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隼與白鷺
他們是……即將出國了?
云青嵐飛到界碑頂部,視線循著鐵絲網一直去到視野盡頭。
邊境線的猜測產生讓先前種種奇怪之處有了解答。
怪不得飛來的路上看不到完整的公路,怪不得沒有人類生活的痕跡。
會來邊境的人本就少,何況這邊的環境不適合居住旅游,一片荒涼,愿意前來的人更少。
說句疑心重的話,一沒交通,二沒景點,你來邊境有什么目的。
那么外出探索的小游隼們有出現過意外嗎?
當然有。
山崖的懸崖,說高不算高,但對翅膀羽毛沒長好,還沒學會飛行的小游隼來說,掉落下去必然會有生命危險。
事情發生在吃飯時間。
比同齡同類更早學會自己吃飯的小游隼們抱著中午的食物進食。
小隼們吃飯的速度和食量有所不同。老大吃飯速度快,但是吃的多,老三吃得少吃得慢,折中一下,老二反而成為最早吃完的小游隼。
吃飽喝足外出走動消化食物。
正好那會兒是它們走出巢屋不久,對一切都挺好奇,老二慢吞吞走到巢屋外,跑到外面溜達,上看下看,看到一只色彩艷麗的小鳥,不知不覺走到山崖邊緣,腳下的石塊驟然斷裂。
孩子們在屋子里吃飯,家長們在屋子外面吃飯。
小游隼們出來的時間挺多,發現老二出來逛一逛,云青嵐看了一下,沒太在意。
結果低頭吃一口食物,聽到一聲拉長的“啾——”,再抬頭,老二原先的位置描邊的虛線閃爍卻看不見原本的隼。
孩子丟了。
隼渾身一震。
好在上天眷顧,老二掉落的山崖壁下有幾叢植被,攔截住了空中掉落的小游隼。
游隼家長在前面做示范,一步步帶著它跳回巢屋。
自從這次小隼掉落一事,家長們要注意的事情又多了一項,小心孩子們失足墜落。
猛禽的活動空間在于天空,鳥巢安放于半空,幼鳥意外墜落死亡無法避免,想要根除只能盼望著孩子們早日學會飛行。
實在不行,學會滑翔也行,至少能保住一命。
飛行不好學,滑翔還是能做到的,甚至超出家長的內心預期,翅膀用力一撲騰,上到屋頂。
早出生,成長速度最快的老大發現了房頂的特殊空間,站在屋頂耀武揚威大步巡邏,大聲呼喚弟弟們,結果風太大,一個跟頭栽下來。
歷史重演,新場景的開發讓小隼們和家里的長輩一樣,喜歡留在外面,不愛留在屋內。
不管解鎖屋頂時如何狼狽,活動地點擴大,屋頂也被它們占據,云青嵐休息的時候身邊多出三只趴趴雞,非要和他擠著,也不嫌熱。
能探索到頂上,距離自己飛行也快了。
隼該欣慰。
但孩子們的成長是一件痛苦并快樂的事。
曾經他們會飛會跑,讓落雪多了不少的煩惱。
現在輪到他們自己煩惱了。
白櫟的動作太快,云青嵐還沒看清舌頭的具體樣子,手里的東西就被搶走了。
那毛茸茸的嘴縫里蠕動了兩下,又微微張開,里面的巧克力已經消失了。
“你!”云青嵐心疼得直捂胸口,“誰讓你一口吞的?”
“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嗎?”
肩上的那朵大白花蹭著他的脖子,滑到他懷里,充滿歉意地拱了拱,一股甜甜的味道直沖入鼻腔。
“算了。”他眼珠微微一動,“你把那根舌頭,伸出來,讓我再看一眼,我就不怪你了。”
嘴縫又咧開了一點兒,那根粉粉的“舌頭”鉆了出來,足足有小手臂那么寬。
它沿著一根藤蔓往人類的右手邊攀去。
云青嵐的右手正搭被一根細藤蔓牽著,手指尖離那根舌頭只有幾厘米。只輕輕抬起手指,就能觸碰到那根舌頭。
本著研究者的精神,他當然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于是,他勇敢地,主動地把手覆到了食人怪物的舌頭上,感受掌心下的觸感。
濕漉漉、熱乎乎的,很軟和,上面還有細小的紋路。
很怪異,有點像人類的舌頭。
小舌頭忽然卷了起來,把他四根指頭緊緊包裹住,又慢慢往外“吐”。
“你又干什么”
好像在幫他清理手指上殘留的巧克力。
“別弄了。”云青嵐背脊陣陣發麻,渾身的皮膚都敏感起來。
白櫟的動作慢了下來,舌頭還纏在食指尖上,分泌的液體散發出草本的香味。
“別舔了!”
云青嵐把手抽了回來,心臟在左胸怦怦直跳。
白櫟的頭迷茫地往上蹭了蹭,似乎不明白人類為什么“生氣”。
好像也不是生氣,只是耳根紅紅,很著急的樣子。
“放我回去。”云青嵐打算暫時放棄“研究嘴巴”的項目,他實在受不了剛才那種觸感。
太像人類的舌頭了,這讓他很慌。
白櫟磨蹭著,他還沒有“抱”夠人類,怎么就要結束了呢。
它還想幫人類洗洗呢,那雙手上沾了好多甜豆子的味道。
滴滴,左手腕上,濕漉漉的通訊器發出了消息提示,云青嵐又收到郵件了。
“快放我回去,”云青嵐催促著,“我要工作了。”
他需要看幾份郵件靜一靜。
白櫟依依不舍地把他送了回去,放在床邊。
云青嵐腳剛沾地,就沖到了終端面前,打開了郵件界面,認真閱讀。這效果立竿見影,看到郵件標題,他立馬就冷靜了下來。
是老師發來的郵件,那個圖案的來源有著落了。
不過,當他點開郵件時,卻沒有看到想要的內容。
[抱歉,關于這個圖案,我也所知甚少。]
[如果要了解的話,你可以向
總領申請借閱一本書,《殘喘的人類》。]
[另外,請不要再給我發消息了,我也不會再回。你我已不是同路人,但衷心祝愿你安好。]
他的視線定格在最后那句話,大腦一時空白。
是云唐威脅老師了嗎?還是他單純地不想再和一個流放的罪人聯絡?
如果是后一個原因,其實也沒什么奇怪的。
所有遠離他的人,都是有苦楚的。也許老師馬上要升職了,也許他的家人受到了威脅,不管是哪種原因,都應該跟自己劃清界限。
云青嵐閉上眼,靠在椅背上,腦子里一片亂麻。
胸口有點悶悶的。
房間里又升起那股甜甜的草本香氣,白櫟的頭湊了過來,小心地搭在他的腿上,花瓣上的觸須隔著布料扎在大腿上,癢癢的。
他感受到腿上的重量,睜開眼,只見天花板、墻壁上,不知何時已爬滿了藤蔓,肉肉的小紅花們一張一合,好像在往空氣里吐出分子。
一根細藤蔓攀上椅子,搭在他的腿上。
“來,”云青嵐對它攤開手掌,“握握手。”
一團小紅花聽話地鉆進了他的掌心,撒嬌似的翻滾兩下。
白櫟是怎么聽見他說話的?云青嵐掌心握著白櫟的“手”,反復揉捏。
真想摘一朵下來仔細研究。
他眼角瞥向桌下的備用工具箱,那里面有一把大剪子。
如果他剪掉這根觸腕
算了,安全起見,還是先不要沖動。
等養久了再考慮吧。
花骨朵捏起來手感很好,花瓣的紋理類似于光皮動物的肌膚,又混著植物的纖維感,很親膚。
也很解壓。
云青嵐的心情值又回升了一些,正當他捏得上癮時,花蕊從大白花的中心鉆了出來,他的手腕上,一扭一扭地往上爬。
“別亂鉆。”他拍了拍白櫟的腦袋,
他把剛把手臂抽出來,花蕊又朝著他的眉心探過來。
云青嵐躲閃不及,被戳中了額頭。好在它的花藥囊已經空了,沒有花粉漏出來。
這個動作似曾相識。云青嵐突然記起,兩天前,第一次見到白櫟的時候,它也是用蕊尖戳他的眉心。
他忽然有了個設想。
也許,這就是它交流方式?
比如這個軟尖刺,可能類似于某種感知器官,能夠通過觸碰來感知對方的信息。
云青嵐用指背在白花身上摩挲兩下。
“人的身體是有禁忌區的,有的地方不能碰。”
“可以碰的地方,只有衣服沒有遮住的地方,比如手。”
云青嵐翻過掌心攤開:“你可以繼續跟我握手。”
那根藤蔓又湊了上來,紅色的花骨朵塞進了他的掌心,像塞進了一個小拳頭。
“你知道嗎,你是我的第十二只寶貝。”
“但是我給你取名一號,因為你是最好的。”
不只是因為它漂亮,更因為,在它之前,云青嵐沒有養過人類變異體。
K病毒的致死率無限接近百分百,人類變異以后,會在10天內惡化、死亡。
這也是疫苗研發困難的原因,沒有人能夠抵御病毒,產生抗體。
除了云青嵐自己。
他原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感染K病毒后,成功活下去的人類。現在看來,也許不止。
只不過這個白櫟,它沒有作為人類活下去。
云青嵐觀察著那朵白花。從植物的角度來看,花是白櫟的繁殖器官,而雄蕊又是其中的關鍵部分,它用這個部位進行探觸,交流,似乎也說得通。
但作為“人”的話,這種探觸好像變了味道。
“還有,你下次”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扁扁的花藥囊,“盡量不要用這個碰我。”
“因為這個器官,咳。”他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因為這根尖刺很危險。”
他換了種說辭,雖然不太具有說服力。
“就算是軟下來的時候,也很危險。”他嚴肅地補充道。
被打的白鷺發出可憐的慘叫,叫到一半,沒有預料中的痛感,轉頭游隼早就從它身上下來走了。
其余白鷺應和地大叫,氣勢洶洶地把尖尖的長嘴對著游隼。
然后沒維持幾秒,趕在白櫟走回來前齊齊后退一步,躲在一位老人的身后,狐假虎威地呱呱叫。
像是和家長告狀的小學生。
云青嵐沉默啃魚,好像知道了來時白鷺只敢圍堵,沒一個敢上前的情景產生的原因。
原來是被收拾過一番。
第 82 章 熊貓(二更)
游隼蹭飯的故事還要從白櫟放過白鷺說起。
鳥是有人養的鳥,隼看到塑料桶邊散落的魚,松開白鳥,跟了上去。
鳥不殺,但可以收一點小小的報酬。
跟著云青嵐走南闖北白嫖蹭飯,白櫟逐步被其同化。
參照小伙伴傳授的經驗,還有蹭飯的經歷,理論結合實際,眼下是個很好的蹭飯時機。
說是蹭飯也不太對。
接下來幾天,云青嵐都把自己關在地下實驗室里工作。
他把白櫟的黏液都裝了起來,裝進幾個藥劑瓶里隨身攜帶。
他還收集了不少掉落的小紅花,做了做了幾個標本,剩下的都儲藏了起來。
實驗體檔案上說,食人樹沒有藥用價值,但云青嵐還是嘗試著用小紅花泡了泡水,測試了一下成分。
沒有毒,反而還有安眠的成分。白櫟的“小拳頭”,就像普通的花茶一樣,云青嵐給它命名為“食人樹花茶”。
除了研究白櫟的各種以外,這幾天他還用光了基地里的原材料,補充了一下武器彈和生化彈的存量。現在,除非帝國軍派直升機來炸他,否則應該沒人能拿他怎么樣了。
他關上武器庫,藏好腰間的槍,提著一個重重的機械盒子,推開了地下室的圓門。
院子里很安靜,大狗正躺在院門口曬著肚皮小憩。
這幾天白櫟尤其老實,平日里絕不打擾,晚上睡覺的時候,它才跑來蹲在窗檐上,扮演一個甜甜的催眠熏香。
云青嵐對此很滿意,為此,他特意允許白櫟的頭晚上搭在他床頭。
就是有時候白天醒來的時候,那顆頭已經擠進他懷里。
云青嵐來到備用發電機前,他準備多加幾個儲電倉,這樣萬一發電廠出了事,他還能熬過一個冬季。
他打開電路板,先掐斷了單邊的線路,然后帶上隔絕手套捏著連接大盒子的線接了上去。
滋滋,線頭上忽地迸出幾道電光,大盒子發出“砰”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
“怎么回事?”
他明明斷了這跟電路的線,怎么會燒著了。
云青嵐后退兩步,觀察了一會兒,才上前撬開儲電倉。
只見那塊電路板變得黢黑,上面的儲電芯片不翼而飛。
有人動過這個盒子。
儲電倉是總領派人送過來的,云青嵐之前一直沒有拿出來用過。
他不認為總領會送他有問題的盒子。
但若是沒了擴容芯片,一旦出現意外,以備用發電機現在的程度,就算把基地耗電降到最低,也只能撐半個月。
這樣子,是熬不過冬天的。
他收起盒子,動作利落地回地下室收了幾個東西,跨上甲殼蟲車準備出發。
得去發電站看看有沒有類似的芯片能用。
“走了,拾一。”
拾一嗷嗷應了兩聲,爬上了甲殼蟲的后座。
今天很冷。坐在車背上,云青嵐感覺渾身都被冷風透掉了,除了手腕上,那里還有暖暖的一根小東西緊緊貼著。
很奇怪,白櫟的藤條是恒溫的,像一根有生命的灰白色“小蚯蚓”。
頭盔下,云青嵐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手腕兩眼,那根靜止的小藤環似乎迎風扭動了兩下。
緊接著,藤環的尾巴尖開始延長,順著他的手肘往上溜了進去。
吱——他猛踩下剎車,拾一從后座上飛了出去。
“嗷嗷嗷!”
拾一在地上打著轉兒,而云青嵐左手正抓著藤條的尖尖,想把它往外扯。
“別亂鉆。”
不過這次,小藤條并不那么聽話,它藏在袖口里的尖端不斷延長,一直掛到了云青嵐的肩膀上,像一只小手般貼在他的脖頸處。
暖暖的,有點癢。
云青嵐感覺整個右半邊身子都帶動得暖和起來,而那根小藤條,又開始往下延伸,觸碰到了他的鎖骨處。
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一號。”云青嵐側過頭,對著自己的右手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小藤條愣住。
“晚上不想見我了?”
小藤條的尖端抽了抽。
“老實點兒,別總是在我衣服里鉆來鉆去。”
小藤條沒有再動了,只是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量,充當著一個長條狀的發熱源。
車子再次啟動,沒過幾分鐘,就到了發電廠。云青嵐把它停靠在主控室旁,掏出鑰匙打開門。
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鼻而來,控制臺上,攀附著綠色的,滑溜溜的青苔似的東西,就好像幾年沒人打理過一樣。
可半個月前,他才來維護過。
他這是穿越時間了嗎?
云青嵐小心地走到控制臺邊,按下開機按鈕,輸入了自動維護代碼。
還好,系統還能運作。
他調出維護記錄,仔細核對了一下上次的維護時間。
沒錯,的確是半個月前來過。
但這桌上這些濕答答的綠色東西又是怎么回事?
云青嵐回車上取了個采集瓶過來,把那些狀似青苔的東西刮了幾塊下來裝起,準備拿回去研究。待他低頭扭緊瓶蓋,再抬起頭時,突然覺得光線暗了許多。
主控室里沒有開燈,此時正值午時,卻幾乎看不清地面了。窗外烏沉沉的一片,海邊的天際線上,那片黑色的海域暗暗涌動。
他走出門外,一陣大風刮起,頭頂的烏云厚到發黑。
是暴雨的前奏。
“拾一!”云青嵐收好瓶子,對著海岸邊呼喚大狗。
“別玩水了,快回來!”
拾一還在云灘上奔跑,聽到主人的呼喚后,它卻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傻呆呆地愣在原地,望著遠處那團黑漆漆的海域。
“拾一!”
云青嵐頂著大風,往大狗的方向前進。
“嗷嗚——”
拾一忽然仰起頭,對著天空咆哮。
在它的身后,天際交接之處,那塊黑色的海域似乎升高了一點。
云青嵐停下腳步,他望著那塊海域,雙眼逐漸睜大。
那逐漸升高的海平面,正往這邊逼近。
是一道巨浪,足以把整個廢島的東海岸都吞掉的巨浪。
“拾一!快回來!快跑!”
他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邊沖去,大狗還像著了咒一樣,站在岸邊嚎叫。
在他的背后,遠處的中部山丘處,傳來遙遠的狼群的和鳴。
“快別站那兒傻叫了!”
他一把提起狗脖子上的牽引環,抓著它往回扯,而大狗這才如夢初醒般,嗚嗚哀嚎兩聲,一頭頂在主人的腿上,往回猛沖。
云青嵐差點兒被它撞倒,他大罵一聲,也趕緊跟著往甲殼蟲車上跑。
就在此時,一陣巨大轟鳴聲響徹海岸,海水像雨一樣潑灑下來。云青嵐忍不住回頭,只見那面逼近的海墻之上,升起了一個黑色的長條狀物體。
像一根巨型蜈蚣,從海水里破出,沖上了天空。
大狗發出驚恐的吠叫,而云青嵐則來不及震驚,他只想趕緊爬上甲殼蟲車逃走。
即便見多識廣如他,也從沒見過這么大的變異體,還長著無數密密麻麻的肢節。
云青嵐不討厭蟲子,但這種滲人的巨型蟲子除外。
那黑色的蟲子在破出海面約幾十米后,便往岸邊拍來,如一條猛抽下來的巨人的鞭子。
它的“頭”明確地對準了岸上正在奔跑的那個小人兒。
蟲子在空中壓了下來,云青嵐的頭頂落下巨大的影子,他頭頂感應到窒息的壓迫感,腳下踩著水,用最大的速度奔跑。
但甲殼蟲車還有幾十米遠。
來不及了,早知道把車停近一點的。
大狗率先跑到車子邊,它發現主人還沒到,轉頭想沖過來,卻又被天空中的巨型蟲子給嚇到了。
“嗷嗷嗷!”它嚎叫幾聲,還是勇敢地沖向云青嵐。
“拾一,走開!”云青嵐喊著,一邊抽出腰間的槍,“這是命令!”
可大狗這時候又不聽話了,它執著地繼續往主人這邊跑。
“該死的,你能不能讓我省心一點!”
云青嵐索性停下腳,他手中的槍調到最高檔,毫不猶豫地朝著頭頂黑壓壓的影子開了一槍。
砰——黑色的、油光水亮的蜈蚣蟲上,只落下幾滴白漿。
一股濃烈的咸腥味襲來,那白漿滴到云青嵐腳尖處的土地上,瞬間冒起一股滋滋白煙。
蟲子已經近在咫尺,云青嵐這才看清它的身子,那百足之間,掛著許多深綠色的,如海苔般的東西,在那些綠色的遮掩下,竟夾著無數個眼珠子,都齊刷刷地盯著他。
如一堆堆包裹著小蟲的小泡泡。
而其中兩堆眼珠子被打爆了,此時不斷地漏出白漿,往下滴落。
“你可真惡心。”云青嵐皺著鼻子,抬起手來又是兩槍。
他一邊開槍,一邊繼續跑動,大蟲子在空中扭了兩下,似乎怒了。
它朝空中發出尖銳的嘯鳴,云青嵐從未聽過這種聲音,它時強時弱,超出了人類能忍受的分貝。
他兩眼發黑,頭痛欲裂地栽倒在地。右肩的小藤條似乎在蠕動,手臂如被利器扎穿了一般疼痛。
狗吠聲還在持續,云青嵐聽見隆隆的海浪聲就在臉上。
這次是真來不及了。
“笨狗——”他嘴巴剛剛張開,海水就涌了進來。
好學生白櫟點頭。
又是某一天,云青嵐指著草叢間兩團舉著爪子,像是賣萌的紅褐色圓臉毛茸茸科普。
“咯啾。”看,小熊貓。
舉手不是賣萌,是為了方便用前爪撲打,食物是果子花朵,還有竹葉。
白櫟點頭,然后停頓住。
大熊貓?小熊貓?
兩種外觀體型不同,名字卻幾乎一樣的生物,讓白櫟cpu有點過載。
第 83 章 游隼們去哪里了?
游隼們混跡深山老林,出入高山峽谷,都是人跡罕至之地。另一頭,因為找不到隼,旅行隼隼的話題下出現一片茫然的網友。
起初,大家都沒放到心上。
發達的網絡找兩只游隼還不是輕輕松松?
想要找到游隼的蹤跡,首先,拍攝到游隼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其次,視頻照片發布到網絡,最后一步便是廣大網友的工作,要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好吧,倒也不是很輕松。
寫完今天的觀察日記,他這才瞥了一眼通訊器的屏幕。
是巧克力豆到貨了。
他合上本子,簡單清理了一下背包,把骨環掛在了照片墻上,又把紀丘的皮夾收進書桌里。
準備出門了。
云青嵐揣上槍,背著包來到一樓大廳,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穿過院子。他的兩把槍還掛在樹上呢,剛安撫好白櫟,他不想前功盡棄。
他摸到大廳的一扇窗戶翻出,沿著院墻的邊緣繞到了基地大門處,坐上甲殼蟲車。
拾一在暗處蹲守多時,發動機剛啟動,它就從拐角出沖出,撲到了后座上。
云青嵐從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顆巧克力末,丟進嘴里。
“去收東西了。”
車子載著一人一狗,在大路上疾馳。拾一又開始對著天空嚎叫,云青嵐的心情也不錯。
大概因為左腿終于不再每次踩下踏板的時候,都鉆心地疼了。
空曠的碼頭上停著兩架直升機,其中一臺是紀丘留下的。
這些軍用載具,都需要指令才能啟動。帝國想要把它弄回去,必須派少將或者更高級別的軍官過來駕駛。
咸咸的海風拂來,云青嵐牽著拾一逛著,如遛狗一般悠閑。
地上還鋪著大塊干涸的血漬,都是食人樹留下的杰作。拾一在牽引繩下不安分地左蹦右跳,到處嗅聞。
直到機門打開,一個身穿白大衣的男人跳了下來。
大狗的耳朵豎了起來,它伸直尾巴望向來者,呲起兩排尖牙,嘴角咧到了耳根處。
“怎么是你?”云青嵐臉色一沉,方才的愜意一掃而光。
“小云。”穿白色風衣的男人眼神躲閃,對著他低頭鞠躬,“是我主動申請過來的。”
他的身后又走下一個魁梧的帝國軍,身后跟著一生面孔的小兵。
“安上校也來了。”白大衣指了指身后的人,“他是給你送巧克力來的。”
云青嵐就像沒看見他人似的,繞過他走向迎面來的軍人。
“安上校,謝了。”他接過上校手中的箱子,“代我向總領問好。”
他對云青嵐點點頭,以軍姿站在原地,如一塊挺立的石頭。
“如果沒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云青嵐扯了扯牽引繩,把狗和箱子都拉到腳邊。
“有事總領會呼叫你。”安上校簡短地結束了對話。
兩人都無視了白風衣的男子。云青嵐拉著一直處于警惕狀態的拾一,轉身就走。
“云博士!”
男人追了上來,他沒跑兩步,拾一喉嚨里發出低鳴,對著他猛撲上去,咬住了衣擺。
“你叫誰呢?”云青嵐拉著拾一的脖子,牽引繩繃得筆直,“回來。”
大狗放開了嘴,男人嚇得后退兩步,手里的提包掉落在地,臉上掛著的鏡框也歪斜到一邊。
“曲陸,”云青嵐終于給了他個正眼,“看在我們共事過的份兒上,給你個機會。”
“回去吧。”
曲陸曾是他的助理,疫苗事件后,他就再也沒見過這人。
公投的那天,他實驗室里所有的下屬和同事,集體人間蒸發。
蒸發了也好。云青嵐寧愿這些人都死了,永世不要出現。
可惜,半年前,廢島的終端上收到一封郵件。
曲陸沒死,只是躲起來了。
“我給你發的郵件,你為什么不回?”
他扯住云青嵐的袖子,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云青嵐陰沉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肘使勁拍了拍袖口,仿佛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
“你很恨我?”曲陸嗓音發顫,聲調越來越高,“你是不是恨我了?”
云青嵐拽著牽引繩退后兩步:“不至于。”
“你算什么東西,也值得我恨。”
曲陸咽了咽口水,面露愧色地垂下頭,正對上那只變異大狗躁怒不安的眼珠子。
他鼓起勇氣,才控制自己的腿不往后挪。
“對不起”
“你不是說了嗎?你有妹妹,有牽掛。”云青嵐復述著那封信里面的句子,“你很無奈。”
“而我,我孑然一身,死了也無所謂的。”
他冷淡地吐出最后一句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不!我沒說最后那句!”曲陸大聲反駁,“我是說,我現在可以幫你了!你可以不用孤身一人!”
“晚了。”云青嵐無謂地笑笑,“滾回去吧。”
曲陸被這句話噎住,一時發愣。
“其實,其實這段時間,我都沒有工作。”他頓了頓,右手取下眼鏡,露出浮腫的雙眼,“所以我向總領申請過來這邊,協助凈土項目。”
云青嵐沉默地望著海平面,若有所思。
他的臉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可以啊。來加入我的項目,”他抓著牽引繩的手不經意地一松,“我的寶貝正好很缺糧食。”
拾一感覺到主人的放任,屁股上又被繩子抽了一下。
它猛地往前一躍,再次朝曲陸撲了過去。
“別過來!”
他慘叫著跌倒在那個大提包上,左手臂被大狗的牙齒刺穿。
“我的手!我的手!”
他瘋狂甩手,尖牙卻越陷越深。
“可以了。”云青嵐拉緊繩子,厲聲呵斥,“拾一,放下!”
大狗依依不舍地放開嘴,那只手臂已經滲出血,浸濕了整個袖管。
“別害怕,我的狗很有分寸。”云青嵐扯著牽引繩,往前逼近兩步,曲陸顫顫巍巍地向后爬。
“我就是很好奇,你也跟了我三年,為什么還這么天真?”
曲陸艱難地撐著身子,面部皺成一團:“小云,你不要這樣,我真的可以幫你,求你原諒我”
“你以為,這整個帝國有幾臺終端?”云青嵐俯視著他,“我問你,你發信的時候,是用的誰的終端?”
曲陸的臉上閃過驚惶,無力地躺倒在地。
幾年前,云青嵐也在云氏生化工作過。可以說,公司里所有終端號,他全都記得。
再根據帝國通信的新號算法,他可以斷定,曲陸發信的那臺終端,一定來自那幾家公司。
在云青嵐眼里,這和背叛沒什么區別。
他撿起地上的提包,堆在了拉桿箱上。不管這里面裝著什么,拿走總是沒錯的。
“安上校,這些我就帶走了,但是垃圾,還要麻煩你幫忙運回了。”
安上校觀看了全程,依舊面不改色:“我只收到了送他過來的命令。”
“不,別丟下我”曲陸爬了兩步,又停下,頭埋在臂彎里啜泣。
“求你原諒我,不要走,求你”
很快,兩架軍用直升機的螺旋槳扇起風,緩緩上升。
云青嵐拖著物資和狗,心滿意足地離開,只留下曲陸一人,趴在荒涼的碼頭上。
“一顆棄子,被云唐丟掉了,現在想回來找我。”云青嵐把行李綁在后座上,大狗一直在他的腿上拱來拱去。
“這塊肉不好吃,”他摸了摸拾一的腦袋,“過幾天給你找香一點的。”
“嗷嗷!”大狗歡快地跳到寬敞的后座上,和行李擠在一起。
污染源堆積的荒島上,孤身一人,流著血,行李也被扒光,被野獸咬死的幾率很大。
若是運氣不好,沒死成,被拾一咬過的人類,也會在兩天之內變異成怪物,然后死亡。
這便是云青嵐賜予他的“原諒”。
“不知道一號吃不吃巧克力。”云青嵐把這個小插曲拋到一邊,心思又回到了他的白櫟身上。
“嗚——”拾一把腦袋湊了過來。
“你不能吃,”云青嵐把狗頭推到一邊,“乖乖坐好。”
巧克力豆子,可是他最寶貴的物資了,但他還是想和白櫟分享。
順便,還能觀察一下食人樹進食的模樣。
上次的事件太突然,在地上的角度看不到白櫟頂端裂開的“口”,這簡直是個大遺憾。
他得想辦法彌補一下。
白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它的“頭”老實地蹲在樹冠上里,十幾條“手”卻在人類睡覺的房間里悄悄翻騰。
吱呀一聲,衣柜開了一個縫,里面整整齊齊疊放著幾摞衣服,上面散發著皂角的味道,還有——人類身上的香氣。
藤蔓的小觸尖在里面翻翻找找,小肉花上的軟刺蹭來蹭去。
藍色的和白色的,哪個比較好呢?
它的選擇困難癥發作了。
轟轟轟,遠處的機車正在靠近,白櫟當下做了決定。
既然選不出來,那就都要吧!
嗖嗖幾下,藤蔓扯住兩條睡衣,飛回了院子里。
視頻的結尾,鏡頭往下,出現半碗切好的西瓜,還有一只站在桌子上偷偷摸摸想吃西瓜但被逮住的游隼。
隼收起爪子,大眼睛無辜望向鏡頭。
翅膀被扣,逃脫無門的隼在思考一個問題。
祝落能一把抓住他就算了,為什么退休的爺爺抓隼的動作也能那么迅速?
你說是吧,某位抓不到隼的人形移動鳥架。
看完視頻的小李和他一同陷入沉思。
第 84 章 走,去征服山巔
小李看照片看視頻看游隼。
云云還是喜歡和之前一樣弄出點小動作。白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鷺氣的,看起來比以前更有活力。
游隼們身體健康,沒有受傷,依然在國內,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小李緊張的心放松,但一想到游隼們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又有點心酸。
外面好玩,也要常回家看看啊。
云青嵐逐字逐句,好不容易慢吞吞地寫完了郵件,點擊了發送。
算起來,總領已經很多天沒有回信了。
他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
若是帝國那邊真的發生變故,可能會有軍隊來找他。到時候,他和白櫟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
基地和發電廠都埋了一些探測器,如果有人經過,他都能及時察覺。但這畢竟有滯后性,尤其是發電廠,若真的有人搗亂,等他趕到的時候,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凈土種子不需要恒溫培育,但他的冷凍庫可是需要用電的。
況且冬天快到了,若沒有暖氣,他大概會凍死。
云青嵐思來想去,決定接下來幾天多做點武器彈藥,順便把基地的備用發電機擴容一下。
他站在窗前遠眺,估算著生化彈藥的作用半徑,余光不經意地瞥到食人樹的一角。
白櫟的藤蔓在月光下閃著光,藤尖竟然在滴水。
一滴一滴的透明液體就這么落到土里,像下著小雨。
那整顆樹冠,比剛才塌得更厲害了,大白花焉成了一團皺巴巴的紙,甚至有些發灰。
他突然聯想到A001號檔案上提到的一個名詞——假死期。
可它剛吃了兩個人,怎么會進入假死期?
僅僅是因為情緒低落嗎?
“一號,”云青嵐趴在窗檐喊它,“過來。”
白櫟沒有動靜,連起伏都沒有,真的像“死”了一樣。
該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
云青嵐有些擔憂。
他沖進地下室,在實驗室的柜子里找出一個工具包,又往里面裝了幾個試劑瓶,回到院子里。
他要給白櫟做個簡單的“體檢”。
院子里的土已經被重新犁了一遍,無論是血還是花都看不見了,只留下一道道胡亂鉆出的樹根。
連樹根也開始發灰發黑。
樹冠下的那片土已經成了混著水的泥坑,云青嵐一腳踏過去,腳掌就陷進去了一半。
他伏低身子穩了穩重心,盡量踩在樹根上,摸到了樹干底下。
“一號!”
白櫟沒反應。
“寶貝?”
樹冠微微顫動了一下,落下幾滴黏液。
“寶貝,下來。”
大白花在樹冠上扭了扭,還是沒有下來。
云青嵐見它沒動作,便蹲身打開工具箱,取出一個小瓶子,開始采集土里的黏液。
他把土捻在鼻尖聞了聞,是一股苦澀的草本味,和之前的香味完全不同。
啪嘰,一大滴黏液滴到了云青嵐的肩窩處,刺激得他往后一縮,坐到了凸起的樹枝上。
頭頂的幾根小藤蔓突然延長,垂到他臉前。
“別。”他扭開頭,避開小藤蔓的觸碰。
剛剛才受了那么一遭刺激,他對帶著黏液的藤蔓很警惕。
小藤蔓在他眼前蜷了蜷,又往上縮了回去。
啪嘰,更大的一團黏液滴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云青嵐抬起手背,輕嗅一下。
好苦,是一種又咸又苦的味道,連帶著他的淚腺快都被感染了。
有點難受。
他放下手中的采集瓶,一只腿盤起,背靠樹干仰頭望去。
大白花隱藏在密集的枝干之間,悄悄探出一個花瓣尖,毛茸茸的小觸須對著下面的人類微微張合。
“你該不會是哭了吧?”
身后的樹干似乎抽動了一下。
“我沒有討厭你。”他嘆道,“我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眼眸下垂,睫毛微顫。
“算了,那不重要。”
“你先下來吧,”他再次仰起頭,抬起雙手對著樹冠,攤開掌心,“不要用你的手,我要你的頭。”
白櫟的頭又往下移了移,人類似乎對它做了個“來抱抱”的姿勢。
是它看走眼了嗎?
白櫟猶疑著往下挪動,粗壯的藤蔓貼在樹干上,蜿蜒著攀了下去。
它干癟的頭部試探地停在人類的肩膀處,然后鉆進了人類懷里。
人類沒有推走它。
人類把它抱住了。
它好開心。
云青嵐有些艱難地環住腿上干枯大白花。白櫟的頭真的又長大了。
這也許又是一次進化,它的小紅花掉了,但頭長大了。
就是也干癟了。
“你還在難過什么?”他手撫摸著花瓣邊緣的小觸須,輕輕揉捏,“身體不舒服?”
大白花團成一個扁扁的巨球,乖巧地躺在他懷里,連花蕊都老實地包裹在里面。
“只要你乖乖的,不要總是擅作主張,我就不會不管你。”
這句話就像咒語,一時間,花瓣上泛出金色的網狀紋路,白櫟要恢復了。
就是進度有點慢,它的“血管”開始工作了,但花瓣還是癟的。
“寶貝,”云青嵐伏下身,手指摸到花瓣的邊緣處,剝開一個小縫,“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大白花沒有反應,樹干卻再次抽搐了一下。
云青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總覺得白櫟的“身子”在動。
是錯覺嗎?
“你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帶我看看你的嘴巴。”云青嵐一手拖過工具箱,拿出一根采集鉗,“讓我檢查一下。”
嗖地一下,白櫟的頭忽地蹭了起來,撞到了云青嵐的鼻梁。
云青嵐往后一仰,手順勢撐到旁邊的土里,卻由于土壤里混了太多水分,手掌直接陷了下去。
啪嘰,他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音,好像什么軟乎乎的東西拍打了一下。
啪嘰,吧唧。
云青嵐警覺地扭過頭,而就在此刻,他一直背靠著的樹干突然一空——
“!!”
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整個人就往后一陷,躺進了一個黑乎乎的空間里。
脖頸處癢痛癢痛的,好像被有點硬的毛刷扎住了。
“我——”
他一張嘴,一根軟乎乎的東西就貼在了臉上。
和藤蔓的觸感不一樣,這根東西很熱,比他涼涼的臉頰燙多了。
感覺就像,之前他在樹冠上看到的那根——
呲溜,軟東西貼著他的下巴,從側臉舔了過去。
“”
云青嵐沉默片刻,然后奮力掙扎起來。
“把我弄出去!”
他右手胡亂地往邊上抓了一把,只抓到一手滑溜溜的硬毛。
“一號!你想把我也吃了嗎!”
他又急又怒,左手摸索著尋找剛才掉落的鉗子,雙腿像蹬在空氣里一樣。
“一號!”
啪嘰,他左手又抓到了那根軟乎乎的熱東西。
他剛想掙脫,軟乎乎就沿著他的小手臂往上爬了幾厘米,又纏著他溫涼的手指,慢吞吞地吐出來。
像在故意逗他一樣。
這觸感比在樹冠上摸到的那個舌頭更讓他崩潰。
以至于他手掌發軟,渾身發毛,完全使不上力。
他蜷起膝蓋,又氣又慌,呼吸急促,連聲音都弱了幾度:“壞東西我發誓,你再這樣,我就把你丟了!”
一陣新鮮空氣涌了進來,云青嵐感覺腰部被什么東西纏住,整個人就像拔蘿卜一樣,被拖了出去。
眼前出現了烏沉沉的夜空,他攀著旁邊的樹根翻了個身,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你給我出來!”
云青嵐氣急敗壞地左右環視,大白花卻不見了蹤影。
他的面前,只有一個加大號的白櫟的口。
“你什么時候新長的嘴?”
樹干上出現了個近兩米長的豎著的縫隙。也許不止兩米,它一部分還埋在土下,此時正微微張開,里面鉆出一根“小”粉舌,賣力地翻著土。
那根舌頭比在樹冠上的時候寬了不少,看起來至少有人類小腿那么粗了。
它動作迅速,啪嚓啪嚓地把土蓋了回去,把大部分的口縫都掩蓋住。
完事兒后,口又合上了,它隱藏在樹干上,不湊近了看,根本發現不了。
云青嵐心有余悸地抹了抹臉,低頭看向自己濕乎乎的左手。
又沾上黏液了。
不過這次是舌頭上的
“一號!”
他人都要氣炸了。
“你頭給我過來!”
密密麻麻的藤蔓影子下,白櫟的頭就藏樹干后面,心虛地探出一個小角。
游隼重出江湖,云青嵐沒有刻意遮掩痕跡,話題中刷新出新的游隼照片。
游隼圍觀小狗趴在地上耍賴不走。
人照隼,隼看人群,人群看小狗。
照片中圍觀的游隼成為其他人鏡頭中的主角。
正應了那句: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有人高興有人悲傷。
[淦,云云和白櫟也太好拍了吧,我拍鳥,焦沒對上鳥就飛走了,一點面子都不給!]
第 85 章 舉杯(二更)
人的悲歡并不相通,人和隼的悲歡也不相通,游隼們腳步不停,前去丈量世界。
除了游隼看小狗的照片,還有游隼站在閑置的秋千上蕩秋千的照片和游隼頂著氣球,一頂一頂,不讓氣球落地的照片。
紅氣球是云青嵐和一群狗狗玩頂氣球游戲,從狗主人那得來的禮物。
他小心咬著紅氣球飛,可惜只在尾巴處打個活結的氣球堅持了一天不到,填充的空氣散去,變成扁扁的小球,剩下一層外皮,云青嵐只能惋惜地將之扔到公交車站的垃圾桶,然后去查看公交車路線。
旅行途中少不了進入城市,城市里面的車輛多,道路復雜。不像草原,中間一條車道,兩邊盡是草坪。
城市中不好分辨旅行出游的車輛,順風車搭不上,游隼們便開始乘坐公交車去往城市各處。
云青嵐睜開眼時,是白茫茫的,昏暗的一片空間。
甜膩的花香包裹著鼻腔,引得他昏昏沉沉的,還沉浸在睡意的余溫里。
怎么回事?天還沒亮嗎,可是怎么有光
他腦子還沒轉過來,左腿處一陣強烈的痛癢感讓他渾身一顫。
“唔——”
一低頭,那根花蕊正纏在他的左腿膝蓋上方,尖端鉆進了繃帶紗布里。
“你在干什么?”
他手條件反射地抓住花蕊,想把它抽出來,卻感覺滑溜溜的使不上力。
黏糊糊的透明分泌物沾了滿手,花蕊正纏著他的傷口,似乎是想給他療傷。
“別”他掙扎兩下,手抓住床頭邊緣往上爬,想從蓋住的花瓣底下逃出。
白櫟終于意識到他的反感,花瓣往上抬起,花蕊也往回抽去。
緩慢地,有些不舍,花蕊退到一半,又停下了,花藥從繃帶里抽出,帶出一截暗紅色的花粉。
花粉的數量很多,堆疊在一起,灑在他的腿上,還有床上。
“我不是說了,不要對著我授粉!”云青嵐氣得抓起枕頭狠丟到花冠上。
白花被砸得縮了一下,委屈地癟了下去。房間里的藤蔓繞著他的床,扭動著往外爬。
好痛,好癢。云青嵐咬著牙,被黏液扎的快要崩潰。
“出去!”他終于把腿抽了出來,縮到床沿處,避開那些游走的藤蔓。
也許是感知到他強烈的抵觸情緒,白櫟很快就離開了房間。只不過是以一種“傷心”的姿態。
那些藤蔓上的花骨朵,一個個都焉了下去。
云青嵐頭靠在墻上,嘴唇微張著喘氣。傷口的疼痛感逐漸減弱,變成一種奇異的癢麻,扎進腿肉里,刺得他抓心撓肝。
他捉著黏糊糊的繃帶掀開,里面赤紅一片,分不清是血還是花粉。
適應了一會兒,他還是下了床,翻出背包里的消毒水,倒在腿上清理。
這一次,沒有那么疼了。他捏著消毒棉,拭去傷口上的液體觀察。
整整一年,這圈囚刺留下的,不只是物理上的傷口,還有心理上的。
這是他的恥辱,也是一塊難以消除的“囚疤”。
此時,左腿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只留下一圈兩指寬的,細密的紅色小孔。
沒有再流血,也不再發癢。看來傷口應該停止愈合了。
也許是因為囚刺留下的傷口太深,也可能里面已經長合,這些針孔沒有完全消失,和之前的小腿上的效果完全不同。
也沒有長出新的嫩肉。
云青嵐兩手圈著左腿,使勁捏了捏,還是有點疼。
可能是沒有完全愈合。
他扭過頭望向窗外,白櫟已經恢復了安靜,不過整個樹冠和之前不同。
那些枝干像是折斷了似的,一個個都壓了下去,藤蔓縮到最短,花全部閉合起來,看上去干巴巴的。
是物理上的“干巴巴”,尤其是那朵白花,連體積都縮小了一半。
“”這個白櫟的情緒,原來這么外露嗎?
把自己的水分都榨干了,它是怎么做到的?
云青嵐又從背包里掏出一瓶干凈水,灌下幾口后,嘗試著站起身。
左腿沒有任何阻力,不需要再忍耐那種鉆心之痛了。
他的把水瓶扔回背包,心里泛起一絲愧疚。
白櫟是想幫他,自己剛才的反應是過激了點兒。
不過,就算他再見多識廣,一大早被按在床上,對著傷口授粉這種事,實在是讓人很難冷靜。
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青嵐換了身衣服,背起雙肩包下了樓。他打算好好教育一下白櫟,總是做些不合常理的行為,不是聽話的好寵物。
他來到院子里,在鋪滿樹根的地上找了半天,終于在樹干旁尋到一根合適的凸起處。
他摸了摸那根粗壯的樹根,眉尾微微挑起。
白櫟的樹皮比前天更光滑了。
他坐在那樹根上,背包放在一邊,雙手緊握,思考著措辭。
不是狗,也不是貓,更不是變異甲蟲,或是他以前訓過的任何生物。
而是一棵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植物的,食人樹。
云青嵐發愁地撐著額頭,一片紅色的花瓣從眼前飄落,躺在他的腳邊。
他拾起那枚花瓣,在手中輕輕摩挲。
“剛才,謝謝你了。”他對著花瓣說。
手中的花瓣脫離了花朵,卻像還保有生命似的,邊緣的小鋸齒軟軟地收束起來。
“但是,下次不要隨便闖進我的房間了。不是因為討厭你,只是我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人類,是需要保持距離的生物,”他手撫在樹干上,“哪怕對我,也一樣。”
“當然,如果你表現得更聽話,我可以給你獎勵。比如新鮮的肉,或者別的什么。”
樹冠上的白花順著枝干爬下,藤蔓像條溫順的銀蛇,吊在他臉前。
花瓣還是焉焉的,像是幾個月沒澆水似的,花蕊上的花藥也癟了下去,看來剛才它的粉都吐光了。
“你想要什么,我會盡量給你。但是這座島很荒,我們沒有太多選擇。”
白花還是掛在那兒,貼著樹干,毫無反應。
見它這副模樣,云青嵐簡直絞盡腦汁,到底要怎么才能哄好一棵樹?
他沉思半晌,試探著開口:“其實,撒花粉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花瓣有了動靜,它忽地鼓起來幾片。
“前提是,你要聽我的話,”云青嵐手背貼在緩緩變得肉鼓鼓的花瓣上,“還有,花粉要撒在我指定的位置。”
比如瓶子里。不過這一點,云青嵐不打算跟它講明了。
“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就拍兩下我的手。”
白花晃動著藤蔓,在他的手背上蹭了兩下。
“很好,這是我們的約定。”他翻過掌心,在圓鼓鼓的花骨朵上安撫地捏了捏,“開心點了嗎?”
白花在空中轉了轉,迅速恢復了生機。短短十幾秒內,整棵樹像重新活了過來,藤蔓往下垂落,枝干也挺了起來。
就像鏡頭快放一般,一棵干癟的樹就這么重回生機。
云青嵐注視著那朵花,花瓣上那些細密的金色紋路,如通電一般發出光亮。
真是嘆為觀止。
云青嵐被這景色迷住了眼,這個白櫟,總是能帶給他驚喜。
他靠在樹干上,仰頭觀察樹的頂部。那是食人樹的“口”,里面有它的消化系統,和其它“內臟”。
也許它是通過操作“臟器”的方式,控制外露枝干的形態。
云青嵐在腦子里分析了一通,打算把這個猜測記載下來。這可是之前的報告里沒有提到的。
他立刻鉆進地下室的工作室里,翻開記錄本,把這兩天對食人樹的觀察都詳細地寫了下來。
[一號白櫟觀察記錄]
滴滴——通訊器響起,他筆尖頓在紙上,已落下幾個字。
[A001號,性格單純,不太聽話。]
[是我喜歡的寵物。]
去看一場壯麗燈火表演,去看滿是尖叫吶喊的高空蹦極,去坐盤旋曲折的過山車,唰得一下沖到最高點,然后被啪嘰一下甩飛——隼,沒有安全帶。
去聽一場路邊音樂會,在激昂的音樂聲中,與一只邊叨面包邊搖腦袋的白鳳頭鸚鵡相遇。
音符流淌,激起層層漣漪,情緒高漲的熱情氣氛中,隨音樂律動的隼和鸚鵡對視。
視線交匯,確認過眼神,是喜歡音樂的同好。
白葵在其主人驚恐的目光之下,舉起爪子上啃到一半的牛角面包,伸出。
“cheers~”
隼舉起吃到一半的獵物,和它碰了碰。
cheers~
第 86 章 隼,逃票了?
一則標題名為【不速之客,游隼飛進高鐵乘車】的文章出現。
平心而論,文章的標題在眾多震驚流的標題中并不出彩,有種平時循規蹈矩突然想要玩一把潮流的轉型老干部風。
再看一下發表者,果然,高鐵官方的賬號,再看一下文章的熱度指標,果然,沒什么水花……火紅的“熱”字打在文章的右上角。
觀看者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或是bug了。
他下拉頁面,頁面出現刷新的圖標,刷新完的頁面,大大的一個“熱”的標識依舊存在,而且文章下方的瀏覽數據和點贊的數字還在迅速上升。
現在的人閑得無聊,這種文章都能有高熱度了?
上次是二爺爺拍到了游隼,這次是表妹拿到了游隼視頻。云青嵐剛把車停好,就聽到院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在大門口往內探頭,只見食人樹的樹根正在土里翻動,整個院子里的土都被翻得亂糟糟的,幾塊樹壇留下的鐵板插在土里,轉眼間就被樹根埋了下去。
白櫟又在做什么?
“自己去玩。”
他放開拾一的牽引繩,拉著箱子和行李箱,默不作聲地繞了一圈,從大廳窗戶翻了進去,先鉆進了地下室。
得把東西先整理一下。
曲陸的手提包里只有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五瓶營養劑,外加一本薄薄的白皮書。
那本書上干干凈凈的,連書名也沒有,很是奇怪。
翻開書頁,里面是各種各樣的數字,以表格的形式一排排列好,大到十位數,小到零點幾位,只有少數幾排數字后面跟著單位符號。
云青嵐坐在桌邊,對著冊子研究了幾分鐘,得出一個結論。
這些表格,大概是水域里所含物質的量表。
曲陸帶這個過來干什么?
他把書丟到桌上,懶得再思考,還是先驗驗貨吧。
拉桿箱里,整整齊齊地擺著三十盒巧克力,云青嵐的倒出兩顆丟進嘴里,柔滑的巧克力化在齒尖,把心間都填滿了甜味兒。
他喜歡甜食,在這個食物單一、匱乏的世界里,甜食也是維持他精神穩定的上癮劑之一。
云青嵐數了十顆巧克力豆,寶貝似的捧在手里,用一塊毛巾包好,揣進懷里。
去給白櫟嘗嘗好了。
他放好槍后,爬到了二樓的休息室里。此時白櫟已經安靜下來,但樹冠看上去有點不太一樣。
那些枝條收束得特別緊,就好像緊緊簇擁著什么東西,大白花正伏在上面,小觸須一扭一扭的。
“一號,你吃過其他東西嗎?”云青嵐對著窗外喊道,“除了肉以外。”
白櫟的頭猛抖了一下,緩緩地探出一片花瓣尖。
“要不要試試這個?”云青嵐掏出外套里的巧克力豆子,“很好吃的。”
他提著那團包著豆子的毛巾,在窗檐處晃了晃:“來吧,寶貝。”
大白花從樹頂上溜了下來,它好奇地探出花蕊,在那團毛巾上摩挲幾下。
一根細藤蔓摸索過來,纏住了那團巧克力。
“等等,”云青嵐沒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緊了一點,“這個不能一口吞下去,要慢慢品嘗。”
他掰開那根藤蔓,把巧克力捂在懷里。
“你把嘴巴張開,我來喂你。”
云青嵐觀察著白櫟的頭,它迷茫地掛在那兒,似乎是沒有聽懂。
“你的嘴巴在哪兒?”云青嵐撿出一顆豆子,展示給它看,“你把嘴張開,讓我看看。”
順便研究研究。
云青嵐期待地望著白櫟,他很少露出這種表情,就像是在等待一份美妙的禮物。
白櫟“看”入了迷,人類這個樣子,真是讓它“心”都要化了。
它不想讓人類失望。
可是它的口里很危險,萬一人類摔下去了
白櫟猶疑著,云青嵐的表情逐漸變得失落。
他瞥了瞥嘴角:“好吧,你不喜歡吃。那就算了。”
“正好,我自己留著。”
他把手中的巧克力豆丟進嘴里,坐在床沿邊,余光捕捉著白櫟的一舉一動。
“一個人吃也沒關系。”他靠在墻上,自言自語著,“好東西就是要獨享。”
大白花還是趴在窗框上,一動不動的。
白櫟不會不懂他的意思,這可是頂級變異體。
也許只是不想讓他看到那張嘴。
云青嵐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污染物研究員,好奇心沒得到滿足,是會抓心撓肺的。
不過沒關系,他還有很多和白櫟相處的時間。
云青嵐很快便釋懷了。但他這副沉默思索的模樣,在白櫟“眼里”就完全變了味兒。
人類好像不開心了。
那怎么行,不可以不開心,它要把最好的都給人類。
它把頭搭在人類的肩上,兩條略粗壯的藤蔓貼在暖呼呼的背上,安慰似地環住了“懷里”的小人兒。
云青嵐被這突如其來的貼貼搞得有點懵,整個背都僵硬了起來。
他對身體的接觸很敏感,若不是白櫟是棵樹,他早就暴起了。
“你做什么?”他警覺地低下頭,只見兩根藤蔓已經纏住了他的腰,第三根藤蔓竟鉆到他抬起的膝蓋窩下。
鑒于今天早上的經歷,云青嵐條件反射地蜷起身子,想要躲開藤蔓的纏繞,不過這個姿勢卻顯得像在往它“懷里”縮。
白櫟很明顯會錯了意,更多的藤條包裹過來,將他團團抱住。
很有力,也很溫柔,連倒刺都變得軟軟的。
“你?”云青嵐一時忘記了掙脫,眼看著自己被像繭子一樣裹住。
白櫟小心翼翼地捧起人類,花蕊鉆進了對方的衣領里。
“別亂鉆——”云青嵐捏住蕊尖,那根滑溜溜正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話音剛落,身體忽地騰空。
較細的藤條纏著他的四肢,幾根粗壯的藤條托著背部,把他從窗口抬了從出去。
云青嵐還是第一次有這么新奇的體驗,驚喜感很快壓過了內心失控的慌亂。白櫟并沒有把他纏得很緊,他攀著肩旁的一根藤條,翻身往下看去。
食人樹的頂部,承載著白花的那根枝條旁,竟有一條深邃的裂縫,約半米多長。云青嵐被好好承托著,正靠在那條裂縫旁的粗枝丫上。
那條縫隙的邊緣開始輕微地蠕動,擠壓,然后緩緩打開了一個口子。
像一條豎著擺放的嘴,口里是粉色的肉,只不過還環繞著一圈毛茸茸的“牙齒”。
那一圈毛茸茸也不知是不是牙,只是晃眼望去,是一圈尖銳的、密集的小軟刺。
“這是你的嘴?”云青嵐雙眼睜大,眼眸里亮晶晶的。他從未見過這么抽象的“小”家伙。
對別人來說,這場景或許有些驚悚。但對云青嵐來說,就剛好合適。
好神奇的“小嘴”,有點可愛。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觸摸口子的邊緣,一根小細藤卻纏上來,捉住了他的手腕。
“不許我摸嗎?”云青嵐挑了挑眉。
眼前的小嘴吧唧兩下,一根軟軟的“舌頭”鉆了出來。
與其說是舌頭,不如說是更像觸腕,和它的藤蔓長得很像,只不過是暗粉色的。
啪嘰——粉觸腕毫無預兆地在他的左手腕上舔了一下,留下濕漉漉的水漬。
“??”云青嵐手一軟,那包巧克力豆就被整個卷走了。
同事感慨:“你的人脈挺廣啊。”
小李:“沒沒,我認識的大多都在北方,熟悉點的人里面也就以前的一位師兄去了南方。”
同事開玩笑:“你師兄哪里工作?說不定游隼就去了。”
“我記得是……溪平市吧。”小李回憶,最后不在意地一擺手,“放心,哪有這么巧的事。”
海風輕拂,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咸咸的味道。
溪平市沿岸,游隼搭乘小船,吹著海風,緩慢接近前方的城市。
第 87 章 新城市,抵達第一天
[鳥不能坐車,是不是應該加上一個禁鳥標志告訴鳥們]
[別加了哈哈,小心和城市一樣,地鐵上的禁止標志過多,都變成滾動的了]
[現場上演18禁是吧]
[說到這個,是時候放出我珍藏已久的圖]
[好圖,偷了]
[網絡速度,一鍵出圖?]
看,隼是有身份的隼。
白櫟的“手”在他腿上扭動兩下,似乎是聽懂了。
“很好,很乖。”
他手掌一松,剛抽回手臂,那根花蕊又主動湊了過來。
白櫟好似在耍賴,帶著軟刺的花藥囊又塞進了他手里。
“我不是剛說了,不要隨便用這里”云青嵐無奈地握住扭來扭去的花蕊尖。
兩根略細的藤蔓也探了過來,像手臂一樣搭在云青嵐的腿上。
而白櫟的“頭”,也乖巧地伏在他的雙膝。晃眼看去,就像個蹲在腿邊的人形。
充滿了依戀感的姿勢,也有點怪。
可能因為像人。
云青嵐按捺下心中那種怪怪的感覺,右手安撫著白櫟的花蕊,左手指悄悄剝開腿上一顆紅花的花瓣,研究里面的軟刺。
嚴格來講,這些軟刺也算它的繁殖器官,只不過沒有雄雌蕊的特征,應當是功能變了。
成了吸血和分泌黏液的地方。
白櫟的頭緩緩收束成一團,花瓣邊緣的觸須毛茸茸的,就像一只臥在膝頭的巨型白貓團子,只是毛過于稀疏。
云青嵐嘴角忍不住彎起,左手像摸貓一樣順了順花白花的肉瓣。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根藤蔓已經偷偷探進他的后腰,抽出了他今天攜帶的新槍。
“你有什么愛好嗎,”云青嵐還沉浸在與寵物的“心靈交流”中,“除了吃人以外?”
啪嗒一聲,槍套的扣子彈開又,白花忽地往前一沖,把那把槍“吞”進了花瓣里裹著。
嗖嗖兩下,手上捏著的“小手”逃走了,藤條順著來路抽了回去。
“”云青嵐手下摸了個空,腰間的槍也沒了。
大意了
捕□□被白櫟收進了樹冠里,定睛一看,三只一模一樣的白槍就這么排列在一根樹杈上,用藤蔓吊著。
就連纏繞的角度都差不多,像復制粘貼的三塊吊飾似的。
“你是有收集癖嗎?”云青嵐氣得想笑,“我真的不會拿槍對付你的。”
白櫟裝作沒聽見,房間里的藤蔓也安靜地伏在墻上,小紅花一張一合地蠕動。
云青嵐望著那些小紅手,十幾分鐘前才跌落低谷的精神值又回升了許多。
果然,這棵白櫟是他的寶貝。
他回到終端前,再次點開收件箱,略過老師的信,新建了一個頁面。
[總領女士,今天島上新來了個人]
*
接下來幾天,云青嵐都沒有收到總領的回復。他一直窩在地下的培育室里,記錄“凈土種子”項目的進度。
順便,也沒忘記與白櫟培養感情。
那棵兇猛殘暴的食人樹,在云青嵐手里,卻乖得像只粘人貓一樣。
白天,云青嵐待在地下,白櫟就安靜地定在院子里睡覺。晚上,云青嵐回到二樓休息,它就潛伏到窗子邊,試探著進入。
它的藤條會鋪滿房間的四壁,在屋子里釋放出清甜的花香味,催人入眠。
白櫟還學會了分寸,沒有云青嵐的允許,它絕不擅自再鉆進被窩里。還好,它的小孢子已經授完了,這種沖動也減輕了許多。
至于云青嵐,他度過了這一年多來,最舒服的幾日。沒有噩夢,沒有疼痛,每天準時倒頭就睡,第二天起來,白櫟在窗檐陪著他。
唯一奇怪的是,休息室里總會有物件莫名失蹤。
云青嵐已經丟失了兩套睡衣,一只自動筆,還有一塊洗臉巾。他時常懷疑,是白櫟把東西藏起來了。
證據,就是他那被弄得亂糟糟的衣柜。
“你把我的東西偷走了?”云青嵐朝著窗外的大白花質問。
白櫟毫無反應。
云青嵐摔上窗戶,氣鼓鼓地下了樓。
為了防止東西繼續丟失,他只得把衣服和日用品都搬進地下實驗室,洗澡也不再使用二樓的浴室,而是用實驗室里的凈水。
很奢侈,他有點兒心疼。
除了休息以外,他還時常會坐在樹干底下,一邊撫摸樹皮,一邊和白櫟聊天。
這有利于培養它對人性的理解,變成更聽話的寶貝。
“你識字嗎?”
云青嵐手捧著一本白皮薄書,指著上面的一排數字。
“這是什么單位?”他食指戳著一個T的符號。
大白花掛在他肩頭,一根藤條搭在他腿上,往本子上蹭了蹭,劃出一個字母。
“你到底是怎么看到的?”云青嵐捏著藤條尖端,剪斷它的心思又蠢蠢欲動了。
“‘水’,會寫嗎?”
白櫟沒了動靜,藤條安靜地耷拉著。
能識字,但不會主動寫字。也許它只會模仿圖案,又也許它只是懶得寫。云青嵐一邊琢磨,一邊記錄到觀察日記上。
寫下幾排字后,云青嵐把筆插進口袋,目光尋找著大狗的身影。
“今天必須得出門辦事兒了。”他順著白花瓣的紋路摸了摸,起身往地下室去。
拾一正躲在樓里的大廳角落。它這幾天可受盡了委屈,主人不怎么理它了,而它每次靠近那棵樹,就會被藤條趕走。
“嗚嗚嗚。”它躲在一處高柜后面,可憐兮兮地哼唧著。
地下室的門再次打開,它的主人背著雙肩包出來了。更重要的是,他的腰間帶上了槍和小刀。
這說明,主人要帶它去放風了!
大狗嗷嗷叫著撲了過去。云青嵐往旁邊退了兩步,還是沒躲過一臉的哈喇子。
“別鬧。”他揉著狗頭,把它按下去,“從后門出去。”
所謂后門,就是那扇大廳里的后窗。為了防止被白櫟搶走第四把槍,云青嵐把窗框直接拆掉了,只剩下一個大窟窿,還在堆上兩個長凳當作梯子。
“走吧。”
他提著工具箱,領著拾一尋到了大門外停靠的甲殼蟲車。
“今天去碰碰狼。”云青嵐帶上頭盔,剛要啟動,一根銀白色的藤蔓順著院墻垂落下來。
這白櫟的藤蔓什么時候長這么長了?
他警惕地往后縮了縮,用外套把腰間的槍套遮住。
“去給你找吃的,”他按下發動機旋鈕,“在家乖乖等我。”
他踩下油門,甲殼蟲朝著北邊沖出去,風呼嘯著往后飛,拾一扒在后座上,嗚嗚亂叫。
“嗷嗷嗷!嗚嗚嗚!”
拾一越叫越大聲,反常地蹭到云青嵐肩上,聲音絲毫不愉悅,反而很驚恐。
“你怎么回事?”
云青嵐不得不扭頭,眼前是拾一耳根下兩排锃亮的犬齒,狗耳上垂下一朵暗紅色的小花。
白櫟的手掉了?
他猛地踩下剎車,肩上的大狗和一條灰白色的條狀物隨著慣性飛了出去。
那條狀物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嘰摔到地上。
“你怎么自己斷了?”
云青嵐震驚地盯著那根藤條,它正在地上扭動著,奮力環成一個圈,然后沒了動靜。
那朵紅花綴在銜接處,看上去干癟癟的。
云青嵐俯身去撿,手剛觸碰到小花,藤環就像小蛇一樣,嗖地鉆到了他的衣袖里。
“?”
他趕緊扯住藤環的尖,把它往外扯:“別亂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重復過多少次這句話了,真是
太不聽話了。
藤環不情愿地從他的肩膀上溜了下來,最后趴在手踝上,慢慢環成兩個圈,像手鐲一樣掛在手腕。
“就這樣呆著,”云青嵐指著那朵紅花,“不許再亂動。”
小藤環安靜地貼著他的皮膚,偽裝成一個普通的手環。
迎面一張大網扣下。
看熱鬧的隼被抓住,一并做了個身體檢查。
檢查途中,白櫟抓著獵物來找他,見云青嵐躺在人類手中閉眼不動,天空盤旋一圈,遲疑地下降一點查看。
當他飛行的弧線來到最低點,即將重新抬升時,溫和微笑著的阿姨抄起網兜,一抬手。
三殺。
躺平等待檢查過去的云青嵐聽到聲響,睜開眼,身邊刷新了一只和他一樣被抓住的小伙伴。
“咯啾???”
抵達溪平市第一天,游隼們跟著隼媽感受到了人類的險惡。
第 88 章 隼的一天
“啾……”你怎么也被抓了……
云青嵐和白櫟對視。
他還以為按照白櫟不輕易讓陌生人靠近的謹慎性格,誰被抓都不會輪到小伙伴,此刻屬實是有點震驚。
為了飛低點查看情況而被抓的白櫟眼睛放空,同樣沒回過神,不用過多解釋,他一側頭,看看撐著網兜揉腰的阿姨,一切皆在不言之中。隔了一個冬天重新吃到的雁肉甚是美味。
云青嵐珍惜地淺嘗品味兩口,眼睛一亮,埋頭大口干飯。
喙部的齒突協助他輕易撕開肉塊,分成適合入嘴的細小肉條,大雁的種類太多,這次抓捕的又是一種他們所不認識的雁子,味道也略微不同,進食雁肉的同時,云青嵐不可避免地想起以往和落雪合作捕獵大雁的經歷。
也不知啾啾和落雪是否踏上返程的旅途?還沒商量出結果,游隼們雙雙起飛,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貼心地給人們留下一點動手的空間時間。
人類的體型在游隼的眼里和巨人無異,對于游隼來說是莫大的危險,其他巢屋的游隼看到人類抱有警惕。
可能是和人類相處的時間長,云云白櫟親近人類,對人習以為常。
大家推測過游隼們的性格,得出的結論是白櫟由人類撫養長大,不怕人類,而云云從小便表現出不一樣,和其他的野外游隼們都不同。
而且不是所有的人類都能接近,外出旅行遇到想要近身的人,他們會提前起飛,飛到高處保持距離。
不管怎么說,游隼們避讓方便了給小游隼們戴腳環,也讓前來的人們放松,沒之前緊張,帶著裝備爬上巢。
小游隼們在屋子里面睡覺。
攔隼的木板只能從外面打開,巢里面的小游隼摸不到卡扣,安裝好木板,沒有家長游隼在,前來的人類膽子大了不少,沒帶頭盔,打算速戰速決。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架設好攝像機,打開巢屋側面的活動墻壁。
小游隼們正睡在打開的墻壁角落,一打開,攝像機的捕捉到三只懵逼的小游隼。
作為反應快的游隼,老三帶著老二著急后退。
平時老二和老大是一樣的勇猛,但是經歷過雨天面貌全飛的家長,還有襲擊游隼的蜥蜴和蛇,老二的思維轉變了一點,遇到事情不著急先上,謹慎觀察一番再去下手。
兩只小游隼后退,只有老大姐站在前面 ,說不好是勇敢還是鈍感力過強。
小隼起初敢于迎接敵人,但是隨著墻壁逐漸打開,人類的身影全部露出,隼也有點害怕了。
但是沒關系它們是三只游隼,除了它,還有兩個弟弟呢。
老大姐回頭后看,身后空空。
自己的兩個弟弟早就不知道何時跑到了后面的角落。
你們什么時候過去的?
老大姐慘遭背刺。
而趁著老大發呆的時間,人類手一抬,抓住隼,麻袋套住,得到了第一只小游隼到手。
麻袋一套,就是一生的陰影。
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被抓走,來著是敵是友立刻區分。
小游隼們使用了一個平時很好用的招數,搖隼。
狀告家長。
尖細的小隼叫聲響起。
往日聽到它們的呼喚很快就會趕到的家長們卻沒出現。
人類的大手伸入巢屋,沖著小游隼們而去,得不到家長的回應,小游隼呆了一呆,隨即飛速散開,一只沖向巢屋口,一只被人類盯上,撲騰著跑開。
閑暇時他也曾仰頭望天,想從密密麻麻的鳥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奈何遷徙返回的鳥類太多,密密麻麻,身影重重疊疊,下層的鳥擋住上層的鳥,憑著游隼的視力都很難看得過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云青嵐只好耐心等待。
有過上次的經歷,至少落雪是知道他們居住的位置。
雖然他不能確定瀟灑又隨性的老母親會不會專程過來看他們。
秋季見面是因為他們沒有動身遷徙,春季他們遷徙回來,似乎沒有需要專程來見面的緣由?
云青嵐和白櫟提及此事,白櫟看一眼經過的鳥群,不太能理解。
猛禽的生活簡單,簡單到可以稱之為單調。但也意味著一切如常,沒有危機,安全而充實。
白櫟特殊,他不介意陪著喜歡找樂子的云青嵐到處飛,今天去水里抓魚,明天去動保局蹭飯,后天去和魚鷹打架,各種多姿多彩的小事裝點生活。
可另一層面,他也繼承了大部分游隼的思維方式。
平日里捕獵休息,夜晚小心敵人襲擊,沒事時外出巡視領地,偶然想到幼年時期長大的鳥巢和撫養長大的親鳥便動身前去看望一眼。
很少會像云青嵐這般天天思念。
云青嵐聽完,大驚。
他的思想中人類思維占多數,白櫟的想法更有參考價值。
按照小伙伴講述的游隼隨性的態度,老母親飛來見他們的概率似乎更加渺茫了,只能盼望母親經過時腦中靈光一閃。
哦,我似乎還有兩個離巢的孩子。
離巢,劃重點。耳邊乍一下清凈,反倒是不習慣。
當年育雛結束也沒這種感覺啊。
六一沉思。
思來想去,找到了原因。
每次回家就被逆子們堵在角落討要食物,和每次回家就被小游隼追著送食物,兩者肯定不同。
六一曾經也是四處旅游的隼,被激發起興趣,也想著出去轉轉,看看云青嵐他們外出是去什么地方。
接下來的一次,小游隼們飛行外出,六一說去就去,尾隨他們身后。
飛到途中,前方的小游隼們分開飛往不同方向,六一略微猶豫,選擇了自己相對熟悉的小游隼。
老游隼沒掩飾動作,云青嵐自然發現了他的行蹤。
路上多一只能一起飛的隼,樂趣也會更多一分。
特別是老游隼還沒跟他們出來過,光是分享就能分享好久。
云青嵐首先帶著老游隼去看他的鳥巢大作。
最近風大,鳥巢位于大樹頂部的枝杈上,吹到的風更多,插在空隙中的羽毛沒能堅持太久,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頑強堅持,但羽毛顏色大不如前,蒙上一層灰,看著慘兮兮的。
上次來還是好好的,現在卻變成這樣了。
云青嵐空中緊急剎車,痛心疾首。
鳥巢樣子不如從前,可依稀能看出以往的模樣。
第一次見到這種外觀的鳥巢,六一沒踩鳥巢,落到旁邊的樹枝上,謹慎觀察鳥巢。
云青嵐忙著進行補救復原,調整完鳥巢上的羽毛,從樹下撿了幾根沒飄太遠的羽毛,叼回來挨個插緊。
可惜無論再怎么恢復,看起來都和以往不同。
云青嵐覺得自己需要傷心十分鐘。
六一看完他忙碌的全過程,打量鳥巢半響,扭過頭,一梳羽毛,準確從背上梳下來根長羽毛。
羽毛的局部更換全年進行,春秋季還會進行全身大面積換羽,六一年齡大,換羽次數多得數不清,哪處羽毛剛剛長出,哪處羽毛快要脫落心里大致有個底,現在隨口一拔,就輕松拔下根羽毛,沒有半點痛楚。
拔完后,他咬著羽毛,仿照小游隼之前的姿勢將羽毛插進鳥巢。
羽毛插得歪歪斜斜,中部還因為力度沒掌握準,咬出了一道深深印痕,差點從中間折斷,和周圍精挑細選出來的彩色羽毛相差極大,顯得突兀。
六一尷尬用嘴抬了抬羽毛。
一轉頭,看到個淚汪汪的蛋花眼。
六一知道如此拔毛不會痛,但一歲都不到的小游隼不知道。
從云青嵐的角度看,老游隼“狠狠”從背上拔了根羽毛下來,叼著羽毛觀察鳥巢,不熟練地將羽毛插上去。
長大了,不用養,可見可不見。
云青嵐沮喪一秒,隨即重振旗鼓。
沒事,他時刻想念啾啾落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落雪武力強,想來繁殖地固定,大概率是小時候長大的巢屋,啾啾暫時不確定去向,可以到處找找,找不到還能去人類那邊查看定位,方法總比困難多。
云青嵐做好打算,便也不那么焦慮,心情明媚。
心情變好,想到剛剛白櫟說的話,心血來潮去問白櫟有沒有想念過他。
云青嵐表示理解。他懂他懂,出現掃地僧階級的大佬太犯規了,不是他們這個階段能應付得了的。
1.醒來
2.抓只鴿子
3.和小伙伴健身玩耍一小時
4.抓只鴿子。
5.隨機搭輛公交車逛一圈市區
6.看一看沒長大的小游隼
7.抓只鴿子
8.睡覺
9.重復以上過程
第 89 章 回旋鏢
對著外賣,云青嵐有點傻眼。
聽過小貓小狗偷東西,沒聽過小鳥偷東西。
哦,現在聽說了,贓物不正擺在他面前呢。
不過如果是烏鴉,似乎不是沒可能,畢竟是鳥類中的高智商代表。
鴉科大佬名不虛傳。
袋子中的醬料沒灑出,盒子中的雞肉完好沒有缺少,就是散落的黑色羽毛多了點。
大學時期被偷過外賣,云青嵐抓起外賣袋,思考送回的可能性。
他叼起袋子的提手,稍微一用力,“咔嚓”提手斷開。
白櫟爪子抓著樹枝,困惑看他一眼,沒明白。
他們從來沒分開,談何想念。
云青嵐想一想,點頭贊成。
不過和落雪啾啾見面的計劃暫時要往后延一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毛毛蟲的外觀眼熟。
乳白色的蟲腳短圓,車窗也是紋路一般的圓形,是寶可夢里的綠毛蟲。
什么童年回憶大雜燴。
但凡是以旁觀者的視角云青嵐肯定如此吐槽,然而他在夢里,還是他自己的夢。
夢中,云青嵐沒意識到不對,光是驚訝在“哇,綠毛蟲”“哇,運氣真好,遇到了綠毛蟲巴士”,自然而然地掃碼坐車。
乘客上車,蟲蟲巴士關門啟動,圓形的蟲腳其實是車子的輪胎,咕嚕嚕轉動。
蟲巴士的體積看著大,速度一點不慢,唰一下沖出,一股強烈的推背感覺產生,云青嵐滾下座,下意識地抱住車廂中的大柱子,手腳并用,還用上了嘴巴,不過夢中的他完全沒去思考為什么自己會用嘴巴去咬柱子。
巴士是神奇的巴士,不止跑得快,還能凌空飛行,開到懸崖邊,車子往上一蹦,騰空而起。
于是坐椅飄到空中,車內的所有物品亂飛,云青嵐手里抱著固定自身的大柱子同樣跟著亂飛。
云青嵐:?
什么劣質做工?
隼被無語醒了,睜眼才發現夢不全是假的——他真的騰飛在空中。
連咬帶抓抱住小伙伴,嘴巴咬得死緊,爪子抓著人家的翅膀根部,白櫟想飛都飛不起,放棄掙扎,生無可戀地望天。
車前跑過兩只羊,蹦蹦跳跳地穿過公路去另一側吃草。
云青嵐似乎找到了車子急剎他們被甩出的原因。有前科的六一這下解釋不清了。
某次休息,他趁著云青嵐睡覺,準備出去活動一下,順便抓只獵物。
小游隼們站在另一根樹枝上,云青嵐閉眼睡覺,白櫟還醒著。
小游隼們的性格區分明顯。
白櫟平常安靜,但是吃獵物速度很快,會時刻警惕周圍,平日里警戒的任務也多由他做。
云青嵐屬于閑不住的隼,讓他站在一個地方守一下午,不如放他出去抓一下午的獵物。
有小伙伴在,他睡得安心,一些細小的聲響吵不醒他。
六一放緩動作,同時輕柔叫一句,讓白櫟別叫醒云青嵐。
白櫟眨眼,沒有叫醒小伙伴。
結果,六一飛出百米,身后還是多了一條小尾巴。
白櫟確實沒喊醒云青嵐。
因為今天下午輪到他去跟著老游隼了。
六一:“……”
難怪睡得那么香,原來是商量好兩只游隼互相輪換。
鳥群一路向南,越過丘陵平原,行至一片高大的山脈。
山脈會為鳥類提供便于飛行的上升氣流。運用地理知識解釋就是:白天,山谷氣溫低,山頂氣溫高,高壓流向低壓,氣流從山谷,吹向山頂。
與之相似的,還有海岸線附近。
它們沿著山脈飛行。
游隼的視野中,山脈平行凸起,看不到盡頭,絕對不止一條山脈。
寬闊的平行山脈群成為一條便利的高速公路。抓住機會,他們中途沒休息,跟隨猛禽隊伍持續飛行了一整個白天,傍晚氣流減弱時才歇腳。
高速飛行體驗過就忘不掉,云青嵐降落還有些不舍。
他們到達了一片長著蘆葦草的淺灘。
大多數鳥類停下腳步,在此停留休息,啄食草葉中的草籽、樹上的果實、土壤的昆蟲……會捕魚的則站在水中,捕捉今晚的口糧。
就近捕捉到獵物,用餐完畢,云青嵐隨意飛動著觀察。
中間的一群白色大鳥引人注目。
它們飛行而至,鳴叫聲宏亮高亢,長長的頸部如銅管樂器,三四公里以外都能聽到。
頭頂一抹紅色,翅膀薄而輕,前半部分潔白如雪,后半部分則過渡為黑色,像一幅高雅的水墨畫。
空中出現一條優美的曲線,游隼們一同砸到車前蓋上。
羊竄出,車子往前一拱,險險剎住了車。
游隼砸下,稍稍起步的車又一拱,急剎停下。
“我去,什么鬼啊。”車輛搖動,駕駛座上的青年眼睛昏花,感覺自己腦漿都要給晃勻了。
哥們,你別罵,讓我先罵。
云青嵐捂頭,同樣很想蹦出幾句國罵。
大意了,果然,沒有護欄的車不能隨便睡覺。
沒睡覺,但是被滑過來的小伙伴一個滑鏟鏟倒,且被死死抱住打不開翅膀的白櫟不是很想說話。
人和游隼差點嚇死,只有小羊快樂的世界達成了。
由此可見,車不能亂坐。
游隼們緩緩神,換了一輛頂上安全的車。
不提缺點,貨車是個不錯的選擇。
急停急剎少,行駛平穩,車頂寬敞。
倒反天罡,魚……魚吃鳥了?!
即使是一些剛出生的小鳥,體型也有將近一個雞蛋大,就那么被魚拖到水下吃掉了?
聽說過肉食性的魚類兇猛,未想到能兇猛到這種程度。
湖泊水面浮了草葉,黑魚一閃即退,潛入到水下,鉆進泥沙中。
游隼的捕獵場是天空,不是湖泊。
水底的深度深,游隼沒有潛水技能,不像魚鷹沖進水中再沖上來,一套捕獵下來毛發干爽,羽毛防水性一級棒。
看過一場黑魚吃鳥,云青嵐頓感前方的池塘不安全。如果他沒記錯,黑魚的體型能長到一米多,吃小鳥的黑魚算是只年輕魚,再大點的黑魚祖宗說不定會想嘗一嘗游隼的味道。
眼下單他一只游隼,落水了還沒有同伴救。想抓魚的隼反被魚吃,過于冷笑話了,拍下視頻說不定能沖個熱門。
雖然知道小湖泊養出一米長黑魚的幾率不大,但死過鳥的湖泊氣運不好,云青嵐短暫迷信一下,從心地放棄這處捕獵地點,順便找白櫟分享剛才看到的畫面。
高空視野好,云青嵐流暢升空,搜尋小伙伴的身影。
某種程度上,云青嵐受到黑魚的驚嚇,白櫟這邊同樣有驚嚇。
不過他是施加驚嚇的一方。
分開捕獵后,游隼們飛往不同的方向,或許是地區習慣的原因,和云青嵐那邊的情況相近,白櫟去到的村落也遍布池塘,山腰處有個大型的湖。
不同之處在于許多白色的大鳥在池塘邊聚集。
緩步慢行,步履輕盈,眼睛注視水面,某一刻驟然停頓,長頸彈出,再收回時,尖嘴上多了一條銀色的魚。
白櫟不知道白色大鳥的名稱,但是知道小伙伴對這種大鳥感興趣——味道方面的興趣。
于是,他果斷出手……出爪了。
大鳥數量多,池塘中的是大鳥,邊上有體型小的白鳥,挑選攻擊對象時白櫟沒有托大,選擇了一只中小體型的鳥。
成年后,他的身體發育沒有結束。
因為最近沒有抓捕大的鳥,看不出區別,云青嵐體感小伙伴的狀態和以往一樣,要說不同只能是攻擊更利落點,獵物死的速度更快點。
白櫟卻能感受到自己攻擊能力的增加,發揮得好,一只隼就能抓捕到白鳥。
沒有發揮不穩定抽風的隊友,白櫟制定好的捕獵計劃得到完美的實施。
抓到了一只小體型的白鳥。
白鳥被他壓制住,哇哇亂叫,長長的尖嘴轉頭想要啄他。白櫟避開攻擊,低頭即將結束獵物性命時聽到有東西砸落的聲音。
“隼哥隼哥,嘴下留情!”池塘上方的小院子中,一位中年人手里的塑料桶落地滾動,手捂心口,心痛地看著游隼嘴下的白鳥。
心痛,但做不了什么。
隼吃鳥,就和鳥吃魚,是動物習性。而且院子和池塘有一條臺階,沖下去也來不及救。
白鳥們飛向中年人,有幾只小點的白鳥,親昵地圍著他腳邊打轉。
當遷徙進入后半程,居住地中的鳥群返回。
遷徙路途漫長,難免有折損,肯定是沒法恢復最初那般,云青嵐眼瞅著領地中的小鳥漸漸充盈,恢復以往起七八分的熱鬧,還沒來得及高興,發現從遷徙隊伍中脫離,向下方飛來的還有陌生的猛禽。
入侵者們來了
大自然從來不是安詳無害的。比方說一起進食,年紀大點的公隼會追在年輕的伴侶身后發出乞食聲,滿足地得到伴侶喂來的肉條。
比方說靠著一起午睡,暖暖的陽光下,羽毛輕盈柔軟,貼著同伴舒服地睡上一覺著實幸福。
比如說被對象叨著腦袋趕出巢屋……
找老婆貼貼睡午覺不去捕獵的公隼遭到嫌棄,頭上挨啄了幾下,狼狽逃竄出屋子,站在巢屋外側木板上選定目標后趕忙追出去。
看來……也不是完全相似。
白櫟瞄一眼身旁小游隼。
這位同伴平日里還是挺溫柔的。
……除了梳理羽毛碰到癢癢肉。
因為上次看過游隼夫妻踩背時云青嵐很認真地用聲音傳達出不可以的意思,白櫟雖然會去留意觀察,但動作隱蔽,云青嵐一直沒注意到這只有鉆研學習精神的小游隼的舉動。
直至某天下雨。
整片區域許久沒下過雨了,云青嵐印象中上一次下雨還是學會飛行時的大雨。
雨聲轟鳴,放眼望去,滿世界都是雨霧,雨水如銀絲,嘩啦啦地敲擊在木屋上,綿密均勻,解壓放松,是最好的白噪音。
伴著雨聲,游隼們待在巢屋中,舒服地睡了一覺。
雨勢漸漸減弱,細雨蒙蒙,雨絲打落到身上也不覺難受,沾上點雨水,羽毛抖一抖,有種洗澡后的潔凈感。
大雨傾盆時游隼夫妻守在巢屋內,被迫蹲著孵了大半天的蛋,雨一小,就迫不及待出來活動筋骨。
鳥蛋也不用一直孵,偶爾放置一段時間對于鳥蛋有好處。
趁著雨還沒停歇,雌隼翅膀伸展開,擴大翅翼,接住落下的雨水,細致清理起羽毛。
鳥類飛行依靠羽毛,羽毛的完整度,潔凈度都會影響飛行,此時的雨不大不小,既不會將羽毛全部淋濕影響行動,也不會過小起不到清潔作用。
先前留在巢屋中進食了一餐,雌隼胸部下方的羽毛上染有一片粉紅色的血跡,濕潤的雨水滴滴落下,將游隼胸前蓬松的羽毛砸出一個個小坑。
雌隼低頭,用喙部梳理,利用雨水洗去血跡。
天空放晴,雨水洗刷去塵埃,煥然一新,樹葉上帶著水珠,風一吹,滴答答歡快響起。
雨水滴落沒什么感覺,但黃豆大的水滴砸到頭頂上多少都會有痛感,公隼張開半邊翅膀,橫在雌隼頭上,殷勤幫助伴侶擋雨。
氣氛甜蜜,冒著粉紅泡泡。
云青嵐被小夫妻酸得牙疼,不自覺回憶起自家親鳥的互動。
……似乎沒什么互動。
落雪忙著孵蛋養娃,作為父親的公隼根本不顧家,說是伴侶都愧對了這個詞匯。
難怪他看大樹下的游隼夫妻互動會別扭,是因為自己家里的父親母親從來沒這么甜過啊。
不止他這處,大到金雕,小到灰雀,或是為了上百平方公里的領地,或是為了一棵小小的樹木,外界每一處角落都有斗爭發生,所有者換了又換,不斷洗牌。
南下的部隊回歸,不少過冬地更偏南的猛禽晚一步到達,回去發現領地中已經被陌生的同類占據,還有的猛禽為了繁殖季,需要更大更廣闊的地盤,種種原因最終演變為動蕩時期到來。
硝煙四起,戰火紛飛。
遷徙結束,空中隊伍漸漸消失,隨之出現的是抓羽毛啄翅膀打架的鳥鳥們。
鳥類多用鳴叫宣告領地,領地劃分不明顯,有一部分的重疊。
以前云青嵐他們往外部飛行,進入其他猛禽的地盤邊緣,領地主人偷懶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是鄰居懶得分那么清楚。
現在出去待遇就不同了,猛禽們看誰都不順眼,都認為是潛在的敵人,高度敏感。
從沒經歷過這種時期的小游隼們起初還吃了點苦頭。
捕獵時被襲擊,吃飯時被襲擊,就連站在水里洗澡也會遇到襲擊!
屬于字面意義上的路過被踹。
有過以上經歷后,小游隼們搖頭嘆氣,吸取教訓,不輕易去遠方,就算要去,也是結伴而行,看護后方。
小游隼們繃緊神經應對外界敵人和入侵者,六一則進入退休生活,看熱鬧看得開心。
亞成年小游隼打起精神,迎接敵人。
雖說暫不打算找伴侶,沒有繁殖意向,但他們也不會將到手的領地拱手讓人。
居住習慣的地盤搬遷起來多麻煩,而且領地中還有六一,為了六一他們更加要努力,守護領地,給老游隼更好的養老條件。
六一:你們別氣我,我能活得更久。
最先出現的入侵者是只蒼鷹,年紀不大,眼睛靈動。
作為猛禽中的一員,蒼鷹不常現身空中,大多隱蔽在樹林中窺伺,短圓的翅膀和長長的尾羽能調節速度和改變方向,穿梭于樹枝和樹叢間。*
從描述中可以看出,蒼鷹與游隼的捕獵方式有所區別,兩者的食譜也不太重合,以森林鼠類、野兔、榛雞和其他小型鳥類為食。
食譜重合度不高,沒有打架的必要,云青嵐本不太想理會,但年輕小鷹年輕氣盛,非要和游隼打一場,暗中躲在陰影里等云青嵐靠近時偷襲。
白櫟憂愁地計算日后尋找鳥蛋的時間。
他這么想,也便這么說出來。
云青嵐傷感的情緒一斷,呆呆轉頭。
等等,讓他思考一下。為防止游隼吃白鷺的慘案發生,章鴻軒上前按住最活躍的小游隼,單手壓住小隼的翅膀,另一只手給同事發消息,讓他帶來兩個裝飛禽的木箱,好將小游隼和白鷺分別放進兩個箱子中。
人類忙碌期間,游隼們對視一眼,白櫟無聲飛離,云青嵐則是一步一退,偷偷摸到自己的鳥舍中,門虛掩,裝作無事發生。
發生了這檔事,他也有點麻爪,不知道走還是不走。
不過沒關系,想必在場的人比他經驗更豐富,具體的事交給人類去考慮,隼等結果就好。
隼對專業人士寄予厚望。
一只游隼飛走,另一只大搖大擺地進入鳥舍,章鴻軒視力健康,想不看到都難。
他扣住木箱,揉揉頭,決定先不鎖鳥舍門,同時明白了師弟對游隼們又喜愛又頭痛的態度是從何而來。
緊急裝好箱子,緊急把不知怎么出現的游隼和白鷺送到治療室,趁著醫生給它們做檢查期間,章鴻軒抓緊時間找人調監控。
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太多。
白櫟是什么時候到來?白鷺從哪里來?游隼怎么學會的開門?有沒有做其他什么事?
以上種種,需要查證。
有一個監控對著云青嵐居住的小單間。
調出今日的監控視頻,調成倍速,視頻默認從零點開始播放。夜間有雨,視頻前面很長一段的下雨畫面,雨聲嘩啦里,章鴻軒估摸算了算今天雨停的時間,讓人把時間往后拉,去到天剛亮的時候。
畫面中的雨水快速閃動,來到清晨,雨停,鳥舍和以往沒有差別。
直到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
大點的成年游隼爪子扣住小游隼的身體,帶著它飛落到鳥舍頂部,低頭沖下面咕啾。
接著便是人類想調查的事。
游隼是怎么開的門?
視頻中,白櫟飛到鳥舍門口,站在門的插鎖上,嘴巴咬住鎖扣,爪子配合。
頭一扭動,門開。
所有人:?
稍等,調一下倍速,太快了慢一點。
游隼開鎖的視頻被來回播放了三遍,放慢視頻速度,游隼的動作依然嫻熟自然,一副高級開鎖大師的姿態。
【師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即使他們的鎖放在現在不算高端,但是防備個猛禽打開沒問題。
誰能想到游隼在外有個隊友……
章鴻軒現在很想問問師弟。
白櫟把他推進窗戶里吹空調。
認真學習的好學生提醒突然失憶的小伙伴。
“咯啾。”你說的,同性也能求偶。
無形中,似乎有一個回旋鏢時隔多日,轉了一圈扎到自己身上。
云青嵐把頭伸到窗外。
等等,腦袋凍傻了,讓他解凍一下。
第 90 章 酷隼
云青嵐大腦宕機。
他們的話題,怎么就,怎么就跑到求偶上面去了?
復盤聊天對話,逐句逐字檢查,云青嵐……沒感覺自己的話有問題。
他沒問題,那就是白櫟的問題了?
白櫟的頭已經恢復了光澤,花瓣又變得肉肉鼓鼓的,藤蔓恢復了生機,樹冠的頂部也支棱了起來。
它緩慢地擦著樹干纏繞,探到人類跟前。
剛剛好像嚇到人類了。
人類會不會又生氣?
但是好可愛,人類心軟的樣子好可愛,驚慌的樣子也好可愛。
白櫟的頭鼓起,貼著云青嵐的小手臂蹭來蹭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云青嵐扯著花瓣上的觸須掐了掐,“捉弄我很好玩?”
白櫟的頭蹭到他胸口上,花蕊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拍了一下。
“不是?”云青嵐挑了挑眉,“你不是很開心么。”
大白花往在他的懷里一拱一拱的。
“行吧。”云青嵐無奈道,“恢復了就好。”
他抱住白櫟的頭,手臂不由得一沉。
恢復了水分的頭比先前重了好幾倍。云青嵐只能把它攬著,全靠白櫟自己掛在他身上,做出一個勉強的抱抱。
“以后不要再嚇唬我。”云青嵐責怪地拍了拍它,“凡事必須先跟我商量,明白嗎?”
花蕊從聚攏的花瓣尖擠出,貼著他的肩膀輕拍兩下。
“乖。”云青嵐費力地扭著頭,視線在地上搜尋著。
“你有看到我的采集鉗嗎?”
工具箱還好好地擺放在凸出的樹根上,但他剛才手里掉落的那根采集鉗卻不見蹤影。
“那個工具很重要,快幫我找找。”
云青嵐放開白櫟,從工具箱里找出一個手電筒,打開光開始仔細翻找。
應該是在白櫟的口附近。他蹲在樹干旁,手在土里翻了幾下。
咕嚕,咕嚕。口縫里忽地傳出幾聲奇怪的響動,好像什么東西在里面蠕動。
他腳底的土里有東西在往上冒出來,頂到了鞋底上。
云青嵐趕緊移開腳,只見他剛站過的位置,濕潤的泥巴像煮沸的水坑一樣拱動著,地底下的土都被刨了出來。
啪嚓啪嚓,是那根暗粉色的小舌頭,它又在刨土。
很快,工具鉗的手柄部分就從土里冒了出來,小舌頭又往上頂了頂,似乎在示意他趕緊拿去。
“謝謝。”云青嵐握住手柄,把鉗子往外拔。
而鉗子好像被卡住了,他使了把勁,剛拖出來半截,就拉不動了。
“那是什么?”
鉗子的尖端靠近土里的部分,有一塊藍色的布條緊緊纏著。
云青嵐又使了使力,布條的另一端埋在土里,似乎被什么東西扯住了。
他就這么抓著工具鉗,和那根布條僵持。
“寶貝,你——”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這根布條有點眼熟。蹲下身一看,這不是他那消失的睡褲嗎?
雖然已經擰成了一股繩子的形狀,但云青嵐絕對不會認錯,因為那條褲子上印有黃色小狗的圖案,非常顯眼。
“你果然把我的衣服偷走了,是吧?”
云青嵐瞬間又炸了毛。
“把我的東西還回來!”
他對抗著土里的神秘力量,使勁拔了拔,工具鉗紋絲不動。
于是他又從箱子里找出一把剪子,準備先把布料剪斷。
剪刀的刀刃靠在布料上,云青嵐剛要用力,一根細藤條垂了下來,捉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云青嵐手腕一抖,剪刀掉落在地上。
細藤蔓松了松,沒有貼得很緊,而是虛虛地環住。手往回抽時,藤蔓就跟著他的動作走。
“你!”
云青嵐氣得坐到樹根上,把工具鉗一丟。
知道這家伙年齡不大,但沒想過會這么幼稚。
再這樣下去,他好不容易修煉的平和心態都要磨沒。
“你到底想怎么樣。”
云青嵐已經不記得第幾次問出這個句子了。
白櫟的頭又蹭了過來,貼在他的膝蓋上,花蕊貼在他的腿上拍打了三下。
“你想問什么?”
花蕊又拍了三下。
云青嵐感覺腳底的土又開始翻動,他低頭一看,只見一團白色的布料又鉆了出來,上面沾滿了黏糊糊的泥巴。
是他另一條丟失的睡衣。
云青嵐撐著額頭:“你把我的衣服埋起來做什么?”
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你真的有收集癖?”
這是唯一的可能了,他的槍,他的衣服、水杯、毛巾,還有筆,都是這么遭殃的。
而且只收集他用過的東西。
腿上又傳來三下輕微的拍打,白櫟還在鍥而不舍地征求他的同意。
有節奏地,每過兩秒,就拍打三下。
“別拍了,”云青嵐終于把手從細藤蔓里掙脫出來,“不可以。”
他其實沒太明白白櫟在問什么。但既然和他丟失的物件有關,那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兒。
“這些東西是歸屬者的私有財產。”云青嵐俯身去抓他的白睡衣,“你不能隨便就拿走。”
他指尖剛觸碰到睡衣,那根粉色的舌頭就從土里沖出,在他的手背上舔了一下。
順便還把睡衣給重新卷進了土里。
“”
云青嵐氣得不想說話。那根花蕊還在他的腿上鍥而不舍地,三下三下的拍打。
它的確遵守了人類定下的規則,凡事都要問一問。
只是不問到人類同意,它不會罷休而已。
云青嵐一言不發地撿起地上的剪刀,丟進工具箱里,然后提著箱子起身就走。
他一深一淺地踩著土,往地下室的方向走。沒踏出幾步,白櫟就追了上來。
大白花擋在他面前,渾身泛著金色的紋路,看起來情緒很興奮。
它張開花瓣,里面的花蕊正纏著剛才那根采集鉗,遞到云青嵐面前。
“呵呵,你還知道還給我?”云青嵐接過鉗子,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我的其它東西呢?”
花蕊湊到他的手腕上,又拍了三下。
“我說了不行,所以,你要把其它東西也拿來。”
花蕊繼續拍打,還是三下。
“你耍無賴是吧?”
云青嵐狠嘆一口氣:“算了。”
“別擋著我,自己玩兒去。”他推開白櫟的頭,徑直去了實驗室。
白櫟蹲回了樹干底下,心滿意足地繼續刨土。
它的小舌頭卷著人類的衣服,把它們埋到深處。
人類終于同意了,人類好溫柔。
它要把沾有人類氣味的用品都好好收集起來。
這樣,就算人類出去打獵的時候,它也不會孤單了。
它的樹根往下繼續挖擴,延長,在口縫下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把人類的東西都存了進去。
包括樹上那三把槍,也被它塞進了洞里。
白櫟的樹根緊緊抱著這些東西。它的樹根“吸食”著人類殘留在物品上的味道,花瓣上的金色紋路越來越亮,在空間中探尋著它派出去的一根觸腕。
還好,那根觸腕還好好地貼在人類的小手臂上。
白櫟安心地蹲回了樹冠上。
而云青嵐一直忙到深夜,才收拾完院子和實驗室。
盡管很累,他還是換了睡衣才鉆進了被單里。
屋子里彌漫著甜香,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只不過,這一晚,他好像做了個奇怪的,滑膩膩的夢。
睜開眼,卻又都忘記了。
窗外射進刺眼的光線,他睡意全無,迷迷糊糊地趴著窗檐,觀察院子里的食人樹。
白櫟好像還在睡,它的花冠趴在樹頂上,一起一伏的。
太陽底下,花瓣上的金色紋路閃著光,一顆有生命的大球。
越來越美了。
云青嵐欣賞了一會兒他的寶貝怪物,爬下床尋找外衣準備穿上。
軍服外套就搭在椅子上,他扯過來披上,左右尋找著外褲。
不對,他昨天明明把外褲和外套一起搭在這里的。
云青嵐在屋子里轉了幾圈,把已經空空的柜子都翻了個遍。
他的褲子不見了。
“”他站在窗邊,沉默地望著窗外的最大嫌疑人。
“你是不是把我褲子偷走了。”
窗外的食人樹毫無反應,但他右手的小藤環卻抽搐了一下。
只一下,馬上就恢復了正常。
云青嵐敏銳地感受到了小藤環的反應。他舉起右手臂,對著那根小環質問。
“我在問你話。”
小藤環也毫無反應。
云青嵐咬著牙:“很好。”
他穿著睡褲,在房間里轉了幾圈,最后還是掏出了抽屜里的大剪子。
他左手拿著大剪子,在右手腕上比劃了兩下:“不交出來,我就把你剪了。”
小藤環終于有了動作——它嚴絲合縫地貼在人類的皮膚上,纏得更緊了。
“你”云青嵐深呼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態。
這個白櫟真的越來越氣人了。
最麻煩的是,他還拿它沒辦法。
他思索片刻,把剪子放回到桌上。
“你要拿我東西,也行。那以后我就不睡上面了。”他無所謂道,“我以后就睡地下室里,你也別想下來。”
小藤環似乎松了點,尖端還蠕動了一下。
云青嵐嘴角微微揚起,他好像找到治它的辦法了。
“我還可以帶著拾一,在外面搭帳篷睡。”
小藤環又抽搐了一下。
“我只每隔七天給你送一小口吃的來。你不會餓死,但也別想再見到我。”
小藤環抽搐得更厲害了,像觸電似地哆嗦著。
云青嵐忍著笑,繼續威脅道:“你要總是這么不聽話,我就拋棄你了。你只能一個人,哦不,一棵樹,在這里待著。”
“你沒有腿。而我,想走就走,你壓根找不著我。”
窗外傳來幾聲動靜,樹根急匆匆地抽打在泥土上,噼啪作響。
他走到窗邊,往樓下探頭,只見白櫟的樹干旁出現了一坨臟兮兮的布料,仔細一看,正是他那條迷彩褲子。
好吧,他又要洗衣服了。
但至少,白櫟妥協了。
“乖,以后不要再拿我東西了。”他安撫地摸了摸還在微微抽搐的小藤環,“這個島上本來就很缺物資,你拿走了,我用什么?”
小藤環終于安定下來。而罪魁禍首依然伏在樹冠上裝睡,好似這一切與它無關。
*
云青嵐滿眼期待。
另一邊食碗的斑鳩沒有忽視前來搶食的同類,兇猛地蹦跳到食碗的中間,沖著不請自來的同類——彎腰求偶。
而后來的斑鳩也有了反應,禮貌地和對方鞠躬,不知道的還以為斑鳩是什么見面用鞠躬打招呼的鳥類。
可是……你們兩都是雄鳥啊。
麻雀看傻了眼,云青嵐看傻了眼。
繁殖期不分場合不分對象求偶他忍受了,繁殖期都過了,你們斑鳩的亂求偶現象怎么還那么嚴重?!
當著隼的面,信不信隼把你們都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