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這行的好處,我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其中最突出的、最特別的、別的行業都沒有的優勢正是租房便利。
我:“第一手兇宅消息點擊就看,除了兇手,天底下還有誰能比我更快一步!”
我原地破案,就地請求租住兇宅,在警察、兇手、死者家屬一眾人微妙的沉默中,于租房合同上簽下我的大名。
三室一廳帶小花園,物業費減免,家具齊全拎包即住,月租金便宜到不滿我一頓飯的錢,租到就是賺到。
只有兩個小小的問題。
一是房屋衛生十分難做,普米諾試劑一噴,滿屋姹紫嫣紅,小偷豎著進來橫著出去還要訛我一筆精神損失費。
我試圖聯系物業,他們來人看了一眼,丟下一句“您的物業費我們不收了祝您入住愉快”后奪門而逃。
看在減免物業費的份上,我不能說這完全是件壞事。
二是兇手進局子前大聲叫囂,說等他出來絕對來找我好、好、敘、舊。
我:“朋友,你犯的是滅門案。”
死刑謝謝,能來找我敘舊的恐怕只有他的幽靈。
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每年只在一天破例。
江戶川亂步:“哪天?”
我虔誠地展開雙手:“當然是與我的愛人——財神重逢的那天!”
財神廟前有我長跪不起留下的膝蓋印。
我們務實型無神論者身段靈活。
“總之,亂步先生你明白了吧。”我說,“我可是很挑剔的,對兇宅有特別的要求,最起碼是天花板上也留有普米諾試劑反應的兇宅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
北島小姐本來十分憔悴的臉色莫名變得好看了許多,她大概是想通了,她家的兇宅在兇宅市場中還遠遠沒達到有競爭力的程度,令人安心。
“如果是川繪小姐租住,我可以不要租金。”北島小姐突然對我說,“這樣的話,你能考慮一下嗎?”
我:免費?
那還考慮什么!
“我愿意!”我立刻握住她的手,膝蓋曲下,單膝跪地——
“不,這不是求婚。”國木田先生在我膝蓋碰地前把我拽起來,嚴肅地說,“求你了,給偵探社留點名聲吧。”
我:“?我又不是武裝偵探社的人,我敗壞的是自己的名聲,你管不著。”
啊呸,我沒有敗壞名聲,我很講禮貌的。
“栗子要不要考慮加入偵探社?”太宰治扒著醫務室的門框探出頭,快樂地提議,“大家都會歡迎你的。”
太宰治:就沖你和亂步先生的小學生斗嘴音頻傳遍群聊,他們也會歡迎你。
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因想到未來水深火熱的地獄生活而額冒青筋,但他沒有說出反對的話。
江戶川亂步雙手抱臂,下頜抬得很高,已經露出了前輩的嘴臉,一整個高傲貓貓。
織田作之助平靜溫和地看著我,谷崎兄妹好奇又友善地對我笑笑。
我必須要說,武裝偵探社的職場環境相當不錯,幾乎沒有職場霸凌。
幾乎沒有——別忘了我是“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聯盟的編外人員。
我想了想,豎起食指:“我有一個問題。”
“亂步大人知道你想問什么。”江戶川亂步哼哼,“偵探社當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加入的,必須經過入社考核。”
“如果你帶樓下咖啡廳的蛋糕給我,亂步大人也不是不可以給你透題。”
聰明貓貓懂得舉一反三,才被我索要過賄賂,立刻找到了報復的機會。
“我不是問這個。”我用力搖頭,“我的問題是——偵探社抽成嗎?”
有人要從我的委托費里拿走屬于我的勞動所得嗎?
國木田獨步咳了一聲:“這個嘛,我們畢竟是正經公司……”當然是要抽的。
否則太宰治的繃帶、江戶川亂步的零食、與謝野醫生的酒精、國木田獨步的鋼筆和社員下午茶點心等等購置經費要從哪兒來?
“謝謝,不了,我單干。”我婉言謝絕,“要問為什么,因為我是百特曼。”
太宰治扼腕長嘆:栗子這么會玩梗不加入偵探社真的好可惜!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能辦個相聲集社了。
捧哏逗哏一應俱全,橫濱娛樂業就由武偵來承包!
太宰治的遺憾仿佛女鬼的頭發纏繞在我的脖子上,我好想跑路。
我沒有說謊,我的確是個單干主義者。
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傳奇偵探的一生注定是孤獨、孤高、孤傲的。
群聚者,咬殺!
私密馬賽,我初中曾到并盛中學做過兩個月的交換生,知識沒往腦子里記多少,但學到了bking委員長的獨特口癖。
超卡酷一的,獨狼高手的氣勢手到擒來。
以及,最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會忘記【名偵探】之仇。
我可是來橫濱開辟藍海打天下的人,怎么可以和自己的宿敵做同事呢!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diss他的碎碎念萬一被正主聽到,我直接社死。
和宿敵做同事噠咩,宿敵成前輩更是噠咩噠咩喲。
我要悄悄努力,卷死江戶川亂步。
為了實現我的邪惡計劃,我必須前往我的窩點仔細謀劃一通。
“我們走吧,北島小姐。”我拎起我的行李箱,“時間已經很晚了,而我,明天早八。”
對不起,兇宅里靈魂尚未安息的雄信先生,我,早八人,怨氣沖天。
我坐上了北島小姐的車,開車的人是國木田先生。
“如果有一輛車,開車的人是小明,副駕駛座上坐著小紅,后座坐著我和海那邊的敵人,請問,車是誰的?”
“我聽過這個腦筋急轉彎。”國木田獨步單手推了推眼鏡,“車是如果的。”
老實人因為答對了腦筋急轉彎而露出笑容,他完全沒抓對我的重點。
“海那邊的敵人。”我用胳膊肘拐了拐我旁邊的江戶川亂步,“你怎么看?”
江戶川亂步在后座上演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你的鳥不可以在車外跟著飛嗎?它啄我頭發!”
“你頭發上沾到餅干碎了。”我偏心偏到太平洋,“還不快說謝謝土匪。”
可能是貓貓和小鳥物種間敵對的天性作祟,土匪在挑釁名偵探這項活動中獲得了極大的樂趣。
兒隨母寵似主,土匪不愧是我的好大兒,深得我心。
“我不理解。”我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端正,“我和我的好心房東去看我的新房,車上為什么多了兩個不相干的人?”
別告訴我后備箱里還藏著一個太宰治,我真的會信。
“因為你的新家是案發現場,玄關處的人形粉筆線都沒擦干凈。”國木田獨步槽多無口。
“我會用武裝偵探社的名義幫你向警方擔保,證明你只是單純沒錢租房,而不是為了某些邪惡計劃特意營造氛圍感。”
我:心虛地移開目光.jpg
國木田先生真是個心思單純的好人,我本以為他在知道我給鷯哥取名叫“土匪”,給新家命名成“窩點”之后,對我的本性有基礎的了解呢。
“我明白了。”我點點頭,看向在人鳥大戰中人類一敗涂地的江戶川亂步,“亂步先生又為什么會跟來?”
他不會是想收我中介費吧?(警覺.jpg)
“收起你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
江戶川亂步微微翹起的黑發被土匪啄得更亂,他一邊笨手笨腳地梳理,一邊隨口說:“這樁案子還有個疑點,我要到案發現場看一眼。”
疑點?什么疑點,我為什么沒發現?
我決不承認是我推理太菜,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
我好奇,我從口袋里摸出小梳子。
江戶川亂步立刻放棄自己來怎么理都理不順的翹發,如我所愿被賄賂。
“兇手作案的過程和動機沒什么好說的。”足不出戶僅靠在偵探社聽見的只言片語一秒破案的偵探青年單手抵住下頜,“情殺,拋尸,被捕,和每個犯罪的笨蛋一個模樣。”
“但是。”江戶川亂步側頭瞥向我,“死者近日的奇怪舉動、生前購買的巨額保險與故意被兇手殺死,和前面不是一條邏輯鏈。”
這兩點是我推理出的內容。
“那根本不是推理。”江戶川亂步一臉耿耿于懷,“是作弊,純粹的作弊。”
我福至心靈地猜到了他氣惱的真相:“因為你沒推理出來?”
我手下剛梳好的黑發瞬間炸起,如果不是后座位置太小,我們倆可能已經扭打在一起了。
“抱歉。”國木田獨步努力無視后座的雞飛狗跳,向副駕駛座上的北島小姐解釋,“其實亂步先生平時沒有這么……活潑。”
曾經的數學老師國木田獨步用盡了自己考教資面試時的話術技巧,千挑萬選,把后座的返祖小學生行為形容成——“活潑”。
北島小姐一臉“我信了別說了”。
只有武裝偵探社的社員知道國木田獨步沒有說謊。
江戶川亂步在破案時以一陣見血的精確與懶于解釋的怠惰聞名警界。
無論是新人警察的不信任還是笨蛋警察的廢話多,他都抱著“好麻煩啊趕快結束去吃小蛋糕”的心態速速解決。
情緒外露到與人小學生斗嘴,國木田獨步是第一次見到。
“這難道就是同行競爭的促進效果?”國木田獨步不禁思索起來,“讓亂步先生上進的方式竟然是為他找一個競爭對手嗎?”
這可是大發現!回去一定要告訴社長。
“才不是!”江戶川亂步在后座抗議,“她只是故意惹亂步大人生氣而已,可惡。”
冤,我,冤。
我把冤屈寫在臉上,土匪站在我的肩上清嗓唱竇娥冤。
江戶川亂步不高興地看著我們一人一鳥,正準備從我在偵探社搶他生意、和他抬杠開始一條條數出我的罪狀,突然,他翠綠色的眼眸陡然鋒利。
“你,”他緩緩開口,“你那梳子,之前是用來做什么的?”
我看了眼手上的小梳子,如實回答:“給土匪梳毛。”
“國木田,停車。”江戶川亂步深呼吸。
“今天我和她,必須要下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