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必不可能是我。
即使江戶川亂步在武裝偵探社的地位無人能及,即使方向盤掌握在國木田獨步手上,但車可不是偵探社的公車!
“即將前往的目的地是我的新窩點,而你們準備把我丟下車,這合理嗎?”我雙手抱臂。
不要惹我,我是時刻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無敵強者。
剛剛很大聲說“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的名偵探鼓起臉縮在座椅中,嘀嘀咕咕地說我壞話。
事情的發展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還以為他會超有骨氣地甩手下車,拿出競走的速度和四個車輪比腿長,拼著一口氣也要比我先一步到達現場,借此回擊我呢。
我誠實地提出了疑問。
看國木田先生的臉色,他好像已經后悔來當司機了,我聽見他小聲的碎碎念:
“要是太宰在這里就好了……不行,他會把車開到溝里,啊啊啊可是太宰在這里的話就輪不到我……”
輪不到他飽受煎熬,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偵探社的名聲。
在怒罵太宰治是個行走的繃帶浪費裝置很多年后,國木田獨步突然意識到他的好。
“怎么能讓亂步先生走著去案發現場呢?”國木田獨步正色道,“你們兩個不要鬧了,馬上就到了。”
他越是避而不談我越好奇,沒關系,我完全可以自食其力。
我扭過頭。
剎那間,溫熱寬大的掌心驟然捂住我的眼睛,我眼前一黑。
“痛!”我額頭鈍痛,“致盲,偷襲,現行犯逮捕!”
覆在我眼皮上的掌心熱乎乎的,縈繞著奶油的甜香,近乎遮住了我大半張臉。
“被亂步大人抓到了吧。”隔著霧蒙蒙的黑暗,尾音上揚的男聲離我很近,他自信又得意地說,“才不會讓你得逞。”
他怎么連我異能發動的條件都知道?是誰,是誰出賣了我?
“當然是【超推理】告訴我的。”江戶川亂步像有讀心術一樣,他占據上風后立刻新仇舊帳一起算。
“趕快承認推理和異能都是亂步大人更厲害,讓那只可惡的壞鳥道歉,再把你口袋里的零食都交出來!”
噫,這只剝削的魔鬼!
“你先放開我。”我討價還價,拼命掙扎。
壞消息,我不是戰斗系異能力者,我沒點體術。
好消息,江戶川亂步也沒點。
我和他菜雞互啄,有來有回地扭打在一起。
我處于劣勢,因為江戶川亂步太卑鄙了,率先使用了致盲手段,還用他的體重壓制我!
成年男人的體重再輕也不會輕到哪里去,起碼不在能被我公主抱的范圍里。
我掀不開他,漸漸地從坐變躺,眼睛看不見,索性用上牙。
“好疼。”江戶川亂步嘶地抽了口氣,“你是小狗嗎?亂咬人。”
我:“居然被你發現了我的真身?我勸你現在最好去打狂犬疫苗和破傷風,我知道有家寵物醫院價格優惠。”
羞恥心是什么?我沒有,我眼里唯有勝利!
吱呀——車停在北島小姐所住公寓樓樓下,國木田獨步熄了火,扭頭看向后座:“亂步先生,栗子,你們……”
他猛地閉嘴。
后座上,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衣衫凌亂,氣喘吁吁,黑發綠眸的偵探單手捂住身下少女的眼睛,掌側印著一道濕漉漉的牙印。
聽見前面傳來的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側頭,江戶川亂步臉色潮紅(氣的),口干舌燥(累的),領帶松松垮垮將掉未掉。
他綠眸染上迷茫的霧色:“到了?”
“到了。”國木田獨步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亂步先生,要不,你先把她放開……”
“好累。”江戶川亂步一下松了力氣,有氣無力地說,“國木田幫我買水,要波子汽水,還要甜甜圈。”
國木田獨步:“沒問題亂步先生,但你能不能先起來?”
“栗子快被壓癟了。”
我:“救救……救救……”
我要被壓成扁扁栗子糕了tat
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看我,一臉恍然大悟。
“是地形的問題。”
好不容易逃生的我復盤道:“如果我們在平地打,優勢在我。”
“平地摔倒好痛,不要。”江戶川亂步拒絕。
我:“拿我當人肉軟墊就不痛了嗎?好邪惡一人。”
“沒有你邪惡。”他把手伸到我面前,男生掌側的牙印清晰又顯眼,是一口好牙。
“又沒有破皮。”我淺淺心虛,抓著他的手鼓起腮幫吹了兩下,“痛痛飛走——好了,你已經不疼了,我不會報銷狂犬疫苗和破傷風疫苗的醫藥費。”
趕在貓貓又一次被我惹毛之前,我手指翻飛幫他重新系好領帶,溫莎結打到領口。
江戶川亂步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他試圖把領帶扯松換來呼吸的空間,我趁機逃走。
“久等了。”我重新站到好心房東北島小姐面前,拎著我的行李箱迫不及待想進新窩點巡查。
北島小姐看了看我又看向氣呼呼的名偵探,說了一句我沒聽懂的話。
她:“你知道嗎?婚房是可以兩個人住的。”
我知道啊,我和土匪,兩個人住。
黑鳥快樂地拍了拍翅膀。
“你們在說什么?”江戶川亂步拍了拍咖色的貝雷帽,端端正正戴在頭上。
他走過我身邊,小披風揚起:“走了,去看現場。”
是在對我說話嗎?我還沒反應過來,土匪已經迫不及待想進新家,撲扇翅膀追了過去。
“等等我!”我拎著行李箱,快步追上江戶川亂步。
北島小姐家在公寓的二樓,新房的門與鄰居家的門都敞開著,警察進進出出。
玄關處畫著清晰的人形粉筆印,我看見了普米諾試劑反應的顏色,滿意點頭。
不錯,原汁原味的兇宅,貨很對版。
江戶川亂步在玄關處蹲下來,指尖抹過木紋地板。
“原來是這樣。”
他摘下黑框眼鏡放進口袋,隨手招呼附近一個警察,“把玄關的地板拆掉。”
警察:“啊?”
年輕的警察看向房子主人北島小姐,又看向我,一個即將拎包入住的快樂租客。
北島小姐:“這……如果川繪小姐不介意的話。”
我很介意!我沒錢修地板!
我將“報銷”兩個字寫在眼睛里,湊到江戶川亂步面前。
他單手抵住我的額頭,把我推開一秒,瞇了瞇眼說:“地板下面是你會高興的東西。”
我:???
“你不是嫌兇宅只死了一個人不夠多嗎?”江戶川亂步撇撇嘴,“這下滿意了。”
除了我和他,所有人皆臉色大變。
幾個警察合力搬開木板,在玄關下挖出了一具腐爛的男尸。
北島小姐驚愕地張大嘴,靠在墻壁上身體不住地下滑。
“這間婚房原本是你未婚夫的吧。”江戶川亂步平靜地對她說,“尸體在你住進來之前已經被塞進木板下了。雖然經過一定的處理,減少了異味,但腐爛難以避免。”
“他本以為尸體藏在家里沒人發現,卻低估了死者身份的麻煩程度,這幾天半夜出門是為了尋找新的拋尸地點。”
“但他沒有找到。”江戶川亂步頓了頓,“或者說,他知道,從殺人那天起,他注定必死無疑。”
“怎么死和死在誰手里是不一樣的。”
他淡淡地說:“出于對某些人的恐懼,你的未婚夫購買了巨額保險,將受益人寫成你的名字,并故意泄露給鄰居——一個愛慕北島小姐并憎恨他的人,構建了一樁針對自己的謀殺案。”
“他選在玄關被殺,大概也有希望警方燈下黑,發現不了玄關底下還藏著一具尸體的意圖。”
“用情殺案掩蓋自己的謀殺案,本質上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回事。”江戶川亂步下定結論。
周圍一群人聽得目瞪口呆,推理結束的黑發偵探左顧右盼:“國木田,我的飲料和甜點呢?”
江戶川亂步拿到想要的,便毫不顧忌地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啃甜甜圈。
土匪撲騰翅膀停在茶幾上,豆豆眼充滿希翼地看著他。
江戶川亂步警惕地幾口把甜甜圈塞進嘴里,寧可把自己噎死也絕不讓黑鳥得逞。
我安慰地摸了摸土匪腦袋,手指摩挲它的羽毛:“不對啊,我喜歡租滅門案的兇宅本質上因為它最便宜,可北島小姐已經給我免費了,多找出一具尸體對我有什么好處?你偷換概念。”
努力把甜甜圈咽下去的江戶川亂步話都含糊成了一團:“總比你住進來一年后突然發現玄關下埋著一具尸體要好。”
我:“我是個從業四年的職業偵探,我不會害怕尸體。”
江戶川亂步:“上一句我收回,你住進來十年也不一定發現有具尸體和你住在一個屋檐下。”
我拳頭硬了,我偷瞄了一眼忙碌的警察,思索在警方眼皮底下行使暴力的可能性。
“不過,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江戶川亂步搖晃波子汽水瓶里的彈珠,湊在眼前看,“他們的人死在這里,這間公寓或許不會太平。”
“誰?”我,無知的外地人,對橫濱一無所知。
“逼北島小姐的未婚夫寧可被情殺也不愿落到他們手里的一幫人。”江戶川亂步把玻璃瓶伸到茶幾上空,單手敲下。
啪!
波子汽水瓶碎了一地。
江戶川亂步滿意地撿起碎玻璃中的彈珠,翠綠色的,像極了他的眼睛。
“綠色,我有好多。”江戶川亂步捏起彈珠對著眼睛瞅了瞅,把它丟給我,“送你了。”
彈珠在我掌心來回滾動,冰冰涼涼的。
“聽起來像橫濱的黑暗勢力。”我學著他的樣子把玻璃珠湊到眼前,森然的綠意在我眸中鋪開。
“說起黑暗勢力,我在來橫濱的漁船上似乎聽說過。”我陷入回憶,“是不是橫濱港口一個喜歡穿黑衣服的團體?”
江戶川亂步想了想,關鍵詞都對,他點點頭:“原來你知道港口黑手黨……”
我:“原來你指的是會長是抖s的青花魚同好會啊。”
江戶川亂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