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紅裙評比
因著?電影《街上流行紅裙子?》的熱映,全?國女同志們對紅裙子?一下子?爆發出?相當熱情的需求,新寧市作為全?國個體戶進貨的首選地,自然也是向各地輸送了?不少?的紅裙子?。
市場大了?,產品質量難免良莠不齊。
為了?不讓新寧市的風評因為部分?差品而受損,新寧市的領導班子?別出?心裁的想出?了?一種“比賽”,參賽選手不是人?,而是紅裙子?,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紅裙評比”。
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性,參賽的紅裙全?部是花錢購買來的,保證和民眾買到的商品是同等質量。
一條條紅裙子?在長長的會議桌上鋪開?,看著?壯觀極了?。
紅裙評比的“評委”有新寧市長、新寧紡織局局長以及質量監測局、商業部、輕工業部、勞動部等多人?,還?有在服裝行業經驗豐富的老師傅來細細檢查裙子?的面料和做工質量。
大多的紅裙子?款式大同小?異,都是電影里曾出?現的那種V領、收腰、大裙擺的款式,略有不同的是其中有幾條紅裙像電影里那樣畫蛇添足的在里面加上了?領子?、袖子?,這讓荷葉邊圍繞著?弧形領口一圈、中間點綴著?一朵同色布料玫瑰花的裙子?一下子?跳脫出?來。
將這些裙子?采購過來的那幾個男人?此刻穿著?正式的西裝,在一旁講解道,“這些紅裙子?基本都是從東壩街的各個服裝檔口店采購過來的,都是時下比較熱銷的款式。”
見領導們的目光在其中一條紅裙子?停留得?稍久一些,老師傅們也走向那紅裙子?,對其進行嚴苛的審視。
“款式還?挺新穎,我還?從沒見過這種剪裁的裙子?。”頭發稀疏的男人?把裙子?拎起來打量著?。
另一個老師傅扶了?下老花鏡,用手指捻了?裙子?的布料,“這裙子?用的布料比前面那幾條要好,質地緊密,一點都不會透。”
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女人?接過這條紅裙子?,細細看著?裙子?上的縫線做工,半晌后才?給了?個肯定的點評,“走線平整,也沒有多少?線頭,做工不錯。”
如此高的評價,這條紅裙子?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此次紅裙評比的第一名了?。
人?人?都想看看這條無論從款式、面料還?是做工上都拔得?頭籌的紅裙子?,于是裙子?被?傳遞到一個又一個人?手中,到了?紡織局局長申長明手中時,他眼尖的看到了?裙擺處垂下的吊牌,上面貼著?的紅色小?布片上印著?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圖案,其上是“南風”二字。
南風?
申局長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一句——“南風知?我意”,他心緒一動,不會是幫助二紡廠開?發出?云染布的那位年輕女同志吧?他記得?那位叫周知?意的女同志也是做服裝生意的。
——
還?不知?道紅玫瑰裙被?悄悄拿去“質檢”的周知?意正要去看房子?。
姜佑青走在前面,側身向后叮囑道,“之前我和村子?里的人?一直說你是我舅家的妹妹,買房子?的事情也講的是我們兄妹幾個打算一起買個住處,我怕有的人?知?道你一個女仔能拿出?買房子?的錢,會動歪心思。”
周知?意點點頭,“多謝你了?,姜大哥。”
“說啥謝呢,我妹還?要跟著?你賺大錢呢。”姜佑青笑起來,不忘提醒她,“稱呼別忘了?改。”
周知?意從善如流的改口,“我知?道了?,表哥。”
走到村頭的一所?房子?前,一個六十多歲的黝黑男人?看向姜佑青,語氣熟絡,“你們兄妹幾個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靚。”
不怪他t?完全?沒懷疑,姜佑青身后綴著?一連串的人?,除了?周知?意外,還?有剛下班回來的嚴淑芳、親妹妹姜玉芝,還?真有一大家子?的感覺。
“那我就不客氣的應下您這句話了?,老李,”姜佑青是個和妹妹相反的外向性格,他在北發村也租房子?住了?快三年了?,和這里的村民很是熟悉,“我妹妹們確實都是靚女。”
老李引著?幾人?向房子?里面走,“我也是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城里娃,居然會愿意買村里這種老平房。”
“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和您講過,我爸媽就是普通工人?,分?到的房子?只有六平方米,孩子?小?還?能勉強住,在我結婚后,我和妹妹就都搬出?來住了?,”姜佑青說道,“這不我舅家的表妹也搬出?來租房子?住,只是總是租房子?住也不是個辦法,而且她們兩個年輕女仔晚上起個夜還?要去公共廁所?,也不安全?,就想著?干脆大家住一起,還?能在家里改個廁所?。”
老李被?姜佑青這番說辭說服了?,絲毫沒起疑心,“也是,你一個做大哥的,住一塊兒你還能照看兩個妹妹。”
姜佑青笑著點點頭,“可不是嗎。”
老李根本想不到,姜佑青斜后方跟著?的漂亮女仔才?是幕后“boss”,他走在前面介紹著?自家屋子?,“房子?加上院子?一共一百五十來平,之前是隔出?來了?九間屋子?,這才?每間屋子?看著?都不算大。”
雖說是隔出了這么多間屋子?,可也就租出?去了?三間,其中一間的租客上個月搬走了?,另外兩間的租客這個月又相繼搬離,整個宅子?徹底空了?下來,不然老馮在聽到姜佑青打算租下整個宅子?、還?想在里面改個廁所時趁機提出了“只賣不租”。
老李心里打著?自己的算盤,他這不好租的老宅子?要是能賣掉,怎么也能在城里樓房里買一套小?房子?了?吧?
這么想著?,老李臉上笑容更加親切,皺紋都全?數浮現,側身悄悄擋住墻皮脫落露出?的紅磚,“雖說宅子?是有些年頭了?,但也就補補一些小?地方,住人?是肯定沒問題的,幾十年都沒有出?現過下雨天漏水的現象,小?姜你看怎么樣啊?”
姜佑青怎么看沒有用,他隱隱向側后方,眼神?詢問周知?意,她看怎么樣才?重要。
周知?意環視屋子?內一圈,雖說這房子?有靠近村口的優點,住在這里可以和城中村其他魚龍混雜的住戶減少?接觸,但她覺得?這房子?還?是小?了?點、舊了?點。
姜佑青看她臉上的神?色,頓時了?然,又作為“代言人?”發言,“要不這樣吧老李,我再去看看村東頭那家,錢大哥他家的宅子?也有意出?售,我總要對比考慮一下。”
見幾個年輕人?準備離開?,老李有點著?急,“哎呀,錢大壯那人?精得?很,說不定看你們幾個年紀輕輕會坑你們嘎,我給你們開?出?的價格絕對比他低的啦,一平方米我只要一百四?十塊!”
嚴淑芳先轉過身來,震驚的看向老李,“城里樓房每平方米的價格也不過是一百五十塊到兩百塊,你要多少??”
老李臉上難堪的一紅,連忙改口,“一百,一百塊一平!我剛剛說禿嚕嘴了?。”
姜玉芝小?聲?嘀咕,“一百塊也不便宜。”
姜佑青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仍然客客氣氣的笑著?,“買房子?畢竟是大事,我們幾家才?能湊出?錢來,等看過錢大哥家的房子?我們再做決定。”
老李點點頭,“是,是這個理。”
見幾個青年人?走出?宅子?,老李追出?來,“九十塊一平也行!”
姜佑青對此只朝他揮了?揮手。
一行人?又走去城中村的東邊,看了?錢大壯的房子?。
比老李家要大一點,錢大壯的房子?有兩百平,大是大了?、也沒有那么舊,只是位置實在是有點偏,在得?知?老李要價是每平方米九十元,錢大壯咬了?咬牙,要價比老李低了?五塊。
兩處房子?各有優缺點,大家回到姜佑青和嚴淑芳的小?家,商量起來。
“我覺得?村口那處房子?要更好點,”嚴淑芳回憶著?今天看過的兩處房子?,在心中對比著?,“靠近大路,安全?性要更好。錢大壯家就是太偏了?。”
姜玉芝則有異議,“村口那房子?要更有年頭,不如村東頭那房子?新,要價還?更貴。”
“小?周看好哪個房子?只管和我講,價錢上我可以再去和他們談。”姜佑青很是仗義的說。
周知?意還?真是一時難以抉擇,要不是城中村那些“種樓”種起來的加蓋樓房沒有出?售的想法、其他住著?租客的平房也不會出?售,她真想再看看其他房子?。
沉吟片刻,周知?意說,“讓我再想一想,明天傍晚我從南風回來,我就告訴你選哪一個房子?。”
姜佑青很痛快的應了?一聲?,“行。”
第二天,卻有另一件周知?意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東壩街的市場監管部的馮主任登上南風服裝店的門來報喜,“小?周啊,我來給你頒獎了?!”
周知?意和店里來進貨的客商們是同樣的不解,頒獎?什么獎?
馮主任把手里的證書展開?,大聲?念出?上面的字,“恭喜南風牌女士連衣裙榮獲首次新寧市優質紅裙評比第一名,此證書以示嘉獎和鼓勵,望保持質量、再接再厲。”
周知?意和其他好奇的從店里探出?頭來的服裝店老板們一樣,俱是懵了?,紅裙評比?那是什么?也沒人?通知?他們上交裙子?去參加評比啊?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原來是市里的同志們前不久悄悄采購了?市面上的一些熱銷紅裙子?,搞了?這么個紅裙評比。”馮主任解釋道,“小?周你店里的紅裙子?拔得?頭籌了?!領導們都夸你售賣的這款裙子?款式新穎、面料扎實、做工優秀。”
雖然夸的是周知?意的南風牌紅裙,但馮主任仍感到與有榮焉,新寧市最優質的紅裙出?在他們東壩街!
馮主任拍了?拍仍有些懵的周知?意,眉開?眼笑,“都說女子?能頂半邊天,東壩街的半邊天就是你們這些女老板頂起來的,好樣的!當初玲子?我就覺得?不錯,沒想到你比她還?爭氣!”
“也就那些嘴碎的人?,才?會拿生不出?孩子?這點去攻擊你玲姐,他們根本都不知?道,要是沒有鐘玲,哪有現在的南方男人?服裝店,分?明是姚海林他離不開?鐘玲。”馮主任感覺自己說得?偏了?題,連忙把脫韁的話拉回來,對著?周知?意說,“這證書你找個相框裱起來,可以掛店里最明顯的地方,光榮著?呢。”
周知?意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馮主任。”
送走喜氣洋洋的馮主任,被?按下暫停鍵的南風服裝店仿佛一下子?重啟,店里的客商面面相覷,隨即高聲?喊起來。
“周老板,我再要二十條紅裙子?!”
“先給我拿,趙姐,快快快,幫我再多點三十條紅玫瑰裙!”
“哎哎哎!給我留點啊,你們都買走了?,我這不白跑一趟嗎……”
第52章 萬元戶
村口的老李頭要變成萬元戶了?!
城中村的原住民聽到這流傳過來的消息,紛紛從新寧市各處返回北發村,正好趕上看熱鬧。
一沓沓的大?團圓,老李頭數錢都數了?大?半天,看的圍觀的群眾眼睛都紅了?,老李頭的三個兒子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擋住自家老竇,生怕這些人?一個眼紅就上前搶錢。
老李頭的老宅子經過準確的測量,有一百五十六平方,姜佑青又講了?講價,最后雙方都同?意了?每平方米八十五元的價格。
老李仔細的點清楚鐵皮餅干盒子里的錢,一萬三千六十元,一分沒少?一分沒多,他抬頭看向北發村村委會主任馬長遠,“老馬,錢數是對的。”
“行。”馬主任把手里的《轉讓宅基地協議書》遞向拿錢來的那幾個青年人?,“那你們雙方把這協議書簽上字、按了?指紋,以后村口那房子就易主了?。”
姜佑青接過那幾張紙,轉身又遞給?周知意。
老李疑惑,“怎么讓你妹妹簽字?”
“我們幾家一起湊的錢嘛,我舅家拿的錢最多,所以當然是我表妹簽這個字。”姜佑青打著哈哈。
這時圍觀的村民們已經交頭接耳了?解了?大?多情況,立刻有人?叫嚷起來,“你們兄妹幾個買一個房子哪能?行?以后分都不好分,不如讓你們父母再湊湊錢,一t?人?買一處房子,我家房子也賣的!”
說話這人?完全忽視自家宅子還住著租客的事情,只?被那上萬塊的錢迷了?眼。他一個月也就收八十塊租金,在城里租樓房支出?三十元,剩下的錢也就夠個日常花銷,但如果村里的破平房賣出?去,一下子得到一萬多塊,他都可以直接把自家在樓房里租的那房子買下來了?!哦對,如果能?找人?換成港幣后再去買樓房,他都可以直接落戶到城里,直接擺脫農村人?身份!
這番算計淺顯,幾乎人?人?都能?想到,很快又有其他人?跟著喊起來。
“我家房子也賣!我要的價格可以再低!”
“就是就是,兄弟姐妹感情好、到分家的時候又打仗的事我們見多了?,所以還是分開買房子比較好,我家也可以賣房子!”
“哎哎哎,陳美?娣你家那房子在村子最西頭,旁邊山頭都擋著光,你還要賣給?這幾個青年,這不是坑他們嗎?還是看看我家房子,是我結婚時蓋的,看著還和新房子似的。”
“快算了?吧,趙六子,你結婚都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還像新房子……”
實際上只?是擋箭牌的姜家兄妹:他們是真沒錢買房子啊。
還要維持南風服裝店日常生意周轉的周知意:真沒錢再買了?。
周知意湊到姜佑青旁邊,小聲嘀咕,“怎么一下子又有這么多家可以賣房子了??”
姜佑青抬手擋在嘴邊,“我也納悶呢,之前我去打聽的時候,基本?都住著租戶,就只?有老李和錢大?哥家的房子是空著的。”
村委會主任馬長遠板著一張長臉,肅聲喊道?,“好了?!”
這一聲才止住了?村民們的鬧劇。
馬主任從鼻孔里呼出?一口氣,對他們北發村的村民們很失望。別的村子都在搞建設,有建陶瓷廠的、有建釀酒廠的、還有研究造紙的,只?有他們北發村,沒有一個村民是胸有大?志的,只?抓住了?新寧市發展建設而吸引來不少?外地人?的機會,開始“種樓”或是“切房子”,一個個拿著收來的租金搬去了?城里的樓房里,裝起了?城里人?,恨不得早日擺脫北發村村民的身份。
“人?老李已經和兄妹幾個都商談好了?,你們這時候橫插一腳算什么。”馬長遠板著臉呵斥其他村民,說著便把人?從村委會的辦事宅子里往外攆,“快快快,各回各家,該回樓房的回城里,該回平房的回村里,別在這兒煩我,有你們什么事啊?”
圍觀的村民們只?能?不甘心的離開,畢竟就算他們搬離了?北發村,但馬長遠是村委會主任,仍然能?管得著他們。
閑雜人?等都走了?,《轉讓宅基地協議書》一式三份,上面俱是留下周知意和老李頭的簽名和紅指印,雙方各持有一份,另外一份交由村委會留存備案。
交易達成,老李頭把裝了?滿滿一盒子大?團圓的鐵皮餅干盒子蓋好蓋子,喜笑顏開的把一連串的房子鑰匙交給?周知意,“這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走出?村委會后,周知意卻是把那串鑰匙交給了姜佑青,“姜大?哥,房子的修繕和改造還要麻煩你,就按照我之前和你講的那樣改,你就當是多做一份工,工錢我會付給?你的。”
“那我也不和你多客氣了?,這事就交給?我了?,你是想下個月就不再租現在的房子了?吧?那我一定?盡快給?你收拾好這房子。”姜佑青晃了?一下手里的鑰匙圈,“而且淑芳離開的這些日子我能?有點事情做也好。”
嚴淑芳兩天前和紡織廠其他被選中的工人?們一同?踏上了?前往云蜀地區學習扎染的旅途。
周知意點點頭,“姜大?哥,那房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說完,周知意就和姜玉芝重新回到工作室,投入忙碌的制衣中。
因著紅玫瑰裙拿下了?新寧市優質紅裙評比第一名,南風服裝店的生意一下子登上了?一個小高峰,訂單如潮水般涌來,周知意第一次有了?賣衣服像賣大?白菜一樣的感覺。
姜玉芝帶著兩個年輕的縫紉女工陳曉慧和鄭香已經起早貪黑的做了?一批又一批的紅玫瑰裙,周知意除開在南風服裝店的時間,也基本?都在幫忙裁布、熨燙,除此之外,她還把裙子上的手工花朵外包給?了?城中村的女人?們。
所以周知意是真的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房子改造的事情,并且她還很急迫的需要房子能?夠盡快改造出?來,她需要更大?的地方、更多的員工,才能?供給?上客商們對紅玫瑰裙的需求。
周知意拿著劃粉把牛皮紙的圖紙復刻到布料上,她看著手下的紅色布料,不禁暗暗慶幸,“還好方圓布行的方老板建議我換更便宜的布料時我沒有同?意,不然紅玫瑰裙可就拿不下紅裙評比的第一名了?,我聽東壩街市場管理?部的馮主任說,紅玫瑰裙是靠款式新穎、面料扎實、做工優秀這三個點才拿下的第一名,缺一都不行。”
她又看向旁邊歸置布片的姜玉芝,“也多虧了?你,幫我盯住了?裙子做工質量。”
姜玉芝搖搖頭,“要我說還是多虧了?你,‘面料扎實’這點是因為你沒有貪便宜、去選用差一些的布料,‘款式新穎’這點也是因為你,是你想出?的這么好看的裙子。”
一旁幫忙裁布的趙娟笑了?,“又不是上臺領獎,你倆這是在推諉謙讓什么呀?”
周知意也笑起來,“是啊,功勞有我的一半,也有大?家的一半,是每一環節都沒出?差錯才拿下的新寧第一紅裙的榮譽。”
她環顧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屋子,她的制衣小作坊,周知意揚聲道?,“這個月大?家都多得一個月工資作為獎金。”
一時間一聲聲激動興奮的女聲響起。
“謝謝老板!”
“謝謝周姐!”
“老板人?美?大?氣……”
——
羅良白在郝運來電器行工作了?三年多,他又是個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性格,自然比在郝運來電器行工作還不到半年、也不喜歡和人?多接觸的江遇認識的客人?要多。
手提包里裝著江遇修好的九部傳呼機,羅良白下班后趁著今晚不用去夜大?上課去找相熟的人?推銷。
青年人?手一撐欄桿,翻身跳下,攔住同?樣剛下班的中年男人?,他保持一貫的見人?先帶三分笑,“孫大?哥,幾個月沒見又氣派了?,升職了??”
“羅良白?”孫建國先是詫異,隨后臉上又浮現克制不住的得意,“你這鬼精的小子,還真讓你猜中了?,我上禮拜剛升的人?事管理?主任。”
羅良白笑嘻嘻的拱手道?喜,“那還真被我說中了?,孫大?哥這是升官發財了?。”
“哎,升官發財可說不上,小小的進了?一級而已。”孫建國連連擺手,被奉承的心里十分熨貼。
羅良白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漸漸顯露真實的意圖,“孫大?哥做了?主任,沒考慮買部call機用?既能?聯系人?用,又能?撐場子、有面子。”
孫建國嘆氣,“哪有你說的那么簡單,我老早就四處托人?打聽了?,call機可不好買——”
他正說著,一部黑色的傳呼機就被遞到了?他面前,孫建國的話一下子卡住,表情空白,呆呆的看向伸手的羅良白。
羅良白笑的一副狐貍樣,“九點九成新,沒用過,只?是換了?幾個小零件,和全新的幾乎沒差別,正常使用,不要2880,只?要2580,并且保修一年,壞了?您找我就行。”
孫建國又低頭去看面前的那部小小的傳呼機,拋開價格來說,“保修”這點還真的是讓他狠狠心動了?。
從電子夜大?學上過課回來的江遇剛走到城中村,就見姜佑青大?晚上站在村口一間房子前正拽著一袋水泥往里拖。
江遇把裝了?書和筆記本?的包往旁邊石墩上一放,上前幫忙,他抓住水泥袋的另外兩角,和姜佑青合力抬起來。
姜佑青連忙道?謝,“多謝你了?,我沒想到這一袋水泥會這么重?。”
江遇搖搖頭,好奇的問,“姜大?哥,你這是……”
抬腳越過拆了?門只?剩下個洞的門檻,姜佑青示意江遇把水泥袋放到地上,這才解釋道?,“這是小周買下的房子,原本?外墻上開的這些門全改到朝內,其中兩間打通用作制衣、一間改成廁所,其他房間她打算給?員工住和租給?其他住在城中村的外地女仔們,有大?發、一心和兩億看門,女孩們住在一起也安全。”
江遇心頭一動,“那我幫你。”
羅良白興奮的坐著最后一班公共t?汽車來到這片城中村,正要往里面走,就見村口一座房子前擼著袖子壘著紅磚砌墻的人?影有些眼熟,他再定?睛一看,嘿,還真是江遇。
“我正要去找你呢,”羅良白幾步沖過去,拉住江遇的胳膊,“你怎么干起這種活兒了??”
不等江遇說話,羅良白就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紅磚,“你哪兒還用得著做這種力氣活,能?賺幾個錢?快快快,我有事要和你說。”
正在屋子里砸墻、讓原先門洞重?新顯露的姜佑青聽到說話聲走出?來,見狀連忙道?,“小江,你朋友找你有事,你快別干了?,本?來小周也沒麻煩你,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剩下這點我自己砌完今天就也不干了?。”
羅良白耳朵一動,臉上激動的表情一下子全數褪去。得,看來還是他想太好,還以為江遇是在這兒打零工想要多賺些錢,結果好家伙,原來是在打白工。
江遇手上的工具也被姜佑青搶走,他只?好中止自己的砌墻工作,“姜大?哥,那我明天有時間就再來。”
姜佑青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白天要去上班、晚上還要去上課,哪能?讓你再來幫忙。你不是說你之前在工地干過一段時間,能?不能?再找到之前的工友,幫我叫兩個人?幫忙就行,我可以按天給?工費。”
江遇一想,點點頭應下,“好。”
羅良白跟著江遇回到他的住處,見人?去洗手、洗臉,這才重?新接上先前的興奮勁兒,“我和你講,你給?我的那九部傳呼機我一晚上就都賣出?去了?!”
“一部賣給?了?之前曾在郝運來修過收音機的孫建國,他大?舅子也買了?一部;同?樣的,也是我曾給?他們修過電器的李軍、曹德民也各買了?一部……”羅良白細數著。
“其中五部傳呼機賣出?了?兩千五百塊的價格,剩下四部被講到了?兩千四百塊。”說著,羅良白把包拉鏈打開,露出?里面雜亂塞著的一張張大?團圓,看向水滴順著下頜劃下的人?,向他宣布道?,“江遇,你變成萬元戶了?!”
江遇看著那塞滿了?一整個手提包的錢,整個人?也有點愣住了?,沒想到羅良白居然真的把那九部傳呼機全都賣出?去了?。
羅良白美?滋滋的把錢往外拿,“一共是兩萬兩千一百塊,按照我們之前約定?的,我抽百分之五,就是一千一百零五塊,多給?我五塊湊個整唄?”
“嗯,”江遇也不在乎這五塊了?,他只?是有些疑惑,“怎么會這么好賣?”
羅良白點著一張張十元面值的大?團結,十張一摞放在桌上,頭也不抬,沉迷數錢,“也不是每一個我找過去的人?都愿意花這么多錢買call機,也有幾個人?拒絕我,但大?多數男人?都很難拒絕這種能?夠裝腔作勢的面子貨。”
第53章 不敢
村口的另一家,方臉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家門?口向?隔壁看去,見青年人指揮著兩個壯力工人熱火朝天的壘著院墻,他?不由得心生嫉妒,轉身回?到家中,對著剛洗漱好?準備睡覺的媳婦埋怨著,“你說你明明是在人手下做事,比老李頭關系還近一層,怎么沒見你老板和?她兄弟姐妹來買我們的房子?不然現在村子里說的萬元戶就是我了。”
趙娟剛躺下,忍不住反駁道,“咱們家賣什么房子,賣了咱們去住哪兒?而且咱家隔出來的三間?屋都住著租客。”
“你是不是傻,把房子賣了咱們就也能去城里買樓房了!”陳拴柱氣得跳腳,“那三間?屋住著人又怎么樣,把他?們都趕走就是了,房子是我的,他?們這些租房子的北仔還能賴著不走不成?”
“那怎么行??”趙娟囁嚅著說,“再說了,咱家還沒有老李頭的房子一半大,就算賣了你也成不了萬元戶、買不了樓房。”
陳拴柱一下子語塞,半晌后又嘴硬的說,“這些之后再說,你先去問問你老板,咱家這房子她能不能買。”
趙娟心里抵觸,周老板人很好?,前兩天還允諾這個月工資翻倍,她閨女陳曉慧跟著姜玉芝學會了踩縫紉機、做衣服,她現在去問周知意?能不能買她家房子,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陳拴柱向?來在家里是說一不二,見趙娟遲疑,他?立刻雙目一瞪,趙娟只好?應下。
只是趙娟實在是難開這個口,拖了一天又一天,直拖到了七月的最后一天,傍晚時分?,周知意?帶著眾人搬進新房子。
原本開在院墻上的門?全都堵住,隔出來的小?屋子重新裝回?向?內院開的門?,隔出來的九間?小?屋其中東向?的兩間?合并起來,縫紉機、熨燙臺和?裁布的大桌子都搬了進去,以后這就是新的工作室;
西北角的一間?屋子改成了廁所,按照周知意?要求的,還裝了塑料浴帳,這種東西也算是時代的眼淚了,一個塑料布做的大罩子,把一盆熱水端進去,四個角用繩子綁住,冬天在里面洗澡都不會冷。
其他?六間?小?屋,周知意?和?三只狗住在靠門?口的那間?,姜玉芝住她隔壁那間?。
因著之前說是兄妹幾個湊錢買的房子,姜佑青便也把他?和?嚴淑芳的家當都搬了過來,變成了周知意?的租客。
另外兩間?租給了鄭香和?其他?外地來的打工妹。
最后一間?小?屋的主人……
何萍拎著自己的行?李找到北發村,看著這雖然不算新、但收拾的還算干凈整潔的小?屋子,長舒了一口氣,轉頭對周知意?說,“你這時間?卡的可真是剛剛好?,我今天剛領了工資從海林制衣廠那邊辭職,你要是不給我個住處,晚上我就要留宿街頭了。”
周知意?對此持懷疑態度,“你會這么可憐巴巴的去睡大街?”
姜玉芝在一旁說,“不會,何萍只會去搶你的床,硬擠著和?我們兩個人一起睡。”
何萍笑?起來,拋了個媚眼,“姜玉芝,還是你和?我認識的更久些,這么了解我。”
趙娟搬著裝了包裝袋、拉鏈等各種零碎服裝輔料的箱子,正要進門?時被站在隔壁的丈夫甩了個眼刀子,她腳步一頓,重新抬腳走進房子里。
何萍把自己的行?李剛放到屋子里、拿到了鑰匙,就又被周知意?抓來新工作室的這間?屋子,和?其他?人一起歸置縫紉機等物?件。
周知意?給其他?人介紹道,“這是新來的何萍,她以后主要是跟著我在南風店里工作,晚上回?來要是又趕上忙時候,她也能幫著做衣服的,她從前也是縫紉女工。”
陳曉慧和?鄭香看著新來的這個姐姐,不由得眼神崇拜,長得這么漂亮還會做衣服,和?她們老板一樣,都是厲害姑娘啊。
何萍在這些目光下,不由得挺胸抬頭,只是嘴巴幾乎不動?的對身旁的人嘀咕,“叫什么周知意?,你應該叫周扒皮才對,白天去店里工作、晚上回?來做衣服,你還真會壓榨人。”
“加班費和?獎金都有。”周知意?淡定的說。
何萍閉嘴了。
比之前的工作室大一倍的屋子擺下三臺縫紉機、熨燙臺和?兩張桌子拼成的裁布桌,終于沒那么逼仄了,眾人把其他?東西各歸其位,收拾妥當后就準備復工,繼續做裙子,紅玫瑰裙和?新款紅色碎花裙的大貨都要抓緊做出了。
趁著眾人都在忙,趙娟躊躇著走到周知意旁邊,“老板,我想問你……”
周知意?正要把一卷紅色棉布搬到裁布桌上,“趙姐,幫我搭把手。”
“哎好?。”趙娟連忙抱起布匹的另一頭。
被這么一打岔,趙娟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還是周知意?在布放到桌上后,先詢問道,“趙姐,你剛剛要問什么?”
趙娟囁嚅半晌,還是雙頰漲紅的開口,“我想問……你還想買房子嗎?我家就是隔壁的那間宅子,也想出售。”
周知意?訝然,從窗戶看向?隔壁的院墻,如果以后再擴大規模,將隔壁也吞并倒也是個辦法,只是現在……
周知意朝趙娟笑笑,“現在暫時買不了,等我再賺賺錢。”
買房子、修繕房屋再加上付給姜佑青和?那兩個工人的工錢,她手里能夠流動?的資金基本都花光了,只剩下夠生意?周轉的錢。
趙娟見她沒有為難的答應下來,便也松了口氣,終于露出些笑?顏,“行?,那我等著了。”
住在靠近門?口另一邊屋子的姜佑青出來接水想要擦擦家具,看到在門?外晃過的人影,停住了腳步,“小?江?”
他?熱情的招呼道,“你是不是想進來看看?”
江遇只站在門?口,只對姜佑青說道,“姜大哥,周知意?t?在嗎?我有東西要給她。”
“行?,”姜佑青轉頭就向?東邊那間?大屋子喊道,“小?周,江遇找你!”
何萍看著周知意?聞聲便向?外走去,她眺望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是個高挑俊朗的年輕男人。何萍心中好?奇,假裝回?屋收拾行?李,悄悄的也跟著出了屋子往外走。
周知意?邁過大門?的門?檻,看到江遇還有不遠處的羅良白,“你倆這是剛下班回?來?等下還要去夜大上課嗎?”
“嗯,”江遇應了一聲,“今天有電動?力學的課,我現在就是準備去夜大了。”
說著,他?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周知意?,“答應你的,給你的生日禮物?,正好?也祝你喬遷新居。”
周知意?接過那臺收音機,嘖嘖兩聲,“你怎么兩件事送一個禮物??”
江遇失笑?,“這不是和?你學的嗎?出差禮物?和?我的生日禮物?你不是也只送了我一份?”
“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周知意?說著,低頭去看收到的禮物?,“咦?這收音機是二手的?看上去還挺新的。”
“嗯,九成新的,”江遇面不改色,“我拆開修過,就看著像新的似的了。”
羅良白在旁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全新拆封調試了一下,就算九成新了嗎?收音機聽了都要叫屈。
裝吧,果然沒有男人是不裝的。
只不過是各有各的裝法。
有的男人是想裝成功人士,穿身西裝、腰上別個call機就當自己是人上人了;羅良白他?自己則是裝良善,見人三分?笑?意?,主打一個把人賣了還能得聲謝謝;江遇卻?是裝朋友,明明喜歡的不得了,卻?裝作無事發生,特?意?買的全新收音機還要說成是二手的。
和?江遇道別后,周知意?拿著收音機轉身向?回?走,迎面對上何萍。
“嘖嘖,哪有送喜歡的人二手收音機的。”何萍看著走遠的那兩個青年的背影,眼神嫌棄。
周知意?無語,“你能不能別看男男女女走得近一點?,就覺得一定是喜歡的關系嗎?我和?江遇就是朋友關系。”
何萍撇嘴,“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肯定喜歡你。”
見何萍一臉不信,周知意?和?她這個性緣腦講不通,只把手里的收音機塞給她,“拿著,進屋,這個時間?新寧電臺快要到點?歌臺節目了,和?大家干活的時候聽個歌,別亂七八糟的胡想了。”
“你別不信我,這人肯定有心眼,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連個全新的收音機都不舍得送你,摳門?男人可要不得……”
周知意?加快腳步自己先往屋子里走,把何萍甩在身后。
何萍朝她的背影喊,“你可千萬別被這種男人騙了!”
周知意?進屋的時候聽到這句話,暗暗腹誹,何萍一個都能叫姚海林糊弄了的人,居然現在還勸她不要被男人騙了?
何萍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目光向?下掃過手里的收音機,她頓時一怔,隨即翻來覆去看著收音機,納悶又疑惑的喃喃道,“這是新的吧?收音機喇叭的網眼里連點?灰都沒有……”
另一邊,站在車站等公共汽車的羅良白也正不解的問江遇,“你說你也真是的,喜歡也不說,送個全新的收音機還要說是二手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遇沉默半晌,“……我不敢說。”
羅良白匪夷所思,“這有什么不敢的?喜歡還分?敢不敢喜歡?”
當然有。
各方面條件比他?好?很多的齊廷錚都被周知意?拒絕了,江遇心想,他?總要做到比齊廷錚還要更好?才行?。
而且……
江遇看著馬路上經過的一輛輛汽車、自行?車,有些出神,他?也還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愛人的能力,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心動?把周知意?拖入泥潭中,萬一他?要是像他?娘說的那樣,真的是個和?他?親爹那樣會拋妻棄子的禽獸……
他?不能害了周知意?。
見江遇不語,羅良白咋舌,“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膽小?的。”
羅良白又提起今天白天時發生的另一件事,“郝老板今天要給你介紹他?侄女,你當時就拒絕了,我看他?臉色都不好?了。”
江遇因他?的話想起白天的事。
因著每周兩個下午要請假去夜大學上課的緣故,郝運來電器行?的老板郝志剛對江遇和?羅良白的態度越發的差,今天卻?突然對江遇露出了笑?臉,頗有一種無事獻殷勤的感覺。
在江遇暗暗警惕時,果不其然,郝志剛突然提起了自己有個侄女,說想要介紹給他?。
公共汽車到站停靠,打開了車門?。
羅良白和?江遇一前一后上了車。
“要我說,你真不必膽小?什么,”羅良白抓著扶手站穩,繼續說道,“你條件其實比大多數青年人好?很多了,長得好?、個子又高、腦子聰明,雖然是個外地來的北仔、父母都不在身邊也幫不了什么忙,但在你考上夜大學后,這點?缺點?也不算什么了,郝老板肯定也是這么想著,才想把寶押在你這個潛力股身上,不然也不會想要把自己侄女介紹給你,想要和?你拉姻親。”
江遇眉頭微皺,他?不喜歡這種被人覬覦的感覺,周知意?除外。
“你就這么直接拒絕了他?,郝老板以后肯定少不了給你臉色看。”羅良白嘆氣。
江遇沉吟片刻,“那我就辭職好?了。”
他?現在掌握了修理電器的能力,出來單干也不成問題,而且時間?上也自由,更能適應夜大學的上課時間?。
“你想要自己干?”羅良白眼睛一亮,“江老板,帶帶我啊!”
第54章 師傅
何萍白天在南風服裝店穿著店里?售賣的漂亮衣服,吸引著不少?登門的客戶心動下單,晚上卻苦哈哈的,倒也不是被周知意逼著加班做衣服,而是舌頭打結的念著ABC。
“I love wearing dresses,because they are so萊特and布瑞茲……”
“這種細帶子也可以像之前我和你講過的西裝領那樣,一頭留一根線,拽著那根線就能輕松把布條翻過來了。”周知意對著姜玉芝說完,轉頭給何萍糾正發音,“light and breezy,重新讀。”
何萍只好從頭重新再讀一遍,宛若受刑般,但為了兩個半月后的花城青春美大賽,她只能硬著頭皮學?。
院門被人敲了敲,三只狼狗立刻沖到門口朝著來人兇狠的狂吠著,嚇了牛小菊一大跳。
“沒?事,認識的人。”周知意連忙走過去拉住大發,抱住一心和兩億。
大發這才?收斂兇相,又變回狗淡如?菊的模樣,悠哉的回到風扇跟前的狗窩里?,搶在兒子和女兒之前占據大半位置。
一心和兩億后知后覺回來,只能窩在姜玉芝和何萍腳邊。
姜玉芝摸了摸又長大些的兩只狗,“等著我有空,再給你們做兩個窩。”
二紡廠紡織車間的牛主任見狗都離開了,這才?松了口氣,“小周,你家?這三只狗可真是夠嚇人的,不過看?門是好樣的。”
周知意很是自?豪,“那可不是,可有安全?感?了。”
“我來是把《全?國輕工業優秀新產品名錄》給你一份,咱們廠子的扎染布就在第一頁呢,廠子里?去云蜀學?習調研的同志們估計不久之后就會?回來了,真期待他們能帶回來什么新的扎染技法?。對了,還有件事,覃廠長讓我和你講,省內秋款展銷會?定在了8月25號,紡織局的申局長已經把你的名字提報上去了,你記得提前一天帶著衣服去新寧市體育館辦理?登記、領展商工作證、布置場地。”
牛小菊說完事情就離開了。
還有不到一個月,周知意一下子緊迫起來,她放下《新產品名錄》,看?向姜玉芝,“我教你打版,秋款你幫著我一起做。”
姜玉芝看?著頭都快扎進書里?、還在皺眉念著那嘰里?呱啦英文的何萍,一想到自?己也要變成這種苦哈哈的樣子,她頓時一激靈,連連搖頭,“做衣服我幫你,打版我是真的不行,你要是真想教別人打版,不如?我幫你找個人。”
死和尚不死貧道。
姜玉芝就這么把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穆霖給“賣”了。
和這時候的大多學?徒工一樣,師傅是不做人的,學?徒是當孫子的。
打雜、上貢,想學?技術就要忍,穆霖的師傅劉全?慶還是不做人的師傅中最不做人的,打版的技術是一點?都不愿意教,亂七八糟的雜活也是一點?都不想做,要不是穆霖他爸又是搭人情又是搭錢才?拜了師,一想到什么都沒?學?到,心有不甘,穆霖t?早就離開乾坤制衣廠了。
穆霖騎著自?行車,按照坐在后面的姜玉芝的指示向前騎,在看?著自?己真的朝那片高低不齊的城中村騎去,他忍了又忍,薄唇還是沒?忍住吐出刻薄的譏諷,“能教我打版的人就在那里??芝芝,你該不會?被人騙了吧?”
姜玉芝把他腰間的襯衣攥得皺皺巴巴,認真的說,“不是,知意才?不會?騙人,她人很好的,又大方又會?賺錢、懂得又多,是真的會?打版。”
穆霖聽姜玉芝一連聲的夸獎,心中泛酸,撇嘴嘀咕,“這是給你灌迷魂湯了嗎?誰家?好人叫制衣,騙子起名都這么敷衍了嗎……”
他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副笑模樣的中年男人,靠著和善親近的態度俘獲像姜玉芝這種年輕姑娘的心。
穆霖心想,他來這一趟也不算白跑,至少?要拆穿對方的面具,不讓姜玉芝繼續被蒙騙。
姜玉芝聽到被風傳過來的嘀咕聲,她手下用力,毫不客氣的擰了下去,“穆雨林,不會?說話你就閉嘴。”
穆霖心中更是不忿,到底誰是和她更親近。
到了村口,自?行車速度放緩,姜玉芝直接從后座跳了下去,穆霖去把自?行車停在一旁,鎖上車頭。
姜玉芝剛打開門,穆霖就見兩道影子向她撲去,他立刻沖過去把姜玉芝護在身?后。
正朝姜玉芝顛顛搖著尾巴的一心和兩億看?到陌生人,立刻狗臉一變,快要長到成年大狗模樣的兩只狼狗同時對著穆霖兇狠的狂吠,直面此景的青年人心中很是捏了一把汗,但腳步還是沒有絲毫退縮。
還是姜玉芝先把他推到了一邊,“你擋著我干嘛?一心、兩億,來我這兒,別害怕,他不是壞人。”
穆霖:……到底誰該害怕?
聽到狗叫的兇狠,周知意從屋子里走出來。
穆霖就見一個年輕女仔又帶著一只體型更大的大狼狗走了出來,他人已經有點?懵了,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周知意看?著站著的青年人,頭發略長,細散的黑色碎發垂在額前、散在脖頸處,眉眼犀利,薄唇抿直,整個人看?著帶著鋒芒感?,她也有些意外,實在是很難將面前的這人與姜玉芝口中處處隱忍的“孫子”聯系到一起。
“阿芝,這就是你那個想要當版師的發小?”周知意不確定的向姜玉芝詢問確認。
姜玉芝點?點?頭,轉頭對穆霖說,“這就是我給你找的新師傅,周知意。”
穆霖臉上難掩驚訝,看?著面前這個和姜玉芝差不了多少?歲的年輕女人,居然不是他以為的那種中年男人?
周知意收斂心中的驚訝,人不可貌相,誰還沒?有點?不為人知的小愛好,也許這青年人就喜歡給人當“孫子”呢,但有想學?打版的心就行,誰讓從姜玉芝到陳曉慧、鄭香,一聽學?打版要會?算數,全?都嚇跑了。
“我不用你端茶倒水,只要求你能盡快上手、學?會?打版。”周知意走在前面,引領著新人往工作室里?走,“我不介意從零教起,但我有一個要求,必須理?解我的想法?,不能我說衣服要做圓領,你非要和我講做成方領更好看?。”
周知意把話提前說開,在海林制衣廠和版師戴向東共事的那段時間簡直是她的噩夢。
穆霖點?點?頭,心中仍是驚訝,居然不用他端茶倒水……
周知意手一指,讓穆霖先坐到桌子旁的那張椅子上,她則是轉身?從苦大仇深、掰著手指數數的何萍面前抽出了一張數學?練習題,把紙筆放到穆霖面前,“加減乘除會?嗎?”
穆霖更莫名其妙了,只愣愣的點?了下頭,怎么突然就要他做算術題了,但還是埋頭開始做起題來。
周知意收回“考卷”,從上到下看?過,淺淺松了口氣,還好不用從加減乘除開始教起。
“行,你先跟著我學?幾天,如?果?堅持不下去也可以及時喊停,我再招別人。”周知意雷厲風行說道,“我先從衣原型開始教你。”
姜玉芝在一旁補充道,“你學?會?了可別跑路、去別的制衣廠工作,不然我一定會?和你絕交,還會?和你老竇講。穆叔為人正直,要知道你干出這么不忠不義的事,一定會?打斷你的腿。”
周知意倒是沒?多在意這點?,因著這人是和姜玉芝從小一起長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她還是愿意付出一點?信任的。
穆霖反應不過來,“等等,我現在就要開始學??”
周知意已經在找尺子了,被他喊停,“對啊,時間就是金錢,你越快學?會?,我就可以把我身?上的重擔分出去了。”
穆霖只覺自?己頭有點?暈暈乎乎,他走進這房子里?才?不過半個小時,就能學?到他一直想學?的打版技術,那他過去在乾坤制衣廠裝孫子的那兩年算什么?
周知意才?不管他的復雜心情,開始在紙上畫起來,“所有的打版都是基于衣原型,在其基礎上進行的變形。先用尺子對齊打版紙的邊緣,畫一條平行線,然后再垂直它畫一條垂直線。然后是找胸圍線,從左上角往下做垂線,長度是四分之一胸圍加一厘米;腰圍線是從后領深線往下做垂線,長度是背長的測量數據……”
姜玉芝聽到什么“平行線”、“四分之一胸圍加一厘米”就已經開始暈了,她回到自?己的縫紉機前,心瞬間靜下來,抬手摸了摸冰冷的機器,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她果?然還是更喜歡做衣服。
——
制衣小作坊又招了兩個縫紉女工,是和鄭香同住的兩個外地女孩,有姜玉芝帶著,衣服加工上不怎么需要周知意費心。穆霖好不容易能夠學?到真正的打版技術,很是認真刻苦,已經對乾坤制衣廠和原本是他師傅的版師劉全?慶說拜拜了。
何萍人美嘴甜,就她之前哄姚海林那套招數用在對待客戶身?上,再加上能將衣服展示得極好的身?段,訂單多了不少?;趙娟力氣大、勤勞樸實,是很好的輔助者,南風服裝店有這兩人在,周知意都輕松了不少?,只用收收錢、記個賬,多出了很多時間來畫秋款的設計稿。
周知意現在已經有點?摸到門道了,這時候的人們才?剛剛打開審美,還欣賞不來太過標新立異的衣服,她只要用男裝設計那種思考方式,在基礎的衣服款式中加入一兩處設計點?,就能剛剛好卡在人們的喜好上,不會?過猶不及。
只是這樣難免會?有種被市場裹挾的束縛感?,反而不利于靈感?的迸發。
周知意再一次拿著橡皮把紙上的設計稿擦掉,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旁邊在試著做出紅玫瑰裙紙樣的穆霖,她提點?了一句,“荷葉邊要畫出足夠大的圓,中間剪出一個數字‘9’,這樣做出的荷葉邊才?能有足夠的褶量,不要怕耗料。”
穆霖點?點?頭,默默記下。
他已經不再把周知意看?作一個尋常的年輕女孩,雖然周知意不擺師傅架子、也不要求叫她什么師傅,但在穆霖心中,周知意比他原來的師傅劉全?慶都要有師德,完全?沒?有藏著掖著、將技術只抓在自?己手里?的想法?,更值得他尊重。
“我去外面遛個狗。”周知意和姜玉芝知會?一聲,給三只狗穿上牽引背帶、牽上繩子,出了門。
想不到好的款式,周知意想出去透口氣,換換思路,說不定能找到些靈感?。
周知意剛走出城中村,就遇到了從車站向這邊走來的江遇和羅良白。
“你要去遛狗?”江遇把手里?抱著的紙箱摞到羅良白抱著的紙箱上嗎,“我和你一起。”
周知意看?向被兩個摞在一起的紙箱擋住上半身?的人,“羅良白能行嗎?他這樣沒?辦法?走路吧?沒?事,我自?己也能遛,現在一心和兩億沒?那么喜歡爆沖了。”
“他能行,這兩個紙箱里?裝的都是些電子元件,其實沒?多么沉。”江遇說。
羅良白從紙箱后探出個頭,擠出一個假笑,“我能走路的,兩個紙箱還難不住我。”
看?在江遇現在變成他老板的份上,他總要“懂事”些。
一心和兩億的狗繩被移交給了江遇。
看?著兩人三狗走遠的背影,羅良白抱著箱子咋舌道,“阿遇你要爭氣啊,我都做出讓步了……”
他像一個終于改變老舊觀念的老父親,現在只要江遇能帶著他賺錢、未來實現他的經理?夢,江遇想談戀愛就去談吧。
羅良白抱著兩個箱子轉身?向城中村里?走。
兩個摞在一起的箱子擋住了他的大半視線,羅良白探著頭向前走,一時不察撞上了剛出門想要追上周知意、不想學?習也想出去透口氣的何萍。
箱子摔落,何萍先t?是被撞倒,又是被紙箱當頭砸中,她一下子就怒了,“你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呀?”
“對不起,”羅良白把手上剩下的那一個紙箱放到一旁地上,去扶人,聽到這一聲毫不客氣的指責,他呵呵一笑,“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看?了路我們也撞不到一起。”
剛抓著這人手腕要站起來的何萍美目圓睜,這人什么意思?說她也沒?長眼不看?路?
手下一個用力,何萍在氣頭上力氣也不小,直接把一時不察的羅良白拽倒,讓他也摔到了旁邊地上。
羅良白訝然,也有點?生氣了,“你這人,我好心去拉你,你怎么還把我拽到了?”
失去一貫笑容的青年人冷下臉來看?著還有幾分唬人,何萍視若無睹,就像羅良白無視她那張漂亮臉蛋一樣。
何萍自?己撐著地站起來,也學?著他剛剛的呵呵一笑,一字一頓的說,“因、為、你、活、該。”
第55章 公園20分鐘
走過周知意曾苦惱望天坐過的?那片草坪,繼續向前?,是人民公園,下午四?、五點鐘的?時間,公園里沒多少人,周知意把繩子拆下來,讓三只狗在空曠的?草地上撒歡兒奔跑。
周知意坐到長椅上,入目皆是綠意,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是沁人心脾的?清新,再緩緩吐出,仿佛整個人從內向外被洗刷過一遍,將身體內的?濁氣全部排出,“你知道公園20分鐘效應嗎?”
江遇坐到她旁邊,誠實?的?說,“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像現在一樣?,簡單的?在公園里走走或是坐著呆二十分鐘,”周知意閉著眼睛,聽覺和嗅覺變得更加敏銳,蟬鳴伴隨著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綠葉青草混著花香,“身處自然之中?,壓力就會不?知不?覺的?減少,心靈仿佛都平靜下來了……”
江遇側頭?去看周知意,陽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柔軟的?光上一層柔軟的?光。
此刻周知意閉上了眼睛,江遇才敢放肆些去看她,目光掠過她的?額頭?、眼睫、鼻尖、唇瓣,連她臉上細微的?絨毛,他都覺得可愛極了。
在微風徐徐的?寧靜中?,他就這樣?專注的?看著她。
半晌后,江遇才收回目光,學著周知意的?樣?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想我?感受到了……”
心臟跳動的?是如此的?鮮活,心靈又是平靜的?。
陽光自枝葉間透過灑在身上、不?遠處草地上三只狗嬉戲追逐、旁邊坐著喜歡的?姑娘,江遇只覺整個人仿佛都被洗滌了一遍,將他過去的?陰霾沖刷掉,這一刻,他無比真切的?感覺到,他的?人生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周知意睜開眼睛,朝身側剛剛說話?的?青年人看去,從樹葉縫隙間漏出的?斑斑點點陽光灑在他身上,半明半暗地勾勒出俊逸的?側顏線條,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肩背挺直,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
仿佛有什?么絲絲縷縷地擴散開來,滲進皮膚,輕輕柔柔的?裹住周知意的?心,讓她微微愣神。
不?等她反應過來,見江遇似是要睜開眼睛,周知意慌忙的?移開目光,仰頭?看向上方,“這黃槐花開得還挺好?看的?。”
江遇睜開眼睛,順著她的?話?看去,黃色的?小花含蓄的?隱在綠葉之間,“是挺好?看的?。”
“你和羅良白最近在忙什?么呢?”周知意好?奇的?問,“現在這個時間你們居然沒有在郝運來電器行工作?”
江遇輕輕的?開口?,“我?和他已經從郝運來辭職了,最近租了個鋪子正在收拾,還是做維修電器的?活計。”
周知意驚訝,隨即語氣夸張的?調侃他,“呦呵,那以后要叫你江老板了,等你開業我?給你送個花籃,茍富貴勿相忘啊。”
“這話?應該我?來說吧,”江遇睨她一眼,不?禁唇角又漾起笑意,“周老板才是厲害,買上了房子、員工也?有不?少了,紅裙子賣了幾百條了吧?”
周知意故作謙虛,“也?是托了紅裙評比的?福,小小的?拿了個第一名,才賣出去這么多條紅裙子的?。”
“你是個有真本?事的?,”江遇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不?像我?,花兩百塊收了十部進水壞掉的?call機,沒想到居然能修好?,修好?后轉手賣掉賺了兩萬多,只是走運而已。”
周知意臉上的?表情險些控制不?住,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你適可而止啊,裝過了是會招人恨的?……我?知道你們搞電器的?賺錢了,暴發戶。”
江遇忍俊不?禁,甚至笑出了聲。
周知意看著他,心中?的?不?忿像是被風輕輕的?吹走,也?跟著輕笑起來。
就在這時,她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遠處草地上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多了一只黃色的?小土狗,還沒有大發一半高,總是想要繞到大發身后去嗅,大發被它煩得一直向旁邊閃躲,一邊朝它呲牙低吼。可這黃色小土狗卻?像個狗皮膏藥似的?緊追不?舍,甚至兩只前?爪還想要搭上去,想要做什?么壞事。
周知意杏眼一瞪,一下子怒了,立刻起身就跑過去,“哎!你這臭小子想干嘛,離我?發姐遠點——”
黃色小土狗被氣勢洶洶沖過來護“姐”的?周知意嚇到,嗚咽一聲就連忙跑開了,眨眼間就不?見狗影。
周知意把繩子重新拴到狗身上的?牽引背帶上,一邊教育還以為小黃狗是和它們玩的?一心和兩億,“你們兩個傻憨憨,別的?狗都要騎到你們媽身上了,都不?知道護著點嗎?不?孝子女!我?都替大發感到心痛!”
江遇走過來,關切地問,“大發沒事吧?”
周知意搖搖頭?,“還好我看到的及時。”
本?來因為公園20分鐘效應心情好?好?的?,因為這一出,什?么內心的?平靜,周知意現在只有內心的?火氣。
把三只狗都牽好?,周知意站起身來,問江遇,“回去嗎?”
江遇點點頭?,見她氣鼓鼓的?轉身牽著狗就要走,他抬手扯下枝頭上的兩朵黃色小花,讓其輕飄飄的落到周知意頭上。
周知意只覺頭上落下了什么輕飄飄的?東西,聯系到此時身處的?環境,她渾身汗毛一豎,“江遇!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有毛毛蟲落到我頭上了?”
她該不?會是和這個公園犯沖吧,居然這么倒霉……
周知意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來公園了,靈感沒找到,連狗帶人都倒霉去了。正這么想著,頭?上的?東西被江遇摘掉,接著眼前?便出現了兩朵精巧明媚的?黃槐花,她頓時怔住了。
“你怎么會以為是毛毛蟲?”江遇無奈,他差點好?心辦壞事,“你看,這就是兩朵小花。哪里是倒霉,分明是幸運,不?然怎么會這么巧,花從枝頭?落下,偏偏落到了你的?頭?上。”
周知意接過那兩朵黃色小花,不?由得有些出神。
另一頭?,出差半個多月去承云市學習的?嚴淑芳拎著行李包回來了,她按照姜佑青電話?告知她的?新家地址,走到了村口?的?那戶房子門口?,卻?遲疑的?停住了腳步。
嚴淑芳反復核對過房門旁的?門牌,疑惑的?自言自語嘀咕,“是這家嗎?怎么也?沒聽到狗叫……”
她試探的?敲了敲門,門內的?人倒是很快便來開門了。
拉開門的?正是姜佑青,兩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因著前?一天貪涼開著窗戶又吹著風扇睡覺,他直接發燒了,本?來請假是想去接今天回來的?媳婦,結果直接變成了病假。
看到門外站著的?嚴淑芳,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姜佑青頓時精神大振,“你回來了,快進來,路上沒遇到什?么事吧?”
“沒吶,我?都說了和同事們一起先回廠里報到,然后再回來這邊,這路都走過多少次了,能遇到什?么事。”嚴淑芳看他這模樣?,擔憂道,“怎么燒成這樣??我?要不?陪你去診所看看?”
姜佑青搖搖頭?,“我?吃過藥了,已經感覺好?一些了。”
說著,他頭?重腳輕的?轉身,獻寶似的?走在前?面,“來,我?帶你看看我?們的?新住處,你那株三角梅我?也?好?好?挪了過來……”
見姜佑青就要朝著大門右邊那間屋子走去,嚴淑芳一愣,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現在變成你看門了嗎?”
腦子已經被燒成漿糊的?姜佑青停下腳步,扭頭?看她,疑惑道,“什?么?”
“我?們二紡廠保安室就在大門右手邊……”
姜佑青這才明白過來,t?他指了指對面,門口?左邊那間屋子,“小周和三只狗住在那兒。”
嚴淑芳恍然大悟,她差點都要以為阿青要和大發搶活兒干了。
——
周知意不?打算讓大發再揣崽,一心和兩億也?眼看著一天天長大了,現代人的?養狗思?想,為了狗好?,該絕育時就要去做絕育。
可周知意問了嚴淑芳和姜佑青、問了東壩街的?鐘玲,她甚至還去了一趟桂明飯店問馮桂敏和高德明夫妻倆,居然沒人知道給狗做絕育是什?么。
“就是給狗做結扎。”周知意換了這個時代人們更能接受的?說法。
這么一說,大家頓時了然,隨即又奇怪起來,“為啥要給狗做結扎?狗也?要計劃生育?”
周知意心累:……
這時候人們養狗大多還是為了讓其看家護院,并不?是當?做寵物在養,寵物醫院更是不?存在,周知意想要給三只狗做絕育幾乎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又拜托了趙娟幫忙打聽城中?村中?之前?那些養狗的?人家是怎么給狗絕育的?,周知意將精力又集中?到了秋款的?設計中?。
秋裝的?款式大多是襯衫、外套、針織衫和毛衣這幾個類目,那兩朵黃槐花給了周知意靈感,以花朵為主要的?設計元素,讓樹葉凋落的?秋季再次煥發出生命力,自然生長周期結束后凋謝的?花卻?能在服裝上得以留存。
紅裙這波紅色熱潮目前?看仍未有消退的?跡象,也?許能夠持續到秋季,復古紅色的?針織開衫款式簡潔卻?不?簡單,特意設計了波浪邊的?衣邊,穿在當?下正在售賣的?紅色碎花裙外也?很適配;柔軟的?黃色毛衣上點綴著用同色馬海毛線鉤織出的?花朵;藍白條紋襯衫的?前?門襟前?是變形成枝葉的?領帶,最頂端一朵紅色玫瑰領結;之前?的?三角梅短袖西裝換了更厚實?的?面料做了長袖版本?,下面搭的?同色中?裙換成了長褲……
小作坊里熱火朝天,姜玉芝帶著四?個女工趕制著玫瑰裙,她則是做著秋款的?樣?衣。
“后肩斜切0.5厘米,袖籠再開低1厘米,襯衫門襟還是正常做法,玫瑰領帶是后加上去的?。”周知意說著改動著人臺上的?布片,穆霖聞言點頭?默默記下。
院子里,趙娟教著村里的?女人們如何用鉤針織出小花,“最先是三個辮子針,然后空一針,再沿著花瓣的?形狀鉤一針接一針……”
這些沒什?么學識的?女人們自從用布條捏住一朵朵紅玫瑰花后,才發現原來不?是只有勤勤懇懇做家務、照看孩子、伏低做小才能從丈夫手中?要到些許生活費,她們靠自己的?雙手就可以賺到錢,一聽說又有新的?手工活,紛紛積極的?過來學習。
為了不?驚擾到這些專心致志的?女人們,周知意輕手輕腳的?從她們旁邊經過,走到嚴淑芳屋門口?。
嚴淑芳見她過來,招呼道,“快來,這衣服也?曬了大半天了,可以拿水沖出來了。”
一件長袖針織T恤衫墊了個紙板平鋪在地上曬了好?久的?日光浴,周知意把衣服上的?那束花拿開,把衣服拿起來放到水龍頭?下沖洗。
“對,一直沖,直到水不?是藍色為止。”嚴淑芳在一旁指導著,一邊感慨道,“新寧這天氣,等了快一個禮拜才等到今天這個大晴天,可真不?容易。承云市就不?一樣?了,我?去了那邊那么多天,沒有一天是下雨的?,全是大晴天,也?怪不?得那邊的?人們能想出藍曬這種染色技藝。”
嚴淑芳和紡織廠的?同事們這趟云蜀之行可以說是收獲頗豐,不?只是更加了解扎染,還學到了蠟染和藍曬等更多的?技藝。
清水讓浸泡過藍曬溶液的?衣服上逐漸顯現出剛剛放在上面的?花朵的?圖案,將其盛放的?姿態留存下來,虛虛實?實?,看著又浪漫又夢幻,好?看極了。
這就是藍曬,又叫做藍圖曬印法,利用陽光紫外線的?照射,被曬到的?地方會變成普魯士藍色,遮擋物下未被曬到的?地方則保留原本?布料的?白色,從而形成一種獨特的?印花圖案。
周知意把沖干凈的?衣服套上衣架掛到晾衣繩上。
嚴淑芳看著被微風輕輕吹起的?衣服,嘖嘖稱奇,“藍曬用植物作為模版是很常見的?事,但那花被你一擺,做到衣服上居然這么好?看。”
“那花怎么擺、擺放的?位置,你看著可能覺得隨意,但我?可是想了好?一會兒,精心設計過的?。”周知意說著,眉眼中?有些小得意。
嚴淑芳失笑,“好?好?好?,知道你腦子好?使了。”
大發突然朝門口?叫起來,北發村的?村委主任馬長遠從門縫間探頭?,“小周啊,我?聽說娟子在幫你打聽給狗結扎的?事?我?外甥就會。”
周知意驚喜,“真的?嗎?”
“保真,我?妹夫就懂這些,從前?村里誰家雞啊豬啊生點什?么病都是找他,那小子從小跟著他爹打下手,現在又是在泌尿外科當?醫生,天天干的?就是給人結扎的?活兒。”馬長遠語氣肯定?。
周知意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兩天后,趕在周日這天,馬長遠帶著周知意去找他那個出息外甥。
“我?這外甥可是真正的?金鳳凰,考出了新寧,去首都讀了五年的?醫科大學,一畢業新寧市立醫院為了把他挖回來,還直接給他分了城里樓房中?的?一套房子,我?妹妹、妹夫就全跟著搬去住了。”馬長遠說著,“我?說的?可一點都沒有夸大,娟子是知道的?。”
陪著一塊兒來的?趙娟點點頭?,“我?作證,明禮那孩子確實?爭氣。”
牽著大發的?周知意驚訝,一畢業就能分到房子,那確實?挺厲害了。要知道嚴淑芳和姜佑青夫妻倆可是已經工作了三、四?年,可到現在都還沒有分到房子。
不?知不?覺間幾人就走到一棟五層樓房前?。
馬長遠看著眼前?的?樓房,不?得不?承認,城里的?樓房確實?比村里的?平房好?,甚至比村民加蓋“種樓”種起來的?樓房還要好?。
“這棟、還有后面兩棟,全是醫院蓋的?樓房,是分給醫生們的?員工房,離市立醫院就隔著一條街。”馬長遠走在樓梯上說著。
大發沒上過臺階,站在樓梯前?就是不?敢往上走,還好?有趙娟在,不?然這快七十斤的?大狗周知意一個人抱著它上樓梯能把她累個半死。
終于走到三樓的?一扇門前?,周知意和趙娟把大發放下。
馬長遠去敲門,朝里面喊道,“明禮!你在家嗎?”
半晌后,鐵門被人從里面拉開。
“二舅,你怎么這么早過來,我?昨天有一臺手術做到凌晨五點,回來這才睡了四?個多小時就被你吵醒了——”
段明禮頂著一頭?睡成鳥窩的?頭?發,眼下兩個大黑眼圈、胡子也?沒剃,對著本?以為站在門外的?馬長遠抱怨道,卻?在抬眼間看到門口?站著的?人不?只他二舅、還有個漂亮姑娘時,他頓時噎住。
周知意也?沒想到會看到這么一個“頹廢青年”,可令她更沒有想到的?是,不?到兩秒鐘,剛打開的?門又一下子被“啪”的?關上了。
幾人茫然的?眨眨眼。
馬長遠反應過來,尷尬的?對周知意和趙娟說,“這小子怎么沒一點禮貌……”
趙娟在旁邊幫他解釋,“說不?定?是睡迷糊了,我?剛聽明禮說做手術做到凌晨五點,當?醫生可真不?容易。”
周知意也?理解的?點點頭?。
幾人說話?間,門又被人拉開了,青年洗了把臉、用水壓了壓亂翹的?頭?發,胡渣也?被剃掉了,看著清爽了不?少,除了黑眼圈仍然醒目。
周知意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電子表,內心驚嘆,也?就三分鐘吧,這人速度有夠快的?,不?愧是爭分奪秒的?醫生。
察覺到女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段明禮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側頭?看向馬長遠,“二舅,你過來找我?有事?”
說著,他忍不?住丟出去一個埋怨的?眼神,他二舅來得這么突然,也?不?提前?說一聲,害他丟了這么大個臉。
馬長遠毫無察覺,大咧咧說道,“這是暫住在我?們村的?周知意同志,她想給她的?狗做個結扎,我?就帶著她來找你了,你不?是會嗎?”
段明禮看到門口?那只大狼狗,一陣無語,“……二舅,我?只會給人結扎,不?會給狗結扎。”
馬長遠還很奇怪,“你不?是之前?跟你爹干過嗎?”
段明禮更無語了,“……我?是跟著我?爹t?干過騸豬,但豬和狗能一樣?嗎?”
馬長遠眨眨眼,豬和狗不?一樣?嗎?
第56章 守株待兔
醫院給員工的住房條件不錯,周知意坐在客廳的藤編沙發上,大概環顧了一圈四周,兩?扇關?著的門看樣子應該是臥室,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還有一個陽臺,估計整套房子有個四、五十平方的樣子,已經是這?時代相當不錯的居住環境了。
沒?有像旁邊趙娟那樣眼睛都不舍得眨的看著這?相當不錯的房子,周知意只大概環視一圈,轉而和大發一樣,好奇的去看角落里窩著的黃棕色土狗,這?只狗懶洋洋的,見到外人也不叫,看起來?應該是年紀很?大了。
馬長遠接過外甥倒的水,“你爹娘呢?”
“這?些?日?子去我二?哥家幫忙帶淼淼了,那小?子到了貓嫌狗惡的鬧騰年紀,兩?個還要上班的工人只能請求外援了。”段明禮說著,把水杯遞給周知意,見她在看自家狗,“這?是給我家看了十八年門的狗,叫毛毛,我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還把它當妹妹看,每天沒?什么事就帶著狗滿村子的轉。”
趙娟聞言注意力終于從房子上挪開,她對?此還有些?印象,“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就像個小?霸王似的,沒?人敢欺負你,生怕你放狗咬人。”
她看到窩成一團闔著眼打盹兒的狗,不由得感慨,“時間過的真快,陪著你瞎鬧騰的狗都變老了。”
人也一樣,好似一眨眼半輩子就過去了,趙娟不禁在心中唏噓,她也老了。
“它絕育了嗎?”周知意問,想起什么,換了個說法,“或者說,它結扎了嗎?”
段明禮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哪有狗做結扎的?你要是不想讓你的狗繼續生,看住了就行。”
周知意不由得微微皺眉,“看住了就行”這?幾個字聽起來?讓她有點?不舒服,她又朦朦朧朧的想不通到底是哪一點?令她不舒服,只當自己是過于敏感了。
現代時周知意雖然沒?養過狗,但也有在網上刷到過關?于養狗到底要不要絕育的論戰,絕育總的來?說還是利大于弊,不僅是能確保不再繁育,它還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某些?癌癥的患病風險。
“不只是不想讓它再生,而且絕育是不是也能避免子宮或者乳腺之類的患病?”周知意不太確定的說,“沒?有人研究這?方面嗎?貓貓狗狗絕育的事情?。”
段明禮覺得說出?這?些?話的周知意天真的可愛,直言道,“沒?有,研究資金都是用在人身上的,怎么可能會分去研究狗。”
雖然隱約有種把人放在高高在上位置的高傲感,但他說的話也是現實,這?時候人們生活才剛好一些?,資金資源都是有限的,醫學研究的側重點?都傾斜到人身上也無可厚非。
周知意摸了摸大發的腦袋,嘆了口氣,當下這?個服裝行業正處在風口的時代對?她而言某種程度上是一件幸事,那對?大發來?說就有點?生不逢時了,要是在現代,到處的寵物醫院、寵物店,絕育根本不是一件難事,難的反而是如何在各種狗糧中挑選出?一款。
望著大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周知意在心中默念,要爭氣的健健康康活到那個時代啊……
——
不管多少次,何萍都覺得心中別扭。
展開的折疊桌上放著幾個塑料飯盒,坐在斜對?面的是她的現任老板,而正對?面坐著的是她的上任老板娘。
尤其是她之前還鬼迷心竅的和上任老板姚海林一度走得近,曾經有多嫉妒鐘玲,現在何萍就有多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鐘玲反而落落大方,還招呼只知道埋頭吃飯的何萍喝水,“你這?樣只吃飯會不會噎?我帶的水壺里裝了綠豆湯,給你倒點??”
何萍仿佛受驚般,慌亂的推讓,“不、不用了——”
這?一嚇還真讓她噎著了。
旁邊看戲的周知意和不明所以的趙娟見她突然一滯、臉開始漲紅,頓時意識到不對?。
去拿杯子的、倒水的、拍背的,好一陣兵荒馬亂,何萍這?才緩了過來?。
鐘玲把水壺蓋子轉回去擰好,不禁失笑,“你啊,我記得你以前也不是這?種性格,怎么還變內向了?”
剛松一口氣的周知意聞言沒?好氣地?說,“那是她怕你——”
后?半句話被何萍搶白道,“我怕玲姐你介意我離開海林制衣廠,跑來?這?邊工作。”
說著何萍還給周知意使眼色,讓她別揭自己黑歷史?。
“這?有什么好介意的。”鐘玲溫和笑著,目光掃過墻上掛著的那張裱起來?的紅裙評比第一名?的證書,“水往高處流,人往高處走,你跟著小?意干,確實比只是做個縫紉女工要好。而且我聽說你要去參加青春美大賽?加油啊,我很?看好你的。”
何萍不由得觸動,“玲姐……”
姚海林那家伙也配?!
何萍全然忘記曾經自己覺得姚海林這?人是那么的富足和成功,現在只覺鐘玲人這?么好,姚海林那家伙居然還在外面沾花惹草?
“玲姐,看在你為我加油打氣的份上,我也跟你掏心掏肺一次。”何萍也真誠起來?,“你真的要注意一下姚老板的言行舉止了,畢竟制衣廠除了打版的戴師傅那老頭之外,就姚老板一個男人,他還是個喜歡找年輕女孩聊天的個性……”
鐘玲一愣,想起周知意之前也曾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現在何萍又這?樣說,她們兩?人都是在海林制衣廠工作過的,難道說姚海林的所作所為真的超出?了她以為的“熱情?”范疇了嗎?
“行,我會留意的。”鐘玲若有所思?。
收拾了塑料餐盒,來?串門順便吃午飯的鐘玲就要回她自己店里了,周知意送她到南風服裝店的門口。
一聲鳴笛聲響起,東壩街上的人們四下避讓,將道路讓出?來?,藍色的卡車駛過,最終停在不遠處的一家服裝店門口。
齊廷錚從車上下來?,頭發剃得比之前還要更短,面對?要他拉貨的客人仍然臉上帶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哎,是不是好些?日?子沒?見他來?找你了?”鐘玲正側頭去問周知意,余光就看到從卡車副駕駛上下來?的一個女人。
個子不高,娃娃臉的長相,看著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
鐘玲頓住:……什么情?況?
周知意又不近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又不喜歡齊廷錚,此情?此景對?她來?說不過是尋常,很?是淡定的說,“我和齊廷錚前些?日?子就說開了,人家又不是不要臉,自然不會再來?找我了。”
鐘玲驚訝,“你上個月去首都他不是還特?意追去了?”
周知意點?點?頭,“就是回來?之后?說開的。”
鐘玲更驚訝了,“那這?不才過去了半個多月?”
她轉頭又去看,只見那娃娃臉女人言行間都透露著和齊廷錚的親近,鐘玲的心情?一下子從驚訝變為憤怒,“他怎么能這?么快就和別人談對?象呢?”
周知意無所謂的聳聳肩,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誰叫人家是東壩街鉆石王老五呢。”
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的何萍卻是和鐘玲同仇敵愾起來?,“那也不行!”
“那難道他要深夜痛哭兩?個月、黯然神傷個半年,每個夜晚都在懷念我才行?”周知意說著,“我只是拒絕了他的示好,又不是我已經死了,不用給我守節。不對?,我又沒?和他在一起過,當鰥夫都沒?有他的份兒。”
鐘玲和何萍震驚,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
“你怎么能說自己、額,那個字呢?”鐘玲顧不上什么齊廷錚,拉著周知意讓她快說,“呸呸呸,小?姑奶奶,你這?嘴上真是一點?都沒?把門,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
“……當鰥夫還要競爭上崗嗎?”何萍一言難盡。
沒?人再去關?注齊廷錚和他的“新對?象”。
娃娃臉女人看向南風服裝店門口站著的三人,目光落在中間那個漂亮女仔身上,“嘖嘖,看來?人家對?你真的毫不在意啊。”
往車上搬貨的齊廷錚沒?好氣,“你過來?就是來?看熱鬧的嗎?姐。”
齊燕笑嘻嘻的否認,“怎么可能?”
她當然是來?看熱鬧的。
“而且咱媽不是也說這?姑娘挺好的嗎?我這?不是再來?幫你爭取一下嗎,”齊燕搭了把手,幫他托了一下貨物,“我之前想著萬一是這?姑娘自己還沒?開竅,看到你身邊多一個女性,這?一刺激說不定能讓她吃個醋,這?不就反應過來?了。”
齊燕聳聳肩,“但現在看來?,不是沒?開竅,而是真沒?那意思?。”
心口又被自己親姐戳了一t?箭的齊廷錚嘴唇抿直,終于忍不住在抬眼間又看向南風服裝店的方向。
哪里還有什么人。
下午,難得不用跟臺做手術準點?下班,段明禮卻是沒?有回家休息,而是騎著自行車轉頭回了北發村。
馬長遠開門看到自己外甥站在門口還十分詫異,“不年不節的,怎么突然過來?了?發生什么事了?”
“二?舅家我還只能過年過節才能來?嗎?想您了就過來?看看。”段明禮嘿嘿一笑,“那個,上回帶狗去我家的姑娘住哪兒啊?”
馬長遠臉上的表情?盡數褪去,冷笑一聲,“看我?你也好意思?說?”
段明禮厚著臉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房門啪的關?上,“村口守著去。”
段明禮在能看到村口的大槐樹下守株待“意”,被蚊子咬了好幾口,等了好久才終于看到了周知意,他騎著自行車裝作才從村里出?來?的樣子。
周知意步履匆匆,回來?只是為了拿穆霖打好版裁出?的布片,她要去針織廠看看樣衣進度,正好去旁邊的刺繡廠把另一款襯衫上的刺繡做了。
中午的小?插曲雁過無痕,周知意現在滿腦子都是正在倒計時的半個月后?的秋裝展銷會,她接過穆霖拿過來?的布片,叮囑道,“夾克衫你在打版了嗎?領子雖然我畫的設計稿上是打結的,但其實你打版把領子延長,成衣穿上身后?領子打個結應該就是我畫的那種效果了……”
佯裝偶遇的段明禮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和周知意打招呼,“真巧,又見面了。”
先回答他的是狂吠起來?的三只狗,穆霖去攔盡職盡責的三只狗,一邊腹誹,狗還是太單純了,沒?看到這?人上來?就找周知意嗎?一看就是認識。
被打斷話的周知意扭頭看去,“是你啊。”
周知意對?他也還有些?印象,那個只會給男人和豬結扎的青年人。
“你這?是剛下班?”周知意問完又覺得不對?,“你怎么從村子里出?來??”
“難得今天不忙,準點?下班我就來?看看我二?舅,這?就準備走了。”段明禮見她似乎還要出?門的樣子,熱情?招呼道,“你還要出?去?我載你?”
正要去夜大學上課的江遇剛走到村口,就聽到了后?面這?句話。
他黑沉的眸子掃過騎在二?八大杠上的青年人,都是男人,誰還不懂誰。
周知意從不缺追求者,這?事從江遇認識她時便知道了。總去桂明飯店吃飯的那個眼鏡男、東壩街上做貨運的個體戶齊廷錚,還有眼前這?人……
花朵盛放散發出?的芬芳,總會吸引無數的蜜蜂飛來?。
難道要去責怪花開得太美嗎?
不是的。
江遇只會覺得是蜜蜂太過煩人。
他腳步未停,自然的走過去,看向周知意問道,“你要去工廠?”
“嗯,趁著針織廠和刺繡廠這?個點?還沒?下班,我過去交代點?事。”周知意先是回答了江遇,隨即給他介紹,“這?位是村委會馬主任的外甥,叫、額……”
“段明禮,之前在首都醫科大學讀書,現在在市立醫院泌尿科工作。”段明禮面對?同性,立刻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微笑道,“如果你身體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你好,”江遇不接他這?夾槍帶棍的話,只淡漠生疏的簡單說了一句,“我叫江遇。”
說完,江遇又看向周知意,“你不叫穆霖跟你一起?我聽說最近街上有人被搶包。”
比起眼前陌生的段明禮,江遇更放心穆霖這?人,他能看出?穆霖對?待姜玉芝態度更加親近。
“我本來?想著快去快回,說不定能趁著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就回來?,”周知意嚇了一跳,轉頭去看穆霖,“那你先把夾克衫的制版先一放,和我去趟針織廠。”
穆霖點?點?頭,“行。”
“我正好現在要去夜大學上課,”江遇說,“你要去的針織廠在哪兒?”
旁邊的段明禮一聽,心中隱隱有些?不屑,原來?還是個夜大學的學生啊。
“在汽車站那邊。”周知意答道。
江遇腦海中快速搜索了一下曾記憶的新寧市地?圖,“那我和你能順一段路。”
段明禮猛地?反應過來?,等等,怎么突然多了好幾個人?他的自行車后?座可是只能載一個人啊。
江遇的視線輕飄飄的從自行車后?座掠過,再次回到周知意身上,輕笑,“走吧,我們可以一起去坐7路公共汽車,不過我要比你們早下車……”
段明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個人離開。
第57章 風雨同行
沒有選郝運來電器行所?在的沙田舊貨市場,江遇租下的是長山路上的一間不算大的鋪面,周邊雖說?不是特?別繁華,但斜對面一兩百米就是新寧市無線電管理處,也是新寧市傳呼臺的所?在地,所?有想要買傳呼機或是買了?傳呼機想要辦理入網的人都會來這?里。
羅良白把?寫著“call機維修/電器維修”的牌子放到門口最顯眼?的地方?。
也是那十臺進水傳呼機給的江遇靈感,傳呼機全靠進口、幾乎不提供售后保修服務,代表著這?是市場的缺口,但同時,這?也是賺錢的風口。
羅良白朝遠處無線電管理處眺望,“他們真不會管我們?”
“我們只?是修call機而已,”江遇的聲音從店里面傳出,“有人能修好傳呼機、延長其使用時間,對無線電管理處的人來說?,其實也是有利可得的事,這?樣使用傳呼機的人就可以繼續續費傳呼臺的服務費。”
“也是,互利共惠的事,說?不定他們還很高興我們能在這?里開店。”羅良白說?著,站在門口仰頭看向店門頭上的招牌。
「風雨電器行」五個字赫然其上。
“我其實沒太搞懂,‘雨’既然是你名字的諧音字,為什么不直接用你名字里的‘遇’,”羅良白說?著自己的想法,“像是‘相遇電器行’、‘奇遇電器行’或者‘遇見電器行’,‘遇’字就挺好的,為什么要換成‘雨’字?”
“風雨……”羅良白猜測道,“難道說?是寓意著我們風雨同行、同甘共苦——”
他正說?著,突然視線掃過門口兩個花籃。
這?是今早江遇的朋友們送來的開業賀禮,左邊花籃上的綢帶上寫著「敬賀開張,生意興隆。桂明飯店馮、高夫妻賀」,右邊花籃的綢帶上則是「鴻基始創,駿業日新。好友周知意賀」。
羅良白目光在「周知意」這?三個字上一停頓,電光火石間,突然想明白了?為什么江遇會給店鋪起名為「風雨電器行」。
“答應我,以后如果有人問為什么叫‘風雨’,”羅良白走進店里,面無表情說?道,“按照我的說?法來和別人講,‘風雨’指的就是風雨同行、同甘共苦。”
千萬不能讓人知道是因為老板只?想著那些情情愛愛。
想到「風雨」的“風”是「南風」的“風”,羅良白心累,他們「風雨」的體面還得要他來粉飾。
江遇坐在柜臺后頭也不抬的看書,倒是干脆的答應下來,“行。”
羅良白松了?口氣,還好,雖然人死腦筋,但好歹還算聽勸。
接著就聽江遇接下來一句話。
“周知意要是問起的話,我正好可以按照你這?說?辭解釋。”
“……你能有點出息嗎?”羅良白服了?,恨鐵不成鋼,“你要是有膽子,就干脆不要叫「風雨」,叫「知遇」,她肯定一聽就能懂你的心意。”
“我想過,”江遇說?,“但太明顯了?。”
“屬兔子的人我記得是我吧,怎么你膽子這?么小?”羅良白忍不住吐槽,見江遇一副人扎進書里、刻苦學習的樣子,又不由問道,“你們專業最近課業壓力這?么大嗎?作業很多?”
江遇卻?是回?答,“市立醫院的醫生,首都醫科大學畢業的。”
羅良白摸不著頭腦,贊了?一句,“那很厲害啊。”
“這?樣的人在追求周知意,”江遇說?著翻過一頁,“我要盡力快些修夠學分,試試看能不能早些拿到畢業證書和文憑,我不能比他差太多。”
羅良白人麻了?,又是周知意,她簡直像是懸在江遇腦袋前的那根吃不到的胡蘿卜。
但往好里想,她也是江遇能夠努力奮斗的驅動力。
這?么一想,羅良白又忍不住慶幸,某種程度上幸虧有周知意存在,不然江遇說?不準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角混日子。
“你加油,還有「風雨」的生意你也要上心,”羅良白找到了?激勵江遇的方?法,“我聽說?「南風」現在生意可好了?,在賺錢上你也不能差太多。”
江遇果然精神大振,“是。”
他也不想再體驗一次t?。
別人能送給周知意的東西,他也要買的起、送的出。
——
懸在周知意腦袋前的那根“蘿卜”則是不久后的秋裝展銷會。
大順針織廠,這?還是周知意在二紡廠牛主任給她帶來的《全國輕工業優秀新產品名錄》上找到的工廠,有著從國外?引進的最新的針織機器,能夠做出好幾種不同的毛衣織法,將她的設計稿變成現實。
周知意檢查著做好的樣衣,淡黃色毛衣蓬松柔軟,選用的馬海毛毛線其實是安哥拉山羊身上的背毛,是英語Mohair的音譯,這?種紗線目前只?能進口,再加上之后要添加上去的手工鉤花,整件衣服的造價可不算便宜。
另一件復古紅色的毛衣開衫雖然選用的只是普通棉質紗線,可工藝上卻?復雜多了?,衣服前面形似擰麻花的絞花、領邊挑孔做出的波浪形花邊,再加上袖口的羅紋坑條。
六六大順針織廠的老板劉耀見她檢查的那么細致,在一旁說?,“放心啦,完全是按照你圖上畫的設計稿來做的。”
周知意這?次過來特?意帶了她的“移動人臺”——何萍。
讓何萍穿上樣衣,周知意和穆霖審視的看著毛衣在人身上的效果。
“肩點位置感覺要再下來一點就好了?,肩寬尺寸加個兩厘米?”穆霖看向周知意,提議道。
周知意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我也這?么想的。”
事半功倍的順暢工作終于讓她體驗到了?,周知意在心中?感慨,她也算是培養出了?審美相同的版師,果然年輕人就是接受能力更?強,不會像戴向東那樣的老版師一樣固執在自己那老一套的審美中?。
把?黃色毛衣需要修改的細節一一寫在設計稿旁,何萍又穿上那件紅色毛衣開衫。
穆霖一針見血的指出,“袖子短了?。”
周知意上前,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感覺要到這?個長度才好看。”
她又看向毛衣的領口,“這?個領深也不夠,有點卡脖子。”
“我也覺得。”穆霖說?,“領口羅紋和你圖上畫的也不太一樣……”
何萍就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沒一會兒?就把?衣服需要調整的地方?商討出來了?,她也趕緊把?毛衣脫下來,八月的天穿毛衣可不是一般的熱。
針織廠的劉老板看著紙上一行行字,忍不住吐槽,“又要重做一版樣衣,沒見過比你更?精益求精的人了?。”
“樣衣做幾版你賺幾版的錢啦,”周知意說?著俏皮話打?哈哈,“衣服做到位,買的人要是多,咱們是一起發財嘎。”
原本心中?不耐煩的劉耀一想,也是,精益求精做出來的衣服肯定比那些有這?種缺點、那種缺點的衣服要賣得多。
安撫好針織廠老板,周知意又去了?旁邊繡花廠去取做了?繡花的衣服裁片。
另一邊,城中?村里。
一個中?年女人走進村口的那座房子里,把?做好的那些紅玫瑰布花交給姜玉芝。
姜玉芝檢查過做工、清點了?數量,“一共是十個,程嫂子,還是兩毛錢一個的價格,給你結兩塊錢。”
“哎,好。”程紅霞連忙應道,這?種布花做起來其實不難,一根長長的布條繞著中?心折疊圍繞成玫瑰花層層疊疊的樣子,一天里的閑暇時間她就能做出小十朵,一天兩塊錢雖然看著不多,但一個月三十天,也有小六十塊錢了?,簡直和去外?面做工賺的錢差不多,而且這?種只?用動動手的活計還輕松、也不影響她照看孩子。
只?是程紅霞想起家里男人的話,心中?糾結幾瞬,還是開口道,“小姜啊,鉤針花是要更?貴些嗎?”
姜玉芝在本子上一板一眼?的記下玫瑰布花的數量,點出兩塊錢遞給程紅霞,“對,鉤針花做起來比玫瑰布花要難,手工費按四毛錢一朵來算。只?是鉤針花需要抵押金才能拿毛線走,一卷毛線二十塊,大概是能做四十朵鉤針花的量,可以全鉤完再拿過來換錢,到時會直接給三十六塊錢。”
玫瑰布花的布條有人悄悄貪下一條兩條,周知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不和她們計較了?,都是窮苦人家的女人。只?是馬海毛毛線是進口的,要價不菲,一卷毛線能織條圍巾了?,周知意便想出了?這?種押金抵扣方?法,真要有人昧下,她也不虧。
程紅霞一聽要抵押二十塊錢就有些退縮,但還是說?,“那我能再學學怎么用毛線針鉤嗎?之前趙娟教?的時候我沒學會……”
“趙姐這?個點還在南風店里,”姜玉芝四下看了?看,“那我叫趙姐她女兒?再教?你一遍吧。”
她揚聲喊一臺縫紉機后的女孩,“曉慧,你先一停手上的活兒?,來教?下陳嫂子怎么做鉤花。”
年輕女孩立刻就過來了?。
程紅霞心不在焉的跟著陳曉慧學著鉤針的技法,眼?睛在四處亂瞄。
小周老板、還有打?版的那個青年人現在都不在。
那個嘴巴不饒人的漂亮女仔和趙娟也不在。
姜玉芝和另外?三個縫紉女工都在縫紉機后趕制著衣服,縫紉機擋住了?她們的視線。
程紅霞看到了?人臺旁的桌子上被?竹尺和剪刀壓著的幾張紙,她瞬間心跳如擂。
“我學會了?,不好意思耽誤你干活了?。”程紅霞抱歉的對著陳曉慧說?著,“我能直接在這?里做嗎?鉤出幾朵花就直接給我算錢,我就不抵押金了?。”
陳曉慧無措的抬眼?看向姜玉芝,“玉芝姐……”
姜玉芝從縫紉機后抬起頭,思索片刻,“也行。”
程紅霞拿著毛線和鉤針走到桌子前,“那我就坐在這?兒?織,還能吹著點風扇。”
她特?意選擇坐到那沓紙對面,離得遠遠的。
屋子里只?有電風扇呼呼的聲音和縫紉機嗒嗒的聲音,程紅霞一連鉤了?三朵花,這?才悄悄行動起來,慢慢朝著那些紙挪動過去。
做賊心虛,她一邊小心的挪動著凳子,一邊留意觀察著同屋的那些縫紉女工們,見她們都埋頭在縫紉機后做著衣服,程紅霞抓住時機,胳膊一伸,把?桌子另一頭的那幾張紙抓了?過來。
紙上果然畫的是衣服樣子,程紅霞不敢直接把?這?些紙偷走,只?能一張張翻看著,把?款式樣子都記住。
全部記在腦子里,再把?那些紙放回?原處,重新把?竹尺和剪刀壓在上面,程紅霞不敢多待,怕自己忘記,拿著鉤好的三朵毛線花去找姜玉芝,“小姜,你能給我結一下這?幾個的錢嗎?我想起晚上還要煲個湯,要趕緊回?去做上了?。”
姜玉芝沒發現異常,“好,那就是給你一塊二……”
程紅霞拿了?錢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匆匆走過兩條巷子,走進自己住的出租屋里。
個子不高的男人生疏的帶著個才三、四歲樣子的孩子,見她回?來,立刻像看到救星似的,“快,你來看著娃。”
“你先一等。”程紅霞快速翻出家里的紙筆,按照記憶中?的樣子,努力重新畫在紙上。
男人見狀,也就不和她計較了?,只?去看紙上的畫,“這?就是那小周老板要出的秋天衣服?”
程紅霞盡她所?能把?記憶中?的畫稿復刻畫到了?紙上,雖然比不上原本設計稿畫的好,但也差不多能看出是什么款式,她一口氣畫完,又猶豫了?起來,“真要這?么做嗎——”
男人一把?搶走那些畫稿,“當然了?,那姓吳的老板可是說?了?,只?要你能打?探出那姓周的女老板要出的新款,他是愿意給我們酬勞的。”
程紅霞心頭惴惴,有種不安感。
第58章 定心丸
趁火打?劫,不是,趁熱打?鐵,程紅霞和她?男人拿著那些衣服圖稿當天下?午就去了東壩街。
站在WK潮流女裝店門口,程紅霞又一次退縮,奪走男人手里?的那幾張紙,想要回頭,“不行,我還是覺得不能這么?做——”
男人連忙抓住她?的胳膊,“十步都做了九步了,都到門口了,哪能說不做就不做了,圖你?不都已?經抄下?來了嗎?”
程紅霞就這么?被拽進了店里?。
半晌后,吳坤翻看著手里?的幾張紙,久久無言。
男人諂媚的陪笑,“吳老板,你?之前找到我說只要打?探到小周老板要做的新款衣服,就會給我報酬的事……”
吳坤抬手擼了一下?臉,深吸了一口氣,“報酬的事先不提,我先問你?,這個?是襯衫嗎?”
他把?紙轉過來舉起,問程紅霞。
程紅霞見面前這人一副大老板作態,戴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就像是蒼蠅成?精般兩只巨大的眼睛,她?心里?不由得發?怵,“是、是,我把?小周老板畫的稿子背下t??來,回家畫的。”
吳坤指著紙上一處,“為什么?衣服前中會有?這么?一朵花,這要怎么?做?”
程紅霞搖頭,“我不知道,我沒見到做出來的衣服……”
吳坤只能翻到下?一張,看了一眼,又問道,“那這款衣服她?們做出來了嗎?你?見到了嗎?”
程紅霞定睛一看,點點頭。
吳坤問,“怎么?做的?這款長袖衫上的花朵圖案是絲網印?”
“不是,”程紅霞回憶著,“那天我就在院里?學鉤針,我記得是看她?們用太陽曬出來的……”
吳坤簡直像是聽?到了天方奇譚,什么?時候太陽還能把?衣服曬出印花圖案來了?
“怎么?曬出來的?”
“我不知道。”
“那這款夾克衫呢?衣長多少?肩寬是多少?胸圍又是多少?”
“我不知道……”
在旁邊的男人有?些慌了,他本以為有?了設計稿,報酬什么?的是板上釘釘的事,但眼下?看媳婦一問三不知,怕是事情要糟。
吳坤又是深吸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把?這些在他眼里?看來毫無用處的紙還給這對土里?土氣的夫妻,“就算有?這些畫稿,又不知道怎么?做的,也不知道具體?的尺寸數據,我哥工廠的版師百分百做不出來,還不如你?們把?衣服直接給我拿過來,我照著做。”
夫妻倆一起急了。
男人急道,“你?當時找到我,只說我只要能幫你?打?探到出什么?款,就給我報酬,我現在這不是讓我媳婦打?探到了嗎,圖稿都有?了,做不出來那是你?的事!”
程紅霞也連連擺手,“不行的,圖稿我都不敢偷,只看了背下?來回家再畫出來,你?還想要衣服?做出來的衣服小姜都有?數的,我哪能拿?就算我說想要花錢買,那些漂亮衣服也不像是我這個?年紀能穿的,我也沒有?個?妹妹什么?的,上面都是哥哥,我還就只有?個?兒子,今年也才四歲……”
吳坤暗恨,“生那么?多男孩有?什么?用?!”
他轉頭又對著男人不耐煩的說,“幾張我根本用不上的紙還想讓我掏錢,當我是錢多人傻啊?”
這對夫妻什么?都沒撈著,就被吳坤指使店員轟了出來。
男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怒罵著,“資本家做派!也就這幾年管得沒以前嚴了,不然我一定要去舉報他投機倒把?,把?他抓進去才解氣,賺幾個?臭錢了不起嗎……”
程紅霞暗暗悔恨,“都是你?惹出來的事!為了錢逼著我去做這種喪天良的事情,你?看,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咱們兩個?什么?沒撈著,還這么?狼狽的被人轟了出來……”
夫妻兩個?互相指責著走回北發?村。
時暮暗沉,世間仿佛褪去色彩,高?高?低低的雜亂房屋變成?暗灰色,村口那體?型健碩的大狼狗和蹲著等?人的黑影站起來,簡直像是招魂的使者,嚇了這做賊心虛的夫妻倆一大跳。
大發?的眼睛在這半明?半暗時分仿佛發?著光,因著天氣熱,舌頭一直伸在外面哈氣,看著更是唬人。
周知意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悠悠的說,“我可等?你?們好久了……程嫂子,孩子都放到鄰居家照看,這是做什么?大生意去了?”
程紅霞夫妻倆腿肚子打?顫,差點腿一軟給她?跪下?謝罪了。
聽?到說話聲,周知意身后的房門打?開,義?憤填膺的趙娟率先沖出來,接著是穆霖、姜玉芝、何萍等?人……
“抓賊啊——”趙娟振臂一揮,高?聲喊著。
程紅霞和她男人被推搡到小院里,周圍鄰里?也紛紛過來看熱鬧,把?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周知意拿著那幾張紙,一張張翻看著,還有?興致點評,“畫的不錯,看著和我畫的設計稿有?七八分相像了,拿給誰看了?你?們這是又都拿回來了,是這人沒要?”
男人還臉漲得通紅、扯著脖子喊,“你?們這是動用私刑——”
程紅霞已?經招了,“是拿給了東壩街上那家什么?潮流女裝的一個?叫吳坤的老板,他先找上我對象的,說只要我們打?聽?到你?做什么?新款式,就會給我們報酬,但我們拿著圖稿去找他,他看過后又說不知道怎么?做,把?我們轟走了……”
周知意點點頭,她?已?經料到了。
她?和何萍、穆霖從刺繡廠拿了衣片回來,穆霖走到桌邊本想繼續工作,卻敏銳的察覺到桌上壓著設計稿的剪刀被人動過,問過姜玉芝,整個?下?午也只有?程紅霞來過,又出門一問,程紅霞夫妻倆下?午時就出門了,孩子都托付給了鄰居照看,這下?基本明?了。
姜玉芝內疚不已?,“怪我掉以輕心了,程嫂子和村里其他女人一樣,也不是一次兩次過來用玫瑰布花換錢,我只以為她?是不想抵押金把?毛線拿回去,才在我們屋子里?做鉤針花的,沒想到她居然能做出偷圖稿的事情。”
周知意安慰道,“沒事啦,她看到的設計稿也不全。”
“毛衣的設計稿在針織廠,款式復雜的衣服是我自己打版,圖自然是畫的簡單潦草,反正我自己能看懂就行。”周知意細數著,“只有?分給穆霖打?版的款式我才畫的仔細些,但衣服上的細節,我都是當面和他直接講的,也沒有?寫在紙上。”
周知意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只有?一款長袖衫的款式簡單些,但上面做的藍曬印花就夠想要我設計稿的那人研究好久了。”
何萍在一旁嘲諷道,“那怕不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
本來愧疚的眼淚都要在眼眶里?打?轉的姜玉芝一下?子破涕為笑。
周知意拍拍她?的肩膀,“沒事,設計稿被偷走也不是什么?大事,除非把?我這個?人偷走,不然沒用,不是我和他們的版師溝通,他們做不出我的衣服來。”
周知意如同定心丸一般,讓所有?心亂的人都穩住了,她?們向上一看,天也沒像她?們想的那樣塌下?來。
回到當下?,聽?到程紅霞的話,站在門口的女人們紛紛氣憤的嚷起來。
“活該你?被轟出來!要不是小周老板教會我們做玫瑰布花、愿意讓我們賺點手工費,你?低頭看看你?身上那身衣服,你?哪有?錢買?我記得你?搬過來之后可是一直穿的是半新不舊的衣服!”
“你?忘了問你?男人要個?買菜錢都要看他臉色的日子了?是誰讓你?腰桿挺起來的?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你?說你?有?急事要出門一趟讓我幫忙照看下?孩子,就是這種急事?以后你?有?事可別來找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會被你?們兩口子出賣……”
程紅霞被指責的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周知意看向門外的女人們,揚聲安撫道,“謝謝大家替我說話,這事還是由我來處理吧。”
大家這才安靜下?來。
周知意又轉身看向程紅霞,倒也沒想把?人逼入絕境,“看在這事對我并沒有?造成?什么?損失,我也不和你?計較什么?了,但是以后,我是沒辦法再讓你?進入我家了,也不會再給你?提供任何的手工活,程嫂子,你?好自為之吧。”
終于被放出來,男人罵罵咧咧的回家,程紅霞渾渾噩噩的跟在他身后。
孩子被推搡到自己懷里?,程紅霞攬著兒子回家,見丈夫還在忿忿不平,她?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一下?子爆發?了,“都怪你?!要不是你?鬼迷心竅答應了那個?姓吳的老板、又不停的逼我去做偷圖稿的事情,我也不至于被全村的人指責,還失去了每個?月能賺到的小六十塊錢!”
男人被吼得一愣。
程紅霞眼中含淚,憤憤指責,“你?這個?攪家精!好好的日子全被你?搞砸了!”
——
周知意還是后來聽?來交鉤針花的女人講起,程紅霞一家在某天悄無聲息的搬走了。
“她?哪有?臉繼續呆在這兒啊,不知道又搬去新寧的哪個?城中村,”說話的女人先是譏嘲,隨即又有?些為之惋惜,“明?明?大家的日子都眼看著好起來了,她?偏偏做出這種事,就她?男人那拿錢當命看的性子,她?要是不找再個?活兒干,能被錢難住,可哪兒還有?像做玫瑰布花、鉤針花更清閑的活了呢……”
趙娟把?人推出門外,“別在這兒說東說西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啊,把?自己日子過好就行。”
把?門關好,趙娟轉頭又來勸周知意,“你?可別聽?別人說個?一兩句話就心軟,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都心腸好,可人也不是都是好人,程紅霞能做出來一回偷雞摸狗的事,說不t?準就能再做出
第2回 ,你?可別想什么?以德報怨……”
周知意失笑,“心腸好也不代表腦子笨呀,我才不會同情心作祟就原諒她?,放心吧趙姐,我這人可壞了,特記仇。”
說著,她?還搞怪的學著大發?呲牙的樣子,做出一個?兇狠的表情。
趙娟忍著笑意,嗔道,“別瞎說,你?哪里?壞了。”
小周老板可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女仔了。
何萍在一旁嚷著,“有?的時候還是挺壞的!就比如說逼著我一遍遍糾正英語讀音的時候。”
穆霖沉吟片刻,故作姿態說道,“填鴨式給我灌輸打?版知識、只為了盡快把?事情推給我這點也挺壞的。”
姜玉芝皺眉,毫不客氣的去擰穆霖腰間的肉,“你?沒學到本事?你?在這兒控訴什么??”
穆霖吃痛,連連求饒,“我就是開玩笑,不是,開玩笑都不能說周知意一句話壞話嗎?你?這心也是有?夠偏的……”
屋子里?眾人一陣哄笑。
笑過鬧過之后,大家有?齊心合力把?打?包好的衣服一箱箱放到推車上。
穆霖去拉最重的推車,何萍和姜玉芝一人抱著兩個?塑料假人模特,周知意拿上被拆成?鐵棍的衣架。
“趙姐,明?天就要你?累一點,幫我看好南風和這邊制衣加工。”周知意叮囑道。
“放心吧,交給我了,”趙娟雙手合十,頗有?些緊張的嘀咕著,“希望明?天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
周知意出門前又摸了摸大發?、一心和兩億的腦袋,這才昂首抬腳邁過門檻。
秋款展銷會,她?來了。
第59章 秋裝展銷會
八月二十四日,新寧市體育館室內撤掉了原本矗立的羽毛球網,用隔板分隔出一個個半包圍的展位,來自新寧以及新寧周邊城市的一些服裝廠商匯聚于此?,忙碌著把自家生產的新款服裝展示出來,準備著第二天的省內秋裝展銷會。
他們?轉身?間看到了走進場館內的四個年輕人,第一反應便是,這是哪個大學的學生走錯地方了?但緊接著又看到了那?些青年人脖子上掛著的展商工作證,隨即表情變得精彩起來。
簡直像是小綿羊亂入斗獸場,秋裝展銷會可是要把衣服鋪貨到全省各大商場、百貨商店,以后衣服賣給的都是那?些有?錢人,這些年輕人是怎么拿到“入場券”的?這種高端局游戲場她們?夠格嗎?簡直是胡鬧,這種草臺班子怎么都能把人放進來?
還?不知道因?為年輕而被其他展商瞧不起的周知意正站在分給她的展位里把鐵棍組裝成?落地衣架,穆霖和姜玉芝在拆著紙箱、把衣服拿出來,何萍則是接過衣服把它們?套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
服裝展銷會,其實發展到現代有?了另外的稱呼——訂貨會。
周知意在現代入職的服裝公司也會在每季度開?訂貨會,邀請經銷商、加盟商集中?訂貨,她在當時出的設計稿就是為了籌備之后的下一季春夏新款訂貨會,但是很遺憾,她的設計都沒有?從圖稿變成?衣服就被炒了,自然也就沒能參與到后續的訂貨會,沒想到在這個時空她反而能作為展商參與進來。
雖然沒有?參加過訂貨會,但周知意也大概清楚,秋裝展銷會和她在東壩街開?的服裝檔口店不同,兩者面對的受眾群體不同。
南風面對的更多?是普通人,他們?更追求有?性價比的衣服,最多?也只能咬咬牙花大半個月的工資去買下一件實在是十分喜愛的衣服;
而秋裝展銷會是供貨給省內的各大商場,能夠進入這些高檔商場購物的人消費水平更高,追求的是上檔次的時髦衣服。
因?著受眾群體的不同,周知意在設計新款時也有?所改變。
用手工鉤花裝點的馬海毛毛衣、做了挑孔和絞花的針織開?衫、藍曬工藝做出的長袖衫、胸口三角梅裝飾的西裝套裝、領口打結夾克衫、玫瑰領帶藍白條紋襯衫和同版型的刺繡襯衫,還?有?她向二紡廠特別訂的一卷綠色扎染布做成?的苔蘚綠針織衫、牛仔廠按她要求做出的擦砂水洗牛仔喇叭褲,從工藝到用料,全都是精益求精,當然成?本也在直線上升。
籌備參與秋裝展銷會的這些新款衣服,周知意壓進去了不少貨款,她自己都有?種「南風」在前?面賺錢,而她在后面燒錢的感?覺。
不停歇的忙活幾?個小時,原本空蕩蕩的展位上因?為多?出來的衣服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何萍把事先準備好的價格標牌夾在衣架上,她還?是第一次參與進這種展會中?,忙碌結束,心底的怯就浮了上來,“我們?衣服賣這么貴真的能行?嗎?能賣掉嗎?”
款式最簡單的藍曬長袖衫定價都到了五十元,更不用說其他做工更加復雜的款式,進口馬海毛毛線織成?的黃色毛衣直接到了九十元,所有?衣服的定價都幾?乎是南風服裝店在售款式價格的兩倍。
“放心啦,雖然比我們?之前?賣的衣服要貴,但精細度也高出不少啊,也不是不值這個價。”周知意安慰道,“而且只看衣服,你就說款式是不是比其他展位上的款式好看?”
姜玉芝向外掃視一眼,點點頭。
穆霖也說,“我們?的衣服確實要比別的展位上那?些擊劍衫、旅游衫好看多?了,就算定價高些也肯定有?人買的。”
到了深夜,展銷會的工作人員催促展商們?離場,他們?要統一關門。
第二天早上九點,秋裝展銷會正式開?始。
來自省內十八市的商場采購人員走進場館內,各個都是衣著鮮亮,手腕上的手表、腰間的傳呼機、腳上的皮鞋,何萍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不禁感?嘆,“我都沒見過這么多?有?錢人……”
姜玉芝贊同的點頭。
這樣?的人走到她們?展位旁,何萍和姜玉芝都不敢上前?,還?是要靠周知意在前?面撐住場子。
周知意招呼在展位前?停留的客商,臉上掛著笑?容,“可以進來看看的,這款毛衣用的是進口的馬海毛毛線織出來的,還?做了純手工的鉤花裝飾……”
客商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可一看價格,又抬腳離開?。
后面來過的幾?波客商全部都是如此?,被衣服吸引過來,但看到標價又轉身?離開?,一上午所有?的衣服都是無人問津,一件都沒有?賣出去。
周知意都不禁泛起了嘀咕,“難道真的是我們?定價太高了?”
姜玉芝也是發愁,“興許是吧。”
何萍眉頭緊鎖,“就剩一下午的時間了,要是定價太高了,那?不如再改低一點,就算少賺點錢,能賣掉就行?,總不能一件都賣不掉,再這么把衣服都拉回家里吧……”
周知意抬眼望去,正值晌午時分,展銷會主辦方給展商們提供了盒飯,可以憑需購買,“穆霖,你去買盒飯的時候觀察下其他展商衣服都賣多?少錢。”
穆霖點點頭,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他兩手拿著盒飯回來,臉上表情卻是看著有幾分愕然和震驚。
姜玉芝連忙追問,“別人的衣服都賣得很便宜?”
穆霖搖頭,“不是,正好相反。”
何萍驚訝,“相反?”
“對,”穆霖呼出一口氣,“一件什么都沒有?、簡簡單單的燈芯絨凈版襯衫,標價是700元;西裝套裝標價大多?是在800-1000元之間的價格,純羊毛的毛呢大衣則是1400元……”
姜玉芝震驚的張開?了嘴,重復道,“七百?你確定沒看多?了一個零?”
穆霖把盒飯分給她們?,“我剛開?始也以為是我眼花看多?了個零,但我眨了眨眼再去看,還?是兩個零,確實是七百塊沒錯。”
被這數字沖擊到的何萍喃喃道,“這都快和那?梵特杰襯衫一個價位了……”
周知意恍然大悟,“我都忘記梵特杰襯衫了。”
能買下近千塊的梵特杰襯衫,這時候追求高端服裝的有?錢人們?是舍得花錢的。已經習慣了商品高價的客商們?聽她講毛衣用的是進口羊毛毛線,可一看價格才九十塊,說不定還?會覺得她是騙子,這種價格怎么可能是好貨。
周知意沒看面前?的盒飯,拿起筆起身?就去改標牌上的定價,在每一個價格后面都多?加了個零。
何萍看著她這堪稱“瘋狂”的行?為,忍不住出言相勸,“周知意,你先冷靜一下,我們?不一定能賣出那?個價格啊。”
把價格全改了的周知意回來吃飯,“我很冷靜啊,試試嘛,總不可能別人這種價格賣得出去、而我賣不出去,我的衣服又不比別人差。”
下午,又一批客商過來采購,終于有?人看過標價后沒有?t?抬腳就走,而是走進來,細看起衣服來。
何萍和姜玉芝不由得對視一眼,滿是驚喜。
周知意精神大振,連忙上前?為其講解起衣服上的設計點,“這款毛衣上的鉤花都是純手工織出來的,是模仿黃槐花盛開?的形態,這系列服裝的設計概念就是從自然植物中?獲取靈感?,將相關的元素、色彩融入到衣服中?……”
頭一回聽到“設計概念”這四個字的客商頓時很感?興趣,繼續聽了下去,最后所有?的衣服幾?乎都拿走了幾?件。
周邊的展商見狀只是輕笑?一聲,嘿,草臺班子終于開?張了啊?可接下來的發展,簡直是打他們?的臉,什么草臺班子能有?這么好的生意?上午的冷清簡直像是這些年輕人沒找對方向,略一調整,便回到了正軌,甚至“加速行?駛”,在他們?不留神間便“超車”。
只是多?加了個零,訂單便像雪花般飛了過來,甚至可以說是絡繹不絕。
兩款毛衣最快售罄,還?有?很多?人預訂;然后是三角梅西裝套裝、刺繡襯衫、藍曬長袖衫、牛仔喇叭褲、苔蘚綠扎染長袖衫……
姜玉芝和何萍因?為忙碌暫時忘卻了對這些有?錢人士的膽怯,還?敢大聲起來。
“哎!你別急,現貨沒了可以下預訂訂單的,我們?有?自己的生產線,出貨速度是有?保障的……”
“大家聽我說,聽我說啊!毛衣開?衫可以和牛仔喇叭褲一起帶的,搭配起來也好看……”
穆霖在點貨打包,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周知意一邊記賬,一邊收錢,還?見縫插針繼續講解著衣服,吸引更多?人下單。
簡直是割裂,上午特別閑,下午特別忙。
好不容易衣服全賣光,只剩下假人模特身?上那?展示用的樣?衣,四人終于才能歇一口氣。
何萍癱坐在椅子上,感?慨道,“周知意,你生日這一天過得還?真是跌宕起伏。”
秋裝展銷會的時間是8月25日,正好是周知意的生日,大家本來商量好的等展銷會結束,回去給她過生日。
姜玉芝也是累的抬不動手,“穆雨林,等下你去買蛋糕,我就不去了。”
何萍附議,“加一,我也要直接回去了。”
“就知道使喚我……”穆霖小聲嘀咕,“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幾?個就是把我當苦力。”
周知意看著本子上記下的一行?行?字,還?在埋頭算賬。
半晌后,她終于抬起頭來,看向其他三人,漂亮的眉眼中?是壓不住的喜色,“我覺得可以直接改成?慶功宴了,叫上趙姐和曉慧她們?,我們?今晚直接去吃大餐!何萍你不是說西南口路新開?了一家西餐廳嗎?今天大家就都去長長見識!”
何萍立刻激動的嗚呼一聲。
穆霖挑眉,“喲,周老板發財了?”
他雖然知道衣服按照更改過的價格售出,肯定是賺了不少錢,但對總共的數目并?沒有?什么概念。
周知意看了看周圍,見沒人過來這邊,這才點點頭。
身?體才剛滿十九歲、靈魂是二十四歲的這天,周知意一天間就邁進了十萬元戶的行?列,成?為了一個小富婆。
一回到北發村,剛進家門,周知意都顧不上三只一天沒見的熱情狗狗,先去找趙娟,眼睛仿佛在發光,“趙姐,你家房子還?賣嗎?”
剛想問問今天展銷會上衣服賣的怎么樣?的趙娟一愣,“啊?”
第60章 知意制衣廠
八十年代,市場經濟還在小心的摸索中發展,雖說個體戶如春筍般出現,但人們還是怕像前些年那樣落得一個“投機倒把”的“資本家”帽子,在“私營企業”的概念還沒有出現的當下,唯一被?認可的經商身份只有個體戶。
個體戶,顧名思?義,以?個人為單位進行生產經營,個體戶能不能雇工、雇多少工,這個問題甚至發展成了一個社會論題。
周知意在報紙上看到過一篇報道,新寧遠郊一農民承包魚塘,因著家大業大,雇了四百多人,因此引來了一陣熱議。
有人用《資本論》來質疑,說雇工超過八個就不再是個體經濟了,而是資本主?義經濟,是剝削。
但也不可否認,這生意興隆、攤子鋪得挺大的漁民為新寧的經濟發展貢獻了不少力量。
在報紙上反反復復論戰了快一個禮拜,最后以?領導們給出的八個字“先放一放,看看再說”蓋棺定論,讓風波暫時平息下來。
做生意有時候要?膽大,有時候又要?膽小。
周知意一直小心的控制自己攤子鋪開的規模,安排在南風服裝店的趙娟和何萍,制衣作?坊里姜玉芝和四個縫紉女工,再加上后來的新版師穆霖,正正好好控制在雇工八人的安全線內,就算忙不過來,她也想出了把一些手工活派發給城中村的其他女人這種擦邊辦法?,而不是再多招個人。
陰差陽錯使那些女人生活好起來倒也能算是意外的收獲。
只是周知意現在必須再擴大規模了。
秋裝展銷會上接到的訂單,要?把那部分衣服生產出來交貨,周知意也沒打算把這些拿到展銷會上售賣的衣服再放到南風服裝店里售賣,哪怕用一開始的定價,對?于來東壩街進貨的客商也是難以?接受的高昂價格,而且沒人想看到自己花高價錢買的衣服轉頭見別人以?更低價格買到同款。
「南風」化作?兩條線已是必須。
一條線專供展銷會上的那些各大商場、百貨商店,提供做工更繁復、工藝更復雜、用料更昂貴的衣服;另一條線則是繼續鋪貨在檔口?服裝店里,提供物美價廉的平價服裝給全國各地來進貨的客商們。
兩條線并行,現在的生產線就不夠用了。
周知意便想著,她也許可以?像海林制衣廠那樣,建立一個自己的制衣廠,將規模擴大開來,一直受限在雇工八人的范圍內,也發展不起來。
一聽村口?那家兄妹又要?買房子,準備建廠,不只北發村原住民們躁動起來,連村委主?任馬長遠也行動起來了。
周知意看著找來的馬長遠,疑惑的問,“馬主?任,你?家也要?賣房子?”
“那不賣,”馬主?任連連擺手,“我對?這片土地有感情咧,才不會賣了房子搬去城里樓房住。”
周知意更奇怪了,“那您過來是?”
馬主?任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我來是想問問你?,你?們兄妹幾個想辦制衣廠,有沒有想過掛靠到哪里啊?”
掛靠其實?是這時候部分個體戶為了避免爭議想出的辦法?,為了規避社會上的“另眼相?看”,掛靠到國營廠子下變成分營小廠、或是掛靠到鄉鎮農村以?“鄉鎮企業”安穩存活下來都是不錯的辦法?,像鐘玲和姚海林的海林制衣廠其實?也是掛靠在東壩街市場管理辦公室名下。
馬主?任這一問,周知意立刻意會,“您想讓我們建廠掛靠在村里?”
“對?的,你?放心就是個名頭,”馬主?任姿態放得很低,他這些日子也能看出,雖說是兄妹幾個一起做生意,但拿主?意的反而是這個年紀最小的女仔,“說是和我們北發村聯合建廠,但利潤一分都不用分給我們村,并且你?辦廠的一些證明我都可以?給你?開。”
這么一聽倒是對?她有利無害,但周知意總要?問清楚,避免踩到什么不可見的陷阱,試探的問,“那村里呢?總不能事?情只對?我有好處吧。”
“你?不是讓村里女人們也賺到了錢,而且……”馬主?任猶豫片刻,還是直說了,“我算是看清楚了,村里沒人有本事?建廠,你?們兄妹幾個能在我們村里建廠對?我就是件好事?了。”
他越說,忍不住倒起苦水,“每回幾個村子被?召集起來去開會,我都是被?嘲笑的那個,明明都是城中村,他們大夭村有陶瓷廠、成元村有釀酒廠、團山村有造紙廠,只有我們村子的人沒一點奮斗精神?,眼皮子淺的只能看到把房子租給外地打工仔們這個商機,賺到錢就知道到城里去住樓房。”
周知意看著說著說著變得又氣又難過的中年男人,“額……您也別太難過,人各有志嘛。您說的掛靠村里辦廠的事我覺得可行——”
馬主?任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盡數變成驚喜,“真的?太好了,女仔你?放心,我肯定不貪你?們的,不然我給你?寫個保證書,我就是圖一個你?們廠的名號用用。”
不等周知意說話,馬主?任就說,“你?先一等,我這就回家寫保證書,按了手印拿給你?!”
馬長遠腳步都變得像年輕時一樣麻利,燥熱的風都不惱人了,他心情輕快,腰板挺直,哼哼,誰村里t?還沒有個廠,他們北發村也要有制衣廠了。
見村委主?任比她還著急辦廠的事?,周知意搖頭失笑,回去繼續研究場地的事?。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供求關系會使價格波動。
當供大于求,就會變成需方?市場,價格會在供給方?的競爭下不斷降低,但這種不斷壓榨自己利益空間的競爭其實?是應該及時制止的,否則對?己方?和競爭者都是不利的,但這些著急出手村里房子、想要?和之前李老頭一樣去城里買房的北發村村民們可想不到這點。
在不斷的叫低價格、試圖比過其他人過后,周知意樂呵呵的以比之前更低的六十五元每平的價格拿下原本房子周圍三塊宅基地,將自己的版圖擴張成一片六百多平的四方?形。
旁邊趙娟的房子周知意沒壓價壓到這么狠,私底下按八十元每平的價格成交,一百一十二平方?總共八千九百六。
簽過宅基地轉讓書,陳拴柱滿面?紅光,一回到自家房子里便再次打開鐵盒,又一次數了一遍錢,他半輩子從來沒有擁有過如此多的錢,沒想到二十年前結婚分給他的小宅子居然能在今天換得這么多錢。
陳拴柱珍惜的把盒子扣好,感覺自己都要?半截入土才終于算是真正的活出了個人樣,說話聲音都變得高亢起來,“娟子,你?快和曉慧收拾行李,咱們明天就去城里買房子去!還有你?倆也別跟著那姓周的女老板干了,既然做生意這么賺錢,我們就自己干!”
陳曉慧聞言不由得臉上浮現出抵觸的表情,她一點都不想自己干。老板沒什么架子還很體貼,一忙起來就會加獎金;領班的玉芝姐慷慨又細心,教會了她不少做衣服的技巧;共事?的鄭香、王靜紅和呂艷雖然是外地人,但大家相?處起來都很能聊得起來。
她喜歡那里的氛圍。
但陳曉慧習慣了聽話,她努力張開了嘴,可還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不行。”
陳曉慧立刻看向說話的趙娟。
“怎么不行了,你?看店有經驗,曉慧現在又學會了做衣服,她和那女老板還是同歲的,沒有只有別人能賺錢、咱家賺不到錢的道理。”陳拴柱自信說道。
“你?也知道我們娘倆現在是有本事?了?”趙娟上手直接去奪陳拴柱手里那裝錢的鐵盒。
陳拴柱沒想到趙娟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愣,隨即連忙抱著盒子不撒手,可最后還是被?搶走了,他都不知道原來這老實?媳婦居然還有這么大的力氣。
趙娟搶過鐵盒,因為只生了個女兒而彎了半輩子的腰終于直起來了,她直視著男人,“你?想住樓房,行,我們現在有錢可以?買,但是別的事?你?別給我們娘倆拿主?意。”
陳曉慧崇拜的看向她媽。
趙娟說完長出了一口?氣,她快五十歲才終于活出了個人樣。
手指在鐵盒上摩挲了一下,趙娟垂首看去,不只是這些錢給了她底氣,更是因為給了她們娘倆工作?的周知意。
隔壁房子里,周知意正和姜佑青、姜玉芝兄妹倆規劃自己新得的這片地皮。
“后面?幾座房子先打通做成一個廠房,”周知意在紙上大概畫著草圖,“等展銷會的訂單都交貨,收回來貨款后再把隔壁趙姐的房子加蓋起來,像村里其他人‘種樓’那樣,我想建個樓房出來,向上延伸,建出更多的住所以?供未來更多的員工居住或是租給外地打工妹們。”
這可不是之前那種拆拆外墻上加裝的門、把門重新改回朝內開的工程量,周知意看向姜佑青,“姜大哥,你?有自己的工作?,這事?怕是不能再麻煩你?了,之前干活的那兩個工人有包工頭嗎?你?說他們能接我這活兒嗎?”
姜佑青卻是靈機一動,提議道,“不如我以?后也跟著你?干吧,建廠房的事?就還是交給我。”
周知意一怔,“啊?”
姜佑青說出來后,越想越覺得可行,罐頭廠流水線上機械的裝罐工作?早已讓他心生厭倦,只是為了單位分房子才一直堅持,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跟著周知意干,他就能住上樓房啊。
而且比起裝罐頭,姜佑青更喜歡房子在自己動手下變得更好的過程,他就喜歡折騰這些,不然之前也不會把自家隔壁房子租下來、還重新刮了膩子。
周知意怕他是一時頭腦發熱,連忙勸道,“我雖然現在缺人手,但姜大哥你?要?不再好好想想,罐頭廠畢竟是國營廠子,比我這里要?安穩些。”
姜玉芝在一旁附和她哥,“我覺得可以?,知意是有本事?的,你?和我一起跟著她干。”
姜佑青興奮的點點頭,“我也覺得,這才半年時間吧,小周就從擺地攤把這生意做起來了,又是拿到了紅裙評比第一名、又是參加省內秋裝展銷會,勢頭很猛啊……”
周知意看這兩兄妹要?上頭的樣子,音量提高了些,“等等,你?們先聽我說。”
“你?要?是能幫我盯著建廠房的事?情,肯定是減輕了我的負擔,”周知意看向姜佑青,“但是辭職畢竟是大事?,姜大哥你?回去要?不再和淑芳姐商量一下?”
可出乎周知意意料的,嚴淑芳當晚就來找她,表現的比她對?象還要?頭腦發熱,“你?還缺人嗎?扎染、蠟染、藍曬我都會,織布我也會,我能跟著你?干嗎?”
周知意哭笑不得,“淑芳姐,你?就別鬧我了,二紡廠的鐘主?任把你?調去染織車間不就是想要?培養你?嗎?你?跑來跟我干活,她肯定要?來找我。”
嚴淑芳這才冷靜了些,“也是哦……”
最后姜佑青將他罐頭廠的工作?賣給了別人,也成為了周知意手下的員工,帶著在虎鎮區臨時工市場找來的五個建筑工人,熱火朝天的加蓋著房子。
姜玉芝帶著四個縫紉女工趕制著展銷會的訂單衣服。
周知意和穆霖開發著之后要?放在南風服裝店里售賣的新款秋裝。
天氣仍是燥熱多雨,卻不知不覺進入了九月。
郵遞員騎著自行車駛進這片城中村,停在村口?一間房門前,朝里面?喊,“周知意,有你?的一封信件——”
周知意聞聲,以?為是制衣廠的營業執照辦好寄過來了。
其他人也是這么認為的,畢竟周知意為了辦廠的事?情都跑了好多趟了,又是提交一系列的文?件材料、又是去申報稅務登記等等,這營業執照也該下來了。
周知意從屋子里走出來,后面?跟著一連串的人。
“知意制衣廠,連讀有種結巴的感覺。”穆霖毒舌的吐槽道,但大步跟著周知意,想看到新營業執照的心也是迫切。
姜玉芝有種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要?誕生的感覺,心情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何萍反駁道,“只有你?這么覺得,知意名字多好聽啊,我覺得比什么海林制衣廠好聽多了。”
趙娟無暇顧及斗嘴的年輕人們,只想快些看到好不容易辦下來的營業執照。
年輕的郵遞員看著一窩蜂出來的人,他都傻眼了,“這么多人叫周知意啊?”
周知意被?他逗笑了,“是我,只有我叫周知意。”
郵遞員因她的笑容鬧了個大紅臉,把信遞過去,暗暗腹誹,這么漂亮的靚女怪不得能收到信呢。
周知意接過信封,沒多想就直接拆開,將里面?薄薄一張紙拿出來,這下傻眼的人變成了她。
她肩膀上探頭湊過來的人們也一起愣住了。
不是營業執照,而是一封信,字跡清雋,能看出寫字的青年人是如何的光風霽月。