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悲哀與愛同燃
那天晚上回來后, 安玉鏡就開始著手收購Echo集團的散股,幾乎不計代價,但他掩飾得很好,動靜不算大。即使如此, 許綏之還是知道了。
他不免疑惑道:“玉玦哥不是正在接手合作項目落地嗎, 你為什么這樣做?”
安玉鏡微笑道:“我發(fā)現(xiàn)他們最近新型設備的投入很大, 或許會需要新一輪注資的。”
他相信安玉鏡的判斷,慕琤要研究新技術,還要拓展國內業(yè)務,資金壓力不會小,他也相信如果必要安玉鏡一定會參與投資。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出于好心的幫忙。
事情被擺在臺面上是在安玉鏡聯(lián)絡幾個有著相當持股比例的股東之后。
安玉玦的辦公室里, 慕琤笑道:“安大少關心我們集團的發(fā)展,想注資成為新股東, 原本也不用這么麻煩的, 咱們直接談,不是更快么?”
安玉鏡慢條斯理地喝茶, 被他點破,表情絲毫不變, “我其實也沒有一定要遮掩的意思, 慕總最近遇到了些小問題吧?公司穩(wěn)定下來以后,接下來的發(fā)展確實是個難題,決策上有分歧也是正常的, 想尋找新鮮血液的加入也不能怪他們, 慕總怎么說?”
安玉玦捻捻眉心,他們如何斗法他一點兒也不關心, 但好歹不要在他完成項目任務之后!交上來的計劃書一輪一輪地報廢,大大增加了他的工作量。老實說, 他一點也不想被拉入戰(zhàn)場,這兩個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慕琤嘴角弧度消失,再開口時聲音里情緒很淡:“你想通過這種方式稀釋我的股權恐怕是行不通的,我還是奉勸安大少一句,更不可能注資到我失去否決權,一股的價格是多少,有多少股,想必你已經(jīng)很清楚。”
安玉鏡的表情也冷了下來,“我們拭目以待。”玩明的不行,就玩臟的,他手段多的是,看他能撐到幾時。
Echo集團會議室里。
慕琤坐在首位,聽著下屬的報告臉色越來越沉,還沒等人說完就皺眉打斷:“不行,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集團現(xiàn)在根本不適合再擴張,成本太大了。”
右手邊一個年長的男人反駁道:“集團進入穩(wěn)定期太久了,明明是賺錢的好時候,得到的利潤絕對遠遠大過成本,你卻總是不肯,要我看,集團損失得已經(jīng)太多了。”
“如果要投入擴張,新技術的研發(fā)勢必會陷入癱瘓,長久下去我們失去技術優(yōu)勢,這才是真正的損失慘重。”
那人還要再說什么,慕琤揮揮手,“行了,今天就到這里,以后這個提案不要再拿上來。”
左右兩側的人神色各異,這場高層會議并沒有改變一直以來的決策結果,有的人心里天平已然傾斜。
安玉鏡最近不知許諾了什么,唱反的聲音越來越多,他的目的昭然若揭,慕琤眼神閃了閃,他決不允許自己倒在安玉鏡的手上。
這樣的情況下,國內的項目落地得更為磕磕絆絆,慕琤想要站穩(wěn)腳跟,要越過的障礙比預計中的更多。這樣說也不對,他早就知道回來后會發(fā)生怎樣的事了。但他非來不可。
夜晚時分,許綏之還是忍不住問道:“難不成你真要弄垮慕琤不成,何必一定要這樣呢?”主角們相親相愛不好么,整天打打殺殺的,早就已經(jīng)超過了打情罵俏的范圍了!
他的感情線啊!許綏之哀嘆,他如今仍未死心,蓋因實在是不信這個邪。邪了門了,這么多個世界,就不能走一次正常而完整的感情線嗎!
安玉鏡聞言,只是摸了摸他的頭,只說:“你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會這樣說。”
許綏之便問:“他到底想要什么,讓你這么生氣?”沒錯,現(xiàn)在是個人都能看出,慕琤是得罪人了,至于得罪誰了,除了眼前這尊大佛再沒別人能做到這種程度。
安玉鏡卻不再說了,他把許綏之摟進懷里,溫溫柔柔地說:“我們明天再去醫(yī)院看看,好不好,檢查結果也快出來了。”
許綏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頓時掙動起來,“我說了不去!你最近怎么老這樣!明明知道我不喜歡的。”
安玉鏡制住許綏之的動作,輕柔地吻著他的側臉,聲音輕得幾近嘆息:“小綏,我很害怕,你不會有事的,對嗎?”
也不知道他在問誰,可能這個從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人,一瞬間也生出了求天告地的念頭。
如果可以,許綏之現(xiàn)在就想告訴他答案,給他指條康莊大路,別再在他身上崴了腳。可是他不能,于是只能沉默下來,安安靜靜地呆在這個力氣太大,又太過執(zhí)著的人懷里。
安玉鏡的動作終于一路驚動到了安景山那里,安景山倒是還沒有表露出態(tài)度,只是把他召回去問話。與此同時,許綏之收到了慕琤的見面邀請。
許綏之沒有拒絕,慕琤就來接他。等到了地方,許綏之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房子的布局和從前他給慕琤的那套幾乎一模一樣。
慕琤說:“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住在以前那里,可惜它被安玉鏡收走了。”
許綏之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說:“慕琤,如果你想報復我,不必這樣的。”
慕琤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許綏之看他一眼,看見了滿臉凝固的不可置信,他直覺不對,不再看了。
“……哈哈,報復你?你是這樣想我的。”慕琤兩步并作一步?jīng)_過來,緊緊捏著許綏之的肩膀,“許綏之,你一直是這樣想我的!”
“報復,哈,我要報復你!還會給你那些卡?這么多年你都沒看過里面的數(shù)字吧?我要報復你,還會讓你等我?我要報復你,還一次一次眼巴巴跟狗似的地湊上來,就期待你會看我一眼?!”
“許綏之!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的樣子,我想要什么,是不是要報復你!”
許綏之愕然抬眼,視線就撞上眼前人浸潤得通紅的眼尾,“你……”早就準備好的劇本臺詞一句也說不出了,因為該和他對戲的人已經(jīng)不符合角色。
“你不想報復,可我做的事難道不是很過分么?”
“誰說的!我這個當事人都沒說過你,誰說的你過分!”
劇情啊。
許綏之只好捧住他的臉,讓他不至于跟他頭對頭撞死,“好了好了,你冷靜點。我本意是想放你自由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確實一直都在欺負你不是嗎。”
慕琤眼睛里淌出淚來,他再也忍受不住身體里橫沖直撞多年的酸苦和沖動,將許綏之緊緊扣進懷里,“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自由了!我什么時候說過你欺負我了!”
他聲音哽咽,擔負多年的愛從未被期待過,因此也沒有傳達的資格,他本來應該適可而止的,他一向有著優(yōu)秀的自控力。但當他真的碰到這個人時,依然只能近乎絕望地哀求著:“如果這就是自由,我寧愿被你束縛。如果那就是欺負……”
慕琤的聲音越來越低,隨著說出口的話,連站立的力氣也一并被抽去了似的,身體緩緩滑下,最后跪在許綏之面前,“我求求你,那就繼續(xù)吧……”他仰著頭看他,一只手抓著許綏之的手,一只手將心口的衣料攥得發(fā)皺,“小綏,我是不是也病了,不然為什么我離你越遠,這里越疼呢?”
許綏之蹲下身,給他擦去不停流出的眼淚,嘆氣道:“慕琤,不要哭了。”
慕琤緊緊抓著他的手腕,像被安慰著更覺得委屈的小孩,哭得眼睛充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小綏,要是你無論如何都不會看到我,我要來干什么呢?你想要讓安玉鏡拿到Echo嗎,可以,可以的,只要你想,決定權本來就在你手上。”
許綏之皺眉,“決定權怎么會在我手上。”
“我現(xiàn)在持有的股權是35.7%。”
許綏之愣了愣,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一些之前錯過的細節(jié)。
慕琤揚起一個笑:“我之前加注給你的百分之三股份,還記得嗎?”
只要許綏之動用慕城名下的這部分股份,他就會失去三分之一的股份占比,也就意味著失去了一票否決權和話語權,隨時可以被踢出局。
許綏之剛要說什么,一滴紅色的液體突然從他們身體間穿過,滴落在地板上。
嗯?這是什么。許綏之搞不清楚情況,慕琤表情卻突然凝固,又很快變得驚恐,伸出手要來抹他的臉。許綏之先一步摸了摸,再放下來時看見滿手鮮紅。哦,原來是他流血了。
許綏之暈過去前,聽見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
再次睜眼時頭疼欲裂,是真疼啊,許綏之恨不得再暈過去。可是手上無法忽視的力道讓他勉強睜開眼睛,“安玉鏡,你能不能輕點。”
不知是他聲音太小了還是怎樣,這人魔怔了似的,眼球上全是紅血絲,瞪著眼只會重復道:“都是我的錯,不會有事的,都是我的錯……”
許綏之抽抽手指,安玉鏡猛然驚醒,馬上去確認許綏之的狀態(tài),勉強扯出一個笑,只是怎么看怎么扭曲,“小綏醒了,是不是很難受,沒關系,剛才換了針,馬上就會好的,餓不餓,我……”
許綏之說:“結果是不是出來了?”
安玉鏡仿佛被這句話按下暫停鍵,他張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好半晌才說:“上次檢查得匆忙,不準的,等你好了,我們再重新檢查一次,重新檢查一次,就會好了。”堪稱顛三倒四,自欺欺人。
許綏之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從前沒做過這樣的事,倒是很新鮮。他放輕聲音說:“哥哥,沒關系的,你別哭了。”他想起一些事,微笑道:“你前幾年在學校的那個項目做的怎么樣了,我還沒問過,我這樣子,恐怕不對癥,你是不是特失望?”
安玉鏡將臉埋在許綏之的手里,遮住了一雙眼睛,“都是哥哥的錯,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哥哥太沒用了,才會讓小綏難受的……”
“不是你的錯。”
“小綏,求求你,別丟下我……”
安玉鏡伏在許綏之身上,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小綏,你死了,我也會死的。”你要是不在,我怎么能確定自己還活著呢,我沒有向你說過,所以你才這樣放心地要離開我嗎?
第72章 特制專屬沉淪
許綏之能睜開眼睛的時間越來越少, 再次清醒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幾天,一睜眼就被床前的人嚇了一跳。
“你這是……多久沒睡覺了啊。”
安玉鏡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球上全是紅血絲,聽到許綏之的聲音時麻木僵硬的身體微微顫動, 好像終于能感知到外部的世界似的。
這絕對不正常, 這不是他記憶里向來從頭到腳都完美到無可挑剔, 活像有什么強迫癥的安大少。
“太好了,你醒過來了,醫(yī)生說如果你一直不醒就危險了。伯父伯母也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安玉鏡感覺到許綏之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臉上,下意識摸了摸,“啊, 好久沒整理過了,對不起, 很難看吧……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樣的, 但你一直沒有醒,我沒辦法離開去做別的事。”
許綏之嘆口氣:“我知道了, 我會打電話回去。才過了多久,你瘦太多了吧, 沒有好好吃飯嗎?”
安玉鏡愣了愣, 后知后覺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是嗎,我不知道, 吃飯?不太記得了, 應該是吃了的,我不覺得餓。”
許綏之頓覺煩惱:“怎么一副比我還要危險的樣子啊, 多珍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吧,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安玉鏡握著許綏之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真的不行嗎……”
你還真想死啊?!
“不行!”許綏之瞇瞇眼睛:“喂,我說,你想讓我生氣嗎?”
安玉鏡慌亂起來,連忙要去抱人,“對不起小綏,別生氣,我亂說的,我……”
許綏之不客氣地把他一把推開,嫌棄道:“難看死了,去整理一下。”安玉鏡站起身時踉蹌兩步,許綏之皺眉,按鈴讓護士帶他去檢查。這人不知道多久沒休息過了,不過料想也沒人能勸得動他。
過了不久,房門再次傳來被推開的聲音,許綏之以為是折返回來的安玉鏡,道:“怎么這么快……”回過頭,卻看見了慕琤。
幾年不見,慕琤身上的氣質變了許多,周身的氣度都藏在不見波瀾的眼睛和矜貴得體的著裝中,整個人清冷沉靜又不失溫和。要他說,站那跟安玉鏡簡直肉眼可見的天生一對,連名字都相配。原本應該是這樣的,唯一不和諧的就是此刻這兩人身上如出一轍的渾渾噩噩,一股死氣。
許綏之頭疼了,對于他的病主角的接受度比他預計的還要低得多,這對他的任務而言是隨時要失敗的信號。很不妙啊……得想點辦法才行。
慕琤已經(jīng)走到了他床前,慢慢蹲下身,許綏之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低低地說著:“怎么辦啊,小綏,我查過了,即使技術再先進……我要怎么辦啊……”
許綏之沒說話,慕琤也沒有抬頭,伸出手去摟許綏之的腰,頭埋在他身上。他在發(fā)抖,這個姿勢讓許綏之輕易就感受到了這件事。
許綏之把手輕輕搭在他頭上,問道:“你怎么來了,公司怎么樣了?那百分之三我不會動的,會還給你。”
慕琤在這只手的緩慢撫摸下漸漸平靜下來,聲音被捂在被子里,有些發(fā)悶:“公司什么的,怎樣都好吧,我不想管了,反正……”再過不久,我也要死了。
他說:“對不起,主人,我一直以來都只有你,努力什么的,也是因為想要接近你罷了。我實在沒有辦法想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要怎樣堅持下去。”
許綏之摸著他頭的手停了下來。
……
夜晚,許綏之站在窗前,這次清醒的時間出乎意料地長,他有些慶幸這一點。房門再次被打開,許綏之回頭,露出了一個微笑:“明空。”
褚明空停在不遠處,他看上去是一眾人里難得的平靜,只有繃得死緊的唇角暴露了一點驚濤駭浪的心緒。
褚明空按他說的帶他回了家,安玉鏡還在醫(yī)院里,被打了鎮(zhèn)定劑剛睡下,房子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正好方便了許綏之找東西。
許綏之再出去時手里多了個小袋子,外表看不出用途,褚明空目光只停留一瞬,沒有多問什么。許綏之一直抬頭看天,他便也一同看去,除了一輪圓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東西。
不過,今晚的月亮確實格外的圓。他聽見許綏之問:“你還好么?”
褚明空嗯了聲:“安玉鏡手伸得再長,也不能真的對我做什么,何況他現(xiàn)在也沒精力管了吧。”
“那就好,明凈呢,他怎么樣了?”
“被送出去了,你知道的,他如果在這里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冷靜不下來的小孩子心性。”許綏之笑了兩聲。
夜風微涼,簌簌拂在耳畔時卻神奇地緩解了一些腦子里難以忍受的疼痛。許少爺病中也一如往日地沒有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扣好衣領,只是不同的是,此刻他竟有些受冷。但在他意識到之前,一件厚實的大衣已經(jīng)披上了他的肩頭。
許綏之轉頭看他,笑道:“你也別太嚴厲了,他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他倒希望那兩個家伙也能這樣,他還能省心不少。
褚明空也看著他,半晌沒說話,再開口時眼神里有著難懂的意味,“你是因為早就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那天晚上才那樣做的嗎?”
是這樣嗎?許綏之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那天晚上才跟他演了那么一出戲?在一切塵埃落地之前抽身離去,對執(zhí)念于他的人而言真是一種仁慈,這種仁慈自己是沒有得到的。許綏之他……對安玉鏡,有沒有,或者說,抱有多少在意呢?
那屬于他們的觸摸……和吻,到底是真實,還是偷來的大夢一場?
“嗯?做什么?”經(jīng)過233的提醒,許綏之意識到褚明空在說那天安玉鏡直接破門而入到褚明空臥室里找人的那晚,險險沒露出異樣。
許綏之笑:“那個啊,我記不清了,說不準呢。難道還有特別的原因嗎,我不是經(jīng)常跟你玩晚了在你家留宿?”他不知道為什么每個人都對那個晚上耿耿于懷,但仍不覺得有為此調取記憶的必要,而現(xiàn)在褚明空說不定真比自己了解得更多。
褚明空搖搖頭,輕輕笑了,某些沉甸甸的東西跟著這個笑容一起被拋出來,他用珍惜的力度摸了摸許綏之的腦袋,“沒關系,小綏,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們是這樣約好的,不是么。”
什么是好兄弟啊!許綏之很是有些感動,望向他的目光含笑且柔和,他用臉頰蹭了蹭褚明空的手掌,“知道啦,這個我沒有忘記啊,你是我的明空哥哥這件事。”
褚明空瞳孔收縮,貼著許綏之的手指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放下來。他問:“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許綏之歪頭想了想,說:“我確實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只需要告訴我。”
許綏之很快說完了前因后果,褚明空垂下眼睫,輕聲應了,到最后,也沒說出口那句“其實我也會傷心。”
無所謂了,他在心里悄悄地說,只要許綏之高興就好了,除了這個人的心情,他很難再分心顧慮別的事。
許綏之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出來太久,話說完了他們就準備回去了。下車時許綏之眼前一黑,差點倒在褚明空身上,一瞬間他感受到攙扶上肩膀處不正常的力道。
許綏之穩(wěn)住身子,安慰道:“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腳步匆忙沖出來的慕琤,看見許綏之時臉上的恐慌才減少一點,迅速朝他們跑來。
許綏之對褚明空說:“你先走吧,他會送我回去。”褚明空沉沉的眼神落在慕琤身上,最終還是松了手,把人交給他后坐上車走了。
他應該一開始就阻止許綏之見到這個人的,當時他明明有一千種辦法叫他滾出去。居然能糾纏到現(xiàn)在,真是讓人……超級不爽啊。
慕琤把焦急不已去看許綏之的情況,嘴里不住地說道:“你怎么出來了啊!我看見房間里沒人都要嚇死了,安玉鏡那個沒用的家伙連照顧你都做不到嗎!”
許綏之擺擺手,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還不是為了某個讓人頭疼的小狗。”
慕琤頓了頓,這才看見了許綏之手里拎著的東西。他問:“這是什么?”
袋子里是一個精致小巧的項圈,還掛著個金燦燦的小鈴鐺。設計得巧妙,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某種獨特的項鏈。
許綏之親手套在了他脖子上,在慕琤還怔愣的時候就勾著項圈把他往前拉,故意讓他被迫踉蹌一步,才惡意地說:“知道是什么了嗎?”
慕琤半天才回過神來,臉都要紅透了,他輕輕點點頭。
許綏之湊近了點,溫熱的吐息都噴到了人臉上,用說悄悄話的口吻說:“我沒有食言哦,東西做好很久了,只是沒機會給你。”其實是因為慕琤提前出國,某些未能進行的欺負劇情遺留下來的小道具,但現(xiàn)在用也不耽誤。
“屬于你是我的小狗狗的證據(jù),喜歡嗎?”
慕琤頭頸薄薄的皮膚都快兜不住里邊充的血了,他咬著唇,用更快的速度點頭。
許綏之道:“那么,我的命令都做得到吧?你知道我只喜歡聽話的小狗。”
慕琤被哄得頭腦都暈眩了,不管許綏之說什么都只知道點頭,“我可以做到,我可以的。”他忍不住抓上許綏之的手,真的害怕讓人嫌棄了丟掉似的,求道:“你想讓我做什么呢,告訴我吧,我都會做的。”
許綏之微笑道:“既然這樣,就為我堅持下去吧。”他笑起來時眉眼唇瓣同時彎出的弧度十分好看,在慕琤怔愣的神色中,摸了摸他的臉,“擅自結束自己的生命什么的,不允許哦。”
慕琤還是呆住的樣子,沒有反應,又或許他身體里正進行著什么激烈的搏斗掙扎。許綏之沒再管,朝他伸出手,懶散道:“我好像沒力氣了,抱我回去吧。”
……
許綏之在劇情顯示進程完整時便脫離了世界,彼時他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清醒的時間大大少于昏睡的時間,因而也算順理成章。停止呼吸的前一刻,安玉鏡似乎在對他說著什么,他只聽了半截就失去了意識。
連接著病床上的人的機器發(fā)出了刺耳的嗡鳴,安玉鏡張張嘴,沒再說下去。
嘛,也不重要了吧,這個人也聽不到了。他站起身去找醫(yī)生,但失敗了,跌倒在了床邊,倒落椅子發(fā)出了巨大的碰撞聲。但也不需要他繼續(xù)努力,醫(yī)生護士就已經(jīng)魚貫而入,特級病房的服務是很專業(yè)的,甚至已經(jīng)有人將他扶起來,見狀不對,拿燈照射他的眼球,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么。
“昏厥……瞳孔渙散……應激……鎮(zhèn)定劑……”“不行,快去通知……”“你怎么搞的,這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安玉鏡想說別吵了,讓他再看看小綏,不知道他疼不疼,他的小綏如果疼會皺眉的。
可是他沒能說出口,也沒能操控他的身體,到最后,也只感受到針頭扎進了皮膚。
……
安玉鏡走出了研究室,天氣暖和起來了,陽光有些刺眼,讓長時間待在暗處的他不適應地瞇了瞇眼。
轉角的墻上靠著一個人,見他出來,熄了手里的煙。
安玉鏡冷漠道:“我是不想再追究,但可以請你不要總在我面前晃嗎。”
褚明空的語氣同樣冷漠:“受人之托,來看你死沒死。”如他所說,確認過之后,褚明空果斷地轉身離去。
沒了阻礙,安玉鏡便走向停車場。他獨自走在長長地校道上,兩旁銀杏換過一輪葉子,仍然茂盛如昨。過了一會兒,正走著的人似乎支撐不住,停下來微微彎下腰,撐著緩了緩,才接著走下去。
從前聽說失去摯愛的世界是灰色的,很有道理,聽上去也理所當然。但安玉鏡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其實不是的,天還是藍的,草還是綠的,山清水秀,陽光溫暖,世界還是一樣漂亮,變成灰色的只是他。
他回到家,上了樓,進了房間,腳步不停地走到桌前,拉開抽屜,里面是無數(shù)封寫好了又撕碎的遺書。想對那個人解釋的各種借口都寫遍了,但還是不敢就這樣去死,他怕他的小綏一時氣話,會成真的。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真的會有下輩子嗎?安玉鏡不知道,但他總是不希望再也見不到許綏之的,也不希望許綏之真的寧愿去跟別人在一起。
安玉鏡幾乎有些苦惱地想,他能怎么辦呢,他的小綏讓他總是忍得很辛苦。
第73章 番外 清醒禁區(qū)
“安教授, 今天下午有個研討會需要您出席。”辦公室的門被敲開,有人這樣說道。
安玉鏡回:“好。”筆尖已經(jīng)在某一頁停頓很久了,這個事項提醒驚醒了他,又過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簽署一份項目審批同意書。
那個情緒病研究小組似乎獲得了新的進展, 最近拿了個獎, 接下來的經(jīng)費申請也很容易就通過了。
安玉鏡垂下眼簾,簽上了名字后將文件合上。
研討會上大家討論得很激烈,也能理解,畢竟是關于和Echo基因病研究所合作開發(fā)新型疫苗,聽說他們預期目標是長期潛伏隱性疾病的前期檢測率和治愈率提升至八成以上。
安玉鏡沒有像同事們一樣高談闊論什么觀點, 這個合作研究小組還沒有組建的苗頭呢,關于推薦人員配置就得吵幾天, 這可是受國際矚目的香餑餑, 有望沖擊那個科研界最高獎項。
他露了個微笑,那批之前受到不少阻撓的醫(yī)療器械才在國內正式應用沒多久, 安玉鏡心想,慕琤最近真是很能折騰啊, 能有活力到這種程度也挺厲害的。
這次的會議也沒有討論出什么有用的東西, 可能有?安玉鏡不是很清楚,他最近能接收到的外界信息越來越少了。
安玉玦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點,可能是被和本人口中輕描淡寫完全不符合的嚴重程度吸引了注意, 拿出說一不二的氣勢押著他去醫(yī)院了。
最后沒檢查出任何問題, 安玉玦看他半晌,遞給他張業(yè)內頗負盛名的心理醫(yī)生的名片。
安玉鏡說:“你最近壓力大到要看心理醫(yī)生了么?”
“這是給你準備的, 我總覺得會有需要的一天……沒有詛咒你的意思。”
對話里雖然沒有明確提及,但是隱晦地指向一件事, 被提起不愿面對的事情按理應該覺得被冒犯而生氣,就算不是,也應該會覺得悲傷吧。但安玉鏡跟情緒失聯(lián)了似的,什么也沒感受到。為填補氣氛突然的空白,他于是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有心理不正常的表現(xiàn)嗎?”
安玉玦沉默過后,說了句:“你太正常了,這本身就很不正常。”
安玉鏡又笑了,但眼睛里沒有任何笑意,空洞洞的猶如不反射光的黑洞一般。
他將名片收了起來,當然,他是不會去的。
安玉鏡回到家,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他今天回來得晚了點,飯點也依照他的時間推遲了。家里的保姆廚師都是原來的一批,訓練有素,能力不用質疑。
飯菜十幾年如一日,全是某個人的偏愛口味,安玉鏡夾了一筷子放進嘴里,不出意料的,沒有任何味道。
聽不清,嘗不出,下一步呢,是看不見?還是什么別的。他似乎正在逐漸丟失和世界的連接,世界排斥他,他也厭煩了這個世界。
他在期盼一場意外。
安玉鏡吃完了一碗飯,他覺得味同嚼蠟或許也有字面上的意思,非試過的人不能體會,所以后人才多用它的引申義吧。
飯后是繼續(xù)沒完成的工作或者休息的時間,不管怎么說,要先到樓上去,書房和臥室都在那里。于是他便走向樓梯。
踏上階梯,安玉鏡有點怔愣,他偏頭看了看手扶著扶手的位置,沒有感受到一點觸覺上的回饋。他站在那里,就像站在一片虛空。
原來下一個丟失的是觸覺嗎,安玉鏡靜靜地想,他停在原地,四周的景象卻突然迅速消失,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只有一些發(fā)白扭曲的光斑舞動在他身周。
安玉鏡仍然沒有動,他思考著就在這樣景象里通過肌肉記憶上樓的可能性,應該也不是不行,畢竟實話說,這樣失真的幻境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他的鎮(zhèn)定似乎讓光斑們很驚訝,它們波動得很厲害,這倒是第一次。安玉鏡等待著幻覺收尾,但這次似乎有所不同,幻覺并沒有消失,反而聚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堪以亂真的景象。
他此刻站在安家,他的房間里。和從前每一個傍晚一樣,這個傍晚暮色溫暖而喧鬧。
窗外傳來了孩童嬉戲的聲音,明明這里是二樓,他卻能聽得很清楚。
“你怎么才來啊,不是說好了一塊去秘密基地的。”
安玉鏡笑了,秘密基地,每個小孩兒的童年似乎都有這么個玩意兒,不知道有趣在哪,人人都樂此不彼。他對這次幻境的有些驚訝,做得很精致,也很熟悉。
“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這幾天揪著我不放,我廢了好大勁兒才出來呢。”
“成吧,那就走唄,咱們比賽,看誰先到!輸?shù)娜艘獞土P!”
“喂喂!有你這樣的么!”
確實很熟悉,安玉鏡走到了窗邊,低頭往下看,前頭的幾個小孩兒已經(jīng)跑遠了,后頭綴著一個,喘著氣,小臉紅撲撲的。
“小綏?”
那小孩兒聽見有人叫他,抬起頭,好像對這個叫他的人臉上受驚的神情也有點驚訝,“啊,玉鏡哥……你怎么了?”
樓上的人好一會兒沒反應,許綏之撓撓頭,道:“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已經(jīng)落后太多了,好在有條近道只有他知道,趕一趕或許還來得及。
“等等!不要走!”安玉鏡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恐,看許綏之真的移開目光,就要從樓上跳下來似的。
“誒?你干嘛呢,慢點啊……”
安玉鏡從門口跑到這人面前,真真切切地拉著他了,才顫抖著說出下一句話來:“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許綏之疑惑道:“我有叫過你哥哥嗎?”安家的大兒子從小就性格孤高疏離,他們沒有一起玩過,安玉鏡過于熟捻的反應已經(jīng)讓他感到奇怪了。
安玉鏡繃著臉,忍耐著什么很難控制的情緒似的,“為什么,為什么就只有我不行呢?褚明凈可以,褚明空可以,甚至安玉玦也可以,為什么就只有我不行呢!”
因為你是主角攻。
“為什么,為什么,我也是,我也是哥哥啊……”小孩揉搓著眼睛,手背覆蓋著半張臉,不想讓他看見什么似的。
可是他還是看見了,許綏之無奈的嘆氣:“你別哭了……”主角一個兩個的到底為什么總是這樣,其他時候即使被打斷腿眼睛里都是干的,難道對著他流淚會獲得什么好處或者特權嗎。
“我知道的,你討厭我對不對……”他還是揉著眼睛,不肯抬頭,結果越揉越多,淚珠已經(jīng)從指縫里溢出來了。
許綏之自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最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這樣哭唧唧的。許綏之把他的手移開,幫他擦眼睛上臉上的眼淚,“我不討厭你,好了好了,以后我們一起玩,好嗎?我以為你不耐煩玩這些的……”
“不會!我想玩,我想跟你玩!”眼淚總算有減少的趨勢,安玉鏡又悶聲道:“我是哥哥,你也要叫我哥哥的……”話說一半,他就開始躲閃許綏之的眼睛,不敢看他。
“哥哥。”
安玉鏡猛然抬起頭,現(xiàn)在他的臉和他的眼睛一樣紅,喉嚨里冒出一聲輕輕的,“嗯。”
許綏之替他擦好了眼淚,牽上他的手跑向他們的秘密基地,耽誤了半天,他已經(jīng)遲到了,不知道要被另外幾個人下達什么懲罰任務。
安玉鏡邊跑還邊呼哧呼哧地說話:“別怕,我可以保護你,懲罰我都幫你做!以后什么游戲你都不會輸?shù)摹!?br />
許綏之有了自告奮勇的幫手很高興,笑道:“真的嗎!說好了,你要幫我。”
“嗯。那,可以再叫一聲嗎?一聲,就一聲。”
“……”好麻煩啊。
“……哥哥。”
“嗯!”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一句:“你以后只這樣叫我,好不好?”
“我說你別得寸進尺……”許綏之扭頭瞪他,“哎呀!不要哭!”
許綏之又被迫停下來給他擦眼淚,忍無可忍地揪著他的臉喊:“行行行,我知道啦!我就叫你哥哥,行了吧?”
“……嗯。”安玉鏡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安玉鏡還在笑,幻境卻突然結束了,四周重新變得黑漆漆的,只有一扇大開的窗戶,他正站在窗邊。
他低頭往外看,外面是無數(shù)融化般互相糾纏的畫面,里面有著同一個人,是記憶里最美好的樣子。安玉鏡幾乎有些急不可耐了,它們猶如待人摘取的甜蜜果實,充滿致命的誘惑力。
下來吧,我知道你想見到誰,從來都沒夢到過,對嗎?下來吧,他就在這里。
下去就可以了吧,他這樣想著,一片漆黑的空間里只有那片回憶的光亮越來越大,幾乎要將他吞噬。
“你也在等我,對不對?”他喃喃道,一邊腿跨過窗沿,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身后突然傳來噼啪響聲,好像在濕布上迸裂的火星,響聲不大,光芒也微弱,可它說:“安玉鏡,你是不是有病?”
安玉鏡回頭,看見一團模糊的光影,比起窗外盛放的光芒可差多了,也沒有一丁點誘人深入的意思,繼續(xù)不客氣地說道:“看什么看,還不滾過來?”
安玉鏡愣愣地看他,半晌才開口:“我不能過去,他在等我。”窗外的光亮照著他的身體,幾乎把他映襯成黑點。
“嘖。”光影似乎覺得不耐煩了,又好像有點生氣,噼啪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出現(xiàn)了變故,窗外的畫面被點燃了,很快成了一大片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燒得很大,安玉鏡從沒見過這樣烈火,隔著這樣遠的距離,都燎燃了他半邊身體。很疼,他卻沒感覺到似的,視線沒有從那光影身上偏移半分。
光影惡意笑道:“這下沒人在等你了,可以過來了吧。”
安玉鏡動了動,看著他說:“你這樣不好,我找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見到的。”
光影嘲道:“關我什么事?”
安玉鏡把腿收了回來,他身上的火焰沒有熄滅,仍然在燒著,他沒有理會,“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安玉鏡從窗沿上下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疼。”
“現(xiàn)在知道疼了?早叫你過來你不過來,被燒到了怪誰?”
“不是的。”他們離得越來越近,安玉鏡搖搖頭,最后倒在了光影懷里,說:“小綏,我心里很疼。”
火勢蔓延到整個身體,連同臉上的表情都在一同燃燒,他說:“你丟下我一個人,要我怎么辦啊。小綏,我每天都好疼。”
他終于有了點被灼燒的反應,身體顫抖著,聲音也顫抖:“我好愛你,可是你不要我了。”
光影頓了頓,在他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抹掉些什么,“別哭了,現(xiàn)在怎么這么愛哭啊,我這不是在這兒嗎?”
懷里的人緊緊摟著他,嗚咽道:“你在哪里啊,求求你,讓我去找你吧,我一個人不行的,我活不下去。”
“那怎么辦,我不想你死,才來救你的呀。”光影嘆息道:“我沒有放棄你,你也不要放棄啊,再堅持一下,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光影似乎露出了個笑,模糊中難以分辨,他摸了摸安玉鏡的頭發(fā),他身上的火焰就漸漸平息下來,“我想你好好的,哥哥,答應我吧。”
安玉鏡看著他,點了點頭。周遭的景象飛速褪去,安玉鏡睜眼,看見了會議室里同事們驚愕的表情,他摸了摸臉,摸到了滿手濕潤。
原來會議還沒有結束。
有人顫巍巍地給他遞紙巾,“安教授,你沒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研討會我們再選時間吧……”他們知道安玉鏡家里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只是安玉鏡從來不顯露半分情緒,跟沒事人似的照常上班下班,他們便也諱莫如深。
安玉鏡接過了,擦干凈眼下,又恢復成清冷到不近人情的安教授,他站起身道:“謝謝,我今天的確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說完,打開門走了。
會議室里有人說:“這好像是那人……后,安教授第一次哭吧。”“挺好的,情緒發(fā)泄了才能真的走出來啊。”
安玉鏡走在路上,天色有些晚了,照下來的陽光僅余微末熱意,很像某種將將燃盡的火光,燙的他身側的手指瑟縮一下。
一人獨活,身體里就像不停被撕裂一般,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疼,可他還是答應了。
總不能讓那個人不高興吧。
第74章 新晉金牌員工
這個世界結束了, 許綏之這次的背景板任務也就告一段落。
他回到系統(tǒng)空間時松了口氣,233笑說:“辛苦了小許同志,真是曲折呀。”
許綏之癱倒,長手長腿猶如伸展的花枝, 嘆道:“可不是, 在病床上躺的我腰酸背痛的, 好在最后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
233摸摸他的腦袋,問:“現(xiàn)在回去?”許綏之閉著眼,點點頭,“辛苦了,233同志。”
他們回到公司, 一出去就見到了親自迎接的2。許綏之有些受寵若驚。
2將許綏之帶到了它的辦公室,讓233自行休整, “歡迎回來, 恭喜你,這個項目順利完成了, 你們做的很好。”
2似乎是對于得力的下屬不吝夸獎,即使對著的這位只不過是剛入職的基層小員工。它說話不再是毫無情緒的棒讀, 終于帶了點語氣, 甚至相當親切地將手放到許綏之的后腰上,輕推著他過去看成果展示。
“這個項目是公司新辟的試驗田,原本并沒有抱多大希望, 沒想到激活的世界竟然帶來了相當可觀的收益。你雖然才進公司不久, 成績卻很亮眼,金牌員工評選就快到了, 我很看好你。”
“真的嗎!”許綏之驚喜道,又有些猶疑:“可是我搞砸了感情線, 任務并不算完成吧?”
2搖搖頭:“瑕不掩瑜,要對自己有信心。”
說話間2有意拉近和員工的距離,便分享一些趣聞,打開了許綏之完成了任務此刻卻正在震顫的小世界,從來感情匱乏的臉罕見地露出一點笑,道:“它們最近很不穩(wěn)定呢,竟然想撕開通道找來現(xiàn)實世界,有一些很拼命,差點被他們得逞了,還真棘手。明明是最低級的小世界,卻想掙脫公司規(guī)則的束縛……”
它望向許綏之,想問他是不是也覺得這些世界不安分和不自量力,讓他受累,卻看見眼前這個外表一些小細節(jié)經(jīng)過變動,徹底恢復成原來樣貌的青年淡著臉走近幾個球狀觀體,挨個輕輕撫摸了下,于是它剩下的半截話沒說出口,連嘴角微末笑意也消失殆盡。
那幾個小世界被他一一摸過,震顫明顯停滯下來,變成堪稱乖順的安靜。許綏之能看見里面的主角們紛紛停下了動作,有人怔然,有人流淚,表情似悲似喜,不知是恍惚混淆真假界限,還是感觸舊人久別重逢。
許綏之脫離世界后,他們正常情況是不能再看見他的,不管現(xiàn)實還是夢境,連回憶都會不可抗地日漸模糊。畢竟他只是一個背景板。
2突然說:“收益雖然可觀,但它們的維護成本太高,本來也不過試驗用而已,公司正在考慮銷毀。”
許綏之見狀笑了笑,他的臉雜糅著鋒利的收角和繾綣的線條,沒有表情時十分冷漠,看著攻擊性很強,但一旦笑起來,堅冰瞬間融化,只顯得深情又溫柔。他此刻是后者的表情,看著2道:“難得活潑點,不是很好么?”
許綏之食指關節(jié)扶著下巴,似在思忖,微笑向這位二把手上司進言:“這幾個世界的數(shù)據(jù)我剛才提交上去,是相當不錯的,而且我做了分析,自信未來收益會遠遠大于成本,它們不像會壞事的樣子,我提議保留觀察,再做決定。”
這樣一張?zhí)焐鷵碛腥涡蕴貦嗟哪樒渖线@樣理性至上的性子,真是讓人毫無辦法,更別說加上極度優(yōu)秀的能力。配置已然如此,僅需再一點點善良就跟天使沒區(qū)別,可他本人對此毫無自覺。
2靜靜看了許綏之一會兒,從喉嚨里溢出一聲:“嗯,那就這樣吧。”
它想,他太不自覺,對危險一無所知,“他們想你回去,你怎么說?”
許綏之奇怪道:“為什么要我回去,什么怎么說?”
2沒有回答他第一個問題,靜默一會兒,輕聲解釋道:“扮演員工有些會選擇在工作世界里待到身體自然死亡,再進行下一個任務。”
許綏之皺眉,“不了,我工作才剛起步,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
“不,不是的。”2趕緊說:“這是每一個員工都可以做的選擇。”它靜靜看著許綏之,“其實小世界流速可以調整,就算待上幾十年,出來也不過一瞬,工作方面不需要擔心。”
許綏之還是搖頭,“我并沒有看出有什么意義,如果想休假我會自己安排好時間申請的。”
2沒有馬上接話,許綏之也沒有開口。2看著許綏之的眼神帶著些情緒,不過仍然寡淡,不足以讓人注意。過了一會兒,它推過來一份文件,說道:“好吧,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我們就談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公司看過你的表現(xiàn),決定讓你換個崗位,這是項目內容。”
許綏之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早逝白月光再愛我一次。
“……看上去很特別。”
“這個項目公司很重視,我先帶你去熟悉熟悉環(huán)境。”2示意許綏之跟它出去,邊走邊遞給許綏之一個一顆小芯片,“公司覺得你會需要這個的,算是特別任務輔助吧,有了它,我相信可以修復你唯一的小瑕疵。”
許綏之一聽很是好奇,他擺弄著這個小巧的芯片,問道“哦?這是什么,修復什么瑕疵?”它先一步開了門,看見了早早等待的233,但神色沒有絲毫停頓。
“關鍵人物好感度查詢。”
“……”許綏之動作一停,臉色有些古怪,艱難消化這條爆炸信息:自己竟然是屈指可數(shù)需要這種特別輔助的員工之一。
要知道只有最菜鳥的員工才會需要在這方面借助道具,這在扮演行業(yè)是很不專業(yè)的行為,要不是他這回也算立功,估計就要被打回去重頭培訓。
許綏之覺得很丟面,登時覺得是塊燙手山芋了,艱難地說:“嗯……好吧,既然是公司的意思,怎么用啊,我現(xiàn)在試試?”說著,就要找到開關。
2卻捏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動作,“不要現(xiàn)在打開,回去讓233幫你。”
許綏之疑惑道:“不可以試試嗎,萬一有故障呢?”
2捏著他的手很緊,它一向表情匱乏,現(xiàn)在看著許綏之時也是如此,只是平淡地說:“不要現(xiàn)在打開。”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233突然發(fā)出一聲冷嗤,拍了拍許綏之的肩,“走吧,總裁說得對,咱們該去下一個任務了。”
233扭頭笑道:“總裁不必擔心,我身為輔助系統(tǒng),場地路線還是很熟悉的,我?guī)^去就好,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而且,我收到通知,資料交接的人似乎已經(jīng)到了。”
系統(tǒng)非人,也沒有被賦予感知情感的能力,它們是秩序和紀律的化身,只追求最簡路徑和最大利益。可2現(xiàn)在突然覺得233實在有點煩。
許綏之渾然不覺,跟233勾肩搭背,高高興興地說:“3兒,金牌員工也有你的一份兒,看來你得跟我正式綁定啦!”
233笑:“行吧,這不平等條約我簽了,我想想……咱們動作快點兒,這次任務回來說不定還能趕上頒獎禮。”
“喂喂!等一下,哪里不平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