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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瓊帝本想著邀諸國前來賀壽, 一是還做著天下之主的美夢,二是試探試探各國的態度,尤其是峋朝。雖然峋朝陳兵籩西, 但除了那次夜襲大營燒掉他們不少糧草之外, 兩國之間還是小摩擦多,并未真正開戰。瓊帝摸不清趙峋到底是何用意,也擔憂對方還記著當年的質子之辱,這才想通過壽誕看看峋朝的態度, 但沒想到, 對方確實來人了, 還是趙峋這個君王親自前來,只是——

    比起給自己賀壽, 瓊帝覺得對方更像是來添堵的。頭一次,他對自己素來英明的決定產生了一絲后悔的情緒。

    而令瓊帝更想不到的是……蘇琰居然是南疆國主?!

    蘇徐行在籩西失蹤之后又以南疆之主的身份出現在宴會上, 大咧咧地讓瓊帝給他在帝王座位旁邊再擺一張桌子, 此舉無異于在太歲頭上動土,在老虎臉上拔須!

    瓊帝一張臉鐵青, 他陰沉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蘇徐行, 胸膛起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襄王在籩西勾結敵國,證據確鑿。身為逃犯, 你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現在朕面前, 真是好大的膽……”

    “咳咳咳——”

    他猛地一拍桌子本想站起身來質問, 可久病不愈的身子根本架不住他這樣生氣, 還沒站起來就忍不住垂下腰拼命咳嗽了。

    高臺之上, 趙峋目不斜視地給自己斟酒,沈皇后坐在另一邊也裝沒看見, 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上前關心瓊帝。

    蘇徐行見狀挑挑眉,沈皇后這樣可以理解,畢竟沈氏就是被瓊帝廢掉的,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站在大殿一側的陳總管,對方半分眼神都沒有留給瓊帝,哪里像是傳說中“瓊帝的老狗”?

    奇怪,太奇怪了。

    這滿殿的官員大臣,雖說還是恭恭敬敬的,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樣。若是從前,瓊帝莫說拍桌子發火,就是臉色稍稍變化,底下人也是頃刻下跪,誠惶誠恐地求瓊帝恕罪。可現在,他們對于瓊帝的怒火好像更多的是不耐、忍讓,而不是懼怕。

    蘇徐行看向倒在龍椅上的瓊帝,五年未見,對方好像不僅僅是老了許多,這瘦削的身材、蒼白的臉色以及半白的發絲……像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一般。可偏偏身子都這樣了,瓊帝還牢牢地把著權力,不肯立儲,接著玩制衡那一套,讓蕭承乾和蕭承謙斗得不可開交不說,還將后續成年的幾個皇子都帶上朝堂,一人分一點事務,每個人都給點甜頭嘗嘗,讓他們以為自己也有一爭大位的可能。實際上呢?沒有一個皇子能真正接觸到權力,稍有點冒頭的立刻就被瓊帝尋借口打壓了下去。

    這老不死的就這么舍不得屁股下的龍椅嗎?

    或許是蘇徐行的眼神太過直白,瓊帝撫著胸口時瞥到他眼中的譏誚,頓時氣血翻涌,臉色更加難看了。

    “襄王!你好大的……”瓊帝正要接上方才的話問罪蘇徐行,卻見對方自顧自地走到大殿上的空位那,坐下了。

    “父皇也真是的,一張桌子也舍不得……”蘇徐行搖搖頭,語氣有些嗔怪,“罷了,怎么著我也喊您一聲父皇,坐在下首就下首吧。”

    “下次可得記得在您身旁幫我加一張桌子。”說完,蘇徐行擺擺手,跟著他進來的一眾侍衛紛紛挎著刀站到他身后,齊刷刷一排黑衣人,看起來氣勢十足。

    按理說,使臣進宮是不能帶刀的,即便退一步帶了,也不能進殿。但今時不同往日,趙峋和蘇徐行兩人雖然沒有說好,但都不約而同地沒有管大瓊的規矩。現在是瓊帝邀請他們來賀壽,不是他們上趕著來,若是不給帶,他們即刻就打道回府,賀個屁壽。

    瓊帝自然氣悶,但考慮到使臣進殿最多也就一二十人,剩余人都要留在驛館,也就作罷了。龍庭衛近百人守護大殿,皇宮里還有巡邏的禁軍侍衛,堂堂大瓊帝王還怕他們不成?再者說,瓊帝花費了那么銀子,還從自己私庫出資修建富麗堂皇的福安殿,若不讓他們看看以彰顯大瓊底蘊、威望,那豈不是白修了?

    只是瓊帝怎么也沒想到,他一步退讓,這兩人竟然得寸進尺到如此地步,還妄想與他平起平坐?

    不過如今局勢,他只能忍下這一時。

    看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趙峋,瓊帝忽然笑了:“峋皇多年前也在大瓊待過一段時日,與大瓊也算有緣,不知峋皇可愿與大瓊親上加親,共結秦晉之好?”

    在蘇徐行出現的那一刻,瓊帝就暗叫不好,蘇琰與趙峋之間有舊,若是他二人聯手,這天下哪還有他的份?所以他萬不能讓大峋與南疆結盟!

    瓊帝的話一出,趙峋倒酒的動作都頓了一下,他下意識瞥了眼下首的蘇徐行,見他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心頭怒氣漸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后看向瓊帝:“秦晉之好?”

    他挑挑眉,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不知瓊帝是何意思?”

    瓊帝見趙峋沒有立刻拒絕,臉上的笑意都深了幾分:“朕有一公主,花容月貌、視作珍寶。作為父皇,朕一直為她的終身大事所憂慮,世間男子千萬,可能配得上朕的公主的卻是寥寥無幾。但今日一見峋皇,朕便覺得你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人!”

    “朕愿忍痛割愛,將公主嫁與峋皇,從此,大瓊與峋朝互通有無、親如一家……”

    瓊帝還在描繪兩國結盟的美好未來,蘇徐行卻聽不進去,他悄悄看了眼上首的趙峋,對方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對瓊帝的提議好像不感興趣似的,但蘇徐行知道,若他真的不感興趣定一早就回絕了,而不會讓瓊帝說這許多的話。

    趙峋……也覺得可以嗎?

    在這古代,作為一國君王,娶妻納妾、繁衍子嗣同樣是他的責任,他親手打下的江山,難道也愿意后繼無人嗎?再者說,原著中趙峋是因為性格暴戾加上死得早所以沒有妃嬪更沒有子嗣,但現在他的毒解了,作為開疆拓土的峋朝第一任帝王,又怎么可能后宮無人呢?

    想到這,蘇徐行有些心酸地斂下眼眸。趙峋已經忘了他們之間的事,自己對他來說只是個有些心動的對象,而這個心動對象還不告而別,以趙峋的性格定然是惱他、怨他的。現在又知道了他是南疆國主,是他逐鹿天下必會一戰之人,他又怎么還會將他放在眼中、放在心里呢?

    蘇徐行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冷靜清醒的人,在滇南時就意識到這點所以不曾付出真心,后來趙峋幾次舍命相救讓他敞開心扉,那時他告訴自己就當嘗試一場戀愛吧,若是最后不成也沒關系,大不了就是失戀唄。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想到趙峋會與其他人攜手余生,他心中的苦、酸、澀就一齊涌了上來,叫他難受得緊。

    手中酒水一杯接一杯灌了下去,蘇徐行腦袋有些發懵,他盯著桌面,低聲罵了句:“到底是誰扔的那塊香蕉皮!”

    要是不來《奪位》的世界,他就還是那個快樂賺錢的蘇徐行,而不是被人被事推著往前走、往上爭的蘇琰!

    他開始厭煩這樣的日子。

    他只是個喜歡賺錢的年輕人!而已!

    高臺上,瓊帝見自己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趙峋還是一副“你接著說”的模樣,他不由得停下來。這趙峋怎么回事?究竟是愿意還是不愿意?難道是沒見過公主不肯輕易點頭?這么一想,瓊帝覺得自己猜對了,畢竟這趙峋自己就是副好顏色,定然眼光極高,若是公主相貌不佳,只怕他也不肯輕易點頭。

    這樣想著,瓊帝轉頭找陳總管,讓他去請公主過來。

    “不必。”卻見趙峋突然開口打斷,在瓊帝不悅的眼神中,他緩緩笑了,“不必叫公主來了。”

    “孤——不喜歡女人。”

    瓊帝:?

    眾人:?

    等反應過來趙峋說了什么之后,大殿之內一片嘩然,什么意思?!大峋皇帝不喜歡女人?!那他豈不是斷袖?!若是斷袖,豈不是沒有子嗣?!沒有子嗣,那大峋不就后繼無人?!

    一瞬間,所有人看趙峋的眼神都變了。沒有子嗣后代,那他打下那么多疆土有什么用,最終不還是要拱手讓人?

    瓊帝也從一開始的怔愣中反應過來,而反應過來后喜悅之情瞬間就涌了上來。趙峋竟然是斷袖!一個斷袖之人竟然還妄想與他爭奪天下?想到自己頗豐的子嗣,瓊帝暗笑,不止兒子,他孫子都有了!而趙峋呢?喜歡男人?那豈不是要斷子絕孫?!瓊帝樂得恨不得仰天長笑。

    他臉皮微顫,不過臉上的驚喜還沒完全露出來,趙峋又接著道:“所以,瓊帝不如讓皇子們都出來,孤選一個納入后宮,這樣大峋與瓊朝依舊可以結秦晉之好。”

    “什么?”聞言瓊帝厲聲反問,懷疑自己聽錯了,趙峋讓他干什么?把皇子叫出來供他挑選?!他當大瓊皇室是什么,街口攤販嗎?!

    瓊帝霎時間面色鐵青,變臉能如他這般快也算是種能力了。下首的皇子們同樣臉色難看,這個趙峋竟然膽大至此,敢當面羞辱他們!

    “大峋如今是勢大,可我大瓊也不是什么軟柿子,不是峋皇想捏就捏的!”蘇徐行斜對面坐著的是五皇子蕭承祿,近日比較受瓊帝看重,因此敢高聲反駁。

    他端正的臉上是被羞辱之后的薄紅,正惱恨地盯著趙峋。

    趙峋聞言輕笑一聲,看向他:“孤喜歡男人,聯姻自然只能選男人。”

    “你急什么?”趙峋語氣輕佻,“你這等顏色孤還瞧不上呢。”

    “你!”蕭承祿被他說得臉脹得更紅了。

    蕭承祿旁邊的是六皇子蕭承羽,他一直撐著下巴看趙峋,見他懟了蕭承祿,忽然開口接道:“那峋皇覺得本皇子如何?”

    他這話一出,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趙峋也挑挑眉,看了過去。

    瓊帝本因為趙峋的囂張一肚子怒火,等見他對蕭承羽感興趣,突然覺得這樣也未免不可。一個兒子而已,若能換大峋退兵,他不是有更多的時間求長生、爭天下?

    再看蕭承羽,那是他所有的孩子中顏色最好的一個,比之趙峋也不多遜色,身為男子,若能得趙峋青睞,來日更容易把持大峋朝堂!

    眸轉之間,瓊帝已經將利弊思量清楚,于是沖蕭承羽笑道:“羽兒難道愛慕峋皇不成?”

    蕭承羽自然聽懂了瓊帝的暗示,眨眨眼沖趙峋笑道:“峋皇雄才大略,很難不讓人愛慕吧?”

    這話說得直白又大膽,其他皇子俱是一臉復雜,為蕭承羽的“自輕自賤”,也為瓊帝“出乎意料”的態度,但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看向趙峋,等著他的反應。

    趙峋聞言卻垂眸,低低地笑了一聲:“很難不讓人愛慕……”

    那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他端起酒杯,遮掩著神色,余光往蘇徐行的方向暗暗掃了一眼。

    蘇徐行喝得腦袋暈乎乎的,不過意識還算清醒,見趙峋和蕭承羽當自己面眉來眼去,他氣得一把捏住酒杯,高聲喊道:“皇弟說得對!”

    “峋皇如此絕色,天下少有,自是很難不讓人愛慕!”

    明明是奉承的話,卻說得陰陽怪氣。

    跟隨趙峋而來的近衛都不由得提起一顆心,敢當面說他們君上長得好的人可都不在了,這位南疆國主真是愛在太歲頭上動土,若是一會打起來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其他人自然也聽聞了趙峋暴戾的名聲,俱是一臉看戲,若是大峋與南疆就此鬧翻,那是更好不過了!

    只是出乎眾人意料的——

    趙峋只是把玩著手中酒杯,沖蘇徐行微微彎起唇角:“國主亦是大瓊襄王,代替大瓊聯姻未嘗不可。既然國主也愛慕孤,不如與六皇子比試一番,贏的人,孤便娶他。”

    一席話,眾人聽傻了,蘇徐行聽懵了。

    不是,他不是在嘲諷趙峋嘛,怎么變成他愛慕他要入他后宮了?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不記得自己就算了, 還要讓他與人相爭,贏的人才能嫁給他?

    趙峋你真是好樣的!

    蘇徐行握著酒杯的手指因為用力有些泛白,他嗤笑一聲, 掃了眼趙峋:“峋皇多慮了, 本國主對你的后宮……不感興趣,你愛娶誰就娶誰。”

    只是若與旁人有了關系,那他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蘇徐行說完冷著一張臉飲下酒,看也不看趙峋, 心中卻咕嚕咕嚕蒸騰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氣。

    趙峋——

    趙峋瞥了眼蘇徐行越發冷淡卻怎么也藏不住“生氣”二字的臉, 忽然勾唇笑了, 笑完他自己也有些驚訝,若是別人對他甩臉子, 只怕下一刻就要人頭落地,可蕭承琰對他這樣, 他反而覺得有趣得緊, 心中樂意得很,一點兒也沒有被冒犯的不悅。

    真是……

    趙峋又悄悄看了眼蘇徐行, 唇邊的笑意越發大了。

    瓊帝看看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的趙峋, 又看看一臉冷漠的蘇徐行,眉頭擰得更緊了,這二人怎么回事?難道私情就這般重, 竟能讓趙峋忍下蘇琰的無禮!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瓊帝心頭縈繞, 若真是如此, 這二人要是聯合起來, 哪還有他的位置?一時間, 瓊帝心頭思緒萬千,只是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

    宴會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之中臨近結束。

    蘇徐行多喝了幾杯, 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正要告辭回驛館,就聽瓊帝沖趙峋笑道:“峋皇多年未曾來大瓊了,從前住的宮殿朕還派人日日打掃呢,不如峋皇就在宮中歇下吧?朕與你還能多聊聊。”

    住在宮中?趙峋只思量了一瞬便接道:“如此也好,孤與國主也多年未見,留在宮中,正好一敘。”

    被點到名的蘇徐行起身的動作一滯,他也要留在皇宮中?

    趙峋還在說:“那宮殿孤還有印象,很是富麗,當年瓊帝待孤不薄啊——”

    拖長了音調的一句話,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諷刺,偏偏瓊帝一本正經地擺擺手:“峋皇客氣了。”

    趙峋呵呵一笑,沒有多說其他的。

    瓊帝當然不希望這二人關系更好,于是接著說:“怎能委屈峋皇與琰兒同住一座宮殿呢?”

    “來人,將從前三皇子的寢宮收拾出來給襄王住。”

    短短兩句話,又是琰兒又是襄王,瓊帝又將蘇徐行視作“親子”了,哪里還有一開始問罪他時的冷漠與戾氣。

    蘇徐行漫不經心地看了眼高臺上的瓊帝,一個照面他就知道對方想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待這場有些滑稽的宴會散場之后,陳總管畢恭畢敬地來到蘇徐行身旁,輕聲喚道:“襄王爺,皇上有請。”

    再次踏入勤政殿,蘇徐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五年前他還是襄王時來過幾次,哪次不是三三跪九叩,誠惶誠恐?可如今再來,他有了南疆做后盾,別說下跪,他連招呼都不打也不怕瓊帝怪罪了。

    徑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蘇徐行大咧咧地靠向椅背,伸手去抓桌上的糕點:“父皇,叫人給我上杯茶唄。”

    他這態度與行為無疑是在藐視君上,在大瓊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腦袋的!瓊帝當然很想將人拉去直接斬首,可現在……北域、大峋皆虎視眈眈,若再來一個南疆,那大瓊真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瓊帝深吸幾口氣,壓下不斷翻涌的怒意,沖蘇徐行笑道:“琰兒愛喝什么茶,直接讓陳盛上了就是,你在朕這個父皇面前還有什么好拘謹的?”

    儼然一個慈父形象。

    蘇徐行也不客氣,叫陳盛幫他上一個瓊帝同款,嗯,皇帝的茶,他也來嘗嘗味兒。

    見蘇徐行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眼中沒有多少對自己這個父皇的尊重,瓊帝眼神幽暗:“琰兒如今成了國主,想來也不將父皇放在眼中了……也是,朕都不知琰兒竟然還有如此能耐,成了一統南疆的國主……”

    瓊帝幽幽說著,話語中的不滿與嫉妒都快要溢出來了。

    蘇徐行聞言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我還有這等大運,只能說天無絕人之路。”

    好一句“天無絕人之路”,瓊帝卻裝作聽不見,轉而開始進入自己的話題:“琰兒既是大瓊的襄王,如今又成了南疆的國主,何不直接將南疆并入大瓊呢,待朕百年之后琰兒繼位,大瓊國力更上一層,也可與大峋一爭天下,到時若能一統天下,吾兒也能成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瓊帝說得這樣直白是蘇徐行沒想到的。但別說,被瓊帝這段話十分具有誘惑力,只要是個有抱負的男人恐怕都拒絕不了“千古一帝”“名垂青史”這樣的成就,可偏偏……這個人是蘇徐行。

    “父皇,您畫的大餅確實挺香,可也實在噎人。”蘇徐行打斷道。

    瓊帝聽了一愣,大……大餅?什么大餅?

    蘇徐行哼笑一聲:“父皇,您說等您百年之后讓我繼位,可我現在是個通敵叛國的逃犯,逃犯有什么資格繼位?大瓊百姓還不知道怎么罵我呢,能聽我的?到時候我把南疆并過來,然后反手以死罪砍了我,我上哪說理去。”

    蘇徐行回得也很直白,但見他并沒有拒絕合并之事而是擔心自己無法繼位,瓊帝微微挑眉,果然,一統天下的誘惑誰人也抵抗不了。

    他道:“這有何難?朕立刻就讓人重審此案,再昭告天下你無罪,立你為儲君,到時候誰敢說什么?”

    見瓊帝將一切都想好了,蘇徐行裝作為難地點點頭:“那就請父皇重審此案,還我清白吧。”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誰也不好說。

    瓊帝點點頭,如今蘇徐行有南疆國主這一層身份作保障,他不能再將人往外推,先籠絡再說,其他的事……徐徐圖之。

    離開勤政殿時,兩人的心情都還不錯。

    蘇徐行跟著陳盛溜達著往瓊帝給他安排的宮殿去,侍衛則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后。

    突然,陳盛開口道:“王爺,不知……阿冬小兄弟可還好?”

    阿冬?蘇徐行有些不解,陳盛關心阿冬干嘛?

    看出蘇徐行臉上的疑惑,陳盛笑道:“長公主曾于奴才有恩,奴才便多嘴問兩句。”

    想起因為那塊令牌長公主也被瓊帝禁足了,蘇徐行有些愧疚,便回道:“阿冬一切都好,叫長公主安心。”

    陳盛聽了笑道:“阿冬能跟在王爺身邊也是福分,相信王爺定能護阿冬周全。”

    蘇徐行想也沒想就點頭:“自然,阿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比任何人都重要。”

    陳盛聞言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將情緒隱了下去,只是面對蘇徐行時好似又親近不少。

    到了宮殿門口,陳盛便離開了,南疆跟來的侍衛將蘇徐行住的屋子仔細地保護起來,蘇徐行這才伸個懶腰,進了屋子。

    然而一進屋他就發覺了不對勁,那摻雜著酒氣的香味兒他異常熟悉。

    “趙峋。”蘇徐行面無表情地開口。

    躲在暗處的人影緩緩走了出來,嗓音暗啞:“你如何知道孤在這?”

    蘇徐行微笑:“騷氣。”

    趙峋:?

    被用這樣的詞語形容,趙峋竟也難得得沒有生氣,而是反問:“何為騷氣?”

    “就是搔首弄姿、賣弄姿色……”這兩個詞可不是什么好詞,果然話音一落,屋內氣溫都好像降了幾度。

    趙峋冷聲:“蕭承琰,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蘇徐行點頭,隨后又搖頭:“我不叫蕭承琰,我叫蘇徐行。”

    蘇徐行——

    三個字一出,趙峋心臟猛地一收,他下意識按住胸口,滿是不解。過了會兒,他有些煩躁地靠近蘇徐行,低聲質問:“為何不告而別?”

    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蘇徐行卻不看他:“你我注定死局,何必多問?”

    “何為死局?”趙峋猛地抓住蘇徐行的手腕,“你說與孤聽聽。”

    蘇徐行下意識掙了掙,沒掙脫,于是沒好氣地道:“你是大峋君上,我是南疆國主,爭奪天下注定你死我活。”

    “我死你活?”趙峋輕聲笑了,“蘇徐行,你這是將結局都想好了?”

    蘇徐行沒接話,小心思被發現了。

    趙峋突然俯身湊近:“若是死局,孤便親手給你殺出一條活路來。”

    在蘇徐行離開的這段時日,趙峋情緒極不穩定,他沖去北域殺了不少人,甚至直接占領一個部落開始了“北域內戰”。在來大瓊時趙峋想得很好,這般耍他的人天下只有這一個,若是見到蘇徐行,他定要親手掐死他。

    可真正見到人,他才發現他不僅下不了手,體內涌動的煩躁、暴戾也漸漸趨于平靜。他只想待在他身旁,抱著他。

    趙峋這樣想,便這樣做,伸手欲抱蘇徐行,卻被對方抬起的雙臂格擋住。

    趙峋:!

    “為何?”

    “峋皇不是對六皇弟感興趣嗎?去找他吧。”蘇徐行猛一甩手掙脫了桎梏,自顧自地走向床鋪。

    “我要睡覺了,峋皇請便。”

    趙峋想要靠近,蘇徐行冷笑:“你若過來,我現在就叫有刺客,你也不想被人發現堂堂峋皇夜闖他人寢殿吧?”

    這句話成功地止住了趙峋的步伐。他看向合衣而眠,不一會兒便呼吸均勻的蘇徐行,心中涌起淡淡的后悔情緒。

    早知道,便不逞口舌之快了。

    ……

    大峋、南疆使臣來賀,大殿上發生的一切不脛而走,只是百姓不敢多言,但,總有人敢言。

    “蕭祈鈺越發昏庸了。好在阿琰回來了……該行動了。”

    “通知其他人,成敗在此一舉!”

    與此同時,本該在籩西監軍的蕭承謙也在快馬加鞭地往瓊都趕。他萬沒想到蕭承琰竟還有南疆這張底牌,不過……大位未定,鹿死誰手也未可知。

    瓊都的上空,霎時間烏云密布。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距離瓊帝壽宴還有段時日, 許是因為蘇徐行沒有拒絕他的提議,瓊帝這段時日倒沒有再整什么幺蛾子,每日除了吃藥養病便是拉著趙峋與蘇徐行一起下下棋、喝喝茶, 順帶著聊聊人生理想。

    心思各異的三個國度掌權者竟相處得意外和諧。

    蘇徐行對在宮中的日子表示還算滿意, 如果沒有蕭承羽在一邊沖趙峋甜甜地笑的話,那就更好了。

    對蕭承羽蘇徐行了解得不算多,只知道蕭承羽的母妃是歌姬出身,因為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討了瓊帝歡心, 這才從歌姬搖身一變成了宮妃, 只是因為母家沒有勢力, 卻又顏色過盛招了其他妃嬪記恨,生下蕭承羽后便常年臥病在床不能再侍寢了。瓊帝本就薄情, 一段時日不見也就將蕭承羽母子二人徹底拋到了腦后,這么多年都不再過問。

    蕭承羽與蕭承謙差不多, 都是在宮中人的白眼中長大的。只是因為蕭承謙有個類似“白月光”般的母親存在, 瓊帝三五不時還會問幾句,而對蕭承羽, 那是壓根忘記了還有這個兒子。若不是蕭承羽繼承了他母妃的好容貌讓瓊帝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看了心情舒暢, 只怕真得在偏僻的宮殿中蹉跎一生了。

    對瓊帝來說,誰都沒有他自己重要,他所有的兒子也都只是工具罷了, 有的用來打壓官員、有的用來分擔雜事……有的則純純當作一件漂亮的擺件。

    蕭承羽就是那個擺件。

    只是擺件也想掙脫易碎的命運。所以蕭承羽盯上了趙峋, 若能得到峋皇青睞, 跟他離開大瓊, 是不是也可以順便帶走他母妃, 他們母子二人便不用再在宮中忍受欺凌了?

    看著蕭承羽在瓊帝的示意下對趙峋左一個“峋皇真厲害”右一個“峋皇教教我”,蘇徐行剛開始跟吃了一斤沒熟透的杏子似的, 牙都酸了。不過……酸歸酸,他卻并不討厭蕭承羽,相反,看著那張比之趙峋更加清純更加稚嫩的漂亮臉蛋,蘇徐行覺得自己眼睛都受到了洗禮,尤其是在看過瓊帝那張皺紋又多還一臉爹味的老臉之后,他總忍不住多看幾眼蕭承羽。再者說,對方也才十幾歲,他上下兩輩子加一起三十多的人了,也不能跟一個小孩計較吧?

    于是這幾日勤政殿的日常就變成了——

    瓊帝:“峋皇,朕也算是你長輩,與你下棋也不欺小,便讓你一子。”

    趙峋面無表情地回復:“不必。”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棋局,將瓊帝殺得片甲不留,一點面子也不留。

    瓊帝剛開始還會尷尬,之后便示意蕭承羽與趙峋多套套近乎,蕭承羽自然上道,笑吟吟地夸獎:“峋皇真厲害,能不能也教教我?”

    趙峋冷著一張臉回道:“不能。”

    蕭承羽也不生氣,還是變著法子夸趙峋。

    蘇徐行不會下棋,就在一旁吃著東西,見蕭承羽不經意間瞥過來一眼,便將手中糕點遞了過去:“六弟,你要吃嗎?”

    蕭承羽聞言愣了一下,然后接著笑:“我不吃,皇兄吃吧。”

    蘇徐行挑挑眉,看著蕭承羽尖尖的下巴還是忍不住勸道:“你太瘦了,要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其實蘇徐行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架不住蕭承羽長得好,而且原著對這個角色的著墨不多,就是純純背景板,沒有參與任何斗爭。是后期為了顯示男主的仁義,提了一嘴他將蕭承羽這些沒參與斗爭的兄弟都封了王賜了府邸,所以蘇徐行對蕭承羽的印象也不錯。

    另外就是,太漂亮了。蘇徐行這個顏控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看多了便也心生憐惜,忍不住關心幾句。

    蕭承羽聽了蘇徐行的話有些驚訝:“長身體?”

    蘇徐行點頭,耐心勸道:“你才十幾歲,想長得更高更健康,就要多吃飯、早睡覺、多動動。”

    蘇徐行的表情很真誠,說得也理所當然,蕭承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多謝皇兄,承羽知道了。”

    后面蘇徐行再投喂,蕭承羽就順理成章地接下了。而且在跟趙峋套近乎之外,也會跟蘇徐行交流幾句,沖他笑得也更多了。

    蘇徐行很高興,美的人或事物總是讓人心情格外好。

    當然,如果趙峋不堵他,蘇徐行的好心情能保持得更久一些。

    望著杵在自己寢殿門前跟電線桿似的的趙峋,蘇徐行驀地收起嘴角的微笑,徑直繞過他往里走,卻在路過趙峋時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趙峋!”蘇徐行低呼一聲,想要掙扎卻被對方抓得更緊了。

    趙峋一用力直接將人拽得貼近自己,他俯身問道:“為何這般高興?”

    因為離得近,蘇徐行很明顯地感覺到趙峋呼出的氣息中有濃濃的酒味,于是皺起眉頭:“你喝醉了。”

    “放開我,趙峋!”蘇徐行壓低了嗓音,不想驚動旁人。

    可今日趙峋卻仿佛換了個人,一點也不在意他作為君王的顏面,還是拉著蘇徐行不放,不僅如此,趁著酒意竟然將頭搭在蘇徐行的肩膀上,軟了聲音道:“你為何要看著他笑。”

    “為何不看著我笑。”

    話語中是明晃晃的醋意。

    蘇徐行聞言愣了一下,趙峋這是在……撒嬌?

    因為這一下的停頓,趙峋立刻得寸進尺,直接展開雙臂將蘇徐行整個人圈在懷中,然后將頭埋入他的脖頸里,深深嗅了一下,獨屬于蘇徐行的淡淡香氣立刻縈繞在趙峋鼻尖,他瞬間就情動了。

    蘇徐行還在愣神,因為趙峋的態度讓他想起了對方記憶錯亂時的模樣,想起了在滇南為他舍生入死的“嶺兒”,不過還不等他繼續傷感,耳邊傳來趙峋充滿誘惑的磁性嗓音。

    他說:“幫幫我。”

    隨即蘇徐行的手就被對方引著來到了一個不可細說之處。

    蘇徐行:“……”

    尼瑪的……

    他想撤回手,再甩趙峋一個大嘴巴子,卻感覺到對方埋在他頸間的頭顱使勁蹭了蹭,一邊蹭一邊低喃:“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蘇徐行:“……”

    淦!

    他就是吃軟不吃硬,再說,被趙峋這樣摟抱著蹭,他能無動于衷就怪了。

    蘇徐行冷著臉回道:“進去。”

    黑夜中,趙峋一雙眸子立刻亮了起來,像是在伺機而動準備撲食的餓狼,而蘇徐行……就是他眼中分外美味的佳肴。

    “好。”趙峋啞著嗓子應了聲,然后在蘇徐行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大踏步進了屋內,又將人壓在了床上。

    雙手被桎梏著壓在頭頂。

    蘇徐行:?

    “你不是喝醉了嗎?”喝醉了還知道把他抱進來?還知道這樣壓著他?

    問完,屋內響起趙峋低低的笑聲,磁性、悅耳,又帶著些得逞后的驕傲。

    “孤千杯不醉。”趙峋說完,徑直朝蘇徐行吻了下去,將對方的咒罵統統咽入腹中。

    果然蘇徐行喜歡這樣的。不就像那蕭承羽一般掐著嗓子說話,故作柔弱嗎?他趙峋什么學不會?!

    ……

    在度過了一些快樂又痛苦的日子之后,終于迎來了瓊帝的壽辰之日。

    一大早,宮中便張燈結彩,氣氛立刻熱鬧起來。與以往壽辰不同,此次瓊帝鐵了心要大操大辦,除了晚上的宮宴,白日里的慶賀活動也很多,先是御花園賞花、賽詩,又請了都城里有名的戲班子過來唱戲,晚上宮宴之后還會有煙花表演。

    真是極熱鬧的一天,也是極花錢的一天。

    蘇徐行坐的位置極好,正對著戲臺子,方便他看戲,但也壓不下他心中滿滿的吐槽。

    瓊帝真是越老越昏庸!一個普通壽辰也要這樣鋪張浪費,是真不知道如今還有多少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嗎?蘇徐行越想越覺得無語,更是如坐針氈,一點看戲的心思也沒有。

    而就在這時,戲臺上突然傳來一聲響徹云霄的痛呼:“將~軍~”

    因為是戲腔,聽戲的眾人一時還未反應過來,等抬頭看去,就見臺上一個身著鎧甲的武生跪在中間,渾身插滿了箭矢。

    不遠處有人要撲過來救他,卻被另一個同樣裝扮的人攔住,最終,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臺中間的“將軍”,隨后,有凄涼的背景戲聲響起。

    原來,這位小將軍被人陷害落入了圈套,這才萬箭穿心而死。

    等聽明白唱得是什么,方才還算熱鬧的現場頓時安靜得針落可聞,一眾官員大氣都不敢出。

    瓊帝臉色難看,蘇徐行的臉色也不好。

    沒錯的話,這臺上演的是“楚湛”身死之事,涉及楚家,那就是瓊帝的禁區,觸之即死。

    臺上還在唱,已經唱到那將軍家被人陷害落到了“滿門抄斬”的境遇……這下,便是有些云里霧里的年輕官員也明了這是發生了什么了。

    當年的楚家滿門抄斬一案。

    瓊帝死死瞪著臺上,眼球都快瞪出來了。他雙手扣著桌案,突然轉頭看向蘇徐行,表情駭人:“是不是你!”

    蘇徐行是想報仇沒錯,但他想的是事成之后重審此案,所以這出戲……他搖搖頭:“不是我。”

    “不是你?!”瓊帝卻不信,他猛地瞇起眼,正要喊人,就見戲臺上的幾人突然暴起,拿著刀劍就朝瓊帝殺了過來。

    “狗皇帝!拿命來!”

    “護駕!護駕!”隨行的侍衛、太監紛紛擋到瓊帝身前,官員們沒人相護,只能一個個抱頭鼠竄。

    一旁的趙峋反應最快,變故剛起就已經閃身至蘇徐行面前將人護在了身后,兩人的近衛也在頃刻間將二人圍住保護了起來。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整齊又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腰挎長刀的禁軍便闖了過來,將在場所有人都圍住了。

    幾個刺客早已被制服,可禁軍卻依舊將眾人圍著,不僅如此,手中刀劍也依舊對著他們,包括其中的瓊帝。

    瓊帝身子本就不好,被這么一氣又一嚇,正躺在椅子上吃藥,見狀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一把將藥揮走,厲聲質問:“林靜軒呢?!你們好大的膽子!沒有朕的傳召竟敢擅離職守!”

    回應瓊帝的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到了此時若還不明了發生了什么,那真就是傻子了。

    蘇徐行與趙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瓊帝要重審蘇徐行“通敵叛國”一案,要給他洗清罪名,若他得了清白,那給他定了這個罪的人便要倒霉了。

    蘇徐行和蕭承謙,很顯然瓊帝要放棄后者了。

    果然,在其他人驚訝的目光中就見蕭承謙帶著林靜軒走了進來。

    “兒臣救駕來遲,還請父皇贖罪。”蕭承謙嘴上說著告罪,態度卻是極其敷衍,連衣袍都沒有掀一下,身后的林靜軒同樣如此。

    瓊帝氣得一口氣沒喘過來,直咳嗽:“咳咳,放……咳咳……放肆!”

    蕭承謙嗤笑:“都到這時候了,父皇就少說兩句吧,若是不小心背過氣了,倒成了兒臣的不是。”

    這話說得瓊帝咳得更厲害了。

    蘇徐行瞥了眼蕭承謙,默默為他點了個贊。

    哪知才贊完,蕭承謙突然看向他,眼神陰冷:“襄王通敵叛國,證據確鑿,父皇是不是該將其貶為庶人?”

    這是要斷了蘇徐行繼承大位的可能了。

    蘇徐行默默撤回了剛才的那個贊。

    狗東西,怪不得他看書時就不喜歡男主!

    似乎是察覺到了蘇徐行的情緒,趙峋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握得牢牢的。

    蘇徐行頓了下,隨即反握住趙峋。

    沒事,他這個蝴蝶翅膀扇動了太多,男主光環已經沒那么頂用了!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

    見蘇徐行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一點也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表露旁的情緒,蕭承謙忽然臉色一變,有些氣急敗壞地斥道:“你通敵叛國證據確鑿, 竟然還敢出現在我大瓊境內, 蘇琰……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話落,只見蘇徐行沒好氣地回道:“沒你的膽子大,你這可都要逼宮了!”

    “逼宮”一詞說得直白,蕭承謙表情僵硬了一瞬, 不過不等他開口, 一旁的林靜軒突然上前接道:“逼宮?襄王莫不是糊涂了?我們分明是來勤王救駕的!”

    說著, 林靜軒一擺手,身后跟隨的禁軍瞬間一擁而上, 直接將蘇徐行與趙峋等人圍困在了刀劍中間。

    “襄王包藏禍心,指使刺客謀害皇上, 幸得三皇子與臣救駕及時, 這才保住帝王性命。”林靜軒勾起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三皇子簡在帝心, 是圣上欽定的皇位繼承人……”

    此話一出,瓊帝便是咳得要死也強撐著沖林靜軒罵道:“你……咳咳……混賬!”

    罵完,他焦急的目光不斷在四周梭巡, 徐炎呢?!他的龍庭衛呢?!逆賊都殺到他面前了, 那些混賬去哪了?!四處都沒有龍庭衛的影子, 瓊帝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如墮冰窖。

    難道徐炎也投靠蕭承謙了?!

    “混賬?”

    臺下, 林靜軒冷冷一笑,像是被這話刺激到了一般, 方才還淡定的假面頃刻間破碎,他猛地上前一步,高聲質問瓊帝,“我混賬?!你居然說我混賬!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事!楚家、沈家、成家……哪件事情背后不是你在指使?我像條狗一樣對你忠心耿耿,被你呼來喝去,可你給我的是什么?!”

    林靜軒一番話像是平地一聲炸雷,將所有人的腦子都給轟得嗡嗡響,只有一旁的沈皇后與蕭承乾無動于衷,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臺下一眾官員本就有些害怕,現在更是抖成了篩子。完了完了,知道了帝王秘辛,今日不論三皇子事成與不成,他們頭上這腦袋恐怕都保不住了。

    林靜軒可不管他們的想法,還在繼續諷刺:“你身為帝王,自己都抓不到蘇琰放走趙峋的證據,卻要怪我辦事不利?削我權、貶我職……瓊帝!我也不過是一件你用完就丟的物件而已!你可曾把我當人?天牢里面暗無天日,我卻在那里像牲畜一樣待了整整一月!你可知那一個月我是如何挺過來的?!”

    越說越激動,林靜軒瞪大的眼中霎時布滿了血絲,手中利劍猛地指向瓊帝,他咬牙切齒道:“在天牢里的每時每刻我都告訴自己!有朝一日,我也一定要讓你嘗嘗絕望的滋味!”

    “你不是最喜歡龍椅嗎?不是最愛權力嗎?那你就嘗嘗權力盡失的滋味兒吧!”

    林靜軒這一頓騎臉輸出用“大逆不道”都難以形容,就是十族也不夠瓊帝砍的。而且偏偏他過往對瓊帝最是忠誠,人人都說他是瓊帝座下的一條狗,可如今“狗”居然敢反撲主人了!瓊帝氣得臉皮直顫,但因為身子虛弱,如今倒在椅子上也只能顫顫巍巍地指著林靜軒,“你……你……”了半天卻說不出第二個字。

    場面一時精彩極了。

    雖然林靜軒也想將蘇徐行置于死地,但見他將瓊帝氣得快翹辮子了,蘇徐行覺得他這人還是有些順眼的。不過不等他這份順眼持續多久,就見林靜軒突然轉向他,笑得陰惻惻的:“襄王意欲造反,此乃死罪……”

    “殺、無、赦!”

    蘇徐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隨后厲聲駁斥:“林靜軒!我乃南疆國主,你敢動我,是要與整個南疆為敵嗎?!”

    林靜軒卻鐵了心要殺他:“動你又如何?!小小南疆,如何能與大瓊相提并論!”

    在林靜軒心中,南疆還是那個只會用毒蠱之類不入流手段的小國,是如何也比不上大瓊的,況且蘇徐行是大瓊的襄王,殺了就殺了,沒了國主南疆又是一盤散沙,還真敢出兵與大瓊為敵嗎?

    見包圍住自己的禁軍已經蠢蠢欲動,蘇徐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趙峋悄悄捏緊他的手,低聲問道:“可要孤幫你?”

    蘇徐行抬頭,看著趙峋精致的眉眼,他堅定地回道:“要!”

    這時候跟趙峋客氣那可就太傻逼了。

    趙峋聞言勾唇一笑:“好。”

    話音落地,林靜軒一聲令下,禁軍欺身而上,長刀呼嘯著向蘇徐行砍來,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蘇徐行下意識抬起手臂遮擋,然而光線突然變暗,熟悉的香氣襲來,下一刻他整個人都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趙峋一個旋身將蘇徐行擁入懷中,長腿一抬,方才還持刀要砍蘇徐行的禁軍立刻就被踹飛出去。

    “護好皇后!”趙峋冷聲吩咐,隨他而來的大峋近衛沒有一點兒猶豫,紛紛提刀守到蘇徐行身旁。

    蘇徐行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起來,禁軍近不得身不說,他面前還擋著一個猶如殺神一般眨眼間便可取人性命的趙峋,林靜軒揚起的唇角緩緩放了下去。

    蕭承謙也是一臉慍色,他倒是忘了,趙峋武功頗高,今日想取蘇琰性命怕是不容易。一瞬之間,他想清楚厲害關系,隨即沖林靜軒使了個眼色。

    后者瞬間了然,提氣運功,幾個踏步便到了瓊帝身前,一掌拍開陳盛,林靜軒將瓊帝的咽喉放置在了自己劍下。

    性命在他人手中,也由不得瓊帝再擺架子,初期的驚恐過后,他冷靜下來,沖林靜軒說道:“林靜軒!蕭承謙此舉乃大逆不道,謀逆之罪禍及九族!你向來忠君,何必因一時之氣葬送自身前程?若你肯悔過,朕保證事后饒你不死,不追究你家中親人!”

    瓊帝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也做了極大讓步,若是旁人,他定要將對方千刀萬剮才能解心頭之恨!但想象中的感恩戴德沒有到來,迎來的是林靜軒毫不客氣地諷笑。

    “哈哈——圣上啊圣上,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林靜軒看著瓊帝的目光突然充滿了憐憫,縱使對方萬人之上,老了也跟尋常老翁無甚區別,相反因為自視甚高,說出的話更加可笑了!

    “我今日既然敢來,便是想好了最壞的結果。圣上莫不是忘了,我林靜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賤命一條,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就是為了給您當狗的呢?”林靜軒哼笑一聲,“不過當狗也有當狗的好處,跟了你這么多年,你猜我信不信你方才那一番話?”

    “睚眥必報!忘恩負義!說得就是你!我豈會相信你的鬼話?”

    林靜軒今天像是開了實話按鈕,驚人的話層出不窮,一眾官員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吾命休矣——

    瓊帝也黑著一張臉,今日短短一會兒,他的臉皮已經被林靜軒扔在地上碾了不知道多少次。不過到底是帝王,即便被他拿劍架在脖子上,瓊帝也未表露半分懼意。

    “不必多話,還請圣上擬旨,將皇位傳于三皇子!”林靜軒說完,手中利劍又往瓊帝脖子那貼近了幾分。

    如今整個皇宮都在禁軍的管控之內,本是瓊帝提防龍庭衛而將禁軍也調了一部分入皇宮,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龍庭衛呢?徐炎呢?”瓊帝反問。

    林靜軒冷笑一聲,并未作答。與自己唯一的親兒子相比,瓊帝又算得了什么呢?人不能有軟肋,一旦有,便是給了敵人可趁之機。

    局面一時一邊倒,企圖反抗的官員、宮女、太監等都已經是一具具冰涼的尸體,而剩下的人都盡在禁軍掌握。

    蘇徐行這邊因為趙峋強大的武力倒是撐了一會兒,只是雙拳難敵四手,縱使他武功高超,也經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不過由于蕭承謙暫時不想和大峋碰上,他下令不許傷了趙峋,因此禁軍進攻時也束手束腳,趙峋見狀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擋在蘇徐行身前,幫他抵住了那些進攻。

    局勢一時焦灼起來。

    蕭承謙見狀不再將力氣放在蘇徐行身上,他的最終目的也不是蘇琰,而是……

    “父皇。”蕭承謙冷眼看向瓊帝,“請吧。”

    他做了個手勢,指的方向赫然是勤政殿。

    “早點傳旨,您也好早點頤養天年。”

    語畢,林靜軒挾持著瓊帝離去,其他人被禁軍的刀架在脖子上,大氣也不敢出。在這等危險時刻,竟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保護瓊帝,不論是被稱為“老狗”的大太監陳盛,還是皇后妃子、皇子公主,就連日日高喊要為瓊帝肝腦涂地、死而后已的大臣們也都沉默著。

    場面一時無比“和諧”,除了一開始的下意識掙扎,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

    蘇徐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古代的忠君思想那么能洗腦,現在居然沒有一個人為了瓊帝的安危作出反抗,這到底是忠君思想其實沒那么厲害,還是瓊帝太失敗了?

    注意到蘇徐行的眼神,蕭承謙擺擺手讓人將他們也帶上。

    見蕭承謙暫時歇了殺他的心思,蘇徐行也不做無謂的犧牲,他們這群人此刻正被刀劍挾持著,雖然不傷性命,卻也沒了自由。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往勤政殿而去。

    蘇徐行也想看看,蕭承謙還有沒有其他底牌。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入了勤政殿, 林靜軒將瓊帝推到桌案之后,語帶命令:“還請圣上擬旨!”

    被脅迫著走了這么遠的路,即便是冬日, 瓊帝額上也出了不少汗, 他坐在自己慣常坐著的龍椅之上,喘著粗氣,卻再也生不出“天下盡在吾手”的自得與豪邁。

    頭一次,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已經老了, 不是從先帝手中接過大瓊江山時志在天下的英偉君王, 他現在只是一個被心腹與兒子聯手逼宮的老人, 身體衰老、形容狼狽。

    瓊帝心中忽然生出一點荒涼:“林愛卿——”

    頓了下,他看向林靜軒, 目光中閃著嘲弄:“你說你了解朕,那你可能料到這圣旨朕是不會擬的?”

    瓊帝說得輕飄飄的, 絲毫沒有將林靜軒放在眼中。

    林靜軒一怔, 手中劍又貼近了瓊帝幾分,他咬牙:“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瓊帝搖頭:“你能殺得了朕, 你能屠盡這滿宮的人?紙包不住火, 你們弒君殺父,大逆不道!天下人遲早會知道,即便得了皇位, 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日史書工筆, 你們是謀逆、是造反、是亂臣賊子!將遺臭萬年, 為后人所唾棄!”

    瓊帝說完, 蕭承謙的臉色明顯僵硬了一瞬,他想要皇位, 當然也想要好名聲,誰人不想當千古明君,青史留名。可是……他別無選擇!

    “便是弒君殺父,這皇位我也要定了!”蕭承謙冷臉回道,“罵名就罵名,我只要大位,只要權力!我要這天下對我俯首稱臣,要他人再不敢欺辱于我!”

    “我的好父皇,你不會不知道這二十來年我過得什么日子吧?”蕭承謙嗤笑一聲,笑容有些涼薄,“我早已看清楚了,這世上,什么都會背叛你、拋棄你,唯有權力!”

    “權力總不會背棄我!”

    聽到蕭承謙這么說,蘇徐行內心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同為楚湘的孩子,蕭承謙是被放棄的那個,送回皇宮,沒有母親照拂,瓊帝更是沒有盡過當父親的責任,蕭承謙是在欺辱中長大的,這使得他想要牢牢抓住權力,避免過往的遭遇。

    誰又能說他就是錯的呢?

    趙峋一直站在蘇徐行身旁,見他面色復雜,不由得在他背后拍了拍:“不要怕,有孤在。”

    蘇徐行抬頭,見趙峋是誤以為他怕蕭承謙大開殺戒把他們都給宰了所以安慰他,于是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怕。”

    只是有些感慨。

    桌案前,蕭承謙重新看向瓊帝,目光冰冷:“當日設計陷害蘇琰通敵叛國是你的命令,如今要重審此案,卻將罪名都推給我……父皇,今時今日,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事已至此,還請父皇盡快擬旨傳位于我,否則——”話未完,林靜軒手中的劍又猛地貼近一些,瓊帝下意識抬高了頭顱。

    蕭承謙幽幽笑道:“就休怪兒臣不客氣了。”

    對上蕭承謙冷厲的目光,瓊帝心猛地一沉。這個素來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兒子,今日言行舉止大大超過他的預期。

    只是……他身為帝王,威嚴不容挑釁,更何況是被兩個從未被他放在眼中之人?

    “這圣旨……朕不會擬的。”瓊帝說完,復又抬頭看向林靜軒,“林愛卿——你還是不了解朕。”

    瓊帝的目光有些異樣,林靜軒只覺得心頭一跳。下一刻,就見瓊帝猛地往他劍上撞去,竟是要自戕!他嚇得連忙抽開長劍。

    正在這時——

    “楚淇!”蘇徐行高喊一聲,只見護在外圍的一道人影閃過,一腳便將林靜軒踹飛了后者倒在地上,瞬間不省人事。

    站在驚疑未定的瓊帝身前,楚淇的眼神稱不上友好。

    而聽到“楚淇”這個名字,瓊帝緩緩放下胸前的手,眼神也有些恍惚。

    “你是……”瓊帝看著眼前陌生的面孔,如何也不能將眼前人和楚淇劃上等號。

    蕭承謙沒料到瓊帝竟然寧死也不擬旨,更沒料到還會跳出來個“楚淇”這么號人打亂他的計劃。想到對方的姓氏,蕭承謙臉色難看:“你姓楚?”

    楚淇看了眼蕭承謙,沒說話。或者說,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同樣流著楚家血脈的人。

    見他這樣,蕭承謙還有什么不懂的?楚湘在他們之間選了蘇琰,而這個楚家人顯然也選了蘇琰。

    為什么——

    為什么他總是被拋棄的那個!

    蕭承謙目光中隱隱透出恨意,他看看瓊帝,又看向蘇徐行,嘴角勾出一個陰狠的笑容:“既然如此,你們今日一個也別想活!”

    反正也是他們先負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全部下地獄好了!

    “殺!”蕭承謙一聲令下,殿內的禁軍便立刻提刀而上,很快,素來威嚴煊赫的勤政殿就亂成了一鍋粥。

    趙峋與楚淇還有幾個近衛奮力抵抗,將蘇徐行納入保護圈,保證他不受傷害。

    只是蕭承謙顯然有點失控了,下的命令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狠,他鐵了心要所有人的性命。

    更甚者,他自己握著劍抓住了瓊帝的胳膊,神情癲狂:“蕭承琰!你就不怕我一劍了結了他?”

    蘇徐行隔著人群看向蕭承謙,沒好氣地道:“我還怕你不敢殺呢!”

    笑話,他當瓊帝是他什么人?父親?狗屁!瓊帝是他的仇人,他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蕭承謙冷笑:“可若他死了,你也就說不清了。”

    “今日不論我事成與否,瓊帝的死都和你脫不了干系,到時候你會成為整個大瓊的罪人!”

    蘇徐行聞言咬牙,確實,如果蕭承謙把屎盆子也往他頭上扣,他不僅不能繼承大瓊,還會成為大瓊百姓心中的罪人,到那時,跟著他的這些人依舊要倒霉。

    察覺到蘇徐行的擔憂,趙峋一邊抵抗禁軍,一邊往蕭承謙的方向挪過去。

    蕭承謙的注意力都在蘇徐行身上,還沒發覺趙峋的小動作,于是在他將劍架上瓊帝的脖頸,志得意滿地等著看蘇徐行驚慌的表情時,只見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他胳膊被人猛地拍了一掌,長劍立刻落地,另一手抓著的瓊帝也被人從眼前拽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蕭承謙的反應也很快,最大的籌碼被救走了,他整個人猶如瘋了一般,面目異常猙獰,還下了死令要將幾人的尸體留在這。

    跟隨而來的禁軍也是把腦袋掛在了褲腰上,若事不成同樣死路一條,于是都不要命一般地揮刀砍向幾人。

    趙峋吸引了大片火力,將瓊帝救回后他一把將人推入了保護圈,但余光還時不時關注蘇徐行的情況,由于精力分散,他整個人很快就變得疲憊,拿劍的手也漸漸不如一開始那樣利落。

    蘇徐行被人群護著,也一直在關注趙峋,見他動作越來越吃力,也不由得心生擔憂。

    他看了眼殿外,目光焦急。怎么還不來!

    只匆匆掃了一眼,蘇徐行連忙又將注意力放回趙峋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來自身后的危險。

    趙峋抵擋住一波攻擊,抽空瞥了眼蘇徐行,卻見蘇徐行身后的瓊帝陡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徑直朝他心口刺了過去。

    趙峋腦袋一嗡,瞬間睜大了眼:“小心!”

    他扯著嗓子喊,同時人也以極快的速度向蘇徐行掠去。在蘇徐行疑惑的目光中,只見趙峋猶如閃電一般沖到自己跟前,然后將他猛地一推。

    蘇徐行被推得一個踉蹌,等站穩身形再看去,只見瓊帝手中的匕首徑直插入了趙峋的胸口,鮮血直流。

    “趙峋!”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蘇徐行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就朝趙峋撲了過去。

    瓊帝沒想到趙峋竟然為了蘇徐行連命都不要了,他呆滯了一瞬后突然舉起雙手:“不是我不是我——”

    觀他神態,似乎是因為受驚過度,有些精神錯亂了。

    蕭承謙同樣也沒料到這出,見趙峋受傷,抵抗禁軍的力量少了一大半,他頓時喜上眉梢,看向蘇徐行的眼神越發狠毒:“快!殺了蕭承琰!”

    局面到了現在與蕭承謙想得相差甚遠,但他也顧不上許多。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蘇琰和瓊帝必須得死!到時將瓊帝之死嫁禍給蘇琰,他依舊是清君側的功臣!至于那些官員,只要不傻應該都明白怎么做!

    蕭承謙想得很好,局勢也確實利他,但——

    在禁軍像打了雞血一般往前沖之時,只聽短兵相接之聲從大殿門口傳來,同時響起的還有此起彼伏的慘叫。

    眾人皆是一愣,怎么回事?

    只有蘇徐行抱著趙峋倒下的身體,怒火漸起。他猛地看向瓊帝,冷聲道:“別裝了。”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落,一群帶刀侍衛沖了進來,霎時間便與蕭承謙的禁軍形成了對立之勢。

    認出來的是誰,瓊帝冷臉質問:“徐炎!你可知罪!”

    一張嘴就要問罪,徐炎看也沒看他,徑直抱拳跪向坐在地上的蘇徐行:“屬下來遲!還請王爺責罰。”

    蘇徐行沒有心情寒暄,吩咐他立刻找太醫過來。

    殿外的局勢已經被控制住,不一會兒太醫就來了。

    瓊帝面色一僵,不可置疑地看向蘇徐行:“徐炎……你……”

    他不敢相信,他最信任的兩個心腹,一個林靜軒,一個徐炎,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便與他的兩個兒子勾結在一起!

    在徐炎出現的那一刻,蕭承謙便知自己敗局已定。看著得了徐炎擁護的蘇徐行,他冷笑道:“你很開心吧?”

    蘇徐行充耳不聞。

    蕭承謙眉目間染上戾氣:“蕭承琰!你一定很得意吧!同為雙生子,偏偏是你得到了所有,而我……輸得一敗涂地!”

    “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他們都選擇了你……”

    蕭承謙還要再說,殿外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那我便來告訴你,你究竟哪里不如他!”

    只見一道白色身影走了進來,面容有些陌生。但跟在她身后的幾人蕭承謙卻認識。

    “長公主、六皇叔……陳盛?”

    先進來的女子沖他微微一笑,眉目清冷:“你終究還是更像你父親,寡情似他,剛愎自用也似他。”

    聽到女人的聲音,一旁的瓊帝忽然渾身一怔。

    只有蘇徐行輕聲回應:“好久不見,秋姨。”

    只是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趙峋身上,并沒有發現自女子進來后,站在他身旁的一個侍衛悄然握緊了刀柄。

    女子同樣沖他點點頭,眼神溫柔:“好久不見……阿琰。”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

    此時趙峋胸前的鮮血已經止住, 太醫說匕首偏了一分,且力道不大,所以未傷及心脈。只是到底受了傷, 加上方才抵擋禁軍頗為費神費力, 這才昏睡過去一時沒有醒。

    見趙峋沒有大礙,蘇徐行放下心來,他將趙峋交給一直護在身側的大峋近衛,讓他們帶去偏殿守著, 方便趙峋休息。

    近衛聞言沒有二話, 低聲應道:“是!皇后!”

    蘇徐行:“……”

    所以說, 這些人到底是有多怕趙峋,他說自己是皇后他們就認了?

    一旁的秋棠見這些人居然稱呼蘇徐行“皇后”, 不由得瞇了瞇眼,笑著問道:“阿琰, 他們為何如此喚你?”

    蘇徐行擺擺手, 打了個哈哈:“開玩笑罷了……”

    話未說完卻被蕭承謙打斷:“呵呵——我當襄王如何能引得峋皇數次舍身相救呢,原來不過是靠出賣自己呀!”

    蕭承謙的臉上寫滿了鄙夷, 就差把“恬不知恥”四個大字貼在蘇徐行腦門上。可蘇徐行不僅沒動怒, 還沖他笑了笑:“你要是嫉妒你也可以試試,看看趙峋愿不愿意為了你舍命。”

    蕭承謙聞言一噎,隨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蘇琰的臉皮怎得如此之厚!斷袖之癖竟也被他說得稀疏平常!

    見蕭承謙吃癟, 蘇徐行挑挑眉, 心中哼笑, 蕭承謙不會以為說這話會讓他破防吧?那還真是……太小看他了!

    趙峋被近衛帶著離開, 勤政殿內外此時都被龍庭衛控制住了,方才還短兵相接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瓊帝自秋棠和長公主出現起整個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 因被幾人來回扯著威脅,此刻龍冠微斜,發絲散落幾許,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狼狽,渾渾噩噩的模樣也沒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威嚴。

    變故一波又一波,瓊帝內心從一開始的震驚、憤怒……已經到了麻木、絕望。他自詡英明,卻不知最信任的心腹已悄然與兩個兒子勾結在一起,而這兩個從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兒子,也成長到如此模樣,不僅將手伸向他的皇位,還將他逼到如今這般境地。

    而更令他覺得心驚的……是突然出現的這個陌生女人以及女人身后的——

    “阿姊,六弟——”瓊帝冷眼看向他的兩個手足,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你們竟也背叛朕?!”

    若是從前看到瓊帝頹唐的模樣,不論存了多少真心,蕭凌霜定然會關心一番,可此刻看著對方的臉,她只覺得惡心犯嘔。

    “陛下,什么叫背叛?”蕭凌霜冷漠回應,“是你為了一己之私讓人害了阿盛,害得我們就此陌路,這叫背叛嗎?”

    從蕭凌霜出現的那一刻起,瓊帝就猜到她恐怕已經知曉真相,只是他不解,這么多年阿姊都沒再正眼看過陳盛一眼,陳盛一個閹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更不敢與阿姊有半分牽扯,恭恭敬敬地當著自己的“老狗”,究竟是什么讓他們解除了誤會?

    “阿姊……”瓊帝笑了,眼神中是難以掩飾的癡迷,“他配不上你,我都是為了你好!”

    蕭凌霜冷笑:“為了我好?”

    “為了我好你就可以讓人暗害阿盛!讓他從一個堂堂正正的侍衛變成了太監?!”因為太過憤怒,蕭凌霜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說到最后一個字時聲音都劈叉了。

    面對如此質問,瓊帝依舊認為自己是對的:“若沒有朕,他不過一個地位低下的侍衛,如何能一躍成為御前總管?”

    殿中眾人直到此時才明白蕭凌霜口中的“阿盛”是何人,他竟然是太監總管陳盛?!

    蘇徐行瞬間恍然大悟,怪不得陳盛對瓊帝的態度那么奇怪,合著對方不僅被瓊帝害得成了太監,還被迫斷了與長公主的緣分!這要是他,別說給瓊帝當大總管幫他辦差了,不一刀捅了瓊帝都算他善良!

    今日爆出來的秘辛太多,滿殿的侍衛一時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他們本是為了榮華富貴賭一把,不會最后事成了反倒因為這些皇家丑聞而丟了性命吧?

    蘇徐行見狀瞥了眼徐炎,后者瞬間意會,忙讓龍庭衛的人押著一眾禁軍出了大殿。

    腳步聲遠去,殿內除了南疆帶來的近衛以及徐炎、秋棠,還有躺在地上的林靜軒,只剩下瓊帝、蘇徐行、蕭承謙、蕭凌霜和誠安王,勉強算是一家人了。

    見蘇徐行讓人都出去了,瓊帝嗤笑了聲:“今日朕的顏面盡失,帝王威嚴毀于一旦,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蘇徐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問:“你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你吧?”

    “我是為了他們!”蘇徐行無奈地搖搖頭,“怎么說你也是皇上,你的的笑話他們敢看?與其讓他們提心吊膽,不如一開始就不給他們擔憂的機會。”

    沒想到蘇徐行會如此說,瓊帝明顯愣了下。

    秋棠見狀這才上前一步,看著瓊帝的目光滿是憎恨:“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偽君子!”

    “放肆!”做慣了皇帝,瓊帝聽到“大逆不道”的話還是會下意識駁斥,只是這次沒有人誠惶誠恐地給他請罪了。

    瓊帝看向秋棠,瞇起雙眼:“你是何人?”

    秋棠冷笑:“圣上金尊玉貴,又怎會記得一個丫鬟呢?”

    說到丫鬟,瓊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湘兒的貼身侍女?”

    “湘兒”兩個字刺痛了秋棠的神經,她猛地向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對準了瓊帝,目眥盡裂:“你有何臉面叫她湘兒?!你忘了楚氏一族是如何滅門的?”

    被匕首正對臉頰,瓊帝有一瞬的慌亂,只是此時再也沒有人前來護駕了,認清這個現實,瓊帝頹然一笑:“是啊——湘兒待朕真心真意,她那般愛朕,是朕負了她——”

    瓊帝說得悵然,蘇徐行卻覺得很是刺耳。

    “等等!你說我娘愛你?”蘇徐行看向瓊帝,面帶質疑,“你害得我娘家破人亡,你還敢污她清白?!”

    楚湘有沒有對蘇承動過心蘇徐行不知道,但從他了解的信息中楚湘或許一開始愛過瓊帝,但到了后面,應該是恨意居多。

    哪知瓊帝面對蘇徐行的質詢只是無奈地搖搖頭:“湘兒與朕,是湘兒付出良多,她總說朕是她此生唯一的……”

    “夠了!”秋棠突然厲聲打斷,“你別再說了!”

    “你薄情寡義、殘害忠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楚家滿門!”說著秋棠握緊匕首就要向瓊帝刺去,卻被突然躥出來的一個人影打斷。

    那人并沒有傷害秋棠,而是在靠近秋棠后一個手刀砍在她頸上。

    一陣酸麻傳遍全身,秋棠眼前一黑,隨即有什么東西從臉上拂過,她立刻意識到不好,忙抬手遮住臉頰。

    只是來不及了。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眾人只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好像從秋棠臉上揭下了什么東西。隨后是

    一道蘇徐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

    “娘,為何不敢看我呢?”那人一身南疆侍衛的服飾,卻在開口后突然一掀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精致的臉。

    蘇徐行一怔,是穆憂!

    他怎么會在這?他扮成侍衛是為了什么?

    很快,蘇徐行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見穆憂對著秋棠笑道:“或許我也不該叫你娘,是不是呢楚小姐?”

    楚小姐?!

    蘇徐行只覺得頭皮發麻,能扮作秋棠的楚小姐,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見已經暴露了,“秋棠”干脆利落地放下手,露出一張異常姝麗的面孔,氣質也一改之前的愁苦,變得肆意起來。

    “楚湘?!”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

    看著眼前熟悉的臉龐,蘇徐行呆了一瞬,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娘?”

    楚湘笑了,再無遮掩:“好久不見,阿琰。”

    一旁的蕭承謙見敗局已定便樂得看戲,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陌生的女人居然是楚湘!是生他的親娘!

    見楚湘暴露之后也只顧著看蘇徐行,蕭承謙忽然咬緊了牙:“為什么!”

    他目光死死地盯著楚湘,咬牙切齒:“為什么?!為什么當初要把我送回皇宮?!”

    你可知他這么多年過得都是什么日子?

    聽到蕭承謙的聲音,楚湘僵硬了一瞬,隨即轉頭看向蕭承謙,目光無波無瀾,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是蕭祈鈺的兒子,與他一樣薄情,自然要送你回來。”

    蕭承謙一愣:“可蘇琰呢?!”

    他們不是雙生子嗎?怎么就知道他薄情呢?難道蘇琰就不薄情?這是什么道理?

    不過不等蕭承謙接著問,瓊帝反而震驚了:“湘兒!你、你……”

    楚湘皺緊眉頭,臉上的表情異常嫌惡:“別叫我湘兒,我想吐。”

    “你!”瓊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湘:“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說你此生最愛的人是朕,你說為朕生下孩子是你最大的愿望,你還說……”

    “夠了!”楚湘厲聲打斷,“你惡心不惡心?”

    又不是從前風流倜儻的錦安王爺,她還能違心說出那些話,如今的瓊帝不過一個身形瘦削的糟老頭,聽他說這些話她渾身發麻。

    瓊帝再一次懵了。他的湘兒……

    殿內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死了好些年的楚湘怎么又活過來了?

    蘇徐行卻瞬間明了。

    或許從一開始,楚湘就沒死,她的死不過她的計劃之一。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見瓊帝還是一副不可置信仿佛被背叛了的模樣, 楚湘的眉頭不由得越擰越緊。

    看到他這模樣就倒胃口,方才一匕首捅死他就好了!

    站在一旁的蕭凌霜也沒料到眼前的“秋棠”會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死去多年的楚湘?!因為太過驚詫, 她微微張大了嘴,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楚、楚湘?”

    雖然過了這么多年,眼前人也不似從前那般年輕貌美,但熟悉的容顏告訴她,這個對瓊帝萬分嫌棄的人確實是楚湘。只是……楚湘明明對瓊帝一見鐘情, 芳心暗許, 即便楚氏滅門也依舊癡心不改, 怎么如今卻是這般厭惡的模樣?

    與蕭凌霜有同樣疑惑的不止她一個,誠安王也有些驚訝, 只是隱隱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畢竟楚湘是楚家人, 當年在上瓊就是縱馬踏青、放聲大笑的颯爽女子, 引得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折腰,又怎么會癡戀自己的滅門仇人呢?怪不得他在秋棠找上門時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一個熟悉的影子, 既然是楚湘本人, 那會令他想起楚湛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到楚湛,誠安王眼神暗淡下去,對他來說, 比起道貌岸然、奪他所愛的瓊帝, 能與他棋逢對手、秉燭夜談的楚湛更像是親兄弟, 若今日楚氏大仇得報, 想來阿朝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吧。窩囊了這么多年, 他如今也算為自己的至交好友報仇盡了一份力。

    蕭凌霜與誠安王是意外居多,那瓊帝就是萬分震驚了!他看著楚湘那熟悉的容貌久久不能回神, 還是那張漂亮的臉,只是眼神再也不似從前那樣迷戀、愛慕……那明亮的眸子里此刻盛滿了厭惡與憎恨,像是燃燒著一把炙熱的烈火,要將他焚燒殆盡、挫骨揚灰。

    “湘……湘兒……”瓊帝訥訥的,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楚湘滿臉的嫌惡,蘇徐行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遮住了瓊帝的視線,也擋住了蕭承謙復雜的眼神。

    此時此刻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楚湘對瓊帝只有厭、只有恨,連帶著她對他們的孩子也沒有任何感……不對!蘇徐行忽然渾身一怔,不對不對!若是楚湘對她和瓊帝的孩子也沒有任何感情,那么為何偏偏對他這般好呢?!他和蕭承謙既然是雙生子,那又有什么區別?難道當初尚在襁褓楚湘就能看出來他們的性格與命運所以選擇他?怎么可能!若不是這樣,那只有……

    有一個猜測在心中漸漸升起,蘇徐行有些震驚地回頭看向楚湘。

    楚湘注意到他的目光,臉上立刻揚起笑意:“怎么了阿琰?”

    蘇徐行張了張嘴,一時卻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最終只能搖搖頭道:“沒事。”

    蕭承謙被徐炎控制著站在一旁,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楚湘,看著對方那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在面對自己時是冰冷的,卻用溫柔、關心對待蘇徐行,他心中說不清是恨還是什么……

    幼時他也想象過自己娘親的模樣,人人都說他娘是宮女,生他時難產而亡,他也因此怨恨過自己,是他奪了親娘的性命。后來機緣巧合知道了自己是楚湘的孩子,他多方打聽才慢慢拼湊出一個英姿颯爽的將門之后的模樣,那時的蕭承謙覺得他娘定是愛他的,所以將他送回了皇宮讓他成為大瓊之主的兒子。為了自己也為了不辜負他娘,再多的苦再多的冷眼欺辱蕭承謙都能忍、都能熬,只要熬過去拿下大位,他要讓世人知道他是楚湘的兒子!他要為楚家洗清冤屈,讓他娘知道生下他絕沒有錯!

    可是……

    這一切都在蘇琰出現后被毀了!既然生下雙生子,為何要將他送回來!那日他問蘇琰楚湘是什么樣的人,聽著對方清晰描述楚湘的溫柔、慈愛……蕭承謙只覺得滿心都是嫉妒與憎惡!為何!為何偏偏是他!他在宮里受盡冷眼無人相護之時蘇琰居然在楚湘的庇護下成了名動臨江的少年英才,截然不同的命運,如此不公!如此可笑!

    蕭承謙盯著楚湘的雙眼通紅一片,里面埋藏得全是不解與控訴。

    蘇徐行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不敢去看,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再結合原著,那么蕭承謙的存在本就是一個“工具人”,若不是因為他是《奪位》的主角,從而得到了那么多的機緣成就偉業,要是只按照實際來看的話,蕭承謙的人生就是個悲劇。

    但……蘇琰又好到哪里去呢?蘇琰死了,至死都沒明白真相,而他代替蘇琰被迫前行,一路被害被推著走。上一輩的糾葛終究還是蔓延到了他們身上,沒有人幸免。

    蘇徐行因為有原著視角,又能跳脫出來看待,所以很快就將一切厘清。而瓊帝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楚湘與他記憶中的嬌羞女子好像并不一樣。

    “你一直在騙朕?”瓊帝忽然皺起眉頭,眼神銳利,仿佛洞悉了一切。

    楚湘毫不避諱地點點頭:“沒錯。”

    “蕭祈鈺,你難道以為我真會愛上滅門仇人?”楚湘諷刺一笑,“你當真高看了自己。”

    當年的楚湘肆意、明媚,與錦安王爺初遇時,少年玉樹臨風,少女芳心一動,二人兩小無猜,是為佳話。可隨著瓊帝背叛誓言迎娶他人,楚湘那顆悸動的心便冷了,從此陌路再無瓜葛。可故事如果就到這里也只有些許唏噓、遺憾,瓊帝千不該、萬不該因害怕功高震主而將魔爪伸向了楚家。

    在楚家出事之前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楚湘隱隱察覺到了什么,身為楚家家主的楚冀則更為敏銳,倉促之間就要將楚湘嫁出去。可上瓊的世家們也不是傻子,楚家風雨飄搖,誰人敢娶楚湘?最終是昔日的老鄉兒子求到了楚冀面前,發誓愿意帶著楚湘遠離上瓊,護她周全,那人便是蘇承。

    彼時的蘇起家因為與楚冀有同鄉之情被楚冀接濟在府中做管家,得知兒子能娶楚家小姐、上瓊明珠時,蘇起家別提有多高興,在他心中蘇家就此要飛黃騰達了。事實也確實如此,楚湘出嫁時楚家給了幾乎全部身家作為陪嫁,還為蘇承在臨江府鋪好了路,借著當時楚家的勢,蘇家從普通人家一躍成為了臨江的大戶,蘇起家也從一個管家成為了老爺。

    可惜,楚家后來被判滿門抄斬,蘇家雖然未受牽連,但再面對楚湘時蘇起家的態度發生了極大改變,對這個昔日恭敬的小姐、后來喜愛的兒媳,蘇起家滿心都是嫌棄,尤其在得知蘇琰非蘇家血脈之后,他做夢都想將楚湘與蘇琰趕出家門,但又怕影響蘇承的仕途才作罷。而對楚湘一往情深的蘇承也漸漸暴露了懦弱、多情的本性,迎娶了馮淑蘭進門,還美其名曰是為了給蘇家留個后。

    “那當年自縊的……”蘇徐行想起湘珍院里的那具尸體,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夏荷?”

    楚湘點頭,直到這時她臉上才浮現出一絲哀傷:“是夏荷。”

    夏荷以命換命,讓楚湘得了自由,去做她想做的。

    當年楚湘察覺不對之時與楚冀密談過一番,只是當時還對瓊帝抱有一絲希望的她企圖用兩人間的感情作為籌碼,讓瓊帝放過楚家。可事實證明楚冀是對的,帝王疑心最是要命,什么都比不上他屁股下的龍椅重要。最終就是瓊帝與少時心動的楚湘春風一度,滿足了身心雙重的欲望,而楚湘……則是那個不久后依舊被滅了滿門的“出嫁女”。

    在地位、權力面前,心動、感情都是笑話。

    直到那刻,楚湘才真正清醒了。

    若是她想要守護家人,只有手握權柄才可以,若是想要報仇,依舊也要手握權柄。

    發現自己懷了瓊帝的孩子的那一刻,楚湘無比厭惡自己,也無比厭惡這個孩子,甚至想帶著孩子死了一了百了。但她明白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流有帝王血脈的孩子,只要瓊帝肯認,何嘗沒有一爭大位的可能?!從那時起,楚湘就想好了,她絕不能跟瓊帝鬧翻,相反她要讓瓊帝以為她癡戀他,情根深種。后來即便嫁給了蘇承,楚湘也沒有斷了跟瓊帝的聯系,更甚至在生下蕭承謙之后就想方設法把他送回了皇宮。

    蕭承謙是有著楚家血脈的孩子,她要動用一切力量為他鋪平道路,助他登基。

    但……隨著蘇琰長大,模樣與楚湘越來越相似,楚湘心中就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要搏一把,要讓蘇琰登上皇位!讓大瓊的江山徹底屬于楚家!于是,蕭承謙就成了棄子。

    不過后面這一段楚湘并沒有說出來,她只是笑著說自己要讓蘇琰——這個流著瓊帝與楚家血脈的孩子登上帝位。

    “若阿琰稱帝,楚家冤屈自然盡可洗刷。”

    楚湘說完,一旁的蕭承謙忽然大叫起來:“那我呢!都是你的孩子!你可曾想過我?楚湘!你為何如此心狠!”

    被蕭承謙用那樣瘋狂的眼神看著,楚湘有些狼狽地撇過頭。這是她唯一的孩子,懷胎十月經歷劇痛生下的孩子,他該是她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可……只要想到對方也流著瓊帝的血,楚湘就無法說服自己愛他。

    或許……蕭承謙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他不是因為父母相愛而生的,是因為恨、因為算計。若不是楚湘需要利用他,他根本就不會出生。

    見楚湘不言不語,連看自己一眼也不愿,蕭承謙心中劇痛,不禁踉蹌了幾步。

    “為什么……”他雙目呆滯,喃喃自語,“為什么要生下我……”

    蘇徐行此時再看蕭承謙,也不禁心生感慨。

    真相如何都已經明了,一些細節蘇徐行也不再深問,不論如何,楚湘都將蘇琰救下撫養成人,對方是他真正幸存于世的唯一親人。

    況且,站在旁觀者角度,他也像是既得利益者。

    將目光投向瓊帝,對方神情麻木,好像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只是看著楚湘的眼神稱不上友善:“早知今日,當年就該將你一起下獄!”

    楚湘沒接話,多跟對方廢話一個字她都嫌臟。

    這時誠安王卻突然看向蕭凌霜:“皇姐,你去叫皇后娘娘與陳總管過來吧。”

    傳位之事有他二人作證也更有信服力。

    蕭凌霜點點頭,徑直出去了。

    誠安王最后看了眼瓊帝,背過身也走了出去。今日事情一了,他便剃發出家,從此青燈古佛,只為一人祈福。

    蘇徐行這時看了眼徐炎,對方十分自覺地拉著蕭承謙出去了。生母弒父,還是不讓蕭承謙看見為好。

    殿內一時安靜非常,所有人都知道,瓊帝的死期到了。

    楚湘握著匕首一步步靠近,在瓊帝震驚的眼神中揚起一抹笑意:“是不是覺得渾身沒有力氣?”

    瓊帝一怔,隨即想明白了什么:“那個太醫也是你們的人!”

    是他愚蠢了!在看到誠安王毫發無傷地出現的那一刻,他就該想明白的!

    “呵呵——”瓊帝凄涼一笑,“你們竟然五年前就開始籌謀了,真是其心可誅!”

    楚湘卻不這么認為:“要怪就怪你的狂妄自大、薄情寡義吧!這才讓這么多人都與你離心!”

    說著,楚湘緩緩蹲下身子,用力將匕首送入了瓊帝體內。

    一聲悶哼,楚湘猛地捂住他的嘴,狠狠道:“蕭祈鈺,這么多年我茍且偷生,利用了一切所能利用的,為的就是今日!”

    “去閻王殿時別忘了向楚氏滿門磕頭認罪!”說著,她拔出匕首,復又捅了一刀。

    瓊帝疼得渾身抽搐,出氣多進氣少。蘇徐行猛地轉過身,他還是不習慣看殺人的場景。

    在瓊帝咽氣之前,楚湘忽然湊近他,在他耳旁低語:“大瓊的江山,就由我楚家血脈收下了。”

    瓊帝猛地瞪大眼,蘇琰……蘇琰不是他的血脈!

    楚湘微笑,用口型無聲說道:楚湛。

    當年她兄長噩耗傳來,嫂子難產生下阿琰,她得知消息后懷著身孕回了上瓊,悄悄用同行仆婦的孩子替換了阿琰帶回了臨江,果不其然,她離開不久,滿門抄斬的旨意就送去了楚家。

    瓊帝自然沒料到她會將孩子帶走,畢竟他那樣自負的人怎么會懷疑她的情意呢?

    想著,她又將匕首送進去幾分,瓊帝掙扎了一下就徹底沒了氣息。

    楚湘緩緩松開手,跌坐在地。

    她報仇了……

    她終于……

    “哼!”

    一聲悶哼傳來,蘇徐行猛地轉過身,只見楚湘脖子前一道紅痕,正汩汩冒著血,而始作俑者正是站在一旁一臉冷漠的穆憂!

    穆憂!

    因為楚湘還活著的事情太過驚人,蘇徐行一時都忘了還有個穆憂在這!

    “娘!”蘇徐行驚聲尖叫,一個踉蹌撲到楚湘跟前,瞬間便淚如雨下:“娘!娘!”

    他雙手顫抖著想要去捂楚湘的傷口,又怕弄疼她。

    手足無措間,楚湘忽然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

    蘇徐行睜著朦朧的淚眼,看見的便是楚湘慈愛的笑容。隨后,那個笑容永遠定格。

    “不!娘!”蘇徐行抱著楚湘瘦弱的身子聲淚俱下。

    明明她已經報仇了,為什么!

    “為什么!”蘇徐行抬頭看向已經被近衛控制住的穆憂,厲聲問道,“為什么!”

    穆憂咬著牙,笑得癲狂:“你問我為什么!”

    “她殺了我娘!殺了我娘!”

    蘇徐行聞言一怔,楚湘近些年一直以“秋棠”的身份示人,所以竟是她殺了秋棠嗎?

    穆憂吼完,整個人都變得頹唐,他看著蘇徐行的目光異常復雜:“這下你得償所愿了。”

    “南疆與大瓊都是你的。”

    南疆與大瓊都是他的。

    蘇徐行諷刺地勾勾唇角:“是啊——”

    人人都覺得他得到了最好的,可有人曾問過他想不想要?就連楚湘也不曾問過他,他想不想要那個位置。

    蘇徐行愣愣地坐在地上,腦袋有些昏沉,就連其他人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最終還是沈皇后主持大局,蕭凌霜與誠安王為輔,將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瓊帝之死被歸于林靜軒,暫時收押天牢,蕭承謙被囚禁在皇子府,其他一同謀反的士兵也都關在天牢等待發落,穆憂則被南疆近衛關在驛館看管。

    沈皇后、陳總管、長公主和誠安王口徑一致,瓊帝口諭,命襄王蕭承琰繼位,后續的事情也暫時由他們處理。

    只是沒了瓊帝這個威脅,幾人都松了口氣。

    楚湘的尸體收在襄王府,以襄王奶娘的名義停靈下葬。

    偌大的襄王府此刻一片素白,蘇徐行坐在院子里,神情懨懨,還是提不起來勁。

    他抬頭看了眼黑幕中的圓月,越發想念現代了。

    當皇帝確實權力極大,可他不會制衡也不會馭人,千萬百姓的生活系于他一身,他覺得像背了一座山一樣喘不過來氣,還有些莫名的恐懼,可偏偏旁人都覺得他是勝利者,肯定自得,無法理解他的難受。

    是啊是啊,都當皇帝了還矯情什么呢……

    蘇徐行抬手摸了摸臉,臉上已經一片濡濕,他連自己什么時候哭的都不知道。

    正在怔楞間,身后忽然響起一句極輕的“徐行——”

    蘇徐行動作一頓,猛地回過頭,只見一臉蒼白的趙峋站在院子門口,正滿臉笑意地看著他。

    “你叫我……”蘇徐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趙峋還是那樣溫和的笑:“徐行——我想起……”

    話未說完,只見蘇徐行直接飛奔過來,猶如一只輕盈的雨燕落入趙峋懷中。

    不過蘇徐行比雨燕重多了,趙峋被撞得一身悶哼,蘇徐行連忙抬起頭,哭著說:“對不起!對不……”

    尾音消失在二人相貼的唇齒間。

    一吻畢,趙峋一手摸著蘇徐行的腦袋,微微俯身與他平視:“這些年,辛苦你了。”

    為了救他被瓊帝囚禁王府五年,被他遺忘之后拿著劍威脅,被蕭承謙設計陷害……

    蘇徐行看著趙峋溫柔的神情,剛剛止住濕意的雙眸頓時又浸滿了淚水。這一刻,他的委屈、他的惶恐都有人能懂,有人愿意接納了。

    蘇徐行從未有過如此脆弱的時刻,趙峋只覺得心中一痛,心疼極了。他伸出雙手捧住蘇徐行的臉,在他唇上一下又一下地親吻著,動作輕柔仿佛對待珍寶。

    “不哭了。”趙峋放輕了嗓音,“你還有我。”

    “日后,所有的一切我陪你一起扛。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我們夫唱夫隨。”

    蘇徐行被他這話逗樂了,忍不住問道:“那我要大峋你也給?”

    趙峋挑眉:“你當我那么蠢,要江山不要美人?”

    “別人都怎么說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趙峋壓低聲音湊近蘇徐行,“我是暴君,不是明君。”

    “以后,你做明君,我做明君的人。”說完,他再次吻了上去。

    在親吻時,一向不信佛的趙峋也忍不住感謝起漫天神佛,讓他在此時此刻清醒,天知道他看到蘇徐行一個人在這哭時有多心痛。

    以后,他再不會讓他孤立無援了。

    “趙謹謀——”蘇徐行忽然喚了一聲。

    趙峋連忙回道:“過幾日再喊。”

    蘇徐行:?

    趙峋笑笑:“這幾日有傷不方便……”

    蘇徐行瞬間明了,耳朵蹭地一下紅了。

    狗東西!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靜靜靠在趙峋胸前, 蘇徐行內心稍微平靜了些,只是今日一場“宮變”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內心前所未有的疲憊。

    此時安靜下來細細思索,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現實發生的一些事情會與原著有出入了。

    原著中因為蘇琰意外身死, 楚湘的計劃被全盤打亂,人也變得瘋狂。但為了報仇,她不得不將目標重新轉回蕭承謙身上。她們在南疆與滇南布局一番,甚至不惜炸毀堤壩引發洪災, 就是為了讓瓊帝派人前去賑災, 而這個艱巨卻能冒頭的任務自然是為蕭承謙準備的。

    現實也確實如此, 原著中蕭承謙一趟滇南之行不僅完美地完成了賑災任務,還意外收獲了許琢與雷無聲兩名大將。后面的很多事情就更好理解了, 蕭承謙既有能耐,更有楚湘暗中幫襯著將經營多年的勢力交給他, 再加上他的男主光環, 所以一路順風順水直至登上帝位能與趙峋打擂臺,而原著中因為趙峋幼時中毒一直未解以至于后來人越來越暴戾、越來越瘋癲, 最終成功將自己作死了, 而天下便順理成章地成了蕭承謙的囊中之物。

    另外,原著中蕭承謙不僅查清了蘇琰的死亡真相,后期也為楚家通敵叛國一事翻案, 還了楚家清白不說, 還追封楚冀為一等忠勇侯, 享皇家寺廟的香火供奉。這樣看來, 原著中楚湘與蕭承謙是放下隔閡達成合作的, 而楚湘并未身死以及她是蕭承謙的生母就是原著并未提及的一條暗線了。

    想到楚湘,蘇徐行心中有些發苦, 真正說起來他與楚湘并無感情,可他現在是蘇琰,繼承了蘇琰的記憶,所以在看到楚湘死亡的那一剎那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痛苦、悲傷……一擁而上,差點讓他窒息,等緩過來之后,蘇徐行才覺得好受一點。

    只是,他對楚湘的感情實在復雜,有親近,有感激,也有惱火,因為爭奪大位非他所愿,他一直被迫向前走,但不得不提的是,對方不僅救了他也為他做了良多,他是感恩的。

    “我娘——”蘇徐行將趙峋受傷之后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著重說了楚湘為他做的一切,但隱去了他不是瓊帝與楚湘之子的真相。

    這個秘密,他不會讓活著的第二個人知道。

    趙峋聽了蘇徐行的描述只是默默拍了拍他后背:“楚將軍為人大義,楚氏滿門忠烈,若你能將大瓊治理得海晏河清,便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相信你娘泉下有知,定然也深感欣慰。”

    “可是——可是我娘汲汲營營這么多年,明明已經報仇了卻一日安穩都沒享過……”說著蘇徐行停了下來,但如果楚湘真的殺了秋棠,穆憂就是為他娘報仇,蘇徐行也無法恨他。

    見蘇徐行面露痛苦,趙峋伸手按住他肩膀,迫使他轉過頭來,正色道:“世上個人有個人的選擇,個人也有個人的命運,他們非因你而死,你不必將這些都壓在自己身上。”

    “若只是與你沾點邊你就將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那我呢?我殺了那么多人,手上沾了這么多血,豈不成了魔頭?你是不是也要懼我?”

    趙峋盯著蘇徐行,深邃的眼眸里都是認真,蘇徐行定定地回望著,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趙峋的支持給了他力量。他該做的是好好打理江山,不讓楚氏的慘禍再次發生,讓他治理下的疆土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樂,而不是在這糾結神傷。

    “我知道……”蘇徐行點點頭,話卻被突然闖進來的一名近衛打斷。

    “稟國主,穆恒在外求見!”

    穆恒?蘇徐行頓了下,是了,對方陪著“秋棠”一起來的上瓊。

    “讓他進來。”

    說是求見,其實就是硬闖,蘇徐行話音落地,幾個近衛合力都攔不住的穆恒已經闖了進來。他發絲散亂,面目猙獰,布滿血絲的雙眼一對上蘇徐行便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她人呢?!”穆恒咆哮道。

    蘇徐行觀他狀態不對,不由得皺起眉頭,但沒有立刻答話。

    穆恒還是咆哮著重復那句話:“她人呢?!”

    蘇徐行捏緊雙拳,回答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死了……”

    “死”字一出,穆恒立刻怒目圓睜,猶如一頭發怒的獅子般咆哮著就要朝蘇徐行沖過來:“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我要讓你償命!讓你償……”

    暴怒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趙峋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穆恒身旁,一個手刀便將人砍暈了。

    看著倒在地上的穆恒,趙峋眼神冰冷,:“我若殺他你可會生氣?”

    蘇徐行回答得毫不猶豫:“會!”

    趙峋:“……”

    “為什么?”

    蘇徐行直視趙峋的眼神,毫不退縮:“人命關天,我不喜歡無緣無故地殺人。”

    犯罪者應該有相應的法律去懲罰,而不是上位者想殺就殺。

    趙峋以為蘇徐行會說他有用之類的話,沒想到答案會是這個,可……卻是他會說的話。

    趙峋微微勾唇一笑:“你不喜歡,我就改。”

    見趙峋這么聽勸,蘇徐行也跟著彎起嘴角……

    “日后殺人我定有緣有由。”

    蘇徐行:“……”

    彎起的嘴角又緩緩放了下去。

    見蘇徐行這般變臉,趙峋忍了又忍,沒忍住,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不過笑了兩聲也就止住了。

    “他什么時候醒?”蘇徐行看向地上的穆恒。

    趙峋答:“很快。”

    他并未用全力。

    果然,趙峋說很快就是很快,在將穆恒搬到靈堂不久,蘇徐行擺擺手讓近衛都下去,人還未走完呢,穆恒就醒了。

    不過比起方才的癲狂,他現在顯得平靜很多,甚至是有些哀傷。

    穆恒望著眼前的棺材,笑得凄涼:“她是怎么死的?”

    蘇徐行深深看了他一眼,穆恒的狀態不對勁,他對“秋棠”究竟是子侄對叔母的關心還是——

    “你知道她是……”

    蘇徐行想要試探一下,沒想到穆恒直接搶過話去:“她是楚湘。”

    說著,穆恒轉過頭看向蘇徐行,嗤笑道:“是你娘親。”

    “不過,我可不想有你這么大的兒子。”

    蘇徐行:“……”

    一句話,穆恒和楚湘的關系昭然若揭。

    “你們……”蘇徐行頓了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到時不介意他們的關系,但見穆恒現在的模樣,若他知曉是穆憂殺了楚湘……

    見蘇徐行不說話,穆恒表情更加不屑:“你一定瞧不起我們,在心底罵我們是不是?”

    蘇徐行搖頭:“那倒不至于。”

    “咱們半斤八兩。”

    穆恒:“?”

    蘇徐行指了指站在靈堂外的趙峋,又指了指自己:“嗯,如你所見。”

    他還跟一個男人談戀愛呢,穆恒跟楚湘有點年齡差又算得了什么?

    沒想到蘇徐行會這么說,穆恒因為意外反倒不知道說些什么。

    “你何時知道的?”蘇徐行問,穆恒自然知道他指什么,毫不猶豫就回答了。

    “一出現我就知道了。”穆恒冷笑,“我那叔母可是個佛口蛇心的,為了穆憂的城主之位,日日都恨不得我去死……”

    秋棠一開始確實是為了幫楚湘報仇去的滇南,只是成功嫁給當年的鶴城城主并生下穆憂之后,她的目標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在城主府當夫人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要為了昔日的小姐犧牲自己的幸福?尤其她有自己的兒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秋棠每一步都要為穆憂考慮,擋在前面的穆恒自然也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表面關照,背后暗害,只是秋棠手段不算高明,穆恒早就識破了這位叔母的假面。

    直到楚湘以故友的身份來到鶴城。

    秋棠對楚湘有愧,加上昔日情分,她想勸楚湘讓穆憂繼位鶴城,到時候鶴城依舊會支持蘇琰。只是楚湘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背后卻因秋棠的背叛感到憤怒,為了自己的計劃她不惜殺了秋棠并易容頂替她,二人從小相處,楚湘萬分熟悉秋棠,扮演起來也有模有樣。

    但穆恒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但見“秋棠”毫不知情地在自己面前扮演一個盡職盡責的叔母,穆恒決定晚一些再揭穿她。而這一等,便等到楚湘的溫柔逐漸將他攻陷,他不可自拔地愛上了自己的“叔母”,并愿意為之付出一切。

    “從我記事起,除了母親,從未有人這般愛護我,關照我……”穆恒說著,目光中透出深深的癡迷。

    “我多方打聽過,她是上瓊的明珠,是楚氏后人,是大瓊皇帝也得不到的摯愛……可她卻愿意沒日沒夜照顧發燒的我,為我洗手作羹湯。”

    “從那時我便發誓,只要她想要的,我一定要幫她得到!”穆恒看向蘇徐行,笑得得意,“她想把南疆送給你,大瓊也要給你——”

    “我……咳……”穆恒猛地吐出一口血,蘇徐行慌忙過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我咳咳,我要去……找咳,找她。”語畢,穆恒伸出雙手撫向靈棺,笑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楚湘說他笑起來更好看,他要多笑笑。

    穆恒來時便服了毒藥,此時毒發,頃刻間就沒了性命。

    蘇徐行在旁看著,有些不忍地閉上眼。

    在穆恒陰雨連綿的少年,是楚湘遞給他一把遮擋的傘。傘庇護他幾年,他便用一生來回報。

    “來人。”

    “將尸體收斂起來,到時葬在我母親身旁。”

    蘇徐行期望來世楚湘可以一生順遂,若能遇見穆恒也挺好,只是別再遇見瓊帝了,他不配。

    趙峋一直默默站在靈堂外,看著蘇徐行單薄又孤寂的背影,他沒有立刻前去打擾。

    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想要做些什么讓他開心。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

    楚湘的喪事辦得低調卻不簡陋, 蘇徐行選了個山清水秀的靈地將她下葬,待楚家沉冤得雪之后,蘇徐行會將楚氏其他人的墳墓都遷過去, 日后, 那里便是上瓊楚氏的祖墳所在之地,等他死后,他也會被葬入那里,蘇琰便與親人團圓了。

    雖然此間事了, 但還有其他一大堆事情等著他, 瓊帝的喪儀、逆賊的處置、繼位大典等等。蘇徐行忙得腳不沾地, 趙峋連他衣角都摸不著,偏偏十日之期只余兩日, 他馬上就要回大峋了。

    趙峋心里的酸和苦滿得快要溢出來,卻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還好, 這日晚上讓他找到了機會。

    蘇徐行還沒正式入住皇宮, 這幾天都是在襄王府召見大臣議事,好在也無人有異議。一天的事情處理完已經月上梢頭, 夜也越發冷了。

    他從書房回屋, 剛一關門就被人捂住雙眼,不待他喊叫,熟悉的嗓音自耳畔傳來:“是我。”

    對方身上特有的清香也隨之撲面而來, 蘇徐行瞬間放下防備, 有些無奈地回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趙峋卻不松開雙手, 只稍稍湊近, 低啞的嗓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都好幾天沒見你了。”

    說這話時他尾音微微拉長, 聽起來跟撒嬌似的。這對蘇徐行來說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不亞于猛虎靠你脖子上蹭蹭, 雖然有哪里怪怪的,但怎么著也算貓科不是,姑且當小貓咪撒嬌吧。

    于是蘇徐行也不拿開他的手,而是反問道:“那你現在見到人了——”

    “想……干嘛?”說這句時蘇徐行壓低了嗓音,氣息特別明顯,聽起來有些曖昧。不過他也是故意的,血氣方剛的年紀,不想也不正常。

    蘇徐行坦然面對自己的欲望,甚至做好了要與趙峋共赴良宵的準備,他微微仰頭,等待著激烈的親吻落下。只是——

    擋在眼前的大手突然拿開了,蘇徐行還沒睜眼就又被一條布巾蒙住了眼睛,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這是……

    蘇徐行心頭一顫,趙峋這是要玩什么新花樣?想到這點,他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在心中暗罵自己一句,蘇徐行能感覺到臉頰溫度漸漸升高,他不自覺地攥緊了身側的雙手。

    “你——”蘇徐行張口,聲音都有些發顫。

    下一秒,方才捂住他雙眼的那只大手牽起了他的手。

    “隨我來——”趙峋輕聲說完,牽著他的手帶他出了屋子。

    蘇徐行:“……”

    好嘛,原來是他想多了。

    不是做運動,那趙峋捂他眼睛干嘛?

    不過很快,蘇徐行就知道了答案。

    趙峋帶著他上了馬車,馬車顛簸一路,趙峋也拉了他一路,直到下車感受到更為刺骨的寒意,蘇徐行才驚覺他們出了城。

    “你這是……”大半夜不睡覺出城干嘛?

    蘇徐行話未說完,一件帶著暖意的大氅裹到他肩上,隔絕了呼呼的冷風。

    趙峋沒有回答,而是繼續牽著他往前走,一小段崎嶇不平的路之后,趙峋忽然站定,蘇徐行便知道到地方了。

    這是哪?忽然間就沒有了獵獵寒風,相反,蘇徐行能明顯地感覺到吹到臉頰上的風變暖了,還夾雜著一些濕意。

    “徐行——”趙峋忽然開口。

    不等蘇徐行反應,他一把扯下蒙在他眼前的布條。明亮的光線忽然刺入眼中,蘇徐行下意識撇過頭,他嘗試著眨了幾下眼,等適應之后這才重新轉過頭去看趙峋到底帶他來了什么地方。

    而這一看,他就懵了。

    眼前云霧繚繞、熱氣蒸騰,竟然是一處溫泉!而更妙的是這溫泉建在室外,三面假山圍繞遮擋了寒風,他們所在的這一面則是一間偌大的暖房,與溫泉直通,此刻燭火搖曳,亮如天明,微風浮動白紗,霧氣隨之飄散,竟讓人有種身處仙境的錯覺。

    蘇徐行驚訝了好一會兒,不過熱氣加上大氅,他額上很快便出了汗,熱意一下子就將他拉回神,他這才發現趙峋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人呢?蘇徐行解下大氅放在一邊,一邊向溫泉走去一邊四處搜尋趙峋的身影,只是哪里都沒有。

    去哪了?蘇徐行皺眉,正要張口大喊,只聽嘩啦一聲傳來,他下意識循著聲音去看,卻一下子瞪大了眼。

    只見他要找的人從水中出現了。

    趙峋緩緩自水中露出身子,濕潤的墨發之下是一張精致無比的臉龐,他雙眸緊閉,紅唇微張,泉水自他頭頂傾瀉而下,劃過漂亮的臉龐在下巴處匯成一縷銀線,銀線斷裂,透明的水珠跌落在他堅實的胸膛,在白皙的肌膚上一路跳躍著向下,直至線條優美的人魚線處才重新回到池中。

    燭火明亮,給趙峋的身子都鍍上了一層光芒,他墨發紅唇,赤身站在水池中像是剛剛醒來的水妖,每一寸肌膚都泛著誘人的光。

    見蘇徐行還傻不愣登地看著他,趙峋勾唇輕笑:“還不來?”

    他伸起一只手臂,白皙的肌膚下是蓬勃的肌肉,上面交錯著明顯的青筋,一看便是一只充滿力量的手臂,能拉弓、能提劍,也能掐著他的腰橫沖直撞。

    “唔。”想到那個畫面,蘇徐行的臉蹭地一下就紅了,他一邊扭捏著站在原地,一邊暗罵自己色欲熏心。

    難道是事情了結加上禁欲太久所以他才……滿腦子廢料的嗎?不過,趙峋肯定也是這個意思,不然怎么早早脫了衣服進溫泉了?這家伙平時看著挺禁欲,居然也有這種花花腸子!蘇徐行不停地在心中腹誹,一邊胡亂想著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有點不好意思怎么破!

    蘇徐行忙著唾棄自己,趙峋見他沒動作,不由得挑挑眉:“這水很舒服的,不來嗎?”

    “我特意找誠安王要的別莊,只有這里才有溫泉,給你解乏是最好的。”

    嗯?解……解乏?

    聽到解乏兩個字,蘇徐行猛地抬起頭,只見趙峋已經重新坐入水中,此刻只剩一個腦袋還在水面之上。見蘇徐行終于抬頭,他瞥過來一眼,語氣真誠:“真的很舒服。”

    蘇徐行:“……”

    哦,他又多想了。

    原來不是換地點運動……蘇徐行絕不會承認自己還有點小失落的!

    見趙峋閉上眼開始享受泡溫泉,蘇徐行再也不耽擱,忙跑到一邊脫了衣衫,只剩一條褻褲了又屁顛屁顛跑回來,興致勃勃地踏進了溫泉。

    溫熱的泉水包裹住全身的那一刻,蘇徐行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真爽啊——好像一身的疲憊都被這溫泉沖掉了。

    池子里修了可坐的臺階,蘇徐行靠在臺階上,展著雙臂,閉眼享受。偶爾抬眼,只見上方天幕中布滿了閃爍的星星。

    泡溫泉、看星星。這樣的體驗蘇徐行還是頭一次,不得不說,他很喜歡,也很滿意。

    正這樣想著,只見一聲突兀的“咻——”,在蘇徐行震驚的眼神中,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煙花綻放在空中。

    各色各形,美不勝收。

    蘇徐行仰面看著,眼中震驚逐漸被喜悅代替。他興致勃勃地看著,一點冰涼突然觸碰到唇邊,蘇徐行回神,只見趙峋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他身旁,正端著瓜果喂他。

    喂他吃水果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

    為什么要穿成這樣?!

    只見趙峋一身輕薄紗衣,熱烈的紅色映襯得他更加妖冶魅惑,而隨著他的動作,白皙的軀體在紗衣下若影若現,分外勾人。強烈的視覺沖擊讓蘇徐行一瞬間口干舌燥,他連忙轉過頭,又悄悄往水里鉆了幾分,以此遮掩自己的反應。

    趙峋自然很滿意自己看到的,但他假裝沒發現蘇徐行的狀態,還是一副“關心他”的真誠模樣:“晚上處理了那么多事,定然餓了,吃點東西吧。”

    又一塊他最喜歡的糕點送到嘴旁,蘇徐行沒忍住,張口接過,只是不小心也含住了趙峋的食指。

    趙峋輕笑:“怎么,不想吃糕點……”

    他拖長了語調,猛地湊近蘇徐行耳旁,磁性的嗓音傾瀉而出:“想吃別的了?”

    一瞬間,蘇徐行從頭紅到了腳跟。

    什么意思?趙峋今晚是被奪舍了嘛!他忿忿地瞪向趙峋,卻不知自己這副控訴模樣落在趙峋眼中的效果不亞于春藥。

    趙峋眼眸漸深,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卻還是強壓下澎湃的欲望,慢條斯理地給蘇徐行喂吃的。只是喂食過程中,手指從擦過他唇瓣,到塞入他口中,再到與他唇舌共舞。

    蘇徐行被迫仰頭張著嘴,來不及咽下的口涎順著嘴角往下流。他雙眼迷蒙,臉頰緋紅,幾口溫酒讓他腦子有點發蒙。

    趙峋突然欺身靠近,笑問:“我這身好看嗎?”

    被驚艷了的蘇徐行如實點頭。

    “喜歡嗎?”

    蘇徐行再次點頭。

    耳旁傳來充滿蠱惑的聲音:“那你怎么謝我?”

    謝?

    口中手指離去,蘇徐行愣愣地看著趙峋一會兒,忽然抬起雙臂摟住他脖子,眼一閉心一橫,直接仿照方才手指的動作與趙峋唇齒相依,抵死纏綿。

    一吻畢,趙峋撫著蘇徐行的后背:“乖,該你了。”

    蘇徐行:?

    趙峋笑:“這身衣服,該你穿了。”

    蘇徐行:!

    那夜,蘇徐行穿著薄薄的紗衣,衣透可見白皙軀體,趙峋埋首他頸前、胸前、腰腹……徹夜不停。

    紅紗衣,就此變成趙峋的癖好之一。

    第140章 一百四十

    溫泉一夜, 蘇徐行不僅沒覺得累,連日來的疲憊好像也被洗掉了。趙峋的十日之期一到便立刻動身回了大峋,而他則又精神抖擻地投入到政務之中。

    之前瓊帝的壽誕幾乎掏空了國庫, 蘇徐行正好以此為由將瓊帝的喪儀一切從簡, 辦得又快又簡單。對于此舉,朝中大臣自然也有反對的,但……

    南疆與大瓊即將合并為一國,官僚體系延續大瓊舊制, 官員的位置就那么多, 你不想做多的是南疆官員想做, 在沒摸清蘇徐行的脾氣前,鮮少有人愿意冒著丟官帽的風險觸霉頭。因此, 蘇徐行的一系列決策倒也如愿推行了下去。

    至于謀逆一案,蘇徐行沒有殺雞儆猴, 而是圈禁的圈禁, 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嚴格說來, 他不算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他過不了心里那關,這個皇位,他也不會坐太久。

    年節一過, 春日將來, 在冰雪消融的時節, 蘇徐行順利登基, 成了新朝的君王。南疆與大瓊合為一國, 蘇徐行力排眾議,改國號為“楚”, 年號景和,春和景明,政通人和。

    景和元年,震驚大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審“楚冀通敵叛國”一案,蘇徐行親自坐鎮,底下人效率極高,不久就將證據全部擺上了桌案,蘇徐行大手一揮,案件細節全部公之于眾,楚冀是被冤枉的!

    楚家竟然是被賊人陷害的!對于楚冀,國都的百姓都還有印象,那可是鎮守從前的瓊北數十年的大將軍,滿門男丁幾乎都死在了戰場上,這樣忠烈的人他們就說怎么可能會通敵叛國?!果然!果然是被陷害!被冤枉的!此案一時掀起無數波瀾,人們在惋惜、痛惜楚氏滿門的同時也不忘唾棄陷害他們的成家以及昏庸無知、錯殺忠良的瓊帝。

    民間對瓊帝的微詞正中蘇徐行下懷,他以此為由將楚氏大封特封,追封楚冀為一等義勇公,還為他建了義勇公祠,許百姓祭奠。同時為楚湛追封忠武將軍,并在義勇公祠旁邊修建忠武陵園,用來埋葬所有陣亡的楚家軍以及其他保家衛國的士兵,從此以后,忠武陵園便是大楚士兵的魂歸之處,許家人祭拜、百姓祭奠。除此之外,蘇徐行不顧所有人的阻攔,追封楚湘為忠節夫人,理由就是“蕭承琰”在外為國祈福那幾年曾遇害為楚湘所救,救駕之功自當予以厚賞。

    反正也只是一個死后名頭,勸了半天的大臣們見蘇徐行異常堅持便也作罷,但哪知道,那只是個開始!

    景和元年,除了為楚家翻案,另一件大事便是大封官員。許知遠被調回國都升任吏部尚書;滇南三州合并,從此只有滇南,再無三州,許琢成了滇南府名副其實的知府;楚淇作為統一南疆的功臣,蘇徐行予他楚冀曾經的身份——鎮國公,依舊率兵鎮守南疆,重建楚家軍的輝煌;雷無聲作為南疆代表則被調來了國都,一起前來的還有東于謹和楊慎兒。

    “君上!此事萬萬不可啊!”威嚴莊重的金鑾殿上,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大臣。

    實在不習慣別人喊自己皇上,蘇徐行便要求稱呼他為君上,嗯,這樣就感覺自己在演戲似的。不過雖然能騙自己是在演戲從而放松身心,但要做的決策卻是要三思而后行的,只是現在這個決策他必定要執行下去!

    “為何不可?”蘇徐行穩坐龍椅,面無表情,無人參透他內心的想法。

    為首的老頭略一停頓便道:“君上!這于理不合!沒有女人當官的道理啊!”

    “是啊!君上!”又是一陣呼啦啦的響應。

    蘇徐行點點頭:“哦,于理不合,是哪個理?誰的理?”

    “這——”老頭遲疑了下,回道,“自古便是如此啊君上!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真理,拋頭露面豈不是亂了綱常?”

    蘇徐行又問:“綱常?哪個綱常?誰定的綱常?”

    “這這這——”老頭提高了音量,“圣人所定!”

    蘇徐行點點頭:“哦,圣人。”

    眾人:……

    跪著的一眾官員面面相覷,不知這位新皇是個什么意思。

    蘇徐行突然笑道:“那從前還沒有科舉呢,要是都這么古板,只信‘自古以來’,你們哪里能站在這里跟本國主說話?”

    “這這……這不一樣啊!”大臣們又叫。

    蘇徐行看了他們許久,忽然收起笑臉:“得了,又沒叫你們退位讓賢,一個個跟死了親爹似的……”

    眾人:……

    他們這位新皇為何說話如此直白!如此粗俗!他們好不習慣!好不喜歡!

    一旁的言官眼見著就要站出來“勸誡”,蘇徐行一個眼峰掃過去,對方乖乖站回了隊伍。算了,打嘴炮他們贏不了君上。

    這位既不會自詡明君,也不會為了身后名而受他們掣肘,他們攔不住他要做的事。

    “六部還是那個六部,你們還在你們位置上好好待著,放心,不動你們。不過新立的‘工程司’作用與工部極為相似,工程司司長是奇巧世家東于家的小姐,她那一雙手出神入化,能點石成金,要是把工部的事兒都做完了,那你……”說著,蘇徐行看向原先的工部尚書,一個白胡子老頭,笑得陰惻惻的,“就回家頤養天年吧。”

    見只是針對一個工部,而且也沒把女人塞入工部,一眾人的反對音量頓時小了不少。

    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圣人之言都沒多少見地,還能將工部的事情都代勞了?怎么可能!什么東于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丫頭,能有什么出息?!

    蘇徐行坐在上首將眾人眼中的潛臺詞讀得清清楚楚,臉上的笑容不由得越發大了。

    自得吧,驕傲吧,有你們笑不出來的時候。

    工程司只是第一步而已,他沒辦法一下子實現“男女平等”,但盡自己所能讓他治理下的人民更自由、更平等,也算不枉他一個現代人來到這古代一場。

    見蘇徐行只是要建立工程司,并未動他們的根基,一眾人便也不再執意反對。就讓這位新皇去胡鬧吧,等他碰了釘子就知道,女人是沒辦法成……欸?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工程司不僅如火如荼地辦了起來,司長東于謹和副司長楊慎兒還成了整個國都女性的榜樣!她們成立了一支全是女性的隊伍,工程司內全部都是女性,分為治水部、治工部、建造部、修造部和善后部。女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窮苦人家的婦女既能操持家務又能下地干活,不論胖瘦都是一身力氣!加上女人天生的細膩,工程司總能制造出許多實用又實惠的東西,當然,也有蘇徐行提供的一些“小巧思”,在工程司的研發下,洗衣洗手更潔凈的肥皂、讓房屋更加結實的水泥、方便患者或殘疾人的輪椅……還有能讓產量更高的肥料、能引水灌溉的裝置、降低水災發生的工程等等,民生得到極大改善的同時,工程司的名頭也響徹整個國都!

    與此同時,蘇徐行將皇商的名號授予了徐三娘,本來屬于他的那份利被他以“徐三娘捐贈”的名義收入國庫用來民用,而徐三娘立此大功,“皇商”名號自然非她莫屬了。不僅如此,蘇徐行還下令鼓勵商貿,雖然“士農工商”的偏見一時不會消除,但商業確實獲得了極大的發展。之后,徐三娘帶頭成立了商會,有她“皇商”的名頭在,商人們趨之若鶩,但徐三娘立了規矩,商會成員必須“以信為本、以善為根”,每年都要做善事,于是商會也成了大楚境內最大的“慈善機構”。

    有東于謹和徐三娘打樣,越來越多的女性走出家門,“拋頭露面”不再是貶義詞,她們“拋頭露面”在外行走,做生意、學技術……走南闖北,見識不一樣的風景,感受不一樣的人生。

    另外,東于謹和徐三娘這對忘年交還成立了“好學社”,好學社即女子學社,學社內,讀書識字、算賬做賬、刺繡做工……她們志在幫助天下女子識字、明理、營生,讓她們不再是父親的附庸、丈夫的附庸更不是兒子的附庸!

    當出門在外的女人越來越多,閨閣中的小姐們也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振興家族,難道只是男兒之愿男兒之責?她們同樣熟讀四書五經,寫詩作畫、辯古論今……每樣都不比她們的兄弟差,為何他們能出仕做官、封侯拜相,她們就只能嫁作人婦、困于后宅?她們不服!世家小姐學識淵博,她們也可以當司長!當尚書!當將軍!甚至其他!最先改變的是皇宮,蘇徐行設立了女官制度,專門負責皇宮內的各項事務,后來便是朝堂。

    工程司的成就有目共睹,當初的工部尚書甘拜下風,不用蘇徐行提醒便遞了帖子告老還鄉了,東于謹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工部,成為大楚的第一位女尚書!

    有一就有二,雖然這是一條極艱難的路,但只要一直在走,就會越來越順、越來越寬。

    景和四年的春天到來之時,大楚在蘇徐行以及一眾與他思想相近的年輕官員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國力強盛、國泰民安,百姓生活比從前更加富足也更有盼頭,賣兒賣女、打殺奴仆之事也越來越少。

    一切都欣欣向榮,除了——

    “君上!三年孝期已滿,后宮不可無主啊!”

    “是啊君上!”

    “……”

    蘇徐行有些頭疼,三年相處,這些人精有些了解他性格了,知道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胡亂定罪殺人,便肆無忌憚地勸他選秀納妃。

    如果他是個普通男人,當皇帝、開后宮,那肯定睡覺都能笑醒,但他不是……

    他是個性別和愛好都是男的男人啊!

    他也不像趙峋還有個暴戾的名頭,一般人不敢觸霉頭。他真怕自己一拒絕,這下面的老頭會立刻血濺當場。

    怎么樣才能蒙混過關啊!

    此時此刻,蘇徐行異常想念趙峋,想念他這位異國戀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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