想到了兩人產生分歧的原因,那個名為荒霸吐的能量個體,必須拿到手。
“讓我們換一個話題。”見蘭堂沒有想要接受的想法,穆庭葉藏干脆利落的結束了這個話題,并在心中重新估算了自己的談判籌碼。
在對方拒不接受己方條件時,比起增加交易附加條件,及時抽身重新開局才是上策。
“半年后魏爾倫會來橫濱,到時候我們再繼續這個交易。如何?”
輕抿一口茶水,描金繪藍的白瓷透著瑩潤的色澤。
半年的緩沖期,足夠改變很多事。
“條件。”蘭堂心知對方在拖延,半年的時間算不上多長,就算穆庭葉藏不給他具體的地點,他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自行尋找。
至于魏爾倫來不來……并不重要。
陶瓷杯被放下時,在茶幾的玻璃面上碰出脆響,穆庭葉藏神情放松,指尖輕敲桌沿,悠悠道:“八年前,你抵達橫濱的具體時間。”
“就這個?”
訂票確定具體行動時間這種事,通常由后勤和情報部門負責,經常和魏爾倫一起出外勤任務的蘭堂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已經足夠了。”
能讓諜報人員混進來可不是什么輕松事。
知道蘭堂的具體抵達時間,他就能反推出掌控這條通行路線的組織,進而打通更多有關歐洲的關系網,進一步了解魏爾倫的動向。
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出于對前任搭檔的擰巴情緒,談判結束將要離開時,蘭堂問了一句,“他現在……在做什么?”
“債務纏身。”
穆庭葉藏先是看了一眼中原中也,才去回答蘭堂的問題。
法國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保險公司所在地,殺了他那么多合作商的魏爾倫,絕對會被保險調查員追到天涯海角。
在還清自己的債務之前,他都會被禁止出國。
按照他的估算,大約半年,魏爾倫就會抵達橫濱。
不想讓蘭堂離開港口mafia,加入其他組織壯大他人勢力的森鷗外和想要監督穆庭葉藏的蘭堂,在這場交易中詭異的達成了合作。
最終定下來的是:蘭堂不再負責任何對外行動,轉而作為干部候補為港口mafia培養新人。
雖說近期招攬了不少成員,但中高管理層還是處于短缺狀態。
談判一結束,太宰治和蘭堂就有了新任務,他們兩個要盡快解決先代首領復活傳聞。
前者極不情愿的順走了愛麗絲一套蠟筆,后者則帶走了那套茶具。
房間內僅剩下穆庭葉藏和捂著自己胳膊的中原中也。
第33章 虛妄與真實
目送兩人離開的穆庭葉藏, 褪下了那張虛假的笑臉。
平和的、不帶有任何別樣情緒的目光注視著中原中也,讓他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在那柔和的眼神中,中原中也拉開右臂的衣袖, 包裹在布料下的胳膊裸露在空氣中,歪斜的刻痕像是寄生的藤, 爬滿了名為中原中也的山。
“關于這個,你知道多少。”
他的人生, 不是從有記憶時開始的。
所謂的記憶更像是一把鑰匙, 在八年前的那一天將他的軀體帶離黑暗,真正來到這個世界。
留給他的,只有胳膊上的這串編號。他一直努力勸說自己這是胎記的一種。
為了減少那些流言蜚語, 中原中也一直穿著長袖, 即便在最為炎熱的夏天也不曾改變裝束。
同他人起了斗爭,不得不進行戰斗時, 他也會盡量避免使用雙手, 一個原因是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猜測, 全部使用自己體內這份力量, 會發生什么了不得的事。而另一個則是同敵人纏斗時會露出那串編號。
穆庭葉藏坐到中原中也身邊, 伸手拉下他的衣袖,仔細的避開那刀刻的痕跡,將那猙獰殘酷的傷疤遮住, 即便那已經不會再疼,“關于這串編號, 我知道很多。”
“但你要先告訴我,在剛才的談判中你學到了什么, 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問題的答案。”
對于這個問題,中原中也脫口而出:“等價交換, 雙方受益。”隨即沉默了下來。
這場交易如果實施,受益方只有自己,沒有人會答應這樣不公的交換。
在沉默中,穆庭葉藏突然歪頭按了按自己的耳朵,似是被周圍的頭發刺到了。
他猶豫片刻,組織了一番語言,用比較溫和的方式說出:“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當年的大爆炸摧毀了那所實驗室得所有電子備份,你能接觸到的唯一資料封存在港口mafia,只有干部及其以上的人才有權利閱讀。”
“我不會拋棄同伴!”
就算穆庭葉藏說的再委婉,也不難聽出其中的招攬之意。
在這片混亂的土地上,中原中也主動或被動的同港口mafia對上的次數并不少,他清楚的知曉,港口mafia有多難纏,多冷漠。
他們招攬自己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可羊的其他人又該怎么辦。
沒了他的異能力,其他人只不過是普通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與機會,倘若同其他組織對上,只有被碾壓的份。
他不能就這么離開。
“跟我來。”不顧森鷗外在辦公室里的勸阻,穆庭葉藏抬手摘掉耳內的通訊器,隨手扔到地上。
重情義的人總是會第一時間暴露他們的弱點,比起威逼,更適合利誘。
先代首領在建造這五棟大樓的時候,使用了玻璃幕墻,晚年身體受損,又開始迷戀向上帝懺悔自己的罪惡,高層大部分墻面被嵌上了彩色玻璃畫,這里是少有不被污染的地方。
站在玻璃墻前,穆庭葉藏伸手按在上面,小小的一個點,蓋住了一座城市。
他側身看向中原中也,“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嗎?”
“……學校。”
當年各大報社爭先恐后的報道那座填海新城,不會有人不知道那個地方。中原中也心中有一個念頭鉆出,立馬被他按的死死的,但不斷瞥向穆庭葉藏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明年那里會開放范圍招生。”穆庭葉藏的手跨過海灣,在空中搭起一座看不見的橋,橋的一側在學校,另一側在鐳缽街,“專門招收需要教育的特定群體。”
前一段時間實驗室傳來了不少好消息,那瓶藥劑里殘留物的具體成分已經分析出來了。
針對這批疫苗的反釋藥劑也進入了臨床試驗階段,順利的話,會趕在下一批學生畢業之前研制成功。
注射疫苗的那一批人被相關人員盯得很緊,直接接觸有些困難,但那些學校里的孩子就不一樣了。
可以直接將反釋藥劑注射到那些學生體內,有了抗體,異能轉移的成功率會直接降到零點。
他相信那群人知道怎么選。
至于代價,對他來說不足為懼。這是穆庭葉藏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感謝這個畸形的社會。
沒了潛在的病毒威脅,那間學校的招生范圍也可以適度放開。
隔海的專項教育十分適合這批在鐳缽街長大的孩子,這幾年的校園生活會掰斷他們野蠻生長的思維,直到被教化成適合在社會生存的基石。
雖然在某些層面上這種措施扼殺了部分人的天賦,但總比整日擔心會不會死去來的好。
在中原中也的視角,鐳缽街的深坑,被遮的嚴嚴實實。這個需要教育的特定群體是誰,不言而喻。
“我……會加入港口mafia。”中原中也抬頭盯著那片海域,海面的藍順著光折映在他的眼中,慢慢糅成一色。
見中原中也答應下來,穆庭葉藏按滅了一直在閃爍,頻繁收到森鷗外短信的手機,“現在去地下室找尾崎紅葉,讓她帶你走入職手續。”
“對了。”壓著門把手準備離開的穆庭葉藏轉頭,拇指不斷在門把手上的花紋來回摩擦,過了好半晌才繼續說道:“如果你還有時間,就去一趟首領辦公室。如果他問起我,就說我……”
“算了。”穆庭葉藏擺擺手,“不用告訴他我去哪兒了。”
他一直懷疑森鷗外在找人復現β-∝疫苗,自己今天的行程還是不告訴他為好。
離開港口mafia時,穆庭葉藏特意去了一趟商場,從內到外全都換了一身新,就連手機都是新買的,絕對不會有任何亂七八糟的監視設備。
自從去了一趟高度育成高等學校,不少人都盯上了他。
讓司機繞了好幾圈,確保沒有任何人跟蹤,他才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棟普通的居民樓。
前一段時間,他想辦法拿到了橫濱市立醫院的疫苗注射記錄,里面有一則手寫的記錄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為實習護士的錯誤操作,原本應該注射給大人的疫苗,用在了幼兒科的名為夢野久作的小患者身上。
據說當時負責注射的護士拿起消防斧沖進主任辦公室,當場切斷了對方氣管,沒等到進搶救室人就沒了。
最終這件事被定義為實習護士不滿醫生的壓迫而結案。
可穆庭葉藏總覺得不對勁,那個護士未免也太沖動了,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站在醫院登記的地址前,穆庭葉藏看著門前成堆的垃圾,時不時的還有不知名的蟲子飛過,他有些懷疑,這里真的還有人住嗎?
試探性的敲了敲門,下一秒他就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響。
對方的個子似乎不高,試了好多次才把門打開。
“爸爸媽媽,是你們回來找我了嗎!”小小的一個,用力的抱著穆庭葉藏的腿,“我一直都沒有從家里離開,我很聽話的,下次出門能不能帶著我一起。”
只是一瞬間,穆庭葉藏就猜到了眼前這個孩子的名字——夢野久作,那個被注射錯疫苗的小患者。
雖然很殘忍,但他不得不戳破幻想的泡沫,“我不是你爸爸。”
家庭教育十分合格的夢野久作,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迅速退到屋內,一個對他來說較為安全的環境。
但長期待在室內,除了丟垃圾就再也沒有開過門的夢野久作十分珍惜這個同外人交流的機會。
他站在門后,留出一道小縫,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人。小心翼翼卻又飽含期望的問:“那你是誰?”
他希望這個人是他父母的同事或者朋友,這樣他就可以不再繼續待在屋子里,能見到他們。
“我是你父母的……上司。”
夢野夫婦確實在他旗下的一家公司工作,只不過他通常只會同公司負責人會面。
硬要說自己是他們的上司,也沒問題。
“那你能帶我去見他們嗎?”藏在門后的夢野久作顯然沒有被教會提防陌生人,又或者他實在是受夠了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壞人也愿意跟著一起走。
沒等穆庭葉藏回答,他就飛快的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從床上拿起一個看起來頗為詭異的玩偶,抱在懷里。
再次回到門口時,發現穆庭葉藏還在那里,他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穆庭葉藏才有機會認真的觀察夢野久作,他現在的樣子和疫苗注射證書的證件照有不小的差別。
純黑的頭發有一半被白色侵占,正常的瞳孔也發生了變形,一個像是星星,另一個則像是圓月。
他希望這并不是他父母拋棄他的原因。
剛才趁著夢野久作去拿玩偶的時間,他透過門縫粗略觀察了一番。
冰箱門外開,里面幾乎沒有留下什么食物,餐桌上還有幾份速食的包裝盒。開放式廚房有使用過的痕跡,但天然氣的輸送管已經被燒壞。
門外的垃圾袋印著附近便利店的名字,這一段時間,他應該就是靠這些東西維持生存。
第34章 不等價交換
對夢野久作的父母態度有所預料的穆庭葉藏提前讓公司前臺帶著他去了會客廳, 那里有提前讓人準備的零食和玩具。
會客廳被占用后,公司負責人貢獻了自己的辦公室。
第一次面對領導的領導,讓這對已經在公司連續主動加班一個月的夫妻感到不知所措。
“不用緊張。”坐在辦公桌后的穆庭葉藏放下公司負責人提供的相關資料, 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坐下來談。”
“是。”夢野夫婦連忙鞠躬道謝, 緊挨著彼此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未知最是恐懼,即便被告知了不用緊張, 夫妻倆還是免不了有些害怕。
“這一次找你們和工作上的事無關。”
聽到和工作無關, 他們緊繃的情緒松了一瞬,但穆庭葉藏下一句話直接將那根一直吊著他們的弦掐斷了。
“主要是想和二位談論一下久作那個孩子。”
“……久作,久作那孩子……很好。”夢野夫人的手無意識的抓攥著沙發的皮面, 許久未仔細修剪過的指甲在上面抓住皺褶。
她的思緒不可抑制的回到在醫院的那一天, 那位醫生身上的血像是源自自己的身體,明明沒有任何傷口, 她卻感受到了血液流失所帶來的冷痛。
這種十分明顯的轉移自己情緒的動作, 在心理學上是謊言的前奏。
穆庭葉藏的目光略過兩人, 將他們的反應記在心中, “如果你們愿意, 我會收養久作。”
父母真的會放心自己的孩子獨自待在家中一個月嗎?
他們雖然沒有明確做出選擇,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無論是門外的垃圾,還是空蕩蕩沒有得到補充的冰箱都在告訴穆庭葉藏:他們想要拋棄夢野久作。
外在的改變不一定是根源, 他相信一定還有其他深層面的原因。
“您……確定嗎?”夢野夫人同丈夫對視一眼,眼中的歡喜快要躍出。
自從那一天后, 他們的孩子就變成了一個怪物,也是因此, 他們寧愿選擇在公司加班,也不愿回到那個地方。
想到些什么的夢野夫人拽著丈夫的外衣, 對著穆庭葉藏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非常抱歉,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請便。”穆庭葉藏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二十分鐘可以嗎?”
不是他不想給出更多的時間,今日的行程已經被安排的足夠滿,二十分鐘已經是他能給出最大范圍。
“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夢野夫婦盡可能的維持著基礎的社交禮儀同穆庭葉藏道謝。
離開辦公室的穆庭葉□□自一人站在會客廳外,隔著玻璃墻,看著前臺小姐哄著夢野久作玩游戲。
突然多出的陰影吸引了夢野久作的注意力,他從玩具堆里抬起頭,看見陰影的主人是穆庭葉藏后,立即丟下了所有的玩具,只抱著他從家里帶來的那個古怪玩偶,像上一次一樣踮著腳給穆庭葉藏開門,裝著星星的眼睛充斥著喜悅,“我可以去見我的爸爸媽媽了嗎?”
“暫時還不行哦。”在和江戶川亂步以及太宰治生活過一段時間后,穆庭葉藏充分掌握了同幼兒交流的技巧,他蹲下身,平視夢野久作,“我給你父母派了一份非常艱難的任務,需要他們去很遠的地方完成,會花很多時間,他們正在考慮要不要去。”
夢野久作看起來有些沮喪,低頭盯著鞋子附近的地板,“一定要去嗎?不可以留下來嗎?”
“他們也舍不得久作,但任務完成后他們會有很多獎金,多到可以一輩子不工作永遠和久作待在一起。”
有時候一個謊言,可以遮蓋黑暗的真相,而穆庭葉藏精于此道,從小便是如此。
“如果,我是說如果。”夢野久作抬起頭,鼓足勇氣問道:“我的爸爸媽媽真的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嗎?”
雛鳥會將啄開蛋殼后見到的第一只動物視為自己的親人,那一個月的獨自生活讓夢野久作也有了部分動物的習性,他不可抑制的想要依賴這敲響大門的穆庭葉藏。
“可以。”他不會拒絕這個無傷大雅甚至本就在自己計劃內的小要求。
二十分鐘的時間一晃而過,這一次穆庭葉藏選擇帶著夢野久作一起去了辦公室。
在看到許久未見的父母時,夢野久作并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而是抓著穆庭葉藏的手,躲在他的背后,像是在門后偷偷看穆庭葉藏一樣看著他的父母。
“久作!”夢野夫人的嗓音驟然提高,把夢野久作嚇得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后,夢野夫人放柔了聲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不要牽穆庭先生的手,會讓他感到難辦的,到媽媽這里來。”
“……不要。”躲在穆庭葉藏身后的夢野久作松開了握著的手,但依舊死死的拽著他的衣擺,無論夢野夫人怎么勸說,都不肯離開。
這下穆庭葉藏更加確定夢野久作身上一定有其他的秘密,這才是他的父母避如蛇蝎的真正原因。
“沒關系。”穆庭葉藏安撫性的拍了拍夢野久作的肩膀,用零食分散他的注意力,“等一會兒我們去買冰淇淋,摞的高高的,讓其他的小朋友都羨慕,好不好?”
在這一過程中,他發現在自己觸碰到夢野久作時,他的父母總是格外緊張。
那位護士也是在觸碰過夢野久作之后才突然憤起砍傷了醫生,會是巧合嗎?
“這孩子平日里被寵的太過了。”夢野夫人臉上的笑都快要掛不住了,最后只得讓丈夫帶著他先出去,自己繼續同穆庭葉藏交涉。
她從手機里調出一段視頻監控,監控是直接從醫院下載的,他們花了大價錢銷毀了所有備份,這是最后一份記錄了。
視頻并不長,只有三分鐘多一點,里面詳細記錄了那位護士的行事經過。
一開始很正常,她按照流程消毒,推進藥劑。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在夢野久作因為疼痛下意識的撕扯手里的玩偶時,那位護士裸露在外的四肢突然浮現出類似抓痕的紅色斑駁,對著虛空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事物,慌忙丟下還未注射完的疫苗,急匆匆的離開。
監控中她快步來到維修間門口,拿出消防斧,在前往醫生辦公室的路上,時不時的還會回頭看一眼,每回頭一次,她的速度就要快上幾分,最終在醫生的辦公室門口站定。
為了病人的隱私,醫生的辦公室并不會安裝監控,此后視頻的視角就全是背影,那也能明確地看出護士愣了一瞬間,似乎是在驚訝,隨后才用力揮起斧子。
鮮血飛濺到墻面,結束了一位醫生的生命,也是視頻的結束。
“您看到了吧。”夢野夫人收回手機,袒露深埋心中的秘密,讓這具軀體久違的感到輕松,“久作他……是一個有潛在威脅的存在,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對身邊的人造成傷害。”
“即便如此,您還愿意帶走他嗎?”
若對方是個普通人,他們早就在對方提出收養時就會答應,但穆庭葉藏的一句話能決定很多事。
萬一沒有在事先完全告知,說不定會對以后的生活造成影響,她不敢賭。
“我告訴他你們有一項工作,需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穆庭葉藏對著夢野夫人伸出手,“作為交換的條件,那份視頻必須交由我保管。”
人心,最是難以揣測,哪怕夢野久作的父母不會用這段視頻來做什么,也難免會有其他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
小孩子嘛,只要好好長大就可以了,剩下的是他們大人該操心的事。
順利的拿到視頻后,夢野夫人結結巴巴的按照穆庭葉教的話術去欺騙她的孩子。
真正的欺詐者正在給人事部和財務部發郵件,一則是夢野夫婦的調崗通知,這兩人不能繼續在橫濱待下去了,不過可以去總部東京繼續工作,那里還有一部分企業留存。另一則是給前臺小姐的經濟補償。
現在基本上可以判定,夢野久作是被β-∝疫苗激發能力的異能力者。
無論他的異能力是否為接觸式觸發,前臺小姐在這段時間內都有受到傷害的可能,不能因為對方并沒有受到實際傷害就忽視這部分風險。
發完郵件后,穆庭葉藏就看到夢野夫婦站在夢野久作身后,彼此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似乎是被家長教育過,在看到穆庭葉藏出來時,夢野久作將自己的手藏在玩偶后面,一點都沒有露出來。
兩人臉上掛著虛假的,如釋重負的微笑,真心實意的說道:“穆庭先生,在我們出差的這段時間,久作就拜托您了。”
“走吧。”穆庭葉藏主動牽起了夢野久作的手,將另外兩人忽視了個徹底,“我們去買冰淇淋。”
既然可以把孩子當做可供交易的物品,那便喪失了為人父母的資格。
在穆庭葉藏發郵件的這段時間,他并不清楚那對父母說了些什么,但在看到夢野久作掙開他的手,又悄悄地拽住他的袖口時,他確定,那兩位并沒有完全復述他的話。
他并不喜歡和言而無信的人合作,有些漿果也并不似外表那般甜美,真正咬下去之前,誰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毒。
穆庭葉藏低頭,依照記憶看了一眼夢野久作的方向,單手別扭的將另一只衣袖往外扯了扯,好去蓋住他胳膊上的異常痕跡。
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刻,穆庭葉藏一點點的帶著夢野久作挪到了盲道,按照來時的記憶,踩著凸起的磚塊,速度緩慢的來到了冰激凌店鋪前。
這間公司是隨著戰后重建風潮而建立的,當時周圍空了一大片土地,穆庭葉藏干脆一起買了下來,當做員工福利建設,開設了一些基礎服務站點,用以滿足員工需求。
只要是正式入職的員工,都可以享受優惠,但某個不在員工登記表上的人必須全額付款。
在夢野久作踮著腳點了一份超豪華版的冰淇淋時,他想到了家里的另外幾個孩子,亂步愛吃甜的,對草莓有一定程度的偏愛。
可晶子、太宰和中也喜歡什么味道?
猶豫了半天,完全看不到口味單的穆庭葉藏干脆每樣都來了三個,草莓味多買了一個。
問過店員后,對方表示加錢就可以提供配送服務。
自己現在的狀態并不適合去見亂步,他一定能看出來自己的異常,只能麻煩店員跑一趟。
至于其他吃不下的,交給愛麗絲好了。
反正她是異能力體,不用擔心吃多了會著涼,就是有些辛苦森鷗外。
身為人形異能力,愛麗絲雖然可以正常進食,但并不能像人類一樣消化。
由她吃進去的食物會轉化為同等的能量,累積在森鷗外體內,與謝野晶子不止一次的羨慕過這個特殊能力。
這就是為什么森鷗外總是限制愛麗絲吃甜品。
從錢包里抽了幾張能夠覆蓋賬單的紙幣,不想暴露的穆庭葉藏大方的表示不用找零。
壓在柜面的手感知著寒氣的方向,十分順利提起打包袋,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異常。
回去的路上有司機,港口mafia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即便多帶了一個人也完全不會有問題。
踩在地板上,穆庭葉藏還有閑心分辨其他人的腳步聲。
尾崎紅葉總是穿著和服,所以步子不能邁的太大,偶爾還會蹭到布料,她的腳步聲輕而密。
有兩道聲音明顯亂了不少,似乎是因為遇到對方而感到不爽,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穆庭葉藏拎起打包袋,“太宰,我給你買了冰激凌。”
“都是給我的?”
看著那像是打劫店鋪的份量,太宰治有些懷疑。
在太宰治接過打包袋時,穆庭葉藏裝作無意的蹭了一下他的手指,一直浮現在他眼前的事物逐漸散去,恢復正常后,他在心中默默的道了聲謝。
“當然不是,還有中也的那一份。”穆庭葉藏配合著拆開包裝,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么口味,干脆都買了一份。”
弄不清小輩喜歡吃什么,簡直是奇恥大辱。
視線正常后,穆庭葉藏第一時間給福澤諭吉發了信息,大致內容就是那一大盒冰激凌讓與謝野晶子選一份喜歡的,剩下的隨他處理。
先不說偵探社那邊是如何斗智斗勇。
看著相互爭論自己選的味道最好吃的兩人,被吵到頭大的穆庭葉藏從盒子里分別找出那兩個口味,一手一個塞兩人嘴里,用物理手段讓兩人安靜了一會兒。
站在幾人中間的夢野久作好奇的抬頭看著這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么多聲音了。
尾崎紅葉則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夢野久作身后,單手撫上了傘柄。在看到穆庭葉藏搖頭后,她才放松戒備。
剩下的那些被他連同盒子一起遞給了森鷗外,半天蹦出兩個字,“加油。”
“沒了?”接過盒子的森鷗外有些嫌棄,他并不愛吃這些東西,反倒是和穆庭葉藏性格重合度極高的愛麗絲愛吃這些甜食。
“不準備把他也送去學校?”森鷗外顯然沒有忘記穆庭葉藏將太宰治送到學校致使他無人可用的情形。
“外面要亂起來了,近期還是不要出去的好。”穆庭葉藏擔憂的看向窗外,市場上有人正在大肆出售高檔古董,據說是為了給某個富豪續命。
“今晚別把工作推給我。”收回目光后,他看了一眼森鷗外,又看向還在爭論的兩人,“太宰治你也一樣。”
回來路上浪費了太多時間,真希望還來得及。
第35章 五千億賭約
就算是去掉了森鷗外和太宰治的那部分工作, 耽誤太多時間的穆庭葉藏還是沒能及時赴約。
秉持著契約精神,他依舊走進了那間漆黑的房間,摸索著靠門的墻壁打開了燈。
漆黑的環境削弱了眼睛的作用, 但會進一步放大其他的感官,穆庭葉藏的腳步聲, 轉動門把手發出的聲響,全都落到了澀澤龍彥的耳中。
在燈亮起時, 他露出一個微笑, “老師,我等你很久了。”
人在某一特定環境中待上一段時間,部分習性會逐漸向動物靠攏。
驟然變亮的房間, 讓澀澤龍彥的瞳孔向內猛縮, 像極了鎖定獵物的捕食者。
已經遲到半個多小時的穆庭葉藏,絲毫沒有被盯上的自覺, 動作極其自然的坐在澀澤龍彥對面, “為什么這么做?”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精心打理過的白色長發隨著澀澤龍彥的動作被帶起, 似是從剛才的話中感受到了愉悅, 赤色的眼眸瞇起, “只需要花一點小錢,就可以在橫濱這片海域掀起一場風暴,而站在岸上的人, 被稱之為上帝。”
自詡為上帝的澀澤龍彥半托著下巴,從頭到腳, 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自己這位并沒有見過幾次面的私人教師,最終將視線停留在穆庭葉的眼睛上。
瞳內的藍色分布毫無規律, 像是被打翻的顏料盤,隨意潑灑在眼內, 他開口道:“你的眼睛是你身上唯一的敗筆,老師。”
穆庭葉藏的眼睛就和出廠時就存在劃痕的瓷器一樣,注定是要被當成劣等品處理掉。
真是可惜,唯一算得上是藝術品的存在有了劃痕,那就沒有繼續收藏的價值了。
雖說稱呼著老師,但澀澤龍彥口中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同樣并不需要這份尊敬的穆庭葉藏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個透明的密封袋,“那換成其他的怎么樣?”燈光下,密封袋里的東西折射出各異的光彩,“例如——寶石。”
這是近期在市場伴隨著神秘富豪命不久矣謠言而流通的裸石,只經過了簡單的切割。
雖然品相不錯,但ct太低,又未經過精細的設計加工,就算賣出去也不會有太多收益。
倘若真的缺錢,比起變賣裸石,更應該優先變賣那些名家設計,有歷史故事來襯托的作品。
那些東西才好變賣,順著這條并不符合處理財產規律的傳言,穆庭葉藏查到了自己的好學生這里。
手里的寶石隔著塑料膜依舊不掩飾自己的光澤,其中混有一顆紅色方形的尖晶石。
這個顏色既非喜慶的紅,也非熱烈的紅,甚至不是鮮血的紅,而是帶著一絲糜爛的粉色的、仿佛在扭曲蠕動著的猩紅。
這讓穆庭葉藏想起了那位新來的干部A,對方似乎知曉是自己給森鷗外出的主意拿下了他的部分渠道,見到他時總愛刺上兩句。
他的用詞和他的行事風格一樣令人難以啟齒,看著這顆寶石,穆庭葉藏皺起眉頭,甩手扔到了桌上。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拿過密封袋的澀澤龍彥從中挑出兩顆品相最好的藍寶石,在穆庭葉藏的眼眶附近比了比,似乎真的在考慮將那雙眼睛換成自己手里的高級貨。
只不過那對大小相符的寶石顏色并不一致,就算換上去也不會好太多。澀澤龍彥心中暗道一聲可惜,隨手將它們扔到了早已涼透得茶水中。
硬度極高的石頭撞在杯沿上,直到溺亡杯底,它們發出的聲響也沒能引起兩人的任何注意。
“老師,我們來打個賭怎么樣?”找到新樂趣的澀澤龍彥將注意力重新放在穆庭葉藏身上。
身為澀澤家鐵板釘釘的繼承人,從小就沒有什么人忤逆他的意志,這造就了澀澤龍彥自傲的底色。
這種自傲在異能力初顯,又被官方重視時達到了巔峰。
為了他的教育,各界人士送來了數不清的,大眾口中所謂的人才,只可惜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待的長久。
唯一的變數是穆庭葉藏,他先是拒絕,隨后才同意。
就算來教導,也不過是敷衍了事,每次在這里坐上一會兒,喝一杯茶就離開了,有時甚至不會過來。
這讓澀澤龍彥對自己的新老師產生了好奇,于是他開始調查穆庭葉藏。
幼年擔責,將已經沒落的穆庭家硬生生經營到頂尖行列,幾乎以一人之力擔起了戰爭失敗的責任,在鋪天蓋地的謾罵中將產業逐漸向橫濱轉移,甚至收養了幾個孩子,讓他們去學校。
無論怎樣澀澤龍彥都看不透他的新老師想要做些什么。
他骨子里的驕傲不允許他主動去詢問,于是他耍了個小花招,好讓穆庭葉藏主動來找他。
澀澤龍彥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眼皮,低聲笑著打了個手勢,“五千億。”
“就賭橫濱能否從這場風暴中生存。”
“好啊。”穆庭葉藏笑著在心中將澀澤龍彥之前的老師罵了個遍,他們都教了什么東西!
“既然是賭約,就沒有單方押注的理由。”努力平復心情的穆庭葉藏,在澀澤龍彥的未來教育中增設了一門思想課程,“三個月內風波平息,你就要幫我一個小忙,倘若依舊混亂,我會替你洗清罪名。”
五千億的金額絕對足夠那幾個大家族給澀澤龍彥安上擾亂市場和內幕交易的罪名。年輕人做事總愛不考慮后果。
他的實驗室僅憑一些殘留物都能復現β-∝疫苗,集結來更多專向人才的高層手里肯定也能繼續實施這個計劃。
這種幾乎無害的疫苗也不會有大規模的反對,比起這個疫苗,更應該揭露的是第七所的秘密實驗。
只有引起大規模的民眾反感,才能增加計劃實施的阻力。
這事正適合澀澤龍彥。
心中憂慮的兩件事被一次性解決,穆庭葉藏的心情好了不少,裝作隨意的同澀澤龍彥攀談,“我比較好奇一件事,是什么促使你選擇了橫濱。”
人在選擇一個地點或毫無利益可言的方案時總會摻雜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穆庭葉藏并不認為自己重要到能左右五千億的動向。
“管理松懈,監管困難,黑惡勢力叢生……”澀澤龍彥伸手沾了些已經徹底冷掉的茶水,在桌面上涂抹,“我的管理學學的還算不錯。”
穆庭葉藏分神看向澀澤龍彥在桌面上用茶水畫出的圖樣——是一只老鼠。
通過蘭堂給出的具體時間,穆庭葉藏反向滲透了幾條歐洲的信息網,其中死屋之鼠被提及得概率格外的高。
他們也來橫濱了?
至今沒搞透橫濱這片土地到底在隱藏什么秘密的穆庭葉藏疲憊的閉上雙眼,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可能,卻都在最后一步被堵死。
這些組織到底在爭搶什么?
將亂成一團的思緒丟到角落,穆庭葉藏睜開眼,身邊早已沒了澀澤龍彥的身影。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條壓著兩顆藍色寶石的波洛領帶,上面還帶著暗色的水痕。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從哪里撈出來的。
穆庭葉藏嘆了口氣,勉為其難的帶著那條差點成為自己一部分的領帶一同離開。
白日里還在憂心江戶川亂步會感到不安的穆庭葉藏完全忘記自己晚上是要回家的,而江戶川亂步就住在他隔壁。
打開燈就看見了坐在鞋柜上的人,穆庭葉藏十分心虛的摸了摸鼻尖。
他特意在外面多待了一會兒,覺得江戶川亂步已經睡了才回來,沒想到對方鐵了心要等他,早知道就早點回來了。
“亂步這么晚了還沒睡嗎?”
跳下鞋柜的江戶川亂步拉著穆庭葉藏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傷口后,別著臉,抱起胳膊哼了一聲。無論怎么哄都不再多說一個字。
“對不起,亂步。”穆庭葉藏試探性的拉起江戶川亂步的手,見沒有被甩開,帶著他一起到沙發坐下,“今天讓你擔心了。”
“哼!”江戶川亂步的回應依舊簡短
別以為不來見面他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那家店在偵探社附近也有分店,但他從沒見過那個店員,袋子里放的干冰數量也很多。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穆庭葉藏今天去了比較遠的地方,還帶著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孩子,給對方買冰激凌的時候,順帶想起了他。
這些并不是江戶川亂步生氣的主要原因,早在知曉太宰治的存在時,他就知道,穆庭葉藏收養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江戶川亂步生氣的地方在于穆庭葉藏不來見他。
為什么不來見他?
因為穆庭葉藏怕他看出來什么。
在拿到冰激凌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推測出穆庭葉藏的身體出了問題,一反常態的積極處理社內工作,早早的回家等人。
他不想看到自己找的家人受傷。
“我保證,以后不會了。”伸手把江戶川亂步抱在懷里,穆庭葉藏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被人關心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第36章 跟蹤他?
這幾日的穆庭葉藏很煩躁, 他的海外賬戶有源源不斷的錢打進來,來源只有一個——安盛,那個總部位于法國的保險公司。
這意味著魏爾倫已經快要還清欠款, 比他預期的時間要快上不少。
部分國際結算的期限長達月余,他們的會面該提前了。
除了魏爾倫, 澀澤龍彥那邊也要時刻注意。
任何資金在流入市場之前都要在各大公司過上一手,這些富商政要是最合適的名目轉換機。
五千億這么龐大的資金更是離不開他們。
不得不說澀澤龍彥的時間點選的極好, 近期并沒有什么值得慶祝的事, 沒有人結婚、沒有人出生、也沒有人要過生日。
這也就意味著穆庭葉藏沒辦法通過公開渠道獲取那些'不正常'的資金流向。
只能想盡一切辦法舉辦商業交流會,從那些牙關的比門縫還緊的合作伙伴嘴里摳消息。
還要時不時的盯一下實驗室的進度,可以說是忙的腳不沾地。
三個小時前, 在前段時間應下來的拍賣會里, 他和太宰治分別拍下了一份藏品。
太宰治一眼相中了一枚異形切綠松石胸針。
設計師以自然為靈感,柔韌飽滿的銀色麥穗嵌著碎鉆纏繞在這顆不規則的石頭上。
作為第一件拍品, 它的初始價格并不貴, 也沒有什么人競爭, 太宰治用一個近乎低廉的價格拿到了這枚胸針。
與之同行的穆庭葉藏則經過多番競價, 拍下了Argyle Violet。
這顆自阿蓋爾礦場發現的紫羅蘭鉆石經過多次切割、打磨和展覽, 從9.17ct的不規則原石縮減到2.83ct。
即便這樣,它依舊是世界上最耀眼的紫羅蘭,這種級別的寶石只會在各大招標會和博物館的展覽上出現。
而在會場上看到Argyle Violet , 是穆庭葉藏在青森的畫展上同合作商交易的條件之一。
原本這場拍賣會他并不打算親自來,準備讓助理做個樣子, 但在看到邀請函后,太宰治鬧著要去, 穆庭葉藏并不認為自己的助理能攔住太宰治的胡天作地,只好也跟著一起去。
在港口Mafia的地下停車場里, 太宰治借著那微弱的燈光,將手里的胸針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本就在一眾閃亮珠寶中不甚顯眼的綠松石愈發暗淡,只是片刻就讓人失了興趣。
一直走在前面的太宰治突然回頭站定,手里拿著胸針對著同樣停下來的穆庭葉藏比了比。
鳶色的眼里滿是認真,纏著繃帶的手腕不斷變換位置。
得益于他良好的記憶力和穆庭葉藏身上那即便在昏暗環境中依舊閃著光的貝母紐扣,那枚胸針最終別在了穆庭葉藏的左邊的衣領,卡在襯衫的一二枚紐扣之間。
別好胸針后,太宰治往后稍退了一些,站在電梯口注視著穆庭葉藏,緊抿著唇,良久才開口,“祝你好運。”
“……我會的。”穆庭葉藏神情滯了一瞬。
太宰治……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看著眼前有些單薄的背影,穆庭葉藏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中原中也,聽說他加入了旗會。
想要太宰治同這個世界多接觸的穆庭葉藏說道:“交幾個朋友吧,太宰。”
“不要。”
似乎是不想回答原因,太宰治走的飛快,不一會兒就將穆庭葉藏一個人落在后面。
預想之中的回答。
看著太宰治上樓后直奔他的辦公室,穆庭葉藏無奈的跟了上去。
那間辦公室的鑰匙只有自己和森鷗外有,為了不讓門鎖再次被撬,最好在某人動手之前,主動把人帶進去。
進門的太宰治熟練的仰躺在沙發上,按照上次的記憶,從沙發縫里掏出那本《完全自殺手冊》,開始在心里安排費奧多爾的第十三種死亡方式。
坐在辦公桌后面的穆庭葉藏從抽屜里拿出一摞空白信封,在紙上寫著什么。
黑色的墨水在紙張上印下一個又一個字跡,水色暈開,將不確定的未來一并染黑。
不知過了多久,待穆庭葉藏寫完了所有的信件時,太宰治的雙手早已支持不住書本的重量。
右手垂在地面,左手頑固的捏著書頁邊角,紅色的封面壓在他的臉上,讓穿著一身黑的太宰治看起來熱鬧了不少。
穆庭葉藏耐心的等待每一個字符晾干,而后將這些字符折疊,塞進那六個信封,仔細封好。
為了避免工作上的延誤,再加上他這里從不會有什么重要文件,只要穆庭葉藏在附近,他的辦公室都處于四敞大開的狀態。
寫完信的后,穆庭葉藏習慣性的看向門外,揉著有些酸疼的手腕,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寫過這么多字了。
四處打量的目光撞上了同色系的眼珠,中原中也站在他辦公室的門口,手里還捏著一張相紙。
想到躺在沙發上的太宰治,穆庭葉藏放低了聲音,對著門外的中原中也招了招手去,“快進來。”
前一段時間森鷗外打著工作轉移的口號,將太宰治談下來的寶石走私線交給了中原中也。
作為元素在時間的積壓下形成的靚麗色彩,這些帶有顏色石頭被人們用金錢追捧,而大部分的金錢背后都帶有暴力的影子。
比起太宰治,中原中也確實要更適合這份工作。
至于代價嘛,是私人時間的不斷消失。
聽到穆庭葉藏叫了自己,在門口徘徊多時的中原中也帶著那張相片走了進來,順帶關上了門。
今早他從鋼琴家那里拿到了一張相片,是他幼年時期同另一個陌生人的合照。
光影的偏移遮住了那個陌生男人的臉,僅僅能推測出這是鐳缽街附近的沙灘。
雖然相片上的燦爛笑容已經不會再中原中也的臉上出現,但他能確定,那就是自己。
過去的自己。
找出那個男人的具體信息,對他來說很重要。
按理說這種信息不應該拿給穆庭葉藏看,但在得知鋼琴家受了首領的命令一直在監視自己后,他猶豫了。
他不確定現在還能去找誰,無意識的在港口mafia各個樓層亂走,最終停留在了穆庭葉藏的辦公室門口。
這個不必依附討好港口mafia任何人,并知曉他真正身世的人,成了最好的選擇。
至于沙發上那一長條人,直接被中原中也忽略了。
“今早旗……”想起穆庭葉藏因鋼琴家制造假/鈔、擾亂市場而生出的排斥,中原中也緊急換了個稱呼,“我的一個朋友給了我這張相片。”
接過相片的穆庭葉藏仔細的分辨著,在腦海中和自己看過的資料一一對比,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它并不在你想要看的資料里。”
出乎預料的答案令中原中也發出疑惑,“啊?”
他當然知道這個不在港口mafia的資料里,要不然鋼琴家也拿不到……
等等,中原中也看向穆庭葉藏的目光滿是探究。
“就是你想的那樣。”穆庭葉藏笑著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
那張照片不在港口mafia的資料庫里,順著這條線查就不會違反規定。
他一直不理解森鷗外的做法,離開家庭太久的孩子是沒辦法對那個名為家的地方產生眷戀情緒的。
在中原中也出現在鐳缽街的那一刻,他的未來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扎下下了根。
貿然離開,受傷的只會是他自己。
這種試探根本沒有必要,用金錢試探或被試探過許多次的穆庭葉藏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
中原中也不確定的問:“你支持我?”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壓住領結下森鷗外重新放上去的監聽器,穆庭葉藏推著中原中也的背往外走,“我可什么都沒說。”
客人離開后,一直癱在沙發上的太宰治把書拉了下來,露出一雙眼睛。悶著嗓音,混著印刷的油墨味說道:“跟蹤他?”
“當然。”
今早,名為亞當·弗蘭肯斯坦的機械刑警隨著在郊區墜落的客機入境,作為搜查魏爾倫的先鋒隊,他的到來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確定魏爾倫會先找中原中也還是他,只能做兩手準備。
魏爾倫的入境絕不會像亞當那樣大張旗鼓,他明面上的身份也不能用。偷渡的絕大部分手段又掌握在港口mafia的手里,得到他的下落比猜測他的目的要更為簡單。
“離開時記得鎖門。”穆庭葉藏將鑰匙和一封信放在太宰治的大衣口袋里,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他別提前偷看。
太宰治嘴上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從沙發上起來,靈巧的手指沿著封口小心翼翼的拆開,輕飄飄的信封里只有短短四個字:[不準偷看!]
離開辦公室的穆庭葉藏去找了森鷗外,手里帶著那六封信,全都是空白的封面,沒有地址,也沒有署名。
“全都給我?”看著穆庭葉藏手里的東西,全程參與計劃的森鷗外皺起眉,他總感覺穆庭葉藏瞞了他什么。
“會給你勞務費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穆庭葉藏笑得極為苦澀。他放下那幾封信,握住森鷗外的手,“如果我……”
“算了。”穆庭葉藏松開手,轉身時借著余光看了一眼森鷗外,“我有個禮物想要送給你,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到。”
不順利的話……
或許永遠到不了。
第37章 暗殺名單與銀行卡
作為集團的實際負責人, 穆庭葉藏比大多數人的想象還要忙。
前段時間近乎瘋狂的參加交流會的弊端微露。
一項活動的舉辦決不是靠幾個人一張嘴就能完成的家家酒,資源信息的互換和借用總是要倒貼點什么。
交流會上欠的人情總是要還的。
又是一場宴會的末尾,泳池里的漂浮著長短不一的彩帶, 烘托氛圍的燈光集中在某幾處。
穿著禮服的穆庭葉藏坐在露臺上,倒了兩杯Rose Champagne, 桃紅色的酒液不知道混了多少種紅葡萄。
在這場結束的晚宴,處處透著華麗的疲倦。
租下的別墅在郊區, 周圍人煙稀少, 就算鬧出大動靜也不會被立即發現。
是一個適合暗殺的好地方。
魏爾倫就是在這個時間點抵達的橫濱。
落地的第一時間,他沒去找中原中也,反倒想辦法拿到了宴會的邀請函, 混在人群中看著穆庭葉藏談笑風生。
直到晚宴落幕, 該走的人都離開了,偌大的別墅, 只剩下他和穆庭葉藏兩個人。
站在噴泉旁的歐洲面孔格外顯眼, 穆庭葉藏的胳膊隨意的搭在露臺的圍欄上, 沖著下面動了動手腕。
晶瑩的酒水隨著晃動爬上玻璃壁, 很快又因重力的作用滑下, 留下一道道琥珀色的痕跡。
“來喝一杯嗎?我特意從法國帶的。”
出于好奇,魏爾倫來到了露臺,坐在那穆庭葉藏的對面。
至于那杯酒, 他沒動。
精通各種暗殺方法的魏爾倫至少能找出四五種不被察覺的藥劑和方法,只需要一丁點的攝入量, 就可以讓對方離開此方世間。
身為組織培養的暗殺工具,即便已經有了獨立的人格自由, 魏爾倫還是下意識的觀察并分析著周圍環境。
在宴會還未結束時,他就將附近的監控探頭翻了個遍。
整體來說, 安保系數極低。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穆庭葉藏,不留下一點痕跡。
但在對方死亡之前,他并不介意浪費點時間來聽這位在他暗殺名單第一名的遺言。
口袋里的白樺十字架隨著動作抵在魏爾倫的腰間,那長滿眼睛的樹干忍不住的想要窺探這個世界。
“你想和我談條件。”魏爾倫看向穆庭葉藏,更為準確的是看向穆庭葉藏手邊的帶著他的假名與照片的入境記錄。
他嗤笑一聲,滿是不屑,“就憑這個?”
這次前往橫濱,他只隱瞞了法國的情報組織,要是穆庭葉藏手里什么都沒有,他反倒要懷疑。
“當然不止這些。”即開即飲的香檳向外散著果香,穆庭葉藏稍微抿了一口,薄荷的微妙口感在味蕾上炸開,這一刻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喜歡這款酒。
正在思索要不要換一瓶路易王妃的穆庭葉藏歪了歪頭,放下酒杯,從搭放在圍欄上的西裝外套下拿出一份資料,調整好方向,送到對面,“魏爾倫先生,接委托嗎?”
第一次接到死亡名單上的人發出的邀請,魏爾倫遲疑的看向那份資料。
孤身斡旋于三個組織,還能抽時間把他攔在法國,臨死前還想著給他發委托。
不可否認的是,他對這個剛剛見面的普通人提起了興趣。
沉默的讀完那份文件,魏爾倫支配異能將它們撕成碎屑,隨著毫無緣由的一陣風,散到各處。
在最后一片碎屑落地之前,魏爾倫的手掐上了穆庭葉藏的脖頸,拇指扣在蓋著頸動脈的皮膚,流于表面的淡然褪去,就連聲音也變得冷漠起來,“關于那場實驗,你知道多少。”
“咳咳……”穆庭葉藏向后仰著身體,將呼吸的節奏上調,努力讓自己在氧氣缺少的現狀中正常對話。他比了一個手勢,“比你多一點。”
“我有些好奇,你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魏爾倫來橫濱的目的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帶走中原中也,這是他許多年前的任務。
來找自己是為了報復自己將他困在法國。
剛才被撕碎的那份資料是信息部加急解密出來的,有關于那份實驗記錄單記錄員的資料。
對方將自己的信息銷毀的很徹底,明面上能查到的只留下幾張照片和一個名為N的代號。
可魏爾倫在看過對方的資料后將它銷毀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單純想要完成任務的話,只要殺了自己,帶走中原中也就足夠了。
針對N的計劃,完全沒有必要,只會增加計劃的完成難度。
但現在魏爾倫表現出了強烈的、不符合預期的情緒。
這只能說明一點,他別有所圖。
呼吸勉強算得上是順暢的穆庭葉藏垂眸遮住眼中的深思,敷衍的往下拽著魏爾倫的手。
他本以為對方會將自己的手擰斷,但出乎預料的是,魏爾倫順著他的力道松開了對自己的鉗制。
隨著對咽喉壓迫的消失,大面積的氧氣迅速鉆進肺里,穆庭葉藏被刺激的躬起身體,左衣領的胸針也跟著一起晃動。
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的魏爾倫在注意到那枚綠松石后,用不帶有一絲情感的聲音說道:“你的運氣確實不錯。”
本來該死的靈魂在臨終前吐出的罪惡,足以延緩他下地獄的時間。
“我也這么覺得。”重獲自由的穆庭葉藏扯開領帶,將那杯不符合自己品味的香檳一飲而盡。
慶祝總是要來點酒的,只可惜不怎么好喝。
酒液劃過腫脹的喉嚨,像是扎進了細小的短針,有些刺痛。
放下酒杯,穿好外套的穆庭葉藏再次對魏爾倫發出邀請,“有興趣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報出一個地址后,魏爾倫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將臨時合作對象一個人留在露臺。
三十分鐘后,重返舊地的魏爾倫站在圍欄上,低頭俯視著穆庭葉藏,似乎是在思考。抬起的手略過肩膀后頸,最終采取了經常同前任搭檔使用的方式。
在穆庭葉藏驚訝的目光中,魏爾倫伸手攬著他的腰,操縱異能帶著他去往目的地。
魏爾倫的速度很快,強烈的風和快速移動的建筑物讓穆庭葉藏完全分不清對方要帶自己去哪里,只能根據越來越少的燈光和建筑推測,自己似乎被帶到了在建設區。
在腳底沾到實物的那一瞬間,穆庭葉藏默默地往外挪了挪,稍微和魏爾倫之間有了點距離。
本來想走遠一些的,但他發現自己正站在塔式起重機的平衡臂上。低頭看了一眼,穆庭葉藏默默估算著自己和地面的距離。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從這個高度摔下去,絕對死定了。
暫時不想以如此潦草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的穆庭葉藏真心實意的向魏爾倫建議:“下次帶人來這么高的地方之前,記得打招呼。”
“抱歉。”看似接受了這條建議的魏爾倫往外走了一步,利用重力,好讓自己能在虛空站立,極為紳士的彎腰行禮,將路讓給穆庭葉藏“請。”
說是路也不盡然,那只不過是被以穩定性著稱的三角形搭建的鋼鐵骨架,透過那鏤空的金屬往下,還能看到安全第一的標識。
這個高度感受到的風要比地面快很多,穆庭葉藏低頭,尋找每一個看起來要更為堅固的節點,踩著安全第一的標識進行要被安全員罵上三天的操作,來到N的面前。
為了避免自己被N拽下去,穆庭葉藏和他的距離差不多有三米遠。
魏爾倫就跟在身后,說不清是保護還是監視。
看著蹲坐在平衡臂另一端的N,穆庭葉藏將會談地點突然改變的不耐壓下,愈發疼痛的咽喉讓他的聲音低啞了不少。
他一個個報出N的信息,“村瀨遷,代號N。”
“在大學和研究生期間專攻生物學方向,同時拿下人類學學位,博士畢業后突然轉向病毒研究,在第七所成立前的一個月,主動抹除了自己的個人信息。”
作為媒體的寵兒,幾乎沒有人不認識穆庭葉藏。
即便是久居地下實驗室的村瀨遷,也見過他的臉,特別是在不死軍團計劃通過后,實驗室提及這個名字的頻次也高了不少。
村瀨遷惡趣味的想:或許穆庭葉藏還不知道,他在戰后交出的產業,其中的大半利潤都流入了他的實驗室。
真想說出來看看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顧及著一旁魏爾倫的能力,村瀨遷并不想第二次被人揪起來扔到一個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地方,只得遺憾排除這個想法。
抬頭看著穆庭葉藏,背對光的位置讓村瀨遷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問道:“你是怎么查到這些的?”
明快不少的聲音透露出研究員的探索欲。
在加入七日計劃之前,他主動銷毀了自己的資料。
戶籍、學籍、體檢報告、出生證明、身份信息……
只要和他的名字沾邊的東西都被抹除,見過他的人也被異能消掉了相關記憶。留下的只有N這個代號。
村瀨遷把活生生的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存在的人,如同一個幽靈,守著實驗室。
他很好奇,到底是漏掉了什么,才讓穆庭葉藏抓住了尾巴,找到了自己。
“銀行卡。”穆庭葉藏疲憊的揉著眼周的穴位,“我根據已有的資料對比了所有的交易信息。”
說到這里,他咬牙切齒的盯著村瀨遷,那個工作量,他再也不想體會第二次,“大部分信息都沒問題,再排除掉部分特殊賬戶后,有幾筆交易很特殊。”
“明明注冊的身份信息是一位普通的上班族,但消費記錄卻頻繁的出現在高校附近。”
簡直就是把我有問題寫在了臉上。
“原來是這個。”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因為一張銀行卡暴露了行蹤,村瀨遷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還以為穆庭葉藏在港口mafia待久了,也學會了他們那套野蠻行為。
第38章 禮物
近百米高空刮起的風足夠將穆庭葉藏的理智喚回, 壓下酒精帶來的情緒飄忽。
他試探性的向前走了幾步,依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在思考該怎么決定村瀨遷的去處。
作為七日造神實驗中唯一存活的研究員,村瀨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能拿到對方手里的初始資料, 實驗能推進不少進度。
可就對方表現出的態度來看,未必愿意同自己合作, 但就這么把他放回去實在是過于可惜。
穆庭葉藏面露糾結,側過身瞥了一眼魏爾倫, 又看向村瀨遷。
在兩人的目光夾縫中, 穆庭葉藏拿出手機高舉,時不時的調整著自己的位置。
“你這是在做什么?”無法理解的魏爾倫踩著重力來到穆庭葉藏身邊,插在口袋里的手正在猶豫要不要將這個疑似神經病發作的人打暈。
“找信號。”
在建設區安靜、人少, 很適合逼問情報。
但也有一個缺點, 就是基礎建設不完備,信號差。
在穆庭葉藏的手第三次往他的身體左側大幅度偏移后, 屏幕上總算是冒出了極其微弱的信號格。
就著這個極其歪曲的姿勢, 穆庭葉藏拍了張村瀨遷的照片, 并附上個人信息, 發送給了中原中也。
比起自己和魏爾倫, 作為受害者的中原中也更適合決定村瀨遷的未來處境。
微弱的信號轉了半天才成功發出,接收的倒是很快,看著中原中也回復的信息, 穆庭葉藏順手將手機遞給了魏爾倫。
“好吧。”看到消息的魏爾倫聳肩,接受了中原中也想把村瀨遷帶到港口Mafia審訊室的做法。
無論是因為小孩子性格里自帶的任性叛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對于中原中也的做法,魏爾倫不打算持反對意見。
反正村瀨遷這個人是該死的, 死在中原中也手上要更符合魏爾倫的心意。
暫時并沒有中原中也聯系方式的他,十分霸道的昧下了穆庭葉藏的手機, 將視線投往看不見的過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魏爾倫語調輕柔,像是晴日里的薄云,仿佛再輕微的風都能吹散他。
“在你提問前,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在寂靜的夜中,穆庭葉藏的聲音格外清晰,“你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我會殺死和中也有關的所有人,帶他回歐洲生活。”
蘭波曾告訴過他: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雖然這句話是社會學的普遍言論,但魏爾倫依舊將其奉為真理。
質樸又真實。
因而在見到同自己過往命運極度相似,未來道路也會相差無幾的中原中也時,他背叛了蘭波,將他獨自留在了橫濱這片土地。
他在爆炸發生后,用附近的器材殘片在中原中也的胳膊上刻下甲二五八這個編號,以便日后尋找。
上報任務失敗后,魏爾倫帶著一身傷痛回到組織,經過審查、監視、催眠等一系列手段,終于讓他找到了再次來到橫濱的機會,這一次他一定要帶走中原中也。
首先要做的就是,斬斷中原中也作為人這個個體的所有關系,將他干凈的、完整的帶回法國。
然后想辦法脫離組織,帶著他去一個沒有異能力,沒有暗殺,更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
在聽到這番古怪言論后,穆庭葉藏想,或許夢野久作的家教名額應該分一個給魏爾倫。
這種扭曲怪誕的情感,并不適宜正常的人類社會。
根據這句話,穆庭葉藏現在能確定兩件事:一是魏爾倫對中原中也沒有惡意,二是他對同中原中也有關的人充滿惡意。
似乎沒有辦法從魏爾倫手中逃脫死亡命運的穆庭葉藏給出了他的第二個問題,“我想你會給我一些時間來發表臨終遺言。”
“當然可以。”對于將死之人,魏爾倫向來大方。
“看到那個了嗎?”穆庭葉藏的手指越過村瀨遷的肩膀,指向不遠處一個燈火通明的低矮建筑。
不明所以的魏爾倫挑眉,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白樺十字架,他會為暗殺名單的第一位選擇一個符合他身份的死亡方式。
“那是我投資的生物實驗室。”高空的冷氣隨著呼吸侵入身體,逐漸降低身體的溫度,穆庭葉藏不緊不慢的說:“全日本最聰明的腦袋都在那里夜以繼日,總能有個答案的。”
在反釋藥劑研發成功后,實驗室的工作重心就逐漸轉到了攻克中原中也體內的特殊育成變異基因。
根據歐洲那邊傳來的情報,已經可以確定魏爾倫是實驗的母本來源,中原中也是那罕見的沒有發生二次異變的0.04%。
β-朊病毒還保留著一般朊病毒的基礎特性,目前實驗室給出的大方向是從非哺乳動物身上入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螳螂。
那些專業人士認為他送過去的變異樣本是哺乳類動物體內的部分基因導致了這種情況,也有人認為是非哺乳動物體內有抑制此方面的基因。
“看來我們會繼續合作下去。”魏爾倫決定暫緩自己的暗殺計劃,多年前他已經知曉了強行打開中原中也體內異能開關的副作用,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總是要試一下的。
同時他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相似的過往讓魏爾倫下意識的將自己的經歷套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上。
接近他的人大多都存有利用的心思,但真正想要利用的人會做這么多準備嗎?
陷入深思的魏爾倫想到了蘭波,那個帶著他認識并感知這個世界,學習每一種情緒和表達方式的人。
他們互換了名字,在彼此的靈魂上刻下了對方的痕跡。
然后在那場大爆炸中,魏爾倫背叛了自己的名字。
他需要時間來消化自己和蘭波的過去。
身上最大的負擔已經卸下的穆庭葉藏對著魏爾倫說道:“記得他的把實驗室炸掉。”
實驗室的主要負責人身上會被盲放很多特殊設備。
所謂盲放就是在本人不知情的前提下通過各種手段安裝定位、監聽等設備,只要一離開既定的活動范圍,就會對總部發出預警信號。
在他們談話的這段時間,身為實驗室內最寶貴的財產——那群實驗員,會在第一時間進行安全轉移。
至于剩下的那間空殼,穆庭葉藏并不想它繼續運轉。
即便并沒有進去參觀過,他也能確定,那里有著大量的有關中原中也的復制體。
先前的記錄單上詳實記錄了實驗步驟,在留存率極低的前提下,大量儲存備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雖然并不想承認,和森鷗外待久了,他或多或少的學會了一些粗暴的手段。
直接找人炸掉比坐下來細細商談要更為高效。
不顧村瀨遷難看的臉色,魏爾倫答應了下來。
有些東西確實不應該存在。
并沒有察覺到魏爾倫態度轉變的穆庭葉藏松了一口氣,他把貼身存放的絲絨方盒拿出,盒上的短絨聚在一起,團在掌心,帶來了些許溫度。
看著底下逐漸聚集的車隊,穆庭葉藏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緊繃了一整夜的神經總算是又了片刻的閑暇,他攥緊手中的小方盒,偏頭對魏爾倫說道:“來的應該是中也,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或許是意識到了焦灼的氛圍消散,就連周邊的風都溫柔了不少。
沒等魏爾倫的回答,穆庭葉藏抬腳往升降機的方向走去。
今晚他還有一件禮物要送,讓人等太久了可不好。
為了保證操作人員的安全,升降機用的是高透防彈玻璃,以便乘坐時可以觀察周圍環境是否符合作業要求。
穆庭葉藏好心情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一點點略過眼眶,向上飄去,身體的疲憊仿佛也跟著一同遠去。
在抵達地面時,他遇到了計劃外的人——太宰治。
他是跟著中原中也一起來的。
據中原中也說,太宰治來這里是受了森鷗外的囑托,理由是:黑心上司不想因員工的意外死亡而給出巨額賠償,所以找人來盯著。
至于森鷗外的原話是什么,除了他和太宰治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據說的緣由則是太宰治在看到穆庭葉藏的第一眼后就縮回了車里。
沒等他抵達地面,司機就開出了這條街。
比起確認中原中也的安全,太宰治更像是來確認穆庭葉藏的安全。
穆庭葉藏曾對森鷗外說過,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應對魏爾倫,但這個世界上能有什么東西是十全十美的呢?
連寶石都會有瑕疵,更何況是他被迫多次修改的計劃。
倘若魏爾倫的心再狠一些,穆庭葉藏絕對不會有活下來的機會,甚至連對話的權利都無法取得。
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注定要他一個人艱難的探索下去。
格外敏銳的太宰治自被排除在計劃外的那一刻就看透了穆庭葉藏的真實想法,所以他才會去拍賣會,拍下了那枚代表幸運的綠松石胸針,作為禮物送出。
或許森鷗外也意識到了,或許沒有。
穆庭葉藏并不想細究,現在他只想將手中的禮物送到那個人手中。
第39章 求婚
重新可以自由掌管自己的身體后, 松懈的神經再也壓制不住晚宴吞下的酒精。
放任理智被侵蝕的穆庭葉藏/獨自一人,悠悠的踩著地磚,眼帶笑意, 一步步地往森鷗外的辦公室走去。
外套在檢查時被要求脫下,干脆松垮的搭在肩上, 衣擺隨著走路的動作飄起又回落,慵懶又隨性。
作為宴會的舉辦方, 穆庭葉藏舍棄了往日為營造親和力而穿的休閑西裝。
制作這套禮服的師傅為了搭配雇主的氣質, 參考了法式西裝的工藝,使用了更薄的里襯,縮窄的肩線襯的人愈發修長。
先代換上的帶有宗教色彩的玻璃幕墻在夜晚黯淡了不少, 在月影灑落的路上, 碎彩的光影跳進穆庭葉藏的眼睛,綻放出一場隱沒在靈魂深處的盛宴。
不知道是不是森鷗外提前下了通知, 除了檢查時見到了兩位組織成員外, 直到抵達目的地, 穆庭葉藏也沒遇見第三個人。
在進門前,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 確保沒有任何疏漏后,推開了門。
短暫的失去將部分工作丟給穆庭葉藏這項權利的森鷗外只得延長了自己的工作時間,輕微的推門聲并沒有引起森鷗外的警覺。
他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在森鷗外簽好手中那份文件時, 穆庭葉藏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上次辦公室重裝參考了穆庭葉藏的部分建議,靠窗戶的那個沙發和書柜就是他的想法。
經常造訪這間辦公室的人要么向中原中也一樣, 謹遵自己作為下屬的職責,老老實實的站著匯報任務, 要么就是太宰治這樣嫌棄辦公室的擁有者,能不來就不來, 更別說是在這里坐下來。
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穆庭葉藏的專屬位置。
聞到一絲酒氣的森鷗外抬起頭,“喝酒了?”
“一點點。”穆庭葉藏舔了下唇,看著森鷗外手里的鋼筆,突然笑了一下。
被風吹紅的眼尾有了酒精的加持,猛然看去,像是開的極盛的櫻花。
只有離的夠近,才能嗅到那清淺的香。
指腹壓在鋼筆側身的花紋上,森鷗外不自覺的動了一下手。
聲音離他很近,輕笑的氣聲像是吹到了耳邊。
在他愣神的這段時間,穆庭葉藏將森鷗外胳膊旁的文件推開,把自己塞到了那個空檔里。
曲起的胳膊壓在那摞未處理的文件上,撐著微斜的身體,笑吟吟的看向森鷗外。
“文件……”森鷗外無奈的嘆了口氣,“還沒干呢。”
他看向壓在自己剛簽完的文件上的穆庭葉藏,看著那條淺色的西裝褲。他敢肯定,那塊布料上會印著自己的名字。
“手給我。”似是不滿森鷗外將注意力放在一份文件上,坐正身體的穆庭葉藏偏冷的聲音里混著幾分沙啞。
在將手送出時,森鷗外注意到了穆庭葉藏壓在領帶下古怪痕跡,他從醫多年的經驗可以輕而易舉的判斷出這是掐痕。
森鷗外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平靜的眼神下壓著磅礴未知的驚濤,一直盯著穆庭葉藏露出來的那一點痕跡。
看著指節上被鋼筆壓出的凹痕,穆庭葉藏有些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捏了捏森鷗外的手腕,“另一只。”
依言換成左手的森鷗外,光明正大的用眼神一寸寸的描摹穆庭葉藏的五官。
他似乎沒有說過,穆庭葉藏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
脫下那慣穿的常服,換上正裝,整個人矜貴又疏離。
搭在肩上的外衣生生給他沾上了幾分鮮活,笑起來看起來像是某家風流成性的小少爺。
勾勾手,就能引得一片人前赴后繼。
那直白露骨的眼神任誰也無法忽略,偏偏穆庭葉藏低著頭,飛快的從口袋里拿出那個盒子,將存在里面的戒指掠過森鷗外的指尖往上推,牢牢的鎖在指尾。
右手要簽文件,并不適合佩戴太繁重的飾品,還是要用左手才行。
在看見Argyle Violet的那一刻,穆庭葉藏就開始想象森鷗外戴上它的樣子。
這么一看,果然合適。
森鷗外輕笑著,明知故問,“這是什么意思?”
“求婚。”
略有遺憾的目光略過森鷗外手上的戒指,穆庭葉藏很清楚,盡管他一再要求設計師盡可能的簡約,但Argyle Violet的光彩依舊不適合出現在港口Mafia首領的手上,那太引人注目了。
在森鷗外的注視下,穆庭葉藏拿出了另一枚看起來樸素不少的戒指,主動將自己困在愛人身前的他省去了單膝下跪的步驟。
虔誠的、有些顫抖的手將另一枚僅刻有兩人名字縮寫的戒指戴到了森鷗外的手上,“至少戴著這個。”
很久以前,他在別人口中聽到森鷗外這個名字。
在兩人見面的那一天,他開始荒謬的將兩人的名字和未來混為一談,逐漸給出一個從未有過信仰之人的忠誠。
“我以為這會是勞務費。”森鷗外沒說答應,但也沒把戒指丟下,就這么對上了那雙眼。
混藍色的眼睛里鋪滿情意與愛欲。
穆庭葉藏說話時也帶著笑意,嗓音低低的去哄人,“你的勞務費是這個。”他抬起森鷗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主動向前湊了湊,將整個人都壓在對方的身上。
本就不怎么寬敞的空間被擠壓的更為稀缺,穆庭葉藏稍微動了動,蹭開森鷗外的衣領,自顧自的把下巴搭在上面。
感知著自對方身體里傳來的熱量,他像是受到了什么誘惑般,張嘴咬住那露出的一小塊皮膚,用尖利的犬齒反復研磨,直到不屬于自己的血液沾到牙齒上,穆庭葉藏才覺得先前待在高空的恐懼與冷意被驅散了些。
看著那已經開始泛紅發腫的地方,穆庭葉藏討好的用舌尖舔了舔,直到不再出血才停下。
早就習慣忍痛的森鷗外并沒有將那點小傷口放在心上,只是在破皮時“嘶”了一聲,用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趁著穆庭葉藏還有點小愧疚的時間,他的手順著眼前的領帶往上繞,熟練的拆掉領針,松開領結,解開襯衣上的扣子,那被掐后的痕跡完完全全的暴露出來。
經常拿手術刀的食指生著薄繭,有些涼,碰到淤青時會發癢。
整體的感覺并沒有太多不適,穆庭葉藏也樂得配合。
直到那片淤青被人用力地惡意揉捏,穆庭葉藏才吃痛的逃離,但很快又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湊過來,“很疼的森醫生,不能溫柔一點嗎?”
沒辦法啊,誰讓他就是喜歡這個人。
“你不能要求一個沒有行醫資格證的人會看病。”森鷗外頗為惡劣的說。
他承認,他看這片淤青不爽,所以想著法的折磨那塊皮肉。
穆庭葉藏哪能猜不到森鷗外的心思,故技重施的裝可憐相勾人,“拜托森醫生幫我找些特效藥吧,我真的很需要這個。”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告白的遠遠不夠的,要趁著對方還留有情意,一步步的試驗底線。
適當的示弱,掌握更多的情感和主動權。
身為集團的管理者,這是穆庭葉藏最擅長的事情。
當然也有他不怎么擅長的事,例如處理本該屬于森鷗外的工作。
清早在粉碎機前一點點的銷毀信件的穆庭葉藏摸了摸脖子。
森鷗外給的特效藥確實好用,淤青已經褪了大半,剩下的很容易就能被衣領遮蓋。
他剛處理完昨晚就該被森鷗外批閱完成的文件,聽到敲門聲時,打著哈欠含含糊糊的叫人進來。
站在門外的中原中也,在聽到那不屬于森鷗外卻格外熟悉的聲音時,眼中充滿了迷茫。
這種困惑在看到穆庭葉藏后才有所緩解,他拿著兩份被魏爾倫硬塞過來的申請書問道:“首領不在這里?”
可守衛不是說首領沒出過辦公室嗎?
“他在休息。”穆庭葉藏面帶笑意的伸出手,“給我吧,我替你轉交。”
“啊?”思維卡殼的中原中也聲音一滯。
首領的工作量變得這么大了嗎?上個月連續熬了三天都沒事,今天怎么休息的這么突然?
回過神后,干脆利落的將魏爾倫硬塞給他,字里行間都是想要申請和蘭波一起住在他隔壁的申請書遞了過去。
他可不想在凌晨三點被人再次叫醒了。
“對了。”穆庭葉藏叫住了轉身準備離開的中原中也,“如果有什么擅長金融方面的新人加入,給我一份名單。”
魏爾倫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他和澀澤龍彥的賭約還沒有完成,只有他一個的話,完全不夠用。
話說亞當也沒有離開橫濱吧,他的運算速度比人力快多了。
要是能借用就好了。
“好。雖然不明白穆庭葉藏想要做什么,中原中也還是答應了下來。
只要是能讓他離魏爾倫遠一點,哪怕是讓他去鶴見川撈太宰治都行。
昨晚將村瀨遷帶回審訊室,準備回家休息的中原中也,在自家客廳里看到了魏爾倫,對方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和家人相處的一百個小妙招》。
旁邊還有一摞諸如此類的書,封面花花綠綠的,看起來像是幼兒啟蒙讀物。
然后他的待遇就急轉直下,朝著恐怖片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睡前端來的牛奶也就罷了,為什么還會有睡前故事和小狗睡衣!自己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
第40章 我不是來拆散這個公司的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人, 穆庭葉藏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經過一連串的數據分析的亞當,依舊認為魏爾倫是潛在的威脅,即便對方現在正在計劃著和蘭波滿世界旅游。
腦回路十分直接的機械刑警為了進一步保護中原中也的安全, 強行將自己的簡歷塞到了人事部的招聘郵箱里,甚至在末尾附上了致歉信, 用以解釋自己為什么這么做。
并沒有任何求職經歷的國際刑警先生,從自己的數據庫中拿到了下載量最高的模板, 將自己的信息和照片替換了進去。
由于模板上并沒有型號這一選項, 負責面試的人并沒有發現眼前這個上層需要的、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的人才是個機器人。
在一眾案底記錄和犯罪事件說明中,'由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一對一進行知識灌輸,高度自律, 擅長數據分析與運算'這樣的字眼格外引人矚目。
好不容易找到了符合要求的新人, 人事部馬不停蹄的連人帶簡歷一起送到了穆庭葉藏眼前。
要是中原中也在的話,肯定會把亞當扣下來。但近期不知道是不是澀澤龍彥開始發力, 市場上只進行了基礎加工的寶石越來越多, 這在一定程度上會下調基本價格。
這對港口Mafia來說的影響不大, 但或多或少會動搖相關產業。
這些五顏六色的石頭向來是血色暴力的凝結體, 要在徹底亂起來之前查清源頭。
這樣的工作并不需要中原中也這個級別的人出手, 但他最近實在是被魏爾倫折磨到沒脾氣。
那本書里的小妙招到底是誰寫的!
他并不需要去游樂場!也不需要好寶寶貼紙!更不需要在喝湯的時候先讓別人吹兩口!
好在森鷗外通過兩人住在中原中也隔壁的申請后,魏爾倫不會在凌晨敲響他的房門了。
為了躲避魏爾倫那堪稱騷擾的噓寒問暖,中原中也態度強硬的從自己下屬手里奪走了這份工作, 并給魏爾倫預約了雙人環球豪華游。
只要不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和蘭波去哪里都好。
令人可惜的是, 為了處理這項工作,中原中也已經將近一個周沒有回港口Mafia了, 亞當就這樣來到了穆庭葉藏的辦公室。
他看了一眼穿著藍色西裝的亞當,又看了一眼發到自己工作郵箱的致歉信。
電子回路的固執性就在于此, 從世界上的第一塊齒輪開始在這個世界轉動出軌跡時,一個圓滿的運行邏輯編入世界。
即便隨著時代的發展,齒輪逐漸被電子元件取代,它們的底層的邏輯依舊是同質的。
而由電子元件和齒輪共同組建的產物——亞當,也是如此。雖然他的外表是在海量的數據庫中選擇的最具有親和力的一張臉,也無法更改他是個機器造物的事實。
在他的邏輯公式中,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的安全掛鉤,只要魏爾倫這唯一的評判標準還在外游蕩,依舊處于無人監管的狀態,他就會一直運行著保護中原中也這一指令。
對亞當的數據分析能力十分心動的穆庭葉藏猶豫了,但他心里又有些忌憚制造亞當的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歐洲刑事警察機構的首席科學家,對方近期好像和鐘塔侍從有過接觸。
此時毀掉女王加冕典禮的暗殺王就在橫濱,這很難讓他不多想。
可要是不錄用的話,總有一種把金子往外推的感覺。
思緒徘徊不定的穆庭葉藏拿起了另一份,比起亞當那份滿滿當當,就差把自己的零件是什么型號寫上去的簡歷,這一份要平淡許多。
坂口安吾,十九歲。
一年前為從事情報販賣的網絡黑客,六個月前與強盜聯手竊取港口Mafia保護名錄下的公司資金,之后一直處于被追捕狀態。
應于三日前進入港口Mafia名下的會計事務所工作,負責處理灰色資金流通。
手底下的人在知曉中原中也尋找熟悉金融操作的新人后,將他送到了這里。
穆庭葉藏沒忍住笑了,怪不得A前段時間那么暴躁,原來是公司資金被盜了啊。
這還真是……令人舒心。
將那兩份簡歷攤開,穆庭葉藏認真思索。
亞當的芯片里儲存了海量數據,但那些都是既有的,最多只能拿來比較。
要想分析新的數據,就必須聯網,只要聯網就有暴露的風險。
巧的是,旁邊就有一個黑客。
看著坂口安吾和亞當站在自己面前,穆庭葉藏仿佛看到了自己許久未有過的假期。
自己有了幫手,亞當有了理由留在了港口Mafia,坂口安吾也不用對著一堆報表發愁,可謂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這一場面試下來,兩人一機械都十分滿意。
五千億不是一個小數目,固定資產的的轉讓交易也不是簽個合同就可以立即變現。
這么大筆、能快速流入市場的資金只有金融行業能在短時間內做到。
身為橫濱最大的基金公司創始人,調查相關流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雖然這種事他自己也能完成,但在查完銀行卡的交易記錄后,穆庭葉藏就對類似的事情深惡痛絕。
穆庭葉藏特意讓人收拾出來一間辦公室給兩人,亞當負責在海量的基礎數據進行篩選,坂口安吾則負責監督亞當是否向外傳遞信息。
此刻正在著手調查股票的穆庭葉藏絕對想不到,幾天后的澀澤龍彥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和意外。
給兩人分配好工作后,穆庭葉藏帶著電腦去了醫務室。
太宰治的部下給他發了消息,某人在行動中受傷了。
輕車熟路的推開醫用屏風,看著那被包成粽子的胳膊。他輕嘆了口氣,不禁感慨,太宰治的胳膊好像一直都很多災多難。
見太宰治一直閉著眼,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逃避什么。穆庭葉藏坐在一旁的矮板凳,在病床上找了個空位置,開始敲敲打打。
受傷的人因無法完整的完成某些動作,精神狀態或多或少會變得敏感脆弱起來。
某些不規律但密集的聲音會對他們的神經造成特殊的影響。
不間斷的鍵盤音在病房內格外明顯,在床上躺了半天的太宰治,還是沒能忍住偏過頭舉著胳膊抱怨:“我可是病號,不能小點聲嗎。”
“那就把眼睛睜開。”穆庭葉藏依舊在寫著什么,只不過敲擊鍵盤的頻率低了不少,聲音也沒有那么惹人厭煩。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宰治艱難的用左手拽出枕頭,蓋在了臉上,打定主意逃避到底。
于是敲擊聲又變得密集起來。
被噪音一直打擾的太宰治木著臉把枕頭摔倒地上,板著穆庭葉藏的電腦屏幕起身,“你到底在寫什么啊?”
“什么都沒有。”為了保護太宰治的胳膊,也為了保護自己的辦公用具,穆庭葉藏將電腦轉了個方向正對著太宰治的臉。
一片空白的不止是穆庭葉藏的屏幕,還有太宰治。
在太宰治生氣之前,穆庭葉藏將電腦合上,“你一直閉著眼,我只好做點別的什么好來告訴你,我就在旁邊。”
依照太宰治的實力,在此次行動中,不應該受傷的。
那就只能是有別的東西分散了他的心神,讓敵人鉆了空子。
“阿葉。”太宰治不想用哥哥這個稱呼,這容易讓他想到一些不愉快的過往。
喊姓又太生疏,用葉藏的話,感覺穆庭葉藏會傷心,就只好折中取了阿葉這兩個字。
“我要不要介紹別人加入港口Mafia呢?”他不確定要不要這么做。
太宰治的聲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這個決定不會傷害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對方也愿意的話,那就去做吧。”看出太宰治煩惱根源的穆庭葉藏抬手撥開了他快要遮住眼睛的頭發,“后悔是未來該考慮的事。”
“心情有沒有好一些?”收回手的穆庭葉藏在考慮要不要帶太宰治去一趟理發店,總是蓋著眼睛可不好。
至于他自己的手藝,在一開始就被排除了。
“改天介紹你們認識怎么樣!”已經做出決斷,重新被注入活力的太宰治曲腿壓在電腦上做思考狀,“什么地方比較合適呢?”
看著被扣押的電腦,穆庭葉藏忽然想起前幾日太宰治在看完電影后認為黑客很酷。
要不要介紹坂口安吾給他認識?感覺他們能玩到一起。
在太宰治一個個排除見面地點時,穆庭葉藏來了一句:“不許去喝酒。”顯然已經知道太宰治經常溜去Lupin,并且在那里試圖點一些摻雜著各種不可食用佐料的酒的事。
他并不反對喝酒這件事,即便有年齡限制卡在那里,稍微喝一點低度的葡萄酒和起泡酒也沒有什么問題。
前提是在成年人的看護下。
酒吧里的酒水沒有多少低度的,為了追求風味會混入各種度數不一的酒精,配上一個文藝的名字,降低人們的心理防備。
說不準喝下某一杯看似柔和的酒水后就會昏迷不醒,外面總是不太安全的。
此時的穆庭葉藏并不知道,目前處境要更為危險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