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他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綠蘿呢?!
方栩予呼吸一窒。
還沒等他想好解決對策, 巨口深處又閃電般地伸出一條蛇舌。
接著,又是一條,又是一條……
方栩予看著自己手臂上纏滿的滑膩玩意, 不由得渾身一僵。
他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巨型異變物, 咽了咽口水。
這東西……是想吃了他么?
下一秒,方栩予的目光變得警覺起來。
眼前的絕境激發(fā)了他的斗志,他儼然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
盡管現(xiàn)在他沒有防護,也沒有武器, 更沒有任何輔助, 但他決定殊死一搏。
他站直身體, 目光死死盯著那張深淵般的巨口,手臂則緊繃著, 控制這些蠕蟲似的舌頭。
只要那個異變物朝他撲過來,或者這些舌頭想把他卷進去, 他就會采取下一步行動。
一秒, 兩秒……
眼前的異變物一動不動。
方栩予有些困惑,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發(fā)現(xiàn)那些纏在他手上的東西完全沒有展露出任何攻擊性。
那些舌頭頂端的一圈肉刺像詭異的口齒, 又像是植物的樹根,沿著方栩予身上那些細密的裂痕,悄悄扎根進去。
方栩予這才反應過來——他并不是被“纏上”了, 而是被“寄居”了!
那些東西要扎根進他的身體里, 一點一點地吸食掉他!
在很久之前, 他曾經(jīng)被聚集區(qū)地下密集的藤蔓纏住過。
那時候他穿了厚重的防護服, 手上還有武器, 可現(xiàn)在……
他顧不上別的,一把抓住那些惡心又古怪的東西, 試圖用蠻力把它們扯掉。
可是蛇舌早已扎下細密的根,慢慢地融進了那些裂縫里。用力一扯,也只是扯出了一段黏液,肉刺還是藕斷絲連。
除此之外,他自己的身體也被激起了反應。
一道白色的光從他的心臟出發(fā),沿著全身的裂縫蔓延開。
很快,那些白光就蔓延到了他的手臂上,接著又順著肉刺流進蛇舌,一路延伸著,消失在異變物的巨口深處。
夜色中,方栩予的瞳孔散發(fā)出泛綠的白光,瞳孔也縮小了一圈。
但很快,他的瞳孔就在茫然中擴散到了原本的樣子。
方栩予看著從自己身體一直延伸出去的白光,有些不知所措。
他嘗試著抬了一下手臂,那些蛇舌隨著他的舉動被拉緊了,不曾想,眼前巨大的異變物竟然也跟著抽動了一下。
他……能操控這東西?
方栩予愣了片刻,突然來了個大幅度的揮手。
巨型異變物的身體猛地一弓,像是蝦被抽掉了筋一樣,詭異地立了起來。
“……?”
方栩予對這種現(xiàn)象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他盯著自己的手和那些蛇舌許久,終于恍然大悟,開始抬起手研究起來。
短短幾分鐘,他已經(jīng)嘗試了幾十種不同力度、不同角度的操作手法。他發(fā)現(xiàn)只需要輕輕一抬手,自己的動作和意圖就會成倍地疊加到眼前的異變物身上。
不,這不能再稱之為異變物了——這簡直就是和人體結合的最佳作戰(zhàn)機!
這是當年,他一直希望能研制出來的融合性武器!
方栩予顧不得眼前的東西在不久前看起來還十分可怖。他完全沉浸在得到新武器的興奮當中,玩得愛不釋手。
這是唐澤研制出來的嗎?沒想到唐澤還是制造武器的天才……用異變物做武器,他怎么想到的!
唐澤,不愧是他眼中閃閃發(fā)光的唐澤!
方栩予玩得不亦樂乎,全然忘記了時間和自己的處境。
直到走廊上傳來了無法忽略的異樣聲音,他才如夢初醒。
唐澤……回來了?
方栩予目光一顫,慌忙看向和蛇舌緊密結合的手臂。
這東西……這東西怎么拔掉啊?!
***
唐澤打開門,腳步在門口停住了。
屋里的東西……好像有些微妙的位移。
這東西自己動了?
他皺了皺眉頭,把新帶回來的東西丟在外面,自己先走了進去。
然后他一頭扎進那截未完成的蛇身中間,來回檢查內部結構。
別的部分似乎都沒有什么問題。
唐澤想著,最后抓住了那把神經(jīng),一邊扯著一邊倒退出來。
他盯著手中那把本該是滑膩膩的蠕蟲樣神經(jīng),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總感覺它們看起來清亮了許多,像是被拋光了似的。
除此之外,它們還散發(fā)著一種莫名的……饜足?
難道他不在的時候,這些東西在屋里發(fā)生了什么反應不成?
唐澤擰緊了眉頭,把那束神經(jīng)接到自己的手腕上。
散發(fā)出綠色熒光的能量從他的身體涌出,沿著神經(jīng)慢慢流入了蛇腹。
他動了動手指,巨蛇隨即擺動起來,顯露出一種和體型不相稱的靈活。
唐澤有些驚訝。
怎么回事……驅動力好像被放大了?
他又鉆進蛇身里檢查了一番,沒有找到發(fā)生這些變化的緣由,只能解釋為這些東拼西湊的機體自主進行了融合,變得更加和諧了。
他于是把這件事拋到了一邊,又打開門走了出去。
屋頂上的陰影處,躲在廢棄管道上的方栩予松了一口氣。
他也不是故意要做這種“梁上君子”,實在是因為沒處可躲了。要是他偷摸進來擾亂研究的事被唐澤撞見,指不定更厭煩他了。
不過,唐澤的舉動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蛇舌真的是某種連接人體神經(jīng)的裝置。
只要讓那東西和人體連接,人就可以操控這個異變物。
別的不說……它看起來真的很堅固、很能打。
方栩予把頭往前探了一點,想要把下方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唐澤很快又走了進來,身上扛著比屋里那只更大的異變物。
看起來像是個長滿海帶的鯰魚頭。
鯰魚頭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肉瘤,仔細一看,才會發(fā)現(xiàn)那一排排的都是形態(tài)各異的眼睛。
方栩予在心里驚嘆了一聲。
且不說這個兩米寬的大腦袋為什么需要長那么多眼睛……關鍵是它們都長在同一塊地方,根本起不到擴大視野的作用啊!
這異變物的進化方向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仿佛是為了反駁他的猜測,魚頭中央一個眼睛突然“噗”地彈了起來,離開魚頭半米多,下面還連接著一根觸須一樣的東西。
那只憑空彈起的眼睛就像一個潛望鏡,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地轉了個圈。
就在方栩予擔心那只眼睛會不會看到他時,唐澤面無表情地朝那只眼睛砸了一拳。
“砰!”
眼睛老實地被砸回自己的眼窩里,不敢再亂動了。
方栩予瞳孔一震。
這還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綠蘿么?
唐澤對屋頂上的一切渾然不知,拿起一塊巨大的刀鱗把魚頭劃開,就開始處理縫合工作。
這項工作細致又費時,他很快就沉浸了進去。
頭頂上,方栩予目不轉睛地盯著干活的唐澤。
在他的記憶里,也有唐澤過去在研究室工作的身影。工作中的唐澤看起來頗有些冷淡,散發(fā)著一種疏離感,可卻莫名地吸引人。
就像一只高貴的貓。
可是一旦這只貓寫卸下防御,來到自己親近的人身旁,就會變得無比柔順可愛。
他會把自己尖利的爪子收進肉墊,用自己軟乎乎的腦袋蹭別人的手,然后鉆進對方的懷里。
方栩予只用了半分鐘就接受了眼前這個有力的、冷漠的唐澤。
貓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嘛,他不在的時候,貓貓明明也是會自己出去捕獵的。
別看它這么可愛,其實他可厲害了,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的!
方栩予這樣遠遠看著,目光里充滿了驕傲和滿足。
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就像多年前那樣,遠遠地看著……這樣就夠了。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唐澤終于完成了這個巨大魚頭的縫合。
他在蛇背上開了一條縫,可以讓人鉆進去。這樣一來,需要的時候,只要直接跳進去連接就好了。
方栩予眼見著唐澤打開那條蛇身,鉆進了其中的“艙”里。
然后,腳下的巨怪開始瘋狂地抽動起來。
“嘩嘩嘩嘩……啪!”
抽搐停了下來。
唐澤從蛇身中鉆出來,搖了搖頭。
太狹窄了……根本帶不了多少東西,只能當個代步工具。
不過,用這東西去開拓疆域尋找別的異變物,說不定也是個方法。
如果在他的尾巴后面加點固定的東西,還能直接把異變物拖回來。
想到這里,唐澤勉強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下時間,這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不知不覺忙了個大夜。
雖然現(xiàn)在的他并不用太在意休息這件事,但如果到了聚集區(qū)正常的工作時間,方栩予說不定就要醒了。
于是他決定先把研究新異變物的事放一放,假裝自己去休息,等到明天晚上再說。
方栩予看著唐澤走出去,還是一動都不敢動。
又過了許久,等到外面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之后,他才小心地從屋頂上跳下來。
就在這時,身后的大魚頭張了張嘴:“啊?”
方栩予回過頭,看到那一大排眼睛全都從腦袋上立了起來,集體望著他。
“……”
“噓!”。
魚頭沒有什么反應,反而把張得更大了。
方栩予看到那張嘴里長滿了利齒,在張開之后,里面又露出一張嘴,還是長滿了利齒……
他眼見著巨大的異變物露出了足足十幾排牙齒,在那張大嘴里排列成了玫瑰花。
“……”
唐澤……真厲害啊!
等那些層層疊疊的嘴終于全都打開后,喉頭深處傳來了一些響動。
幾秒鐘后,藏在蛇身里的蛇舌一下從狹小的喉管中沖了出來,興奮地撲向方栩予。
“……???!!!”
那些東西一下盤踞在方栩予身上,似乎在貪婪地吸食著什么東西。
不久之后,那張詭異的魚臉,竟然露出了微笑。
第182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天再遇見唐澤的時候, 雙方都有些古怪。
嚴格來說,他們這是久別重逢。在重逢前,他們一個是隊長, 一個是哨兵。
而他們既是搭檔, 又是戀人。
可兩個人都沒有任何“重逢”的喜悅,不僅如此,還有微妙的尷尬。
他們正處于一種世界上最難緩和的關系之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唐澤站在研究室深處,對著門外的方栩予微微點頭。
方栩予躊躇地站在那里, 不敢輕易往前。
兩個人就這樣遙遙相對。
唐澤的目光又恢復了那種疏離。
“隊長第一次來這里, 睡得還習慣嗎?”
方栩予頂著青黑的眼圈, 點點頭:“睡得特別好,就像回家了一樣。”
唐澤的目光更冷了一點。
“現(xiàn)在這里別的設施沒有, 就是空房多。自然,一個人獨享空房是最舒適的。”
方栩予背脊一僵。
A區(qū)的宿舍設施齊全, 卻也沒有辦公區(qū)那么寬敞。更不要說, 他之前是和唐澤共享一間宿舍的。
唐澤這么說……是讓自己離他遠一點的意思?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下去,不自覺往后又退了小半步。
“嗯, 是啊。”
唐澤把方栩予的動作看在眼里, 抿緊了嘴。
如果說他之前還抱有一絲僥幸,現(xiàn)在就是完全確認了那個猜測——方栩予知道了他的身份,毫無疑問。
他知道他就是那個異變物了。
把方栩予救回來的那天, 他意識不清, 嘴里喊著唐澤的名字。
他還對唐澤道歉, 說那樣讓他疼痛。
方栩予完全知道是自己開槍打了唐澤。
或許是瀕死時的后悔讓他說出了那樣的話, 等到意識清醒過來, 他又想起唐澤當時的模樣,不敢再靠近他。
即便理智覺得不該躲開, 身體卻一點都受不了吧?現(xiàn)在他那煎熬的模樣,真是……
唐澤移開了目光。
“其他隊員都在隔壁的研究室,隊長要是有什么疑問,可以找他們聊聊。”
說完,他就低下頭去忙活自己的事,沒有再抬起頭來。
方栩予的心里像是空了個大洞。
他留戀地看了唐澤一眼,不敢踏進去半步,只是悄然關門離開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關上門后,唐澤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目光冰冷地盯著那道門許久。
但最終,他沒等到那道門被打開,也沒等到某個人沖進來。
那個曾經(jīng)會不顧一切朝他奔來,用力抱住他、維護他的人,再也不會靠近了。
那些短暫的溫暖,終究還是離開了。
*
方栩予看著緊閉的門,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隔壁傳來了響動,他大概會一直在這扇門前傻站下去。
隔壁忙碌的聲音終于讓他的大腦恢復運轉,他想起來,今天還有重要的事——
打探消息。
研究室的儀器是剛被打包運過來的,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要再搬,他們也沒有費心全部拆開。
一切研究,都要為安全轉移這件事讓道。
方栩予悄然閃身進去。
他知道原本唐澤研究室里的人員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這里,按照過去他對這幾個人的了解,他們的研究方向、性格都有不小的差異。
雖然不知道在失憶情況下會不會有偏差,但是大概率是有些本性難移在里面。
黑木玲平時看著沉默高冷的,但其實她非常慕強,一旦在專業(yè)上得到她的認可,她就會成為最死忠的粉絲。
過去她就是這樣對待唐澤的,只不過從現(xiàn)在看來,還沒有出現(xiàn)這種跡象。
而她對沒有得到自己認可的人,可以說是完全愛搭不理。
方栩予回想了一下昨天和黑木玲的短暫交集,確信她的性格應該還是這樣沒跑。
找她去打探唐澤的消息,大概率會碰一個硬釘子。
他搖了搖頭。
至于菲諾,她和唐澤在研究上的關系要相比其他人更接近一點:他們倆算是同一個學派延伸出的兩個分支。
這件事方栩予曾經(jīng)聽唐澤提過一嘴:唐澤最早的老師是亞細胞層面的頂尖人物,叫做白芷,主要研究生物分子化的相關因素。但后來處于一些私人原因,她并沒有繼續(xù)從事研究工作。
她對唐澤的教授也不是直接指導,從某種意義上,唐澤只是推崇她的學說,延續(xù)她的研究罷了。
而菲諾的老師叫做瑪麗,同樣屬于亞細胞層面的頂尖人物,主要研究方向是病毒。關于她和白芷的關系,有人說是最親密的研究伙伴,有人說是彼此最大的對手。
但同樣作為世界頂尖的女生物學家,瑪麗雖然沒有放棄研究,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罵名里。
這些事情在生物界常年是熱門的談資。但唐澤并不熱衷于這些八卦,方栩予也沒有問過。
他只知道,唐澤對白芷提出的方向深信不疑。
除開這些過往,菲諾和唐澤平時倒是各自安好,沒聽說過因為私人或者研究方向產(chǎn)生過什么矛盾。
菲諾研究的方向更務實,比起研究生物演化,她似乎更熱衷于解決一些普通的、和人切身相關的問題。除此之外,她也更多地進行外科操作,因此在處理人的外傷方面,她的水平是研究室最高的。
從她負責方栩予的治療來看,這一點也沒有變化。
但她似乎也不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選。
研究室的另外兩個人,岳洪晨和珀爾,相比起來要更熱絡一點。
岳洪晨雖然是生物團隊,但家里似乎和艦隊有些關系,因此對方栩予似乎更加親近些。
只是這種親近都停留在表面,不知道為什么,方栩予總覺得自己最搞不懂他。
思來想去,他覺得珀爾是最佳選擇。
話說到了這里之后,他唯獨還沒有見過珀爾。
于是他決定借著打招呼的由頭,去見見這個曾經(jīng)最熱情的研究員。
沒想到當他打聽珀爾在哪里的時候,空氣一下凝固了。
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都有些緊張。
方栩予不明所以。
“怎么,他現(xiàn)在……不方便?”
幾個人依然古怪地對視著,沒有人回答他。
“他……身體不舒服?”
還是一片沉默。
正當方栩予打算放棄這個想法、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旁邊一扇緊閉的門突然打開了。
珀爾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面。
“嗨,A區(qū)的隊長,初次見面。”
珀爾說道。
“你要找我嗎?”
方栩予眼睛一亮。
“珀爾!”
珀爾本來只是想遠遠地和方栩予打個招呼,沒想到他竟然徑直朝自己跑了過來。
沒等他做出什么反應,方栩予一下把他推進了房間里,關上了門。
外面一片死寂。
兩分鐘后,岳洪晨打破了沉默。
“珀爾藏好了嗎?”
要知道珀爾的研究方向,是離“正常人”的外觀最遠的一項。
前幾天他還把自己整成了會無限生長菌絲的彩色大蘑菇,還沒研究好怎么運用呢,就得到了唐澤“不能在方栩予面前暴露自己異變”的要求。
這不,他已經(jīng)把自己關在里面兩個通宵了。
“昨天我問過他,他是說逆誘導還需要兩天。”
菲諾回答道。
“不知道方隊長找他做什么。”
“誰知道呢,祝他好自為之吧。”
黑木玲冷冷地說道。
房間里,珀爾面對著突然沖進來的方栩予,額上冒出了一排冷汗。
“呵呵,初次見面,聽說過你很熱情,沒想到真是。”
他始終用正面對著方栩予,努力不讓方栩予發(fā)現(xiàn)他的研究服背面并沒有拉上,上面裸·露著一排揮舞的肉狀菌絲,像是脊椎上長出了一排尾巴。
方栩予對他的尷尬渾然不覺。
“珀爾,我想問問你,你們研究室現(xiàn)在缺什么東西啊?”
珀爾:“……啊?”
“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你們都是從事生物研究的,除了研究之外,總需要有人做別的事啊……比如伙食!”
“你們吃飯怎么解決的?”
珀爾臉一僵。
他該怎么說他們不吃飯,只要吸食污染就行了……實在不行,偶爾他也會偷偷搞幾只異變物來下菜的。
“你們實驗室的物資都是哪來的呢?需不需要去外界采集啊?”
珀爾:“這個,那個……”
方栩予熱切地看著他。
珀爾的身體里突然一陣涌動,他一個按耐不住,背后“砰”地炸出了一塊菌傘,還騰起了一陣煙霧。
他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眼看著方栩予就要對他表示關心,趕緊又站直起來,把那朵菌傘壓進身體里。
“我們……我們的物資都是之前留下來的。”
他說道。
“呵呵,我們找到這個研究室的時候,里面就有一個大倉庫,物資、器械全都放在里面。”
“我們的人是斷斷續(xù)續(xù)進來的,到現(xiàn)在總共也就我們幾個,吃著完全夠了。”
他說的倒是不假,只不過那些食物他們只是前期吃過一點,后來就完全用不上了。
到現(xiàn)在舊倉庫里還留著一點呢。
“方隊長,我差點忘了,你還沒吃飯吧?”
“咳,要不讓他們拿點食物給你?”
經(jīng)過他這么一提醒,方栩予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進食了。但說來也怪,他確實一點都沒感覺到饑餓。
他正在對這件事感到困惑,珀爾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就準備把他送走。
“方隊長,那我就不……”
“等等。”
方栩予打斷了他。
珀爾身體里的東西就要壓制不住了。
他艱難地齜了齜牙:“怎么了……方隊長?”
“你們需要對外探索嗎?”
他問道。
“我看你們也弄來了運輸車,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開出去幫你們搜一搜?”
珀爾一愣。
“這個……”
“這得問問唐澤吧?”
方栩予猶豫了一下。
“那你們……幫我問問?”
不久之后,黑木玲冷漠地傳達了唐澤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愛滾哪滾哪。
第183章 “你認為他是那個人?”
在回答完之后, 唐澤立刻就后悔了。
現(xiàn)在是在野外,異變物比之前強大很多。
而他們從A區(qū)弄來的兩臺車主要是運輸用的,連普通的車載武器數(shù)量都不足, 要是真遇到異變物, 那還不夠給它們塞牙縫的。
雖然二十公里內的范圍還算安全,可是方栩予那個性子……誰說的準?
唐澤越想越不對,最后把手中的東西一放,轉身走了出去。
“我離開一會。”
說完,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里。
在他和方栩予離開后, 研究室里的氣氛又變得微妙起來。
珀爾鬼鬼祟祟地從屋里探出頭來。
“都走了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 他如釋重負地走出來,伸了一個懶腰。
五顏六色的菌傘在他身上綻放, 最后以一種詭異又和諧的方式重組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鐘形的外殼。
岳洪晨看著他的樣子, 搖了搖頭。
“你這模樣有什么用啊?”
“警告色是給有眼睛的東西看的。現(xiàn)在可見度那么差, 有的是睜眼瞎的異變物,你這形狀, 出去還不是最顯眼的目標。”
“你當我沒做過調研么?”
珀爾無所謂地說道。
“我研究過, 這種形狀最像是山丘、石塊之類的無生命物質,容易被異變物忽略。”
“而且我只是吸收了部分菌類的快速生長變形和含毒的基因,只要等融合穩(wěn)定下來, 我就可以隨意變成別的形狀。”
“別的不說, 你們的身體還沒法擺脫原本的基因程序、自由變換呢!”
其他幾個人抿了抿嘴, 沒再說什么。
“目前能夠徹底做到自如變化的只有唐澤一個人。”
菲諾說道。
“沒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還能直接操控異變物。”
“如果說我們的研究是冷兵器, 那他就是空降大炮了。”
岳洪晨說著看向黑木玲:“黑木, 你怎么看?”
黑木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把生物異變至少推進到分子層面,不就是研究室追求的么?”
“他的身體會出現(xiàn)這么徹底的變化, 說明他早就研究出了亞細胞異變的規(guī)律,只是現(xiàn)在不記得而已。”
“你認為他是那個人?”
“除了他,我想不出還能是誰。”
黑木玲說道。
“那個寫下研究目標和法則的……0號研究員。”
***
車頂上,黑色的人影慢慢浮現(xiàn)出來。
唐澤并沒有完全化成人形,只是以一種水滴凝聚的方式懸停在那里,就像一片烏云。
那團烏云一鼓一鼓的,險些氣成一個球。
車里的方栩予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唐澤現(xiàn)在的能力,悄無聲息地飄進車里,在隱蔽處觀察也不是什么難事,但他不愿意。
萬一發(fā)現(xiàn)方栩予只是因為不想和他待在同一棟樓里,出來閑逛呢?
他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坐了十幾分鐘,運輸車已經(jīng)開進了真正的野外。
霧氣已經(jīng)不能用簡單的“濃烈”來形容,以至于車頂?shù)奶茲赏耆谎蜎]了。
不過好在,這些霧氣只含有一些生物性的毒素,會對正常機體產(chǎn)生影響,但不至于腐蝕。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跟著車沖進霧里。
這片地他已經(jīng)進來好幾次了,能翻的東西都翻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幾乎就是片大荒地。
——幾乎。
唐澤目光一抬,看到前方靠近地面的霧氣深淺有些微妙的區(qū)別,仔細一看,還會發(fā)現(xiàn)空氣的流向和其他地方不同。
他知道這是地下埋伏著巨型環(huán)節(jié)蟲的跡象。
這種環(huán)節(jié)蟲有兩輛運輸車那么大,長著吸塵器一樣的口器,靠過濾土壤里微量的可食用物質生活。
它平時都把扁平的身子藏在土里,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不停地吸食嘴前的泥土,經(jīng)過身體里層層疊疊的過濾系統(tǒng)后,再批量將這些東西從后腔排出,再通過這種反推力前進。
而有時候前方的土地里含有未知污染物質,環(huán)節(jié)蟲的身體沒法過濾掉,就會和那些可食用物質一起吸收。
然后它就中毒了。
低級的玩意。
唐澤冷冷地想道。
生物就是這么神奇,這種行動緩慢、適應力差、看起來隨時都會滅絕的東西,因為占據(jù)了足夠狹窄而沒有競爭的生存帶,竟然也能一直留下來。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別的生物愿意跟它爭這點垃圾,它就慢慢茍下來了。
只可惜,它身上并沒有什么能用的東西。
它的甲殼太軟了,薄得就像層紙,輕輕一撞就會碎了。
如果方栩予沒有發(fā)現(xiàn)它,那大概率也就是如履平地地從它身上碾過去而已。
可是方栩予發(fā)現(xiàn)了。
運輸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似乎在謹慎地評估這種異變物的情況。
車上還有掃描系統(tǒng),只不過因為無法和聚集區(qū)聯(lián)網(wǎng),識別會有困難。
但聚集區(qū)的數(shù)據(jù)庫里本來也沒有這些東西。
車最終停了下來。
唐澤耐著性子,等著看方栩予到底想干嘛。
不曾想,半分鐘后,方栩予從車上下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可以抵御污染了,還穿著厚重的防護服。他手上拿著一把落后的舊式武器,就這樣朝車前走去。
唐澤慢慢飄到了車頭的位置,隱在霧氣中,居高臨下地看著。
一旦方栩予遇到攻擊,他還可以迅速穿進那蟲子身體里。解決掉這種東西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然后他就看到——
方栩予在一片看似平平無奇的地面站定,突然以刁鉆的角度開了槍。
發(fā)射的亮光閃了一下,接著就看到土地下面一條巨蟲騰空而起,從頭到尾被打了個穿。
接著,環(huán)節(jié)蟲的身體落到地面上,像是一片扁扁的地毯。
唐澤慢慢往車尾挪了回去。
他的擔心是多余的,這種簡單的生物,對于方栩予來說也可以輕易解決。
只是這明明不需要下車……
“刷、刷——”
唐澤聽到旁邊傳來的聲音,不由得一驚。
他連忙朝車下望去。
只見方栩予用槍托勾起環(huán)節(jié)蟲的嘴,把它的頭挑起來,然后就一路把它拖到了車后。
接著,他把環(huán)節(jié)蟲的嘴掛到了車尾的拖拽鉤上。
唐澤:?
他在做什么?
方栩予確認環(huán)節(jié)蟲已經(jīng)掛結實了,便迅速回到了車里。
很快,運輸車又啟動了。
接下來的一路,唐澤就是看到方栩予不停地掃蕩一些簡單的動、植物系異變物。
車尾的拖拽鉤都要掛不下了。
方栩予像是終于滿意了,這才重新啟動了車,掉頭往研究室的方向開過去。
最終前進距離:十五公里。
倒是沒出什么亂子。唐澤想道。
于是他便安穩(wěn)地待在車頂上,等著運輸車把他一路送回舊醫(yī)療區(qū)大樓。
車停進了車庫。
方栩予下了車,開始小心地“卸貨”。
他先是抬頭看了看,像在確認什么位置。最終他選定了一個角落,開始分批把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運過去。
很快,那些東西就堆在了他選好的地方。
堆完以后,方栩予滿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轉身朝建筑內走去。
唐澤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了。
他比方栩予更早回到了研究室,正好趕上方栩予從門外進來。
看到站在大廳里的唐澤,方栩予腳步一頓,接著便慌亂地不敢前進。
唐澤假裝沒有看到,眼里卻更陰暗了一點。
然后他在眾目睽睽之中,頂著極低的氣壓走回自己的辦公區(qū),重重關上了門。
方栩予有些尷尬。
“咳……我找到了一些異變物,你們需要研究嗎?”
岳洪晨“友好”地抬起頭。
“這附近二十公里內的異變物我們都研究遍了。”
“啊……也是,你們都在這里居住著么長時間了。”
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但很快,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也就是說,二十公里外的異變物,你們還不是完全了解?”
“二十公里外,很危險的。”
“那里的異變物攻擊力和附近不是一個層級。”
“……是么?”
“二十公里外的地形出現(xiàn)了很大的變化,地面開始出現(xiàn)下沉,大致是一個巨型盆地。”
“這個盆地聚集了很多瘴氣,還沉積了不少有毒物質。也是因為如此,能在那里存活下來的異變物特別危險。”
菲諾說道。
“更遠一點的地方,日光輻射似乎也有區(qū)別,會出現(xiàn)皮膚像是全反射鏡面的異變物。”
“除此之外,它們的外殼異常堅硬,體型也更龐大。我們的防御根本不堪一擊。”
“所以,獨自出行不是很好的選擇。”
方栩予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幾個研究員交換了一下眼色。
他們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機能,也不能讓方栩予察覺到其中有什么破綻,因此,讓他自己放棄對外探索是最好的方法。
反正真正的外拓他們都會去做的,別的不說,唐澤自己都行。
那種特制的“船”,效率比聚集區(qū)的運輸車不知道高了多少。
方栩予似乎是看出研究員們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微妙,便也沒有再堅持詢問下去。
他找了個借口退出去,一直到下班時間,他都沒有出現(xiàn)在研究室里。
研究員們松了口氣。
“我們還要這樣裝多久?”
珀爾嘟囔道。
“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吧?那多不方便啊。”
“再說了,真到了遷移的時候,我們還要把他打暈再悄悄帶走不成?”
“接受不了異變人?”
岳洪晨“哼”了一聲。
“怎么,因為這個就要慣著他么?有本事他回聚集區(qū)去,那里都是正常人。”
黑木玲搖了搖頭。
瞞著方栩予的,又何止這件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悄悄看向唐澤那扇緊閉的門。
他也該知道,無論他多不愿意,一切也遲早要揭穿的。
第184章 “你都知道了?”
唐澤幾乎在研究室里關了一整天。
他聽說方栩予回去之后沒做別的, 只是找珀爾要了一份資料。
研究室距離野外更近,再加上研究員們體質特殊,對異變物的研究要比聚集區(qū)先進許多。
方栩予要的, 就是研究室這幾年探明的異變物資料。
那些資料唐澤早已經(jīng)看過了, 但事實上,研究室記錄的天然異變物甚至還沒有五色石制造出來的東西可怕。
五色石、研究室和聚集區(qū)都可以說是通過研究天然異變物尋找規(guī)律,但三者之間展現(xiàn)出來的研究水平差異還是很大的。
五色石的研究最深入、實驗最大膽,目前對異變物的研究水平最高。
聚集區(qū)或許是因為長期主動隔絕, 又或者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刪除過太多檔案和記憶, 目前對異變物的認識最粗淺。
而研究室處于二者之間。
根據(jù)研究室殘缺的資料來看, 他們曾經(jīng)達到過很高的水平。但由于研究室成員都被清洗記憶后丟進了兩區(qū),劉天娥找到他們也不過幾年, 因此技術斷代還沒有跟上。
要想趕上五色石,除非能在短時間內獲得爆炸式的理論突破。
研究室最大的王牌, 是唐澤本人。
唐澤的身體究竟是如何發(fā)生這樣徹底異變的, 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知道,其間的技術差距太大了。
——但五色石也不知道。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 唐澤對戴蒙、研究室和五色石都非常重要。
只要破解他身上的秘密, 就能夠統(tǒng)治地下世界。
研究員們對這個問題一清二楚,也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接受最新加入的唐澤接替劉天娥、成為研究室的主導。
盡管他現(xiàn)在名義上并不是“主任”, 但研究室的重心已經(jīng)悄然朝他傾斜。
唐澤面無表情, 目光卻比平時更冷淡了幾分。
他不知道方栩予要研究室的異變物檔案做什么, 打那些異變物又是做什么。
他們還有太多懸而未決的問題, 但似乎沒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
唐澤又設計了幾個復合異變物的制造方案, 直到很晚才走出自己的辦公區(qū)。
其他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研究室里一片寂靜。
唐澤冷漠地經(jīng)過, 卻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他要去地面一趟。
昨晚他是在醫(yī)院里的某個寬敞的房間里縫合異變物的,但仔細想想,方栩予還住在這棟樓里,萬一他四處走動撞見那東西就不好了。
于是今天一早,他就把那東西拖到了地面上,藏在了角落里。
那個拼湊的蛇身接上魚頭之后,看起來像一條巨大的泥鰍。
現(xiàn)在它正藏在醫(yī)療大樓的死角里,即便方栩予要去開駕駛運輸車,也不會經(jīng)過這個地方。
地面的霧氣一遮蓋,它就幾乎隱形了。
唐澤把大泥鰍拖到寬敞的地方,然后掀開它背上的缺口,露出可以讓一人“乘坐”的口子,鉆了進去。
泥鰍的身體內部雖然填充了許多渾濁的黏液,但乘坐的部分還算干凈的。
唐澤從面前的脊骨中央扯出神經(jīng)絲,接在自己的手腕上。
細密的肉刺伸進了他的血管,像是樹一樣在他身體里扎了根。
墨綠色的光從他的身體流淌出來,很快蔓延到了大泥鰍各處。很快,魚頭上的幾排眼睛全都從眼窩里立起來,各自閃著陰森的綠光。
大泥鰍在地面上撲騰起來,幾秒鐘后,突然騰空而起。
“嗖——”
“噗——”
“咚!”
彈跳、騰空、落地。
一氣呵成。
唐澤看著眼前這條只會撲騰卻無法前進的東西,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問題所在。
大泥鰍是用觸手和大魚頭拼接起來的,原本是像模擬蛇、魚這樣既可以在地面前進、又可以在水中游動的帶鱗生物。
但他設計的蛇身長度太短了,沒有扭動蛇形的空間。
除此之外,為了抵抗地面的摩擦,他又在大泥鰍底部增加了高硬度的刀鱗。
雖然耐磨性增加了,但受到的阻力也更大了。
想讓這個巨大的東西快速動起來,還需要額外的動力系統(tǒng)。
唐澤靜靜思考著,突然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一樣東西——
環(huán)節(jié)蟲。
那種藏在沙地里的環(huán)節(jié)蟲甚至沒有腿,僅僅是依靠排出沙土的反推力前進。
這種裝置如果加在大泥鰍身上,就可以成為在地面前進的動力。
而環(huán)節(jié)蟲遍地都是,甚至在地下車庫就有一只現(xiàn)成的。
唐澤的身影突然從大泥鰍內部消失了,下一秒,他就出現(xiàn)在了地下車庫。
車庫角落里,還堆著方栩予采集回來的異變物。
唐澤翻找了一番,把已經(jīng)攤成薄片的環(huán)節(jié)蟲挑了出來,往肩上一扛,就朝地面走去。
他沒看到身后停著的運輸車里坐著一個人,正目不轉睛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在他離開后,那個人轉身下了車,悄悄跟了上去。
唐澤把環(huán)節(jié)蟲拖到地面上,熟練地解剖起來。
環(huán)節(jié)蟲雖然體型巨大,但是結構簡單,拆解起來很容易。
沒過多久,他就把環(huán)節(jié)蟲的推進系統(tǒng)拆了出來。
經(jīng)過一番縫合工作,大概過了小半夜,推進器成功裝進了大泥鰍身體里。
唐澤坐進大泥鰍的身體,重新啟動了。
大泥鰍撲騰起來,地面揚起一陣塵土。
“嗖——”
“咻——”
隨著沙土從尾部噴出,大泥鰍“嗖”地往前躥了出去。
“噗噗、噗——”
“咚。”
沒等唐澤來得及高興,大泥鰍在地面上彈了幾下,就重重撲倒在地面上。
唐澤從大泥鰍身體里鉆出來,搖了搖頭。
對于大泥鰍的重量來說,一個環(huán)節(jié)蟲的推進器動力還是太弱了。
想要驅動這么大的東西,還要多拆幾只環(huán)節(jié)蟲才行。
正當他打算去附近“打獵”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什么,猛地一頓。
他的身體就停留在半氣化半液化的程度,像一朵烏云站在那里。
在他對面的拐角處,有一大塊突兀的陰影,約有兩米高,看起來方方正正的,像是一間屋子。
他很確定,之前并沒有這樣的建筑。
異變物?
唐澤瞳孔一縮,小心地朝那處陰影靠近過去。
籠罩在霧氣中的陰影慢慢顯露出了身形。
那是一摞環(huán)節(jié)蟲尸體,被小心地堆疊起來放好,看起來有十幾只。
唐澤:?
他上前去翻了翻,發(fā)現(xiàn)每只環(huán)節(jié)蟲都是從頭到尾被一槍打穿的,嘴上還有被鉤子鉤過的痕跡。
難道是……?
唐澤的目光變了變。
他繞過堆積成山的環(huán)節(jié)蟲尸體,在四周搜尋了一番,沒有找到人的痕跡。
許久后,他才拖下幾只環(huán)節(jié)蟲,繼續(xù)他的拆解縫合工作。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這樣一夜過去,重制版的大泥鰍終于啟動了。
唐澤鉆了進去,駕駛著它往前一直開了十公里。
運行良好。
他滿意地想道。
這是他第一次縫制完全由動物組織構成的異變物,與其說是為了運行,不如說只是為了實驗。
但沒想到,它竟然運行得比預料中更穩(wěn)定。
動物異變物和植物系不一樣,除了環(huán)節(jié)蟲這種低等動物,其余幾樣異變物都有或簡單或復雜的類神經(jīng)組織。
普通能量可以在動物機體當中流動,但是類神經(jīng)組織就會涉及到精神能量的問題。
在過往幾次唐澤和動物類異變物的交鋒中,都因為精神能量險些陷入絕境。
可那幾次……
唐澤垂下眼簾,陷入了回憶。
他的目光中慢慢出現(xiàn)了淡淡的溫度,還有一絲懷念。
許久之后,他無意識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那個人的身上藏著難以置信的精神能量,暖暖的。
或許……
唐澤瞳孔一顫,猛地回過神來,強迫自己收回思緒。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組合成的動物異變物倒是沒有遇到精神能量不足無法驅動的問題。他想道。
或許是因為神經(jīng)束是他重新制造的?
他搖了搖頭,沒再思考這個問題。
***
第二天、第三天……
唐澤依然出門搜尋更多異變物,回來完善那只大泥鰍。
一旦他在使用某樣材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數(shù)量不夠,過不了多久,同樣的異變物就會成捆地出現(xiàn)在他附近的角落里。
他并沒有在其他人面前提起這件事,但所有人都能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愉悅。
終于,這天晚上,某人卸貨的時候動作慢了一點,被抓了個正著。
唐澤的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
今天缺的是一種長滿刺的荊棘類異變物,雖然看起來像植物,實際上是一堆橡皮一樣黏糊的長蟲。
正是因為這樣,它完全纏在了拖拽鉤上,一時半會拆不下來。
方栩予正在那里努力地拆卸這,沒想到這東西一用力就化了,變成一堆爛泥粘在上面。
然后爛泥又生長出一堆荊棘,纏得更加緊密。
方栩予忙的焦頭爛額,冷不防聽到身后傳來了輕輕的笑聲。
他身體一僵,回過頭去。
穿著研究服的身影站在他身后,綠色的眼睛在霧氣中微微發(fā)亮。
方栩予目光一顫。
“唐澤……”
唐澤靜靜地看著他。
“隊長都知道了?”
“嗯……嗯。”
兩個人都沒有提到“知道了什么”,但彼此心照不宣。
他們一個穿著普通的研究服,一個穿著厚重的防護服,就這樣在污染的霧氣中對視著。
許久之后,唐澤打破了沉默。
“隊長……這是在做什么?”
方栩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我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你們都是搞研究的,就我什么都不會。”
“那我也不能一天天就閑著吧……所以我想,總有點我能干的事……”
唐澤的眼底泛起一絲笑意。
但轉眼,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尋常那樣冷淡的樣子。
“那隊長為什么不直接來問我?”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一瞬。
“我可以嗎?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唐澤看向他。
“你那時又不知道。”
方栩予的目光在護目鏡后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分鐘后,他終于鼓起勇氣,朝唐澤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看到那漂亮的綠色瞳孔圓得像滿月,這回正含著亮光,滿是期待地望著自己。
他忍不住朝那雙眼睛伸出了手——
一個聲音在他心頭一閃而過。
“你會傷害他。”
方栩予的手猛地一顫,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因為失憶了,因為不知道?
……不,你總是在一次次傷害他。
每一次,那個傷害他最深、幾乎讓他失去性命的人,都是你。
方栩予舉著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他眼見著那道目光從期待到失落,再一點點變得冰冷,最后充滿了疏離,甚至泛起了嘲諷和厭惡。
那樣的目光讓他感到一陣難忍的刺痛,卻沒有勇氣再往前一步。
許久之后,他才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對不起”。
即便唐澤能原諒他,他又怎么能原諒自己?
唐澤眼中的光亮消失了,目光滿是疏離和冷漠,就像在看一個沒有關系的陌生人。
方栩予的心臟像被刀狠狠地絞了一道。
都是因為他,唐澤才會承受這么多,是因為他……
這目光是他該受的。
唐澤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轉身往回走去。
方栩予低著頭站在原地。
許久之后,他突然如夢初醒地抬起頭:“唐澤!”
唐澤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頭去。
“隊長還有什么事嗎?”
他的聲音比經(jīng)年的寒冰還冷。
“我……”
方栩予抑制住自己想要沖過去的腳步。
“……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我想知道劉姨和老常還好不好,如果首長想要迫害他們……”
“咳,我本來動過自己回去找他們的念頭,但是一來我不確定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能不能成功把他們救出來,二來我也不確定,把他們帶出聚集區(qū)他們能不能在野外活下來。”
“畢竟你們研究室自己也……”
“方隊長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
唐澤冷淡地說道。
“戴蒙首長沒有問出想要的東西,已經(jīng)清洗了他們的記憶。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在各自的崗位上重新開始了。”
“他們在A區(qū)是安全的。”
方栩予一怔。
“噢……那就好。”
“謝謝你……”
“方隊長可以回去休息了,之后有什么問題直接和他們說就好,不需要做這種事來接近我。”
他指了指那堆異變物。
“這些東西,我自己捕要更快一點。”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下去。
他低著頭,小心往后退了幾步。
“好。”
唐澤咬緊了嘴唇。
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化成了一陣煙霧,消失在夜色中。
第185章 “路總要往前走的”
這天之后, 唐澤沒有再出現(xiàn)在方栩予眼前過。
他白天不是關在研究室里,就是出去尋找新的異變物材料。
整個研究室,他是唯一一個堂而皇之宣示自己已經(jīng)異變的人。
方栩予也很少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研究室里暫時沒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的, 他便要了紙質資料, 之后就一直躲在無人的空房里。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在研究資料,沒有人知道。不過他也只需要看起來有事做就行。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么鐘情于地下三樓的某一個房間,無論是工作還是休息,他總是待在那里。
珀爾有一次偶然經(jīng)過, 看到方栩予呆呆地盯著一面墻, 看起來黯然神傷。
珀爾只當他是習慣了聚集區(qū)密集的外出任務, 現(xiàn)在突然閑著沒事,心里受不了。
但他也沒說什么, 只是搖搖頭走開了。
唐澤把制造異變物的工作搬到了野外,并且時常出入五色石的第二試驗場遺跡, 在里面做一些泥胞的采集。
而他外出“打獵”的范圍也越來越遠。
對此, 幾個研究員們倒是沒有什么異議,畢竟這樣一切都和最初的時候差不多。
那一天, 唐澤驅使大泥鰍去了黑水潭。
可本該適應水路的大泥鰍, 卻在進入黑水潭之后不久,就徑直沉了下去。
黑水像是黑暗的水銀,柔軟而緩慢地吞噬了那只異變物。盡管唐澤最后想辦法把它弄上了岸, 卻發(fā)現(xiàn)它全身都被黑色的金屬裹滿, 不僅靈活性大大下降, 環(huán)節(jié)蟲構成的驅動還直接失效了。
黑木玲接到了他發(fā)出的信號, 駕駛著“船”把大泥鰍拖了回去。
但經(jīng)過幾次嘗試, 唐澤發(fā)現(xiàn)大泥鰍已經(jīng)沒法修復了。那種黑水不但滲進了大泥鰍的鱗片和皮膚,還滲入了填充的組織和骨架, 只能重置了。
于是唐澤把大泥鰍扔到一邊,自己又去找新的材料縫制異變物。
黑木玲和岳洪晨對黑水的樣本進行了研究,得出的結論是:這東西并不屬于有機物質。
換言之,黑水應該是某種物理或者無機化學溶液,因此表現(xiàn)出來的性質和泥胞完全不一樣,侵害性也更強一些。
如果不是必要情況,盡量不要涉過黑水。畢竟黑水潭也沒有完全封住他們通往野外的路,只要繞過還是可以前進的。
對此,唐澤并沒有說什么。
直到一天后,黑木玲突然接收到了唐澤的緊急信號。
“唐澤在求助!”
她驚呼道。
“他在五十公里外!”
“什么?!”
黑木玲的目光停滯住了,似乎是在發(fā)愣。
幾秒鐘后,她的目光恢復了生氣,卻多了少見的慌亂。
“他說,出現(xiàn)了超級異變物。”
“是動物系,比較高級,而且似乎能夠圍困他的幾種形態(tài)。”
“這是怎么……”
“不知道,但是很危險。”
黑木玲說著,立刻轉身朝外跑去。
“我們恐怕要全體出動了。”
岳洪晨緊跟上了。
“好,我們分散過去。”
“黑木,你和珀爾各自駕駛一條船,我和菲諾開運輸車過去。”
“我們從聚集區(qū)拿回來的武器也都帶上。”
幾個人點點頭,正要沖出去,菲諾遲疑地喊住了他們。
“我們要不要問問他的意見?”她說道。
“那個方隊長?”
幾個人腳步一頓。
最后,還是黑木玲開了口。
“他畢竟長期作戰(zhàn),比較有經(jīng)驗,武器和戰(zhàn)術的使用,他也會比我們強一點。”
“你們先走,我去問問他愿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去。”
其他人沒說什么,立刻就走了出去。
“我們能行嗎?”
菲諾猶豫道。
“我們從來沒有正面對抗過兇狠的異變物,更何況這一次根本就不知道面對的是什么……連唐澤都被困住了,那會是什么東西?”
“路總要往前走不是?”
岳洪晨回答道。
“就算失敗,我們也是倒在前進的路上。只要倒在這條路上的人足夠多,后面總有人能踏著我們的尸體走到盡頭。”
“我是這樣想的。”
菲諾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岳洪晨跳上了車:“我先去了。”
菲諾看著那輛運輸車遠去的影子,看著車門上自己的倒影,愣了幾秒。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研究員,甚至在研究員里面,也是面對那些看起來最渺小、攻擊力最弱的東西。
她習慣于沉浸在那個微小卻又豐富的世界中,盡管身處這樣嚴峻的污染中,她還是很少接觸到那些真正的異變攻擊。
可最近發(fā)生的一切,讓她不得不面對越來越嚴重的局勢。
——恐怕她必須正面迎擊了。
她咬緊嘴唇,垂下了目光。等到她再次抬起眼時,目光儼然變得堅毅起來。
然后她拉開車門,毅然跳了上去。
***
“運輸車的速度太慢了……珀爾,你接近目的地了嗎?”
岳洪晨大聲問道。
耳邊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我還在三十五公里的地方。”
珀爾說道。
“這里……污染成分復雜……你們小心。”
珀爾駕駛的是“船”,速度要比聚集區(qū)的封閉車輛快很多,但缺點是他會完全暴露在污染之中。
尋常的污染對研究員們來說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只是在更加深入野外后,污染的成分就變得復雜了。
含有腐蝕性或者強毒性的物質可能會散發(fā)在空氣中,這對任何生物都是致命的。
而珀爾的身體構造比其他人要更進一步,加上他研究的本身就是各種毒物,對這類污染的抵抗性強一些。
出于這個原因,岳洪晨才安排他駕駛船。
現(xiàn)在,珀爾是最接近唐澤位置的人。但從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情況也不是太妙。
“大盆地……你們盡量不要走這條路線,繞遠一點……危險。”
大盆地的中央聚集了大量有毒的瘴氣,可能還埋伏著危險的異變物。如果走盆地邊緣的位置,就會安全許多。
相應的,時間也會耗費更多。
距離唐澤發(fā)出求救信號,已經(jīng)過了半個多小時。
“黑木,唐澤還有什么消息嗎?”
菲諾問道。
“斷斷續(xù)續(xù)的,不是很妙。”
“但他還活著。”
黑木玲回答道。
“他的腦電波非常微弱,可能是精神受到了影響,也可能是出于別的原因被阻隔了。”
“比如……比如被完全吞噬了。”
“還活著就是好消息。”
“你現(xiàn)在到哪里了?”
“我們馬上就到了。”
黑木玲看了看旁邊,目光有些微妙的波動。
“方隊長的速度……確實是不一般。”
另外三個人都一愣。
方栩予是最后得知消息的,即便他在聽到黑木玲的描述后立即行動,出發(fā)時間也要比其他人晚許多。
而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是不能完全暴露在污染中的,所以他應該還穿著厚重的全防護服。
在這種情況下,他要駕駛第一次操控的“船”走最近路線,徑直穿過盆地和黑水潭……
他是怎么做到的?!
船上,方栩予雙眼通紅,雙手幾乎要把操控盤擰斷。
在他聽到唐澤遇險的消息后,大腦幾乎是“嗡”地一聲,接著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終于恢復一點理智,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疾馳的船上,旁邊是有些驚魂未定的黑木玲。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離開研究室十幾公里了。
在這之后,方栩予才從黑木玲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包括唐澤一直隱瞞著他的事。
方栩予的嘴唇幾乎要被咬破。
他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念頭,一定要不顧一切、不顧一切去他身邊。
即便他厭惡他、憎恨他,他也要留在他身邊,抱緊他。
然后,死都不放開了。
“唐澤,等我。”
他在心里念道。
夜色中,一道黑影飛快地穿過濃烈的霧氣,像是一支箭。
而這支箭后方還拖著一個巨大而模糊的影子,就這樣氣勢洶洶地撞進了未知之中。
第186章 大意了
唐澤的意識有些模糊。
他只是繞過了大盆地和黑水潭, 順著風到了五十公里外的地方,想看看有沒有新的物種。
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毫無知覺的時候被困住。
大意了。他想道。
他分不清現(xiàn)在自己究竟是處在什么狀態(tài), 好像不完全是氣態(tài), 但也沒有恢復實體,而是處于一種難以描述的疊加之中。
而眼前的一切也都難以捉摸,有一些細小的、躁動的光點,像是飄渺的星云。
他感覺自己是撞進了膠體當中, 每一顆氣化的粒子都被裹住了, 像是被裝進了無數(shù)的果凍里, 沒有辦法聚合起來。
之前他也進入過類似的狀態(tài),那還是在那棟建筑里遇到那些無窮無盡的黏液和鬼面時。
當初他就是利用這種特性把身體完全融進膠體里, 再通過自己的意識操控龐大的異變體。
可是現(xiàn)在,他甚至連這種操控都無法實現(xiàn)。
操控異變物需要精神能量。之前他遇到的大部分異變物精神能量都為負, 而他在經(jīng)過方栩予多次“補充”后, 精神能量成了極低的正數(shù),因此最終都得以控制。
但不知道為什么, 這次遇上的東西要難纏許多。
它的精神能量遠在自己之上, 再加上這種膠體一樣的質地,如果不能獲得操控權,結果就是被它緩慢地消化, 最后完全喪失自己的意識。
他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唐澤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能感覺到自己連思考都開始費勁, 似乎一切都沉入了水銀里, 是一種緩慢死去的感覺。
他的身體、意志, 正在一秒一秒慢慢死去。
「唐……堅持……我們……救……」
斷斷續(xù)續(xù)的信息傳了過來。
應該是黑木玲吧。唐澤想道。
看來她接受到自己的腦電波了, 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不,就算來得及……他們說不定也束手無策。
這個東西, 只有……
“嗡——”
唐澤理應“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可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感覺到了紅色。
紅色,鮮艷的、警戒的紅色,充斥了他殘存的所有感官。
那是一種警告,還是宣示,又或是別的什么……
“嗡——”
紅色又閃了一下。
唐澤模糊下去的意識清醒了一瞬。
他感覺到世界出現(xiàn)了變化,虛無的星云被紅色分成了三個部分,是三個相距很近的組。
很快,紅色開始越來越快地閃爍起來,他的“視野”也逐漸清晰,依稀能看出那些紅色是有形狀的。
“嗡,嗡,嗡——”
紅色跳躍著,像是恢復跳動的心臟,一下一下地,把新鮮的氧分注入他的大腦。
【156……,7……38,-2……】
數(shù)字……
是……數(shù)字?
唐澤感覺自己猛吸入了一口空氣,思維突然清晰起來。
消息又陸陸續(xù)續(xù)傳入他的意識。
「我們……快……挺住!」
黑木玲……研究員們來了!
唐澤努力控制自己的意識,似乎成功地穩(wěn)住了一些。
他依然“看”不到任何東西,卻依稀有了一些感覺。
他知道,這就是對自己的身體恢復部分掌控的跡象。
“好……我現(xiàn)在……還行……”
他努力把自己的現(xiàn)狀傳達出去。
“像是……之前遇到……過的……膠質……”
“分散的……意識……包裹在……膠體……大腦……”
那團無窮無盡的異變物,有一個“大腦”。
那個“大腦”是一些分散的意識,被包裹在一個膠體當中,就是那個東西指揮著所有的黏液和鬼面,把他們引向某個地方。
現(xiàn)在他所在的,正是一個那樣的“大腦”里。
沒有其他的異變物質,而是單純的思維活動……他就被困在一個“大腦”之中。
唐澤沒有再聽到黑木玲的消息,不知道她接收到了沒有。
現(xiàn)在他的時間感很弱,根本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久。或許在他感知到“片刻”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過了幾個小時。
在這種情況下,腦電波都可能傳不進來。
有那么一瞬間,唐澤甚至想到,會不會外面已經(jīng)滄海桑田,不要說研究員們,連世界都快毀滅了。
但僅僅是一瞬間。
在下一個他感知到的時間里,他清晰地看到了紅色的數(shù)字。
如同過往許多次一樣,那個數(shù)字不顧一切地快速縮小。
清晰得仿佛一個夢。
“噗——”
“咕咚——”
幾乎是同時,唐澤的視覺和聽覺都恢復了。
他感到膠體充滿了他的耳朵,傳來了液體流動的聲音。
而他的眼睛也看到了那些朦朧的一切——
那些星云一般的東西,其實是類似神經(jīng)和神經(jīng)元的結構,只不過十分巨大,分散地包裹在一片巨大透明的膠體之中。
他真的在一個“大腦”里。
在剛剛出現(xiàn)的擾動下,“大腦”出現(xiàn)了波動,那些星云狀的神經(jīng)結構開始頻繁地發(fā)出亮光,隨著膠體蕩漾起來。
像是一幅夢幻的畫卷。
但唐澤并沒有來得及思考這些事情,剛剛恢復的思維就被另一樣東西占據(jù)了。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被人攬住,然后用力地抱在懷里。
“唐澤!”
那個人的聲音,如同他的身體一樣,是溫暖得滾燙的。
***
黑木玲緊緊抓著船舷,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晃下去。
別的不說,方栩予這駕駛方式,直接把一艘“船”開成了飛船。
她毫不懷疑自己如果掉了下去,方栩予也只會把船開走,丟她在荒地里自生自滅。
要是在平時,在野外生存對她來說也不算太大的挑戰(zhàn)。
但是剛剛她看到方栩予那副無論前方出現(xiàn)了什么都一路直轟的氣勢,還是深深被震撼了。
沒有任何策略、調研,就是橫沖直撞,這在她們這些研究人員眼里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他們一路穿過了沙地、盆地,甚至還直接穿過了“船”根本過不去的黑水潭——因為他們的速度太快,船幾乎是“嗖”地就從水潭上空飛了過去,根本沒給黑水任何攻擊的機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難道就是作戰(zhàn)的奧秘?
黑木玲算是明白了,唐澤之前沉入黑水潭的舉動都是和誰學的。
……先前她還覺得唐澤那樣是“瘋狂”,現(xiàn)在看來,和這位鼻祖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這個人的意志甚至強到能夠無視物理規(guī)律,甚至把物理規(guī)律按在地上碾壓。
黑木玲的臉頰生疼,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被半路創(chuàng)飛的異變物打的。她感覺自己一路都在被人抽嘴巴子。
以后要不……還是帶個頭盔吧。
就這樣,他們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超越了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接近了唐澤發(fā)出信號的位置。
“船”猛地減速下來。
“黑木,唐澤的確切位置你能知道嗎?”
方栩予問道。
黑木玲捂著臉回過神來:“嗯?”
“……腦電波定位本身精確度就有限,再加上他現(xiàn)在意識非常微弱,沒有辦法進一步確定。”
“但他就在這附近了,我們用探測器和肉眼找找吧。”
方栩予把船停了下來,望著前方無邊的黑暗。
“你能看到前面有什么嗎?”
他說道。
“我怎么覺得前面什么都沒有?”
黑木玲抬眼望過去,也不由得愣住了。
在其他地方,即便空曠,視野里也會有一些殘余的建筑、異變物的陰影或者風暴的痕跡。
但是現(xiàn)在,他們的前方看起來什么都沒有。
一眼望去,沒有任何陰影,仿佛他們面對的是純粹的空域。
這……可能嗎?
“這個地方?jīng)]有任何異變物?”
黑木玲皺了皺眉頭。
“或許在地下?不……地面看起來也沒有異樣啊。”
方栩予沒有回答。
兩秒鐘后,他突然撿起一把小型武器,用力往前方的空曠扔了出去。
“噗——咕——”
黑木玲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的空間突然出現(xiàn)了肉眼可見的波動。
她先是看到了“漣漪”,然后看到以武器消失的地方為中心,無數(shù)的圓點和絲線亮了起來,在他們面前形成了一片頂天立地的蛛網(wǎng)。
他們眼前不是“空”的,恰恰相反,是完全被占滿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異變物,因為它占據(jù)了廣大的空間,才導致其他的異變物、風暴都不會出現(xiàn)在這片土地上!
唐澤……唐澤是在那里面嗎?!
黑木玲瞪大眼睛望向方栩予。
“沒有看到他的影子,會不會他不是在……”
沒等她說完,她就看到方栩予站上了船頭,擺出一番準備作戰(zhàn)的姿勢。
“唐澤——”
他朝著前方的空間大聲喊道。
“唐澤,唐澤!”
“隊長在這里!”
前方的空間又一次出現(xiàn)了波動,星云的亮光中,隱隱泛出了綠色。
方栩予目光一定,鎖定了位置。
接著,還沒等黑木玲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縱身一躍。
夜色中,船的后面騰起一個怪異的陰影,朝著巨大的異變物一頭撞去,消失在星云之中。
第187章 表白
唐澤感覺到視野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身體仿佛著陸般安心。
他回過頭,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那雙眼睛凝望著他,里面好像有千萬種情緒。
可這一次, 那個人選擇不再隱藏, 也不再逃避。
看見他的身影出現(xiàn),方栩予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目光變得欣喜。
“……唐澤!”
“你沒事吧?”
唐澤微微一怔。
方栩予的身上……沒有穿防護服。
唐澤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坐起來, 抬手抓住了方栩予的衣領。
“暴露……危險!”
方栩予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面, 掌心滾燙。
“不危險。”
他輕聲說道。
“我知道了, 唐澤。”
“我知道……我現(xiàn)在的身體,不一樣了。”
唐澤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垂下目光, 看到方栩予覆著他的那只手,手背上滿是裂痕。
現(xiàn)在, 那些裂痕里填充的東西正在發(fā)光, 淡綠色的,很是好看。
“你分解了自己的身體, 這才填補上了那些裂縫, 是不是?”
方栩予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唐澤的眼角,手指在微微顫抖。
透明的膠質隔絕了他的面孔, 他的目光看起來有些模糊。
“黑木說, 你可以把身體變成極小的分子。那時候你是讓自己變成了氣態(tài), 滲進了我身體的裂縫。”
“所以你自己的身體也因此受損了, 變得比之前虛弱許多……”
方栩予握住唐澤的手, 小心地貼到自己的唇上,像是害怕它破碎一樣。
“對不起……”
他輕聲說道。
“對不起, 我總是……總是讓你受傷……”
唐澤動了動手腕,把自己的手從方栩予手中抽出來。
“我們沒找到別的辦法。”
“這樣一來,隊長也算是異變了。”
看到他抽走了手,方栩予有些失落。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來,目光堅定。
“我不害怕異變。”
唐澤一怔。
“那時候你問我,如果你異變了我會怎么做……我發(fā)誓,那個時候真的沒有想太多,我只是想保護好你,不想你受傷。”
“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我絕對不會下手傷你,也絕不會……因為這樣躲著你。”
方栩予低下了頭,身體因為痛苦而顫抖。
“我只會擔心你痛苦,擔心你要一個人承受這么多……”
“我希望自己和你一樣,成為世人眼中的怪物,這樣我就可以站在你身邊,站在你面前,幫你抵擋那些……”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許久后才平復下來。
“對不起,唐澤……”
“對不起。”
淡綠色的光在他身上流動著,像是生長的枝椏。
唐澤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雖然恢復了原本的狀態(tài),身體卻還是虛弱無力。這種精神力量的攻擊讓他很難承受。
他努力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方栩予身上的裂痕。
仿佛是受到了感應,唐澤觸及的地方,星星一樣的光點就蔓延開來。
他又抬起頭,看向周圍的異狀。
膠體內的類神經(jīng)節(jié)點完全被激活,他們看不到遠處,只能看到自己完全被包裹在密集的星云之中。
而他們的身體卻近乎動彈不得。
從方栩予進來的一瞬間,這個“大腦”就被完全激活了。那些神經(jīng)組織雖然無法直接攻擊,但是這種粘稠的膠體卻可以輕易粘住他們的身體。
方栩予回終于過神來,用力抱住了唐澤。
“別擔心,我現(xiàn)在就帶你出去……別怕。”
他就像過往無數(shù)次一樣,抱著唐澤朝看不見邊際的膠體深處走去。
膠體太過粘稠,他前進得很慢,幾分鐘過去,周遭的一切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這些膠體會流動。唐澤看著周圍的星云,暗暗想道。
它完全可以在方栩予前進的同時跟著移動,讓方栩予做無用功。
“別擔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方栩予低聲念叨著。
“就算走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唐澤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看向四周。
“我愿意把我的命給你,真的。”
“如果說過去我還會因為責任和理想顧忌……現(xiàn)在,我只會把自己全部交給你。”
“這條命,不管你想拿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唐澤的目光動了動。
“不管我記不記得,不管我們以什么身份相遇,我還是會一次次想要靠近你……想要保護你。”
“但是最后我總是傷害你,我不知道為什么……”
“我真的恨……恨我自己……”
“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這三個字了。”
唐澤說道。
沒等方栩予反應過來,他突然努力抬起頭,朝方栩予的面孔靠了過去。
溫熱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而滾燙,方栩予先是一怔,接著便用力抱緊唐澤,緊逼著反靠過去。
他身體上的裂痕逐漸發(fā)出刺眼的亮光。
唐澤的呼吸漸漸慌亂起來,終于忍不住伸手推開了他。
“夠了。”
下一秒,白光以他們兩人為中心,朝膠體周圍猛地輻射出去。
星云幾乎是瞬間就被光浪被淹沒了,眼前亮得讓人幾乎失明。
在這種失去視覺的情況下,兩人周身被膠體裹纏的觸感卻在急速消退。
不知過了多久,白光慢慢黯淡了,視野里的一切終于浮現(xiàn)出來。
灰色的濃霧,黑色的地面,還有不遠處站在船頭觀望的黑木玲,以及幾公里外還在努力趕過來的其他研究員。
膠體消失了。
失去了支持,兩個人的身體開始急速下墜。
方栩予立刻護住了唐澤,在兩人著地的時候墊在了他的下方。
地面發(fā)出沉重的悶響。
唐澤站起身來,皺著眉頭檢查方栩予的情況。
“我沒事,沒有很高。”
方栩予說道。
他的眼里亮了起來,目光貪婪地追隨著唐澤的面孔,似乎這樣看著就讓他無比滿足。
“我的身體會自動強化,直接落地也沒關系。”
唐澤說道。
“下次別這樣亂來。”
唐澤的語氣并不像方栩予期待的那樣,而是有些輕微的冷淡和不耐煩。
方栩予眼里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委屈地看著他。
“你現(xiàn)在這么厲害了,真好。”
“那么大個異變物,你都能滅了……”
唐澤沒有理會,只是四處翻著他的身體,查看他是否受傷。
黑木玲已經(jīng)駕著船朝這里過來了。
“從那么高的地方落下來,要趕緊回去急救。”
黑木玲說道。
“方隊長從來沒有開發(fā)過自己的能力,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身體性能,受傷會很危險。”
唐澤應了一聲。
“嗯,我們先把他抬上船。”
聽到這種冷漠而疏離的語氣,方栩予的目光又暗了下去。
為什么會這樣?剛剛不是還……
“小心一點。”
唐澤說著抬起了方栩予的上身,似乎是打算和黑木玲合力抱上船去。
沒想到當他起身的時候,方栩予突然一個脫力,滑進了他的懷里。
唐澤:……?
“我好像真的傷得不輕。”
方栩予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唐澤身上,怎么推都推不開。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唐澤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沒說什么。
下一秒,方栩予突然被橫空抱起。
唐澤輕輕松松地扛著他,把他放到了船上。
方栩予:?
“回去用修復液泡一下,很快就恢復了。”
唐澤淡淡地說道。
“是針對異變體研制的,效果比膠囊還好。”
“咳……”
“好。”
回去的這趟,方栩予郁悶了一路。
來的時候,他從黑木玲口中知道了唐澤當初是如何救的他,又聽到唐澤在他昏迷之后,去A區(qū)大鬧了一場。
他心里那些被壓抑的情感頓時又洶涌起來。
不管他做了什么,唐澤心里還是有他的!
于是他決定不管別的了,他要順從本心站在唐澤身邊,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他要告訴他,自己要怎樣用余生去彌補!
可是為什么從那個異變體里面出來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剛剛在里面的時候,他明明感覺唐澤沒有再生他的氣了啊,何況唐澤還主動靠上來了……
難道是……想幫他吸收體內的污染?
不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異變了,不會怕污染啊。
那是自己說錯什么話了?還是……動作太粗魯了?
方栩予突然想起唐澤那句冷冷的“夠了”,心里頓時一涼。
“夠了”?什么叫“夠了”?
是以后都沒有了嗎?!
方栩予頓時感到晴天霹靂。
果然這些日子他還是把唐澤惹惱了。
唐澤說過貓會記仇的,還說過,貓一旦被騙過、辜負過,就再也不會相信那個人了。
他應該慢慢靠近他,等他逐漸放下心來接近自己的!他不應該一下子就這樣湊上去!
他還是太著急了!
方栩予的手腳都變得冰寒起來。
……他怎么又親手把唐澤推遠了!
沒有方栩予進行那種駭人的操控方式,五十公里的路一下變得漫長了許多。再加上為了安全,唐澤選擇繞開大盆地和黑水潭,因此回到研究室花了不少時間。
這段時間里,方栩予都沒有成功讓唐澤的表情緩和一點。
唐澤偶爾和黑木玲交談幾句,黑木玲則負責和其他幾個同事聯(lián)絡。
除此之外,唐澤就是默默地坐著,看著船外那些陰暗的曠野。
淡漠的、疏遠的、冰冷的。
那綠色的眸子,沒有再出現(xiàn)光亮。
他還是錯過了。
方栩予心情黯淡地想道。
回去之后,他就被毫不留情地丟進了護理液中。
他其實沒有受多重的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里有唐澤的體細胞成分,落地的時候肌肉起到了部分緩沖的作用,只是有點悶悶的疼痛。
但是這一路,他的心痛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肉·體的疼痛。
尤其是唐澤再把他丟進那個大水缸之后,沒有一絲留戀地轉身就走的時候。
方栩予近乎絕望地閉上眼,在護理液中沉睡過去。
他沒有聽到外面那些研究員的交談。
“這位隊長也真是夠拼的。”
岳洪晨說道。
“我收回之前對他的評價。”
“果然還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過去他在兩區(qū)的名聲不是平白無故的。”
珀爾豎起了大拇指。
“那種速度我想都不敢想。多虧菲諾想起來要問問他。”
菲諾也露出了贊許的表情。
“現(xiàn)在方隊長已經(jīng)全都知道了,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抵觸情緒。之前我們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而且……我感覺他反倒還松了口氣。”
黑木玲一直望著那間房門,聽到這會,她才緩緩開了口。
“因為他終于覺得自己和唐澤是同類了。”
她轉而看向另一扇緊閉的門,那里面是閉門研究的唐澤。
在料理完方栩予的事之后,他又很快帶著殘余的異變物樣本把自己關了進去。
“跟著方隊長這一路,我總算知道為什么劉主任和唐澤會……”
——會這么珍視他。
黑木玲回想起唐澤這一路上的目光。
那道目光說不出是堅定,還是其他更深沉的情緒。
他仿佛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護住身邊的這個人。
在冰冷的地下試驗場里……守住這一份無畏和熱誠。
第188章 大佬,柔弱,罩我
方栩予睜開了眼。
眼前的景象和上一次從中醒來時一樣, 只不過這一回他有了心理準備,只是靜靜地等待著自己所在的卵被拉上去。
卵在水池里自動破裂,黏滑的液體順著他的身體淌下來。
方栩予用力抹了一把臉。
旁邊遞過來一塊清潔布, 方栩予順手接過來, 把臉上的黏液擦干凈。
然后他抬起頭,看見了坐在水池邊的唐澤。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來。
“唐澤。”
唐澤望向他,目光還是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
方栩予從水池里站起來。
“我浸泡了多久?”
“幾個小時吧。隊長這次傷得不重。”
“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隊長了。”
方栩予柔聲說道。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沒什么本事的初級異變人。”
唐澤的目光動了動。
方栩予看著他, 小心地靠近了一點、又一點。
最后, 他在唐澤面前蹲下身來, 仰頭看著他。
“我以后只能靠你罩著了,你可別嫌棄我啊。”
唐澤微微張開了嘴, 但還是沒有說什么。
他看著方栩予的面孔,目光變得復雜。
見他沒有什么反應, 方栩予趁機撫上了他的手。
幾秒鐘后, 他還沒有甩開,于是方栩予趕忙握緊了。
唐澤終于有了些反應, 手往后縮了縮。
“隊長。”
在他把手抽出去的時候, 方栩予順勢一倒,撞進了他的懷里。
唐澤:……
方栩予:高大,強壯, 但肌無力。
唐澤有些無奈地推開他:“別這樣了。”
“先換衣服吧, 一會有事和你說。”
聽到這句話, 方栩予“騰”地站了起來。
“好, 我馬上回來, 你等我!”
半分鐘后,方栩予就重新出現(xiàn)在唐澤面前。
“唐澤。”
他聲音很輕, 目光卻眷戀地在唐澤臉上來回移動,眼底深處藏著隱隱的貪婪。
唐澤抬起頭,似乎是被他的目光灼到了,一下子移開了視線。
“聽黑木說,隊長那時候是駕駛著那條泥鰍沖進去的?”
方栩予應了一聲。
“我本來想用它當武器,可沒想到剛撞進去沒多久,它就被膠體裹得動不了了。”
“……害你損失了。”
“那東西本來就是實驗性質的,能動起來已經(jīng)出乎意料了,我也沒報太大指望。”
唐澤停頓了一會。
“隊長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能操控那東西?”
方栩予身體一僵。
“我……我也是無意……”
“我看見你操控,就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沒想到能成……”
唐澤抬起眼:“真的?這是剛知道的?”
方栩予汗流浹背。
“當然是……真的……”
唐澤看著他肉眼可見的緊張模樣,沒再說什么。
這幾天里,他總覺得大泥鰍有一些怪異:明明剛剛拼上新部分的時候,它的運行還很不利索,每個部分像是各過各的。
可是在經(jīng)過一夜之后,大泥鰍就會突然容光煥發(fā)許多,運行也順暢了。
如果這一切不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就說明有人趁他離開的時候,對大泥鰍動了手腳。
現(xiàn)在,一切都明朗了。
方栩予雖然是剛剛才得知自己已經(jīng)異變、不懼污染,卻不可能平白無故就覺得自己有駕馭異變物的能力。
——除非在這之前,他就已經(jīng)嘗試過了。
大泥鰍的神經(jīng)突然變得順滑,是因為吸收到了新的能量。這種能量在污染中、在唐澤身上都幾乎沒有,但是卻有一個獨特的來源。
擁有獨一無二強大精神能量的方栩予。
想到這里,唐澤的眼底浮起一片暖意,卻很快隱藏了起來。
他沒有揭穿方栩予的謊言,只是拿出了筆和白板。
研究室沒有聚集區(qū)那種面板,解釋說明全靠這種原始的操作。
唐澤輕咳了一聲,敲敲桌面,讓方栩予把注意力集中過來。
“關于異變的規(guī)律,我們做了一些研究。其中一項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成功適應污染環(huán)境的異變物,都能夠改變供能方式。”
“他們能夠從污染中直接吸取能量。”
唐澤說道。
“這種能量廣泛存在,就像過去空氣里的氦氣一樣。所以,異變物的改變,從本質上來說,就類似于原本呼吸氧氣的人改成呼吸氦氣。”
“因此異變的第一步,就是讓你的身體產(chǎn)生變化,變得能夠利用這種能量。”
方栩予看看白板,又看看唐澤,點了點頭。
“還是用空氣做類比。既然氦氣變成了能量,那它的純度自然也會造成不同的吸收效果。”
“濃度低,雜氣就多,這樣的環(huán)境里面能吸收的能量相應就少。反之亦然。”
“而這種能量恰好就是現(xiàn)在的污染空氣中含量最高的一種,對于未經(jīng)改造的生物體,它是避之不及的毒藥。可是對成功異變的生物來說,這就是最好的供能劑。”
“因此,污染越重的環(huán)境,對異變物的生長可能越有利。”
方栩予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頭附和。
眼前的唐澤正如他記憶中的首席研究員,專業(yè)、冷靜而疏離,就像一顆放在玻璃柜里的寶石,讓人可望不可及。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唐澤,對他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即便他在成功地將這顆寶石擁入懷中后,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那般冰冷,也改變不了最初那道光芒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跡。
他望著唐澤的眼睛,不由得又入了神。
唐澤注意到他的沉默,回頭望了他一眼。
“隊長?”
方栩予回過神來:“我……我聽著呢。”
“之后的形勢會更危險,我們除了深入野外,沒有別的退路了。”
唐澤嚴肅地說道。
“僅僅是距離研究室五十公里的范圍,對我們來說就足夠危險。我們人數(shù)少,裝備也不足,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沒工夫想……無關的事。”
方栩予目光一顫,趕緊看向了別處。
“我不會拖你后腿的。”
唐澤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你身上有很強大的力量……雖然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但是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你完全還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異變后的能力用不出來,那你就和普通人無異,甚至更脆弱。”
他加重了語氣。
“所以你要盡快發(fā)掘出自己的潛能。”
方栩予迷惑不解。
“我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除了能夠駕駛那個異變物,不怕污染,其他感覺和以前也沒什么分別……”
他扶了扶額頭。
“這些潛能有什么征兆么?”
唐澤沉默了一陣。
嚴格來說,他也不知道所謂“發(fā)掘潛能”有什么特殊的方式。
……在他經(jīng)歷這個階段的時候,還有一個Sybe在給他做指引。
想到Sybe,唐澤的目光變了變。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模糊地知道了Sybe是什么東西。
它是從自己的身體里剝離出來的東西,應該是他過去進入氣化狀態(tài)后,強行剝離出來的某些特質粒子。
這些粒子主導了異變過程,可以讓普通人體細胞轉變成以污染能量為食的新型生物,因此像是裝載在人身上的發(fā)動機。
而剝去這部分粒子,剩下的就是普通人的細胞,也就是那個虛弱的唐澤。
Sybe就像他體內的一塊拼圖,被拿掉的時候,他雖然還能維持身體機能,卻變得體質極差。
而后來與Sybe融合的過程,就是這塊拼圖重新裝進他身體里的過程。
至于Sybe為什么會有部分意識,能夠和他“交流”,大概是因為那部分被剝離的粒子也包含了他的少量意識。
這一次他對方栩予的修復,就是模擬了上一次剝離Sybe的過程。
他在氣化之后,從體內剝離出了一份不粒子,用來填補方栩予身體里的裂縫。
也是因為這樣,方栩予才開始了異變。
唐澤眨眨眼睛,收回思緒。
“我們都是嘗試出來的。通常來說,污染濃度高的地方能夠激發(fā)你的異變,更容易讓能力逐步清晰。”
他說道。
“你現(xiàn)在可以增加對污染環(huán)境的接觸,因為它會是你今后的能量來源。一段時間后,你對這種‘食物’也會變得敏感,能夠感受到什么地方會有更多能量。”
方栩予用力點點頭:“這個好辦。”
“還有……”
唐澤說著頓了頓。
“從現(xiàn)在的觀察來看,‘能量’不止一種。”
“這是什么意思?”
方栩予問道。
“就像空氣里不是只有氧氣和氦氣,也有二氧化碳和多種稀有氣體。理論上來說,既然異變物能使用氦氣功能,自然也有異變物能夠使用二氧化碳、氙氣、氖氣……”
“能量也是一樣。”
唐澤在白板上畫了幾個圈,代表不同的能量種類。
“我們目前見到的異變物和異變人類,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一種看起來是黑色的能量。這種能量幾乎隨處可見,在污染中的比例和氦氣在空氣的比例差不多。”
“但我還見過藍色、白色的能量,只不過十分稀少,對于它們的功能和異變特性也沒有足夠的數(shù)據(jù)研究。”
方栩予聽得入了神。
“這種能量,在你的身體里有很多。”
唐澤說著筆鋒一轉,在“白色”的地方畫了個重點標記。
方栩予一愣:“白色能量?”
唐澤點點頭。
“這種能量我目前只在你身上見到過,似乎是和精神能力有關。你也知道,有一些異變物會形成針對大腦的攻擊,而你對這種攻擊具有很強的抵抗力。”
“除此之外,你似乎不需要從外界獲取這種能量……你自己本身就是能量源。”
方栩予瞪大眼睛,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和雙手。
“我體內有很多這種能量?我怎么不知道?”
“咳……那這是能用的嗎?”
唐澤看向他,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下子閃避開了。
“能用……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怎么用罷了。”
“那你知道怎么用嗎?”
唐澤點點頭。
“嗯,我用過。”
沒等方栩予繼續(xù)問下去,他開口說:“面對精神攻擊非常有效。”
“前面我們遇到的那個異變物,就是一種純粹依靠意識形成的異變物,對我的意志進行了很強烈的攻擊。”
“但是你出現(xiàn)了……我就借了你的能量,把它消滅了。”
方栩予努力回想著他們在膠體里的經(jīng)歷,突然恍然大悟。
“你那時候是在……用我身體里的能量?”
唐澤看向了別處。
“嗯,因為你不會使用,我也沒有別的辦法,當時比較緊急……唔。”
方栩予突然朝他靠過來,用力吻住了他。
“都給你。”
方栩予說道。
“我的全部……都給你……”
第189章 “不要拒絕我”
“隊……唔……”
唐澤一瞬間感覺到?jīng)坝康哪芰砍凸噙^來, 怎么拒絕都拒絕不了,怎么推都推不開。
“夠了,隊……方栩予!”
終于推開呼吸的空隙, 唐澤小口喘著氣, 眼神有些慌亂。
他生硬地別開臉,不讓方栩予有繼續(xù)靠上來的機會。
“精神能量如果過低,會很容易遭到攻擊……你也遇到過,知道一旦深陷精神攻擊中, 是很難憑借自己脫離出來的。”
唐澤低聲說道。
“我有別的能力, 你自己……留著。”
方栩予用力抓住他的手。
“如果我有什么能力能夠為你所用, 我愿意全部都交給你。利用我,好嗎?”
唐澤手指一縮。
“我為什么要利用你?”
“聚集區(qū)不也在利用我么……我覺得自己也有些利用價值吧?”
方栩予說著, 聲音里有一絲苦澀。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可實際上我只是戴蒙的一把劍, 他指哪我就揮向哪。”
“現(xiàn)在, 我愿意做你的劍,你讓我砍哪里我就砍哪里……唐澤, 你知道的, 我還是有點戰(zhàn)斗能力……”
見唐澤還是不說話,方栩予用力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布滿裂紋的胸口, 拉著唐澤的手按上去。
以他的心臟為中心, 淡綠色的光沿著裂紋朝全身蔓延開。
“你看, 我的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影子, 可以說, 我離開聚集區(qū)之后的生命就是你給的。”
“這條命屬于你,我整個人都屬于你, 為你而活,為你而戰(zhàn)……”
“不要拒絕我……唐澤。”
唐澤咬住嘴唇,看向自己手指抵住的地方。
那時候,方栩予的身體從臟器到皮膚,里里外外都是細小的裂口,血液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從各處一滴滴滲出來。
就像一場漫長的處刑。
他對戴蒙手段的狠毒感到憤恨,在想辦法補上這些裂紋后,就去把A區(qū)翻了個底朝天。
如果他能夠殺死戴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下手,讓他嘗嘗方栩予經(jīng)受的痛苦。
可是他還殺不死……目前為止,他的能力距離站在污染世界的頂端還有很長的路。
所以他只能毀掉戴蒙這些年在聚集區(qū)積攢的心血,讓他們所有的武器裝備、生物研究都歸零。
這樣一來,戴蒙手中的牌就只剩下五色石。
而五色石,遲早也會是他的掌中之物。
唐澤忍不住輕輕撫摸那些裂痕。
最初在他“修補”完的時候,這些裂痕都是近乎發(fā)黑的墨綠色,那是唐澤身上能量的顏色。
可是現(xiàn)在,這些裂痕變得很淡,只有在他觸碰的時候才會流淌起一絲綠光,其余時候則是微微泛綠的白色。
大概是方栩予自己身體能量的作用。
那種“白色”的能量,是方栩予身上獨一無二的秘寶。
在整個污染世界,這種稀有的東西也堪當一張王牌。
看見唐澤沒有再露出抵觸,方栩予趁機往前靠了一點。
唐澤回過神來,趕緊抽回了手。
“隊長現(xiàn)在虛弱,不要著涼了。”
說完,伸手把他的衣服攏了攏。
方栩予:。
“關于不同能量的研究還非常不足,我們只知道怎么吸收和使用,但還不知道這些能量的更多特性。”
唐澤說道。
他移開了目光,神色似乎恢復如初,只是眼下還有些泛紅,聲音也微微顫抖。
“我們會繼續(xù)研究的……在這之前,隊長要不就先做我們的試駕員好了。”
方栩予暗下去的目光瞬間又亮了起來。
“嗯?嗯!!!”
“我在研究如何用現(xiàn)有的物種制造出更高級的異變物,不管是通過縫合、誘導融合或者基因重組……總之,我打算制造可供驅使的異變物軍團。”
“我們研究室里都是研究人員,也沒什么防御工事和武器。一旦暴露所在,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唐澤說著,抬眼看向方栩予。
“倒是……需要作戰(zhàn)人員呢。”
方栩予猛地點頭。
“真的,你還別說,我在那大泥鰍里也挺自在的!”
“那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融合性武器,之前我一直想要的……手持和車載的限制都太大了,根本沒法完全發(fā)揮我的能力!”
唐澤有些驚訝:“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之前想找陸苾不就是因為……咳,不說她了。”
方栩予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義體這種東西雖然能夠擴展人的機能,作用也還是有限。我最想要的其實是機甲一類的東西:外觀巨大、堅固,內部則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操控。”
“你竟然造出了這種可以和人的精神、身體完全連接的武器,簡直是天才!”
說到武器,方栩予頓時神采奕奕,把其他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后。
他興奮地站了起來,眼里閃著光亮。
“如果外接裝置不能和人的精神機體完全同步,而需要依賴操縱桿一類的東西,使用起來就會不流暢,發(fā)揮空間也有限。”
“但如果能做到同步這一點,人在里面就可以像親身擊打異變物一樣,攻擊力卻會被成倍放大。”
“這對于戰(zhàn)斗人員來說,是最好的武器!”
唐澤看著方栩予的神情,眼里露出了一絲懷念。
有多久了?
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過去那個方栩予的影子。
如果說他對戴蒙恨入骨髓,不僅是因為他傷害了方栩予的身體,還因為他玩弄方栩予畢生的理想和寄托,奪走了他眼里的那道光芒。
可現(xiàn)在,那道光芒又重新亮了。
即便所謂的理想都是謊言,他也依然……向往著那個廣闊的世界吧?
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世界。
“真好。”
他輕聲說道。
方栩予終于回過了神,頓時有些尷尬。
“咳,唐澤,我……”
“那就這樣辦吧。”
唐澤說道。
“接下來我會進行更多實驗,可能會在短時間里制造出很多不同種類的異變物。到時候就要依靠隊長給我試駕反饋了。”
方栩予用力點頭:“好!”
“嗯。菲諾給你做過體檢,數(shù)據(jù)我都拿到了。”
“之后我就專門針對你的身體特性開發(fā)……”
“我一定會是你最好的試駕員!”
唐澤點點頭,目光里浮現(xiàn)出藏不住的笑意。
他偏過頭,把這份欣喜隱藏起來。
“在這之前,還有一些問題要解決。”
他說道。
“我們還要再去一趟那個地方。”
“好,什么時候去?”
“現(xiàn)在?”
“隊長剛剛治愈,還是先休息休息吧。”
“那個地方不一般。我們遇到的新型異變物是怎么形成的,恐怕和那個地點的特殊性有關系。”
“在那之前,我想先把附近的大盆地探索一下。之前我路過那里,看到里面似乎有很多怪異的影子,應該都是異變物。”
方栩予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有很多異變物。我那時候開著船經(jīng)過那片地方的時候,基本上一路都在撞飛東西。”
“……密度挺大啊。”
唐澤:“……”
有點心疼那些東西怎么回事。
“咳,總之,等到明天我們去一趟吧。”
他說道。
“可以把運輸車開過去,車去不了的地方我們再下來就是。”
方栩予的臉上久違地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好啊。”
“我們一起去。”
“嗯。”
就像過去一樣,做最親密的搭檔。
只不過這一次,唐澤是“隊長”,而方栩予是跟在旁邊保護他、輔助他的人。
方栩予盯著唐澤,眼里是難以抑制的欣喜。
他終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光明正大地看著他、護著他。
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后……
兜兜轉轉,他們終于又站在了一起。
第190章 你找我嗎?
第二天工作的時候, 唐澤難得和大家打了招呼。
“早!”
過去研究員之間并沒有什么打招呼的習慣,頂多是在到研究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先來了,就向對方點點頭, 在心里默默念一句“卷王”。
這么精神飽滿的“早”還真是稀罕——尤其是從唐澤嘴里說出來。
誰都看得出來, 他心情很好。
黑木玲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奇怪,也跟著回應了一句淡淡的“早”。
然后她抬起頭,就看到另外三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她。
黑木玲:……
“黑木,你知道些什么吧?”
“唐澤和方隊長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昨天唐澤是不是一晚上沒休息在修復室守著呢?之前他為了救方隊長, 自己不也……”
一連串的問題朝黑木玲砸過去。
“他們本來就是搭檔, 關系很親近。”
她淡定地瞥開目光, 忙活起手上的事。
“現(xiàn)在這樣,應該是方隊長恢復記憶, 解開一些誤會了吧。”
“哦!”珀爾恍然大悟。
“重歸于好?”
岳洪晨用手指在嘴前比了個“噓”。
“我看是舊情復燃。”
黑木玲沒再回話。
菲諾看著那兩個人打趣的樣子,搖了搖頭。
“以前沒見過你們關心這些事, 怎么突然就八卦起來了?”
“以前我們也沒什么好八卦的啊。”
岳洪晨聳了聳肩。
“你們一天天的一干一個不吱聲, 大家也都沒啥過去的記憶,能有什么好說的。”
黑木玲和菲諾都閉上了嘴, 繼續(xù)忙活去。
“不過說真的, 我真的很羨慕他們能回憶起過去的事情。”
菲諾一邊收拾一邊說道。
“沒有過去的記憶,總覺得這一輩子很飄渺,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所謂的理想和目標, 都是莫名其妙強加給我們的……研究是為了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是為了什么?掩體也好, 地面也好, 無論哪個是真相, 我們都不記得那里有什么牽掛。”
“沒有來處,又怎么會有歸途?”
“記憶是他們掌控我們的最大武器。”
黑木玲皺了皺眉頭。
“如果所有人都能恢復記憶, 或許局勢就會完全不一樣。”
“那個戴蒙……所有人的失憶都是因為他!”
“我看他就是想成為這個地下的霸主,才會這樣做。他根本不是想要讓我們變強大!”
珀爾說著,身上爆出了一團彩色的孢子,就像是憤怒的煙霧散開來。
岳洪晨用力揮了揮手,把鼻子前的煙霧驅散開:“你可別讓這東西寄生在我身上。”
“這些都是子代,你放心,沒有繁育功能的。”
珀爾認真地說道。
“不過,可能有毒。”
話音剛落,以他為中心,所有人在一瞬間退散開去。
珀爾獨自站在研究室里,身上一陣藍一陣紅,不受控制地綻放著菌蓋。
三個研究員跑到了另一間病房里。
“找回記憶,我們真的能活得不一樣嗎?”
菲諾輕聲說道。
“在那些檔案之前,我們都經(jīng)歷過什么,在進入這個試驗場之前,我們都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連五色石都在尋找過去的記憶。”
黑木玲皺了皺眉頭。
“唐澤提到過,五色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說過‘記憶就是武器’。”
“他們好像也有自己的檔案,只不過和我們記錄的相距甚遠。”
“唐澤說過是什么東西嗎?”
“大概是神話傳說一類的……可以找機會問問他。”
岳洪晨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他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你們先忙。”
他沒有回到研究室,而是離開了這層樓,一直往上走到了三層。
方栩予卻不在那里。
岳洪晨有些意外,心想他大概是出去探索了。
正在他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方栩予時常待著的那間病房外,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鬼使神差地,他往前走了兩步。
“現(xiàn)在大家都是隨意住的,這里應該不算私人領域……吧。”
這樣想著,他猶豫地走了進去。
這棟醫(yī)院他不是沒來過,在劉天娥找到他們之前,他們都在醫(yī)療區(qū)停留過。
那時候應該已經(jīng)是系統(tǒng)轉向現(xiàn)實的階段了,理論上說,他們都真實地生活在這里過。
這空間有什么異常嗎?
岳洪晨小心地走進去,只是感覺這里比其他病房大許多,應該是辦公區(qū)。
從設計來看倒是沒有什么特別,其他樓層也有類似設計的房間。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給人的感覺就不太相同。
越往里走,岳洪晨的感覺越不對勁。
為什么……心跳會加速呢?
他沒有停下腳步,身體卻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還沒走到一半,他就感覺自己幾乎脫力,險些栽到地上。
“怎么回事?”
岳洪晨喃喃念到。
他趕忙走到墻邊,伸手想要扶住墻穩(wěn)住身子,不曾想,墻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
“……!!!”
剛剛這面墻上分明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門洞?!
就在他跌進那道門之前,他看見外面的大廳突然變得燈火通明。
不僅如此,空氣還十分干凈,似乎還是清新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香氣。
這是……怎么回事……
外面就在這時候響起了聲音。
“你找我嗎?”
光亮和門洞都消失了。
岳洪晨回過頭,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方栩予。
“……方隊長。”
他有些恍惚。
剛剛那一切……都是幻覺么?
緩過勁來之后,他看著方栩予,突然尷尬了起來。
“咳,我不是故意擅自闖進來的,我是想……”
方栩予擺擺手,似乎并不在意。
“本來這就是空房間,我也沒什么私人物品,你們進出隨意。”
岳洪晨點點頭。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問出了心里的問題。
“方隊長好像對這間病房有特別的感情。”
“啊……”
“的確是這樣。”
“你在這里有特別的記憶?”
“準確地說,不完全是這里。”
方栩予解釋道。
“這里曾經(jīng)是系統(tǒng)和現(xiàn)實的疊加地,換句話說,就是‘掩體’的出入口。”
岳洪晨一驚:“這里?!”
“嗯。”
“我會知道這一點,也是因為上一次闖進來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過去的記憶。我想,那應該是系統(tǒng)時期……”
岳洪晨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看到過去的記憶?!”
“對……”
方栩予有些意外。
“你們沒遇到過?”
岳洪晨猛地搖頭。
“我和唐澤之前就遇到過,他似乎遇到得還更頻繁一點。”
“他說是有一些會攻擊人精神的異變物,還有一種特殊的精神能量……但我也不是很清楚這些東西和記憶的關聯(lián)……”
岳洪晨已經(jīng)聽不見他說的話了。
“記憶。”
他重復道。
“記憶……我看到的不是幻覺,是記憶!”
他的手用力抓緊了。
“方隊長,你也恢復了記憶,說明聚集區(qū)的記憶清除是可逆的對不對?”
“這方面我不是專家……雖然我恢復了部分記憶,但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發(fā)生的。”
“或許……”
“但這是可逆的,這就還有救。”
他喃喃說道。
“還有救……”
方栩予看岳洪晨的模樣,也沒有再打斷他,只是任由他自言自語地朝外面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岳洪晨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方隊長,我們以前認識嗎?”
“算是認識吧。”
方栩予回答道。
“你是唐澤研究室里的研究員,我們就是點頭之交。”
“這樣啊……”
岳洪晨有些失落。
“方隊長還記得別的嗎?”
“別的就……”
“抱歉,我們真的不太熟悉,我當時也沒有打聽過你個人的事。除了知道你是岳家人……”
岳洪晨目光一變。
“我的家族是什么特殊的家族么?”
“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和艦隊有些關聯(lián),和陸家的關系也不一般。”
“……!!!”
方栩予說著,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但他努力想要抓住飄渺的記憶,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抓不住。
“艦隊……我的家族和艦隊有關……”
岳洪晨聽到這句話,眼里與其說是困惑,不如說是得到答案后的篤定。
艦隊……他好像抓住了自己來處的影子。
“那‘陸家’指的是?”
方栩予努力回想了一會。
他恍然大悟。
“——是組建艦隊的陸南營元帥,他的家族。”
說完這話,他們都陷入了沉默。
這個“陸家”,和在A區(qū)里以設計武器見長的“陸家”,究竟有沒有關聯(lián)?
第191章 你們有很深的交情
“陸家、岳家……”
“艦隊……”
岳洪晨喃喃道。
片刻后, 他突然抬起頭,急切地望向方栩予。
“方隊長對艦隊還有更多記憶嗎?”
方栩予回想了一會。
“我在艦隊里也算是第一批人員,主要職責應該是作戰(zhàn)……不對, 艦隊似乎還沒有開始作戰(zhàn)規(guī)劃……”
他閉著眼睛, 努力在大腦里搜索。
“陸南營元帥組建了艦隊,而方……”
方栩予猛地睜開了眼。
“方什么?”
岳洪晨問道。
方栩予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那道痕跡不知怎么滑到了他嘴邊,卻又平白溜走了, 他怎么都沒法抓住。
雖說他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記憶, 但都是和唐澤有關的記憶。再之前那些漫長的歲月里, 他經(jīng)歷了什么、母星又發(fā)生了什么,還像是一團迷霧。
“地面上的事情我想起的不多, 只是依稀記得艦隊里有這么幾個大家族。”
方栩予抱歉地說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進來很久了。”
岳洪晨的目光暗了下去。
“這樣啊。”
他無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臂,似乎那里藏著什么秘密。
片刻后, 他抬起頭來。
“如果方隊長想起了地面上的事, 可以告知我嗎?”
“尤其是……和艦隊相關的。”
方栩予點點頭:“隨時。”
“那多謝了。如果方隊長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這邊也一定盡力。”
說完, 岳洪晨便打算轉身離開。
方栩予喊住了他。
“你想起什么了嗎?”
岳洪晨停下腳步, 手依然按在自己的小臂處。
“也不算想起了什么,只是突然看到了另一幅畫面。”
“那是一個我記憶里從未出現(xiàn)的地方,干凈、寬敞……就像仙境一樣。”
“就在這里嗎?”
“嗯。”
方栩予若有所思。
“那你……現(xiàn)在還看得到嗎?”
岳洪晨搖搖頭。
“方隊長說話之后, 那畫面就消失了。”
“一直到現(xiàn)在, 眼前的景象都沒有變化過, 那種感覺也沒再出現(xiàn)。”
方栩予想起唐澤提到過類似的情況。
他把這種現(xiàn)象稱為“精神攻擊”, 并且說過每次只要聽到方栩予喊他的聲音, 這種攻擊就會消失,并且再也不會出現(xiàn)。
這或許是因為他身上藏著許多“精神能量”。
難道這間屋子里藏著針對不同人的攻擊, 所以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就會輪流激活么?
方栩予想道。
看來這個地方還是不一般,要讓唐澤再來看看。
“方隊長在想什么?”
岳洪晨問道。
方栩予回過神來。
“沒什么,只是有點猜測,可能要讓唐澤過來看看。”
“需要我?guī)兔八麊幔俊?br />
方栩予擺擺手。
“不急,等他忙完就好。”
岳洪晨笑了笑。
“方隊長和唐澤有很深的交情。”
方栩予原本打算掩飾一下,才發(fā)現(xiàn)岳洪晨用的是陳述,而不是疑問。
他想起在地面上的時候,這些人也都知道他們兩個的事,便默認了。
“不止是這幾個月吧?”
“何止。”
方栩予臉上的表情在瞬間變換了許多次,最后停留在略帶懷念的感傷上。
“這算是第三次……不,第四次了吧。”
從北塔星的初識,到他先被清除記憶投入系統(tǒng),再到系統(tǒng)被投放現(xiàn)實……
他竟然“認識”了唐澤四次。
“真好。”
岳洪晨說道。
“就算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也有始終陪伴在身邊的伙伴。”
方栩予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
“你……”
“咳,我在認識你們的時候,你們就已經(jīng)是從母星遷移來的研究室了。你和他們的交情,只會比我和唐澤更深。”
岳洪晨搖搖頭,按在小臂上的手指不自覺縮了縮。
“我的理想,并非是研究。”
他低聲說道。
方栩予沒有聽清。
“什么?”
岳洪晨認真地看向方栩予。
“既然方隊長提到我的家族可能和艦隊有關,那么我想,我心里也該有另一個為之奮斗的理想。”
“這么多年來,我只是朦朧地有一種感覺,覺得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我追求的……似乎在遙遠的過去,我應該有另外一些同伴,我們想要走向的,是另一個未來。”
方栩予的目光變了變。
“星辰……大海。”
岳洪晨一怔。
霎那間,好像有一束光從迷霧中朝他飛奔而來。
那束光飛進了他的眼中,沿著神經(jīng)一直飛向大腦,在他的腦海里點亮了一片星空。
星空……是或許就是他始終追尋的那個地方。
岳洪晨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發(fā)熱,趕緊低下了頭。
許久之后,他重又抬起頭來,對方栩予笑了笑。
“方隊長,謝謝。”
“……真的謝謝。”
方栩予不知道說什么,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然后他看到岳洪晨轉身離去,眼里多了幾分篤定。
星辰大海。
他在心里重復道。
那片無邊的星光,又何嘗不是如鬼魅般閃現(xiàn)在他的夢中。
不是這片地下,不是北塔星……而是永不止息、沒有盡頭的宇宙。
***
“這里有多重記憶殘留?”
唐澤問道。
他正在辦公區(qū)里左轉右轉,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著異常的角落。
方栩予點點頭。
“之前我們不也同時在一個場地遇到了不同攻擊嗎?我想這次也是類似的情況。”
“可是岳洪晨之前來過這里,并沒有遇到過。”
唐澤回答道。
“如果這里藏著只對他攻擊的記憶片段,那也早就該被激活了。除非……”
方栩予一下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這東西是近期才出現(xiàn)的?”
“嗯。”
“醫(yī)院被入侵了?”
唐澤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他才緩緩抬起頭來。
“膠凍。”
“膠凍?”
“就是我在五十公里外遇到的那個東西。”
“雖然它當時被粉碎了,但是我懷疑還有部分細小的碎塊粘在了我們身上,然后被帶回了這里。”
方栩予愣了愣。
“你這么一說還……真有可能。”
方栩予在這個房間待的時間很長,如果他身上粘了肉眼看不見的膠凍塊,是有可能帶到這里的。
而膠凍和思維意識有關,說不定就藏著能對人的精神進行攻擊的東西。
岳洪晨進來后不知道怎么激活了其中的能量,于是就看見了某些“記憶”,這完全說得通。
唐澤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這樣……”
方栩予有些猶豫。
“那說不定其他地方還有。”
他們回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天了,不僅是方栩予,唐澤身上也可能夾帶了膠凍。
那這些天他們經(jīng)過的地方……
唐澤想到了什么,眼里閃過一道陰影。
“即便有,也一定是微乎其微。何況隊長在這里,要對付那些東西很容易。”
他說道。
“只是這種東西似乎會自己增殖,一旦遇到同樣的材料就會互相結合,之后再慢慢凝聚成一個類大腦組織。”
“然后就會重新出現(xiàn)一個新的‘大腦’?”
“想要形成前一天遇到的那種體積,會很困難。”
唐澤回答道。
“要么就是它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地表上的特殊地帶,本來就很難遇到風暴或者異變物的破壞,能夠經(jīng)年累月地發(fā)展。”
“要么就是那里藏著極其豐富的材料,才可能在短時間內凝結出一顆純粹的巨型大腦。”
“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
“都有可能,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無論如何,之后我們要想辦法去看看。”
“那現(xiàn)在這棟醫(yī)院里的呢?”
方栩予皺了皺眉頭。
“要找出來清除掉嗎?”
唐澤思考了一番,搖了搖頭。
“那些碎塊太小了,我們沒有辦法找出來。就算它們會繼續(xù)增殖,等到能被察覺的時候再清除也不遲。”
“這點規(guī)模,不會造成什么影響的。”
方栩予松了口氣。
“那就好。我聽岳洪晨說他們從沒遇到過類似的攻擊,還擔心他們沒有抵抗能力。”
“不過你說得對,現(xiàn)在殘留的這些東西即便能夠攻擊,攻擊力也是微乎其微。”
唐澤又陷入了沉思。
這種“大腦”,顯然和最初遇到的精神攻擊不一樣。
之前在任務場遇到的也好,在地下試驗場遇到的也好,都是一些黑色的、負向的能量。那種能量充滿了戾氣,攻擊的時候會造成極度的恐懼和怨恨。
而這種包裹在膠凍里的能量要純粹很多,不僅沒有亂七八糟的雜氣,似乎還是正向的。
如果說之前那些代表著仇恨和毀滅,這種則更接近“理想”和“希望”。
希望……就是那串凝聚成葡萄卵一樣的東西。
在那個被“重復利用”的建筑里,凝聚成膠凍的類大腦首次在他們面前現(xiàn)身,并且成功地引來了五色石二號試驗場的“廢料”。
結果就是出現(xiàn)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異變物。
“膠凍包裹的類大腦結構”——這個形態(tài)在他們面前現(xiàn)身,分明就是近期的事情。
而它們出現(xiàn)的位置,也是從野外往聚集區(qū)的方向靠近。
這不是巧合,他們在舊建筑遇到的類大腦,應該是從野外過去的,只是不知道是誰、是有意還是無意做了這件事。
是五色石?戴蒙?
還是說和現(xiàn)在一樣,是什么人或者異變物身上沾了膠凍的碎塊,無意中帶進了舊聚集區(qū),之后它便自己增殖起來了呢?
“怎么了?”
方栩予的聲音打斷了唐澤的思緒。
唐澤看了他一眼。
“我在想,五色石留下的最后一個坐標在三百公里外,而那個巨型大腦是橫在五十公里外的地面上。”
“那我們之前遇到的東西,是不是他們從野外的基地穿行過那個大腦的時候帶上的碎塊。”
“有可能。”方栩予回答道。
“這么說他們其中有人在近期還從野外回到了聚集區(qū)?”
“嗯……也許是接應陸苾他們吧。”
“那次A區(qū)陷落的場面,確實不像是陸苾一個人就能搞定的。聚集區(qū)內或者外部,肯定還有人配合。”
方栩予輕聲嘆了口氣。
“不過現(xiàn)在我們也顧不上聚集區(qū)的情況了,只能說經(jīng)過這一次大規(guī)模記憶清除,兩區(qū)應該會穩(wěn)定一陣子。”
“之后我們也會離他們越來越遠……”
唐澤察覺到他話中的異樣。
“隊長在想念他們?”
“畢竟也共事這么多年了,更何況……”
“隊長確實是很重感情的人。”
方栩予剛想脫口而出“嗯”,猛然看見唐澤定定望著他的目光,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沒有沒有,就是一種同志之間……還有長輩晚輩之間的感情,不一樣的!”
他用力擺擺手。
“哪怕你在隊里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唐澤的眼睛一眨不眨。
“是么?”
“當然了!我這輩子心里只有一只貓,就算失憶了也只有那一只,絕對沒有第二只的!”
唐澤移開了目光,眼底卻泛起淡淡的笑意。
“貓?什么貓?”
“就是……咳,沒什么。”
“你之前養(yǎng)過一只貓,和你一樣有好看的綠色眼睛。”
“隊長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有一些……”
唐澤垂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來,眼里的情緒又隱去了。
“以后再慢慢告訴我吧。”
“在真正走向野外之前,我們恐怕還要去一趟聚集區(qū)。”
方栩予眼睛一亮。
“真的嗎?”
“隊長現(xiàn)在可以抵御污染,我們行動會方便很多。”
唐澤說道。
“那里還有一個地方需要去查一查……說不定還留下了些什么。”
第192章 “你是神明么?”
【人類聚集區(qū)-A區(qū)】
方栩予看著面前的建筑, 悄悄發(fā)出了一聲唏噓。
在上次被清除記憶前,他都無暇顧及這個地方。而在經(jīng)歷了手術、恢復記憶這一系列事件之后,更是早就把這個地方拋到了腦后。
要不是唐澤提起, 他還真想不到這里可能殘留著線索。
眼前是A區(qū)早就近乎荒廢的建筑, 位置離辦公區(qū)、宿舍區(qū)都很遠,平時也沒有人注意這里。
上一次他們被引到這里來,還是因為陸苾身上的發(fā)射信號——
這就是陸芝曾經(jīng)的道具間。
舞臺周圍沒有什么人為活動的痕跡,似乎是戴蒙也沒覺得這是什么值得防守的地方。
但也不排除是精心隱藏的陷阱。
方栩予和唐澤站在道具間外十幾米遠的陰影里, 小心觀察著周圍。
他們當然不是駕駛運輸車過來的, 盡管A區(qū)的邊防遭到了破壞, 但是這樣明顯的目標,被探查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唐澤不必說, 他在這一帶任何地方都幾乎進出自如,主要是方栩予。
于是在他們決定回來之后, 唐澤連夜打造了一款新的升級版大泥鰍。
方栩予就這樣駕駛著它, 在霧氣中悄然進入了聚集區(qū)。
現(xiàn)在,那條大泥鰍就停靠在道具間旁邊。
“我先進去看看。”
唐澤說道。
方栩予點點頭。
“放心, 外面交給我。”
他話音剛落, 唐澤的身體就在極短的時間變成了粘稠的霧氣,緊接著便蒸發(fā)了。
下一秒,唐澤的身影在道具間里一點點凝結出來。
周圍的一切都和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 并排的架子, 一個接一個的房間, 看起來就像永遠沒有盡頭的隧道。
“陸芝”說, 這里是她過去秘密研究武器的地方, 架子上擺的都是武器或者材料。
可現(xiàn)在看來,這幾個房間分明就另有深意。
唐澤望向眼前的架子, 之前“陸芝”就是這樣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對他們講解的。
“……嗯?”
他瞇了瞇眼睛。
總覺得架子上的物品有了什么變化。
唐澤并不記得上一次來時那些東西的排列是怎么樣,可是眼前的東西,卻給了他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似乎這堆雜亂的廢物里面隱藏著暗語,馬上就要從架子上浮現(xiàn)出來,可他怎么都找抓不住。
“什么?……這是什么東西?”
眼前像是起了武器,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像素點。
可就在這些散亂的點上,一些拼圖正在慢慢拼合。
“……!!!”
拼圖拼上了。
視野重新變得清晰,唐澤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貨架的隔層已然變成了單箭頭的射線,而上面擺放的東西則是射線上的重要標記。
——這是時間軸。
*
方栩予被唐澤喊進去后,聽到他的解說,不由得僵在原地。
“時間軸?……過去到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
“不僅是過去。”
唐澤指了指那些連貫的房間深處。
“——還有未來。”
“五色石流傳著一種傳聞,說早就有人預知到了未來的一切,并且留下了線索。他們不斷搜尋這些線索,試圖從里面找到人類的去處。”
他緩緩說道。
“如果說,他們找到并不是‘預知’,而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記錄呢?”
方栩予跟著看了過去。
黑黢黢的房間深處像是一個洞穴,吞噬了光影,也吞噬了真實。
“你是說,他們找到的可能是系統(tǒng)階段的記錄?”
方栩予問道。
唐澤點點頭。
“我們現(xiàn)在沒法知道系統(tǒng)到底測試到了什么程度,說不定我們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一切,都還沒有逃出系統(tǒng)預演的范疇。”
“而且……有人把當時的記錄帶了出來,想辦法留在了現(xiàn)實里。”
“這個人和你們研究室會是同樣的來頭嗎?”
唐澤沉默了一會。
“我不知道。”
“但是留下記錄的人,可能和五色石的組建有關。”
看見方栩予驚訝的神色,唐澤把陸苾留下的“神話傳說”復述了一遍。
方栩予許久沒說出話來。
“檔案室……這些東西就一直藏在聚集區(qū)里?”
“是戴蒙授意的?”
“戴蒙未必知道。”
唐澤回想起戴蒙和薩琺爾、陸苾的對話,說出了心里的懷疑。
“戴蒙并不是組建五色石的人,他更像是篡奪了五色石掌控權的人。”
方栩予看著他,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亮,仿佛完全被眼前人的模樣吸引了。
他沒有打斷唐澤,只是帶著笑意,等他說下去。
“戴蒙和五色石的關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他們這些年來在暗地里達成了深度合作,這一點毋庸置疑。”
唐澤繼續(xù)說道。
“戴蒙作為實驗者和地面人員的溝通通道,得到了地下世界近乎所有的權力。除此之外,他還是目前已知唯一一個保留了全部記憶的人。”
“這兩項優(yōu)勢,讓他得以在地面、聚集區(qū)和五色石之間多方周旋。”
“他先是大量利用地下人員做激進的實驗,出現(xiàn)嚴重異變的就暗中送給五色石繼續(xù)研究,然后對外宣稱死亡或者已處理,向地面提出派來更多新實驗者。”
“對五色石,戴蒙則是利用他們的研究能力。五色石的試驗場能長期保留在聚集區(qū)內,必定是處在戴蒙的庇護和監(jiān)視之下。”
“但是戴蒙并沒有對五色石透露過自己保留著全部記憶這件事。”
“薩琺爾和陸苾都提到過,‘記憶是最大的武器’。他們拼命尋找殘留的記錄,就是試圖拼湊出真相的原貌。”
“所以我想,他們或許對戴蒙也有所保留。”
“在他們心里,只有那個記錄中的‘神明’,才是真正要追隨的人。”
“地面、戴蒙、五色石……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他冷冷地說道。
唐澤心里已經(jīng)有了模糊的想法:神話中的“女媧”應該是留下記錄、組建五色石的人,她很可能是地面人員的一個“叛徒”。
而神話中她成功“補天”的敘述,或許是指她成功阻止了地面對地下世界的進一步迫害。地下世界轉為封閉,而她也隨之死去。
從“掩體”是近期才完全停止投放人員來看,“女媧”并沒有完全關閉地面和地下的通道。
她“補”上的洞,應該和系統(tǒng)有關。
系統(tǒng)……
唐澤回想起自己在舊醫(yī)療區(qū)看到的記憶片段,其中好像有一段是他和戴蒙的對話。
那時候他似乎是想脫離系統(tǒng),卻被戴蒙告知,系統(tǒng)的出入口已經(jīng)在暗中和現(xiàn)實連通了。
這不就意味著存在某種方式,讓系統(tǒng)和現(xiàn)實重疊么?
那個“女媧”所做的,是不是切割了這種連接,讓現(xiàn)實和系統(tǒng)的通道不復存在,讓地面只能通過現(xiàn)實投放人員?
可是從結果來看,她的做法并沒有改變什么。還是說,其中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系統(tǒng)和現(xiàn)實……究竟要怎么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個神明是你么?”
方栩予說道。
唐澤回過神來。
“只是一種寄托罷了。對于失去記憶的人,總要找點什么支持自己往前。”
“對于聚集區(qū)的人,這種寄托是‘掩體中的家人’。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
“這個‘神’是否存在,還要打個問號。”
他說著抬起頭,卻撞上了方栩予熱切的眼神,不由得臉上一燙,趕緊移開了目光。
“這屋里應該都是五色石找到的記錄。”
“我們先記下來,再找找有沒有其他遺漏的東西吧。”
說完,他就朝另一個房間走去。
方栩予笑著跟了上去。
“那這些記錄,他們是故意留給你的了。”
唐澤沒有回頭。
“怎么,五色石對我有興趣,隊長反而覺得高興?”
“別人喜歡你,我當然高興了。”
“你本來就值得大家的喜歡和認可嘛!”
唐澤抬眼瞥了瞥他,目光里說不清是疑惑還是嘲諷。
“那我找他們去。”
他故意說道。
“薩琺爾走之前還給我留下了新的聯(lián)系方式呢,我之前一直沒想著用,現(xiàn)在看來,這倒是條捷徑。”
“隊長你們就留在這里吧。”
方栩予愣了愣:“……哎?”
“他們早就邀請過我了,即便我拒絕了幾次,他們也還是說隨時歡迎我的。”
“他們研究先進,和他們合作進展就快多了。”
“只可惜……”
唐澤說著頓了頓。
“只可惜他們只邀請了我一個人,隊長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不過既然隊長那么大方,放我一個人過去肯定也不在話下。”
“那我現(xiàn)在也不需要記這些東西了,他們的新基地里肯定有備份。”
他把手中的東西放回架子上。
“就此別過了,方隊長。”
方栩予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不行!”
唐澤疑惑地看向他。
“為什么不行?這不是對我更好嗎?隊長不是也希望看到這樣嗎?”
方栩予的手攥緊了。
“那不一樣,他們雖然把你當成神明,可是……他們不知道要怎么疼你的!”
“他們不會心底眼底都是你的影子,不會把心尖尖最柔軟的部分都讓給你,不會從里到外都任憑你取用的!”
他說著,抬起了唐澤的手腕。
“而且我們都戴了這個……”
“不就是不管到世界的哪個角落都不會分開的意思嗎?”
唐澤低頭看向兩人的手腕,皮膚上若隱若現(xiàn)閃爍著的紅環(huán)交疊在一起,像是扭曲的銜尾蛇。
他眼里一暖。
“那沒辦法了,看來已經(jīng)被先下手為強了。”
說話間,他嘴角的弧度險些掩蓋不住。
聽到這話,方栩予的神情放松下來。
“嗯!”
看唐澤沒有躲避的意思,方栩予又趁機往前一蹭,沿著指縫將唐澤的手牢牢扣住。
他手背上的裂紋亮起了淡綠色的光芒,沿著手臂一點點往上蔓延開,在全身激起一種薄荷般清新的涼意。
他悄悄靠近了些,用指腹輕輕摩挲唐澤的手指。
“唐澤,我說過我愿意把自己……”
“!!!”
屋外響起了異樣的動靜,是絕對不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聲音。
方栩予眼神一變,全身頓時緊繃起來。
他安撫地握了一下唐澤的手,接著便悄悄走向了門邊。
門打開了一道縫。
外面的光亮晃得他不得不抬起手擋住視線,習慣之后,光亮后面的輪廓才慢慢顯現(xiàn)出來。
“!!!”
“這是……?!”
前所未見的大型工事,此時正頂天立地地出現(xiàn)在本該空曠的地面上。
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wǎng),等待著它的獵物現(xiàn)身。
然后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第193章 陷阱
方栩予先是一愣, 緊接著全身都繃緊了。
“……是陷阱!”
他回過頭,想讓唐澤快走,卻不想唐澤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身邊。
“這么大的防御系統(tǒng), 不可能是短時間做出來的。”
唐澤的聲音冷冷淡淡, 似乎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方栩予頓時放松了許多。
“我記憶里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即便是早就做出來了,應該也沒有啟用過。”
方栩予回答道。
“如果聚集區(qū)能有這樣的防御系統(tǒng),為什么不早啟用?這樣的天羅地網(wǎng), 應對異變物入侵足夠了……”
“!!!”
方栩予說完, 自己也意識到了什么, 迅速和唐澤對視了一眼。
“因為新舊聚集區(qū)和五色石都完全處于戴蒙的控制之下,所以他很清楚, 聚集區(qū)不會面臨異變物入侵——除非是他安排的。”
唐澤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根本就沒必要建造這樣大型的防御工事。”
說完, 兩個人又抬頭看了看空中的防御。
十幾米的高處, 暗藍色光亮的網(wǎng)正在閃爍著,不知道是由磁還是其他特殊粒子構成的。
不管從規(guī)模、還是從技術來看, 這都不像是聚集區(qū)能達到的。
難道除了五色石這樣專門研究異變的秘密組織, 戴蒙還掌握了研究武器的秘密組織?
唐澤在腦海里努力搜索著,一段記錄突然浮現(xiàn)了出來。
他恍然大悟地看向方栩予,發(fā)現(xiàn)后者也同樣意識到了來源。
“——陸家!”
不是陸芝、陸苾這樣的人, 而是最初擔綱了聚集區(qū)大部分武器研制的“陸家”!
在徹底分崩離析之前, 陸家已經(jīng)制造出了數(shù)代大型防御工事, 只是后來全部被禁用了!
“可是陸家研究的記錄是很多年前了, 推算起來應該是系統(tǒng)階段的事。”
方栩予說道。
“難道有人暗中在現(xiàn)實里復刻了?”
“嗯, 應該是復刻了系統(tǒng)時期的武器設計,只是戴蒙為了讓人們暴露在危險環(huán)境里, 故意藏了起來。”
“那他現(xiàn)在倒是害怕了?”
唐澤冷笑了一聲。
聚集區(qū)的武器和交通工具已經(jīng)全毀了,防御就像一個薄薄的蛋殼。
對戴蒙來說,五色石已經(jīng)走遠了,而能夠操控異變物的唐澤又在野外盯著他,要想對抗,也不得不啟用這樣的防御系統(tǒng)了。
這么個瘋子,你也會害怕我嗎?
唐澤嘲諷地想。
“這東西沒見過,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雖然聚集區(qū)之前一直沒研制出針對泥胞的武器,但……”
方栩予有些擔心地看了唐澤一眼。
肉眼看上去,防御雖然密集,但是對于可以氣化的唐澤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方栩予擔心的是,戴蒙隱藏了什么技術,萬一剛好能夠針對唐澤的情況,那……
“目前為止,我只害怕一種攻擊。”
唐澤聳了聳肩。
“但是現(xiàn)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什么攻擊?”
“精神攻擊。”
唐澤笑了一聲,隨即看向方栩予。
“因為我自己的精神能量比較弱,如果遇到精神能量高的異變物,可能會被奪走身體控制權。”
“之前倒是遇到過幾次,最后多虧旁邊有源源不斷的能量……”
方栩予立刻會了意。
“你全都拿去!”
說著,面孔就靠了過去。
唐澤趕緊推開了他。
“還沒到那份上……咳。”
“而且現(xiàn)在最主要的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
“你怎么離開?”
方栩予一怔。他倒是根本沒考慮這件事。
外面的工事啟動后,沒有任何人朝他們靠近,說明這個工事很可能并不是為了圍獵他們啟動的。
或許是方栩予駕駛那條大泥鰍進來的時候,引起了系統(tǒng)的注意,這才激發(fā)了防御。
也就是說,在聚集區(qū)確認有異變物入侵之前,他們還有機會悄悄溜走。
唐澤要離開這里輕而易舉,可問題是,方栩予沒法進行身體形態(tài)的變化。
他只能硬闖出去。
方栩予明白唐澤的擔心,笑著搖搖頭。
“別擔心,我可是聚集區(qū)最厲害的作戰(zhàn)隊長。”
“何況有你研制的超強異變物武器,沖出去絕對不在話下!”
唐澤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目光,盯著他身上的一道道裂紋。
這些裂紋正是聚集區(qū)的武器造成的,那浸泡在血水中的破碎模樣還歷歷在目。
即便現(xiàn)在這些裂縫已經(jīng)被補上了,唐澤也絕不愿意方栩予去冒這樣的險。
他應該的對手應該是異變物,而不是人類的武器。
“這套防御系統(tǒng)是用來應對大規(guī)模異變物入侵的,攻擊力一定很強。”
“就那一只泥鰍,說不定沒等到你做出什么行動,就會被擊垮了。”
唐澤說著,看向了遠處。
“你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去野外多弄些異變物回來,讓它們一起進攻,你再趁機逃出去。”
方栩予欣然點了點頭。
“好啊。”
“你就是我的隊長,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
唐澤瞥了他一眼,剛想說什么,就被外面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他朝著發(fā)出聲響的地方看過去,心想道“不好”。
幾隊螞蟻一樣的人群,正從四面八方朝著這里沖過來。
“被發(fā)現(xiàn)了!”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用力把門打開來。
“我先去駕駛那東西。你先走,我來對付他們!”
唐澤還沒來得及阻止,方栩予就朝夜色中的異變物跑了過去。
“剛說著什么都聽我的,轉眼就跑!”
唐澤憤憤地“哼”了一聲。
“我才沒有這么不聽話的隊員!”
話音剛落,他的身體就消失在了空中。
外面的人靠近了。
“異變物在哪呢?”
“系統(tǒng)分析了速度和軌跡,應該是往這個方向去了。這里平時沒有人,應該是躲在哪里了,否則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那個異變物好像有幾輛作戰(zhàn)車那么大,這停在哪應該都很容易發(fā)現(xiàn)啊。難道是誤報……啊!”
地面突然騰起一陣揚塵,一個巨大的影子騰空而起。
所有人都沒想到,那個有幾輛車大的東西,竟然可以“折疊”成薄薄的的一片,隱藏在他們腳下的地面上!
“這……這是什么啊?!”
巨大的影子重又落回到地面,人群自動散開,手足無措地圍著這個前所未見的巨大異變物。
異變物的表面都覆蓋著鋼鐵一樣的鱗片,身形又像是一只巨大的泥鰍,不僅可以向車一樣前進,還可以貼地游動和蛇形,偶爾還來個騰空甩尾。
沒過多久,圍上來的作戰(zhàn)隊員就紛紛抱頭鼠竄。
夜色中,慘叫一片。
“不行……我們沒有武器,根本就不是對手!”
“太大了!”
慘叫聲中,不知道有誰喊了一句。
“……快把它引到邊界防御去!”
泥鰍在聚集區(qū)的地面橫掃著,不知不覺靠近了聚集區(qū)的邊界。
早已豎起的防御工事,隱藏著殺意的光網(wǎng),正在等待著獵物靠近。
“快了,它快接近了……啊!”
在即將撞上防御工事的時候,大泥鰍來了個緊急漂移,穩(wěn)穩(wěn)地擦著防御網(wǎng)停下了。
“這玩意這么大就算了,居然動起來還這么靈活……怎么好像還會戰(zhàn)術啊?!”
“它不會有智慧吧?”
“可不是有智慧么。”
泥鰍里的方栩予得意地“哼”了一聲。
他已經(jīng)完全進入了作戰(zhàn)狀態(tài),全身都興奮了起來。
“——我可是聚集區(qū)最厲害的作戰(zhàn)隊長!”
他再次啟動了大泥鰍,輪番用底部的刀鱗砸向地面。
刀鱗一次次落在來不及逃走的士兵腳邊,精準地控制在剛好擦著他們身體落下的程度,顯得游刃有余。
慘叫更劇烈了。
“嗚哇哇哇,它好像在玩我——”
這樣一個巨大的東西在身體近旁落下攻擊,死里逃生之后,就再也沒有勇氣對抗了。
而這種恐懼會在人群中泛濫,不需要殺死他們,他們就會自己潰散。
這一波,是心理戰(zhàn)。
方栩予正滿足地享受這個新武器,突然看到潰散的人群突然間都振奮了起來,開始朝一個地方靠近。
他疑惑地放慢了步調,往那里看過去。
只見空中懸浮著一塊巨大的面板,上面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灰白色的眼睛在夜空中閃爍著,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方栩予停住了腳步。
“……是戴蒙。”
他低聲罵道。
懷特·戴蒙出現(xiàn)在面板上,正如當初他發(fā)動聚集區(qū)轉向外拓一般,散發(fā)著首領的威嚴和魄力。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安撫所有人的心。
“戰(zhàn)士們,不能后退!”
戴蒙喊道。
“異變物進入了聚集區(qū),就是刀已經(jīng)抵在了我們的脖子上!退,也只會被割喉!”
場上安靜了下來。
“我們的武器庫和車輛庫不久前在遭到了異變物的破壞,現(xiàn)在我們手無寸鐵……可這恰恰說明,異變物的危機已經(jīng)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我們面臨的是所有人的存亡問題,唯有用自己的命一搏,才有可能把它打敗,為今后贏得一絲喘息!”
戴蒙提高了音量。
“沖上去!用你們的鮮血,把入侵我們家園的東西趕出去!”
“讓它看看,人類不會屈服!人類不會把聚集區(qū)拱手讓給異變物!”
聚集區(qū)響起一陣洶涌的叫喊。
“聽首長的!沖!”
“反正也躲不掉,和它拼了!”
轉眼間,剛剛潰逃的人們就調轉了方向,齊刷刷朝著大泥鰍奔涌而來。
除了最開始的作戰(zhàn)人員,聚集區(qū)深處也涌出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都加入了反抗大軍,要用自己的身軀護衛(wèi)聚集區(qū)。
方栩予停了下來。
“你們這是被利用了……你們都是被戴蒙利用了!”
他的喊聲沒有人聽見。
人們雙眼發(fā)紅,像洪流一般朝著巨大的異變物沖過去。
“噗——啪!”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人撞上了大泥鰍,身體頓時被鋒利的刀鱗切成了兩半。
軀體掉在了地上,內容物沿著整齊的刀口流出來,滲進了土里。
“……瘋了嗎?!”
那個人的慘狀非但沒有阻止后面的人,相反,人群更加激昂起來。
“異變物退了!它害怕了!”
“沖啊,用氣勢壓倒它!”
震天的喊聲中,大泥鰍被逼得不斷后退。
方栩予咬緊了嘴唇。
他不希望殺害這些曾經(jīng)的同伴們。
他們只是一些無辜的人類,只是被戴蒙利用的工具。可是這時候,戴蒙卻用虛假的理想讓他們去送死,就像當初對他做的一樣!
方栩予抬起頭,看到了遠處面板上戴蒙的面孔。
他嘲諷地看著方栩予,仿佛在說:“那又怎么樣?”
一瞬間,方栩予明白了那個眼神的含義。
——戴蒙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不愿意真正傷害那些人。
所以,他就讓這些人上來送死,逼方栩予自己退到防御的邊界。
戴蒙……這個玩弄人心的惡魔!
大泥鰍已經(jīng)退到了聚集區(qū)的邊界。
人群完全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態(tài),更加義無反顧地往前沖。
“趕出去!馬上就可以把它趕出去了!”
“防御網(wǎng),讓它嘗嘗我們防御工事的厲害!”
方栩予看向身后,大泥鰍的頭也隨即發(fā)生了偏轉。
見他已經(jīng)有了退的意思,腳步卻停了下來,人群中又有幾個撞了上去,想要最后逼他一把。
轉眼間,又是幾半被整齊切開的身體橫尸在方栩予腳下。
方栩予握緊了拳頭。
幾秒鐘后,大泥鰍騰空而起,毅然朝防御網(wǎng)撞了進去。
第194章 “放了他。”
“嘶——”
“噼噼啪啪啪啪——”
隨著巨大而詭異的聲響響起, 防御網(wǎng)電光閃爍,聚集區(qū)頓時亮如白晝。
大泥鰍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是防御工事啟動了!果然是秘密武器!”
人群歡呼一片。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大泥鰍落地后, 防御網(wǎng)的閃爍并沒有停息, 甚至比之前更猛烈。
而奇怪的聲響也在加劇,和電磁聲交織在一起,整個天地都仿佛為之震動。
“防御網(wǎng)是出了什么問題嗎?……不,不!”
“外面, 外面——”
“啊——?!!”
亮光中, 人們勉強辨認出了一些變換的影子。
密密麻麻的巨型異變物正在從外圍奔涌過來, 一個接一個地撞在防護網(wǎng)上。因為數(shù)量太多太密,近乎遮天蔽日, 讓人誤以為那只是濃霧!
實際上,防御網(wǎng)之外的世界早就被異變物占領了, 人們無法估計它們的數(shù)量, 也無法得知自己能抵御多久!
這完全是……滅絕式的入侵。
方栩予回過神來,扭頭看向了外面。
原本他已經(jīng)打算拼死闖出去了, 可沒想到就在即將撞上防御網(wǎng)的一瞬間, 突然有一個不可抗拒的聲音直接闖入了他的大腦。
“回去,不要動!”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句話是怎么出現(xiàn)的,身體就自動執(zhí)行了命令, 帶著大泥鰍安然落下。
然后就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是唐澤來了?
防御工事明顯吃力起來, 原本還能勉強維持住網(wǎng)的形狀, 現(xiàn)在因為前赴后繼的異變物, 發(fā)射的磁線已經(jīng)應接不暇地亂成了一團, 眼看著防御網(wǎng)就要露出破綻。
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異變物的體·液和碎片順著網(wǎng)眼落下, 在地上積起黏稠的幾潭。
人群又瘋狂地往后退去。
“這么多……怎么會這么多?!”
“這和之前不一樣……異變物升級了,根本對付不了……”
“我們都要死啦,哈哈哈哈——”
方栩予看向遠處的面板,戴蒙的神色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
相反,他似乎還有些興奮。
這一瞬間,方栩予恨不得一尾巴把那塊面板拍爛。
地上的黏液越來越多,散發(fā)著血和腐爛的腥臭。
它們有的具有腐蝕性,有的藏著扭動的異變蟲,蔓延著,把沒來得及逃走的士兵吞沒。
空中閃耀著凌亂的光,戰(zhàn)斗陷入膠著,任何一方卻都沒有停手的意思。
大泥鰍的腳邊被黏液填滿了,仿佛圍著他拉起了一道隔離帶。
方栩予環(huán)顧四周,附近幾十米內竟然都沒有了活人。
可防御網(wǎng)依然沒有打開。
陸家研制的防御工事……竟然這么強大?
方栩予看著蔓延的黏液,心想這樣下去,恐怕聚集區(qū)的人也會被黏液淹死。
戴蒙這是下定決心要關他到最后一刻,可是那些無辜的人……
唐澤,該怎么辦?
方栩予暗暗想道。
就在這時候,大泥鰍的復眼突然動了動,熟悉的身影浮現(xiàn)出來。
而在下方的人群眼中,巨大的泥鰍肩上憑空多出了一道扎眼的白色。
仔細辨認后,他們才看出那是一個穿著研究服的人影。
他沒有穿防護服,也沒有帶面罩,就這樣淡然地站在迷霧和異變物的包圍之中。
混亂之下,他身上竟然半分污泥都沒有。
“那是什么……是個人?!”
“他從哪冒出來的?從外面掉進來的嗎?!”
“……不可能,他肯定異變了!怎么有人能不穿防護服站在外面!”
喧嘩中,有人用力扯下了自己頭上的面罩,瞬間就因為濃烈的污染倒了下去。
“不……那絕對……不是人……”
面板上,戴蒙的表情終于變了變。
不是憎恨,不是挑釁——而是抑制不住的狂熱。
“唐澤!”
方栩予喊道。
“你躲到我后面,小心有埋伏!”
不管唐澤現(xiàn)在有什么樣的能力,方栩予都親眼見過他重傷垂危的樣子。戴蒙既然能藏起這么大型的防御工事,萬一……
透過大泥鰍的復眼,方栩予看到唐澤朝他轉過臉來,綠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腦海里又響起了那個古怪而無法抗拒的聲音。
“沒事,我來對付他。”
唐澤的目光里是盡在掌握的淡然,讓方栩予的心情也不由得平復了下來。
也是,唐澤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需要被小心護在身后的人,而是能和他并肩而立,甚至能擋在他前面的人。
方栩予想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欣慰還是失落,只是默默點點頭,讓唐澤放心。
唐澤收回目光,扭頭看向戴蒙,眼底的溫度頓時寒了下去。
下一秒,躲藏在首長辦公區(qū)的戴蒙,腦海里清晰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打開防御網(wǎng),否則我就碾平聚集區(qū)。”
面板上的戴蒙,目光終于開始顫抖。
他哆嗦著嘴唇,似乎想要說出什么,但由于自己的形象正在全區(qū)人面前播放,只能努力忍住了。
太好了,唐澤……
戴蒙激動地想道。
你又進步了,這么短的時間,你進步得多快啊!
這樣等到下一次,你就能突破陸家的防御,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到五色石那里,然后整個地下都……
戴蒙的眼眶因為強忍著激動而開始泛紅。
在空中懸浮著的巨大面板之下,是流淌的黏液和潰逃的人群。
陸家的防御網(wǎng)還在工作著,野外的景象完全被光亮掩蓋,只能聽見異變物被擊中的慘叫。
半分鐘后,戴蒙終于下了令。
“解除防御——”
電光瞬間消失,原本被困在空中的異變物全都落到了地上,激起了一陣碎石。
地面震動著騰起了煙霧,周圍完全陷入黑暗,就在這時候,大泥鰍和白色的人影都悄然退了出去。
防護網(wǎng)重又開啟,這一回卻只是亮著淡淡的暗光。
而防御之外,一切又陷入了寂靜。
被連續(xù)震撼到的士兵們終于緩過勁來,抬起了頭。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我們勝利了!”
看到前方數(shù)不清的異變物尸體,人們都歡呼起來。
“聚集區(qū)勝利了,人類勝利了!”
“我們的意志是不可戰(zhàn)勝的!”
“追隨首長,首長萬歲!”
士兵們的呼喊震耳欲聾,沒人發(fā)現(xiàn)最初的那只大泥鰍不在那堆尸體里,也沒人在意那個古怪的“人”的去向。
人們沉浸在自己用意志戰(zhàn)勝了異變物的喜悅中,這次了不起的“勝利”,將會激勵著他們面對更加慘烈的戰(zhàn)爭。
這一刻,至少對于他們來說,未來是確定的。
***
大泥鰍安然停在了舊醫(yī)療區(qū)外。
方栩予從他的“武器兼座駕”中間鉆了出來,而他旁邊站著的是剛剛凝聚起來的唐澤,還有駕駛著船的黑木玲。
方栩予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剛剛那些聲音,是你的輔助……?”
黑木玲點點頭。
半個小時前,唐澤突然在研究室現(xiàn)身。黑木玲這才知道他們去了聚集區(qū),遇到了那樣的事。
她一時間也沒有主意。
“異變物都在野外,就算現(xiàn)在去捕獵,要挨個帶去聚集區(qū)也很耗費時間。”
她說道。
“可是要想攻破陸家制造的防御工事,或者逼戴蒙低頭,必須召集大量的異變物。”
不僅是大量異變物,還得是體積、攻擊性都較大的動物型或者半動物型。
唐澤點點頭。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黑木玲有些茫然:“就算我們所有人都去抓也……”
“不,只要你就夠了。”
唐澤說道。
在聽到唐澤的方案后,黑木玲更覺得不可思議。
“你利用自己的能量,增強我的異變功能?”
“……真的可行嗎?”
“我推測異能是可以被激發(fā)的,只要處于特定的條件,就可能一下子爆發(fā)出原本十倍百倍的能力。”
“用我的能量,試試。”
話音剛落,唐澤的周身就變得模糊起來。
不同于氣化的狀態(tài),現(xiàn)在的他更像是被一種激發(fā)態(tài)的能量包圍了。墨綠色的氣體縈繞在他的全身,連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受到了影響。
黑木玲站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都感覺到了強大的壓迫感。
“黑木,發(fā)動你的感官。”
黑木玲應了一聲,隨即啟動了自己的異能。
緊接著,所有人的腦海里都響起了一句無法抗拒的聲音。
“聽見了嗎——”
黑木玲猛地一震。
“腦電波通訊加強了!”
原本只有在極其狹窄的波段,對方才有可能接收到她的信息。可是現(xiàn)在,她可以近乎不受限制地對他人的大腦進行“廣播”。
唐澤露出了微笑。
“好,再試試別的。”
接下來,就是唐澤利用她的“聲波放大”功能,把自己的能量傳播了出去。
五十公里的范圍內,幾乎所有異變物都被一陣猛烈的能量波橫掃,緊接著就染上了墨綠色的光亮。
然后它們成群結隊地跟在唐澤和黑木玲的身后,浩浩蕩蕩地朝聚集區(qū)奔涌過去。
……
黑木玲收回了思緒。
經(jīng)過這一次,她更確定唐澤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他不僅是突破了亞細胞層面變換的限制,更重要的是能用自己的意志統(tǒng)領分散的身體組織,除此之外,這種統(tǒng)領還能夠擴大到其他異變物上。
換句話說,他能夠操控任何異變物。
如果條件成熟,他還能同時操控數(shù)量巨大的異變物隊伍。
甚至……
她看向唐澤,后者正在檢查方栩予的身體。
在確認他沒有問題后,唐澤又檢查起新制作的大泥鰍。
“沒有被攻擊的痕跡。”
他說道。
方栩予驕傲地抬起了頭。
“那當然,你讓我回去等我就回去等了,一絲一毫都沒有碰到防御網(wǎng)!”
“我作戰(zhàn),你放心!”
黑木玲的目光波動起來,眼里慢慢泛起難以抑制的激動。
這是那個能帶領他們走出去的人!
總有一天,這片地下……全都會俯倒在他的腳下。
第195章 “你怎么這么厲害”
“沒有異常。”
菲諾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正在給唐澤和黑木玲做體檢, 看看這一次配合有沒有給他們的身體造成影響。
“但保險起見,你們最好還是去修復液里泡一泡。”
“畢竟從未嘗試過能量增強的形式,可能有難以檢測的變化。”
唐澤面無表情, 沒有接話。
幾秒鐘后, 他的目光突然變了變,朝菲諾抬起頭去。
“我去看看修復液。”
巨大的圓柱內浸泡著淡藍色的膠體,看起來一如往常。
唐澤湊近了容器,仔細觀察著修復液內每一寸地方。
“修復液的成分分析出來了嗎?”
他問道。
“之前我們嘗試解析過很多次, 但依然有一些不明成分存在。”
菲諾搖了搖頭。
“那些不明成分應該和丟失的記錄有關。因為記憶和檔案缺失, 研究室一直有技術斷層。”
“……我們還希望你能解開那些謎題。”
唐澤一言不發(fā)地盯了修復液一會。
“那之前有樣本保留嗎?”
“有的。”
“能增殖嗎?”
“可以。”
菲諾回答完, 這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知道具體成分,只要能增殖就夠了?”
唐澤點點頭。
“里面的這些——”
他抬手敲了敲容器。
“不要再動了。”
菲諾有些困惑, 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容器內的修復液依然明亮,就像好看的藍色寶石。
……不對, 透光率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修復液里……有東西?
“不要取用, 也不要碰它。”
唐澤囑咐道。
“等它自然生長。”
“‘它’是什么?”
“還不完全清楚。但是在修復液的作用下,它應該也會膨脹得無比巨大。”
“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 會有很多供它驅使的東西。”
“我還是不明白。”
唐澤直起身, 眼里露出一絲狡黠。
“就當是埋了一顆定時炸彈。”
“我們走了之后,要是有人找到這里,可不能輕易讓他們離開。”
在菲諾欲言又止的表情中, 唐澤擺擺手, 走了出去。
***
“唐澤!”
方栩予一直等在空辦公區(qū)里, 一見唐澤出現(xiàn), 就迅速迎了上來。
“事情都處理完了嗎?累不累, 要不要我?guī)湍惆窗醇纾俊?br />
“……精神能量還夠不夠,要不要幫你補一補?”
唐澤在半路停住了腳步。
他懷疑如果方栩予有尾巴, 現(xiàn)在已經(jīng)搖成螺旋槳了。
“聚集區(qū)的危機暫時解決了,記錄帶回來了,新的武器也經(jīng)過了實戰(zhàn)檢驗……”
“這是不是該慶慶功啊。”
方栩予說著,帶著意味不明的笑靠過來。
“經(jīng)常慶功,就會更容易成功哦。”
唐澤看到方栩予的目光,心想不好。
他抬手想要推開,卻抵擋不了方栩予的熱情,最后只能讓他“無私奉獻”了一把精神能量。
“你怎么這么厲害呀。”
喘息間,方栩予輕聲呢喃道。
“今后作戰(zhàn),可要多靠你帶我了。”
唐澤感覺到對方有些得寸進尺的意味,趕緊推了推。
不曾想,方栩予當場肌無力發(fā)作,整個身體都重重靠了上去。
唐澤被逼到了墻角,退無可退。
方栩予感覺自己的領口被撩開了,冰涼的觸感順著他的脖頸滑下去,頓時感覺更加炙熱。
下一秒,他的心臟感到一陣觸電般的刺痛。
“——!!!”
他條件反射地彈了出去。
唐澤眼里的顫動迅速褪去,目光又恢復了涼意。
“我的能量有入侵性,異變的人和物,都離我遠一點比較好。”
方栩予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墨綠色正沿著心臟處的裂紋擴散開去,迅速把原本的白色吞沒了。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衣服合上。
“知道了……”
嘴上說著,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來了。
唐澤搖了搖頭。
“這次找到的記錄,要盡快研究一下。”
他說道。
“五色石為了留下這些東西,每一個節(jié)點都制作成了抽象的裝置。我們無法確定是他們找到的記錄就是這么模糊,還是僅僅是他們?yōu)榱朔乐剐孤蹲鞒龅奶幚怼!?br />
“現(xiàn)在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目前經(jīng)歷過的許多事件,都能對應起來了。”
唐澤拿出一疊紙,上面都是他寫下的記錄。
“這是前兩間房間的內容,大致對應的是聚集區(qū)成立到現(xiàn)在的時間線。”
“這一團棉花一樣的東西應該是指我實現(xiàn)了身體氣化。”
他說著皺了皺眉頭。
在道具間的時候,這個東西擺放的位置要比其他更靠前一點,似乎是故意被放得醒目了些。
再加上架子上的其他東西都幾乎是各類固體金屬材料制成的,這個棉花團就顯得太突兀了。
于是他拿下來研究了一番,發(fā)現(xiàn)棉花團的中心還有一顆子彈一樣的東西。
摸到那顆子彈的時候,他感到不太舒服。
他被激活氣化功能,似乎是方栩予被黏液異變物困在建筑里的時候。那顆子彈,或許指的是方栩予對他開的槍。
結合戴蒙說過“他殺了你不止一次”,很容易想到類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
方栩予無法釋懷的那次懊悔……也是因為在系統(tǒng)里的時候,“殺”過他嗎?
方栩予對唐澤的心理活動渾然不知,只是看著他目光深處翻涌出了什么東西,又被努力壓制下去。
他想靠近一些,身體卻本能地回憶起剛剛那陣刺痛,腳步自動停住了。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唐澤用力移開目光。
“沒什么……”
“隊長看看前面的記錄吧,看是不是都能對上。”
“怎么又叫隊長?”
方栩予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早就不是你的隊長了,只是你的武器,嗯?”
見唐澤沒有否認,方栩予趁機靠近了一點。
“你能讓黑木玲的異能增強,那能不能也增強我的?”
“雖然我身上除了精神能量足好像也沒發(fā)現(xiàn)別的用處,但如果能加倍散發(fā)出來的話,大家就都可以用了嘛。”
唐澤看向他,目光移到他脖頸處的裂紋上。
此時,裂紋正泛著淡綠色的光。
“我和隊長的能量,可能不太兼容。”
他說道。
“我能操控其他異變物,能夠增強黑木玲的異能,本質上來說,是因為我們都使用了同一種能量。”
“我說過,能量不止一種,利用不同能量的異變物之間,并不存在操控或者捕食關系,因為我們不在一條食物鏈上。”
方栩予愣了愣。
“這是什么意思?”
唐澤抿抿嘴,看向了別處。
剛剛對方栩予的那一擊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無法像對其他人那樣在方栩予體內擴散自己的能量,更無法獲得主導權。
方栩予會被“電到”,僅僅是因為他身上的裂紋是唐澤自己的身體組織。
墨綠色的能量只能在裂痕中擴散,除此之外,方栩予的身體對他近乎是免疫的。
可是方栩予身上的能量,對他卻可能是毀滅性的。
“意思就是,你并不是我的劍,你只是你自己。”
他說道。
“……你只要學會怎么操控自己的能量就可以了。”
對于精神能量,唐澤其實還有一種猜測。
當時他和方栩予對峙的時候,方栩予應該是無法用傳統(tǒng)的武器消滅他的,唯一可以解釋那次“死亡”的,就是方栩予在不知不覺中激發(fā)出了自己的精神能量。
這是唐澤最大的弱點,即便是分離成亞細胞層面的氣態(tài)分子,依然能夠被散發(fā)的精神能量攻擊。
方栩予非但不是他手中的劍,反而是刺向他心臟的劍。
正想著,方栩予突然靠了過來,把自己的手塞進唐澤手中。
“那你可以這樣控制我啊。”
唐澤:?
“不像他們那樣控制,這樣控制就好了嘛。”
方栩予說道。
“你拉著我去哪我就去哪,你指哪我打哪。”
唐澤手一顫。
“……感覺到了。”
方栩予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心慌。
“感覺到什么了?”
“能量……散發(fā)出來了。”
唐澤低頭望向兩個人的手,方栩予的掌心似乎若有若無地飄出了一些白霧,就像星塵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地“看見”精神能量。
這樣明亮、浩渺,仿佛不屬于灰暗的地下,而是深邃無垠的天空。
唐澤靜靜凝望著。
飄渺的能量縈繞著他的手,一點點滲進皮膚里。淡淡的暖意也融了進去,在周身彌漫開。
方栩予無意識地抽動了一下。
白霧散去,流淌著的溫熱也消失了,只剩下他手心原本的溫度。
唐澤慢慢松開了手。
“看來只是激發(fā)了第一步。”
“不過這樣很好,至少你看見自己的能量了。”
方栩予來回翻著手掌,左看右看。
“可這些能量除了‘散發(fā)’,還能有什么用嗎?”
他扯了扯唐澤的袖口。
“前輩,有什么經(jīng)驗嗎?”
“經(jīng)驗就是……你可能會先獲得對同類能量的感知。”
方栩予困惑地眨了眨眼。
“‘感知’是什么感覺?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啊。”
“因為精神能量本來就很稀缺,說不定這地下只有你身上有。”
“哦?”
唐澤看向方栩予,眼里像起了一團霧,目光撲朔迷離。
“隊長回想起了多少事,和我說說吧。”
第196章 “應該死了吧”
方栩予一愣。
他的眼里瞬息間變換了許多情緒, 兩秒鐘后,微擰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
“你想從哪里開始聽?”
“隊長覺得我該從哪里聽?”
方栩予垂下目光,像是在整理思緒, 眼眶卻慢慢熱了。
許久之后, 他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唐澤的眼睛,要說出口的話卻又都咽了回去。
記憶里,他與這雙眼睛對視過太多太多次。
從一開始只敢借著回頭的時候偷偷瞄一眼, 到后來可以光明正大地久久凝望。
從陌生, 到熟悉, 再次陌生,再次熟悉……
現(xiàn)在他回想起每一次重遇時唐澤的眼神, 能感覺到他其實并沒有忘記。
唐澤只是接受了一個失去記憶的戀人,耐心等著兩個人再次靠近。
可這一次, 背負著記憶的人是他。
現(xiàn)在的唐澤眼里只會偶爾泛出一點溫度, 大部分時候都像是冰潭,冷淡的、深沉的, 沒有多少過去的痕跡。
看著這雙眼睛, 他什么都說不出口。
見方栩予欲言又止的模樣,唐澤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方栩予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
“抱歉……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那么遙遠的事, 那樣美好得不真實的記憶, 而對面的人身在其中卻一無所知。
“隊長說我有過一只貓?”
唐澤提醒道。
“是。”
方栩予的表情放松了一點, 目光里露出了懷念。
“是一只黑貓, 眼睛和你很像, 叫莫莫。”
“是么?”
“嗯,是你從母星帶過來的, 可能是北塔星上第一只小動物。”
方栩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說了下去。
“說起來,我還是先見到的它呢。因為它跑到了我們基地,引起了一陣轟動……后來你就追著它過來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
唐澤應了一聲。
“我對貓倒是沒什么印象,除了看過現(xiàn)行系統(tǒng)的記錄,大概知道是個什么樣的物種。”
他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
“似乎是比較冷漠又自私的性格,除了長得可愛些,別的倒是不太討喜。”
方栩予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
“貓不是這樣的。它一開始冷漠,只是因為防備心比較重,不敢輕易把自己托付出去罷了。”
他說道。
“可一旦它信任你,就會把自己完全交給你。”
“它會依賴你、守護你,躺在你的懷里,把腦袋蹭在你的手上,讓你摸它最柔軟的肚皮……”
方栩予陷入了回憶。
“在你沒有走進它心里的時候,它會遠遠地蹲在一邊,對你愛答不理,實際上是在試探你的態(tài)度。”
“一旦它發(fā)現(xiàn)你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就會冷漠地走掉,獨自去舔舐自己的毛。”
“可是在它接受你之后,只要遠遠看到你出現(xiàn),眼睛就會亮起來。如果很久沒有看到你,就會在你回來的路上悄悄等著……”
“而等到你出現(xiàn),它又會假裝不在意地跑開,實際上是等著你哄它,想看看它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它會在意你身上有沒有別的貓的氣味,害怕它不是你的唯一,因為你在它的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
他輕輕笑了一聲。
“它只是在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而已。”
“……那么柔軟,那么容易受傷的小動物。”
“這樣啊。”
唐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想到隊長這么喜歡貓。”
方栩予抬起頭看向他,目光變得復雜。
“不能說是特別喜歡貓,只是和莫莫感情比較深罷了。”
“相處久了,它變得越來越依賴我,我也越來越依賴它……就是這樣。”
“隊長確實很重感情呢,相處過的人就不說了,連對貓都是。”
唐澤眼里依然沒有什么情緒,語氣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方栩予緩緩搖了搖頭。
“我心里只有莫莫一只貓。”
“那么多相處過的人里,也只有一個人是無法取代的。”
哪怕忘記,他也依然會一次次被眼前的人吸引,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而每一次弄丟他后,心里空出的那一大塊也在提醒著他,要去找到曾經(jīng)住在里面的人。
唐澤移開了視線,眼里多了一絲笑意。
“……嗯。”
方栩予也跟著笑了。
“唔……也不知道莫莫后來怎么樣了。”
他說道。
“我進入系統(tǒng)后就沒見過它。”
“應該死了吧。”
唐澤輕飄飄地說道。
方栩予一僵。
“貓的壽命只有十幾年。你認識它的時候已經(jīng)有幾歲了吧,到現(xiàn)在又過了這么久,死了很正常。”
“更何況這顆星球上本來就沒有生命,離開了人類基地,它連吃的喝的都找不到。除非被人精心養(yǎng)著,它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唐澤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方栩予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也是……哈。”
唐澤還想問什么,冷不防被用力攬進了懷里。
溫暖一下子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他。
“隊長?”
“哪兒也別去。”
方栩予說道。
“就這樣待在我懷里,待在我心里……好不好?”
心跳聲透過胸膛傳過來,和他周身的溫度一樣,堅實得讓人安心。
唐澤點了點頭。
溫度很快又占據(jù)了他的額角、臉頰,最后充斥了口腔。
直到他突然嘗到一絲流進口中的苦澀。
“別看。”
方栩予的聲音有些顫抖。
“別看,唐澤……”
越來越多的淚水滑落到他的臉上,滑進他的嘴里。
唐澤這才知道,現(xiàn)在這副身體里跳動著的,不過是一顆破碎后重新粘起來的心臟。
*
“……好些了嗎?”
唐澤問道。
方栩予的鼻子里發(fā)出了含糊的“嗯”。
唐澤推開他,這才發(fā)覺自己的雙唇已經(jīng)有些發(fā)木。
他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后轉向一旁,拿起那疊寫滿記錄的紙。
“記憶是最重要的武器。你是我們之中恢復了最多記憶的人,這是和戴蒙抗衡的籌碼。”
唐澤的聲音恢復了平常。
“我需要你回憶一些細節(jié):過去的世界是什么樣子,有什么規(guī)則……我需要知道這些。”
方栩予點點頭。
“好。”
“記錄開始的時間應該是系統(tǒng)運行后,但你并不是第一批進入過系統(tǒng)的人,所以你在系統(tǒng)中的記憶……”
唐澤用手指在紙面上劃了一道線。
“應該是這個范圍。”
他抬起頭來:“有什么印象嗎?”
方栩予看著那些亂麻一樣的符號,有些頭痛地捂住了額頭。
“看起來像是各種異變物危機……”
“不行,這太抽象了。”
“之前你沒遇到過什么印象深刻的異變物嗎?”
方栩予努力回想了一下。
“當時的異變物和現(xiàn)在遇到的種類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復雜程度很高,但是攻擊力沒有那么強,主要都是復合型的動物類。”
“……有點類似你現(xiàn)在制作的那些。”
或許是因為系統(tǒng)階段的限制比現(xiàn)實小,可以設計更復雜的東西,只是在投放現(xiàn)實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能完全實現(xiàn)。
唐澤想道。
又或者是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和系統(tǒng)模擬階段相比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所以自發(fā)進化出了很多新的物種。
“那時候用的武器也和現(xiàn)在不一樣,針對性很強,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樣對泥胞類無能為力的現(xiàn)象。”
方栩予繼續(xù)說道。
“當時根本就沒有微生物類異變物,只有外殼越來越堅硬、體積越來越大的東西。現(xiàn)在想想,其實不太符合自然異變的規(guī)律。”
唐澤點點頭。
微生物層面的異變物的確是過往沒有出現(xiàn)過的東西。只是這究竟是五色石首次研究出來的,還是他們基于某些理論實驗出來的,還不得而知。
可他隱約覺得,這和研究室的研究脫不開干系。
“隊長,你想起上一次失憶前的事了嗎?”
“就是同樣在那棟建筑里,你說自己醒來后根本找不到記錄的……”
方栩予臉色一變。
“唐澤。”
“把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去‘看’那段記憶,然后轉述給我。”
“不要代入自己的情感。”
見方栩予久久沒有答話,唐澤握住了他的手。
“我們還有很多殘缺的記錄需要填補,如果能補齊這些碎片,或許技術斷層就能恢復。”
“我需要這些記憶。”
方栩予深深吸了口氣。
“我雖然想起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和你相關的記憶。在我的記憶里你始終是主角,其余的一切都很模糊。”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像是在做夢一樣……那些細節(jié)怎么看都看不清。”
他有些懊惱。
“我明明想起了幾乎所有的任務:我們去了什么地方,你遇到了什么危險,最后又是怎么安然脫離……”
“可唯獨那次,我還是想不起來最關鍵的部分。”
“我只記得看到你倒下,卻沒有前因和后果……可我又有一段獨自在那個建筑中失去意識后被救出的記憶。”
“你去哪了,一切是怎么結束的?……我想不起來。”
“而且,為什么是兩次?”
“難道他們在清洗我記憶的時候,還加了什么進去么?”
唐澤盯著他看了一會。
“人的記憶是對現(xiàn)實加工的結果,你‘記得’的東西,實際上是你選擇記住的東西,而這些記憶還會根據(jù)你的認知和情緒改變。”
“但理論上來說,你的大腦能記住這些事,也能記住其他事,只是你暫時想不起來。”
唐澤說著,抬手托住方栩予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隊長,給你做個催眠好嗎?”
第197章 “老這么亂來”-
系統(tǒng)測試·最終階段-
【35代聚集區(qū)-K68號模擬建筑群】
“唐澤!”
方栩予朝著模糊的人影追了過去。
環(huán)境似乎突然發(fā)生了變化, 檢測儀還在重新分析空氣成分。
可見度變差了,這是不詳?shù)恼髡住?br />
這次任務本不該讓他們費心:建筑整體較為開闊,掃描顯示內部沒有成型的異變物。
按照過往的評級標準, 這只能算是低危任務區(qū)。
不過在場地分析時有一個小小的風險提示:建筑內有一處狹窄的墻角, 情況不明可,有隱藏未知異變物的風險。
建筑內有一面斜插進地面的墻,這才形成了一個古怪的死角。墻下的空間并不大,人都沒法直立站著。即便躲藏了異變物, 也只會是小型的, 對付起來很容易。
唯一可能的危險, 是里面可能藏有未知污染源。
就因為這個提示,評級才上升到了中危。
污染已經(jīng)降臨快兩百年了, 人類探明的污染種類也接近百種。
可無論人類怎么努力,未知污染依然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新出現(xiàn)的污染可能不同于過往的任何形式, 現(xiàn)有防御可能會完全失效。
他們只能永遠躲避著、追趕著……永遠無法喘息。
【檢測進度90%】
【進一步分析中, 預計時間……】
提示聲響了起來。
除了霧氣在悄悄變濃,周遭的一切似乎沒有什么顯著的變化。
一種不安卻攫住了方栩予, 他本能地警覺起來。
“唐澤!”
他又喊了一聲。
唐澤終于停下了腳步。
方栩予舉著槍在周圍檢查了一圈, 確認安全后,用最快速度跑到唐澤身邊。
“這邊剛才不是看過了嗎?肉眼沒看到東西,儀器也沒有反應。”
他騰出一只手, 試圖把唐澤拉走。
“情況不太對勁, 可能有危險, 我們先撤離。”
唐澤看向他, 搖了搖頭。
“我還沒找到原因。”
“你是說下車前那個異常曲線?聯(lián)絡部不是說了嗎, 因為出現(xiàn)的時間太短,距離常規(guī)值的偏離也大得離譜, 應該只是儀器錯報。”
在他們下車前,唐澤的生物檢測儀突然爆表。
但僅僅持續(xù)了0.1秒,數(shù)值就回歸了正常,如果不是唐澤一直盯著,恐怕都不會發(fā)現(xiàn)。
唐澤拉住了方栩予的手。
“如果不是錯報,那就是前所未有的東西。我作為隨隊研究顧問,必須調研清楚。”
“你也知道,新型污染一旦出現(xiàn),就可能遍地開花。錯過了研究時機,造成的損失難以估量。”
護目鏡后,那雙綠色的眼睛平靜如水,絲毫沒有被未知的危險所影響。
“反正方隊長會保護好我的,不是嗎?”
不知是因為這句話,還是他眼底泛起的笑意,讓方栩予緊繃的情緒放松了下來。
“好,我一定會帶你全身而退的。”
方栩予說道。
“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
唐澤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就拜托了,方隊長。”
【檢測進度:98%】
【未知污染可信度:99.99%】
【攻擊方式:未知】
【濃度:2.1%】
方栩予警覺起來,小心地觀察著周圍。
霧氣還是似有似無,在晦暗的照明之下,肉眼很難判斷微妙的變化。
“全體警戒!”
“最后加緊搜索,五分鐘后撤退!”
方栩予一邊下命令,一邊快步朝唐澤的方向退過去。
唐澤作為非作戰(zhàn)成員,理應在其他人先探明情況后再進入?yún)^(qū)域探索。
可是出于安全考慮,風險明確過高的區(qū)域不允許作戰(zhàn)人員靠近。唐澤為了采集到實驗材料,往往會突破規(guī)則擅自進入采樣。
這樣一來,他前往的地方反而是最危險的。
方栩予作為隊長,不能違規(guī)要求其他隊員踏進禁入?yún)^(qū)域。
因此,最危險的核心地帶,往往只有他和唐澤兩個人。
無論如何……他必須在唐澤身邊。
【未知污染濃度:10.8%】
鮮紅的提示跳了出來。
方栩予一個激靈。
太快了……怎么會擴散這么快?
不詳?shù)念A感迅速擴散開,他想都沒想,拔腿朝唐澤的方向狂奔過去。
突如其來的濃霧迎面撞了上來,方栩予的視線頓時模糊一片。
“唐澤!”
【未知污染濃度:25.4%】
【未知污染濃度:37.2%】
【檢測到未知污染源,位置……】
鮮紅的光點在護目鏡上跳了出來,和表示唐澤位置的綠色光點重合在一起。
【警報:請立即離開。】
【請立即離開!】
方栩予感覺大腦“嗡”地一聲。
唐澤一直沒有回音,光點也不動了。
他們還是低估了風險:那個看起來沒什么威脅的死角,偏偏就藏著未知污染源!
未知污染源……這可比異變物可怕一百倍!
“唐澤,唐澤!”
作戰(zhàn)士兵紛紛撤退,建筑四周都響起了警報聲。
霧氣開始變色,像是一種骯臟的黃綠色,充滿了警告意味。
方栩予什么都看不見了,掃描也幾乎失效。他只能憑借著護目鏡內的定位點摸索,尋找唐澤的位置。
唐澤離他有十幾米,或許是趁他檢查環(huán)境的時候跑過去的。
「方隊長,場地即將封閉,請在20秒內撤退!」
頭盔里傳來了消息,是任務場即將被放棄的表現(xiàn)。
未知污染出現(xiàn),為了防止擴散出去影響聚集區(qū),封閉是最首要的事情。
一旦觸發(fā)了高危警報,場內人員都可能被直接放棄。現(xiàn)在留出了20秒,已經(jīng)是對他這個戰(zhàn)功卓著的隊長最大的優(yōu)待。
方栩予咬緊了牙:“知道了!”
他顧不得眼前可能出現(xiàn)什么障礙或陷阱,徑直朝著最近的路線跑了出去。
“砰——”
他的膝蓋重重撞上一堵斷墻,整個人被絆倒在地上。
摔下去后,他發(fā)現(xiàn)靠近地面的部分霧氣相對稀薄,遠處依稀出現(xiàn)了影子。
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就是那個平平無奇的死角。沙塵一樣黃綠色的濃煙填滿了那里,而唐澤倒在旁邊。
污染煙在唐澤的身上盤桓,就像一群啃噬他的毒蛇。
【當前位置污染濃度:60.7%】
【請立即遠離!】
「方隊長,還有15秒!從你現(xiàn)在的位置來到出口還來得及!」
「靠近污染源就算不死也肯定會異變,放棄他吧!」
一種無力感在方栩予全身蔓延開。
就這么幾秒鐘……如果當時他強行把唐澤帶走,如果那時候他和他一起去……
方栩予突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從殘破的石堆上跳了起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抱著唐澤在濃霧里狂奔。
“唐澤,我在這……你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
「3秒!」
“砰——”
方栩予重重摔倒在地上,唐澤卻被他好好地護在了懷里。
建筑的門在他腳邊關上了。
“方隊長,你的腿好像骨折……”
“先救他!”
方栩予眼前漆黑一片,只是本能地抓住了發(fā)出聲音的人。
“救他,一定要……”
“求你……”
他暈了過去。
——————
“未知污染爆發(fā)前,周圍有什么征兆嗎?”
唐澤問道。
方栩予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擰緊了眉頭。
“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莫名覺得緊張……”
“噢,信號好像出現(xiàn)了微妙的波動,皮膚有點微微發(fā)麻。”
唐澤陷入了沉思。
“除此之外呢?”
“你在救我的時候,污染源是什么樣的狀況?它是從地下爆發(fā)出來的,還是墻體里?”
“我沒注意那些,我只想救你。”
方栩予低聲說道。
“那東西黃黃綠綠的,從來都沒有見過,可是看起來不像是煙霧……”
“對,煙霧看起來很濃,但是靠近以后可見度反而變強了。”
“煙塵的顆粒……似乎比較大。”
唐澤沒有繼續(xù)提問,方栩予哼了一聲,像是又陷入了夢境。
“對、對了……”
方栩予突然說道。
“它不像是煙塵,看起來像是一種植物噴發(fā)的……花粉?”
唐澤抬起了眼:“花粉?”
“對,是粉狀的,但又有點粘稠。”
“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動物。”
“不是未知污染源嗎?怎么又變成了植物或者動物?”
“我不知道。”
“那不是普通的污染源,只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東西。你說……很重要……”
方栩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緊接著,又慢慢平緩。
他像是突然安心了。
“你醒了。”
他呢喃道。
“我抱起你的時候,你醒了。”
“你沒有出事,你還對我笑了。你說,終于找到了最重要的東西。”
“但是后來你沒有再說話,或許是我聽不到了。噢,我很快也看不到了,一切都是憑著本能……”
“我想帶你出去。”
唐澤沉默了一陣。
“我知道了。”
他說道。
“繼續(xù)往下回憶吧,隊長。”
——————
唐澤睜開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醫(yī)療區(qū)天花板,而他的手邊正趴著一個熟悉的毛茸茸的腦袋。
他轉頭看向那顆腦袋,眼里浮現(xiàn)出笑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方栩予抬起頭來,惺忪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醒啦,唐澤!”
“嗯,多虧了英勇的方隊長,又一次保護我完成了前線采樣任務。”
唐澤坐起身來,看著靠在病床邊的方栩予,不由得一愣。
方栩予除了腦袋,幾乎周身都纏滿了石膏、繃帶還有各種連接管。
“咳,我怕你醒來看不到我,就沒選擇膠囊治療。反正都是皮肉傷,保守治療一樣的。”
方栩予把自己的臉伸了過去。
“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等一下,醫(yī)生馬上就過來了。”
唐澤無奈地搖搖頭,把他的臉推開。
“老這么亂來。”
“是誰亂來?”
方栩予有些委屈。
“明明都發(fā)出警報了,還往污染源過去。要是我不這樣亂來,你就……”
他抿了抿嘴,低下頭去。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唐澤眼里盈滿了笑意。
“都說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的。”
“就算你走掉,我也能活下來。如果真的很危險,你要先保證自己安全離開。”
“你是神仙嗎不怕攻擊?”
方栩予撇撇嘴。
“萬一我真是呢?”
唐澤笑道。
“每次我的研究有突破的時候,你不都說我是‘神仙下凡’嗎。”
“說不定——”
他湊近方栩予的耳邊。
“說不定我就算重傷,也有辦法治好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又或者,即便我‘死’了,也能活過來。”
“你又逗我!”
“我沒逗你。”
唐澤的神情認真起來。
“雖然并不是真正的神仙,但我確實……有秘密武器。”
方栩予原本還有些難以置信,但看到唐澤的目光,想起過往一些難以解釋的事情,慢慢就將信將疑了起來。
“那……”
“那我也不能冒這個險。”
他用力拉過唐澤的手。
“握在我手里,我才安心。”
唐澤低下頭,任憑對方把玩自己的手指,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點。
“不過,你之前說這是最后一次……是真的嗎?”
方栩予小心翼翼地問道。
唐澤回過神來。
“嗯?嗯。”
“你研究的東西,馬上就要完成了?”
“原本就幾乎完成了,只是還差一點理論空缺……”
“這次出現(xiàn)的正好是新的污染源,應該很快就能把拼圖補起來。”
方栩予高興起來,眼里亮亮的。
“唐首席,你怎么這么厲害呀!”
他說著把臉頰貼在唐澤的手上,輕輕蹭了蹭。
“那我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結束這樣的生活了?不用害怕污染和異變物,不用犧牲這么多人……”
唐澤的眼神陡然一變,目光躲閃似的看向了別處。
許久之后,他才重新開口。
“我一定會讓它結束的。”
第198章 “你要補償我。”
“后來呢?”
唐澤問道。
“后來……”
方栩予皺了皺眉頭, 聲音含糊了起來。
“后來研究并沒有那么順利,你說,這次出現(xiàn)的東西……是顛覆性的……”
“過去的理論可能要……全部推翻……”
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你很忙, 我很少……見到你……”
“你一直泡在研究室里, 沒日沒夜的,但是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我想可能出現(xiàn)了很嚴重的問題,可是我怎么問你,你都不說。”
他哼了兩聲, 伸出手在空中揮舞著, 像是想抓住什么。
唐澤走過去, 把自己的手塞進他手中。
方栩予的表情安定下去。
“唐澤。”
他輕聲念著,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不要太累了。沒關系, 無論怎么樣,我都在這里。”
“……呃!”
他突然用力握緊了手, 突如其來的痛感讓唐澤擰緊了眉頭。
“唐澤!”
“你在哪里, 你去了哪里……”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我為什么找不到你了……”
——————
“唐澤……唐首席在哪里?”
方栩予抓著一個研究員問道。
新來的研究員對他搖了搖頭。
“唐首席一直都是單獨進行研究,我們都沒法插手的。”
“他什么時候去哪里, 也不需要和我們匯報。”
方栩予松開了手, 泄氣下來。
他不是不知道唐澤工作的狀態(tài),可是過去不管唐澤要做什么,都會先和他說一聲, 從來沒有像這樣不辭而別的。
他想起昨天見到唐澤時, 他嘴里叨念著的那句話。
“這東西……會毀掉人類……”
方栩予扶住了額頭。
那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 研究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唐澤一個人站在大廳里, 手中拿著什么東西。
方栩予剛剛結束任務回來, 沒有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就推門走了進去。
“還沒結束工作嗎, 大科學家?”
他一臉燦爛地靠了過去。
唐澤臉色一變,趕緊把手上的東西往下方一藏,這才迎上方栩予的目光。
“咳……今晚要等一個實驗結果,可能要通宵。”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有任務么。”
“沒關系啊,那我在這陪你。”
方栩予說著坐了下來。
唐澤的眼神有些慌亂。
“不用了,我要一直盯著反應,你在這里我也顧不到。”
“回去休息吧,又不差這一天。”
“你不用管我啊,我在這里看著你就行。”
“大不了去旁邊那個小房間里睡一會嘍。”
唐澤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了,目光也躲閃開來。
“還是……”
“好啦,不逗你了。”
方栩予站起身來,兩手撐在研究臺上,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在這里影響你了是不是?”
“也不是這個意思……”
“你的研究肩負著聚集區(qū)的希望,當然是最重要的。”
他說道。
“我回去休息,你也安下心來,嗯?”
唐澤的目光果然緩和了不少:“嗯。”
“但研究完成后,你要補償我哦。”
沒等唐澤回答,方栩予就擺了擺手,轉身朝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他又停下了腳步。
想了幾秒后,突然大步往回走去。
“啵。”
唐澤措手不及,紅色從臉頰一下蔓延到了耳根。
“今晚先預支一點。”
方栩予說道。
“晚安。”
他開心地轉身離去,全然沒注意到身后唐澤復雜的神色。
第二天白天,他沒有接到唐澤的消息。
他以為唐澤是做完實驗去休息了,便只是留了言。
可一直到了晚上,唐澤都沒有回復。
方栩予隱隱覺得不對,結束任務后就去了唐澤的寢室,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回去。
他又到了唐澤的研究室,發(fā)現(xiàn)人也不在這里。
方栩予這才后知后覺地回想起唐澤昨天的神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難道是研究不順利……出了什么嚴重的問題?
“毀掉人類”……指的是什么?
“方隊長,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研究員說道。
“唐首席一般都是和首長匯報的,恐怕現(xiàn)在只有首長知道他的動向吧。”
聽到這句話,方栩予猛地回過神來。
首長……
對,如果研究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唐澤一定會報告的!
首長一定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樣想著,方栩予快步朝外走去。
「方隊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除非是緊急事務,否則首長不會接見。」
方栩予剛到首長辦公室門口,連登記都沒登記上,就接到了警告。
「如果是緊急的事項,方隊長也應該先向直屬上司匯報,他們會通過最快指令傳達到首長辦公室。」
「請按規(guī)則辦事。」
方栩予碰了個釘子,心一下沉了下去。
也是……再怎么升職快、受表彰,他也只是個作戰(zhàn)隊長。
壓在上面的除了各級戰(zhàn)斗管理部,還有一些行政長官,哪里輪得到首長直接接見他。
可是唐澤……如果唐澤出事了,這對聚集區(qū)來說不也是天大的事情么?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
他不知道唐澤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情況,如果是虛驚一場當然最好,可要是唐澤私自去了戶外采樣遇到什么危險,不及時采取措施就來不及了。
如果他知道唐澤在哪里,不管是野外還是首長辦公室,他都愿意不顧一切闖進去。
可現(xiàn)在,連唐澤的行蹤都無法確定。
他們只有在出任務的時候會佩戴定位器,除此之外,只能通過面板聯(lián)絡。
過去唐澤雖然有過幾次行蹤不明,但都事先和他說好了時間,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突然失聯(lián)的情況。
“你到底在哪里?”
方栩予下定了決心,如果這次找到唐澤,他一定要給對方身上裝上永遠不會失聯(lián)的定位器,就算去天南地北他也能找到他。
「方隊長,你可以回去了。」
方栩予不甘地站起。
“可不可以問一下……首長今天見過唐澤首席研究員嗎?”
「方隊長,首長的工作是不能對外公開的。」
“……”
“好吧,費心了。”
「不過唐首席的行蹤并不在保密之列。」
「他上午來過。」
方栩予一下振奮起來:“那他離開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他沒有回來。」
方栩予趕緊道謝,接著就拔腿準備離開。
既然唐澤沒有回來,那首長辦公室就是他最不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即便是大海撈針,也要去別的地方。
這樣想著,方栩予離開了這棟辦公樓。
他實際上也還是沒有頭緒,只能打算去研究室和宿舍再轉一轉,如果唐澤還是沒有回去,再駕車去過往的任務區(qū)察看一下。
唐澤沒有駕駛權限,照理來說是沒法離開聚集區(qū)太遠的,除非有人送他。
就在方栩予打算出發(fā)的時候,視野旁邊突然閃過一絲異樣。
他警覺地看過去,卻只看到了空空的墻角。
可在剛才,他分明瞥見一個詭異的黑影一閃而過。
按照他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那種形狀的絕不會是普通的人或者物品的影子,很可能是異變物。
方栩予在原地思考了兩秒,接著就拔出搶,朝墻角走了過去。
如果聚集區(qū)混進了異變物,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方栩予小心舉著槍繞過墻角,做好了作戰(zhàn)的準備。
墻角后什么都沒有。
方栩予覺得奇怪,但長期和異變物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又讓他嗅出了空氣中的異樣。
身后的空氣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他一下跳了起來,舉起著槍指了過去。
遠處是幾棟其他辦公樓,中間則是空曠的土地,并沒有異變物的痕跡。
但在另一棟辦公樓的墻角,他清晰地看到了詭異的影子一閃而過。
“!!!”
方栩予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他的感覺沒有錯,聚集區(qū)果然出現(xiàn)了異常。那真的是異變物嗎,可為什么和過往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唐澤的消失……和那東西有關系嗎?
想到唐澤,方栩予顧不得許多,拔腿追了過去。
黑影的移動速度很快,有好幾次方栩予都以為自己跟丟了,不久之后,就又在某個角落見到了它。
它的移動……似乎沒有明顯的連續(xù)性。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異變物!
方栩予一路追到了一棟建筑樓下,突然就再也找不到黑影的痕跡了。
他茫然地在周圍找了許久,都沒有再看到黑影出現(xiàn)。
過了一會,他才意識到了問題:黑影是進了建筑里。
他抬起頭,看到眼前正是醫(yī)療區(qū)的建筑。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休息時間,除了住院部和急診,應該沒有太多人。但僅僅是那些人,被攻擊也是極大的損失。
他立刻聯(lián)絡了警備,自己就快步跑了進去。
大廳是暗的,只有一些應急照明,這在聚集區(qū)并不常見。
除此之外,這里的人也似乎太少了一點。整棟建筑呈現(xiàn)出某種肅靜到詭異的氣氛,讓人疑心這里是不是被廢棄了。
可一重重防護和監(jiān)控,都在說明這里正在被嚴格把守。
不像是醫(yī)院,倒像是什么軍事重地。
方栩予感到渾身不自在。
雖然沒有人和他打照面,但是他的每一步都有監(jiān)視器盯著,沒走幾步就要經(jīng)歷身份掃描。
在這樣的監(jiān)管下,奇怪的人是很難闖進來的。
可是那黑影呢?
方栩予一層層地找過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一直到了某一層樓,他才突然發(fā)覺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他好像在很久以前來過這里。
如果沒記錯,這是一棟很特別的醫(yī)療大樓。它的地上部分是常規(guī)的檢測地帶,地下則還有很深的區(qū)域,處理的都是疑難雜癥。
而他上一次來這里,是為了作戰(zhàn)人員頻繁遭遇的心理問題。
那也是他第一次認識唐澤。
方栩予如夢初醒,趕緊調轉步伐,往樓下跑去。
地下部分果然和地面上大相徑庭,雖然人依然很少,燈光卻很明亮。
警備的回復傳了過來,已經(jīng)有一隊人進入建筑支援。
方栩予關掉通訊,把那個黑影的事拋到了腦后。
他要趕緊找到唐澤!
多年前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他根本想不起來那時候唐澤究竟是從哪間房出來的。
時隔多年,大樓里的布局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即便還有印象,也很難找出來了。
他也只能一間間找下去。
直到某一層樓的防護門打開,方栩予猛然感覺到,他找對了。
墻壁、布局,四處都散發(fā)著熟悉又詭異的氣息。
他不由得感到一陣不適。
走廊兩側大部分房門都是關閉著的,卻沒有任何活動的痕跡。
走到中部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深處隱隱透出了燈光。
在他停下腳步時,里面正好傳來了不自然的響動。
“咚——”
“啪——”
“呃……”
像是什么東西被控制后掙扎的聲音,隱約還有一點叫喊。
……是人?
方栩予舉著槍走了進去,正看到最里面的房間亮著燈。門半開著,一個人形的黑影站在中間。
他舉起槍靠近了。
“你不準……對他……實驗……”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聲音太微弱了,像是被扼住喉嚨發(fā)出來的,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方栩予快步移動過去,小心地把自己的藏在半掩的門后面,準備好了槍。
門后的說話聲消失了,甚至連響動都弱了下去,只是偶爾發(fā)出難以辨別的幾聲,無法確定是不是還有人在里面。
方栩予靜靜等了幾秒,突然打開門,舉槍沖了進去。
“!!!”
屋里沒有黑影,只有一個研究臺。各種器械和試劑散落一地,一個穿著研究服的人倒在臺上。
聽到聲音,那個人勉強抬起頭來,露出了熟悉的綠色眼睛。
“唐澤!”
第199章 “你來幫我。”
方栩予顧不上想別的, 快步朝他跑了過去。
唐澤一瞬間有些驚慌,目光緊盯著門的方向,嘴唇蠕動著, 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一道黑影從門口一閃而過, 然后悄然消失了。
唐澤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唐澤,你沒事吧?感覺怎么樣?”
方栩予抱起他,小心地護在懷里。
唐澤的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幾秒鐘后, 他才勉強睜開眼。
“我……沒……”
“事”字還沒說出口, 他就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 一切解釋都變得蒼白無力。
方栩予捧起他的臉,看到他虛弱的模樣, 頓時焦急又無措。
“唐澤,你怎么了?”
方栩予的手在顫抖。
“我?guī)闳ゼ本? 你別擔心, 不會有事的……”
唐澤用力拉住了他的衣領。
“不能……去……”
方栩予沒有聽他的話,徑直將他抱起來, 整個人卻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懷里, 唐澤的瞳孔開始不自覺地收縮,卻不像正常人那樣是正圓形,而是一個拉長的橢圓。
“不能……去。”
唐澤努力又說了一遍。
說話間, 他的瞳孔縮放了好幾次, 每一次收縮時都變得更加狹長。
就像一只貓。
方栩予明白過來, 身體難以置信地顛了幾步。
“唐澤, 你……”
那道消失的黑影……攻擊了唐澤?!
唐澤沒有再回話, 只是無力地喘息著。
他已經(jīng)沒法再控制自己的瞳孔,意識也漸漸模糊。
方栩予的面孔在他眼中慢慢融化, 和剛才那個令人不快的黑影重疊起來。
黑影……
唐澤的瞳孔驟然一縮。
一瞬間,方栩予悲傷的面孔又從模糊的影子中浮現(xiàn)出來。
他松了口氣。
“唐澤。”
方栩予的聲音傳來過來。
“我哪也不去了,就在這里陪你。”
唐澤的嘴微微張了張,卻沒說出什么話來,眼睛又慢慢閉上了。
他感到自己被用力抱緊了,滾燙的面孔貼上了他的額頭,輕輕蹭著。
抱著他的人,全身都在顫抖。
唐澤喘著氣,呼吸像游絲一樣微弱,仿佛隨時會停止。
半分鐘后,他突然睜開了眼,瞳孔已經(jīng)恢復成了正常的圓形。
方栩予察覺到懷里動靜,抬起頭來。
他的眼中還泛著淚光,看到唐澤此時的模樣,臉一下子亮了起來。
“唐澤,你恢復了!”
他用力蹭了一下唐澤的臉頰。
“沒事的……我就說你不會有事的!”
唐澤虛弱地笑了笑。
“這是我研究的東西,我知道怎么治療。”
他說道。
“只能在這里治……你來幫我。”
方栩予用力點點頭。
“要我怎么做?”
唐澤的目光移向了房間深處。
方栩予會意地看過去,看到了藏在墻上的一道暗門。
“去那里?”
“……嗯。”
方栩予抱著他快步走過去,一腳把暗門踹開來。
門后是個小房間,里面放置著一臺古怪的儀器。
儀器的中間是一個圓柱體的容器,看起來正好能容納一人站立。
“這是治療艙。”
唐澤說道。
“接下來我說的,你都……記好。”
“絕對不能……出差錯。”
方栩予急切地點點頭:“你說,我一定按你的要求做好!”
唐澤抬手指了指。
“治療艙外……有一排外置的密封瓶。你按照操作說明直接取出來,就會是完全密封的。”
“看……到了嗎?”
“看到了。”
“嗯。”
唐澤抬起手,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把我送進去后……啟動儀器,再按下左邊的兩個按鈕……儀器會自動啟動,停止之前,絕對不能打開。”
“儀器停止后,密封瓶會有兩個裝滿。”
“白色的……你打開,注射到……自己身體里。”
“綠色的……保持密封,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絕對不能……被人找到……”
方栩予有些困惑。
“那你……”
唐澤用盡全力抓住方栩予的衣領,讓自己的頭抬起來一點。
“重復……一遍。”
方栩予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
唐澤像是滿意了,又慢慢躺了回去。
他把頭靠在方栩予肩上,過了一會才開口。
“帶我去吧。”
“好。”
方栩予看向唐澤,眼里滿是擔心。
“那樣照做的話,你就會恢復的對嗎?”
“……”
“嗯。”
“你是最厲害的科學家,我相信你。”
方栩予勉強笑笑,附身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我守著你,別怕。”
聽到這話,唐澤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一顫。
方栩予遲疑了一下。
“唐澤?”
“……要來不及了。”
唐澤說道。
“帶我過去,我先設置好……”
“你記得我剛才說的,無論如何……都要照做。”
“你放心。”
“你保證。”
“……我保證。”
唐澤沒再說什么,任由方栩予抱著他靠近了操作臺,然后一點一點地設置起來。
額前的頭發(fā)散落下來,遮住了他的目光。
幾分鐘后,儀器發(fā)出了“滴”的提示音,接著便聽見運行的響動傳來。
“可以了。”
唐澤說道。
“把我放進去吧。”
方栩予連聲答應,小心地把唐澤放進治療艙,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保他站得安穩(wěn)。
“我關艙了。”
“……嗯。”
“我等你。”
唐澤沒有回答,艙門在兩人之間關上了。
方栩予對唐澤笑了笑,按照說好的流程啟動了儀器。
在他按下最后一個鍵的時候,唐澤突然撲到了艙門上,目光直直地望著他,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什么。
方栩予的手指從按鍵上抬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唐澤說的是“晚安”。
下一秒,儀器內亮起了無數(shù)條射線,其中的人在瞬間分解成了氣體。
*
方栩予愣在原地。
他在瞬間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唐澤異變了,他說的執(zhí)行步驟并不是“治療”自己,而是“無害化處理”。
在這個儀器內,他會被分解成極其細小的顆粒,無法將異變分子傳播給他人。
方栩予突然失去了感覺,外界的聲音、周圍的景象他都意識不到了。
唯一存在的,只有視線里稀薄的霧氣。
世界變得如此空曠,空曠得像是宇宙:浩渺,寂靜,死氣沉沉。
沒有一點溫度和光亮。
“……啊?”
一顆淚水沿著臉頰滑落,低落到地面上。
方栩予茫然地站著,許久之后,他的胸腔深處發(fā)出了一聲悲鳴。
射線消失了。
塵土在重力下慢慢匯聚,方栩予撲到艙門上,試圖從那些黑綠色的塵土中辨認出愛人的影子。
表示運行的燈卻沒有熄滅。
幾秒鐘后,內艙出現(xiàn)了強大的氣流。懸濁的粒子飛速旋轉起來,隱約的人形又一次變得粉碎。
與此同時,艙外的密封瓶正在一點一點被填滿。
分解、離心。
這才是這個“治療艙”真正的用途。
而他,是執(zhí)行死刑的那個人。
方栩予再也無法站穩(wěn)。他重重跌落在地上,雙手徒勞地拍打著艙門。
“唐澤,唐澤……”
無論再喊多少次,那雙綠色的眸子也不會望向他。而那柔軟的、微涼的臉頰,他也再無法觸及到了。
恍惚間,儀器停了下來。
艙內的粒子失去了推動力,慢慢停止了旋轉,無序地飄動著。
方栩予幾乎昏厥過去,努力了好幾次,才勉強從地上站起來。
他看向艙外,如同唐澤交代過的那樣,兩個密封瓶已經(jīng)填滿了。
一個綠色的,一個白色的。
他緩緩取下兩個瓶子,最后望了治療艙一眼。
粒子混亂地飄浮著,但終會塵埃落定。
方栩予的目光恢復了冷靜。
他對治療艙輕輕說了一句話,然后拿著兩個瓶子,轉身走了出去。
——————
“你照做了嗎?”
唐澤問道。
方栩予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就像條蝦米一樣。
許久之后,他才勉強能開口說話。
“……我照做了。”
“你把綠色的瓶子藏到了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樣的地方才是‘絕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如果聚集區(qū)的人有問題,無論哪里都遲早會被翻出來。”
“……后來我想,好像有一類地方是安全的。”
“就是使用過后被廢棄的任務場。”
方栩予又一次陷入了痛苦之中,喉嚨里不斷地發(fā)出嗚咽一樣的聲音。
唐澤不得不伸手安撫他,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又重新平靜下來。
“廢棄任務場都是極度危險的,絕對不會再有人靠近。”
他說道。
“所以我去了我們最后一次共同執(zhí)行的任務……那個詭異的任務場。”
“我打算把東西藏在里面。”
“那后來呢?”
唐澤追問道。
“后來……我不知道怎么被發(fā)現(xiàn)了。”
“首長……帶著人追了過去……”
方栩予的聲音顫動起來。
“我剛進去,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砹隧憚印K麄冎牢以诶锩妫胍莆页鋈ァ!?br />
“我沒有搭理,就快步往里走。我知道首長一定有問題,否則唐澤不會讓我那樣做。”
“唐澤失蹤前最后還去見了首長,他一定脫不開干系……等到處理完這個瓶子,我一定要找他問清楚。”
“我是那樣打算的。”
“可沒想到,首長會直接帶著人進去……那里可還是高危場地。”
“好幾隊士兵,都拿著槍。”
“我只好趕緊躲起來。建筑中間有一個死角,我可在里面藏一會,把瓶子……埋好”
“然后,他們對我開了槍……”
“我倒下了,也不知道東西有沒有藏好。希望……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后來,我就被送去清洗記憶了。中間的這一切,我全都忘了。”
方栩予全身都因為痛苦顫栗起來。
“對不起,唐澤。”
“對不起……”
第200章 傷疤
唐澤還想問什么, 手中突然傳來一陣疼痛。
方栩予用力攥住了他,像是害怕松開手就會失去他一樣。
“唐澤……”
唐澤張了張嘴,冷不防被拉了過去, 一個踉蹌, 幾乎摔倒在座椅旁。
方栩予翻過身,寶貝一樣地把他的手護在身子下面。
“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了……”
唐澤皺了皺眉頭。
看樣子這是方栩予無論如何都不愿想起的記憶,甚至要經(jīng)歷催眠才能想起來。
他現(xiàn)在陷在回憶的痛苦里, 意識出現(xiàn)了混亂, 還是趕緊讓他清醒……
唐澤的目光瞥到了他的脖頸, 不由得一僵。
墨色從方栩予身上被衣服遮掩著的某處流淌出來,沿著皮膚上的裂紋蔓延開, 這會已經(jīng)入侵到了末端。
他的手背、臉頰,一瞬間布滿了墨色的枝椏。
“方栩予!”
唐澤大聲喊道。
“方栩予!”
裂紋中填補著的是唐澤的身體成分, 在平常, 方栩予自身的能量能夠完全充滿自己的身體,因此裂紋也呈現(xiàn)出泛白的淡綠色。
而在唐澤沒有施加能量的情況下, 裂紋卻變成了墨綠色, 說明方栩予體內的精神能量正在急速散失。
唐澤見過他精神能量驟降的情形,思維混亂、崩潰……那還是在他身體正常的時候。
現(xiàn)在方栩予的身體也不是均勻異化,而是正常組織破裂后被修補起來的, 能量利用方式和他們不一樣。
如果他體內主要供能的精神能量消退, 那……
“方栩予!”
唐澤一邊搖晃著方栩予的身體, 一邊靠在他耳邊大聲喊著。
“方栩予, 你醒醒, 我在這里!”
“我還活著!”
墨色褪去了一點。
方栩予的呼吸平靜下來,手也松了一些。
他迷茫地回過頭, 在看到唐澤的一瞬間,渙散的瞳孔才慢慢聚焦起來。
“唐澤。”
他輕聲念了念。
下一秒,他猛地從座椅上彈起來,驚恐地往后退著,把唐澤的手推出去好遠。
“不要靠近我!”
“唐澤,離我遠一點!”
裂紋里的墨色淡去了,變成了青紫色,像個用舊的瓷瓶。
“為什么……明明你是我最想保護的人,可是為什么……”
“我總是在傷害你……”
方栩予目光黯淡,無力地倒向一邊。
“為什么……”
他無意識地重復道。
還沒完全清醒,不過情況并不是太嚴重。
唐澤想道。
方栩予并沒有遇到外來的精神攻擊,僅僅是情緒不穩(wěn)定,安撫一下就好了。
他在方栩予面前蹲下。
“只是在做夢而已,都過去了。”
他緩緩撫摸著方栩予的臉,輕聲說道。
方栩予定定地望著他,呼吸一點點平穩(wěn)下來。
終于,那眼里洶涌的情緒隨著裂紋里的顏色一起退去,只剩下平靜的悲傷。
唐澤停下了動作。
“醒了嗎?”
“嗯,醒了。”
方栩予移開了視線。
“……醒了。”
唐澤松開了手。
他對過去并沒有記憶,這個故事對他來說,也只是個故事而已。
更何況,他對自己“被方栩予殺死過一次”這件事,早就有準備了。
不管過去發(fā)生過什么,現(xiàn)在他也站在了這里。
他和戴蒙之間,還勝負未分。
唐澤的表情恢復如常。
雖然這些記憶沒有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但也解開了一些疑惑。
“兩個瓶子里的東西應該可以誘導利用不同能量的異變,一個是污染世界最普遍的能量,另一個是精神能量。”
“你注射掉的那瓶,就是能讓你利用精神能量的東西。”
唐澤的聲音沒有什么波瀾,仿佛在討論和自己無關的事。
“為什么我當初讓你注射這瓶,藏起另一瓶呢?不出意外,另一瓶就是后來的Sybe……可是它能夠利用這個世界最豐富的能量,如果我希望保護你,更應該留下這瓶才對。”
“唔……大概是因為Sybe會導致人體形態(tài)的變化?”
他自言自語著,沒有管方栩予能不能聽懂。
“這么說,Sybe會導致身體異化,但另一個東西不會,所以你即便注射了,也可以巧妙地以人的形態(tài)留在聚集區(qū)。”
“可是精神能量在地下的分布那么稀缺,除了‘安全’這一點,從各方面看,只留下它都不是特別好的選擇。”
“……難道精神能量的來源還有別的秘密?”
唐澤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后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方栩予始終沒有接話。
方栩予低垂著眼站在一旁,目光黯淡。
“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么?”
唐澤有些困惑。
“這件事的前因我剛好知道:你看到的黑影是戴蒙,在你進來之前,他剛給我注射了針劑。”
“針劑是我研究出來的,大概是能導向全能異變的東西吧……那時候我并不打算使用這個東西,而是打算帶回地面實驗室,讓他們放棄計劃。”
他平靜地解釋道。
“也是那時候,戴蒙告訴我,我們已經(jīng)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地面放棄了。系統(tǒng)被投放進了現(xiàn)實,我們只能自救。”
“總之,這件事背后的勢力對抗太多了,它的走向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我聽到了……聽到了里面的動靜。”
方栩予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壓抑痛苦。
“如果我早到幾分鐘,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可我本來也沒打算告訴你這件事,不是嗎?”
唐澤回答道。
“我是打算自己解決的,只不過事情的發(fā)展太出乎意料了。”
“正好你及時出現(xiàn),還來得及把那些東西分離出來,沒造成更大的禍害。以當時的情況來看,我在沒有第二個人知情的情況下被注射全能異變劑,無論成功與否,后果都是無法控制的。”
“所以,及時分離處理是最好的選擇,你執(zhí)行得很好。”
方栩予的目光依然是暗的。
“至于綠色瓶子里的東西,你最終也藏好了。現(xiàn)在我的異變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結果——就是那次高危任務,當時留下的東西回到了我的身體里。”
唐澤繼續(xù)說道。
“說不好,派我去那次任務就是戴蒙授意的吧——既然他發(fā)現(xiàn)我回來了。”
唐澤聳了聳肩。
“總之,一切都沒什么變化,我的研究成果也沒被他或者五色石利用。”
“這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控制精神能量的能力,本來就是你的。”
方栩予說道。
唐澤警覺地退了一步。
然而方栩予并沒有靠近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更加黯淡,這時看向了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臺儀器還在嗎?”
“我能不能……把這部分還給你?”
唐澤這才意識到方栩予的不對勁。
他站在那里,身體內外布滿了細密的裂痕,雖然已經(jīng)補得近乎完整無缺,卻像是隨時會碎裂開來。
不管是這副身體,還是其中的靈魂,都已經(jīng)千瘡百孔、殘破不堪。
“讓我也經(jīng)歷一次……你經(jīng)歷過的那些……”
方栩予的身體慢慢倒了下去。
唐澤一怔。
方栩予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如果當初他們也曾那樣親密,那親手執(zhí)行死刑的動作……
或許真的會成為他永遠無法釋懷的噩夢。
唐澤回憶起方栩予第一次遭遇精神攻擊的時候,那副痛苦的模樣。
記憶里,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看過方栩予為了他自責難過的表情。
每一次他陷入危險,不管是被藤皮埋沒,還是設計被薩琺爾擄走……方栩予都會千方百計來到他身邊,用力抱緊他,告訴他自己絕對不會放手。
當時他只知道方栩予心里有一個無法揭開的傷疤,就是那個傷疤,讓他再也不敢松開一個人。
可現(xiàn)在,那個傷疤終于被赤·裸·裸地揭開,鮮血淋漓。
那是方栩予沒能抓住他的時候。
他在他手中,變成了塵土。
方栩予幾乎跪在了地上,低垂的面孔下面?zhèn)鱽韷阂植蛔〉膯柩省?br />
墨色在他的皮膚上閃現(xiàn)著,恍惚間像是血。
唐澤走到他身邊,慢慢蹲下來。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想,我一定是很信任你,才會把這件事交給你做的。”
“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一定能夠做到答應我的事……即便你有一天忘了我,你也依然是那個你。”
唐澤靠了過去,把頭抵在他的背上。
“你和地下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不管外面多黑、多冷,你永遠是明亮的、熱烈的,像一顆超巨星。”
“每次只要靠近你,就很溫暖,很安心。”
方栩予的身子動了動。
唐澤伸手抱住他。
“我不希望自己是那個讓你熄滅的人。”
“你是讓我的心重新跳動的人。”
方栩予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努力平復了一下思緒,突然反身把唐澤攬進懷里,讓他的臉頰緊貼在自己心口。
堅實的心跳聲傳了出去。
“任何時候,你需要什么……我都會不遺余力。”
唐澤悶悶地應了一聲。
“那你要讓它一直跳動下去。”
“為了我。”
“嗯。”
唐澤笑了笑,拿臉在他懷里蹭了一下。
“這個能力很適合你,如果換成別人,恐怕不會有這么大的效果。”
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方栩予的心口。
“快點研究清楚怎么使用,我還等著看看聚集區(qū)最厲害的作戰(zhàn)隊長能有什么樣的本事呢。”
方栩予的目光緩和了些。
“好。”
“我會變成你最好用的武器。”
聽到他的心跳慢慢平穩(wěn)下來,唐澤知道他已經(jīng)沒事了。
“嗯,今天消耗也挺大的……早點回去睡吧。”
方栩予趕緊把手摟緊了點。
“我可不敢再睡了。”
他的聲音又消沉下去。
“要是再知道點什么……我可真的不敢靠近你了。”
嘴上這么說著,他卻把自己的臉靠在唐澤額頭上,像是生怕被推開。
小心翼翼,卻又舍不得。
唐澤并沒有給他停留的機會,一把推開了他。
“有人來了。”
方栩予臉上閃過一陣失落,剛想敲門聲適時響起。
方栩予如夢初醒地松開唐澤。兩人剛從地上站起,黑木玲就走了進來。
“大盆地那邊好像有異動。”
黑木玲指指自己的耳朵。
“我聽到了。”
唐澤點點頭,目光恢復如常。
“是因為之前召集了那些東西吧。”
他淡淡地說道。
“大家都沒休息吧?”
“正好,我們現(xiàn)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