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整夜的大雨, 讓整個城市變得水汽蒸騰,伴隨著朝陽升起的,還有如謎似幻的霧, 籠罩著城市的光明。
陸男開了將近一夜的車,將將天亮, 才停在一片海濱,山腳下的密林里,一條鐵絲網的外面。
這里顯然罕有人跡,她的吉普車開入泥地導致的車轍清晰可見,可陸男顯然輕車熟路, 她下了車,矮身鉆進了鐵絲網的空隙里。
沿著陰森密實的林子繞山轉過幾條泥濘的小道,大約走了十幾分鐘, 面前出現一堵高墻,灰黑色的城墻,古代的建筑一般,看起來好像異世界的入口,下面開了一扇小門。
小門旁邊用小指示牌寫著“影視城由此向內”。
陸男從口袋里掏出門禁卡, 小門打開,她走了進去。
白色的地下隧道, 墻壁兩側亮著雪白的過道燈,原本應該是純潔的白色,偏偏氣氛壓抑。
陸男中跟鞋的聲音打在白瓷地板上, 在隧道里回響, 時不時迎面走來一個同她一樣身穿白大褂的人, 和她點頭示意,甚至微微欠身。顯然, 陸男在這里的地位是高于他們的。
直到穿過這條永晝一般的白色隧道,轉過彎就是一大片落地窗,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下面一整個巨大的地下室內的場景。
整個地下室的高層,刷著幾個紅色的油漆字,顯得有幾分復古:“五號實驗室”。
陸男駐足在落地窗邊,冷冷地看著那些被束縛帶捆扎住的人躺在一張張床上。
旁邊有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實驗員正在挨個登記“實驗品”旁邊的儀器上顯示的數字。
這里的場景就像是一二十年前時的地下煉鋼廠,只是里面鐵質的各種大型儀器并不用來煉鋼。
身邊傳來腳步聲,很沉,很慢,陸男沒有回頭,只是盯著下面的實驗室看。
“實驗數據被一只漂亮的小老鼠竊取了一小部分。”
那是一道沉郁的男聲,略顯蒼老,但入耳很具有誘惑力。
陸男沒有回頭:“我知道,有人通知我了。”
“你說,為什么總有人喜歡裝作正義來做一些偷摸的勾當,還都是些可愛的孩子,讓人傷感。”男人的聲音逐漸近了,直到陸男感覺到對方貼近了自己的后背,溫和地把她擋在落地窗前。
“……正義。”陸男忽略掉自己腰側的手,冷笑一聲,“那是被命運眷顧的人才說得出的話,像我這樣的人,我只為仇恨活著。”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所以你準備怎么辦?”陸男微微皺起眉,略帶厭惡地推開對方的大手,但并沒有離開他的范圍。
“小老鼠已經溜了,不過我養了小貓,她跑不掉,遲早會被抓到的。”男人的手捏起陸男的下巴,示意她轉過身來。
陸男皺眉,并不是很喜歡他這樣的行徑,但卻沒有反抗,轉過身,抱著手臂看著對方,雖然被捏著下巴,可氣勢卻分文不輸,她后腦靠著落地窗,眼底略帶嘲諷:“你的貓還太小了吧。”
“這么快就見過了?”
“和我弟弟呆在一起,當然見了。你的貓,會咬人了。”
“……不會咬人的不是好貓,這說明我養的小貓長大了。”
“長得再大,也不能叼走別人的弟弟——你告訴他,如果再接近我弟弟,污染他一根汗毛,我會讓他死的穿腸肚爛,沒有任何體面可言。”陸男側過臉,避開男人的親吻,厭惡地皺起眉。
“這怎么能叫做污染,如果可以,我反倒希望把事業交給他們兩人——之中的一個。”
陸男銀邊的眼鏡片閃了閃,似笑非笑:“異想天開。陸槿這樣的孩子,只會跳舞,上學,聽我的話,我把他護在身后二十年,自從離開那個家,沒讓他受過一點委屈,沾染半點污血,你指望他來背負這些?”
“可他是我的兒子,流著我的血。”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意。
“你、不、配。”陸男一字一頓地嘲諷,活音剛落,便被對方捏住了脖頸,很快氣息便被死死閉住,可她的眼神卻還是諷刺的冷意。
“……我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夠瘋,也夠漂亮。”男人的殺意閃了一瞬,便又融化似的消失了,手指曖昧地順著她的脖頸來到她鎖骨之間,拎起那根細若游絲的項鏈,拎出藏在領口之下的精致掛飾。
那是一個銀色的標志。一張口,含著被橄欖枝包裹的地球。
“你和陸槿的媽媽很像,是那種永遠也不會被馴服的類型。”
“……她是什么樣的人?”陸男忽然問道。
“我很愛她,可惜她不夠聽話,我只能反復地和她強調我的規則,她想要離開我,我只能關起來,占有她,可惜,她最終還是離開了,用仆人送去的銀筷插入了咽喉,鮮血將整間屋子都染紅了……她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竟然買通了一個仆人,在死之前將孩子早產送走……那是一個永遠都在背叛我的女人。”
“呵呵。”陸男不作評價。
“我的兒子身體里有我一半的血,他若是愿意,我會考慮把事業交給他——你難道不想和他一起并肩?”
“……”陸男沉默良久,“這是需要污血的事業,我不希望他的手沾上。”
“犧牲是必要的,我的陸醫生。你忘了你為什么參與了嗎?”
“……沒有。”陸男低頭,看向他手里拎著的掛墜,那個亮閃閃的銀色標志。
如果有一天,所有惡意的情緒都能被人為遏制,人類將平等地存在于美好的烏托邦,人人都洋溢著幸福,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仇恨,沒有男人會厭惡妻子,沒有父母會傷害孩子,沒有男女之別,沒有親疏之分……那是她想要創造的世界,是她的仇恨燒出的理智的藍天。
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死丫頭,你還不聽!你還不聽!讓你別念那個破書了聽不懂嗎!廠子要人一個月給你四千,你給寶玉三千自己還能留一千,你還不去?!”
“媽!我不想去!憑什么是我!我考了年級第一啊!我超過第二名四十分!”
“有什么屁用!你弟弟要是沒辦法上高中,你考這又有什么屁用!”
“那廠里的女孩好多都被送去當陪酒……我不能去……”
“陪個酒能掉你幾塊肉?!你知道她們掙多少錢嗎!”
“媽!別打姐姐!我替她去廠里……”
“陸槿!你給我滾開——告訴你,我們當初撿你,養你就是為了讓你給我們養老!你不念書,你敢!陸男!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我不去!”
“嘿這丫頭,脾氣臭硬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陸槿你個小雜種,滾開!去你的——”
“姐——”
“哎呀,哥,別擔心了,爸媽下手有分寸,這不是大姐不聽話嘛,走,跟我進屋……”
“你!你!”
“走吧走吧……”
“……你到底去不去!”
“我……我不去……”
“我打死你……”
男人的親吻讓陸男回過神來,她不耐煩地推開對方,扶正自己的眼鏡。
“別碰我,你到這兒來見我到底想說什么?”
“數據泄露,地址也暴露了,所以,是時候遷回去了。”
“遷回去?”陸男皺眉。
“是的,放棄這里。遷回……‘地獄’。”男人的聲音沉郁,像是某種劇毒的蛇類,在她耳邊嘶響。
“如果你不想讓陸槿參與,很簡單。”
陸男感覺自己的手心里被塞入了一樣東西,她張開手指細看。
“——我把‘地獄’的門鎖交給你,如果有一天,他們中的一個背叛了計劃,去到了‘地獄’,那就由你來參與處決,選擇將誰永遠留在那里,而另一個,就會成為新的繼承人。”
陸男看著手心里的一個蓋著透明蓋子的紅色起爆按鈕,緩緩地打了一個冷顫。
“你讓我殺了小槿?!”
“不,誰都可以,我要你殺死的,只是他們中的背叛者——無論是誰,背叛事業的,就得死,不是嗎。”
“你這個……冷血的瘋子。”陸男咬牙。
“是否冷血,你不是很清楚嗎。”
顧震山的手托上她的后腰,隔著她的白大褂摩挲著。
“……真惡心。”陸男低聲道。
“但每次你都很喜歡,不是嗎。我知道你喜歡這樣放縱的感覺,交給我,我有能力讓你忘記這世上的一切痛苦……”顧震山從陰暗的光線中向前傾斜,露出他的面容,向后梳起的頭發落下一絲,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落在陸男光滑的額上,目光相接,陸男斜倚著落地窗,看著這個似乎擁有駐顏一般的優雅男人,卻不反抗他的動作。
“影視基地以后怎么辦?”陸男呼吸很穩,似乎絲毫不受他的影響。
“以后就作為拍戲的場地,讓那些毫不知情的表演家們當做舞臺吧……不覺得這里很有科幻感?從這里能一直通向全人類的未來。”
顧震山低聲在陸男頸邊說著,“我記得明明接手的公司,下半年要拍一個科幻題材的電影,不如就讓他們在這里拍,這多有趣。”
“……畜生。”
“哼哼……”顧震山沒有生氣,只是低聲笑著,咬住她的頸側,如同一只化為人形的野獸,將她拖入了身后燈光照不到的黑暗。
第42章
江城大學, 百年老校,以理工科專業為最好,正校門是東門, 門口躺著巨大的白玉石,刻著江城大學四個大字。
對面是一整條夜市與小吃街, 整片娛樂商區,穿過天橋,再往里走,就是據說新開發的單身公寓項目,建筑工地還在施工中, 包圍著藍色的鐵皮隔墻,樓體上圍著綠色的安全網,灰色的塔吊靜靜矗立在城市中, 如同忠實樸素的守望者,從高處俯瞰這里的人們。
盛夏的七月,早晨八點氣溫就已經接近三十度,工人今天也沒有上工,來到建筑工地的, 只有一輛黑色的商務小汽車。
司機撐起傘,給顧熙陽拉開門, 顧熙陽下車,戴上墨鏡,仰頭看著正在建設的項目, 身后的人便傳來冷清地如同冰水一般的聲音:“我不用, 給他吧。”
顧熙陽回頭一看, 是建筑工地的工頭上來給陸槿遞煙——
陸槿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絲質襯衫,垂感極佳, 深灰色的西褲也是夏季的款式和面料,他的腰從視覺上看很細卻又很有力量,腿的比例又非常長,絲質的白色襯衫整齊地扎進高級西裝褲平整熨帖的褲腰里,甚至沒有皮帶,只有側邊的一顆金屬紐扣收緊腰身的線條……最絕的,還是他臉上戴了一副半框眼鏡。
眼鏡恰到好處地阻擋了他漆黑眼瞳里的疏遠冷漠,反而放大了那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柔和美,讓顧熙陽看了一眼就覺得想……嗯還是不要覺得了,要不然挨打的時候會更疼。
“哎,你就是王總?”顧熙陽盡力把目光從陸槿的腰上撕下來,開口說話,工頭轉而看向他,略帶諂媚地把陸槿拒絕的煙又遞到了顧熙陽面前。
工頭略壓低聲音套近乎:“哎呀,青年才俊啊,你就是老板助理吧?看起來和我兒子一邊大嘛,真是厲害啊!”
顧熙陽接過香煙的手一頓,只見那工頭迅速給他點上火,繼續夸贊:“小伙子,一看你人就靠譜!公司這老板今天視察,我可是按照吩咐清了場,你看,這項目上好多事以后還得仰仗你給多從中說和吶!”
“我是……”顧熙陽想要解釋,可對方已經攬住了他的肩膀,親切道:“小伙子人真不賴!長得真精神啊!”
顧熙陽:“……”算了。
他干脆走到陸槿跟前,給司機遞了個眼色,司機竟心領神會,把傘順勢遞給了顧熙陽,顧熙陽給陸槿撐著傘,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那老板,這邊走。”
陸槿有些奇怪這孩子怎么突然又扮演什么起來,可沒來得及疑惑,就已經被顧熙陽拉進了建筑工地的大門。
“……到這兒是中心遛寵花園,那邊的樓整幢都是八零的復式,再往南的三號和四號樓,是六零的兩室——洪工,圖紙給老板拿來。”
旁邊跟著的工程師便從公文包里取出圖紙,王總“嘿嘿”笑著,遞給陸槿。
陸槿也沒客氣,展開圖紙看了起來,他大致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測繪數值模型。
“這里,消防通道的門是不是窄于標準了。”他冷淡開口。
顧熙陽挑了挑眉,沒想到陸槿還真開口啊,他趕緊繼續演:“老板,這個符合標寬的,要不……我帶你上去看看?”
顧熙陽給旁邊跟著的王總使眼色,王總那是工頭,這點兒道行是絕對有的,趕緊遞上頭盔:“老板這邊請!洪工,你那什么,叫小劉提兩壺涼茶上來,別放那老多冰塊兒!丟兩顆酸梅,給老板解解熱乏!”
他擦著汗,亦步亦趨地跟著陸槿和顧熙陽,樓梯已經施工完畢,但電梯井還是空洞的,整個樓體都還是水泥灰的狀態,在里面說句話都是四下回音。
顧熙陽演得起勁兒,本來他就是喜歡這些的性子,講起來頭頭是道,惹得王總在一旁連連贊賞他青年才俊,快跟他一唱一和打起了雙人快板兒,而顧熙陽指著線路水管一通炫耀跟陸槿狂“搖尾巴”,甚至在陸槿身后越挨越緊,直到上到稍微平整的一層,陸槿停下,顧熙陽都已經黏到他身上去了。
“……怎么滿頭汗。”陸槿感覺到身后的胸膛熱騰騰潮乎乎的,回頭看到顧熙陽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這里沒有空調,像顧熙陽這種年紀的男孩別說爬樓,就算是呆一會兒都得濕透襯衫后心,陸槿看著他一副亮著眼睛等待自己夸他的小模樣,無奈地從西褲的口袋里摸出一塊白色絲巾——是原本外面的西裝配的,陸槿沒穿外套,便給順手裝了起來。
王總趕緊跑到二外前面,給搬來兩個簡易凳子,再熟練地把紅桶倒扣過去,往上面放了一塊大瓷磚充當簡易的“茶幾”,然后從角落里又“哼哧哼哧”搬來半人高的大型風扇。
“哎呀,咱工地條件簡陋,這什么,風扇!老板你們——”
王總一轉身,就看見老板那小助理,瞇著那雙精亮的眼睛拉著老板的手,給自己擦汗……
“老板”沒有生氣,只是擦完他臉上的汗,擰了一下那小助理的臉,擰得他“嗷”了一嗓子,委屈地繼續跟著“老板”后面轉,嘴里還小聲討好:“幫我擦下汗,又能怎么樣嘛……假正經……”。
“……”王總頓時肅然起敬。
陸槿把沾了顧熙陽汗的絲巾塞進他自己胸口的襯衫兜里,然后在簡易凳子上坐下。
工地的風扇風力強勁,吹得陸槿微微瞇起雙眼,胸前襯衫絲質的垂領被吹起來,身上的布料也貼住了他的曲線,王總看了一眼,竟然有點挪不開眼。
——顧熙陽微笑著出現在他視線里看著他。
“……嘿,喝茶,喝茶,我給兩位催涼茶去!”說著王總逃也似地跑下了樓,趕緊把“空間”留給人家兩位。
這年輕人,真是亂吶。
王總點了一根煙,蹲在樓下水泥牙子上等涼茶。竟然還是有些忘不了這年輕的“大老板”剛剛那一幕……這不比外面庸脂俗粉好看多了?走在后面提鼻子一聞那香氣就知道不是簡單的人物,說話做事,行動舉止,處處恰到好處,高貴優雅,一看氣質就知道人家是拔尖兒了。
嘖嘖,難怪有的男人,他喜歡男人呢,那小助理也長得俊極了,身材還好,跟模特似的。哎,要么說還是有錢人混得好啊,連養個“小秘”都得是“文武雙全”,剛他說那些,可都是專業的,嘖嘖……
而給人當“小秘”的顧熙陽正挨著陸槿吹風扇。
“去那邊坐。”陸槿不讓他挨自己這么近,顧熙陽賴著不肯走,腆著臉:“那邊吹不到。”
陸槿看著那邊已經被大風吹翻的空塑料凳子,沉默著。
“……再黏著我,把你從這丟下去。”陸槿聲音平靜,但顧熙陽的微笑卻停滯了一瞬。他知道陸槿真做得到,只好癟著嘴,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挪動了幾毫米的凳子。
“我們到這兒來是見林月的,你覺得她什么時候會來。”陸槿說著,看了一眼顧熙陽手腕上的腕表。
顧熙陽也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快了,我周圍安排了人,她人只要一出現在這條街他們就會跟我匯報,門口我讓司機在那里接應,會把她帶進來見我們的。”
“你確定這里是安全的?”陸槿往敞開的四周看了一眼,樓下還沒修建好的花園涼亭邊上還站著兩個保鏢,以及工地的一個負責人正在和他們攀談。
“還有,”陸槿看著他,“你確信你這些人都不會被買通,或是干脆就是被安插的間諜?”
“‘間諜’……你這用詞怎么總是這么……”顧熙陽吐槽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又湊了上來挨住陸槿的胳膊,“當然確信。因為他們,就算背叛我,也絕對不會投靠顧震山。”他在陸槿耳邊耳語道。
陸槿微微皺眉。
“你知道我為什么做建筑,做服裝產業,投資加工廠,搞實業嗎?”顧熙陽眨了眨一只眼睛,暗示陸槿。
“……這些人都是你招的工人?”
“是,也不止是。”顧熙陽捏著陸槿垂順的絲質襯衫領口的邊緣,慢慢向下捋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是‘受害者家屬’。”
“……”陸槿明白了。
顧熙陽抬起眼看著陸槿:“我和楊明瑞一起,通過楊家的各種實業企業,下面三教九流各種人,暗中找到的這些人,再投資工廠,把他們都聚集起來,他們中的很多人,早年失去孩子,或是中年失去長輩親人,就此一蹶不振,甚至精神失常。”
“……這些極其底層的人口失蹤案,很大概率是找不到的,因為他們全都散落在各個大城市里最邊緣的陰暗角落,做著日結的工作,每天都可能不辭而別,去別的地方打工,除了親人,沒有人會去尋找他們。孩子,也大都是從剛會走路就丟了,就算憑著那一張嬰兒時期的照片,又能找到什么時候?如果不是這些工廠,或許他們一輩子還在尋找自己丟失的親人,一生都在地獄里走不出來。”
“人口販賣,失蹤,人體實驗,顧震山有完整的‘產業鏈’去消化和掩蓋這些事情,但至今我都沒有摸到過這條黑色鏈條的盡頭……”顧熙陽斂著眸子,不讓陸槿看到自己的神情。
“你想怎么做?”陸槿平靜地問。
“我想——”顧熙陽的神色之間閃過一抹狠厲,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陸槿的視線,迅速收斂,扯起一個笑想要敷衍過去。但還是被陸槿注意到了。
“……”陸槿沉默良久,才隨著一聲輕嘆,輕聲道,“自我犧牲是最下策,我不想看到你這么做。”
第43章
“不想?”顧熙陽捕捉“關鍵詞”的速度很快, 他迅速貼近陸槿,甚至把陸槿擠得身子微微傾斜才能避開他的“親熱”。
“你舍不得我?”顧熙陽興奮地抱上來不讓他躲開,濕熱的呼吸又在陸槿耳邊騷擾, 陸槿閉上眼,拎住他的后脖領子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過了。”陸槿提醒他。
顧熙陽抓著他的肩膀, 不肯撒手,眼睛爍爍放光,重復那句話:“你舍不得我。”
“嘶……撒什么瘋,好了……”陸槿也只是拎著他的領子,顧熙陽那瘋起來一個領子可拉不住他, 他鉆過來,在濕黏的熱風里去蹭陸槿的脖頸,耳垂, 鬢角,陸槿身上只有微微一點汗感,但這樣也讓顧熙陽很動情。
“陸槿……”顧熙陽手指蹭到陸槿的頭發里,陸槿的神色依然清明一片,甚至帶著縱容的、懶洋洋的無奈, 可越是這樣,顧熙陽就越想要拼命得到他, 想要看他更多的表情,更多的樣子……
陸槿看到顧熙陽的眼睛暗下來,甚至微微紅著眼圈, 呼吸有些不穩, 低啞著悄聲問他:“可以讓讓我嗎, 就一下……”
“讓?”陸槿微微挑眉,手里沒有松開。
“你現在是我的助理, 你答應我了,給我做助理,最近一段時間都跟著我一起。”顧熙陽看著他,喉嚨動了動,“你要負起助理的責任。”
“給你當助理,還有這種責任?”陸槿垂眸,看著他越靠越近,聲線還是那么冷清,像是長輩的詢問:“你以前的助理都是這樣?”
“……從現在開始我要求我的助理要做到。”顧熙陽使勁往前都挨不到陸槿的半點肌膚,他著急地伸手把陸槿往回攬,“我是老板,你不能拒絕我,不然我生氣了,開除你……”
“哼。”陸槿非常輕的低笑了一聲,顧熙陽如獲至寶一樣盯著看他還沒褪去的笑意,聽他說:“你是個混蛋老板。”
“……”混蛋就混蛋!做混蛋有什么不好!
顧熙陽猛地攬住陸槿的后頸,“吧唧”一口親在他的嘴邊,趁著陸槿還沒揍他,趕緊又咬又親地在他下巴周圍留下淺淺的痕跡,直到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要正式而熱情地給對方一個獻祭一般的吻的時候,陸槿卻推開了他。
“玩夠了嗎?別做這些無聊的事。”
陸槿再次抽出那張絲巾,擦拭著嘴唇周圍被沾上的一點濕意,顧熙陽的唇瓣還是如同那時救他時一樣軟,就像他外硬內軟的芯子一樣,但這次比那時候更鮮活了,不再冰冷,讓人感覺到熱情,這讓陸槿很欣慰。
——但也僅止于此了。
和人親吻這種事,陸槿是沒做過,但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奇特。尤其是顧熙陽,甚至讓他覺得像小狗舔舐,讓人招架不住又很是無奈。
“……無聊的事……”顧熙陽看起來很挫敗,“我這樣,你覺得很無聊嗎?”
“我是你哥哥,適當的縱容是可以,畢竟你還小,但親吻這種事,不是隨隨便便這么做的。”陸槿抬起絲巾,也幫顧熙陽擦了擦唇上的水漬,顧熙陽抓住他的手,“那你教我,你教我怎么做。”
陸槿看著他的神情,猝不及防“砰”地給了他腦門一個雙指彈。
顧熙陽捂住額頭,又重新露出幽怨的眼神。
“我是說,你不能對我這么做,我是你哥。”陸槿強調,然后再次敲了他腦袋一下,“想要對助理潛規則,這種錯誤就應該挨打。”
“……”顧熙陽看著陸槿交疊在膝間的那雙修長的手,平生第一次,有點期待陸槿嘴里說的“挨打”……但他也很清楚,陸槿要是真的動手揍他,那他估計連期待的機會都不會有。
“坐正,不要東倒西歪。”陸槿示意他坐好,甚至精準地彈了一下他腰后的關節,一下就抽得顧熙陽坐得筆直。
“啊——你這都是在哪兒學的……疼啊別彈了!哥!”顧熙陽被連續抽了兩下腰椎的穴眼,疼給他一激,坐的正正的如同軍訓,不敢再造次。
“嗯。”對他這樣正經的稱呼陸槿很滿意。
王總和司機提著涼茶和酸梅湯,走上樓時就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老板”正在指導“小助理”坐姿,甚至手里拿著一根細鐵絲,指著他的胳膊和腿之間的夾角,示意他調整角度,用力不許抖。
“……”顧熙陽向司機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總的笑很是尷尬,他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擦著臉上的汗,心想年輕老板確實是會玩兒。
司機一笑,給了顧熙陽一個“寧死絕不泄露機密”的表情。
顧熙陽的臉色不太好看。因為他隱約覺得,司機小伙兒很可能誤會了他的屬性……
王總趕緊給陸槿遞上一杯酸梅涼茶,“老板喝茶,熱的話風扇給你調高風……那什么,有個姑娘說找你的,你看……”
他話還沒說完,樓梯上已經傳來了一道含著笑意的女聲:“原來如此,你給自己把老公都找好了。”
來人一摘頭上的草帽,卷曲的長發垂落,雖然穿著樸素的清潔工灰色工衣,但依舊看得出她高挑的好身材,盡管在逃亡中,可她甚至還化了淡妝,單手插兜靠著鋼筋,整個人看起來絲毫沒有受什么影響。
林月。她不算是這幾家豪門中長得最漂亮的,但絕對是這些名媛千金里面最吸睛的。
她身上有一種“艷壓群芳”的氣場,這種氣質,要說類似,應該和陸槿的姐姐,陸男有些相似。都是那種一眼就看得出她們和普通女孩的絕對差別的類型。
但顧熙陽此刻第一句話卻很想說:“……林月……你說誰是‘老公’!”
林月看著他飛上紅云的臉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我覺得我會不認識他?陸槿,初次見面,我是林月,幸會。”
“顧總,我說讓你帶一個助理,你不光埋伏了那么多人,帶來的還是陸槿……”她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起來,審視著顧熙陽的臉,“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總目瞪狗呆,腦子主板快燒壞了:“這這這……你是……他是……”
司機看破不說破,趕緊把他拉走,撤離了現場,避免他聽到些不該聽的東西。
顧熙陽回道:“陸槿就是我的助理。至于那些人,我沒想過瞞著你,但你既然已經發現,我就告訴你一件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你。”
“陸槿是你的助理?你們不是情敵嗎,網上都傳飛了,說你和陸槿在節目里打起來,掉到懸崖下面受傷了,撕得非常厲害,你卻把人家拉來做助理?顧總,你不會強迫人家了吧?”
“哦對,你強迫不了。所以果然是看上人家了?”林月看了一眼陸槿,自我補充道。
顧熙陽耳朵一紅,覺得自己莫名受到了侮辱。
陸槿卻毫不安慰,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以后收斂。
“……好了,我知道你為愛做零了,不會說出去的。”林月也拍拍他的肩,鄭重道,然后搶在顧熙陽惱羞成怒發火之前正色道:“這次來時間很緊,那些人很可能再次追上來,我必須向你求證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道你家在江城海濱投資的那處影視基地嗎?”
“……嗯。”顧熙陽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林月能被顧家的人追殺,一定是因為她拿到了關于顧震山“秘密”的東西,而她現在提起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是和顧家的“秘密”有著緊密聯系的。
顧熙陽略微緊繃起來。
“先坐吧,我給你看幾個東西。”林月示意他們倆先坐下,拉開清潔工服的拉鏈,從懷里取出幾張A4紙,放在顧熙陽面前。
顧熙陽定睛一看,疑惑:“這是……集團財報?”
“——第一、二季度的,都在這里。”林月補充道。
“這什么意思?”
“我發現你們顧氏集團的現金流有一定的問題,賬面看起來是做得很平,但仔細算下來,我認為集團每個季度一定都有一部分錢不知去向。”
“……”顧熙陽看了一眼陸槿,可陸槿卻還在看著財報,他鼻梁上的眼鏡讓他這樣的動作更顯得生動,就好像真的坐在真皮座椅的辦公桌前,顧熙陽眨了一下眼。
“為此你知情嗎?”林月沉聲,彎腰湊近顧熙陽問道。
顧熙陽沉默著。
“好,那就是知情了。”林月嘴角勾起一抹笑,“經濟犯罪,小孩兒,你們顧氏的法務團每年開百萬年薪,有沒有給你算過,對這樣重大的經濟犯罪事實,你作為直系關系人,知情不報,判多少年?”
“我……我不在乎,怎么判我都無所謂——只要有人能把這一切翻到天光之下。”顧熙陽把財報放在桌上。
“……”林月看著他,原本懷著鄙夷心態相見的,可現在卻被他微微觸動。
“誰能做到,我死在他面前。”顧熙陽甚至笑起來。
“……又在說瘋話。”陸槿制止他,給他手里塞了一杯酸梅湯,看著林月,“如果你只是來說這個,看起來不太合理。還是說說影視基地是怎么回事吧。”
“聰明人。”林月抱起手臂,欣賞地看著陸槿:“如果你的這位小上司,今天是來找我求饒,或是想要干脆滅口的話,我會馬上讓舉報材料出現在各大商業財經新聞主編的郵箱里,但是……還好他沒有這么做。”
林月嘆息了一聲,似乎此時才顯露出一絲疲態,她坐在第三張塑料凳子上,“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我恐怕……會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善了。”
她掏出手機,調出了一段錄像視頻,轉了個圈示意給他們看。
“海濱影視基地,我追查顧氏集團消失在地下的巨大現金流,甚至借助國外的一些朋友,不惜用了一些非法的手段,最終讓我查到了這里——就在離我們不到幾十公里遠的地方。”
第44章
錄像是一段類似地下工廠的地方, 但鏡頭很晃看不太清,透過高處的窗戶角落往下拍攝的,似乎有很多病床, 各種儀器,隱約可以看到有幾個穿著白大褂類似醫生的人在其中走動。
“……誒, 你怎么還不過來?一會兒那邊就催了。”鏡頭外面有一句男聲,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叫她。
林月的聲音:“就來了。”
錄像戛然而止。
“這是我偷偷進到濱海影視基地里實地考察,在靠近山腳的地方發現了一處地下攝影棚,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我似乎被認錯成了什么人, 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急匆匆帶著我穿過一個小門,進了地下隧道。”
“然后我就在這里,看到了實驗室, 人體實驗室。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研究,但是……我想,你應該知道吧?顧總。”她暗示顧熙陽。
“呵,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進去……你沒被顧震山當場殺了真是撞大運。”顧熙陽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被她的膽子之大震撼了一秒。
“知道我更要進去。”林月道, “與其當家族的傀儡,為了繼承那點錢, 天天和各種人勾心斗角,被人栽贓,暗害, 最后因為不聽話, 干脆被當做聯姻的籌碼丟出去, 還不如趁活著做點人事。”
“林家想要通過婚姻攀上你們顧家的‘大船’,我就是因為發現家族里的人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密謀什么事情, 才開始著手調查你們的。”林月笑得高傲,“哼,像我哥那樣的小白兔也許可以被控制,但我可不是只兔子。”
“你們林氏想要和顧震山合作?”顧熙陽沉思著。
“很有可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你的處境,相當相似。”林月收起自己的手機,“關于濱海影視城,你有什么想法嗎?”
“你是說,濱海?”顧熙陽皺起眉,“不可能,從三年前我出國,私下里翻了無數遍集團的各種項目檔案,濱海這個影視基地是當初為了擴展業務范圍,和中興影業的上市幾乎是同一時間,可以說就是為了中興影業拍影視劇建的,后來的所有合作也都非常正常,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沒有可疑之處——我就是中興影業的執行董事兼CEO,你告訴我影視基地有問題?”
“小總裁,你得到你父親的完全信任了嗎?”林月笑著,用他在綜藝節目里的“昵稱”稱呼他。
這一句話就問的顧熙陽沉默下來。
林月接著說,“整個江城,能做平像中興影業這么大的上市公司的賬面的,也沒有幾個人,而且影視公司掛外包投資公司管賬這是業內正常操作,你才多大年紀,成年才幾年?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顧震山想要通過外面的風投公司,瞞著你把錢流出去,你一個在國外留學的小孩兒,金湯匙含著,吃喝不愁,每個月卡里上千萬的現金供你揮霍,還有娛樂圈的各路美人全想著法子往你跟前湊,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些。”
“……”顧熙陽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又沉默下來。
陸槿忽然道:“有沒有可能是通過何源?”
林月訝異了一下,看了一眼顧熙陽的臉色,這才試探道:“……你怎么知道何源的事?”
顧熙陽:“他當然知道,他是我的人——嗷!”
被幾張A4紙卷起來的紙筒敲了一下腦袋的顧熙陽硬撐著怒視回去。
林月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圈,笑起來,問:“陸槿,你……和顧家到底什么關系啊?”
林月向前傾斜了一些,卷曲的長發垂在胸前,“你不會真的是顧熙陽的小媽吧?”
“胡說!”顧熙陽急了,“他和顧震山沒關系!”
陸槿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說自己身上流著顧震山的血,拿這個堵著人的嘴,縱容他胡來。
“哦,”林月明白了,“原來如此。之前就有風聲說,顧家最近一段時間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似乎是顧震山當年丟了的那個兒子……”
顧熙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三分鐘就猜出了真相。
“陸槿,你是顧熙陽的哥哥吧?”
陸槿微微抿唇,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這樣啊……”林月上下看了看陸槿,“看來顧家給我提的親,是為你的。”
“你要干什么!”顧熙陽炸毛,把陸槿護在身后。
“怎么,我和我未婚夫說話呢,你想攔著?”林月半開玩笑的說,“我說過,如果你有哥哥,我還能考慮一下,現在你這不是有哥哥嘛,我覺得……接受這次提親似乎也不是個壞主意。”
“林月……”陸槿開口,卻被她打斷:“想拒絕?還是說,你想說,你更喜歡他?”
林月眼神示意了一下炸毛的顧熙陽。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槿撥開顧熙陽,說,“但是顧氏的情況很復雜,如果你答應聯姻,我們所有人都會立刻深陷其中,對我來說,生死都無所謂,可我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陸槿!”顧熙陽著急,“什么叫你的生死無所謂!你胡說什么!你和這些事情有什么關系,顧震山還沒有把你認回顧家,你又不是顧家的人,你不準參與!我不準你參與!”
而且……陸槿竟然沒有直接拒絕聯姻!他居然真的在考慮!顧熙陽捏皺了自己手里的紙杯。
“你才應該退出。”陸槿看向他,神色平靜,他永遠如同一個穩妥的、可以依靠的長輩那樣不動如山,盡管他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幾歲。
“你才不到二十歲,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可如果你繼續深入,一旦被卷進去,后面就是萬丈懸崖。”
“你覺得我會在意那些嗎?”
陸槿看著他:“可我在意。”
顧熙陽的眼神從鋒利倔強瞬間軟了下來,他驚愕地看著陸槿,眨著眼睛,似乎不相信剛剛的話是從這個人嘴里說出來的。
“因為你是我的弟弟。”陸槿補充道。
“……”顧熙陽失望,“我拒絕。我不會讓你參與的,你跟著康曜拍電影就好,我這兒不需要你。”
“那這個助理就——”
“不行!拍戲之前!你還是跟在我身邊!”顧熙陽抓住他的胳膊。
林月一笑,顧熙陽想做什么,她看得出來。如果一匹背負著仇恨的野狼獨行,那么只有有一天,他咬住了獵物的咽喉,就算是被對方踢碎肋骨,開膛破肚鮮血橫流,直到死亡他也絕不會松開牙齒——可是他現在有了軟肋。
他想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這當然是他的幸運,同時也是他的劫難。
再強的獵手也會害怕對方捏住自己的軟肋,一個完美的戰神,只要動了情,他就不再是戰無不勝。
“看來,你們顧家也并不是一條心。”林月從口袋里再次掏出一個U盤,揚手一拋,丟給顧熙陽,“這是我在濱海影視城的地下實驗室拿到的數據,很小一部分,更多的部分在他們的主機房內,我進不去,這東西在我手里沒有用,還會害死我,所以交給你了。”
陸槿拿過U盤,接上手機粗略看了一遍:“……太少了,我需要拿到主腦的權限才能進行解碼破壞……”
他幾乎自言自語的話并沒有引起林月的注意,她走到樓梯邊,把長發挽起,草帽再次扣在頭上,最后回頭道:“時間不多了,我先走了,最近一段時間我先暫時回家躲起來,我們下一次見面……很可能就是你們那位‘顧先生’的生日宴——當然,也將是我們之間的訂婚宴。”
“我很期待。”說完,她便迅速低下頭離開了。
“……她說,和誰訂婚?”顧熙陽徹底把手里揉成廢紙的杯子丟在垃圾桶里,“我不允許!”
“如果結婚就能得到計劃的繼承權,我不介意這么做。”陸槿低頭翻著手機上的數據,顧熙陽猛地蓋住了他的屏幕,強迫他抬頭看著自己。
“你要和我搶?”顧熙陽臉色有些陰沉,似乎真的生氣了。
“……”陸槿沒回答,只是把手機和U盤收起來裝進口袋,“中午了,我們去吃點什么。”
“吃什么?”顧熙陽瞇了瞇眼,“你猜我想吃什么。”
“嗯,想吃肉。”陸槿拍拍他的胃部,似一種安慰,然而還沒撤開,就被對方重新一把按回了椅子上,陸槿皺眉正要說話,顧熙陽的那雙黃色眼睛就猛地放大——
“你……”陸槿后面的話被顧熙陽迫不及待咽到了喉嚨里,他真像是餓急了的小狼狗,陸槿微微張開唇,他就不管不顧地闖進去,橫沖直撞也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因為沒有經驗還磕到了自己的唇邊,血腥味一下彌漫在兩人的味蕾中。
陸槿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過去,血腥味彌漫,所有人都在逃亡,可有人卻毫不畏懼,給了他一個荒誕又堅定的吻。
如果顧熙陽到了那個世界,也一定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他悍不畏死,甚至沒有精神力,他沒有常人那樣敏感,但他會很執著,認準的目標非死亡絕不撤退,他絕對是一個天才,一個……注定犧牲的天才。
他可以不怕死,可陸槿怕。
他早已習慣離別,可對這個還處在叛逆期一樣鮮活的、把他當做“普通人”看待的、會黏著他、抱他、冒犯他故意惹他生氣的男孩……他一想到終會離別,心底就會揪一下疼痛。
這世上沒有人再會像顧熙陽這樣對他了,所有人敬他、怕他、愛他,可沒有一個人會沖上來吻他。
一旦回到那里,深仇血恨,戰爭鮮血,將會繼續如同跗骨之蛆,伴隨他從來都無權選擇的一生,直到他死在哪處血泊中,再無人知曉。這里的故事就會像是浮生一夢,被他作為秘密永遠帶進墳墓里。
……縱容一些,也沒什么大不了吧。
“顧……”陸槿還沒說完,又被他拉過去,氣息交換,溫度交融,好像這風扇的熱風也忽然轟上了毛孔,熱得人靈臺發懵,心跳加速。他又想起那懸崖上的花瓣,可這次的花瓣熱切又沖動,絲毫不像之前那樣冰冷脆弱,某種旺盛的生命力沖擊著他從未曾示人的柔軟內部,讓他微瞇著眼,冰涼的眼鏡被蹭的發熱,簡直不知怎么推拒。
“陸槿。”顧熙陽喘息著離開他,把氧氣試圖收回快要爆炸的肺部,然而他還笑得出來,他抬手把陸槿的眼鏡推到他的額頭上,先細細地欣賞了一下陸槿輕微泛紅的眼尾,然后才視線向下:“你不是說對這些不感興趣嗎,怎么?我以為你真的不是個正常男人呢。”
陸槿氣息略有不穩,順著他的目光向下,沉默了幾秒,掩飾道:“……我沒有那樣說過。”
陸槿沉著嗓子的聲音,讓顧熙陽臉上紅暈更甚,陸槿每次破開一點冰冷的外殼,都讓顧熙陽食髓知味,他甚至沖動地伸出手想要更進一步,可陸槿已經抓住了他的爪子。
“……讓我一次。”顧熙陽亮著鋒利的眼睛,又使出他的老招數。
“不可能。”陸槿絕情的話語讓顧熙陽想要當即咬他一口。
幾個呼吸之間,陸槿已經平復下來,他站起身,把桌上紙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酸梅湯喝了下去,然后把桌上的財報卷起來,敲了敲顧熙陽的腦袋毛。
“顧熙陽,想要這么做,我給你一個條件。”陸槿垂眸看著他。
顧熙陽一下坐了起來:“什么條件!”
“把繼承權讓給我。”
“……”顧熙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答應的話,就走吧——老板。”陸槿扶他站起來,顧熙陽正要說些什么,司機就從樓梯上“適時”探出頭來,優雅鞠躬。
“顧總,您下午還約了會議,是時候出發了。”
“你!”顧熙陽驚愕,“你看了多久!”
“我沒有看。”司機坦蕩道。
“你看了!”顧熙陽面皮發燙確信道。
陸槿沒眼看他在這兒小學生打架,伸手一推他后腰,“老板,走了。”
“老板”便被迫前行。
不得不說,陸槿是無所不能的,就算是“助理”也做的有模有樣。
——在他給開完會的顧熙陽面前放下三份文件,一份外賣,以及一杯咖啡之后,顧熙陽感慨。
“沒被人認出來?”顧熙陽捧著咖啡杯,把他的“助理”拉到面前,陸槿順勢斜坐在他的辦公桌上,把他手里和咖啡杯一起拿著的鋼筆抽了出來。
“認出來了。”
“啊?她、她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沒有。但是……”陸槿把鋼筆放回他辦公桌上的筆筒里,看了一眼大落地窗外面華燈初上的夜色,有些欲言又止。
能讓他“欲言又止”的,恐怕不多。
顧熙陽腦子飛速旋轉,反應過來后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直達熱搜——
# 陸槿與顧氏集團權色交易石錘 #
顧熙陽:“……”
他抬起眼,如同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偷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陸槿。
而康曜的電話適時響起。
“……喂,什么事情啊?”顧熙陽假裝不知道。
“顧!熙!陽!”康曜的大嗓門穿透力極強,雖然中興大廈頂層的辦公室除了內部高層幾乎沒有人會上來,但這一嗓子也足夠震得整層樓一個哆嗦。
“你把陸槿帶到公司去干什么!!還使喚他給你買吃的!買咖啡!在樓下咖啡店陸槿被拍的照片數量能頂的上一部電影的全部幀數!”
“我沒有……”顧熙陽心虛,“我就是讓他給我當助理,在辦公室等我,我沒讓他給我買東西……”
“你讓他給你當助理?!”康曜聽起來要爆炸了,“少爺!你真會玩兒啊你!花樣還挺多啊!你知道這一次公關得花多少錢多少精力嗎!”
“我……我有錢!我給!你說個數,要多少吧,我馬上簽字讓財務給你報賬。”顧熙陽破罐破摔,“不是你說的讓我看緊陸槿嗎,我都把他綁我身上了,今天下午的會是匯報下半年的幾部電影項目,我推不了。”
“電影項目?怎么樣,有合適陸槿的嗎?”看在顧熙陽打錢超快的份上,康曜暫時按下怒火。
“呵。”顧熙陽古怪地笑了一聲,“倒是確實有一個。”
陸槿皺眉,看著顧熙陽的表情,一絲微妙的危機感浮上心頭:“如果是‘那種’題材,我拒絕。”
康曜在電話那頭一愣:“……怎么陸槿在你跟前?”
“當然。”顧熙陽爪子很欠地搭在陸槿膝蓋上,抬眼看著他:“他是我的助理,我當然會幫他,最好的劇本,最好的資源,整個娛樂圈,他想要什么,我就能給他什么……嗷!”
“別演了。”陸槿精準打中了他的手腕麻筋,顧熙陽倏地收回爪子,不開心:“我說的是實話!”
“所以到底是什么劇本?快說,我這邊還忙著罵人呢!”康曜急得冒火,催他。
“……就是一個,愛情題材。”顧熙陽把老板椅往前拉了拉,坐在陸槿腿旁邊,“啊不,科幻題材。”
陸槿神色一動。
“感覺不錯,展開說說。”康曜來了興趣。
“好像還是個監獄題材呢……”顧熙陽賣關子,笑著看陸槿的表情,陸槿臉色沉了沉,他才加快語速。
“主要是,在海濱影視基地拍。”
康曜一頭霧水:“我管在哪里拍啊!快讓那邊和我對接,你有這個權力,趕緊給選角導演打電話,讓他給陸槿直接內定。”
“喂,你這語氣也太豪橫了吧,我可是金主!你要求我!”顧熙陽挺起腰桿。
“讓陸槿‘賣身’求你吧,反正別讓你爸發現就行。”康曜呵呵一笑,看破不說破似的壓低聲音,“注意身體,讓陸槿輕點,別把你搞壞了。”
“喂!康曜!什么意思啊!到底誰搞誰啊!”顧熙陽火冒三丈站了起,男人怎么能受這種“侮辱”!
“掛了。”康曜直接掛斷了電話。
顧熙陽紅著眼看向端坐不動的陸槿。
他猛地把雙手按在陸槿身側的辦公桌上,近距離瞪著陸槿。
“……又耍什么瘋。”陸槿試圖推開,卻沒能推動。
“你經紀人把你‘賣’給我了,陸槿,做點什么表示一下吧。”顧熙陽傲嬌地揚起腦袋。
第45章
“想讓我做什么。”陸槿深褶的雙眼皮微微舒展, 睫毛垂下,那是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在顧熙陽看來便如同勾魂奪魄的狐妖, 幾乎是瞬間,他呼吸便亂了。
顧熙陽耳垂發紅, 站得離陸槿更近了些:“做點大逆不道的事情。”
陸槿感受著他輕輕把手放在自己腰側,好像要把扎進西裝褲的襯衣往外拉扯。動作頗不嫻熟,手指還微微顫抖,好像貓撓似的,偏要裝出一副“成熟”的樣子, 殊不知臉已經紅透,深灰黃色的漂亮眼睛里也都是荷爾蒙的躁動。
終于顧熙陽把陸槿的襯衫全都散了出來,顧熙陽沒急著毛手毛腳, 反而一笑:“你的襯衫夾呢?”
“行動受限,摘了。”陸槿毫不臉紅,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這話讓顧熙陽聯想到陸槿一個人躲在廁所隔間摘襯衫夾的樣子,他感覺自己鼻子一熱,大腦充血。
“又在想什么。”陸槿把被他撞歪的眼鏡扶正。
“想……我是不是應該向其他董事長學習一下, 學習怎么‘潛規則助理’這個課題……”顧熙陽貼近陸槿,吻了一下他耳垂上的痣。
“好的不學, 只學壞的。”陸槿的批評語氣很輕,倒像是某種調|情,顧熙陽的喉結猛地動了一下, 陸槿眼看著他眼瞳的顏色暗沉了下去, 變成了一種流麗的褐黃色, 逼近的動作也很有氣勢……不錯,這樣倒像個“成年男人”了。
陸槿“中肯”的評價顧熙陽不知道, 他只知道,再不啃一口,他就要渴死了,嗓子里干得冒火,偏偏后脊梁冒汗,顧熙陽覺得自己快瘋了,他看到陸槿白皙的皮膚,柔韌的肩頸肌肉,襯衫領子妥帖地系在最后一顆,就好像一種華麗的奢侈包裝,讓人想要真正撕開這層外包裝一探究竟。
“陸槿……你……你幫幫我,好不好?”顧熙陽拉起他的手,放在唇邊,張嘴咬了幾口他的手指關節,留下幾個淺淺的牙印,“就這一次,然后我幫你……”
“幫你什么?”陸槿明知故問,笑容非常淺淡,但顧熙陽已經“篩迷心竅”,眼里除了陸槿什么也裝不下。
“就是……”顧熙陽拉著他的手往下,另一只手去按自己皮帶上的暗扣,陸槿及時停了下來,手指按在他皮帶的金屬扣上,阻擋了暗扣的彈開。
顧熙陽紅著眼,不解地看向陸槿。
陸槿輕微瞇起眼,紅的鮮艷的上下唇珠在顧熙陽眼皮子下面輕輕開合:“轉過去。”
顧熙陽猛地吸了一口氣,“嚶”了一聲,跟被奪舍了似的——現在別說陸槿讓他轉過去,讓他從樓下跳下去他都跳!
顧熙陽轉過去,等著身后的人“溫柔”的纏綿……
陸槿:“準備好了?”
顧熙陽狠狠點頭,使勁點頭。
“好……”
陸槿默默抬起腳,踩住他的后腰,狠狠蹬了出去——
顧熙陽慘叫一聲——這聲音可比康曜的嗓門大多了。
“杵……”顧熙陽蜷縮在地上,靠在辦公桌邊上,一只手顫抖著上來,抓住陸槿的腳腕,聲音沉悶地顫抖著:“杵墻上了……”
陸槿沒忍住,笑了一聲。
“疼死我了!!”顧熙陽猛地抬起滿面羞紅的臉,吃人一樣撲上來,陸槿穩穩地接住他,笑:“活該……好了不鬧……嘶又咬人,下去……”
陸槿剛把人踹下去,顧熙陽坐在地上委屈地仰視著坐在辦公桌上的陸槿。
“你這樣,很像一只警犬。”陸槿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顧熙陽咬牙,視線逐漸平視到陸槿身上:“我要是警犬,先咬你……”
陸槿看了一眼他想咬的地方,笑了笑,正要反駁他,辦公室門忽然開了。
“顧總!顧先生來電說找你——”
沒看到顧總,卻只看到了坐在辦公桌上的陸槿,可憐的秘書先生頓時傻在原地。
直到他看見從陸槿身前的桌子下面露出頭來的顧總,更是大腦短路,徹底傻了。
顧熙陽滿臉紅,耳朵更是紅得滴血:“……滾出去!敲門了嗎!”
秘書哪見過這種場面,愣是愣在原地十幾秒沒動彈。
……不是,不是都傳言小顧總喜歡男的,是1嗎……
還是陸槿沉穩的發話,救了他:“好了,我們知道了,你出去吧。”
秘書先生猛地回神,嚇得左腳踩右腳又撞了一下門框這才滾出了顧熙陽的辦公室。
其實不怪秘書,是顧熙陽平時壓根不關辦公室的門,因為頂層這一層,只有總裁專梯才能到,除非有急事找他,否則沒有人會上來。而且顧熙陽剛回國不久,壓根沒在這辦公室來過幾次。
“……”顧熙陽低著頭,臉紅的要命。
倒是陸槿安慰地拍了拍他腦袋,“走吧。”
第46章
@戀綜愛情荒島游樂園官方:#Day6#最后一天的直播圓滿結束了!我們的嘉賓黑箱感想錄稍后放送, 還有小花絮集錦,寶寶們可以關注官方平臺及超話,后續將持續放送剪輯版, 錄播版,以及我們幾位男主嘉賓們牽手成功的后續甜蜜追蹤!【圖片】
“你們是真犟啊, 中途更換嘉賓就算了,也不換幾個好的,這都是從哪找來的小母零聚會,后期除了何源讓我們看誰?”
“這么一看,何源是真的帥, 和這幾個小癟犢子站一起瞬間英俊優雅。”
“哈哈哈小癟犢子太真實,伊燃也不錯啊,雖然這幾天不在狀態, 但是顏值太抗打了,我是看他的甜劇入坑的,讓孩子解脫吧,孩子看起來真的很需要吸小露露安慰【抱抱】”
“所以九宮格海報后面這幾位都是誰啊,我們看了幾天都沒認全臉, 這也太歪瓜裂棗了,那個叫‘阿閎’的, 一笑就歪嘴,我真的受不了他啊,他還一直追著伊燃不放, 千方百計讓人家選他。”
“后來這幾位, 簡直像是進了雞籠, 每天叫個不停,做飯燒手, 拔草傷手,挑個水還叫喚把他手勒出印子了,我的天,逼得伊燃都扛木頭參與比賽了……之前我記得伊燃都是和瑞sir坐在一邊觀戰的。”
“啊啊啊我好想念可愛小總裁!@米明時尚CEO,小總裁你最近在干什么,為什么不更新微博【大哭】瑞sir都更新漫畫了!”
“和陸槿度蜜月去了【狗頭】”
“情敵組到現在還能上分,簡直淚目”
“陸槿,我那心心念念又不得相見的白月光!失去了才知道他的美!我的綜藝界白月光,我求你也更新一下微博吧,別總是出奇怪的緋聞可以嗎……”
“陸槿媽咪是我女神!誰敢傷他!(暴言)”
“陸槿唯粉是真的瘋哈哈哈哈”
“所以陸槿到底跟那個顧家什么關系啊?我看他們貼了好多企業圖片,都是顧家產業,豪門啊。”
“不清楚啊,陸槿超話里面有澄清貼,不過陸槿本人出現在中興影業樓下是石錘啊,前后多少次了,他肯定跟顧家有點那個”
“唯粉還在洗,CP粉已經在查小總裁和顧家有什么關系了”
“小總裁也姓顧,你們都不懷疑嗎?【狗頭】”
“吃瓜路過,有點精彩。”
“我們查過米明時尚的企業背景,五百萬注資,法人壓根不姓顧,有姐妹查到說,有部分股份是屬于瑞sir他們家的,楊家也是家族企業,從節目看起來小總裁和瑞sir關系那么好,很有可能商業也有合作,查不出什么。”
“所以小總裁姓顧只是巧合?”
“誰知道呢,反正就算他是顧家的人,他跟陸槿情敵梁子都結下了,就差打起來了,怎么可能還鬧緋聞啊哈哈哈”
“別幻想了,都來做all陸黨豈不美哉?”
“啊all陸太太!抓住!”
“太太這兩天怎么不更新了?因為露露退出節目了嗎?”
“哈哈沒有,最近家里出了點事啦,之后還會繼續更,我聽到消息說露露很快就會復出,據說他簽了新公司,準備進演藝圈了。”
“啊?太太真的嗎?你從哪聽來的?”
“這個嘛……消息渠道保密,但真實性你們可以參考。”
“媽呀,陸槿這是要一步登天啊……”
“他本來就已經一步登天了。(小聲)”
晚上十點十二分,@小露露陸槿的賬號發布了一條新的微博。
“本人與xx年x月x日解除與前公司合約,以后一切經紀事務由‘陸槿工作室’處理,經紀人為‘康曜’。”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分鐘內迅速又沖上了熱搜。
陸槿作為一個剛出名的前網紅,一出道就直接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這絕對是豪橫的程度了,這下更坐實了他和顧氏集團高層權色交易的緋聞,一時間輿論漫天飛,他這條微博下面的評論區也烏煙瘴氣,可他就和在節目里時一樣,穩如泰山,無論誰說什么,都保持完全的沉默。
當然了,賬號保持沉默是因為陸槿壓根不登賬號,全權交給了康曜帶著團隊打理,而他本人,卻不能保持沉默——
因為顧熙陽正拿著一張壓根不屬于自己的學生卡,和江城大學東門的保安吵架。
“……好了,他是我學弟,我們一起進去。”陸槿默默戴上口罩,攔腰拉住正在朝保安瞪眼的顧熙陽把他帶進校門,保安大叔帶著口音罵他:“我這是俺規定辦事!你都是大學僧了,怎么聽不懂人話呢!算了算了,看在那個小伙兒保你的份兒上,放你進去了。”
顧熙陽被陸槿拉進了學校門,順著林蔭道走了好久顧熙陽還在不服氣:“……楊明瑞這個不靠譜的東西,跟我說能進去的!我非找他算賬不可!”
陸槿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背:“你這不是進來了。”
“那是被你捎帶進來的!”顧熙陽不高興,小聲嘟囔:“還想給你個驚喜的……”
“什么?”陸槿沒聽清,顧熙陽敷衍了幾聲,轉移話題:“所以,你到底在宿舍藏了什么東西,你要回去拿,他們都畢業走了,宿舍說不定都清空了。”
“一百萬。”陸槿說。
“啊?”
“一張一百萬的卡,是原……是我之前攢下來的,既然現在要回顧家,我想把這張卡留給我的養父母。”
“你為什么不帶在身邊,非要藏宿舍?讓別人拿到了,要挾你……‘以身相許’怎么辦?”顧熙陽湊近他,警惕道。
陸槿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你會這樣要求。”
“……他們敢!”顧熙陽還驕傲起來了。
“之前我到處躲藏,這卡帶在身邊不安全,就藏在宿舍的床板里。”陸槿回憶著原主給他留下的資料,說道。
陸槿說完這話,兩人沉默了良久,經過了四五個路燈后,顧熙陽才敢開口問:“顧震山……沒傷到你吧?”
這個話題一直是兩人之間的一根小刺,因為顧熙陽之前誤會過陸槿和顧震山有不正當關系的緣故,現在再提起陸槿的躲藏,總覺得心虛。
“沒什么。”陸槿輕描淡寫地帶過。畢竟他來了之后,直接就闖進了顧熙陽的辦公室。命運這種東西,與其躲藏,不如主動迎上。
雖然迎的方向有點奇怪就是了……這個主角的劇情更換成他自己的事情陸槿到現在還沒想到辦法解決。
也許是因為他的命運線太“重”了,導致世界線向他傾倒,甚至為他的到來所悄然改變……也說不定。
“……對不起。”
走著走著顧熙陽忽然道歉,陸槿看向他,顧熙陽又趕緊把腦袋轉向另一個方向,不肯讓陸槿看他的表情。
“為什么道歉。”陸槿看著他換了一身運動服的樣子,仿佛回到了初見的密林中。
顧熙陽咬著牙不肯再說半個字。
陸槿拍了拍他的背,表示自己知道了。
顧熙陽偷眼看他,“……顧震山叫我們都回老宅去,準備他的生日宴,你見到他,準備怎么說?”
“怎么說,”陸槿目視前方,“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不行!”顧熙陽很快拒絕,“你不能繼承!你要什么我都給你!顧家的任何正常產業,公司,哪怕我的命——只要你開口,我都給你!但是那件事,你別想插手!”
“我不要你的命。”陸槿在路燈下停下來,學校里盛夏的晚風吹過,一棵巨大的槐樹冠在網球場上方簌簌作響,網球場里還有男女學生在打網球,所有人的生活安詳寧靜,只有陸槿,似乎永遠都在暗流中。
顧熙陽看著他的眼睛,神情閃爍著,晚燈下暗色的昏黃讓這個大男孩顯得很落寞,他穿著運動衣,黑色的短袖上是一個很小的名牌logo,看起來就和其他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沒有區別。
可是陸槿知道他心里裝了什么。
說白了,他們其實是一種人。永遠都被命運推著走的可憐人。
“陸槿……”顧熙陽靠近他,路燈昏暗,他伸手拉住陸槿身后網球場的鐵絲網。
“我想讓你活著。”陸槿接上后半句沒說完的話,看著面前的男孩把腦袋埋進自己的肩膀。
“……你不懂。”顧熙陽的呼吸貼著陸槿的側頸,濕熱黏糊,盛夏還是很熱,兩個人這么貼著陸槿感覺自己都要出汗,他想要略推開一點顧熙陽,可他卻更緊地靠過來,不讓陸槿推開,喃喃重復:“你不懂……我是為了仇恨活著的。”
“仇恨……”陸槿伸手安撫了一下他的腦袋,思緒仿佛飛回了原本的世界。
仇恨,如果不是背負仇恨,他們也許都不會走到今天。
“我讓你活著,那些事我替你去做,也不肯嗎。”陸槿說。
顧熙陽從他肩膀抬起頭,看著他,良久,久到陸槿懷疑他是不是要生氣的程度,顧熙陽才忽然道:“你親我一口。”
“……”陸槿怔了一下,嘆了口氣。還是那個樣子,沒變。
“我不會讓任何人替我去做,尤其是你。”顧熙陽說著,要靠近陸槿的唇珠,那紅色的唇珠看起來軟的要命,可偏偏吐出來的話總是那么強硬……
“啊!這里有男同啊!”身后傳來一聲被嚇到的女生尖叫,顧熙陽猛地僵住。
“哇我看看我看看!”
“讓我也看看!”
“哇是帥哥我拍個照發宿舍群里……”
“誒怎么跑了?哪個院的,要不表白墻撈一下?”
“算了,你真討厭打擾人家親親!”
“我哪有……”
陸槿被顧熙陽拉著一路跑到了陸槿原主的宿舍樓下。
第47章
顧熙陽蹲在花壇邊上喘勻了氣兒, “好險,差點被認出來。”他搭上陸槿的肩,“走, 我陪你去取東西。”
但他要往里走,陸槿卻沒動。
“怎么?”
“……”陸槿示意他看宿舍樓的玻璃大門。
——一個大媽正在準備給門內把手套上鎖鏈。
顧熙陽瞪大眼睛, 戴上口罩,幾步沖上臺階趴在門上:“阿姨!阿姨我剛回來!讓我進去吧!我頭疼去醫院了……”顧熙陽下意識冒出幾句英文,懇切的目光如同真事。
陸槿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小聲道:“挺熟練的,上學沒少干這種事吧。”
顧熙陽“哼”了一聲, 咬牙切齒:“……我上學的時候在外面住,不住宿舍,都是楊明瑞害我……”
“上學的時候, 你們一般都做什么?”陸槿稍微有些好奇他們的大學都干些什么。
畢竟陸槿的大學,全都在課業中度過,他時常通宵不休第二天還去上課,因為他的父母都是研究所的科學家,在大學里, 他從入學第一天就受人敬仰,名滿全校, 而他全科的優異成績以及冷若冰霜的性格,也讓他成為了學校的傳說,在大學沒讀兩年, 陸槿便通過了嚴苛的軍校體測, 轉去了軍校繼續深造。
他對大學的印象, 除了學習,似乎沒有任何其他內容。
陸槿的冷漠讓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他, 但實際上,他其實……
“怎么了?對我感興趣了?”顧熙陽抬起胳膊毫不在意地攬住他的肩膀,熱情道:“嘿嘿,在國外可比江城大學苦多了,我在大學也不說話,不交朋友,除了楊明瑞會和我一起調查那個事情,我不想連累別人,天天板著臉,也沒人敢跟我多說話。”他聳聳肩,似乎不以為然。
陸槿沒推開他,只是看著面前的宿管大媽罵罵咧咧地打開了宿舍大門:“下次再這么晚回來就睡外面!”
“阿姨人真好!”顧熙陽夸了一句,他長得帥個子高,還活潑,宿管大媽一下就心花怒放,笑了起來:“你小子,哪個宿舍的?怎么沒見過你。”
“……我,我那個……”顧熙陽干笑說不出來,陸槿冷清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306的”。
“哦,畢業生啊,你們趕緊收拾,那屋估計除了你倆其他人都走空了,后天學校就清宿舍了,趕緊去吧。”大媽看兩個小伙都長得這么養眼,不由得多提醒兩句,然后轉進宿管的房間了。
陸槿和顧熙陽兩個人順著樓梯向上走,顧熙陽應該是沒來過這種地方,江城大學的宿舍樓其實很破,雖然學校是百年老校,名聲和成績都很好,但是住宿條件實在不敢恭維。樓梯又窄又暗,樓道燈還是十年前的小燈泡吊著,空間充斥著水房的洗衣粉,以及潮濕的衣服,還有男生宿舍樓獨有的臭味……
顧熙陽好容易忍到三樓,陸槿一推開306的宿舍,顧熙陽的嘴角便抽搐了一下。
他和陸槿走進這間不到十平米,卻放了八張床的小宿舍,中間的過道還要放兩張桌子,導致正常成年男人壓根不能順利通過走道,只能從凳子以及下鋪的空隙擠過去。
好在的確如宿管大媽所說,宿舍里沒有人了,只有其中一個上鋪還鋪著床單疊著被子,是陸槿原來的鋪。
好心室友幫他罩了一層塑料薄膜,上面已經有些落灰了。看來陸槿自己都很久沒有來過。
陸槿回憶著原主留下的信息,單膝跪在下鋪上,伸手去摸上鋪的床板,很快便找到了一塊松動的,他把那塊向上一抬,一張銀行卡便掉了下來。
陸槿伸手去撿,卻被顧熙陽按住了。
“……”陸槿感覺到身后貼近的人,下意識看了一眼緊閉的宿舍門,就知道這孩子又打起了鬼主意。
“這么小的地方,你以前是怎么住的?”顧熙陽在他耳邊說。
由于下鋪就剩下了光木床板,兩個人一動,床板就哐當兩聲。
陸槿調整了一下姿勢,手輕輕搭在顧熙陽的小臂上,這樣的姿勢可以讓陸槿隨時扭過身給他一拳,揍得他爬不起來——但陸槿希望自己不用那么做。
“這條件還算可以。”陸槿想起領著軍隊帶著重型戰機在荒漠或是雨林的時候,或者,他們打到領域外的邊緣星系,去那里的貧民自建基地暫住的時候,那些條件,對比起來這里可以說是天堂了。
沒有戰爭,哪里都是天堂。
“可以?這味道這么大。”顧熙陽不識人間疾苦一樣的發言,甚至還趴在上層床鋪邊上警犬似的嗅了嗅,嫌棄地皺起鼻子:“感覺他們不洗澡。”
“沒有洗澡的地方,哪能天天洗澡。”陸槿淡然地說著。
“你洗了嗎?我聞聞唔——”顧熙陽被打中鼻子,“嗡嗡都不行!”
“嫌難受,自己去洗。”陸槿成功擺脫他的“包圍圈”,把銀行卡裝進口袋,“外面有公共水房。”
“公共水房怎么洗!要脫光嗎?!”顧熙陽捂著鼻子,露出驚恐的神色。
陸槿看著他,眼神寫著“傻狗”兩個字。
顧熙陽耳垂紅了,眼神飄忽:“我……其實我不是很難受……要不我們今晚擠在你床上睡,我可以忍受的……”
陸槿無語地看著這個少爺,視線在他略帶小期待的臉上停頓了十幾秒,顧熙陽已經開始主動爬梯子要上床了,陸槿伸手一拽他的褲腰,顧熙陽大喊一聲,就被他拖著出了宿舍門。
“不!我褲腰是……”顧熙陽努力保住自己“貞節”的運動褲松緊褲腰,可陸槿的力氣他太了解了,一直被拖到水房,站在綠色的墻裙中間,他才像是委屈的大型犬那樣,縮手縮腳地站著。
他提了提褲腰,有些為難:“……這有點臟,我們要不——不不不!不臟!別用那個!”他看著陸槿抄起水管就要擰開涼水的水龍頭,嚇得抱住自己。
“……嬌氣。”陸槿看不慣他這嬌少爺的樣子,丟下水管,抱著胳膊靠著背后被關好的門,“洗。”
一個字的命令最為可怕,顧熙陽臉色飛速染上紅暈,他手抓著褲腰,遲遲不肯往下。
“陸槿,我真的覺得有點臟……”顧熙陽看著墻角默默路過吃瓜的一只小蟑螂道。
“什么苦都沒吃過,和我說你要報仇?”陸槿抱著胳膊,就那么看著他。
昏暗的白色燈光,打在四周綠色的墻裙上,地磚因為長期的水漬污垢顯得暗黃,把中間站著的顧熙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的確,顧熙陽身高腿長又帥氣,天生的模特架子,又穿著高奢的牌子,身上隨便一件拿出來,都是普通學生望塵莫及的價格,但這對他來說,只是稀松平常。因為顧震山從沒在錢上虧待過他,顧震山只有他一個繼承人,“精心”培養他,控制他的思想,塑造他和自己一樣瘋癲的人格,給他一切最昂貴的奢侈品,給他找幾十個人輪番伺候他,告訴他上等人就應該把那些人當做牲畜、羔羊——
盡管顧熙陽天生反骨,并沒有依照他的設想長大,了解那些骯臟的計劃后,更是對他的仇恨根深蒂固,但他終歸是一個少爺。
如果失去顧家所賦予的一切,他所有的,恐怕只剩下了鋒利的帶血的牙齒。
“……我,”顧熙陽呼吸急促起來,看著陸槿這樣帶著冷漠疏遠的目光,他有些慌亂地想要解釋,“我沒,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把自己炸成一朵煙花,和你所謂的仇人一起同歸于盡。”陸槿說。
顧熙陽看著他,神色驚愕,又帶著一層朦朧不清的悲傷。
“陸槿……”他垂下頭,不知道該和陸槿說什么。
“我是沒有來處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也想和他們一樣,有一個正常的家。”顧熙陽沉著聲,悶悶地用鼻腔哼著,燈光非常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沒有。”顧熙陽的手還別在自己褲腰上,像個小孩兒,“我討厭他們,更討厭我自己。”
陸槿背手把門插上,走過去抬起他的臉。
“……你已經比他們幸運千萬倍,這是你應該承擔的命運。”
陸槿的聲音很輕,但落得很重。他這話好像是說給顧熙陽聽,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們都……”顧熙陽抬起紅紅的眼睛,琉璃一樣漂亮的深黃色眼睛變得黯淡,“他們都死了,我認識的他們,都死在‘地獄’……”
“那是哪里?”
“我不知道。”顧熙陽搖頭。
“……你答應我,把繼承權交給我,我替你去查。”陸槿捏著他的臉,迫使他認真聽自己說話,“我認為你應該活下去,娶一個愛的人,領養孩子,替那些冤死的孩子,過本該平靜的一生。”
“……”顧熙陽看著陸槿,眼淚滴了一滴,滑落在陸槿的手上,有些涼,但陸槿沒有松開。
“沒有什么應不應該,這是我答應過所有人的,我答應過他們,會親手把這一切都毀掉。”顧熙陽抬起手,摸了摸陸槿耳垂上那顆灼灼的痣。
“陸槿,你才應該退出,你有事業,有粉絲,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愛你等你盼著你,你一干二凈,為什么非要跳進這個深淵!這是死局!是不是因為我說你是顧震山的兒子,你覺得自己有責任?不是的,我那是……我只是為了……陸槿!陸槿你干什么——”
顧熙陽看著陸槿決然松開手,轉過身拿起那條水管,他還沒等說完,陸槿就已經打開水閥,把水流對準他。
慌亂間,顧熙陽被從頭澆到腳,濕了個透心涼。
“陸槿!你……噗呸……你再怎么對我,我也不可能放棄繼承權!啊唔唔……噗啊……你瘋了!想讓我放棄,你先把我……你和我睡一覺我就答應你!”
顧熙陽崩潰地想起了陸槿之前對他說的“條件”,在令人窒息的水流中大喊。
水管的水停了,只剩下他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聲音。
顧熙陽還沒等擦一把臉,就被陸槿抓住了領子,“執迷不悟,我真該——”
顧熙陽抬起眼,看著面前隱隱帶著怒氣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見陸槿發脾氣。不得不說,就算是發怒,他也很好看,非常好看……
“混賬。”陸槿罵了一句,然后轉身走了。
顧熙陽哆嗦著穿好擰干的衣褲回到宿舍,看到陸槿已經躺在他的床鋪上躺下了。
他關上燈,摸黑爬上了鋪,窸窸窣窣地把濕透的衣服掛在旁邊的欄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在陸槿旁邊。
陸槿沉默了幾秒,終于還是翻過身,轉向墻里,給他讓出了一塊地方。
顧熙陽拉過被子,不敢挨著陸槿,就那么委屈地睡下了。
聽著身后傳來的逐漸平穩的呼吸聲,陸槿久久難眠。
怎么才能讓他活下去,怎么才能救出一個他想救的人。
上輩子救不了,這輩子還是如此嗎?
陸槿閉上疲憊的雙眼,腦海中只有金發的學生,掉入怪物的蟲顎中的場景。
他緩緩進入夢中,夢到那個場景的人,換成了顧熙陽。
第48章
從江城大學到陸家所住的老舊小區, 開車要走一個多小時,穿過整個繁華市區,車子出了市區穿過一條林蔭道, 越過一個轉盤,便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鎮子上的路況不好, 幾乎沒有什么高建筑物,兩邊都是平房和處理小商品的店面,小吃擺到了大路上,人們穿著樸素復古,陸槿沉默地看著車窗。人類發展幾千年, 那些偏遠星系的人們也依然過著和這些人差不多的生活,甚至在戰亂中,還遠遠比不上他們。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 陸槿也并沒有回過這個所謂的“家”,原主在留下的信息中告訴他,除非他想做個了斷,否則不要回去。
陸槿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未接來電,默默又裝回了口袋。是顧震山上次打來的號碼。
他不想當著顧熙陽的面接顧震山的電話。尤其是, 他和顧熙陽還在鬧別扭,或者說, 是顧熙陽在和他鬧別扭。
昨晚被陸槿從頭到腳澆透了的顧熙陽,雖然今天穿上了陸槿的衣服有點小開心,但是還是不肯理他。
陸槿給他在學校門口的早餐攤買了早餐, 遞到他嘴邊, 他才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還是不肯說話。
一路上都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就好像陸槿把他怎么樣了一樣。
“……到了, 少爺,陸先生,就是這里。”司機在小區門口找了個樹蔭停好車,給他們開門。
顧熙陽從車門邊取下傘,下車撐起傘等著陸槿下車。
“陸先生,您不用打個電話聯系一下家人嗎?”司機提醒他。
陸槿的手隔著口袋碰了一下手機,想到了屏幕上的未接來電,還是沒有拿出來。“不用,如果他們不在,我把東西放下就走了。”
“顧總,禮物要我幫著帶上去嗎?”司機非常“適時”地從后備箱取出被顧熙陽叮囑好提前買好的幾箱禮品。都是些滋補品,茶葉,煙酒,價格肯定都是非常昂貴的,顧熙陽知道明天要去陸家,很早便提前發消息給司機讓他準備些禮物。
畢竟顧震山那個老混蛋,對陸家肯定沒有過半點好臉色,還逼得陸家一直在外面躲躲藏藏……
但是他正在鬧別扭!能不能有點眼色!
在陸槿略帶驚詫的目光下,顧熙陽紅了臉,恨不得一腳踹開司機,他火速接過幾箱禮品,陸槿順手把傘接了過去。
“……車里等著。”顧熙陽對司機說完,然后轉身就走。
陸槿打著傘,穩穩地走在他身邊,快到中午吃飯的時間,小區里有很多剛買完菜回家的住戶,盡管陸槿和顧熙陽都戴著口罩墨鏡,但一個拎著滿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禮品盒,另一個給他打遮陽傘,這怎么看都怎么像……見家長的。
盡管婚姻性別自由,但這倆都是高個子身材極好的帥小伙,這么在小區里一走,所有人都回頭看。
陸槿看著身邊的人低著頭,拎著東西,耳朵紅得不敢見人的模樣,覺得很有意思。
或許是馬上就要替原主和不堪的過去做個了斷,陸槿心情也不由得染上幾分輕松,他還有心思調笑一下顧熙陽。
“臉怎么這么紅?很熱嗎?”
顧熙陽臉更紅了,悶著頭不肯和他說話。
“什么時候買了這些,如果我今天不讓你一起來,你準備把這些東西送給誰?”陸槿冷清的聲線在盛夏的熱流中就像是一抔清水,但澆在顧熙陽腦袋上更火上澆油。
“……扔了!扔了行了吧!”顧熙陽“汪汪”兩聲,惹得前邊領著小孩的大媽頻頻回頭看他倆。
陸槿微微把傘傾斜,擋住他們的視線。
“其實你性格細致溫柔,不像你對我說的那樣。”陸槿直截了當的說,毫不臉紅,也毫不猶豫。
但是顧熙陽哪聽的了這個!他支支吾吾了幾聲,臉瞬間又紅透了,眼睛慌亂地四下亂看,抬起手艱難地擦了一把熱燙的臉頰上的汗,悶著頭往陽光底下走。
“走太快了。”陸槿提醒他,但腳下還是穩穩地跟上,顧熙陽想擺脫都擺脫不了。
“……夸人你都不害臊嗎!”顧熙陽紅著臉,目光閃爍,“明明昨天晚上還罵我……”
“那是教育你。”陸槿回答,依然臉不紅心不跳,“夸人為什么要覺得羞恥?夸你溫柔,你會覺得羞恥嗎?”
顧熙陽呼吸急促了幾下,耳朵紅得滴血,別過頭閉上嘴不肯再說話了。直到兩人并肩走到樓道前,陸槿停下來收傘,顧熙陽才開口,小聲喃喃式的:“以后不準教育我……”
陸槿手一頓,回頭看他,明知故問:“說什么?”
“……”顧熙陽不敢再重復,賭氣似的轉頭就往樓上走。
“四樓。”陸槿提醒他,話音剛落,身后開來一輛黑色吉普車。
陸槿回頭看去,吉普車就停在樓道前的不遠處,而推開車門下車的,是依舊穿著白大褂,看起來每天都處在工作中的陸男。
陸男鎖好車,轉過身正好看到了站在樓道口的陸槿。
“啊,小槿?”她似乎不敢認,直到走進樓道的陰影里才敢認出來——陸槿看起來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擺脫了這家人以后,他也擁有了自己的事業,他好像……變得更堅定了。陸男的眼里,陸槿竟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經長成了一個可靠的成年男人了。
陸男微微踮起腳摸了摸陸槿的頭發,“長大了。怎么今天想起回來?”
說完這句話,陸男也意識到了什么,神色變得認真起來,定定看了他一眼,嘆息道:“……是嗎,你已經決定了嗎。”
她表現的毫不意外,就好像早在意料之中。
“沒關系,我說過,只要你做了決定,無論是什么,我都在背后支持你。”陸男再次摸了摸陸槿的頭發,帶著他往樓上走。
“去顧家以后,有什么計劃?”陸男試探著問道。
陸槿:“經紀人說,拍電影。”他只挑了工作的部分。
“嗯,你喜歡就好,專心拍戲跳舞,離那些人遠點。”陸男跨上四樓的階梯,轉過最后一個轉角,一抬頭就看見拎著一堆禮品盒正生氣地盯著她的顧熙陽。
她這下表現的比陸槿說要回顧家還驚訝。
“……顧……你怎么來了?小槿,你帶他來干什么?”
“有什么不對嗎?我只是回來送些東西,告別的。”陸槿也站在門前,抬手準備敲門。
陸男阻攔了他,“告別?和他們?小槿,你……”
她像是有些不認識陸槿了一樣,良久,才放開他。
她笑了笑,笑得很淺淡幾乎看不出來:“你這么輕易就原諒他們,讓我覺得……沒什么,我們進去吧。”陸男低聲說完,然后主動敲了敲門。
顧熙陽在陸槿身后,有些緊張地小聲問他:“你家里人對你不好?”
陸槿沒有回答,只是拍拍他的手背。
中年女人拉開門上的小窗,還沒看見來人就煩道:“誰啊大中午的踩點兒蹭飯啊!”
屋里傳出來廚房正炒菜的滋啦聲,電視機的吵鬧大聲,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油煙味兒——每次聞到這個味道,陸男便覺得如墜噩夢,但她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然后道:“我和小槿回來看你們,你們不是快出國了嗎。”
一聽到“出國”,女人臉色好轉起來,一雙賊精的眼睛在陸男的臉上掃了又掃,然后才咔噠一聲扭開了門,轉身朝著里屋喊:“老陸!來人了。”
沒有任何稱呼,也沒有歡迎,只有白眼,嘲諷,冷漠的毆打,這是他們姐弟兩個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家。
屋里很逼仄,玄關做了老式的吊頂,陸槿和顧熙陽進門還得低頭,顧熙陽沒有到別人的家里做過客,此時顯得很緊張,他盡力笑著,擠在陸槿和陸男中間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叔叔,這是送你們的,我是那個,我叫顧熙陽,是——”
“陸槿!臭小子你給我帶一個男人回來!你行啊,你已經不是我們老陸家的人了,我管不著你!惡心的東西,滾出去!”
說著陸建強就要把顧熙陽和陸槿往外推,顧熙陽無措地拎著禮物,沒想到對方是這個態度,他想解釋他們不是那種關系,可是又覺得不對勁,正要張嘴,陸槿的手就搭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腕。
陸建強感覺自己被生鐵一樣的東西給夾住了胳膊似的,他努足了勁兒想一把將兩人推出去,可陸槿一抬手,他自己便往后退了兩步,差點沒站穩一屁股坐在鞋堆里。
“你!你是來打你老子的!你個不孝子……”
陸男早就習慣了,她徑直經過坐在地上狼狽爬起的陸建強,把剛剛掉落在地上的禮物盒撿起來遞給顧熙陽。
顧熙陽反應過來,把這幾盒昂貴的補品茶葉都放在了玄關,陸槿看出他的不知所措,摸了摸他的后頸,安撫了一下。
“我只是給你們送點東西,告別的。”陸槿淡然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一百萬的銀行卡,修長的手指一按,把卡放在了玄關的鞋柜上,“這里面有些積蓄,給你們,算是這些年賠你們的。”
陸槿垂眸看著這個狼狽爬起,臉紅脖子粗的中年男人,越發明白,為什么原主的口吻處處透著自卑和懦弱,甚至希望替他活下去的陸槿“恨”他。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成長起來,性格又偏執柔弱,悲劇就像是注定會將他卷入的齒輪,早就寫好了程序,為他設定了犧牲的結局。
“……不要臉,你天天發那些扭腰送胯的小視頻,果然在外面跟男人勾三搭四,你個不要臉的,丟我老陸家的人……”陸建強罵罵咧咧,卻把卡搶了過去,細細地看了看,上面是陸槿寫好的字樣“一百萬,密碼六個零”。
“哈,你竟然還有私房錢?拿來!全都拿出來!”陸建強一見錢眼都紅了,沖到陸槿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揚手就要揍他,可陸槿卻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他,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陸建強這才發現,這個養子已經長到了比自己還高一個頭的個子了。盯著自己的眼神讓人竟然有些害怕。
顧熙陽趕緊上來攔住他勸:“叔叔他就這一張卡,我跟你保證……”
“你?你保證什么!看長得干干凈凈的,勾搭男人,齷齪!”陸建強很是看不起他,自認高人一等,甩開顧熙陽,把銀行卡裝進大褲衩的口袋,這才作罷。
“那什么,你媽中午做的多,想吃了吃一口。”陸建強摸出煙來,又是啪一下點燃,深吸一口便宜的劣質煙,享受的瞇起眼。
陸男在沙發上坐下,冷冷道:“我是回來通知你們的,出國的船票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半個月,你們好好收拾東西——小槿已經給你們拿了錢,該放過他了吧?”
“哼。”陸建強看著她從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三張折好的船票,伸手接過來,“……看見就惡心,搞男人的。”他白了一眼顧熙陽和陸槿,很是不屑。
陸槿拉著有些手足無措的顧熙陽大方坐下,對陸建強認真道:“他是顧家的少爺,也可以說,是我弟弟。況且,他才十九歲,不能算是男人。”
“喂!”顧熙陽炸毛。
陸建強一個激靈彈起來,看怪物似的看顧熙陽:“他、他是顧家的……”
“家里的!家里的!”他趿拉著拖鞋,跑到餐廳沖著廚房叫喚,“快出去買菜去!多顛備幾個好菜!家來貴客!”
“什么貴客不貴客,你腦子抽了吧!”
“顧家那小少爺!小少爺!”他的聲音逐漸小下去,他關上廚房的推拉門,以為自己壓低的話音外面聽不見:“我看這小子跟陸槿有點勾勾搭搭,你趕緊,伺候好了,咱還得發財!”
“你是說……訛他?”女人也壓低聲音,以為外面聽不到。
“那還能怎么樣!快點快點……”
三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都有些沉默。
顧熙陽壓著聲音生氣:“他怎么能!”
陸男冷笑了一下,“本性難移。”
陸槿拍拍顧熙陽的背,“我們走吧。”
兩人這就站起來往外走,正巧陸建強出來,兩口子跟換了張臉似的,中年女人笑得諂媚,拉著顧熙陽:“哎呀少爺,你早叫那些下人保鏢什么的給我們通知一聲,我們這還沒什么準備,你別怪老陸,他這人嘴臭!”
“陸男!你也勸勸!”男人把陸男狠狠往前推了一把,陸男沒反應上來,被推了一個趔趄,顧熙陽眼疾手快扶住她,才避免她摔在地上。
“啊,謝謝。”陸男冷淡地道謝,她也無意挽留顧熙陽和陸槿,只是站起來。
站起來的動作讓她夏季襯衫的領口松了松,顧熙陽被什么發亮的東西晃了晃眼,一定神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項鏈。
那個銀色吊墜的形狀顧熙陽刻骨銘心。
一張口,含著橄欖枝包圍的地球。
陸槿過來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走了,可顧熙陽卻愣在原地好久沒反應。
直到他抬起頭,對陸建強兩口子露出一個笑:“好啊,我就打擾一晚上,讓陸男姐姐也別走了。”
第49章
因為顧熙陽主動答應了留下的請求, 陸槿和陸男當然也沒走成,兩口子殷勤地把兩間臥室都騰出來,換床單, 換被子,又多做了幾個油膩膩的菜式, 吃飯時一直在試探他和陸槿的關系,可顧熙陽不似避嫌,偏偏吃飯時給陸槿頻頻夾菜,表現的很是曖昧,生怕兩口子看不出來一樣。
陸槿已經眼神警告他好幾次, 他還是沒有收斂的意思,最后甚至主動給陸槿盛湯,本來飯桌就很小, 兩人更是擠著坐,顯得親密熱絡,看得陸建強皺眉,卻不得不賠笑。
陸男似乎是休假,所以去哪也無所謂, 只要陸槿愿意留下,她陪著弟弟也不覺得有什么。下午換了條深藍的連衣裙, 跟母親一起去買了些菜,被指使著掏錢買了條貴的大黑魚,一路被訓斥, 母親從來都毫不掩飾對她的不耐煩——即使她掏了所有的菜錢酒錢, 還替她付了一件買給陸寶玉的短袖的錢。
幾十年如一日的菜市場, 陸男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重復著萬年不變的講價, 時不時對自己惡語相加,遇到熟悉的鄰居便大聲數落著她如今的不孝順,炫耀陸寶玉最近又長高了……陸男緊盯著她覆蓋著枯草般卷發的后腦勺,內心冷得如同寒冰。
很快,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出國的渡船是她找的偷渡船,這個致力于折磨她和陸槿的三口之家,將會帶著兩千萬的巨款,在對未來的萬分期待中,被送去“地獄”……
簽署了協議,就是自愿做志愿者,就算不自愿,陸男也有辦法折磨到他們“自愿”。
她冰冷的眼鏡下藏著殺意,可面前的女人還毫不知情,甚至揚起手狠狠抽了她的后腦一下,這下手勁兒十足,把陸男的眼鏡打落在泥地上,陸男連忙蹲下撿,卻又被賣菜的大爺踩了一腳,泥土沾滿了光亮的眼鏡,她沉默著捏著眼鏡,聽著女人在耳邊數落:
“……廢物!叫你怎么不聽!什么都干不成!趕緊把東西提上!那小少爺還等著呢!回去晚了人家走了!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臭丫頭,趕緊滾過來!”
沾滿泥土的眼鏡反射出她的臉。如同穿越了十年的時光,陸男看到了眼鏡中映出了過去的自己的臉。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膽怯的男孩,一直拉著她的衣角,看著她挨打,怯生生地叫她“姐姐”。
她把眼鏡攥在手里,微微顫抖著幾乎要把鏡片里的影像捏碎。
陸槿坐在客廳里,看著顧熙陽笨手笨腳地幫著搭衣服,這個時間點,陸建強出去接陸寶玉放學,送到補習班去,還得一會兒才會回來。
顧熙陽幾乎什么都沒做過,簡單的搭衣服,讓他干了十幾分鐘,滿頭大汗地從陽臺出來,看見陸槿正在盯著自己,他走過去挨著陸槿坐下。
“看我干什么。”顧熙陽順手拿過桌上的蘋果,“咔嚓”咬了一口,皺起眉把那口吐在垃圾桶,“這什么,怎么沒味道。”
“浪費。”陸槿評價,然后接過他手里的蘋果,咬了一口。
顧熙陽喉結動了動,看著他的唇毫無顧忌地沾在自己剛剛咬過的那口蘋果上,有點心癢。
“廉價一些的就是這樣的味道,這已經算可以了。”陸槿淡然地吃完蘋果,丟進垃圾桶,顧熙陽趕緊拉過他的手,給他用濕巾擦手。
“我是沒嘗出味道。”顧熙陽說著,低頭認真擦拭陸槿的手指,陸槿忽然手指一緊,攥住他的兩只手,讓他抬起頭看自己。
“因為你是少爺,所有的東西都用最好的。”陸槿說著,把濕巾拿過來,丟進垃圾桶。
“……”顧熙陽張嘴想要說什么,又沉默了,像是憋著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是不是又想說,我這樣的少爺,沒資格談報仇?”
陸槿沉默著,像是默認。
顧熙陽猛地站起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陸槿:“陸槿,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把我當做一個……”他抿抿唇,“一個……”
“你在我眼里就是個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陸槿說。
顧熙陽沉默地看著他,兩人對視著,這個場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之前在錄節目的時候,顧熙陽似乎也是這么和陸槿對峙著,他覺得有種莫名的挫敗感和不甘,為什么陸槿可以縱容他曖昧,親近,甚至親吻,明明接吻的時候他甚至都會有反應,可就算縱容到這種地步,這個男人都不會對他有任何的……任何的……
顧熙陽深黃色的眼睛動了動,他轉過身,在沙發另一側坐下,不肯再和陸槿說話。
第二次了。陸槿無奈。這個孩子可真難哄。
他默默拿過一個橘子,剝開皮,準備過去跟他再說幾句,可他剛把橘子遞到顧熙陽面前,家門開了,陸男和兩口子一起進了門,跟著的還有吊兒郎當不好好穿校服,甚至染著一撮小黃毛的陸寶玉。
顧熙陽就著陸槿的手把橘子瓣吃了,然后站起來裝作沒事人:“叔叔阿姨,陸男姐,不用這么隆重,晚上我司機還會來接我們,我們很快就要回顧家那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這說的什么話!給叔叔個面子!晚上這晚飯一定要吃!來來來,寶玉!趕緊叫哥!這是顧氏集團的大少爺,學乖著點!”
陸建強把兒子往前一推,陸寶玉斜著眼上下看了看顧熙陽,“嘁”了一聲,然后才拉長音叫道:“哥……”
“好,第一次見也不知道送你點什么,”顧熙陽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就是那種用彩色糖紙包裝的糖果,遞給陸寶玉,“拿著,下次見給你帶整盒的。”
陸寶玉“喔”了一聲,接過糖,拿在手里看了幾眼,驚訝道:“這我知道,這個糖,我們班那個娜娜經常帶,她家是開汽車廠的……哥,這個不少錢吧?”
顧熙陽一笑:“不貴,一盒也就幾百吧。嗯,我說的是美金。”
“哇……”陸寶玉像是見識到了,如獲至寶地把糖裝進書包,準備明天帶去炫耀一番,一抬眼看見陸槿站在旁邊,他白了一眼,“你怎么在這兒?上次給你發消息問你要點零花,怎么不回我?還有臉回來。”
“怎么說話呢!跟你哥好好說話!”陸建強使勁給他使眼色,奈何這傻小子智商和視力都不夠,上下審視了兩眼陸槿,甚至抬起一只寫字寫臟了的手,拍了一把陸槿的屁股,“越來越帶勁了啊,比女人強。”
陸槿皺起眉。
雖然這半大孩子出言不遜或者對他做點什么不禮貌的動作,他幾乎都不會在意,就比如他對顧熙陽的親熱就不會那么在意,就當是小狗舔……但是陸寶玉這下,讓他竟然有些想要揍他的沖動。
顧熙陽不動聲色地看著陸寶玉走到自己跟前,伸手就把他剛剛碰陸槿的手抓了起來,往上一提,疼得陸寶玉吱哇亂叫起來。
“哎呦少爺,他不是故意的!這孩子還小呢!”
顧熙陽冷冷笑了笑,眼睛里的琥珀色一閃,讓他看起來像極了某種猛獸,“小小年紀污言穢語,陸槿是你哥哥,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的手挨他一根汗毛,我送你一卡車的糖,把你這只手掰下來。”
他湊近陸寶玉的耳朵,說話的聲音與態度也變得陰惻惻的,陸槿下意識覺得,這個說話的語氣和風格,莫名在哪里聽到過。
直到他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顧震山第二次打來電話。
陸槿默默地接起來。看著被顧熙陽放開的陸寶玉嚇得躲在母親懷里,陸男冷颼颼地看著熱鬧,在餐廳把買來的菜一一擺出來。
“喂。”
“陸槿。帶著明明回家了嗎?你們兄弟的感情還真好啊……哈哈,訂婚的事情想好了嗎?”
顧震山的聲音讓陸槿很不舒服,尤其是意識到,顧熙陽威脅時的語氣和這個陰狠的敗類很相似的時候。
陸槿覺得莫名有些心煩。
“你怎么知道。”陸槿不答反問。
“呵呵,我想知道的事情,都會知道。”顧震山說,“所以,你是決定由你來和林氏訂婚,是嗎。”
顧震山說的是一個陳述句,壓根沒有給陸槿回答的余地。
陸槿沒有說話,沉默地表示了肯定的答案。
“很好啊。林氏的千金也是個大膽的孩子,她就在我身邊,要和你的未婚妻說句話嗎?”顧震山那邊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后是拔出堵住對方嘴巴的東西的聲音,熟悉的女聲略帶沙啞,但聽起來還算有活力:“呸!你個老混蛋!陸槿!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弄死你們顧家的人——唔唔!”
陸槿抿了抿唇。他知道林月是在故意撇清關系,是在救他和顧熙陽。
但他還是捏緊了手機。
顧震山的聲音再次傳來:“……小老鼠,別這么激動。要不要,我替你的未婚夫先驗驗貨?”他的聲音沉郁,似乎在動手動腳,那邊傳來的激烈的掙扎聲,“你還很小嘛。別動,我不想傷到你。”
“夠了。”陸槿阻止他,“我知道了,會盡快回去的。”
“記得帶著明明,你們都是我的兒子,一個都不能少。”
聽到滿意的答復,顧震山掛斷電話。
陸槿臉色不太好看,顧熙陽注意到了,他想開口問陸槿,可能讓陸槿臉色不好看的,除了顧震山,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顧震山是和他談訂婚的事嗎?陸槿是不是要答應?陸槿是不是更喜歡林月那樣成熟知性又膽大的女人……不,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陸槿是不是真的要一個人繼承這個計劃,替自己去做這些骯臟的事,他……
“發什么呆?”陸男忽然走到顧熙陽跟前,提醒他。
顧熙陽抬眼看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她脖子上若隱若現的細銀鏈。
陸男怔了一下,以陸男的智商,只這么一個眼神,電光火石之間,她很快便明白了。顧熙陽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項鏈,知道她和“計劃”有關。
陸男直起腰,看了一眼正在餐廳發呆的陸槿,低聲道:“跟我走。”
顧熙陽挑了挑眉,點點頭,兩人就這樣出了屋門,順著消防通道上到了天臺。
天臺上放著幾個太陽能熱水器,還有電視機的衛星接收器,還搭著一條繩子,上面是不知哪家晾曬的床單和衣服。
陸男輕車熟路,走到天臺邊,看著被鐵絲網圍起來的外面的小鎮。
“陸男姐。”顧熙陽站在她身邊。
“不用叫我姐。只有陸槿才配這么叫我。”陸男阻止了他,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拎了出來,摘下拿在手里對著夕陽看。
顧熙陽看著她手里的吊墜,道:“陸槿知道你參與嗎。”
顧熙陽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身邊的每個人都不值得信任,于是他封閉自己,完全冷漠。
“不知道,也不要讓他知道。”陸男說,“這些骯臟的東西,都應該是屬于我的,兩個人中只有一個人臟就夠了,我希望他永遠都生活在干凈的天堂里。你應該懂的吧,你喜歡陸槿,不是嗎。”
“……”顧熙陽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只是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果然。你喜歡陸槿。”陸男套出了話,眼神冷了下來,顧熙陽慌了一瞬連忙想要反駁,卻看到她轉過頭繼續看向如血的夕陽,“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對他有那么一丁點的……愛的話,我希望你把顧家的繼承權,讓給他。”
“為什么?”顧熙陽皺眉,似乎沒聽懂她的話,但直覺告訴他,陸男的話并不是表象的意思。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參與計劃嗎?”陸男靠著鐵絲網,發出輕微的“嘩啦”聲,她看著顧熙陽,“小時候,我和陸槿在天臺上發現了一只貓,陸槿給她取名叫‘追風’;后來她懷了小貓,我們一直偷偷照顧她,直到她生下四只小貓,可小貓出生沒多久,就被我父母發現了。”
“陸建強摔死了小貓,說這些畜生是臟東西,在家里會影響財運。那時候他正好是打牌連輸的時候,輸了大概有幾百萬吧,后來都是小槿跳舞,賺了錢替他還上的。”
“我那時候就想做醫生,看著‘追風’抑郁的樣子,我想如果我是醫生就好了,治貓不行,治動物不行,要治人——把他們的腦子統統治好,我想知道為什么他們會那么殘忍,愚昧。”
“所以你就參與了計劃?”顧熙陽接道。
“我高中沒讀完,因為成績太優秀,所以保送了醫科大,那是我拼命換來的,如果不是那次保送,我也許還留在這里,被他們賣給什么男人。他們為了不讓我去醫科大,甚至亂改我的志愿,找了幾個廠里的男人在學校門口的巷子堵我,騷擾我,甚至……”陸男說這些時聲音很輕,但那是顧熙陽無法想象的人生。
“我發誓要照顧小槿,至少不能讓他變成我這樣,我去讀了書,答應每個月給他們錢,為了賺錢和學費,我甚至去賣血……就是那時候,我認識了實驗組的人,就是這個。”她晃了晃手里的掛墜。
“小槿那時候也快上大學了,顧震山答應給我十萬,讓我參與計劃,我答應了,小槿這才順利上了大學,我們才能離開這個爛到根子里的鬼地方。我卻沒想到,陸槿竟然就是顧震山找了這么多年的親兒子,命運真是個罪人……”
陸男嚴肅地看向顧熙陽,“顧震山告訴我,這個計劃只能有一個負責人,你們兩個人,只能留一個活著。”
晚風吹過天臺,最后一絲夕陽被收入地平線,夜幕籠罩了大地。
顧熙陽的眼睛呈現出一種璀璨的深黃,他露出不解:“為、為什么?”
“所以——”陸男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仰頭看著他:“如果你在意他,你放棄繼承,我保證,會讓陸槿這輩子都平安活著,只要你……只要你放棄……”
顧熙陽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這個總是冷淡到漠然的女人,終于有了情緒。
顧熙陽忽然貼近她,陸男緊張起來,還沒等她動手,顧熙陽便狠狠把她的手按在了鐵絲網上,另一只手在她裙邊一掃,貼著她的大腿抹下一把匕首。
“……”陸男狠狠甩開顧熙陽的手,抓著自己的手腕看著他。
顧熙陽看了看手里“繳獲”的匕首,低聲道:“這把刀是給我準備的嗎。”
“你說呢。”陸男活動了一下自己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冷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陸槿,就是我,所以你準備殺了我。”顧熙陽用手指試了試,很鋒利,血滴瞬間便冒了出來。這幾乎是手術刀的鋒利程度了。
陸男見他已經發現,便也不再掩飾,“如果今天不是在這里見到你,我也會找機會接近你,殺了你。”
顧熙陽笑了笑,不顧手指上的血冒出,看向陸男:“你不相信我會為了陸槿放棄繼承?”
“……”陸男的眼神回答了他。
“好。”顧熙陽揚手把匕首丟在了地上,“我答應你。”
陸男皺眉。
“但我有一個條件。”他如虎一般逼近陸男,這個走近的氣勢,讓陸男想起了顧震山——如出一轍的讓人戰栗。
顧熙陽低頭看著她:“告訴我,‘地獄’在什么地方。”
第50章
“你……你想干什么?”陸男問。
顧熙陽并不回答, 只低聲說:“你告訴我在哪,我就把繼承權讓給陸槿,讓他活下去。”
“我怎么相信你?”陸男看著這雙鋒利的眼睛, 莫名覺得膽寒。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顧熙陽冷笑了一下,逼近她耳邊, “如果我把你與計劃有關的事情告訴陸槿,你猜他會怎么決定?”
“不行!”陸男慌了一瞬,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不能告訴他,如果他活下來, 我會慢慢讓他接受,不能……”
“說,快說。”顧熙陽聽到身后的天臺樓梯口有腳步聲傳來, 不由得手上加重了幾分力道。
陸男的神色閃爍了幾下,最后終于道:“實驗室在濱海影視基地,但消息被人泄露出去,顧震山要把地址遷回‘地獄’——我只知道那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地方,所有原始數據和最早的實驗編碼都在那里, 如果要去那里,要坐船。”
顧熙陽皺眉, 逼視她:“出海?”
“……具體的位置只有顧震山知道,如果你非要找死,我只能告訴你, 顧震山有一個保險箱, 那里面放著他最重要的東西, 包括他控制下面所有人的把柄;他曾經有一次突然發病,我給他喂完藥, 他迷迷糊糊中告訴過我,保險箱的鑰匙在他‘最愛的人’手里。”
“他還有‘最愛的人’?!”顧熙陽想要嘲諷,他冷冷地看著陸男的臉,陸男算長得很漂亮的女性了,和她的母親眉眼略有些相似,但中年女人被長期的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陸男卻保留著冰封一般的容顏。
“你是說,你和顧震山上床了?”顧熙陽問。
陸男瞳孔一顫,避開他的視線,默認。
“好啊。”顧熙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只是想到陸槿,覺得心間如被石板墜壓,悶悶的鈍痛,“你有想過他嗎?他身邊所有人都在背叛他,都在欺騙他,你有想過嗎?”
“我那是保護他!”陸男掙扎起來。
“好。”顧熙陽松開了手,轉過身蹲下來把地上那把匕首撿起來,低頭笑了笑,“我也沒有資格這么說你。”
天臺的門被人推開了,顧熙陽抬眼,看到陸槿站在蔥蘢的夜色中。
“陸、陸槿!”
“你們在這兒干什么?”陸槿微微皺眉,“說了什么?”
陸男撥開晾曬的床單走過來,“沒什么,飯好了嗎?”
“好了。”陸槿答完,眼睛卻還看著顧熙陽。
顧熙陽站起來,把匕首藏在身后:“我就不吃了,我先——哎!”
陸槿一把將他手腕拉了過來,看著他手里的匕首,眼神示意他解釋一下。
顧熙陽和陸男對視一眼,顧熙陽:“我問陸男姐,你愛吃什么,我偷偷想給你唔……”
陸槿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幼稚,剛找不到你還以為……”
“還以為什么?”顧熙陽湊近,拉住陸槿的小臂,“怕我丟了?擔心我?”
陸槿選擇沉默,轉向陸男:“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陸男愣了愣,點頭。
她看著陸槿和如同尾巴一樣跟著纏著他的顧熙陽兩人一起下樓的背影,突然覺得,弟弟似乎和這個顧家的少爺,親近了許多。
“……是不是擔心我?快說啊……”
“是,是。怕你這少爺這么笨,又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出去就被人賣了。”陸槿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在空洞的樓道中回音著,尾音竟拖出一分難以察覺的寵溺來。
陸男沉默地站在天臺口,聽著逐漸遠去的對話。
“我才不笨!誰說我不能自理!”
“削個蘋果。”
“……我、我都是帶皮吃。”
“撒謊。每次都是有人給你削好。”
“……我回去就學!”
“學點有用的吧。”
“好啊,有用的,你教我就學。”
“……離遠點。嘶,咬人……”
“錯了,不敢了!”
“……算了,進去吧。”
陸男回到屋里時,已經看到“一大家人”全都圍坐在小餐桌邊,擠得已經幾乎要坐不下了。
陸男沒有多思考,從廚房取了碗中午的剩飯,就準備自己去屋里吃,從前從來都是這樣,她作為女孩,在家里有客人的時候從來都不能坐在一個桌上一起吃。
然而剛走到餐桌邊就被顧熙陽拉住了,“坐,給你留了,干什么去?”
陸男下意識看了一眼父母,可顧熙陽說話,他們哪敢開口,只好跟著賠笑:“陸男!人家給你面子還不趕緊接著!這死丫頭沒個分寸!”
陸男沒說話,坐下了。
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在“家”里有客人的時候坐在餐桌上吃飯。當然,也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她一言不發地吃飯,聽著父親對顧熙陽吹噓自己的那些政治觀點,財經觀點,顧熙陽都一一笑著附和,時不時陪著喝一口,哄得這個爛賭半生的老廠工人心花怒放,半瓶白酒下肚,醉得滿口胡話,連連說顧熙陽是青年才俊,不愧是豪門的少爺,聲稱要把陸槿“嫁”給他。
他見過什么豪門?陸男在心里冷笑。
陸槿當然不會理會,只端坐在一旁,一臉冰雪,喝著杯子里被“養母”滿上的葡萄汁。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倒不是不知所措,只是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應對。
和所有人都坐在一個桌子上,大家擠在一起吃飯,沒有冷冰冰的機械臂傳菜,沒有隨時隨地都放在手邊的光屏顯示器,上面是各種地圖,戰況,還有堆積如山的軍事報告。
只有一杯甜到讓陸槿舌尖發麻的糖精飲料。
這個爛到原主毫無留戀甚至絕望離開的家,也是陸槿終其一生也求而不得的地方。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家。
養母在旁邊虛情假意的關心,也讓他感覺陌生。
“最近是不是要準備到顧家去了?你親爸跟你聯系過了?我們早就見過了!那可是個大人物,一看就知道!你回去要聽人家的話,別頂嘴,那可是有錢人家,關系都復雜,你少說話,多聽人家講!別逞能,聽見沒?說話啊……”
“嗯……”
“哎呀,你看你爸這喝的,一聊打牌就沒邊兒了,老陸!陸槿,你去了顧家,別得罪人家顧少爺,人家對你這么好,又上心,該怎么報答人家,你就報答!人家還能委屈你不成!”
“別光吃菜,寶玉!把那個雞腿,給小少爺一只!聽話!陸槿,媽跟你說,人不能太要臉了!你要是真的跟人家,媽覺得這事不錯!不就是往床上一趴的事兒,你姐當年不也干過?你要是跟了人家,這后半輩子,你就徹底有靠山了,再親生的也不及人家養了二十年不是?”
“嗯……”陸槿不知道回答什么,這個話題過于離奇,陸槿只能端著杯子呆呆坐著。
“這么著,我跟你爸,還有寶玉,過陣子準備去國外了,有什么事,這么的,我給你留個賬戶號碼,過年過節的,給我們打點,我們就知道你過得好,就行了!”
養母從柜子上拿過一本陸寶玉不用的練習本,扯了一張紙下來,用鉛筆寫了一串賬戶的名字,折好塞在陸槿上衣兜里。
“妥了!”見陸槿沒有拒絕,養母喜笑顏開,連忙給他再次倒了些飲料。
“多吃,多吃魚,保養皮膚。”她給陸槿夾了一大塊魚肉在盤子里。
陸槿沒辦法,只能悶頭吃魚。
等他注意到顧熙陽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的時候,嘴邊還叼著一塊雪白的魚肉。
顧熙陽見他抬頭,“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你好像貓啊。”顧熙陽在吊燈的燈光下,一雙眼睛亮亮地看著陸槿,他似乎喝了一點酒所以臉色發紅,但看起來并沒有醉意。
陸槿臉色黑了黑,但繼續吃魚,沒有理會這個幼稚鬼。
直到杯盤狼藉,陸建強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一只胳膊攬著陸槿的肩,另一只攬著顧熙陽的,雖然以他的身高這樣還是有些勉強,但他還是努力地把兩人貼在一起:“……我做主!把這個兒子!就嫁給小兄弟你做媳婦!以后三餐伺候你,給你生兒子……嗯好像他生不了……那就給你暖被窩!我這個兒子會跳舞!那家伙,可會扭了,比那些……嘔……”
顧熙陽一邊“趁亂”在陸槿臉上親了兩口,趁著陸槿不好當場發作的時候趕緊扶住陸建強:“哎呀叔叔,快到樓下去吐會兒!”
陸槿臉色很不好看。
顧熙陽一個人回到了屋里,其他人都跟著一起下樓照看陸建強吐去了。
“……媳婦,讓我——唔!”顧熙陽被打中了肚子,陸槿以絕對致勝的武力碾壓阻止了他酒后的“胡言亂語”。
顧熙陽抱著肚子蹲下來,陸槿坐在沙發上,隨手拿過一本高中化學,看了起來。
但是等了很久顧熙陽都沒能站起來,他不由得走過去坐在沙發邊低頭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少爺:“別裝了,沒用力。”
“我在想……”顧熙陽悶悶地開口說話。
“嗯?”陸槿隨口答應,繼續翻手里的書。
“我要怎么做,才能站在你身邊。”顧熙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