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給夏油杰介紹年輕人情況的時候,沒有提過乙骨憂太的事。
然而從年輕人的講述中,夏油杰還是聽明白了什么。
“夜蛾老師?”
他望了望年輕人面前褐色的地面,可樂的液體在地上緩緩流淌著,他又看了看年輕人臉上松快明亮的笑容,和那顏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他忍不住問:“夜蛾老師做了什么?”
竟然用上了背叛這樣的詞。
在另一個世界,乙骨憂太還是他學生的時候,夜蛾老師讓他背叛了年輕人嗎?
然而年輕人只是回給了他一個笑容。
那笑容神秘又涼薄,眼里的諷刺更是像針扎在人的指尖,讓人莫名的發(fā)疼。
夏油杰微微蜷起手指。
他忽然意識到了,眼前的年輕人在另一個世界跟夜蛾正道的關系并不差。
所以他心里很介意這件事,不然他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對于夜蛾正道這位老師,夏油杰心里一直都是尊敬的,在他殺害了名村民逃亡之后,咒術界的高層給學校找了不少麻煩,還施壓夜蛾正道,想讓他出面把夏油杰處死,然而夜蛾正道并沒有答應。
夏油杰下意識覺得,就算年輕人提出了這樣的計劃,另一個世界的夜蛾正道知道之后也是想辦法阻止,而不是去找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未來或許會很強,但絕對沒辦法擊敗五條悟。
五條悟也想到了這點,與此同時他又想起了年輕人說的黑繩。
他去讓人查了黑繩的事,發(fā)現(xiàn)持有黑繩的詛咒師最近被人邀請來到了國內(nèi),而對他發(fā)出邀請的疑似盤星教的人。
五條悟過來見夏油杰其實也有這個原因。
但他沒有想到還會聽到這種事。
悉心教導的學生和對自己很好的老師同時背叛了自己,哪怕五條悟平時做事有些出格,也絕對想不到這個可能。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怎么可能?
比起年輕人說乙骨憂太會背叛,夜蛾正道就更沒有可能了。
當初他對杰都沒有做什么。
不過如果那個計劃真的成功了,結界把所有人都卷進去.52ggd.,確實是件很嚴重的事。
有人對夜蛾正道施壓的話,他不一定頂?shù)米 ?br />
五條悟想到這個可能,心里不免有些難受起來。
他還不知道夏油杰不打算實施這個計劃,他想到的是,如果真的讓他們成功了,就算結界很快被自己破壞掉,所有人也不會放過夏油杰和另一個自己。
這簡直就是滅絕全人類的計劃嘛!
有這么危險的,想要做出這種十惡不赦的事情的兩人在自己面前,五條悟卻什么都不想做,五條悟覺得自己也挺有問題的。
他翹著腿想了一會兒,忽然拿起放在身旁的紙袋,對遠處的年輕人招了招手。
“毛豆生奶油大福,”五條悟說,“昨天出差買的。”
“不會過期了吧?”年輕人警惕地望著他。
五條悟頓時一氣,“獨立包裝,保質(zhì)期三天!”
他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就是想惹自己生氣,而自己也太大度了,不僅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手,出差了回來還給他帶好吃的。
五條悟都要被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的好人光環(huán)給感動了。
年輕人看了他好一會兒,在他忍不住想要把大福拿走自己吃掉的時候才跑了過來。
“我是來找杰的,”年輕人收下他的大福之后,轉(zhuǎn)頭不滿地望著夏油杰,“說好了今天繼續(xù)找人的,你竟然偷跑。”
夏油杰想起他那個計劃,忍不住想要嘆氣。
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五條悟,五條悟的臉色有些難看,年輕人也不管他,用眼神催促著夏油杰趕緊離開,和他繼續(xù)去找人。
看到他這樣,夏油杰拒絕的話再次到了嘴邊,卻遲遲無法說出來。
如果拒絕了年輕人,他的執(zhí)念會不會突然變得更深?
他會不會因此而變成咒靈呢?
——因為夏油杰拒絕他的一兩句話,就這樣變成咒靈。
夏油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意識到這點的,他對年輕人的影響大得超乎想象。
如果年輕人因為他變成了咒靈,他真的能動手祓除嗎?
國內(nèi)就幾個特級咒術師而已,他變成那么厲害的咒靈,不是他自己祓除,就是五條悟親自祓除。
無論哪種,都不是夏油杰想看到的結果。
他也不想讓年輕人變成咒靈。
像祈本里香那樣的咒靈很好,夏油杰也很想要,可如果讓另一個悟變成那樣,夏油杰就覺得不好了。
所以他才遲遲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來。
可是如果不拒絕他,難道真的要讓他找到那個人,奪走那個人的結界,把所有普通人放到結界里面廝殺嗎?
夏油杰并不反對這樣的計劃,可不代表他要自己去執(zhí)行。
不提這個計劃和百鬼夜行的沖突,就是這個計劃本身,都注定要失敗的。
只要他面前這個更熟悉的悟還在,結界沒多久就會被破掉。
年輕人想不到會發(fā)生這種事,夏油杰一開始還有些奇怪,看到他和五條悟的相處忽然就明白了。
五條悟?qū)ρ矍暗哪贻p人很好。
盡管他的臉上寫滿了嫌棄,對年輕人說話的語氣也非常沒好氣,但他還是給年輕人帶了吃的過來。
夏油杰今天出門依舊用的是咒靈,有咒力的殘穢留在空氣中,如果年輕人沒有跟著夏油杰的咒力來到這里的話,那份毛豆生奶油大福,五條悟應該是打算讓夏油杰帶回去給年輕人的。
出差都還沒忘給年輕人帶東西,這種事放在五條悟身上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五條悟從來沒有這么惦記過一個人,照顧那個人的情緒。
年輕人應該也感受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覺得五條悟不會破壞他的計劃。
夏油杰又想嘆氣了。
眼前的年輕人,在另一個世界被自己的學生和老師背叛了,來到這個世界,如果再次被另一個自己背叛的話……
結界成功展開,又被五條悟打破……
更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打不過五條悟,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五條悟把一個個結界破壞掉。
這對他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夏油杰其實早就打算告訴他,讓他放棄這個計劃的。
因為就連夏油杰自己——他這個“摯友”,對年輕人也是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其實心里寫滿了敷衍和拒絕。
夏油杰從來都沒有想過去執(zhí)行那個計劃。
只有年輕人一腔熱忱,認真地對待著這件事。
對上年輕人有些期待的目光,夏油杰的視線微微移開了。
他忽然覺得,年輕人并不適合這個世界。
他需要的是那個和他志同道合、一起提出這個計劃的“夏油杰”,而不是眼前的這個。
眼前的這個夏油杰,只會戳破他的幻想,給他帶來絕望。
身旁傳來細碎的塑料聲,年輕人拆開一個大福的包裝,一邊慢吞吞地吃著,一邊看看夏油杰和五條悟。
“你們剛才在說什么?”他問。
他來的時候看到這兩個人都沒說話,就跑去附近買可樂了,所以他什么也沒聽到。
對于自己會變成咒靈的事也沒什么感覺,因為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穩(wěn)定,咬著大福的表情都帶著些許滿足。
“在說什么把你送回去,”五條悟說,“你都吃了我兩次大福了,怎么還沒走?”
“因為我有杰了啊!”
年輕人立即抓住夏油杰的衣袖,對五條悟得意地說:“我們現(xiàn)在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五條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也就年輕人沒看出來,夏油杰根本沒打算跟他一起執(zhí)行那么瘋狂的計劃。
不過他還是給夏油杰遞了個眼神,讓夏油杰暫時配合年輕人。
夏油杰微微點頭,在年輕人的催促下,和他一起離開了。
之后他們繼續(xù)到加茂家附近的產(chǎn)業(yè)繼續(xù)找人,一直找到下午,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年輕人的神情隱隱變得有些不對。
夏油杰說:“休息一下,去吃點東西。”
只要說起吃東西,年輕人的注意力就會很快被引開,這并不是說年輕人的想法簡單,更像是出于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
也許正是因為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他才會這么著急想要找人。
他想在自己徹底變成咒靈之前發(fā)動計劃,幫助夏油杰實現(xiàn)愿望。
夏油杰想到這里,心情越發(fā)的復雜。
與年輕人純粹而熱烈的好意相比,他的做法更像是一種虛偽的表現(xiàn)。
明明心里想著要拒絕年輕人,表面上還這么配合他。
可是不配合他,夏油杰又能怎么樣呢?
就這么看著他變成咒靈嗎?
夏油杰只能給他買更多的點心。
年輕人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說著“這一定是辛苦費”然后高高興興地吃掉了。
又一次到了接近傍晚。
路過加茂家一棟廢棄的宅子時,年輕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飛快翻墻跳了進去。
這是有發(fā)現(xiàn)了?!
夏油杰驚訝中帶著微不可查地緊張,如果真的找到那個人,他是要看著年輕人發(fā)動計劃,還是阻止他?
然而夏油杰并沒有時間想那么多,而是跟著翻墻跑了進去。
年輕人在廢棄的房子里翻找了一陣,里面藏著好幾個咒靈,估計是那人留下來的。
夏油杰把咒靈祓除之后,看到的就是年輕人站在一個角落里,臉色蒼白地望著墻上的暗格。
暗格里放著一個奇怪的盒子。
正方形的盒子看起來有些臟了,上面還長著奇怪的眼珠,然而看到那個盒子的瞬間,年輕人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絲憤怒,又很快收斂了起來。
夏油杰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那個盒子,但是一時間又沒能想起來。
“杰,”這時年輕人忽然開口,“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把我關起來嗎?”
關起來?
關到哪里?
夏油杰想了想,以他和悟之間的關系……
“會吧。”
他說。
把悟關在教室里這種事他又不是沒做過。
然而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就感覺到身邊年輕人的氣息變得混亂,像是要失去理智,立即化作咒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